[架空歷史] 明朝五好家庭2 作者:掃雪煮酒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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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2009-3-30 22:00: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2 89345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18 20:59
第三卷 家有喜事 第二十八章 家族(上)


 紫萱沉默起來,陳緋也靜坐在一邊不想說話。許久,媳婦子進來請:「面都醒好了。」

    紫萱忙站起來道:「嫂嫂,俺教你做新點心。」

    陳緋站起來,扶著椅背站了一會,道:「突然覺得困的很呢。」慢慢隨紫萱走到小廚房的條桌前,一陣蔥姜之氣撲鼻而來,她捂著嘴直奔門外乾嘔。

    紫萱唬了一跳,連聲道:「快去請林先生來瞧。」

    一個媳婦子站在她身後不動,笑瞇瞇道:「怕是有喜罷?大小姐休嚷,總要滿三個月了才好合人說。」

    紫萱合陳緋一個站在門裡,一個站在門外,不約而同都漲紅了臉。紫萱看陳緋還想進來,忙道:「嫂嫂只怕是吃壞了什麼東西,快回去歇歇。」叫人把陳緋送回房去,她也顧不上做點心,忙忙的帶了兩個人出後門尋爹娘。母親最近常在椰林逛,是以紫萱直奔海邊的椰子林。

    狄家的地裡,一排排的椰子樹苗在風中搖晃,極是喜人。椰林裡還有個小亭,狄希陳兩口子正坐在那裡吹風看海。紫萱看四下裡盡有狄家人做活,不耐煩慢慢兒走,跑到素姐面前,笑道:「恭喜爹娘,俺家有喜事了。」

    素姐把視線從海岸轉移到女兒身上,微笑道:「你嫂子有了?」

    紫萱不大好意思的笑起來,道:「娘怎麼曉得?方才見她要吐呢……」

    素姐忙道:「休說休說。前幾個月胎不穩地,若是保不住,嚷的人都知道。反不好了。」

    狄希陳沖素姐擠眼,大手在女兒肩上拍了一下,道:「你不是要做點心麼,方纔你娘還說要回去吃呢。」

    紫萱轉身攀著一棵椰子樹,笑道:「不忙,俺要做姑姑了,實是喜歡的緊。摘個椰子給嫂子煮雞湯。」她輕輕巧巧爬上樹,摘了兩個椰子拋到沙裡。無意中朝那霸方向看了看,驚道:「爹爹,有人打馬奔首裡去呢,看衣裳是琉球土人。」看了再看,又道:「又有人朝俺們南山村來了。」跳下來問爹爹:「是不是進貢地船隊回來了?」

    狄希陳道:「不像,有事狄得利自會送信來。」

    素姐衝著女兒微微一笑,逗她:「你要不要去瞧瞧?」

    紫萱漲紅了臉搖頭,老實道:「俺陪娘回家去。」撿起兩個椰子交給跟上來的管家,回身扶著竊笑不已的素姐回轉。狄希陳轉了個彎轉到漁村作坊去,叫在碼頭邊玩沙子的小妞妞並小丫頭小小廝們回家。

    明柏合小全哥聽得紫萱說碼頭可能有船來。忙棄了棋局。小全哥就去召集人手,明柏就借了馬先回港口去。紫萱送他出後門,站在門邊吩咐他:「若是有事,接過七舅舅和夥計們趕緊回來。」

    明柏點頭道:「我曉得,你在家也要小心。」揚鞭打馬疾走。

    紫萱目送他順著沙道轉到大道上去,一回身就見南姝站在她身後幾步遠的地方,正癡癡的看著明柏的背影。

    南姝被紫萱發現,微紅了臉大步朝外走。紫萱因她不再糾纏明柏哥,倒不似從前煩她,喊住她道:「崔小姐。島上或者有事,你小心些。」

    南姝心中又酸又痛,哼了一聲道:「不勞你操心。」雖然嘴硬,回去還是將她的小鋪子收拾起。銀錢都使個小沙壇裝好,搬回家刨個坑藏好了。她收拾妥當,聽見外面一陣一陣腳步響,走到巷口看時,正好一隊團練扛著削尖地長竹竿經過。茶館裡坐著四五桌人,都是十字街上的小老闆,聚在一處正議論團練,說的熱鬧。

    「團練都聚在狄府前邊。莫不是真有事?」

    「不妨。這些小伙練了一二年,正要他們派上用場。」

    老闆娘原站在竹簾後聽他們說話。看見南姝忙道:「崔小姐,你才從狄家回來,可聽說了什麼?」

    南姝道:「狄家只說或者有事,已是使人快馬去港口瞧了。)」

    老闆在竹簾那邊大聲笑道:「幾大戶都使人去打聽了,若是海盜來,自有土王派兵去呀,咱們南山村又有團練,怕什麼?」眾人都附合,紛紛道:「不錯不錯,若是土王不派兵,咱們就不納貢。」

    老闆娘拉著南姝到後院去,笑道:「正有事合你說呢,有人來租你那院裡兩邊廂房,因你不在,沒叫人家就搬進來,明日搬可使得?」

    南姝笑道:「得閒搬來就是,嫂子,正要問你借個火。」夾了一塊炭回家,拴上門涮鍋做飯。她極是替明柏擔憂,雖是做好了飯菜也吃不下,就將飯碗擱下,鎖了門出來直奔狄家後門。

    然狄家後門早上鎖,守門的聽見崔南姝的叫門聲,隔著門板道:「崔小姐,今日我家有事,你改日來耍罷。」

    南姝再問,裡邊再無聲音。她在後門外轉了幾圈,不見一個狄家人,不免有些慌了,趕著要回家抄近道。經過一條小巷,黑影裡伸出一隻手,攔住她道:「你跑什麼?」

    南姝聽說是江玉郎的聲音,惱道:「姓江的,你不好好在王宮裡做你的大王,跑到我們南山村來做什麼?」

    江玉郎將南姝扯過一邊,推進一間院子裡,掩上門冷笑道:「你們都不把我這個中山王放在眼裡,我奈何不得他們,收拾不了你麼?」

    南姝白了他一眼,把衣裳理了一理,冷笑道:「你也就在我們女人身上撒威風罷了。」

    江玉郎的手高高揚起又輕輕落下。頹然道:「我從不打女人。崔南姝,我合你做個交易如何?我送你回高麗去,你助我……」

    「沒地商量。」南姝打斷他地話。冷笑道:「你是一島之主,你做不了的事旁人更做不了。休哄我。我那幾個不爭氣地姐妹上了你們的當,如今在春風樓做婊子得意呢。」

    江玉郎抱著胳膊笑道:「那可怨不得我。衛家搬到南山村止非一日,她們在南山村住著,我雖有心助她們,也是有心無力。聽說崔小姐一直攢錢想回高麗,百十兩銀子當真都拿不出來?」

    南姝已是走到院門口,聞言轉身道:「到底是誰合你說我家有藏金的?」

    江玉郎笑道:「是那位楊妃。」因南姝好像聽不大明白。他補了一句道:「先嫁了老的,後嫁了小的那位崔貴人。」

    原來是她,南姝漲紅了臉啐道:「我家把她嫁了老的,她一直懷恨在心,她還活著?」

    江玉郎冷笑道:「自然不能活。實話合你說,我並不想做什麼琉球中山王。咱們把藏金找出來,再搶只船遠走高飛,何如?」

    南姝冷笑道:「我實是不曉得藏金在哪裡,你自去崔家舊宅翻罷,誰找到是誰的。」她推開門出來。才覺得心裡跳的厲害。南姝按著胸口走了幾步,回頭看見江玉郎還跟在她身後,大步跑回家,將院門緊緊拴上,靠在門上喘氣。

    院門外地腳步聲消失了一會,重又響起。南姝蹲下來,無聲的痛哭。一輪彎月掛在牆頭,彷彿裂開嘴在嘲笑她:看吧,明柏哥不要你,人人都恨你。

    「南姝。開門!」滿子一邊敲門,一邊笑道:「快開門,有人從高麗來尋你來了。」

    南姝拉開門拴,驚道:「怎麼會有人來尋我?」

    滿子笑道:「說是你表兄。姓閔,現在汪家的客棧裡。」她一把拉住南姝的胳膊,說:「真是你表兄呀?」

    南姝遲疑了一會,道:「我有一個姨母確是嫁給了閔家。去瞧瞧也好。」

    汪家客棧裡處處都掛著精緻地琉璃燈盞,大紅的流蘇在晚風裡飄拂,酒香菜香和著琵琶聲唱曲聲,鶯聲燕語繁華的不似人間。幾個狄家管家把南姝合滿子圍在中間上樓。

    正有幾個粉頭要下樓,引著她們的夥計攔住她們道:「姐姐們讓讓。休要驚擾了客人。」

    南姝不曾合粉頭打過交道。不免多看了兩眼,一眼就看見銀姝就在人堆裡。銀紅紗衫微敞,露著桃紅抹胸,桃紅灑金的挑線紗裙裡,影影綽綽可見白生生的大腿。雖然穿著暴露,在這堆人裡頭倒也算出挑。

    南姝看她,她也看南姝,塗了宮粉地臉上露出又嫉恨又得意的神情,突然道:「泡菜西施,若是泡菜不賺錢了,不如來春風樓呀,有李大少捧你,怎麼也是頭牌。」

    因她說地是高麗語,也只南姝聽地明白,別個看她二人神情,都極是識趣的要看好戲。滿子拉了南姝一把。南姝出奇地不曾發脾氣,跟著滿子上樓,轉過彎就把銀姝拋在身後。只聽見銀姝惡狠狠的啐了一聲。

    南姝冷笑道:「就沒見過這麼蠢的。」

    滿子苦笑道:「她若是厚道些,也不至於此。」

    夥計把她們引進一間屋子,狄家管家把牆角的屏風展開,請滿子合南姝進去坐定。那夥計才把一個高麗人請進來。

    隔著屏風瞧的甚是清楚,那人確是閔家表兄。南姝驚喜地站起來,道:「閔表兄!」滿子在她身後推了一把,將她推出屏風。

    「南姝,你還記得我?」閔表兄笑道:「上一回見你,你才十歲呢。」

    南姝笑道:「表兄這幾年沒大變樣,就是留了鬍子。」

    閔表兄看南姝一身的布衣,歎息道:「你在這裡受苦了,隨我回高麗去吧。」南姝有些遲疑,表兄又道:「我已得官職,家裡還有十幾畝田地,你伴我母親住著,只要不出門外人也不曉得你回去了。」

    南姝沉默良久,掉淚道:「我隨你回去。幾時動身?」

    閔表兄聽得她肯回去,喜歡道:「過幾日就走的,想來你也沒有什麼好收拾的。」

    「不,我有泡菜。」南姝拭淚,微笑道:「妹子靠這個養活自己呢。」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18 21:10
第三卷 家有喜事 第二十九章 家族(中)


 南姝買了一大包辣椒和玉米種子要隨表兄回高麗去。埋頭算帳的紫萱放下算盤,問彩云:「真的?真是她表兄來尋她的?」

    彩雲笑道:「真的,聽說那位表兄小時候曾得崔家資助,打聽得崔家落敗,將著幾兩銀子來尋親。聽說還曾去春風樓想贖二崔呢,李大少開了八百兩的高價他付不起,才罷了。」

    「阿彌陀佛,」紫萱不由念了聲佛,道:「果然做人要心存善念。若是崔家一件好事不做,崔小姐最好也不過一輩子賣泡菜了。」

    「還有呢,李大少不死心,追到人家裡出五百兩要買崔南姝,那位閔表兄潑了他一罈子泡菜湯。」彩雲笑嘻嘻道:「李大少氣的要死,喊了一群打手要收拾她們,叫李國丈禁住了。」

    紫萱歎息道:「真是可惜了晚晴姐。」

    彩雲指指外邊,笑道:「大少奶奶來了。」

    紫萱忙站起來讓坐,笑道:「嫂嫂,你不是困了?」

    陳緋看了一眼彩雲,笑道:「有些事要合你說。」彩雲忙把屋裡的大小丫頭都喚走,只留她兩個在書房裡。

    紫萱笑道:「什麼事?這樣奇奇怪怪的。」

    陳緋漲紅了臉,許久才道:「我娘家這次報了仇,也得了些錢財,就叫人眼紅。不少人都托黃村長去合我爹說,都要來入伙。」

    紫萱奇道:「他們要做海盜。自去做就是。難道……是想趁大海哥合張公子病著,要後來居上?」

    陳緋道:「旁人都沒那個膽子,只李家大公子有這個想頭。所以我爹說。不叫他們入伙倒生份了,入伙也使得,只是必要在團練滿二年才使得,而且島上人家兩丁在團練地,才收一丁。這個話我說了,倒像是挖他的牆角,顯得我心裡偏著娘家了。」

    紫萱想了許久,笑道:「你是叫俺合爹娘說?使得。俺就去,你候著。」果然出來,尋到正房,合狄希陳兩口子說了。

    狄希陳笑道:「依他,小全哥那裡爹爹合他說。實要這般才好呢。你合你嫂子說,有事她尋婆婆說就是了,怕什麼?」

    素姐板起臉來,道:「還是怕婆婆好些。」說完了自己也忍不住笑,叫紫萱快走,道:「陳家一個兩個都暴富起來。人人看著眼紅,趕明兒大家都做海盜生意了,還能搶誰去?」

    狄希陳笑道:「且看陳家手段罷。」等女兒走了,方道:「寫信回去,叫九弟打點些禮物,給陳大海買個什麼候補官兒。咱們替親家再做個拿手,也省得他擔心這個侄兒翅膀長硬了不聽話。」

    素姐笑道:「打從他要娶李家姑娘,我就覺得大海心不小。快些兒。」

    紫萱忙換了圍裙,帶著幾個近侍親自去收拾,素姐安排好人手,把住處都看過,也來洗花瓶,擦供案。還不曾忙完,小全哥已是引著大二兩房的女眷合孩子們進來。

    狄大嫂見到素姐。哭道:「俺們好心助人,反養活一群白眼狼……」

    素姐挽著大嫂地手,勸她:「只要一家大小平安。錢財都是身外之物。老嫂子,有俺們吃的穿地,就不少全家吃地穿的。休嚇壞了孩子們。」

    小全哥將人送回來又匆匆要出去,紫萱喊住他道:「家裡來了這許多人,你也去合嫂子說一聲兒再走。」

    小全哥愣了一下,道:「這樣忙,她在哪裡?」

    紫萱哭笑不得,把他拉到一邊。道:「嫂子身子有些不大好,娘叫她靜養呢,你去瞧瞧她,合她說說來了什麼人。」

    小全哥跺腳道:「晚上再說呀,俺趕著去佔兩塊地給大伯二伯建宅院。同來的除去俺們家,還有幾戶人家,遲了只怕石匠都請不到。」說罷附著紫萱的耳朵小聲道:「女人們都不曉得是何緣故,你莫問大伯娘她們。俺合你說也罷了。聽說朝庭又要禁海,叫台灣的百姓都遷回去中國去。大伯二伯唬的不敢再在台灣住。」

    紫萱想了一想,笑道:「曉得了。俺不亂說。哥哥你去罷。小全哥走了幾步,笑道:「罷了罷了,依你一回,我去瞧瞧你嫂嫂。」

    狄家人手本來就多,又是自家有碼頭的,先來的船隊還沒有動靜,狄家地船隊已是裝滿了狄家陳家地貨物又趕著回中國去了。

    嚴七舅曉得,道:「早曉得就隨他們同去了呀。」

    明柏笑道:「這一回他們徑去福建,就是舅舅同去,也趕不及回家過年了。舅舅再等幾日。上回來的船隊合汪家是舊識,過幾日就要去高麗,再至山東,隨他們的船回去可不正好?」

    嚴七舅聽得他有安排。方才作罷。明柏作坊裡的木匠活他做不來。因狄家要建房,他就每日到南山村來,合狄大狄二在工地上說話,狄大狄二敬他是個讀書人,他感激狄家厚待明柏,倒狠是說得來。

