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明朝五好家庭2 作者:掃雪煮酒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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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2009-3-30 22:00: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2 89337
本帖最後由 fongyuen 於 2009-7-24 08:44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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兒要婚女要嫁,種田打漁開作坊,穿越者兒女們的故事。
兒要婚女要嫁,是自由戀愛好還是包辦婚姻好?
種田打魚開作坊,是辦連鎖企業好還是家族私有好?
穿越者的兒女們,在現代思想和封建傳統夾縫中成長的故事。
明朝人?現代人?總是中國人。大航海時代即將來臨,穿越眾還要明哲保身嗎?
明朝五好家庭2,真正穿越眾的家長裡短,暗流湧動的明朝商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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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五好家庭 第一部的介紹


  這個是給沒有看過明五的新朋友的,可能對明五二的人物出場有些問題,所以我把第一部的大綱移過來了。呵呵,感興趣的可以一看。

  明五二的情節跟明五一的情節是沒有什麼關系的,唯一的共同點是,都是狄希陳這一家的故事。不過第二部的主角不是狄希陳夫妻,而是他們的女兒紫萱跟兒子小全哥。是穿越者的兒女們的成長故事。以前出現的情節不會對新故事有影響,所以,看不看第一部都沒有什麼關系的。呵呵。另外打個小廣告,明五第一部實體即將上市,呵呵。

  狄小強和白素素是一對小白領,他們不幸穿越到類似《醒世姻緣傳》這本書的世界裡,變成狄家的長子狄希陳和長媳薛素姐。和所有穿越到古代的人們一樣,為了更好的生存下來,他們低調地,慢慢地融入明朝生活。

  他們想靠釀酒致富,被豪強盯上不得不把釀酒的方法公開。狄希陳發現功名的重要性,發奮讀書。素姐開始搞家庭副業創收。狄希陳在當地是明朝琉璃主要產地的基礎上,琢磨出了更先進的玻璃配方,並且想出一個好辦法,試制出樣品,喬妝打扮到南方把配方高價出售給幾家大商人,又偷偷把錢帶回來。

  狄希陳的功名之路很順利,中舉,在京城選官。京城少女童寄姐招惹上花花公子的人命官司,狄希陳出手相助,把她留在表弟相家。相家的妻妾對童寄姐很防範,又把她送到狄家南下的船上。狄希陳沾上了甩不脫的牛皮糖,害怕素姐生氣,打算隱瞞到底。

  素姐體會到古代娘家對婦女的重要性,把作坊的利潤分出一部分給娘家兄弟。公公婆婆對此很不滿,公公的妾調羹夢想著有朝一日當家做女主人,狄家的婆婆對妾非常嚴厲,想給自做主張的兒媳婦顏色,巴不得兒子納妾,又要把命根子的孫子留在身邊。狄希陳先去成都任上,想提前解決童寄姐。

  為了維護家庭,素姐留下兒子在婆婆身邊,帶著小女兒跟娘家兄弟去成都。童寄姐一心想做知縣大人的愛妾,不肯嫁平常人家。素姐誤會狄希陳真納妾,痛打了他一頓。狄希陳的上司把童寄姐送來,素姐不得不收下,一面跟成都官員的夫人們拉關系,一邊嚴防死守糾纏不休的童寄姐。

  狄家的親戚不良兄弟狄三找來,素姐借機設計,打算趁童寄姐拉扯狄三的時候捉住他二人,一起打發出去。誰知童寄姐誤把狄三當狄五,一見面就要推倒。狄三樂得沾便宜。素姐帶家人到場,順勢把童寄姐嫁給狄三。打發他們回山東老家。

  童寄姐母女心懷怨恨,回到山東老家挑撥調羹,架空狄母,並且從中撈好處。

  狄希陳任滿回家,狄母去世,調羹想扶正,狄父偏心小兒子要分家,想要分素姐嫁妝,被拒絕。狄希陳搬到濟南居住,大力推廣新農作物跟手工業。

  狄員外去世,調羹怕兒子小翅膀被長兄拉攏,十分防範狄希陳,兄弟不和。狄家不良的子姪盯上調羹,騙走巨款。狄希陳插手小翅膀的婚事。

  與此同時,狄母的娘家相家的兒子相于庭官越做越大。素姐的娘家大兄弟薛如卞娶了舉人的女兒,官也一直在升,他們三家因為姻親的關系緊緊的捆在一起,相互支持。

  狄希陳孝滿去京裡求官,帶著兒子南下。素姐帶著女兒紫萱在家。山東白衣賊做亂,素姐被困城外。紫萱出城尋母,母女二人重逢。

  狄希陳棄官,因為狄家莊被燒的原因對明朝失望,買下船隊,帶著妻子兒女坐船到南洋做生意。

  第二部的開始在兩年之後,狄希陳從南洋回到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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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發表於 2009-3-30 22:03
引子


  這是一個大霧的早晨,一只小舢板載著著兩個香客打扮的人從普陀山蕩來,越過霧茫茫的海面,靠近了朱家尖的港口,泊在一艘大海船邊。

  一個人站起來用略帶北方口音的官話大聲喊道:“最新的邸抄,一兩銀子。海寧蔣家被抄家了呀。”

  七八只小舢板一只接一只像箭一樣射出去,圍著那個北方漢子的小船,不過一盞茶功夫又四散開來。天色似乎比方才亮了些,海風吹來,卷起小小的浪花拍打在船舷上。白霧裡微微透出些緋紅,可是太陽還是出來。

  那人等了一會,覺得海風刮到身上冷的有些受不住,吐出一團白氣,輕聲道:“老羅,想是無人來了,咱們轉轉罷。”

  搖櫓的老羅指指不遠處泅水過來的一個少年,道:“老陳,那個不是?”

  轉眼間濕淋淋的少年爬上他們的舢板,哆哆嗦嗦從懷裡取出一只銀燦燦的小酒壺來,自家先吃了一大口,又讓他二人。

  老陳擺手道:“小哥兒,一兩一份,油紙加收二錢。”

  少年吃了兩口酒,臉色變得紅潤。他把酒壺揣進懷裡,又摸出一只鐵打的小海螺道:“這個你們認得否?”

  老陳手指一翻,從棉衣袖子裡拉出一只一樣的海螺來,笑道:“這是此地孩童的玩物,值不得幾個錢的玩意。”

  隨從懷裡取出一份厚厚的油紙包與他,親熱道:“小哥是哪條船上的,我們送你上船罷。”

  少年指了指前邊寫著“狄”字帆船的所在,遞過一包碎銀子道:“大叔打酒吃。”

  老陳笑嘻嘻收下,丟了一只木槳給少年,三個人合力劃到一只大船邊,那船上早有繩梯拋下,那少年拱手謝過二人爬到船上去。

  他二人把舢板劃到港口的一邊,大聲喊起來:“邸抄一兩,海寧蔣家被抄家了呀。”沙啞蒼涼的聲音穿透了迷霧重重的海面,似鋼刀一般劃碎了許多人的美夢。

  一輪紅日從海平線上緩緩升起,大霧散去,朱家尖的港口繁忙起來,陸續有船隊出海。誰也不曾留意其中的一隊朝東駛去,方才那泅水的少年就站在一艘大船的船頭。

  港口唯一的茶館裡,一群沒搭上順風船的小商人們,瞧著這支船隊遠去的帆影,都還在抱怨,說這狄家船隊不依舊例搭客。大家甚是不滿。

  恰好一個布行的管事來吃茶,提到狄家的至親就是有名的相家,說相家因為私賣茶葉出洋獲罪貶官,想必那狄家也脫不了幹系,此去不會再回來。小商人們這才恍然大悟,耐心守在港口,等候搭下一只順風船出洋。
fongyuen 發表於 2009-3-30 22:11
本帖最後由 fongyuen 於 2009-3-30 22:16 編輯

第一卷 初到琉球 第一章 打造鐵爐堡(上)


  且說狄家船隊一路向東行了四五日。波濤中現出一個大海島,一群白衣的土人在海邊忙碌少年帶著七八個從人上岸問訊,恰遇一位能說幾句華語的土人,回說此處名喚琉球。少年細看他們的衣裳式樣果與中土不同,倒合倭人有些相似,想來此地確是琉球了。

  他心中喜歡,就取頭上一根銀簪謝土人。土人受了簪子歡喜非常,唧唧呱呱指著東北一連說了十來句土語,看少年聽不懂的樣子,指手畫腳做出劃船的樣子來。

  少年好容易明白這個土人要替他們帶路,擺手謝過他,叫手下人劃船慢行。因為到了地方,他心中喜歡,翻身跳進海水裡,偏頂風破浪遊回大船邊,一邊遊一邊笑對水手們喊道:“我們沒有走錯路,這裡就是琉球了。都向東北行。”

  待他攀著繩梯爬到甲板上,早有幾個少女捧著手巾、乾衣和酒壺等物出來,笑嘻嘻把少年圍在中間,全少爺長小全哥短問個不停。

  小全哥接過酒壺吃了幾大口酒,就有使女遞核桃仁與他過口。他也吃了,接過手巾擦了擦身上的水漬,難為情的笑起來,道:“這裡又不冷,你們都回艙裡去,當心土人來搶你們做壓寨夫人。”

  “大少爺,你又哄我們。”一個年紀大些的少女剝下少年的濕衣,嗔道:“雖然暖和,明兒病了又要俺們替你煮藥,還是把乾衣穿上罷。”她一邊說一邊笑,臉上現出兩個梨渦來,另取手巾替他擦幹身上的水,道:“伸手。”

  少年嘆了口氣,古銅色的臉上現出無可奈何來,老老實實伸開胳膊,由著這群少女替他擦上身。待女孩子們略為散開,他搶得一件夾衣披在身上,就道:“冬梅姐,你們鬧夠了,我下次不泅水耍就是。”

  冬梅瞪了他一眼,道:“明柏少爺好容易哄著紫萱小姐跟小妞妞老實了這幾日,少爺還想有下次?”看他不動,推他一把道:“快進去,老爺跟夫人等著你呢。”

  船艙裡滾出一個肉團團的小姑娘,看著甲板上濕淋淋的兩行腳印,歡喜道:“全哥哥遊水了也,小妞妞也要。全哥哥帶小妞妞遊水。”看眾人都不理她,她就從人縫裡鑽出去朝海裡跳。

  小全哥手快,推開冬梅邁著大步追上妹子,提著她的脖子笑罵道:“這不是家裡的小池子,你也敢跳。”

  一個青衣少女追出來,看小妞妞被小全哥捉住,就靠在門框上微笑道:“大哥不說小妹,但有機會哥哥就朝海裡跳,小妞妞不學你,學誰?”