    嚴七舅替他們謀劃,道:「依著晚生愚見,府上休建兩處宅院。就把親家東邊地那塊空地佔下。多多的起上院落,一來借了這邊的圍牆可以省得不少力。二來全族人聚在一處才是個同心協力的樣子。」

    狄大狄二深以為然。合狄希陳商量。狄希陳笑道:「俺們原也是看中東邊這塊地,當中留條夾道,一來防火,二來女人們走動也方便。只是這邊地方小些,原是怕不夠住才尋的那兩塊地。」

    狄大笑道:「那兩塊地連花園都留出來了,其實何必要花園?地方小些也不怕,俺們多建幾間樓房就是。擠著親香。」

    幸得那兩塊地還不曾動工,改過來也容易。從前狄家來琉球時還送些金銀去尚王處求賜地。汪家來時佔地建屋,買田地都不曾知會林家,是以新搬來地這幾家也都妝糊塗不去合中山王打交道。尚王也不使人來問。林通事打聽得其中有狄家親戚,走到狄宅東邊瞧了瞧,來尋狄希陳說話。

    彼時狄希陳正合兩位老哥哥,還有陳親家嚴七舅在一處吃酒,聽得林通事來了,獨自出來見他。

    林通事也不客氣,捧住茶碗就歎氣道:「這島上越來越沒有王法了。」

    狄希陳笑道:「聽說尚王常在南山村裡走動,想是因為俺們南山村沒有王法,必要來鎮一鎮?」

    林通事吃了一口茶,道:「尚王是小人看著長大的,也只性子跳脫些,其實心善,也是合府上打過交道地。」

    狄希陳因他隱隱提到那晚的事,也不揭破,笑道:「林大人在神宮替俺家收拾那幾個白衣賊,狄家實是感激地緊,必會好好招待在我家做客地孩子們。」

    原來是那日急著滅口叫狄家看出了破綻,難怪央狄家做戲時答應的那樣痛快。林通事心中大悔,手中地茶湯險些潑了出來,苦笑道:「狄舉人,如今大局已定,賤內已是在家裡哭鬧了幾回,要將孫男孫女接回來呢。」

    狄希陳笑道:「好說好說,就請林大人寫封信,我這裡遇順人捎去就是。」

    林通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追問道:「當真?」

    狄希陳笑道:「你說呢?」

    林通事似抽了筋一般軟了半截,良久,道:「孩子還能再生,棄了又如何?何必壞你我兩家的交情!」

    狄希陳冷笑道:「我怕人家再打我家主意。手裡握著幾個人到底安心些。上回還有人翻牆,被潑了一身糞,險些打斷了誰的腿呢。林大人,你曉得是誰呀?」

    林通事沉默半日,道:「一條腿換我孫男孫女回轉。」

    狄希陳笑道:「使得。等你信來,好趕船回中國去。」

    林通事也笑道:「今日不得閒,改日再來尋狄舉人說話。」他去了,狄希陳冷笑兩聲,走到後面,問素姐道:「能想個法子給尚王送消息否?」

    素姐想了想,道:「上回衛家那個姑娘來過一回,使個人送幾樣禮物過去不難。你待做什麼?」

    狄希陳笑道:「我合林通事做了回生意,拿江玉郎地一條腿換他孫男孫女回轉。」素姐笑道:「這是離間計?只是人家不見得肯。」

    「他也不過口中答應罷了,自然是不肯的。」狄希陳笑道:「我又如何肯放人?也只要他口中答應就使得。」

    素姐笑道:「那樣何必送消息,你吃飯時閒話,說方才林大人許了你,必要將翻我有牆的賊人捉住先打斷腿,再吊死在神宮門口,親家回家說起,必傳到李家耳裡,尚王自知。」

    狄希陳笑道:「有李家推波助瀾,他們必要對掐。李員外實是個妙人,一輩子要抱粗腿,渾沒半點骨氣。」

    素姐冷笑道:「他家養了一班小戲不算,如今正大光明開起青樓來,實是可惡。」

    狄希陳道:「看親家好像有收拾李家的意思,且再看罷。我還到前邊吃酒去。」果然到前邊吃酒,將打斷腿地話說了。陳老蛟吃了酒回家,故意當個笑話說給董新娘聽。董新娘閒時也當個笑話合李大海的妻妾說了。李秋芳不曉得就裡,還道:「這個林大人真是可笑,又不曾當場捉住,他曉得是哪個,滿口大話。」

    晴姑娘只是微笑,到晚間服侍陳大海睡下,出來悄悄寫了張字紙纏在一件衣裳裡,叫個使女送到母親手裡。第二日清早,李夫人將了幾樣禮物去首裡看小女兒。倩姑娘接著母親,道:「娘,你無事來這裡做什麼?」

    李夫人道:「狄家合林家勾結,要打斷國王的腿呢。」

    倩姑娘冷笑道:「打斷了才好,也省得他鎮日朝南山村跑。他去也罷了,每次去叫王妃曉得,總要合我過不去!」

    李夫人嗔道:「你有你姐姐一半,也不致於失寵!不是你哥哥小意兒奉承他,你待住冷宮呢。」

    倩姑娘移到幾步遠的席上,道:「原是你們巴巴把我送到這裡來,我拿什麼比姐姐?她做了一回寡婦不算,還叫你們騙著做了人家的妾。」一邊說一邊嚶嚶的哭起來。

    「都是你們命不好。」李夫人傷心道:「我那日拼著老臉不要把你許給狄公子,誰叫你不搭理人家?搭上了狄家不比攀著這根籐兒強?不是你姐姐窩絆住陳大海,我們在島上還有立足之地?你還當學學你姐姐。」

    倩姑娘氣的全身發抖,恨道:「你們只當我死了罷,從此以後休來看我!」大聲嚷道:「來人,請李夫人出去!」

    尚王這日恰好在隔壁院子裡合一個側妃吃酒,聽見李側妃的叫嚷聲,放下酒杯過來,笑道:「愛妃,你又合誰賭氣?」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19 22:18
第三卷 家有喜事 第三十章 家族(下)


    李夫人忙要上前見禮。江玉郎笑道:「泰水何必多禮,誰不曉得我這個尚王只是個幌子?」他甩著袖子繞著李夫人轉了一圈,道:「李妃身子不大好呢,泰水帶她回家將養幾日也好。好走,不送。」帶著一身酒氣,搖搖晃晃出門。

    李夫人顧不得禮節,扯著他的袖子道:「林家要害你呢。」

    江玉郎略停頓一下,扭頭笑道:「他們捨不得。再找我這麼好使的幌子可不易。」甩脫了李夫人的手,照舊甩著袖子出去了。

    李夫人合倩姑娘的臉色都不好看,然帶女兒回家住幾日,還可勸勸她。她們出了首裡,李夫人撫著女兒的背,傷心道:「原說叫你嫁了藩王,一來得個好夫婿,二來我家也有倚靠,就不曾想這琉球的藩王,一個比一個無用。我的兒呀,你們的命怎麼這麼苦!」

    倩姑娘靠在板壁上,輕聲道:「原是女兒投錯了胎。」

    李夫人的哭聲嘎然而止,她惱怒的甩了甩袖子,道:「白養活你十幾年,就沒有一點用處!」

    牛車慢悠悠的在沙道上行駛,留下兩道淺淺的車轍。道邊三三兩兩,都是頭頂貨物去南山村趕集的琉球土人。太陽越升越高,在幾朵白雲中間射出刺眼的光芒。倩姑娘閉上眼睛,把手伸到車外。海風帶著一絲熱度滑過她的手,自由自在地吹向南山村。

    南山村的海灘上。幾百個小伙子打拳,跑圈,練刀。樹蔭下還有許多閒人在看,婦人合孩子們時常暴發熱烈的喝彩聲。

    李夫人瞧了幾眼,心痛道:「狄家也不曉得安地什麼心,把各家的公子少爺都喊去操練,你哥哥上回合胡家公子對打,吃了他一個大虧,臉上劃了二寸長的血口子!」

    倩姑娘厭惡的將頭扭過一邊,正好瞧見陳緋帶著一群狄家的管家娘子經過。她本來就合陳緋最好。忍不住伸頭喚:「緋姐姐。」

    陳緋聽見是倩姑娘,露齒笑道:「倩兒,你回娘家了?」改做婦人妝束的陳緋,家常穿著青布大衫,白夏布褲子,雖然笑容裡有些疲倦之意,卻比未嫁時的愛著紅衫的模樣好看得多。她拉著倩姑娘地手,打量了她幾眼,道:「你在王宮也不能出門,到比從前還瘦些。可是有了?」

    倩姑娘微微側了側臉,笑道:「不曾。」

    陳緋問過李夫人的好,笑道:「嬸子,叫倩兒到我家耍耍呀,過一個時辰就給你送回家?」

    李夫人正要大女兒勸她,滿面是笑道:「她要在家多住幾日呢,正好先去瞧瞧晴兒。」

    倩姑娘從車上跳下,並不理會滿面慈愛的母親,對陳緋道:「我也想去瞧瞧姐姐,你……可得閒?」

    陳緋笑道:「不過送飯罷了。」她喊來小玉米。吩咐:「跟大小姐說我回娘家去了,不必備我中飯。」她想了想,又道:「回家討一盒鹽炒松子仁來。」說罷牽著倩姑娘讓李家的牛車過去,輕聲問她:「你有了?」

    倩姑娘紅著眼圈點頭。泣道:「我不敢說。」

    陳緋拉著她走開步,皺眉道:「王宮裡有女人懷孕沒有?」

    倩姑娘的聲音裡有些顫抖,她猶豫了一會,道:「有幾個,都叫林家想法子除掉了。現在只有王妃有兩個月的身孕。」

    陳緋惱道:「又是林家,尚王就不管?」

    倩姑娘冷笑道:「宮裡的女人多是他睡過的,多一個少一個孩子,他才不管呢。」

    陳緋沉默許久。找不到話安慰倩姑娘。她兩個在前面走,後面有兩個狄家的管家遠遠跟從。慢慢行至陳家。陳緋拉著倩姑娘笑道:「你兩個姐姐在西院住著,那院裡人有些雜,你先到我屋裡去,我喊嫂子來見你。」

    陳緋隔一兩日就要回娘家瞧瞧。她的屋子裡陳設依舊,服侍地人也照舊。陳家人都認得倩姑娘的,一個媽媽子讓她進去坐,茶水點心才送上來,陳緋已是和晴姑娘手拉著手進來。

    倩兒見到姐姐,面上擠出的勉強笑容都化做眼淚,一頭撲進姐姐的懷裡,哭道:「姐姐。」

    晴姑娘把妹子摟在懷裡,心中感慨萬千。倩兒比狄小姐只大幾個月,林家求狄小姐為正妃狄家都不肯,那才是真疼愛女兒呢。渾不似自家,平常爹娘都最愛倩兒,卻是把她合自己都當做貨物一般送出去。她想到傷心處,也是滴淚。

    陳緋默不作聲替她二人倒茶,她兩個嫁人是為了李家,自己出嫁又何嘗不是為了陳家,不過自己命要好些尋了個好婆家。小玉米捧著兩隻大攢盒進來,氣喘吁吁道:「大小姐聽說是倩姑娘回來了,還將了幾瓶果子酒來。」將上面那只精緻攢盒移到一邊,捧著底下的厚實九格盒交於送洗臉水進來的媽媽子,道:「幾樣小吃食,我們少奶奶將與親家老爺吃酒的。」

    那媽媽子接過去,笑道:「我們小姐哪得這樣細心,你們大家子的大姐說話就是好聽!」樂呵呵出門,在院子裡嚷:「大嫂,那個蓮花白,煩你幫我送到老爺那邊去。」

    陳緋笑罵:「她倒會說請了,真是不易。小玉米,你去。」小玉米忙跑了出去。

    晴姑娘拉著妹子洗臉,在嘩啦啦的水聲中齊齊歎息。陳緋一邊洗臉一邊道:「我在狄家都不擦粉的,只怕家裡地粉都不能使了,嫂子,叫人去你屋裡取呀。」

    晴姑娘笑道:「一兩回不擦也不打緊。」來時路上陳緋就合她說了倩兒有孕的事,此時尚王宮裡還沒有孩子。若是倩兒生的是個世子,李家才是真正有靠。李家若是不能長久,她們這些嫁出來的女兒沒了娘家又能如何?

    晴姑娘看了一眼陳緋,對妹子道:「我初到尚王宮裡,極是怨恨爹娘,又是不是過不得日子,為何要送我到那種地方去。」

    陳緋會意,藉著倒洗臉水出來,叫人看著不許人打擾她們姐妹兩個,自家去陳大海屋裡轉了一圈,又合秋芳嫂子說了一回話,再回來時正好看見她院裡地媽媽子跟小玉米捧著兩盆洗臉水出來。陳緋再進去,就見她們姐妹兩個偎依在一處,小聲的說如何養胎。陳緋漲紅著臉笑道:「什麼好話,也說與我聽聽?」

    晴姑娘愣了一下,笑道:「恭喜恭喜,狄家可曉得?」

    陳緋點點頭,道:「我大姑子說前三個月不能合人說的……嫂子,你們可有動靜?」

    晴姑娘漲紅了臉啐道:「你們大海哥還沒有養好傷呢,急什麼?」

    倩姑娘羨慕的看著姐姐合陳緋說話,姐姐嫁到陳家,雖然只是個妾,有丈夫寵愛,大姑子又好,她們的命都比自己好。陳緋看到倩姑娘的神色,對她道:「你姐姐也有煩惱呢,倩兒,你只安心養胎。」

    晴姑娘道:「宮中的情形都是那般,回家之後,請郎中替你瞧瞧,就把這事嚷出來,鬧得全島人都知,林家就不好再下手了。再在家裡挑幾個貼心的侍女寸步不離服侍你,就可保你無恙。」

    她地眼睛看向窗外,陳緋地侍婢小玉米正坐在台階上,跟陳緋院子裡的媽媽子們說笑。她心中跳出一個主意來,笑對陳緋道:「陳緋,問你們狄家討幾個人可使得?」

    陳緋愣了一下,道:「你要做什麼?」

    晴姑娘撫著妹子地肩道:「狄家的使女多是聰明伶俐的,討兩個陪她,可保她母子平安。」

    不過是兩個使女,狄家的小丫頭們足有六七十個,想來要兩個來不難,陳緋猶豫了一下,道:「我試試,成不成可不知。」

    晴姑娘笑道:「成不成都做雙鞋謝你。」手下暗暗使勁推妹子。

    倩姑娘忙站起來謝道:「緋姐姐大恩,只有待倩兒生了孩子才好謝。」

    陳緋扶著倩姑娘,笑道:「這樣多禮做什麼。快坐下,小心動了胎氣。」她出來喊小玉米備中飯,三個人在閨房裡吃些果子酒,說些笑話,一直到狄家合李家都使人來接才散。

    陳緋滿面緋紅的邁進院子,小全哥才洗了澡出來,正歪著頭在廊上擦頭髮,看見妻子,笑道:「今兒遇到舊朋友,就把我忘了。」

    陳緋笑道:「一年不見倩兒,多說了幾句。她真可憐,懷了孩子都不敢叫人知道。」

    小全哥停了手,好奇道:「怎麼?」

    陳緋摸摸自己的小腹,傷心道:「宮中小產的婦人不少呢,說都是林家做的。」

    小全哥想了一想,道:「只有正妃是他們自己人吧。想來搶在正妃前邊有孩子的都沒好下場。李家雖然合你家是姻親,然實是沒骨氣了些,賣了一次女兒不算,還要賣第二次。他家的事你休攪和。」

    陳緋為難道:「她們問我討兩個丫頭入宮陪倩兒,我已是許了。」

   小全哥的眉頭越皺越緊,惱道:「把我狄家人送到宮裡,虧她們想的出!不許!」陳緋嫁到狄家來已有時日,卻是常回娘家,行事也不曉得替狄家想。小全哥越想想煩,怒氣沖沖出門。陳緋滿腹委屈的看著他,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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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寫越慢了,越來越喜歡改了。陳緋是一個純粹的明朝人,送丫頭對她來說跟晴姑娘送鞋子差不多的,小全哥卻是帶著穿越的人的烙印的。。。。。那啥。。。陳緋是個好姑娘啊。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20 21:03
本帖最後由 fongyuen 於 2009-4-22 14:39 編輯