  小全哥笑道:“紫萱你要跳,我不攔你。”他把伸手踢腳的小妹子丟進艙門,對追出來的明柏笑道:“爹說琉球的沙灘極好,回頭住下來,我們天天去遊泳,叫這個丫頭眼饞。”

  紫萱把又想偷偷溜出去的小妞妞抱起來丟回去,笑道:“哥哥,你還是換條褲子再來罷,還滴水呢。”

  小全哥低頭瞧瞧腳下,果然有一灘水漬,忙回他自己艙裡換乾衣再來。

  狄希陳夫婦跟紫萱明柏、幾個大管家,都圍坐在一張圓桌邊。看到他來,除去狄氏夫妻,眾人都站了起來,小全哥笑把妹子丟到爹爹的懷裡,在狄希陳右手邊坐下,道:“都坐,此地確是琉球,孩兒的意思是繞著這片地方轉一圈,挑個易守難攻的所在住下。”

  幾個大管家都點頭贊同。狄希陳笑道:“誰還有更好的主意?”

  紫萱想說話,先看了母親一眼,看母親微微點頭,似有讚許之意,就大膽道:“最要緊是要有水源,尋個近水源的所在。咱們建個西洋人那樣的石頭城堡,不就易守難攻麼。”

  爹爹一直想要建個西洋式樣的城堡的,小全哥看爹爹眼睛笑的都瞇成一條線,忍不住笑道:“那只有去琉球島了,聽說洪、永間有閩人三十六姓遷到琉球居住,想來此處言語是通的,我們徑去那霸港罷。”

  狄希陳跟素姐相視而笑,就依了兒女們的意思。過得半日船至琉球大島,在那霸港口靠岸。琉球本是偏僻地方,狄家這樣的遠洋船人極少經過,船一泊岸,就有華人林通事上船來問信,打聽得是山東士人來此隱居,想到自家祖上經歷,嘆息良久,道:“琉球無所出,日常用度都是船從倭國運來,本島是連稅都不大收的所在,就是王宮所在的首裡,也不如家鄉的集鎮繁華呢。”

  狄希陳看中的就是這裡偏僻才把家搬來,聞言笑道:“這裡冬天都這般溫暖,沙白風輕,又無稅擾民,真是桃花源一般的好地方呢,在下實是大愛這裡清靜。敢問林大人這島上的土地可有人售賣?”

  林通事道:“島上地土出產微薄,土人多是靠海吃海,田地並不值錢,小人的兄弟林七就是經濟,就叫他陪船主尋訪如何?”又細問狄希陳姓名來因,俱都仔細記下。

  狄希陳曉得他回去要稟報琉球王,先明著送了他四個綢緞,又備一份厚禮背著人送到他家,打點的林通事極是快活。

  第二日林通事就來就指點狄家,教他們備了份合國王心意的禮物,叫小全哥押著隨他同去獻上。那琉球王姓尚,本就愛慕中華,因小全哥禮數週全,甚是喜歡。狄家要在琉球居住,輕易就許了,也回賜幾樣琉球土物。

  小全哥捧回來,都是海菜幹魚等物,雖然不值錢,倒還實用,顯見得琉球實是窮。

  第二日後晌那林通事的兄弟林七趕著一輛牛車前來,帶著狄希陳到處逛,全島都轉過大半,但有好土好地都是尚氏王族的。首裡城不大,住的多是王族。首裡城外倒有個村子,是中國人聚居的所有,也有百多年前遷來的三十六姓,也有這幾年遷來的,倒是很有幾家高牆深院的富戶,村外開墾了許多田地,種的蔬菜瓜果都跟福建出產差不多,就是行人衣物也相同,看著仿佛還是在中國似的。林七就勸狄家在這裡安家。

  狄希陳卻不曉得琉球地區地小律苛,但有偷竊都會重責,是以家家都是夜不閉戶,地方又窮,並無海盜光顧。只說這個村子只圍著一圈半人高的石牆,休說是海盜,連賊都防不住。卻是不放心在村子裡居住,他卻看中離村子數裡遠的一處好所在。彼處靠海都是礁石,俱是荒草亂樹石山。若說好處,只得低處有三四畝方圓的一個泥塘,因是離海稍遠,裡邊貯著大半池都是淡水。琉球只有北島有小河,這個水塘卻是千金難買。

  荒地無主,林通事教狄希陳獻一二百金的財物給琉球王求賜地。這一二年從中土來琉球避禍的人家不少,似這般獻金換地尚王都是做熟了的。

  狄家求的那塊荒地裡盡是石頭,那尚王也不心痛,大手一揮把那一大片的荒地都劃給狄家,賜了文書為狄家產業,方圓數裡大小的地方,只要三年一次大祭納十頭豬三十只羊為稅。甚是便宜,狄希陳歡喜應了,那林通事因合狄家處的好,仗著尚王寵信,又替他家討下荒地邊的一座二十來丈高的小山,以為他家建房用。

  琉球淡水不多,狄希陳很是看重那塊方水塘,親自帶著兒子家人挖塘泥,砌石岸,打算就在水塘邊建房。

  砍樹刨石這些活要不少人手,林七替狄家雇來二百土人男婦,因狄家帶來許多粗白布,就許他們每人每月有一匹粗白布做酬。

  粗白布在鬆江不過八十個錢一匹,甚是便宜,且又沉重。卻是紫萱的大舅舅薛知府打聽到琉球人衣尚白,下至窮苦漁民上至尚氏王族都喜著白衣,自鬆江治下購得粗白布數千卷送與姐姐家壓艙,此時正好拿出來當錢使。

  那些土人原先都要每日結算鐵錢做工錢,待到狄家在荒原中搭起棚子,把粗白布運了幾車過來擺出,這些人相信狄家是真有錢給,做活就變得極是勤快,又呼朋引伴喊了好些家人朋友來做活,狄家俱受了。

  狄家原是有個木匠作坊的,所以從狄希陳小全哥到管家們都能使刨鋸。琉球的木料又不怎麼值錢,狄希陳買了許多,打算在土人們清出的空地上先起數排木屋給做活的家人居住,他家人手本多,不過花了一個月功夫就建成了。

  狄家自那年舉家下南洋到如今近兩年都是在船上居住,第一個紫萱就忍不住了,聽說屋子造好,纏著爹娘要搬來居住。

  素姐想到男人子都在岸上,船上只有女孩子們,大多不會遊泳不安全,也主張都搬到岸上住。這卻不難,繞著狄家那數排木屋外加建一圈石牆就使得。雖然俱是粗造木屋,又多是十來個人擠一間屋,活動起來還是比海船上方便太多,狄家忙了數日,船上留了些人物,盡數搬到木屋裡住。

  住下的第一個晚上,紫萱失眠,聽見外邊有爹爹跟哥哥的說話聲,就從地鋪上爬起來,披著夾衣輕輕推開木門。

  月光如水銀般流淌一地,海浪聲輕柔無比。露天的灶台上架著一堆柴火,爹爹跟兩個哥哥坐在火邊不曉得說些什麼。紫萱來了,明柏就先站起,把他坐的板凳讓出來,笑道:“吵醒你了?”

  紫萱搖搖頭道:“原來搖搖晃晃的睡不著,如今不搖不晃反倒不慣。明柏哥,你們怎麼還不睡?”

  一群小蟲子撲進火堆裡,火上騰起一股輕煙,一陣□裡啪啦的聲音在安靜的夜裡傳的很遠。狄希陳看著女兒倔強的小臉,沉默了一會,決定有些事還是要讓女兒知曉,因道:“前幾日有個自中國來的什麼陳知府,他家搬來琉球居住,看中我們家這塊地,使人來說要同咱們合築石堡。”

  紫萱驚呼一聲,輕聲惱道:“他家憑什麼?”

  小全哥冷笑道:“說他是知府,咱們只是土財主。我特意合他們家來傳話的管家說了幾句閒話,問他們吏部尚書是哪個,答的驢唇不對馬嘴,卻不曉得他是在哪裡做的知府。”

  紫萱豎眉道:“那爹爹答應了?”

  狄希陳輕聲笑道:“答應他什麼?這是咱家的地方。只是不曉得他家底細,我們正商量要想個什麼法子打發他呢。”
fongyuen 發表於 2009-3-30 22:15
本帖最後由 fongyuen 於 2009-3-30 22:16 編輯

第一卷 初到琉球 第二章 打造鐵爐堡(中)


  “姐姐,帶俺去海灘上耍。”小妞妞趴在紫萱身上又笑又拍。

  紫萱被妹子喚醒,她是生平頭一回在地板上打地鋪只覺得腰背痛。

  屋子裡靠牆角整整齊齊疊著數床被臥,小妞妞穿著小夾衫小夾褲、赤足穿著白襪,拍掌道:“姐姐,你起晚啦。”

  昨夜紫萱合爹爹說話到四更,還困的很。然妹子都起來了,她也不好意思再睡,打著呵欠問:“爹爹起來沒有?”