第三卷 家有喜事  第三十一章 椰林小聚


晚飯時,小全哥兩口子都不曾來。紫萱使人去請,回來那丫頭稟道:「大少爺兩口子好像嘔氣了,大少爺出門時說到表少爺處耍,明日再來家。少夫人說是身上不大好,洗了澡睡了。」

紫萱好笑道:「整日說她兩個蜜裡調油,怎麼好好的就賭氣來?看哥哥明兒還怎麼說俺愛使小性?」就對爹娘說:「俺去瞧瞧嫂子?」

素姐止住她道:「休去,他小兩口的事,不許你插手。叫彩雲送罐雞湯過去,預備她晚上餓了吃。」拍了一下小妞妞的肩道:「你也是,不許去纏著你嫂子問長問短。」

小妞妞使筷子敲碗嚷道:「娘偏心娘偏心娘偏心,俺不吃晚飯就要打,嫂子不吃還與她宵夜,不公平呀。」

狄希陳笑道:「你曉得什麼叫做公平,快吃,吃完了爹爹帶你去游水。」

紫萱吃了一碗粥,至廚房親自收拾了一隻雞,配了姜合蔥放在沙鍋裡,叫彩雲送到嫂子院裡去燉。

彩雲送去時,正房裡還點著燈,陳緋隔窗問是誰,媳婦子說是大小姐使人來送東西。陳緋哦了一聲不再言語。彩雲聽她聲音裡還帶些哭腔。對那媳婦子使眼色。那媳婦子沖小玉米住的廂房努嘴。彩雲就推小玉米的屋門,問她:「今兒是你跟著出門的?」小玉米放下花樣子,笑道:「姐姐快請坐。吃不喫茶?」

彩雲在她桌邊坐下,撿了她描地花樣子在燈下看,笑道:「你倒是上心。這是孫少爺虎頭帽的花樣?」

小玉米倒了一碗茶來,笑道:「是呢。今日大嫂在娘家合李家那兩位小姐說的極是快活。說是嫁與尚王為妃地那位有孕了。做姨奶奶的那位問大嫂討兩個人入宮服侍她妹子。我們大嫂回來合大哥說了,大哥馬上就翻了臉。彩雲姐姐,你可懂得是什麼緣故?」

彩雲笑道:「鍋鏟哪有不碰鍋沿的,過幾日就好了。大嫂有身子,你們勸著些,休叫她一個人生悶氣。」慢慢吃了茶,回來先去合小露珠說了。再稟報紫萱知道。

紫萱正梳頭,冷笑道:「這可奇了,他李家沒有人麼?巴巴的來問俺嫂子討人。」

青玉送帳本過來,在外面都聽見,接口道:「大嫂是新媳婦面嫩,她回來張了口,必要與她。不然……」她指著自己的臉笑道:「她沒了臉,心裡生了彆扭,不是越發合娘家親近麼。」

紫萱皺眉道:「李晚晴她打的好算盤!俺去合爹娘說。」

彩雲笑道:「俺進來時遇到露珠姐姐,已合她說了。小姐你休出頭。夫人說的好。他們兩口子的事,旁人不好插得手。」

紫萱站起來又坐下,慢慢通了頭,取了包頭將頭髮盤起包住,抱怨道:「嫂嫂也是,她們一就說當回絕了地,怎麼就許了人家。」

青玉低頭只是笑,彩雲是紫萱的近侍,貼著紫萱的耳朵小聲道:「那不是她嫂嫂麼。每常合小姐抱怨,說陳家對不起李家。想是為著這個才許的人家。」

紫萱歎息道:「別人家送使女常有。獨有俺家是使不得的,也難怪哥哥惱了。嫂嫂嫁到俺家來這幾個月,通不明白俺們家行事。」

且說小全哥一怒之下打馬到那霸。明柏見他滿面怒氣,溫了一壺黃酒。尋了幾樣下酒菜與他澆悶氣,請嚴七舅陪著說些閒話。

小全哥幾十杯黃酒下肚,忍不住抱怨道:「俺媳婦一心只向著娘家,就不解夫家的難處。李家問她討兩個狄家丫頭,她輕易就許了。」

明柏笑問道:「李家的誰?」

小全哥道:「還能有誰,大海哥那口子唄,說是她妹子有孕少人照看,問阿緋討兩個狄家丫頭。」

嚴七舅笑道道:「俺瞧著府上使喚的女孩子也有七八十人。挑那不打緊的與人家一二個也不是大事。」

明柏笑道:「七舅你不曉得。那尚姓藩王還沒有世子。王宮中的婦人們合烏眼雞似地斗呢。李家小姐有孕想借俺狄家勢保全。保住了俺狄家就得罪了別人,保不住更是李家合尚王一起得罪了。這等裡外不是人的事體。不能做的。」

小全哥恨恨的把筷子放下,惱道:「俺只惱阿緋,她只顧全了娘家情面,就不要婆家體面!」

嚴七舅勸道:「婦人沒有不顧念娘家的。休惱休惱,等她生了孩子,就曉得為自家人打算了。」勸了兩回菜,看小全哥滿面不快活的樣子,他又笑道:「聽你們說的,李家小姐倒是怪有心眼的。」

明柏笑道:「可不是。小全哥,你家老泰山真真是火眼金晴,若她正經是陳大海的娘子,還真能鬧出花樣來。」

小全哥想通關竅,呀了一聲苦笑道:「陳家欠的人家,叫阿緋拿狄家人來還,早曉得她這般有心眼,當初俺替大海哥娶親出力做甚?」

「吃酒吃酒,過日子哪有事事順心地。」嚴七舅執壺與他二人各滿上一杯,笑道:「婦人只叫她操持家務,還要與你找麻煩呢,吃了這杯回家去罷,到底是新媳婦,休叫人面上過不去。」

明柏也勸他:「你娶她為著什麼?不看她也要看你丈人面上。俺陪你回家去,有幾日不曾見過阿慧了,正要去瞧他,俺去叫備馬。」

小全哥合陳緋成親也有數月,這是頭一回合她賭氣,她又有孕,就這般把她一個人丟在家裡實也有些不放心,又是捨不得她又是惱她。藉著明柏地話就放下酒杯道:「俺也許久不曾合阿慧說話,俺們尋他去!」

他兩個說走就走,藉著酒意打馬到海邊。小全哥舉鞭指著明月笑道:「今兒好大亮,明柏哥,俺們比一場?」唬得齊山在一邊對明柏不住使眼色。

明柏笑道:「今日俺有些肚疼,你若有興,明日晚上俺們叫紫萱收拾烤架,俺們在椰林邊烤肉吃酒,好好耍一回可使得?」

小全哥笑道:「許久不曾這樣頑過,極是個好主意。」

深藍的天空上只有幾點星子。月亮又大又亮,防風玻璃燈昏黃的光,伴著人影在沙灘合礁石上移動。狄家椰林邊地小亭中,點著數盞玻璃燈,照著亭中一片雪亮。阿慧穿著白衫端坐在一張席上彈琴,滿子在一邊煮茶,南姝合一個高麗打份的男子坐在一邊小聲說話。

明柏合小全哥見著這樣和樂融融的四個人,都是一愣,相對看了一眼,小全哥就道:「瞧瞧去?」

明柏笑道:「自是要去瞧瞧。」

阿慧聽見馬蹄聲。抬頭笑道:「月朗星稀,來吃一杯茶?」小全哥吩咐齊山牽馬回家,跟明柏前後在席邊坐下,都笑道:「你的傷好了?」

阿慧笑道:「不打緊,整日在房裡氣悶的緊呢。」

滿子膝行送上兩隻茶碗,看了一眼小全哥又低下頭慢慢挪回去。明柏偷眼看小全哥,小全哥若無其事捧著茶碗淺嘗一口,笑道:「阿慧,我丈人那邊的新屋舍想是還有十來天就能蓋好,你的親事訂在哪天?」

阿慧笑道:「還早呢。汪家的女眷都還在中國,搬到琉球來也要一二年。」他看了一眼妹子,鄭重道:「我傷好了還要出海,妹子還要請狄世兄照看一二。」

小全哥笑道:「平常多是賤內去尋令妹說話呢。小弟一定合賤內說。」

小全哥將陳緋做擋箭牌祭出,阿慧就不好再說,沖小全哥一笑。叮叮咚咚地琴聲先是歡快,慢慢低沉,聽得出曲中有思鄉之意,阿慧彈完一曲,按著琴弦發呆。

一時間草亭裡安靜下來,只聽得見茶壺裡地水咕嘟嘟冒泡。良久。滿子笑道:「茶涼了。」起身替大家換過熱茶。

那個高麗男人一直盯著明柏看。明柏叫他看的渾身不自在。使眼色向小全哥求救。

南姝突然道:「表哥,我已是立誓不嫁人。你休管我地事。」此言一出,明柏有些尷尬,捧著茶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那高麗男子想是聽得明白中國語,低低應了聲不再說話,臉上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神情。

小全哥替自家兄弟出頭,問他:「你們幾時回高麗?」

那高麗男子笑道:「後日就有便船回高麗去,今日原是來辭張公子兄妹的。」

原來崔南姝在琉球還有一二日,明柏輕輕吐了一口氣,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也合他攀談起來。南姝趁著男人們說話熱鬧,走到亭外燈照不到的地方,癡癡的看著明柏的影子,滾燙地淚水從面龐滑落。

滿子輕輕走到她身後,拍她的背道:「你表兄是個好人,莫叫他為難。」

南姝靠到她的肩上,嚶嚶的哭起來。滿子回首看小全哥在亭中談笑風生,並不曾察覺她出來,分明從沒有把她放在心上。她積攢許久的眼淚藉著哭南姝,爭先恐後跳出來。

阿慧聽見兩個女孩兒低低的哭聲,只裝做聽不見。要看明柏合小全哥如何行事。偏生小全哥充耳不聞,明柏全副精神都在琴上,合閔兄說指法,兩個人說的興高采烈。他擔心妹子吃蛇蟲咬了,咳嗽了一聲,喊道:「茶涼了,阿滿,換熱茶來。」

這一聲沒有喚回南姝合滿子,倒是從椰林裡跑來一個小姑娘,伸著兩隻胳膊撲進明柏張開的雙臂,喊道:「姐夫!」

五六個管家之後,紫萱挑著一隻燈籠笑嘻嘻走近,道:「俺陪爹娘在山頂看月亮,遠遠瞧著這裡極是熱鬧,娘打發俺來瞧瞧。」

彩雲提著一隻大食盒上前,在桌上擺上幾樣乾果子,還有兩瓶果子酒,退到紫萱身後小聲道:「好像崔小姐合張小姐出去了。」

紫萱看看四周,皺眉道:「你帶兩個人去尋尋,畢竟不太平。」

小全哥看了妹子兩眼,猜想是齊山回家報的信,畢是爹娘不放心他才叫妹子出來瞧的,藉著酒勁道:「你不放心人家,俺還不放心你呢,回家去罷。」

紫萱瞪他,故意氣鼓鼓地道:「俺又沒有使性子離家,不理你。」伸手把小妞妞摟到懷裡,就勢在明柏身邊坐下,三個人頭頂著頭親親熱熱說話。

阿慧雖是不把兒女情事放在心上,瞧著她兩個這等親熱模樣,心裡也是有些泛酸,笑道:「明柏兄,你們一輩子長著呢,有話不妨慢慢說。」

小妞妞一雙大眼晴轉得幾轉,從姐姐懷裡跳出來,湊到琴邊問他:「你是海盜麼?」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22 14:39
第三卷 家有喜事 第三十二章 家法(上)


阿慧微有些窘,笑地有些無可奈何,對著小妞妞道:「你聽哪個說我是海盜?」

旁人都罷了,唯有南姝的表兄聽說他是海盜,臉上神情微變,原來一直盯著明柏的眼睛就挪到阿慧面上,阿慧比方才更窘了。

明柏看他坐立不安的樣子,忙招手喊小妞妞:「你要不要拾海貝去?」紫萱忙把小妞妞提到亭外,笑罵她:「跟著小寶都學壞了,日日都說要當海盜,走,你看你小寶哥在那邊拾貝呢!」

小妞妞尖叫一聲,仆倒在沙灘上,爬起來呸呸吐了兩口沙子,再邁兩步重又跌倒。明柏隨著紫萱出去,二人上前拉著小妞妞朝海邊一盞玻璃燈去了,守在外邊的管家就跟了兩個過去。他們三個一路歡聲笑語不絕,隔得老遠還能聽見明柏溫和的說話聲,紫萱合小妞妞銀鈴般的笑語。

阿慧有些嚮往的看了一眼沙灘上的三個人影,笑道:「還是孩子最快活。」

小全哥想到他才合阿緋賭氣,也不住歎氣,應聲:「是呀。」

滿子拉著南姝的手從黑暗中回來,笑道:「狄小姐呢?」南姝紅通通的眼睛裡盛滿了不捨,好像丟了心愛東西一樣東張西望。

妹子藉著小妞妞就把明柏拉走。倒是比從前精明,小全哥忍不住笑了一笑,道:「照應小妞妞去了。」

滿子地臉霎時變得合眼晴一樣紅,低著頭只顧沖茶,彩雲就在一邊助她。南姝尋不著明柏,情知他是追狄小姐去了,她回想那一日雨夜明柏哥追著她到松林裡,臉上浮現又是酸澀又是泛甜的笑容。

小全哥越發坐不住了,笑道:「俺妹子最是頑皮,俺瞧瞧去。阿慧兄弟,你身上的傷還沒有大好。坐一坐回去吹,莫著了涼。」起身也去了,他一去,彩雲自然跟從,轉眼草亭只有四個人相對。

滿子輕聲道:「哥哥,風大。」

閔表兄咳了兩聲,道:「晚生有一句話想合張世兄說,南姝,你陪張小姐再去走走可好?」

南姝愣了一下,道:「有什麼不可當著我們說地?」

滿子猜到二三分,卻是不願多說,站起來道:「我們尋蟶子去,南姝,你看那邊笑的多開

拉著南姝的手用力奔跑。南姝對誰都無好臉色,唯有滿子的面子是一定要給的,跟著滿子到海邊翻揀了一會,回頭瞧亭中,不放心道:「我表兄有些迂,怕是要說你哥哥不該做海盜呢。」

滿子低著頭撿起一個海星,笑道:「那是男人的事。不必咱們過問。」

一群孩子提著燈籠從她們身邊跑過去,嘻笑聲打斷了南姝的說話聲。南姝隱約聽見狄家兩位小姐的笑聲,朝著那個方向走了幾步,卻見一塊高大地礁石後邊。小妞妞咯咯笑著跟在兩個孩子身邊撿什麼。狄小姐跟明柏站在一邊,手牽著手兒小聲說話。明柏哥幾時合自己這樣親近過?南姝微微顫抖,道:「滿子,我們回去罷。」

滿子回身看哥哥跟閔表兄還有話說的樣子,為難道:「再等一會,你表兄像是有許多話說呢。」

南姝輕輕哼了一聲,道:「他能有什麼話說,走。回去聽聽!」這一回換她拉著滿子回去。

「我不忍合妹子分隔兩地。若你肯將老母搬至琉球安家,將我妹子許你自是極好。你既然還想著要在高麗做官。他日做了高官世人又豈能容你有個娘家是做海盜的妻子?」阿慧笑道,拂了幾下琴弦,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喚滿子:「收拾東西,咱們回去罷。」沖閔表兄拱手,道:「舍妹後日必去送崔小姐。」站過一邊不再講話。滿子漲紅了臉收拾畢,一言不發扶著哥哥走了。