  小妞妞學著小全哥搖頭嘆氣的樣子道:“爹爹早帶人去港口運箱籠呢。姐姐,娘叫你帶俺們去海邊耍。”

  紫萱啐道:“人人都有事要做,偏你自己要耍不算,還要俺帶你耍。回頭哥哥又要說俺們女兒家無用。”

  小妞妞扁嘴,露出傷心的樣子來。紫萱心痛妹子,想了想道:“帶你們去也使得,不過只得半個時辰。”

  小妞妞喜歡的跳起來,撲到姐姐身上扭道:“好姐姐,我去吃早飯了。”

  紫萱正系裙,叫小妞妞把裙帶都扯斷了,正要說妹子,小妞妞早跑了出去。紫萱哭笑不得,無奈地換了條裙子系上,出來喊人。

  太陽還沒露臉,那些土人也不曾來。院中幾口大水桶邊擠著許多人在洗菜洗碗。看到紫萱站在門邊,她房裡的大丫頭彩雲忙放下正在洗的衣裳,盛了一盆洗臉水送上來,笑道:“彩霞彩虹兩個今日在廚房輪值。小姐,夫人說你梳洗過了就去見她。”

  狄家夫人不愛金玉之物,紫萱隨母親,對金珠從來都是無可無不可。彩雲替小姐梳好頭,看她頭上光禿禿的,笑道:“插幾朵花罷。”不等說話就開妝盒取了一對絹花替小姐簪起。

  紫萱攬鏡笑道:“難為你想著,這可像個小姐了,不然哥哥又要說我是野丫頭。”

  彩雲臉上微紅,抿嘴笑道:“少爺就喜歡逗小姐耍。”快手快腳把妝盒收起。

  屋外一群管家的孩子把小妞妞圍在中間,正七嘴八舌問她:“大小姐真要帶我們去耍?”

  紫萱聽見吵鬧,突然從門裡跳出來,嚇他們道:“你們做什麼?”

  小妞妞帶頭扮了個鬼臉吐舌:“姐姐許了帶俺們去耍,姐姐休要說話不算話,食言而肥呢。”

  那十幾個孩子卻有些怕大小姐,看紫萱板臉不說話,轟的一聲都散開。

  紫萱氣得磨牙,從前只有哥哥取笑她,如今又添上妹妹,這日子沒法過啦。她在簷下跺腳,正在想要不要追妹子,明柏握著一枝才掐下的花枝走來,紅著臉笑道:“琉球四季都有花兒。紫萱,今日是除夕。琉球無所有,聊贈一枝花。”

  花枝上還沾著露珠,想必是明柏哥才摘來的,紫萱接過端正福了一福謝道:“卻是好看,多謝明柏哥。哥,今日你們做什麼?”

  明柏看院子裡無人注意他們,臉上的紅暈消退了些,道:“今日琉球人都過年呢,小全哥帶人買菜去了,咱們包餃子吃。”

  海上諸事不便,這一二年來狄家還是頭一回包餃子。紫萱驚喜道:“原來娘尋我是為了包餃子。明柏哥,你喜歡吃羊肉餡的是不是?我去合娘說多包羊肉的。”一邊說一邊進了素姐的屋子。手中的花枝在門框不小心磕著,幾片花瓣飄落。

  明柏看著她的背影,心裡又酸又甜,輕輕嘆了一口氣。

  素姐正在分派事務,看見女兒進來,把管家都打發出去,方笑道:“你爹說你昨夜幾乎不曾睡,怎麼不多睡一會?”

  紫萱搖頭道:“不睡了,明柏哥說今日過年包餃子。娘,是真的?”

  素姐看著女兒手上的花枝,微笑起來。紫萱隨手就把花枝插在窗台上的一個小瓶裡,並不曾察覺母親的笑。素姐輕輕搖頭,明柏這個孩子的心事誰都看得出一二分,只有這個傻姑娘還把人家當親哥哥。

  “今兒歇一日,你挑幾個人帶孩子們去海邊耍耍,小心些。”素姐看著女兒一雙秀眉又豎起來,趕緊板起臉道:“還要看看海灘邊可有出產,卻是正事呢。”

  紫萱本想說她已是大人了,不當再叫她帶孩子耍。看母親變了臉,只得應下來。她喊了兩個會水的家丁,帶著狄家上下二三十個孩子去耍。孩子們頭一回脫離大人的管束,在藍天綠草之間快活的緊,又唱又跳又打滾,哪裡有片刻安靜。

  紫萱也大不了多少,在船上拘束了一二年,如今腳踏堅實的土地,四望都是綠樹,遠處是碧海白沙,也極是歡喜。

  到了海邊,紫萱怕他們跑散了不好管,指著兩百步遠的一塊大礁石,板著臉吩咐道:“從我腳下到那裡,上到那十來棵椰子樹底下,下到海水十步。只許在這裡耍。”她又哄又嚇,不許孩子們亂跑,又吩咐兩個家丁守在水邊。

  明柏記掛著紫萱沒有吃早飯,在廚下掇了一碟包子,又是一深碗粥,使小食盒提著趕緊送來與紫萱過早。

  紫萱正是又飢又渴的時候,捧著粥碗大口喝粥。明柏因她頭都要埋進粥碗裡,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輕輕拍她道:“慢些,吃個包子再喝粥。”他二人挨坐在一處,極是親熱。狄家人卻是看慣了的,都不以為然。

  “這是哪裡來的小兩口?就不曉得害臊!”一個身著紅衫的少女走來,仰著尖尖的下巴冷笑道:“這裡是我陳家的地方了,你們還不快滾!”

  明柏叫紅衫少女一句“小兩口”說紅了臉。他雖然生的清俊,海上一二年也叫海風吹成一塊俊黑炭,並不惹眼,那少女只瞧了他一眼,就把眼睛盯在紫萱身上。

  紫萱聽了這幾句混話極是惱怒。因昨日哥哥提那個混帳陳知府要佔狄家地方,想必這個女子就是陳家的了。她把粥碗遞到明柏手上,站起來嘲道:“這是誰家的狗不識路,大清早的在別人家裡亂咬?”

  那紅衣少女站在那裡,得意洋洋想看他二人笑話,誰知理應被她笑話的人反笑話她是“亂咬的狗”,不由大怒道:“你說誰是狗?”一邊說一邊過來推紫萱。

  明柏怕紫萱吃虧,揚手就把粥碗照著紅衫少女腳前一兩步丟去,卻是想嚇她一嚇。那女子若是不動,粥碗必撞不到她。

  偏她搶上兩步,一碗上好皮蛋瘦肉粥盡數潑在紅裙上。少女惱了,指著明柏喝道:“你什麼意思?”

  “我的粥!”紫萱卻是真的惱了,棄女子不理,衝明柏瞪眼道:“我還沒吃飽呢。”

  “還有包子。”明柏想到素姐常笑稱肉包子作“狗不理”,回手取了只包子送到紫萱跟前,笑道:“這個你理她不理。”

  紫萱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含笑接過一只,一邊咬一邊道:“白糟蹋了一碗好粥,若是叫娘知道了必要說我們。”她盯著紅裙上的幾點粥汁,滿面都是惋惜之意。

  那少女又是跺腳,又是瞪眼,偏生這兩個人在那裡相對眉來眼去打啞迷,就是不理她,她哪裡耐得住,伸手拍掉紫萱手裡的肉包子,惱道:“叫你們不理我!”

  紫萱餓的要死,粥也因她灑了,包子又叫她打掉,氣得反手一拳搗在紅衣少女的胳膊上,怒道:“你又糟蹋我家東西。”

  那紅衣少女吃痛還手。她二人你來我往,打的甚是好看。

  明柏起先還怕紫萱吃虧,想上前拉開,待看清她倆個是天生一對的花拳繡腿,也就放心站過一邊。橫豎那小粉拳飛到人身上是不疼的,紫萱又是不伏輸的脾氣,倒不如叫她活動下手腳。

  小妞妞早帶著一群小把戲揮拳助威,都嚷:“打她一個狗啃屎!”

  那紅衣少女惱了,跺腳道:“你們許多人欺負我一個,不打了!”

  紫萱只吃了半碗粥,掂記著包子涼了不好吃也無心思再打,偏兩手杈腰強撐著道:“誰欺負你了,明明是你胡說在先!這裡是我狄家問中山王買的地方,你們陳家憑什麼見面分一半?”

  紅衣少女的下巴抬的更高了,冷笑道:“看在咱們同是中國人的份上已是替你們家留了一半。若換了是在海上,連食水也不與你們。”

  這般行徑不是海盜麼,紫萱想到從前搭船的小商人們閒談,曾說起南海有個要錢不要命的馬三娘從不傷人性命,東海卻有個要命不要錢的陳老蛟,此人總想朝庭招安他回鄉種田,忙道:“要錢不要命是誰?”

  “馬三娘!”紅衣少女脆聲應道,突然覺得不對,反問紫萱:“咦,你們怎麼曉得馬家?”

  “我還曉得你們家不是知府,是要命不要錢的陳老蛟,”紫萱看她變了臉色,微笑道:“是也不是,陳小姐?”

  “是又怎麼樣?大丈夫坐不改名行不更姓,我就是陳老蛟的閨女陳緋!”陳緋正要揚下巴,突然想起她家原是打著知府的招牌,叫人一激就露底,窘得一張小臉通紅。

  “原來是東海的陳大英雄,”那陳家冒了知府之名搬來,必是不肯叫人曉得底細的,紫萱越發拿定了主意,笑著學男人的樣子拱手道:“陳小姐乃是知府家的小姐,卻是千金呢,你們兩個送陳小姐回陳英雄府上。”就喚站在一邊的管家送客。

  陳緋雖然脾氣嬌縱些,其實甚聰明,聽出紫萱有威脅之意。她家仇人不和,怕人尋仇不敢回家鄉居住,聽說琉球偏僻才搬了來。誰知才來幾日就露了底,她又羞又惱又怕,一雙大腳定定的立在沙灘上,哪裡肯回去。

  明柏怕紫萱逼的太過反而壞事,忙道:“你回去合陳老英雄說知,狄家從前也是在海上討生活的。我們久仰陳老英雄之名,只要陳家不找狄家麻煩,狄家也不會叫陳家為難。”

  陳緋細想爹爹曾經提過的前輩中,實有一個姓狄的大有名氣,此人搶了許多金珠回山東做富家翁,養了許多子孫,日子過的極好,隔了六七十年還得許多後輩羨慕。就是爹爹,也是想學那姓狄的前輩過安穩日子才不做海盜的。