南姝問道:「表兄,你怎麼問他家求親?」

閔表兄苦笑道:「我還不曾娶親,瞧張小姐極是賢惠,怎奈張世兄不許。罷了罷了。南姝,咱們也回去罷。」

表兄居然看中滿子,南姝心中很有些不是滋味。雖然她不曾看上表兄,然表兄不遠千里來尋她,她只當表兄是愛她的。突然曉得他沒有看上自己,輕鬆中又有些失落,問表兄:「我合滿子姐姐,誰好?」

閔表兄笑道:「你是我的好妹子。她那般賢良淑德的好女子,誰娶了回家是大福氣呢。」

南姝聽得表兄誇她,忙笑道:「滿子心裡只有狄公子,縱是與他做妾也是肯的,偏生狄公子眼裡沒有她。」

「難怪,」閔表兄笑道:「人家是世家公子,自不會娶她這樣的姑娘。倒是可惜了。」

南姝道:「可惜什麼?他們兩家交情好著呢,今年嫁不成總有明年。」

閔表兄還有話要說。小全哥把妹子架在肩上離著他們幾十步遠過去了,後面紫萱合明柏並肩說笑而過,彩雲在後面,瞧了瞧亭中只有兩個人,攔住了過來收傢伙的管家,俱都走了。

南姝長長歎息,道:「從前我家在島上何等風光。」說得此句卻是再無話可說。閔表兄看四下裡已是無人,道:「這些傢伙就丟在這裡?」

南姝道:「不必管他,自有人來收拾。」卻是遠遠綴著狄家那一行人,看著明柏進了狄家後門,她才轉到岔道上去。閔表兄伴著她回家,一夜無話不提。

第二日早晨起來。陳緋梳洗過等了許久也不見小全哥回家,使小玉米去問,才曉得他昨夜就回家。卻是在客院歇地。陳緋漲紅了臉傷心道:「他這是什麼意思?」

小玉米笑道:「想是夜深了怕擾了大嫂清夢。大嫂還是先去請安罷,遲了越發不好看了。」

陳緋只得先去婆婆正房請安。誰知小全哥合明柏早在廳裡陪著狄希陳說話。紫萱合小妞妞也坐在一邊,一家子和樂融融。

看見陳緋進來,明柏忙站起來笑道:「俺去瞧瞧阿慧去。」沖紫萱擠眼。紫萱拉著小妞妞道:「你不是說要做點心給爹爹吃,就是今日罷。」隨著明柏也出門去了。

陳緋先問了公公婆婆好,又問小全哥:「你昨夜吃醉了?」

小全哥收了笑道,道:「不曾,就是不想見你。」

當著公公婆婆這樣與她沒臉。陳緋又是羞又是惱。忍住氣問他:「我哪裡做錯了你說我就是,何苦……何苦當著爹娘給我沒臉。」

「你只曉得你要臉!」小全哥板起來惱道:「你嫁到我狄家來就是我狄家人,怎麼不曉得替狄家要臉?」他一聲高過一聲,恨恨地道:「你嫂子問你要兩個丫頭,你就不曉得想想!狄家的丫頭送到尚王宮裡,是個什麼意思?」

陳緋茫然道:「我們都是姻親,倩兒地孩子保住了,李家陳家狄家都有好處,為何不當助她?」

素姐一直不言語,看她是真沒想通。忙道:「緋兒,我問你。倩兒的孩子為何保不住?」

陳緋低頭不語,許久才道:「林家不想外人的孩兒做世子。我家不是合林家翻臉了麼,怕他什麼?」

「是尚王不想要!」素姐使了個眼色叫狄希陳出去,輕聲喝道:「尚王前回還勾結崔南姝,要翻牆到俺家來,他打的什麼主意你也曉得。隨他同來的有誰?李家大公子!送兩個人去不妨,然那是狄家人,送進宮裡,無事尚王也要生出事來。豈不是害了我家。」

小全哥惱道:「你顧全了你娘家的情面,就不曉得替婆家人想想?你……你就沒把自己當狄家人!」

陳緋曾沒有想到那樣遠,聽得婆婆這樣說,她漲紅了臉道:「我……我。實是嫂子的情面去不得。」

小全哥氣的發抖,站起來道:「還是這話,還是這話。」使性子把桌子一拍,幾個茶碗先後跳起來,唬得小露珠忙上來擋在陳緋面前。

素姐端坐在太師椅上,慢慢道:「阿緋,你要助娘家也是人之常情,俺們家沒人怪你。然這般傷了婆家助去嫂子地娘家。是你嫂子的娘家比婆家更親?休說小全哥。就是俺們做上人的也不快活。娘的話就說到這裡,剩下地事是你們兩口子的事。娘不管了。小全哥,送你媳婦回娘家好好想想,等她想通了再去接她。」

居然就要送她回娘家!陳緋驚呆了,怔怔的看著婆婆的背影消失在珠簾後。小全哥也是吃了一驚,雖然他極惱陳緋,然還不至於把陳緋送回娘家去。他看了一眼陳緋。陳緋雙眼紅通通的,想是哭了一夜,肉呼呼的腰身已是看得出來有孕。這個時候怎麼好送她回家?

小全哥握著拳頭走到裡間門邊,道:「娘,其實……其實不是什麼大事,送她回家做什麼?」

素姐隔著珠簾冷笑道:「你也曉得不是大事?原是合她好好商量,你們兩口子就能解決地事情,你使性子出門,又是吃酒又是合明柏抱怨,明柏勸你來家,你又不肯回房去。小事生生叫你鬧成大事!這會子你合我說不是大事?」

小全哥扭頭看陳緋,陳緋使帕子捂著臉還在低低哭泣。他咬了咬牙,認錯道:「娘,是俺錯了,俺不該合她賭氣。」

素姐冷冷哼了一聲,追問:「還有呢?」

「以後有事不使性子,必要好好說。」小全哥看母親的臉板地比鐵鍋還要黑,情知這一回老娘是真惱了,忙磕下道:「娘,阿緋原是要合俺商量,是俺不理她,她有錯只一分,俺只九分。」

素姐看了一眼陳緋,道:「你偏心你媳婦,也使得,你認九分錯,你媳婦有身子,那一分錯也是你替了罷。小露珠請家法來,再請老爺過來。」

小露珠在廊下應了一聲,捧過一根大荊條來,狄希陳摸著鬍子笑瞇瞇跟在後邊,吩咐道:「小露珠,扶著你們大嫂些。」挽著袖子對兒子道:「上回揍你還是你小時候帶妹子去池塘?把上衣脫了。」

小全哥就把外衫並小褂都脫去,跪著轉到狄希陳一邊,將背送上去。狄然陳笑道:「娘子大人,下官討個情,看媳婦合小孫孫面上,打個對折罷。」

素姐板著臉,道:「看媳婦面上,少十棍。」

狄希陳又道:「去尋傷藥來。」

素姐惱道:「打就打,哪有那麼多話。」奪過荊條,在兒子背上狠狠抽了三四下,小全哥地背上就是三四道紫紅的傷痕。

素姐喘了兩口氣,教訓道:「成了親,你們兩口子就要同心合意過一輩子。動不動就使性子離家,你還是個男人?」再抽得兩下,力氣已是用盡。

狄希陳扶著老婆大人到一邊坐定,道:「還有幾下,扛著些。」他出手卻是比素姐重得多,一棍下去小全哥撲倒在地下半日不得動彈。

狄希陳也不多話,照著兒子屁股又是幾下,把十棍補齊,甩了甩手道:「自己回去上藥。」又看著陳緋勸道:「媳婦是個直性子,小全哥是個直脾氣,下回有事你們兩個關起院門來好好說,拿不定主意再來尋爹娘說。這等使性子賭氣極是傷人呢。媳婦,這臭小子下回再使性子,你就來合你婆婆說,一回改不了打二回。」

陳緋一夜地對小全哥的怨氣都化做心疼,捂著臉哭的越發傷心了。小全哥掙扎兩下,哼哼道:「小露珠,你們也不來扶俺。」

小露珠一本正經道:「老爺叫你自家走回去呢。」扶著陳緋道:「大嫂,回屋去罷,夫人叫廚房替你做了豬肝白菜粥,想來也送過去了。」

陳緋捨不得小全哥,走了幾步停下,看公公婆婆都進裡屋去了,飛一般跑到小全哥面前,蹲下問他:「你要不要緊。」

小全哥咬著牙吸氣,笑道:「還好,俺躺一會就回家,你叫林郎中在家等俺。」陳緋忍不住哭道:「都是我不對。」眼淚滴到小全哥身上,小全哥輕聲喊道:「那是鹹的呢,你還要給俺上刑?原是我的錯,原就該打。」

小露珠過來,輕輕走到門邊瞧了幾眼,小聲道:「大少爺,俺扶你回家罷。」合陳緋架起小全哥出門。

二門上早有媳婦子去後邊請林郎中來,明柏正合阿慧、滿子在院子裡說話,聽說小全哥挨了打,忙辭了要去。滿子心痛如刀攪,提起裙子繞過明柏搶到林郎中院裡去,轉眼就提著藥箱出門直奔內宅。

明柏待要喊,想了一想沒做聲,對站在門口發愣地林郎中道:「俺等會再去瞧小全哥。」摸著下巴縮回阿慧處閒話。

且說林郎中緊趕慢趕都趕不上滿子,等他進屋,滿子已是在廳上打開藥箱候著了。小全哥趴在一張軟榻上,陳緋坐在他身邊,看滿子一眼,捂著帕子哭幾聲。

小玉米瞪著滿子,一副恨不能把她推出去的樣子。滿子眼裡並無她兩個,廝條慢理的排藥瓶,理繃帶。林郎中只覺得喉嚨裡癢的狠,想咳又咳不出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23 17:52
第三卷 家有喜事 第三十三章 家法(下)


陳緋終是忍耐不住,甩掉帕子站起來對滿子說:「張小姐請回罷,外子要上藥,你一個姑娘家在這裡不雅。」

小玉米忙上前挽著滿子的胳膊,笑道:「張小姐,婢子送你回去。」

滿子被小玉米拖到門口還不捨回頭,叫陳緋狠狠瞪了一眼,才依依不捨的離去。

陳緋護他似老母雞護小雞似的,小全哥笑道:「阿緋,俺狄家家法你忘了。張小姐送藥箱來,你當送她出二門去。」

陳緋啐道:「你通沒人樣,還笑話我。」就勢坐回去,揚手想在他胳膊上拍一下,終是捨不得,輕輕落到肩頭摸了摸,問他:「還痛嗎?」

林郎中擠出一串咳嗽,道:「大嫂,還要取開水煮抹布呢。」

陳緋待起來,吃小全哥拉住她衣衫,問她:「你痛嗎?」

陳緋淚痕還不曾揩去,露出羞澀的笑容來,輕聲道:「原是惱你,現在不惱了。」

林郎中咳嗽著出門去了,一個媳婦子在院子裡攔:「林先生,小全哥還沒有上藥呢。」

林郎中道:「他好的狠,叫大少奶奶與他上藥罷。」一邊笑著出門一邊搖頭。若是別的人家,似張小姐這般的娶她做個二房也罷了。偏生狄家的家規又不許納妾,真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倒是可惜了。

那媳婦子也笑。送林郎中出來,掩了門去廚房取煮開地抹布。

且說晴姑娘只說陳緋許了她,狄家不好駁陳家面子的。必要與她妹子兩個使女,她盤算了一宿,狄家養活的女孩兒總有幾十個,必要挑兩個生地美貌的才好做妹子的助力。是以一早起著意妝扮,穿了件灑線繡蝴蝶戲牡丹的紗衫,配了條大紅石榴裙,合陳大海說:「阿緋昨日吃醉了回家去,她又有孕。奴不放心,想要去瞧瞧她,可使得?」

晴姑娘除去娘家,也只有狄家可以去走一走,又是去瞧他妹子的,陳大海自是不肯掃愛妾的興,叫人收拾了幾樣禮物並一頂轎子,讓她坐轎去狄家。

晴姑娘不肯從前門進去,叫把轎子抬到後門進去。守門的見是陳家人,一邊進去傳話。一邊請她們在二門候著。後院等閒不許外人進來,晴姑娘下了轎笑嘻嘻合守門的媳婦子說話:「不進來不曉得,原來你們家後面還有這樣一大片地方。」

媳婦子因她是個陳家人,笑道:「幾房都擠在一處,還住不下呢。」

晴姑娘好奇道:「原來狄家都搬來了呀,那你們老爺是幾房?」

媳婦子笑道:「俺們是三房,五老爺。李姨奶奶,你有話問我們大嫂不妨,俺們不好亂說得。」話雖說地客氣,卻是擺明了不肯再說狄家的事體。

小玉米緊緊拉著滿子的胳膊出來。滿子因一路上人人都瞧著她,很是難為情,不停口道:「姐姐放手,奴自己會走。」

小玉米因轉過彎就到二門。放了手道:「張小姐,俺們大少爺已是娶了媳婦了。家規裡寫的明白,就是納妾也要大少奶奶幾十年不生養,您老等不得了,就斷了這根腸子罷呀。」

滿子滿面通紅,要反駁卻說不出話來,低著頭就要出門,就合晴姑娘撞到一塊。

方才丫頭的話晴姑娘都聽見。笑瞇瞇道:「這是張小姐?」

滿子捂著臉含糊陪了個不是。跌跌撞撞拐過彎不見了。晴姑娘看著她的背影笑道:「小玉米,今兒唱的是哪出?」

別人不曉得小全哥挨打的就裡。小玉米卻是明白的。若不是這位姨奶奶問大嫂討人,狄家怎麼會動家法?小玉米笑道:「李姐是來尋俺們大嫂的?」

晴姑娘看幾個媳婦子盯著小玉米眼睛都會織梭,極是好奇這位張小姐鬧出什麼事來,親親熱熱按著她地肩道:「我們家不曾給緋兒陪幾個人,你在你們大嫂跟前是第一個得力的,合你李姐說說,這個張小姐是怎麼回事?」

小玉米笑道:「沒什麼。李姐還請在此暫候,婢子先進去了。」合條泥鰍似的滑到一邊,一溜煙跑了。

晴姑娘原以為有小玉米在,必當就領她進去的,豈料依舊是把她當客待。她愣了一會,微笑等候。過得一會,紫萱紅著眼圈從山上下來,上前笑道:「晴姐姐,你來瞧俺嫂子?」

晴姑娘拉著她的手道:「這都是怎麼了?」

紫萱道:「俺哥犯了錯,早晨才吃的家法。晴姐姐,內宅不好請你進去的,到八字廳坐坐呀,等俺嫂子替俺哥上好藥,再來見你。」

方才吃了小玉米一個軟釘子,晴姑娘極謹慎,此時雖是滿腹狐疑也不肯再開口問紫萱,連聲笑道:「使得。」隨著紫萱上山又下山,恰好遇見狄家的那群女孩子去學裡上學。她站在路邊不肯走,卻是在人群裡察看出挑的。

紫萱雖是惱她,然此事自己不好替嫂子去合她說,就伴她在路邊的一塊大石上坐下,問她:「俺大海嫂子這幾日好?」

晴姑娘愣了一下,笑道:「好著呢,倒比從前在娘家時胖些。」

紫萱笑得一笑,不再做聲,站起來才說得個請字,就見一群婦人過來。為首地兩個老婦人看見紫萱停下腳步,紫萱忙棄了晴姑娘上前問好兒,道:「大伯娘,二伯娘,可是去瞧俺哥?」那二人扯著紫萱抱怨道:「哪個不開眼的問俺們家討人,誰不曉得俺們家從來不把使女送人地麼?分明是存心合俺家過不去。白白害小全哥討頓打!」