  難道就是那個狄家?她半信半疑看向紫萱。紫萱站的直直的,學陳緋方才的樣子仰著下巴,一副不是我家是誰的神氣。這分明是說她們陳家不如狄家呢,陳緋氣的要死,兩只腳在沙地上踩出兩個小坑來。

  然紫萱跟明柏兩個已護著一群孩子走了。兩個管家站在一邊盯她似防賊般。因她站著不肯動,有一個就指著她來的方向道:“陳小姐,這邊請。”

  陳緋跺腳又在沙地上踩下兩個坑,偏不走來路,徑朝北去了。兩個管家落後幾十步跟著她出了狄家的地界,眼見她走進一個小漁村才回來稟報主人。

  素姐聽說,忍不住笑道:“這個姑娘倒合紫萱似親姐妹一般。”
fongyuen 發表於 2009-3-30 22:20
第一卷 初到琉球 第三章 打造鐵爐堡(下)


  紫萱嘟嘴,惱道:“誰合她是姐妹?”

  素姐道:“聽說有二人相爭,一般兒是花拳繡腿,你也沒把她揍趴下,她也沒把你打痛,是也不是?”

  紫萱摸摸身上是不疼。雖然她極是不樂意合那位陳小姐比肩,然實是半斤對八兩呢,不由漲紅了臉,扭著頭只看牆壁。

  素姐板起臉,冷笑道:“好有出息,小露珠取家法來。”

  明柏唬了一跳,想攔小露珠又不敢,略移兩步把紫萱擋在身後。

  素姐道:“你們兩個都有錯,一樣要罰。伸手!”

  紫萱同明柏二人齊齊伸出左手。小露珠自條桌上供著的花瓶裡取來一柄鐵尺奉上,素姐先按著紫萱的手,教訓道:“你既然要合人家動手,就要把人家打趴下,打得她下回再不敢合你相爭才是。沒有揍人的本事卻合人動手,動了手卻不盡力,你動手做什麼?”用力掄尺,每一尺都抽出紅痕,只抽得數下,紫萱的手掌已是腫漲的合饅頭似的。

  素姐從來和氣,這一回動氣,明後跟屋裡幾個大小丫頭唬得大氣都不敢出,哪有人敢上來勸。

  “明柏,還有你,不過小小口角罷了,你就由著她猛張飛般衝出去?你做兄長的這般慣著她,卻是你的不是!”素姐瞪了一眼滿面委屈的紫萱,照樣抽了明柏七八下,抽出一個紅饅頭來才住手。

  她將鐵尺擲在地下,怒道:“下回再遇見那樣沒家教的丫頭,不動手便罷,若是動手,不揍得她求饒你們兩個回來吃我的板子!”

  明柏使胳膊撞撞紫萱,應道:“原是孩兒的不是。我做哥哥的在,原沒有叫妹子動手的理。”

  紫萱瞪他,小聲道:“也沒有叫男人打女人的理!”看母親轉身進了小書房,伸手拉他出門,賠禮道:“卻是俺連累明柏哥了。”

  明柏輕輕搖頭道:“是俺的不是,若是她比你有本事,豈不是叫你吃了虧。俺是男人,多挨幾下不妨。”

  紫萱不肯叫哥哥吃虧,忙道:“胡說,就是你合她打,難道就要束手吃虧不成?”揚拳道:“俺師傅不會拳腳功夫,就叫爹請個教頭來教俺,下回必要把那個陳小蛟打趴下!”她一時忘記,握的卻是左手,痛得眼圈都紅了。

  明柏心裡先是甜絲絲的,聽見紫萱叫痛就忘了自己的手一般兒吃痛,忙道:“你回房去,俺去廚下尋些菜油來抹抹。”

  “表少爺,藥油在這裡。”小露珠含笑走來,遞了一個小磁瓶與他,道:“大小姐,婢子去廚下做點子什麼來?”

  明柏道:“什麼都使得”急著拉紫萱回屋上藥。小露珠對她們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去下面不提。

  天將過午,狄希陳父子先後回來。聽說紫萱與那陳老蛟的女兒打過一架,狄希陳不過吩咐一聲“休要鬥狠,打不過就逃。”小全哥卻是笑的要死,對妹子道:“女英雄卻是不少呢,紫萱,你有伴兒了。”

  話音未落,他房裡的冬梅找來,笑道:“大少爺,陳知府親來請老爺合少爺過去吃酒,夫人叫你換件新衣裳再去呢。”

  紫萱”撲嗤”一聲笑道:“哥哥,斯文二字須要拾起,莫丟了我們狄家人的體面。”吹吹紅腫的左手,挨著明柏道:“明柏哥,俺們帶小妞妞出門耍去。想必那位陳小姐要合哥哥打交道的。”

  小全哥想叫明柏留下,抬眉要說話,明柏一本正經拱手道:“兄弟保重。”甩了袖子追紫萱去了。

  “你才要保重呢。”小全哥恨恨的對著他的背影補了一句,回房換衣,垂頭喪氣隨父親去赴席,深夜才回。

  第二日狄家回請陳知府,紫萱不樂意合那陳小姐打交道,素姐就使明柏帶著她和小妞妞去林通事家拜年。小全哥昨日對著陳小姐無話說,就問母親討了去王宮、神宮送禮的差使,臨到家門口,故意對管家說:“紫萱連累明柏吃板子呢,我做哥哥的不放心,我去瞧瞧他兩個,你們先家去罷。”打發了從人也奔港口去了。