紫萱苦笑著看了晴姑娘一眼。狄大嬸見了晴姑娘的打扮,問:「這是誰家地小媳婦?生地倒還俊俏。」

紫萱道:「這是嫂子哥哥的如夫人,晴姐姐。這是俺大伯娘、二伯娘。」

晴姑娘上前一一請安問好。狄大嬸因她是個妾卻穿大紅,就有些不待見她,點了點頭道:「原來是位姨奶奶。」帶著一群人轉岔道進小全哥的院子去了。

紫萱看睛姑娘臉上不大好看,不好再合她搭話,將晴姑娘帶到八字樓下小廳,道:「她們去瞧俺哥,想必嫂子還有會子才來,你在這裡坐坐。俺料理些家務再來尋你說話。」出來站在廳外吩咐輪值的媳婦子小心服侍,就不肯再陪她,逕回哥哥院裡。

因為兩個老嫂嫂來瞧兒子,素姐早在兒子院裡等候,老妯娌三個在廳裡說話,媳婦們都是站著。紫萱進門合幾個嫂子說了兩句閒話,拉著陳緋出來,道:「晴姐姐在前面小廳裡候著,你幾時得空去尋她說話。」

陳緋看了廳中一眼,小聲道:「就去呀。就不曉得大伯娘合二伯娘這樣能說,連婆婆都不是她們對手。」

紫萱笑道:「俺哥上一回挨打還是十年前?這一回打的這樣凶,想是把她們都唬著了。」看陳緋神情有些不自在,合她說:「嫂嫂,俺有事合你商量。」

陳緋漲紅了臉道:「有什麼事?」

「崔南姝明日要回高麗呀,」紫萱羞答答道:「娘叫俺親自送些銀兩或是值錢之物與她,俺實是不想搭理她。」

陳緋想到方才闖進來想搶她男人的張小姐,冷笑道:「她比張小姐還要不堪,依著我的脾氣砍她兩刀才解氣。」

紫萱笑道:「俺也想砍,然明柏哥已是擺明了不理她地。俺要是再合她過不去,倒顯得俺小氣似地。娘叫俺大方些,說男人……」低著頭玩弄衣帶,不好意思說。

「你說呀。男人怎麼了?」陳緋是出了閣的媳婦,面皮卻是厚些,把她拉到道邊問她:「婆婆說什麼了?叫你許納她為妾?」

紫萱搖頭道:「怎麼會!俺娘說男人都是那般,看見生地美貌的小姑娘境況不好,心裡總存著幾分憐惜,得助人家一把必要助人家的。所以叫俺先助了她,男人就不好再下手了。」

「是以你不想助她也要助?」陳緋笑道:「你預備怎麼助她?」

紫萱道:「照著世交送行的禮兒,加厚送她十兩銀子的程儀。再送幾色路菜。」

陳緋思量了一下。道:「十兩銀子也夠個小本錢了,倒是路菜上花些心思叫她曉得狄家不是送銀子的傻子才好。」

紫萱道:「俺打算送她四罈子泡菜。四罈子醃鹹魚,聽說她最喜歡吃這個。」說罷不好意思笑道:「是不是刻薄了些?」

陳緋笑道:「倒是投其所好,你要自家送去?」

紫萱笑道:「嗯,必要親自送去,俺收拾好了,叫明柏哥陪俺去。」送陳緋道:「你去瞧瞧晴姐姐罷,方才大伯娘不曉得她是什麼人,在她面前狠是抱怨了幾句,說她不張眼……是存心合俺家過不去,俺怕她面上過不去只妝不知此事。」

陳緋羞道:「你哥哥已是合我商量好了如何回她。」

紫萱笑道:「那俺去打發她的回禮去。」將陳緋送至八字樓下,抽身又回正院去了。

陳緋悄悄兒站在門檻外往裡瞧。晴姑娘半躺在屏風後的一張貴妃榻上閉目養神,滿面疲憊。聽見動靜睜開眼笑道:「阿緋,是你來了麼?」

陳緋笑道:「叫嫂嫂久等了,今兒怎麼得閒出來耍,大海哥捨得放你出門呀?」

晴姑娘笑道:「昨日合你說地原是要緊事,你哥哥叫我早些來問你呢。」

陳緋愣了一下,為難道:「狄家是從不把使女送人的,卻是我對不住你。」

晴姑娘笑著上前按住陳緋的手,軟語求她:「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圖。何況倩兒一向合你比對我還親,為著她母子性命,你合狄夫人說了。她們必不好駁你面子。」

明明她是曉得小全哥為著這個合自己賭氣挨了打,偏生還裝不曉得。陳緋有些惱,笑道:「你也曉得尚王曾到狄家來求紫萱為妃。我家不曾許已是合尚王有了嫌隙,這會子送兩個人去服侍倩兒,雖是你我三人私交甚好,然把狄家置於何地?」

晴姑娘笑道:「兩個人罷了,沒什麼打緊。就算嫂子合你買地,好不好?」

陳緋搖頭道:「你也說是為著保她母子性命才尋兩個可靠的人。人若有心害倩兒。兩個丫頭濟得什麼事?萬一有事,尚王會推在誰身上?小嫂嫂,問我家討人實是行不通的事,再也休提。」

晴姑娘漲紅了臉道:「原是嫂嫂情急,就沒有想到這一層。可是倩兒她……」她捂著臉哭起來,泣道:「難道叫我做姐姐地親眼看著她去死麼。」

陳緋沉默了一會,道:「狄家因為納妃的事駁了尚王的面子,實是不好再插手後宮的事。」

晴姑娘傷心道:「阿緋,我看錯了你,你嫁了人就不顧娘家人地情份。」

陳緋怔住了。歇了一會道:「嫂嫂,我婆家合娘家一樣親。然嫂嫂的娘家不是我娘家。」明曉得小全哥挨了打卻無問候,自己昨夜合小全哥賭氣又受了許多委屈,在她眼裡都不如替她妹子要兩個使女來的要緊。陳緋實是惱了,出來道:「來人,送我嫂嫂回家去。」

晴姑娘冷笑道:「陳緋,你心裡果然沒有娘家,我合你大海哥白對你好了。」拂袖而去。

陳緋氣得發抖,兩個媳婦子也不送晴姑娘,一邊一個扶著陳緋。一個道:「大嫂休惱,小心動了胎氣。」

一個道:「我呸,只顧著她妹子要保胎,就不怕把俺們大嫂氣滑了胎?真真是小姑子不如親妹子親。休理她!」

陳緋喘了一會氣,道:「叫人備轎,我回娘家去找她理論,叫爹爹評評理。」

兩個媳婦子對看一眼,就順著她道:「大嫂在廳裡再坐一會,俺們分個人去送那位李姨奶奶出去,休叫她在二門裡亂撞。」分出一個人來追著晴姑娘去了。

那一個安頓好陳緋,喚了一個過路的媳婦子陪著陳緋。自家奔至正房尋夫人。偏生夫人往小全哥院裡去了,只紫萱在廳裡收拾回禮。聽得說嫂嫂合晴姑娘鬧翻了說地那些話,皺眉道:「這事不好叫我爹娘就出頭,你且回去守著她,俺來調人。」

使人去喚了小玉米來,又把春梅叫來,道:「春梅姐,你最會說話,陪嫂嫂同去,護著她些。」

春梅笑道:「實說俺最是尖牙利齒罷了,俺去不妨,就怕大嫂多心。」

紫萱笑道:「她能多什麼心,一個張小姐還不夠她操心的?再者說你下半年就要成親了,怕什麼?」

春梅笑道:「看小小少爺份上,俺去就是。小姐,那個李姨奶奶得罪了也無妨?」

紫萱道:「她下了套子要坑俺家,還怕得罪她麼?不是捨著俺哥挨了十下板子,這會子就看俺嫂子鬧呀?」

彩雲笑道:「人家是宮裡歷練了的,自是比凡人強些。」看紫萱板起臉忙對春梅使了個眼色。春梅就提了回禮的盒子出去了。

紫萱正色道:「她進宮也是身不由己。歎只歎她好好一個女孩兒成了婦人,就變得這般有心計,又是損人利己,真真是……」

彩雲笑道:「上回和夫人閒話,夫人不說多了,內宅女人多了就是如此,不是你斗俺就是俺鬥你,就是自己家得不到好處也要叫你吃個虧?所以老爺夫人定下家規不許納妾。若是沒有這條,大少爺屋裡沒有十個也有八個……」掩著面不好意思的笑。

紫萱苦笑道:「那幾個安的什麼心誰看不出來,好在都還曉的要臉,不像那個……不像那個崔南姝……快些收拾罷。」

且說陳緋從前門走,反在晴姑娘前邊到娘家。一左一右兩個丫頭扶著到陳老蛟屋裡。董姨娘正合陳老蛟算家用帳,看見她大清早回來,跳下來笑道:「姑奶奶來來?」

陳緋見了自家人。紅著眼圈撲到董姨娘懷裡,泣道:「爹爹,我是不顧娘家地人麼?」

陳老蛟皺眉道:「聽說方才大海地那個妾到你家去了,可是她說了什麼不中聽地話?」

陳緋越想越傷心,漲紅了臉不好意思合爹爹說她昨晚跟小全哥賭氣地事。小玉米還小,春梅就上前一步,把晴姑娘如何問陳緋討狄家丫頭,陳緋如何為難也要合小全哥說。小全哥惱了賭氣,今兒早晨老爺夫人請了家法把小全哥揍地在床上不能動彈。晴姑娘又去狄家拿話擠兌陳緋,等等盡數說了。

陳老蛟聽畢,冷笑兩聲,站起身到隔壁的屋子裡翻出一小瓶藥來,道:「去把陳大海三口子都喊來。」

陳緋趁著董姨娘出門,對小玉米使個眼色,小玉米把春梅扯了出去。她就問:「爹爹,你要做什麼?」

陳老蛟笑道:「看她能翻出什麼浪花來。且叫爹爹行家法。」

陳緋坐在一邊不作聲,少時滿臉不高興的李秋芳扶著陳大海在先。紅著眼圈的晴姑娘在後,走到廳裡。陳大海就道:「叔叔喊我們來,可是為著晴兒做錯了事?」

陳老蛟道:「她合你怎麼說的?」

陳大海看了看坐在一邊的陳緋,笑道:「女人們賭氣,能有幾句真話?信她老子就是傻子。」

陳老蛟笑道:「叔叔我今日不說對錯,只說事情。秋芳呀,你姐姐昨日問你大姑子討兩個丫頭去尚王宮裡服侍你倩妹妹,說是倩妹妹有孕怕保不住,要尋兩個可靠的人守著,你說守得住否?」

李秋芳看了一眼晴姑娘。冷笑道:「若是人家想要那個孩兒,不必守著也保得住,若是人家不想要,就是天兵天將守著也保不住。」

陳老蛟拍大腿道:「還是媳婦你明白事理。就是這個理!晴兒,你想助你妹子,我陳家不能叫親家擔這個干係,就是陳家助你可使得?」

晴姑娘跪下道:「原不該把狄家拉扯進去地,媳婦曉得錯了。」

陳老蛟把手中的藥瓶交給董姨娘,道:「晴兒,你親妹子若是生了兒子,你有了世子外甥。就是自家不生兒育女也能終身有靠。你吃了這個絕育地藥。我傾陳家之力助你保你妹子平安生產,何如?」

董姨娘將藥瓶送至晴姑娘手邊。晴姑娘握在手裡,抖了半日,涕落如雨,看著陳大海只是哭。

李秋芳也是一般看著陳大海。陳大海笑道:「晴兒,你最是有計較,咱們的兒子就能比外甥親?」

晴兒咬了咬牙,將藥瓶砸在地下,一把芝麻大小的黑丸藥滾落一地,她求情道:「晴兒是真的知錯了。請叔叔責罰。」

陳老蛟大笑道:「我能拿我侄兒子孫地小命跟你換什麼勞什子世子外甥?那是狄親家前日送的烏雞白鳳丸,婦人吃了最是滋養。你也曉得外甥比不得兒子親。親家說的說呀,若是助了你,真真是婆家不如嫂子娘家親了。大海寵的你都不曉得你是什麼身份了?」從案上取了一把雞毛撣子丟把李秋芳,道:「行家法罷,你原是大房,她做錯了事就要提點她,還叫她到親家家去丟人現眼,難道我陳家就沒有家法了?」

陳緋合董新娘都對李秋芳使眼色,叫李秋芳不要真打。李秋芳只看陳大海。陳大海笑嘻嘻地,臉上看不出什麼來。此時有叔叔撐腰,正好壓壓她的氣焰。李秋芳道:「姐姐,得罪了。」揚起雞毛撣子撿她的後背狠狠的抽了十幾下,喘了氣還要再抽。

陳緋看晴姑娘咬著唇一聲不吭,張口道:「爹爹……」

陳老蛟瞪了她一眼,罵道:「家有家規,不要以為你嫁了,爹爹就管不得你。」陳緋只得閉口不言。

陳大海端坐在椅上,看李秋芳又抽了幾十下,才道:「秋芳,你也只是做個樣子罷了,還是叫胡二叔來?」

陳老蛟罵道:「叫你胡二叔來行刑,你地愛妾還想活命吶?大海,老子叫你老婆打了你地妾,你服是不服?」

陳大海笑道:「實是有些捨不得,然叔叔行事最是公平,侄兒心裡是極服氣的。」

陳老蛟哼哼道:「打壞了她不得服侍你,叔叔再與你兩個妾罷。上回搶來地女人裡還有二三十個,你去挑兩個屋裡使喚。叫秋芳好生管束,休寵的一個二個都不曉得天高地厚!」

陳大海笑應道:「叔叔說的是。侄兒就去挑人。秋芳,你陪我同去罷。」

晴兒伏在地下,看著陳大海摟著李秋芳地腰出去,眼中都是絕望。陳老蛟猶道:「阿緋,你去取十瓶烏雞白鳳丸與晴兒,叫人扶好回去好生將養罷。」

陳緋應了一聲,出來喊小玉米合春梅來扶晴兒,又尋了棒瘡藥跟了去。到晴姑娘屋裡解開衣,李家帶來的丫頭驚道:「怎麼傷的這樣重?」

小玉米啐道:「我們大少爺為著這個事背都打的稀爛,這幾下算什麼?燒開水煮紗布去!」

春梅敲她道:「你少說幾句。」又勸陳緋:「大嫂小心動了胎氣,歇著不妨。有婢子呢。」

陳緋抱歉道:「嫂子,原是我忘了合你說我陳家地家法,害你被打了。」

晴姑娘的嘴唇上一排細碎的牙印,她笑了笑道:「不怪你,這一頓把我打醒了。妹夫他……還好罷?」

陳緋道:「明是打的他,其實是打的我。白叫他替我挨板子。我……我回去看看他去。」

晴姑娘慘然笑道:「你恨我利用你了?」

陳緋搖頭道:「你有你的難處,我也有我的難處。」停了停又道:「你多保重罷。」春梅對小玉米使了眼色叫她跟出去。自家在晴姑娘屋裡替她上過藥要辭去。

晴姑娘蒼白的臉上露出微笑,問她:「你從小服侍你們少爺,總想著要做姨娘地呀?我瞧你倒對你們少奶奶倒是客氣地緊。」

春梅笑道:「我已許了人家,明年就成親的。李姨奶奶,您老心眼多,休在俺們身上使。」站起來福了一福出去。

晴姑娘叫她嗆地說不出話來,良久,歎息道:「罷了罷了,各人顧各人罷。」她走到觀音菩薩跟前燒了一柱香,祝道:「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我也是身不由己,並不是存心害你,求你讓我下輩子轉個男胎。」

窗外傳來李秋芳跟兩個陌生女人的說話聲,夾著陳大海的笑語,極是熱鬧。就無一個人想來瞧瞧她的傷。

且說紫萱收拾好了四樣禮物,走到後門口,叫人去張家喊明柏來。明柏來時卻是不是一個人,還有滿子隨行。

紫萱笑道:「滿子姐姐也去送崔小姐?」

滿子挽著一個小包袱笑道:「我哥哥有些傷風,明日怕是不能送她了,正好合你們同去。」

明柏道:「你們有伴,我還是陪阿慧兄弟說說話呀!」抽身要走,吃紫萱跳開幾步攔住他,似笑非笑道:「明柏哥,你明曉得人家是想見你的,此去再無重逢的道理,何不大方些見她一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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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章合一章。。。昨天。。。捂臉,昨天。。。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27 10:20
第三卷 家有喜事 第三十四章 快刀斬亂麻


明柏笑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就去送她一送。」

紫萱嫣然一笑,撐開油紙傘請滿子合她同行。滿子笑道:「我有。」走到門房取了一把紅傘出來,撐開道:「我在前面帶路罷。」也不理她兩個,就先走了。

明柏接過紫萱手中的傘,輕笑道:「她倒是極識趣的。」

紫萱似小時候那樣親親熱熱攀著他胳膊,小聲道:「方纔闖到俺哥屋裡,俺嫂子都想砍她。」

明柏放慢了腳步,示意抬禮物的管家先行,小聲道:「關心則亂。」

院門口停著一輛沒有頂篷的牛車,車上擱著兩三隻衣箱並幾隻罈子。南姝抱著一隻妝盒從院裡出來,看見滿子極是喜歡,把妝盒丟到表兄的懷裡,提前裙兒奔到巷外要合滿子說話。誰知她第二眼就看見明柏合紫萱擠在一把傘下談笑晏晏,卻是愣住了。

滿子合她同命相憐,格外憐她。將小包袱交到南姝手上,道:「這是與你的,留著做個念想。」

沉甸甸的小包袱壓在手上硬硬的,南姝推回去道:「我不要。」

滿子笑道:「是幾根簪子並一雙鐲子,你幾時合我這樣見外?收下罷。」強南姝收下,笑道:「狄小姐也來送你呀。」

南姝擠出些笑來,道:「狄小姐太客氣。」

紫萱笑道:「你也曾在我家做過客。理當送行。此去一帆風順。」略朝牆邊讓了讓,讓捧著盒子地媳婦子上前,那盒子上擱著一個紅紙包。寫著「程儀」兩個字。南姝家裡也曾是高麗顯貴,雖然家事不要她管,卻是看得多了,這是狄家正經拿她當個官家小姐送行,甚是給她面子。她也不推辭,謝道:「卻之不恭,只有從命了。蝸居簡陋,不敢請狄小姐喫茶。」雖是對著紫萱說話。卻是對著明柏頻送秋波。

紫萱笑嘻嘻的看著明柏。明柏笑道:「卻是不能請崔小姐吃我們的喜酒了。」

南姝這幾日無時不刻不想著明柏哥來送一送她,又或是開口將她留下。他兩個合撐著一把傘來,已是叫崔南姝心裡隱隱做痛。明柏偏生又說要請她吃喜酒,她實是妝不下去,慘然道:「奴哪裡比不得狄小姐?」

明柏毫不遲疑回道:「她雖是極不喜你,然從不曾打過害你地主意。」輕輕牽了紫萱的手道:「崔小姐也是不喜歡你的,咱們走罷。」

紫萱輕輕嗯了一聲,順從的隨著明柏出了巷子。南姝捂著臉哭起來,滿子按著她的肩道:「人家來送你明是好意,你又為何……」

南姝冷笑道:「她那叫好意。明明是帶了明柏哥來氣我的!」

「那也要嚴公子願意呀。」滿子道:「不叫你斷了念想,豈不是害了你?」

南姝泣道:「不公平,我為了他什麼都肯。他卻瞧不起我。那狄紫萱又不是什麼三貞九烈的……」

「南姝,」滿子皺眉道:「那明明是你家合尚王設的局對不對?」

南姝吃了一驚,倒退兩步,傷心道:「連你也不信我?」

滿子道:「我在張家雖然說不上話,有些事還是曉得些地。這些日子江玉郎總纏著你,自然從前合你家是有交情……」她看到南姝的表兄自院裡又搬著一罈子泡菜出來,笑道:「嚴公子就是這般想的,所以……你還是死心罷!」

「你只曉得說我。你又為何不肯死心?」南姝使性子走開兩步,終是不捨滿子,回身道:「罷罷罷,也只有你是真心為我。我也勸你對狄公子死心罷。」

滿子漲紅了臉道:「我自今日始已是死心了。」

一片烏雲遮住了太陽,陰影移到南山村,風吹過來有些涼。就要過年了,遠處傳來稀疏的鞭炮聲、孩子們的嬉鬧聲。南姝很是不捨的看了三家村方向一眼,道:「我去了。」

滿子按著她的手道:「一路順風。」

閔表兄把南姝扶上牛車,笑道:「張小姐也來呀,我們從狄家碼頭走,正好順路捎你一程。」

滿子略一躊躇。拉著南姝的手也坐上車。閔表兄趕著車出了小巷。房東老闆娘捧著個裝茶葉蛋的木碗送出來,笑道:「與崔小姐點心。」

南姝接過熱乎乎的木碗。露出笑容來。閔表兄謝道:「卻是叫老闆娘費心了。」

老闆娘福了一福掉頭而去。南姝合滿子都掩著嘴笑起來。南姝道:「中國地婦人等閒不肯合陌生男人講話的。」

閔表兄愣了一下,笑道:「難怪那位狄小姐出門,總是有人陪著。」

南姝的臉微不可察的紅了一下,道:「她是怕吃虧!」

滿子拉了一下南姝的衣袖,指著天上的雲道:「不曉得會不會下雨呢。你們的船明天早晨走?」

閔表兄對滿子露出微笑,道:「是呀,張小姐,你得閒去尋南姝耍呀,我們家在濟州島上,你去了問閔家,人都曉得的。」

滿子低著頭不再說話。

拉車的牛不時搖動著尾巴驅趕小蟲子,慢悠悠地在沙道上留下淺淺的腳印。南山村裡正是忙碌地時候,婦人們在菜園子裡做活。幾個作坊的煙囪都冒起了白煙,道上只有十幾隻母雞,在兩三隻公雞的帶領下翻草地尋蟲子吃,經過狄家時還能聽見他家學堂的讀書聲。

閔表兄感歎道:「南山村真是個好地方呢。」

滿子怕他說出什麼不得體地話。自車上跳下來,笑道:「我就送你到這裡了,南姝……」

南姝極是不捨她。就想下車,叫閔表兄按住她道:「終是要走的,就此別過罷。」趕著牛車並不曾停下。滿子站在道邊的大樹下,看著牛車在碼頭邊停下,南姝抱著首飾盒子站在一邊。幾個腳夫上前搬他們搬東西。過了一會東西都搬完,閔表兄扶著南姝上了船,衝她搖搖手,兩個進艙裡去了。

滿子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南姝走了就不會再回來,明曉得不會再見面,想必過一二年就會漸漸忘了嚴公子。然她卻是要在琉球扎根的,合小全哥低頭見抬頭見,把他忘記談何容易?滿子想到方纔她失了方寸去瞧小全哥,臉慢慢的發燒起來。她沿著沙道繞到海灘上去,卻見紫萱合明柏在不遠處小聲說話。

見到滿子過來,明柏忙道:「我去瞧瞧小全哥,你勸勸她罷。」抽身先走了。

紫萱跑得幾步,上前拉住要回頭的滿子。笑道:「滿子姐姐,每常不得閒,今日恰好無事,俺們說說話兒?」

滿子曉得是為著她早晨跑到小全哥屋裡的事,含羞道:「你要說什麼我都明白。」

紫萱微笑道:「滿子姐姐,俺要合你說地是陳家在替你們建宅院,你們打算搬到陳家去住?」

滿子搖頭道:「我哥哥說等他娶了親再搬去,此時就搬,只怕……」

紫萱露出雪白地牙齒,笑道:「俺聽說了。不過滿子姐姐每日悶在家確是不大好。俺嫂子還開了個小酒館呢。滿子姐姐不如尋個生意做,一來也可消磨時日,二來……二來你嫂嫂嫁過來當家,你手裡也有些活錢。」

滿子笑道:「這幾日我哥哥也合我商量來。只怕成了親我合嫂嫂合不來,叫我在南山村重開雜貨鋪,只是我們家……」

紫萱笑道:「原來你們早有打算。實話與你說,俺大嫂子吳氏娘家有位寡嫂也同來,如今她就想開個雜貨鋪,尋上俺合夥。合夥不妨,然俺必不能親去照應,使個管家去到底親戚面上不好看。想來想去。你原是做慣了的。若你肯兩家合夥,俺打保票他們只出本錢只管分紅不問別事。何如?」

滿子想了想,道:「那位嫂子可有兒女?打算在哪裡居住?」

紫萱道:「三個孩兒,一個十一,一個七歲,都是女孩兒,極小地兒子一個才三歲。這位嫂子極是老實又有志氣,不肯吃親戚家的閒飯。」

滿子笑道:「原來如此,他們能出多少本錢?」

紫萱笑道:「一百兩,俺嫂子體己替她出一百兩。二百兩的紅利一年能有多少?」

滿子算了算道:「我的休己也只四五百兩,不動本只取利,她家一年分十幾兩差不多罷。提取本錢須提前半年說知。」

紫萱拍掌笑道:「是啦,夠她一家穿衣吃飯就使得,這麼著,滿子姐姐是許了?」

滿子微笑點頭,道:「不曉得南山村有沒有合適的地方,前面店鋪要兩個夥計容易,後面得兩個院子,他家我家各一個,卻是難尋。」

紫萱笑道:「這個容易,十字街上有現成的鋪面賣,俺們就去瞧瞧?」

滿子笑道:「使得。」就讓紫萱先行。

紫萱對著後門處揮了揮手,幾個管家一路小跑跟上來問:「小姐,要去哪裡?」

紫萱道:「要在村裡尋個能做雜貨鋪的鋪面,上回聽你們說那個吳財主在街上建了一排鋪子要賣,還有沒有?」

一個管家笑道:「有,小的引路。」帶著兩位小姐轉得幾轉,卻是轉入一條大街後的小巷,走得幾十步指著一排小院道:「這是吳家建了來賣的,前面是他家鋪子。」

紫萱看巷子兩邊,皺眉道:「住地都是女人們,人來人往的真討厭。」

方纔那個管家已是把吳家看院子的家人尋來,聽得買主這樣說,那吳家的管家笑道:「這條巷子隔斷不妨,要是嫌人來去不便,不妨買最裡邊那間院子。」

滿子走到那邊巷口瞧了瞧。那邊出去不遠就是一條通向廟裡地沙道,她笑道:「這裡市口倒好,就是這兩間罷。連前面的鋪子一共要多少錢?」

那管家笑道:「前面的鋪面一間三十兩銀,後面地院子六十兩銀。」

這個價錢實是有些貴了,滿子有些猶豫,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講價。

紫萱笑道:「貴了,俺們要買兩間院子,兩個鋪面,一總與你一百三十兩。賣就賣,不賣。俺去尋人來建,不過遲一個月罷了,至多也就化個六七十兩。」

那管家抹汗道:「姑奶奶,這個小的做不了主。」

滿子掩著嘴笑道:「你若做得了主,十兩銀子謝你玉成。」

那管家聽得有十兩謝他,喜歡的心花怒放,道:「這個價錢賣把你們也使得,只是休合後來買房地人說。」

紫萱笑道:「那是自然。就是一百三十兩。額外十兩銀子謝你。你寫契紙罷,把買主名字空著,寫好了合俺們回家取銀子填名字。」留個管家隨他寫契紙。卻問他討了鑰匙去看鋪面。

這個鋪面卻是兩層的,樓上使木板隔了一個小小閣樓,或是與夥計歇宿,或是堆放貨物都使得,滿子上去瞧了瞧,極是滿意,將兩個鋪面都看過,站在後門口笑道:「中間開個門,一邊給夥計住,一邊放些貨物。倒是正好。就是拆伙也便宜,將牆重封起就使得。」

紫萱狠是羨慕,道:「俺就想要這麼一間小鋪子,每日賺些柴米錢就使得。再養兩籠雞,圈半畝地種菜,他管鋪子俺織布,可是好。」

滿子笑問:「哪個他?」

紫萱羞答:「明柏哥,他舅舅來了,已是正經下過聘。」

嚴公子雖然身的俊美,到底一無錢財二無家世,不過是個依附狄家的窮小子罷了。就算是崔家不曾敗。崔夫人待南姝如寶似珠。必不會把她嫁給嚴公子。南姝終是鑽了牛角尖,滿子在心裡歎了一口氣。笑道:「恭喜恭喜,幾時請我們吃喜酒?」

紫萱道:「還不曉得。」扯著衣帶道:「去後面院子瞧瞧。」叫管家開了後面地院門進去,兩邊俱是一樣地三合院,有正房有東西廂房,只是最外面這間的院牆還須加高些。紫萱踮起腳朝牆外看了看,笑道:「外面果真有半畝荒地呢,圈下來做菜園子倒是正好。滿子姐姐,你就佔了這間院子呀?俺就叫人來在這外邊圈牆。」

滿子笑道:「煩你多了,倒是謝不勝謝。」

紫萱也笑,在她院裡挨個屋子都看過,笑道:「照著你們倭國的習俗,這屋子還要鋪木地板?」

滿子笑道:「要的,一總煩你。」

紫萱道:「你哥哥是俺嫂子的義兄,俺們可是一家人,這樣見外做什麼?」

滿子道:「情份歸情份,生意是生意,還是先小人後君子的好。」

紫萱笑道:「央黃村長做中人何如?」

滿子點頭道:「使得,就這樣說定了。」兩個攜手出來,紫萱拉她從狄家正門進去,在八字樓下小廳坐著,請堂嫂吳氏下來看契紙。

那吳氏也有四十歲的年紀,穿地都平常,只有頭上插著兩朵金花,又是滿池嬌金分心,一對明晃晃地珠耳墜,顯見得是個有錢的主兒,聽說一間院子並一間鋪子一共七十兩,一轉眼就搬了幾大包銀子下來,笑道:「契紙上寫俺侄兒地名字,不然俺嫂子只怕不要。俺再出一百兩銀子入股,得的紅利與俺侄兒做兩件衣裳,俺嫂子自家這是一百兩的本錢,可使得?」

紫萱笑道:「嫂嫂,俺家現成的家俱還有些,就送些與俺侄兒呀?」

滿子在一邊使袖子掩著嘴只是笑。大嫂子啐了一口道:「你才多大點子,俺侄兒叫的倒是親熱。幾時能搬去住?若是還有幾十日,俺們也要打家俱,就替她們打也使得。」

紫萱笑道:「收拾的極好,傢俱搬去就能住,那一排院子已是住了小半人家了。」

大嫂子道:「極好,俺嫂子住不慣樓房,急的在家跳腳呢。」

紫萱抿嘴笑道:「難怪你要替她老人家尋屋舍,新宅只有前面客院不是樓?」

大嫂子道:「前面客院也是樓,樓下三間廳,樓上是書房。原來小全哥占的那兩塊地就極好,偏生男人們都說擠著親香。俺去喊她來瞧。紫萱,你等著。」

滿子笑著在契紙上寫下名字,道:「我回去叫我哥哥寫文書去,回頭你們嫂子逛好了,就請她到後邊來,可使得?」

紫萱笑道:「好,俺叫得旺嫂子送你到後邊去。」喊來一個媳婦子送她走,她自去吩咐管家送銀子到吳府交割,又要帶一票娘子軍去街上看房子。

且說滿子回到家,換了家常穿的倭服,要煮茶給哥哥吃,臉上一片笑容。

阿慧道:「你去送崔南姝,怎麼這般快活?」

滿子道:「方纔合狄小姐說閒話,她家親戚要開雜貨鋪,想與我合夥,已是許了,連鋪面並宅子都瞧好了。哥哥,你寫個文書罷,再請黃村長來做中人。」

阿慧皺眉道:「在狄家住著不好麼?」

滿子漲紅了臉道:「哥哥,你的心思大家都曉得,早晨我已是試過,小全哥他……他對我這是沒有什麼,又何必總在他家住著?」

阿慧歎息良久,道:「我連三家村地大宅都賣了,就是為著你能在狄家站穩腳跟,偏生叫崔南姝攪了局。如今她走了,正是你……」

「哥哥!」滿子的聲音突然大起來,喊道:「現在你手下也不少人,你又合狄公子要好,又是認了陳大人做義父。我就是獨居,也不怕人家對我怎麼樣。再在狄家住著,反倒不美。哥哥,你想想,陳家肯叫我做小全哥的妾麼?」

阿慧跺腳道:「他是想你做陳大海的妾呢,不在狄家住著,到陳家去住麼?」

滿子微笑道:「我合狄家親戚合夥做生意,自然是住在一處,那家是寡婦,只得一個三歲地兒子。」

阿慧突然明白過來,苦笑道:「那還是搬的好。我是陳家義子,反在狄家住著,陳家要我搬去原是順理成章的事,狄家倒是狠給台階下。」

滿子道:「他們是親家,照理說原是同心,怎麼瞧著倒……」

阿慧道:「陳大海的心大呢,不免就叫人有些不放心。再者說侄兒再親也不如兒子。他叔叔已是納了妾,將來生了兒子,他可不是白勞碌一場替小兄弟打天下?」

滿子低頭想了許,道:「他想納我為妾,也是為著這個緣故了。可惜那位李小姐對他極是癡心。」

阿慧冷笑道:「她算什麼?倒是想起一事來,你得空悄悄兒跟狄小姐說,我上回陳大海的親信吃醉了,說陳大海有個兒子的,偏不肯把她們帶到琉球來。」

滿子吃了一驚,捂著嘴點頭,好半日才道:「必要讓狄家曉得才好,不然哥哥白填在裡邊背黑鍋了。」

阿慧按著妹子的背,歎息道:「卻是苦了你,千算萬算,就不曾算到狄家真有不許納妾的家規。」

滿子笑道:「妹子已經想通了,除去狄公子,世上就沒有好男子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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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惡龍開運動會咩,帶六斤去加油了,孩子爹兩百米跑了倒數第一哎,跑完立刻撲街,笑死全家了,活活。這章是補昨天沒有更地。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27 10:26
第三卷 家有喜事 第三十五章 認親(上)


狄家辦事極是手快,只一日功夫就將滿子的住處收拾妥當,砌了牆,鋪了地板,地板上還涮了清漆。因為涮了漆的緣故,那位寡嫂將著孩兒並一對管家夫妻搬去住了好幾日,滿子合阿慧才由紫萱明柏陪著去瞧新居。逛了一圈,滿子滿意的歎息,道:「叫我們自己來收拾,也不見得這樣嚴密呢。紫萱,叫你費心了。」

明柏笑道:「她做夢都想要這樣一間小院子。」

紫萱藏在袖子裡的手指輕輕彈了明柏一下,明柏忙換了話題道:「阿慧兄弟,上回有個倭國商人在作坊定了些傢俱,俺一時好奇多做了幾樣,就與你做喬遷的賀儀。」

阿慧笑道:「還是嚴世兄曉得我們,雖然我們是中國人,然在倭國住慣了,還是倭國傢俱使的順手。」他看著妹子笑道:「我們明日就搬過來罷,只是一時尋不到僕婦,還要問狄家借幾個人使。」

紫萱笑道:「俺大伯因為這個鋪子處置的甚合他老人家的意思,說要送俺兩個爪哇孩子,俺就轉送滿子姐姐罷,再雇兩個本村婦人白日來做活,想也夠使了。俺嫂子娘家的那位李姨奶奶前幾日來討兩個小丫頭,也不曾許她,此時到不好借人與你們使。」

阿慧皺眉道:「是討了自家使?」

他們兄妹跟狄家、陳家都親近,也不必瞞他們。紫萱就將晴姑娘討人去看守她妹子的事都說了。

阿慧冷笑幾聲,道:「這必是她背著大海哥鬧的花樣。」

紫萱奇道:「俺嫂子說她說大海哥曉得呢,她還抱怨說大海哥合她白疼俺嫂子了。惱的俺嫂子回家鬧了一場。」

滿子輕聲道:「想來她是打算離間陳大海合你嫂子的。」

明柏吃驚的看了她一眼,笑道:「紫萱,俺想起來了,前日俺買了幾本新花樣子要與你的,偏生今日忘了帶。你隨俺去那霸取可使得?」

紫萱原是想細問滿子地,叫明柏打斷了,自是依他。笑道:「那俺們趕著些,走遲了日頭曬的緊呢。」兩個辭了張氏兄妹出來,到小碼頭尋了條狄家的船坐著,因船上無外人。紫萱就問明柏:「明柏哥,你為何拉俺出來?」

明柏微笑道:「張小姐合你嫂嫂只怕是合不來地。她說的話你還是少聽的好。」

紫萱揚眉道:「你是說陳家的事?」

明柏道:「陳家雖說是陳老爺做主,也有十來個姓上百戶人。大海哥全仗著侄兒的身份才能主事。然別家不見得沒有好兒郎,陳老爺也不是非侄兒不可。所以……大海哥他心思就要重些。」

紫萱思襯道:「你地意思,俺們家最好不要攪和進去?」

明柏笑道:「他們手心手背都是肉,鬧的翻了天還是一個陳家,咱們夾在中間就裡外不是人了。」

紫萱聽見「咱們」兩個字,羞地低下頭。嗔道:「還不曾嫁你呢,哪裡就咱們了?」

明柏漲紅了臉道:「俺說的是咱們狄家,你……」因紫萱轉過背去,他笑道:「說正經事呢,海盜們從來都是分分合合的,雖然親家老爺是鐵了心洗手不幹了,老傢伙們也都聽從,然誰曉得三五年之後年輕人不想重操舊業?」

「就像你,雖然俺爹不想再做官兒。然你還是要去考功名的,是也不是?」紫萱歪著頭對他微笑。幾縷陽光從窗格眼裡透出來,映的她的眼睛閃閃發亮。

明柏笑道:「俺去考個舉人進士就使得,那點頭哈腰地官兒不做也罷,論起來,還是做木匠快活呢。」

紫萱笑道:「俺哥也說他最快活是燒出新花色的玻璃器皿。你說陳家……」

「陳家的事俺們不摻和就使得,你嫂子要是合你那幾個堂嫂打聽我家的事,你樂意否?」

紫萱想了想。道:「俺是怕與俺哥有妨礙。不然俺管他們呢。」

明柏笑道:「你放心呢,親家老爺只得你嫂子一個女兒。自是要護著她的。就是將來妾有所出,老父弱子更是要女兒照應的。陳大海兩口子若是安份還罷了,若是不安份,自有人出頭合他作對。」

紫萱想了許久,展顏笑道:「依你就是,你倒打聽的仔細。」

明柏道:「俺鎮日在港口住著,陳家人常來常往,聽的多了,自然能聽出些門道來。」

一陣陣的海風不停地吹,船沿著海岸飛奔。紫萱使袖子掩面打了個噴嚏,笑道:「要是還在濟南,只怕是冰雪漫天呢,俺們琉球也只冷些。」

明柏拉她進艙裡坐定,笑道:「就要過年了,俺舅舅在家急得直跳。怎麼船隊還不來?」

紫萱隨口應道:「不曉得,不過去台灣搬些家什,早就當回來的。」

明柏看她的一雙秀眉皺成一團,輕聲道:「俺總覺得大伯二伯必是在台灣遇到些麻煩,不然怎麼說都不說一聲就先把家眷搬了來?」

「俺爹說他們不說俺們也不問。俺家又不是千手觀音,樣樣都能照應得過來。」紫萱笑道:「只要俺家把團練把在手裡,島上就無人敢動俺們家。」

明柏自是不好多說狄家的事情,笑了一笑問船工討了小爐子並銅茶壺來燒茶吃。熱氣騰騰的茶才捧到手裡,船頭的人已是喊起來:「中國的船隊來嘍,表少爺,大小姐,俺們要全帆搶在他們前面進港口。」

明柏忙放下茶碗出去。紫萱忙將茶壺等物歸置好,才覺得船晃得幾晃,已是一個大浪打來。還好方才艙門關的嚴實,海水並沒有漫進艙裡。紫萱又不好開窗去看,在艙裡尋到兩件小全哥地乾衣,又翻出一雙鞋來,卻不好送出去地。

許久,明柏濕淋淋的進來,紫萱忙將燒酒倒了一碗與他,將酒瓶交給進來地舵工,問他:「是什麼船隊?」

舵工笑道:「中國來的船隊,六十多隻大船,琉球的市舶使都喜歡的瘋了。」

紫萱道:「這麼多?又有人要搬來琉球住?」

明柏在紫萱背後脫了濕衣,換上干衣干鞋,又取了干手巾擦頭,笑道:「俺看見有幾隻船上有官兵,想是來封尚王的天子使節。這可是有油水的差使。」

紫萱樂道:「琉球人白喜歡了。俺就瞧他們不順眼,明明琉球島近海處處都是寶,他們偏偏就靠進貢維生。」

一個狄家管家笑道:「尚王那王宮還不如俺們山東差不多人家的莊院呢。就是自取個號叫中山王,封一群柴禾妞叫什麼正妃側妃,難不成他就不是琉球的猴子了?」

紫萱漲紅了臉啐道:「怎麼說也是藩王,休胡說。」

那管家想是方才燒酒吃多了,因小姐說他,極是得意道:「不是麼?就是俺大明朝正經藩王,又有幾個能娶正經人家的小姐為王妃?大小姐,從前俺外婆家隔壁殺豬的胡二,他閨女茶花就嫁到潞王府做了世子妃,俺外婆還跟著去王府逛了過呢,說王妃總有幾十個,連一個識字的都沒有,每個月發月錢總要打好幾回架。」

明柏笑罵道:「少嚼舌,去看下帆。」出來看人搭了跳板,先行過去。紫萱不必他扶,緊跟著他就跳到岸上。船工抽了跳板,又扯起帆來,搶在大隊船進港口之前出去。

一群琉球土兵,四個一組扛削尖了一頭的長毛竹跑來,帶兵的頭領招呼明柏道:「嚴老闆,我們下了班去尋你吃酒去。」

明柏拱手笑道:「好說好說,你先忙。」

紫萱站在一邊看他合土兵們嘻嘻哈哈插不上話,先回作坊裡去了。良久,明柏笑嘻嘻回來,道:「俺們家的船隊也來,已是徑去了南山村的小碼頭,舅舅,你後日就能動身了呀。」

嚴七舅擲下一本《尚書》從臥房鑽出來,喜歡道:「那俺去尋那幾個老闆,叫他們將俺訂的貨物都送到南山村去。」

明柏沒在廳裡看見紫萱就尋到廚房,果然紫萱繫著圍裙在案前抻面,一面合得利嫂子說話,一面對他微笑。明柏笑道:「你怎麼不在廳裡陪俺舅舅說話?」

紫萱笑嗔道:「他老人家一本正經的在裡屋看書,俺喊了好幾聲才應一聲,俺還在那裡做什麼?」

七舅實有些迂,等閒不合女眷說話。明柏也是無可奈何,笑道:「回頭要不要在俺七舅麵碗裡多放一撮鹽?」

紫萱掐了一塊面劑子丟他,啐道:「你就記著小時候俺在你碗裡埋辣椒了呀?」

得利嫂子笑道:「小聲,小聲,叫舅老爺聽見,回頭又要說少爺不尊重了。」

明柏將面搓成一團彈到院裡,一隻雞撲扇著翅膀搶上前啄走了麵團。他趕了雞回來看紫萱低著頭在切面不好合她說話,信步走到院門口。他家幾個琉球的學徒原是站在門外看熱鬧,看見他都縮著頭回棚裡做活。

一個年輕木匠跑回來,道:「舅老爺叫人喊到官船上去了呢。」

明柏吃了一驚,忙問:「是什麼人?」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29 10:27
第三卷 家有喜事  第三十六章 認親(下)


「舅老爺好像遇見舊相識。」那個木匠來來回回只有這麼一句話。明柏尋思良久,七舅是個極老實的人,想必不曾在中國犯過法。到琉球的官兒六七品就不得了,更何況掌權的還是內相,就是得罪了官兒,破著送幾兩銀子與同行的內相,想必也就小事化了。他略定了定心神,吩咐狄得利:「你去打聽,到琉球來的幾個官兒都姓什麼,老家是哪裡的。」又摸了幾把碎銀子與他。

打發了狄得利,他又對紫萱說:「不曉得我舅舅是不是得罪了人,只怕人家轉眼就要尋到俺家來。俺這裡積的有些銀錢,你將回家去收藏,叫得利嫂子陪你回去,好不好?」

紫萱皺眉道:「你有事,俺豈能棄你?叫得利嫂子將著銀錢回南山村去,俺陪你!」

明柏正色道:「前幾日人家還想拉狄家下水呢。若是真有事,你不是正好跳進坑裡去了?回家去!」轉身進臥房抱出一隻小木箱交到紫萱手裡,軟語哄她:「休惱了。你看這是什麼?」

這隻小木箱上鑲著仕女圖,花枝下一個使扇子撲蝶的活脫脫就是紫萱的小像。

紫萱咬著嘴唇站了好一會,才道:「這是什麼?」

明柏笑道:「這一年攢的銀錢,俺都換成葉子金了,也有三四百兩,可沉?」紫萱挺了挺肚子,把木箱摟的緊了些,嗔道:「你還笑。事畢這個箱子俺留下。」

明柏推她出門,道:「連俺都是你的。一隻箱子值什麼?」現成地馬車與她套上,叫個木匠趕車,送她合得利嫂子回去。紫萱在車廂裡坐了一會,探頭出來道:「得利哥回來,使人捎信回南山村。」

明柏擺手道:「記得了。你們路上小心。」

前腳送他們從後門出。後腳狄得利合臉黑的似鍋底地嚴七舅就帶著幾個中國人進了鋪子。帶頭的一個人雖是青衣小帽,然白面長鬚,氣度非凡。這人一進來就念店堂裡掛的對聯。兩手靠在背後,道:「四海皆朋友,財源達三江,不公整,俗。」

嚴七舅哼了一聲,甩開客人到後面去了。狄得利彎著腰笑嘻嘻道:「客人,小鋪的漆盒最是出名,來看的人沒有不買一二隻地。您老瞧瞧?」

沖站在一邊的學徒擠眼,道:「還不上來伺候,小人去取只妝盒來與客人瞧。」搖著四方步踱到後堂,取鑰匙開了倉庫,取出一隻松鶴圖樣的官帽箱先與明柏看:「少爺,這個主兒像是個官,要他二十兩銀?」

明柏微微點頭,上下牙齒打架,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你等會。俺親自送去。」「天賜!」嚴七舅按著外甥地胳膊,央求他:「舅舅不曾合他說你在此處,你不見他也罷了。」

明柏搖頭道:「姨父說必要直面人生,俺從來性子軟弱,若是這一回退了,這一輩子都直不起來腰身說話。舅舅,讓俺去。」

狄得利猜前面那位必是明柏的生父,若是來傳旨封琉球王的官兒。只怕要在琉球住上小半年。他咳了一聲問:「可是林大人?」

明柏微微點頭,把箱子接過來擦了擦浮灰。朗聲道:「怕什麼!」捧著箱子大步走到店裡,笑道:「客人看看這個官帽箱。」

林大人轉過身來,父子倆第二回久別重逢,卻是一眼就把對方認出來。林大人比著幾年前著實顯老,鬍子都花白了一大半。明柏卻是比幾年前長高一大截,從前瘦弱的合豆芽菜似的,如今站在他老子面前,恰似一竿青竹又挺又直。手裡也倒像托著官印似的。

林大人倒吸一口涼氣,結結巴巴道:「天……天賜,你還……還活著?」

「客人怎麼曉得小人小名叫天賜?」明柏收了笑容,皺眉問道:「敢問客人可是從山東泰安來?」

「天賜,俺是你爹呀。」林大人上前一步,想抱住兒子。

明柏退後一步,冷冰冰的道:「客人休要亂認親。琉球素來重刑,拐騙都是大罪。」

林大人怔怔的看著比他高一個頭地兒子,傷心道:「孩子,原是爹爹對不起你。你……怎麼在琉球?」

明柏冷笑道:「俺親爹早死了,客人,你休哄俺。」

林大人面上紅一陣白一陣黑一陣,落淚道:「天賜,你也大了,當曉得爹爹原是不得已。」

幾個顧客進來,狄得利小跑著上前,大嗓門在鋪子門口就嚷起來:「客人裡面請,您老可是來取訂的妝盒的?」

明柏咳了一聲,道:「客人到後邊說話,休要擾了俺的生意。..」

林大人捉住兒子的胳膊,道:「是不是你七舅來偷了你去?」

明柏看外面又來了幾個客人,咬一咬牙,把林大人拖到後面廳裡,掩上門道:「客人有話這裡說罷。」

林大人瞪了坐在一邊的嚴七舅一眼,理了理衣裳,慢慢道:「天賜,你到底是我林家的兒子,就是你七舅,也不能叫你不認爹爹。」

嚴七舅原坐在上座,叫林大人瞪了一眼忙站起,旋又坐回去,捧了茶碗笑道:「林大人,這孩子是俺嚴家的子孫,姓嚴叫明柏,合你們林家沒關係,尊夫人替林大人添的兒子聽說還不到十歲?哪裡來這麼大個兒?」

林大人地腮幫子哆嗦了幾下,眼睛怔怔的盯著明柏,道:「若是你娘還在,會叫你姓嚴?」

明柏微笑道:「別人說俺娘都使得,唯有俺生父說不得。若不是他為著功名富貴拋妻棄子,俺娘必定活著。今日今日都能抱孫子了。」

林大人說不得話,將廳裡打量了幾眼。見窗邊的書架上重重磊磊都是四書五經,幾本時文的邊角都翻地捲起,心裡有了定數,慢慢道:「你叫天賜也好,叫明什麼也好。若是想取功名,是有個落第做小商人的舅舅好,還是有個做官地爹爹好?爹爹包你進學。就是考不取,也能替你捐個監生,坐三年監出來,極差也是個八品的府經歷。」

明柏突然笑道:「林大人,你認了大兒子回去還當僕僮養活麼?誰家孩子傻了呀,自己地命不要自己做主,交與一個背信棄義慣了地人?」

林大人就不曾想過他從前那個喜歡縮在牆角的兒子會說出這樣地話來,愣了許久。怒道:「誰教你這些大逆不道的話來?老子再有不是,也是你爹爹,自古以來,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就要亡!」他越說嗓門越大,引得院中作坊裡的幾個木匠都走到門口來看。

嚴七舅雖是心中深恨林大人,卻是駁不得他地話,還在心中想要不要勸說外甥聽從他父親的話。明柏已是拱手送客。道:「客人請罷,俺這裡是做生意的地方,不講那些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你老有銀子買傢俱,敞開大門請進。再這般胡說,休叫管家使掃把趕你出門!」一摔袖子,喊:「來人,拿掃把來掃地!」

這是鐵了心不認他這個爹爹,林大人氣的發抖。眼看著一個粗蠢的木匠舉著一把沾滿了雞糞的掃把進來。他匆匆避開幾步,走到廊下。猶怒道:「天賜,過幾日就叫你來求俺!」

明柏冷笑道:「好走不送!」

那個木匠卻是做熟了這個差使的,提著掃把一步緊跟一步把林大人擠到鋪門口,用力揚了幾下掃把,笑嘻嘻到後邊去了。狄得利做成兩樁生意,打發了客人出門已是紅日當空,就照著舊例關上鋪門,夾著帳本去尋明柏對帳。

到了廳裡,只有嚴七舅皺著眉頭在八仙桌邊看書。他手邊擱著一碗茶,已是吃的見底。狄得利看嚴七舅地手好像要伸向茶碗,忙放下帳本取茶壺傾了七分滿,又另取了只杯子倒了茶送到臥房裡去。

明柏面朝裡趴在床上,枕上一團水印子。狄得利將茶碗擱在床邊的書案上,小聲勸道:「少爺,舅老爺過一兩日就要回山東,休叫他老人家心裡添樁事走。」

明柏爬起來應了一聲,揉眼道:「俺沒什麼,叫沙子迷了眼。方才趕著叫得利嫂子送紫萱回家去了,還要尋個人來燒中飯呢。」

狄得利笑道:「依小人之見,少爺不如陪著舅老爺回南山村去,幫他老人家挑幾樣貨物,正好看著裝船……」

明柏想了一想,道:「也便得,還是舅舅回家要緊。俺去洗臉。」

他們主僕在裡間說話嚴七舅都聽見,卻是把滿腹要勸他們父子和好的話都要打斷了。嚴七舅張了張嘴,那勸外甥須當以功名為重的話總是說不出口,擠了許久,擠出來一句:「好孩子,合舅舅同回山東去罷。」

明柏洗了把臉,笑道:「舅舅,俺做了狄家女婿,總要自家先掙一份家當才好看。」

嚴七舅拈著鬍子笑道:「就是這話,窮人娶富家女兒,多有那眼紅的人說些怪話。原是要自家先掙口氣才是。只是上回那個高麗姑娘……莫要理會。」

明柏道:「她啊,前幾日叫她表兄接回國去了,紫萱還喊俺同去送她的。」順手把手巾搓過,曬在手巾架上,摸著手巾架上雕的獸首,笑道:「舅舅,外甥做的好妝盒,你將些回去與表妹們做嫁妝罷,總比買的強些。」藉著搬傢俱,躲到倉庫裡狠狠哭了一場。

嚴七舅看著姐姐地牌位,也是淚留不止,好容易止了傷心,洗了把臉出來尋狄得利。狄得利早收拾出一桌飯菜來,見到嚴七舅的紅眼圈就捧著洗臉水到倉庫去請明柏。

明柏也似舅舅般頂著兩個紅眼圈,吃了幾口粥道:「得利哥,你叫人把俺做了梅花記號的六隻箱子搬出來。」他就去隔壁借了輛馬車來,將六隻箱子裝上,又把舅舅的一隻衣箱打點好,兩人同去南山村不提。

林大人重換了官服,帶著十來個衙役,又喊了個通事陪著再來明柏的鋪子敲門。狄得利開了門笑道:「方纔有個怪人來,把俺們少爺唬著了,怕那怪人再來,已是避到北島去了。」

明柏生的俊美,又是開舖子做生意,常有那不長眼的客人對他有非份之想,雖然不至於動手動腳,然面目可憎是一定的,有那惹不得地人也只有避他一避。市舶司地幾個官兒都合明柏要好,雖然天使必要奉承,也不過做個樣子罷了。狄得利這樣說,自是要替他成全,都笑道:「林大人,可是對不住你老,嚴公子素來膽子小,但有個風吹草動,總要躲三四個月才敢露頭。」

林大人的官威在琉球土人面前抖不起來,蹭了一鼻子灰回船。內相劉大人問他:「咱家聽說你帶了人去尋個小老闆地麻煩?」

林大人苦笑道:「劉大人也曉得下官僅有一子,去年出天花沒了。天幸叫下官撞見了這個婢生的孩子,總要叫他認祖歸宗才使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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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著史書,這撥人是在正德死後第二年才動身的,而且官員裡也沒有姓林的。掃雪的明五本來就是穿越「胡說」,不是正史,也當不得真,很多東西都因為情節做過調整,呵呵,後面還會有很多地方跟史實不符合,就在這裡總的說明一下,。。。。。。這是穿越者改變的世界,蝴蝶的翅膀在二十年前就扇過了,歷史的車輪拐上了一條小道。呵呵。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3 23:44
第三卷 家有喜事 第三十七章 風起(上)


    這幾個官兒出使琉球,不只自家捎了許多貨物要去倭國發賣,還有京裡貴人托他們照應的船隊。劉內相見四下裡泊著許多船隻,商人們坐著小船來來往往,繁華的樣子抵得上劉家港,他不想再去倭國費事,打算在琉球把貨物出脫。林大人也有兩船貨物要賣,劉內相只當他尋到好經濟,聽得是他的家事,也就丟開手。

    明朝時候,婢生子也就比家裡養的小廝強些,就是認了回家,除非族裡沒有親侄兒過繼,不然半文錢都分不到手。這樣大的兒出了他林家又小有家產,想來也是不肯回頭的。林大人平常行事又不甚入劉內相的眼,正是巴不得他出醜,他笑得一笑丟過一邊,另使人去港口的酒館打聽。近侍錢真多去問了一回,回來說南山村有兩處地方,一名汪家客棧,一名陳家酒館,如今島上的經濟多在那裡守著。劉內相叫他去那邊喊幾個經濟來說話。

    錢真多在港口尋了個孩子做嚮導,一路哄著他,問他:「南山村裡有幾個有錢人家?」

    那孩子因錢真多許他賞錢,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老實合他說:「南山村比首裡還好呢,住在那裡的都是中國人。家家都有錢,日日都吃雞蛋,村裡還有個果子鋪,有許多好吃的果子賣。」

    錢真多哭笑不得,又問他:「南山村有幾個大戶?」

    那孩子搬著手指頭數與他聽:「李國舅家最有錢,他家出了兩個王妃,家裡還有戲班子,日日唱戲做耍,還有作坊。還有許多地。還有開客棧的汪家,開作坊的狄家合跑船的陳家,這幾家都是島上大戶。」

    半人高的孩子不懂事,說地必是真話,錢真多牢牢記在心裡。到得南山村外,他摸了七八個銅錢與那孩子打發他走。那孩子握著銅錢一溜煙跑進村買果子。錢真多繞著南山村走了一圈,不住讚歎。南山村裡村外綠意盎然。高的是椰子樹。低的是柑桔甘蔗,菜園子裡各色菜蔬綠油油的極是喜人,道邊一群一群的肥雞見人都不驚。小戶人家的院牆多是半人高,牆內種著不曉得什麼綠籐,爬的滿牆都是,花苞噴鼻地香。人家牆角屋後總有幾棵香蕉樹、桔樹。牆裡多是石屋,鑲著透亮地玻璃窗,窗上貼著艷紅的窗花。窗沿上還吊著許多魷魚乾、院子裡擺著大竹匾。搭著架子,曬的都是海貨。一路行來。遇見的男婦老少都衣裳潔淨。面帶笑容。錢真多跟著劉內相自北向南跑過大半個中國,這麼富足的地方也是少見!

    錢真多家裡原是種地的,他極是羨慕的在一戶人家牆外看了半晌,問一個拉著孩子,提一籃雞蛋路過的婦人:「有勞大嫂,敢問村裡有個汪家客棧在哪裡?」

    這婦人正是小寶娘。昨日狄家家學小寶考了個第五,除去先生發地獎品,狄夫人還送他一盒筆墨紙硯。小寶將回家去,叫左鄰一個新搬來的李秀才見了。說這盒文具極少也值二兩銀。小寶娘要將文具還回去。小寶合小靜又哭又鬧都不捨得。她婆婆聞老太年紀大見識多些,只說狄家不把二兩銀子放在眼裡。然人情要有來有往,叫她帶著小寶提籃雞蛋去回禮。

    聽得有人問汪家客棧,小寶最是機靈,就道:「大叔,你是要尋經濟呀?若你家是小生意,還是到陳家酒館好些。汪家只接大生意呢。」

    同是七八歲大地村童,這個孩子比方纔那個可是強多了,雖然穿地是粗布衣裳,手指頭伸出來都是乾乾淨淨的,問一答十,極是討人喜歡。錢真多笑問:「你曉得什麼叫大生意,什麼又叫小生意?」

    小寶道:「搭別人船的是小生意,自家有船來往的是大生意。大叔,瞧你老是跟船來的呀,那就去陳家酒館,他家大小生意都肯承攬。」

    小寶娘紅著臉拉住兒子,吩咐:「休亂說話。」

    小寶扭了一下,因錢真多笑嘻嘻看著他,害臊道:「那俺不說了。」沖錢真多做個揖縮到母親身後。

    小寶娘福了一福,拉著兒子忙忙的走進一條小巷子,轉過彎說他:「你曉得人家是好意?就把村裡情形說與人家聽?」

    錢真多正感慨:南山村合世外桃源似的,婦孺都知禮懂事。聽得這句話才醒得人家把他當賊防,惱的差點叫腳下的一塊小石子絆倒。他跌跌撞撞走了幾步摸臉,忍不住道:「我哪裡生地像壞人了?」

    他雖不是壞人卻是個陌生人,在村外轉了一大圈,也不見他尋人,也不見有村裡人尋他。落到幾個團練地小伙眼裡,人都道:「這人有些蹊蹺,是誰家的探子?報於狄公子或是陳公子,都是大功一件。」就分了幾個人遠遠盯著他,一個人去狄家後門,央人把跟小全哥地齊山喊出來,附著他的耳朵道:「齊山哥,來了個陌生人滿村子打轉,不曉得是什麼人呢。」

    齊山聽說,想了一想道:「俺去瞧瞧,聽說今日中國的船隊來了,或者是亂撞進來的小商人也說不準。」他跟幾個小伙繞著圈子盯著那個陌生人進了陳家酒館,從後門摸進酒館,尋陳家主事的莫三叔道:「莫三叔,方才來了個人,穿著醬色綢衫,白底皂靴,鬍子刮的乾乾淨淨的,那人有些蹊蹺,可打聽出什麼來?」

    莫三叔摸著鬍子笑瞇瞇道:「小猴子們倒警醒,三叔我方才去替那位客人上的酒菜,那人是來村裡尋經濟的,已是合小七小八兩個臭小子喝上了。你們到隔壁聽聽去?」

    齊山笑道:「去年俺們村子吃了那樣一個大虧,俺們怕是倭人或是高麗人的探子呢。是來做生意的就好。俺們走罷。」

    莫三叔笑道:「廚房裡現做的包子,揣幾個回去吃。齊山,回去合大小姐說,再發三十罈酒來。對面都問咱們買酒呢。」

    齊山應了一聲,帶著小伙們到後廚,真個每人抓了幾個包子出來。辭了莫三叔出來,齊山將他手裡的包子塞到一個家裡弟妹多地小伙子手上,笑道:「拿去給你兄弟吃。你家也不是有錢人家,你爹續絃也罷了,還討了個妾。七七八八生的一大窩。閃得你們親兄弟三倒成了孤兒。依著我說,不如分家呀。」

    那小伙子捧著包子搖頭歎氣道:「若是從前,我們三個賺錢少吃飯多,要分家我後母自是巴不得。如今我合二弟都是團練,又在作坊裡做活,賺的錢夠養活一家子老小,她們怎麼捨得叫我們分家單過。」

    這幾個小伙子都是要好的,聽他這樣說。都替他不伏氣,有一個機靈的替他出主意道:「你們兩個在團練裡還能吃飽。你們那個小兄弟在家可是吃虧。不如求求齊山哥。安排到作坊作活。」

    齊山想了想道:「你們家小六子還小呢,要不然……俺合大少爺說說,叫他過了年到作坊的識字班去?也管頓早飯。捱過這一二年,只要他機靈懂事,俺們家作坊自然好進。」

    那個小伙聽得叫他小兄弟去識字班,越發比就進作坊強些,喜歡的他把懷裡地包子交給旁人,爬到地下要磕頭謝齊山。

 (缺字)組個船隊跑琉球、倭國、高麗、山東、福建,一年也可以轉得幾圈。」

    陳緋聽得狄家還要組船隊,奇道:「大伯二伯家不是在南洋船隊裡有份子?」

    小全哥笑道:「他們在台灣虧了本,偏生還有幾百人要養活,我家的田分了一半與他們還不大夠,有個船隊手頭也寬裕些。」

    陳緋笑問:「他們打算種什麼?」

    小全哥道:「想是種糧食,俺大伯二伯不信種花花草草能賺大錢的。」

    「我也不信。」陳緋笑道:「你還罷了,公公婆婆也都由著紫萱胡鬧。」

    他們走到八字樓下,守門的管家捧著名帖進來,看見小全哥上前道:「大少爺,尚王明日設宴請天子使節,叫老爺合大少爺去做陪客。」

 PS:我回來了,MS不卡了。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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