  狄家搬到琉球,是怕將來新君上台他們家會倒霉,此時聖上正當盛年,相家薛家都在朝中做官,正是勢頭最好的時候。所以狄希陳並不是個怕事的,不過說話軟和好聽罷了,對陳家並無半點相讓。

  那陳老蛟實是在老家住不得了,不得不帶著一群苦哈哈的老伙伴尋個偏僻地方養老。他怕人家小看,打著知府的招牌,只說琉球無人曉得。偏生女兒叫狄家三兩句話哄出老底。陳老蛟做了一輩子海盜,幾個兒子都葬身大海,臨老只得這麼一個女兒,罵也不舍得打也不舍得,因想著狄家是同行可以拉攏一二,待狄希陳倒有三分親熱。狄希陳說要回席,他第二日就連閨女也一同帶來赴宴,指望兩家做個通家之好。

  偏狄家只有老爺夫人款待,少爺小姐一個都無。狄老爺雖然客氣,狄夫人似笑非笑的看著陳緋,她就有些兒不自在,低著頭不敢吭聲。

客人不提兩家女兒打架的事,素姐自是樂得不理會,坐了一會指著看菜出來。陳老蛟跟狄希陳猜拳吃酒鬧起來,先嫌女兒在一邊不好說笑話,就打發她家去。

  陳緋本想著再見了狄小姐要合她好好打一場,卻沒想到人家不把她放在眼裡,連面都不肯露,洩氣之極。

  且說狄希陳好不容易打發了陳老蛟走人,就叫人把三個孩子尋來。他一家五口兒團坐一處安生吃飯。

  狄希陳就尋了個機會道:“那陳老蛟只是時運不濟,實是個有些本事的人,他說我兩家合力築石堡的事,你們怎麼看?”

  三個孩子齊齊搖頭。素姐也道:“陳老蛟又沒有兒子,只得這一個女兒,將來還是女婿當家。就是合他有什麼盟約,變數太多,住在一處不放心。”

  狄希陳道:“合在一起雖是有好處,壞處實也不少。我本是想把石堡建在這裡,叫他提醒了我。他說海盜不見得會來,倭寇到琉球卻是方便。狄家雖有獨力建堡的力量,卻不要太冒尖的好。所以我想把我們家的鐵爐堡挪一挪,挪到邊界那座小石山那裡。”他取了一只茶碗移在一邊,又取第二只道:“陳家原本就打算求下我們隔壁那塊地,恰好合先來的那幾家拼在一處。三家各佔一座石山依山建小石堡,雖然分散卻能守望相助,如何?”

  紫萱就把把三個茶碗擺一個三足鼎,,笑道:“這樣倒好,俺就怕那個陳小姐每日在俺跟前跺腳說俺們欺負她呢。”

  狄希陳與素姐齊聲笑道:“你敢說你沒打著欺負人家的主意?”

  紫萱不怕爹爹,卻怕母親打她板子,忙道:“若是那般,俺們家的石堡當如何建?”

  狄希陳盼了多少年才盼來建鐵爐堡的機會,忙開箱翻出他十數載增刪才繪就的一副圖畫,笑道:“琉球取石多用黑火藥,我們把那小石山靠海的那邊削去一半,借山勢建屋,圍著山建一圈兩層樓高的石屋做牆,如何?”

  三個孩子頭圍著那張圖看了許久,小全哥先道:“俺們狄家將來還會有人來住吧?”

  狄希陳想到將來正德死了沒兒子,嘉慶上台似相于庭那樣合張皇後家打的火熱的必討不到好處,卻是要替狄家人留幾間空屋,因道:“底下一圈都建兩層樓罷,二十間,每間都建的闊大些,如何?”

  紫萱早取了一架算盤來,左手撫算盤,右手執筆,算了一會笑道:“每間寬一丈半深三丈,加上石牆,二十間就有三十多丈,圍不住那座石山的,卻不如建石牆省事。”

  小全哥又道:“高牆也只是防君子不防小人的東西。遠不如石屋堅固,再者說牆也要人守呢。卻不如多花些。爹,不如把樓移高些。”

  素姐看狄希陳有些不舍得,先道:“琉球樣樣都不貴,只咱們壓艙的那幾千捆粗白布想必就夠工錢了。”

  若是這般算計,他的鐵爐堡就小了一大圈。狄希陳忍不住走出門瞧遠處的小石山。

  那座石山在荒原中,高有二十幾丈,高低起伏,佔地甚廣。若是把靠海的陡坡炸成峭壁,卻是天然一堵高牆,另一面借著山勢建牆甚是容易,卻省了小半圈高牆。

  小全哥看爹爹遲疑,小聲對妹子道:“你去撒個嬌兒,就說咱們去山上看看。”

  紫萱就拉著爹爹的胳膊哄道:“爹,你老人家常說什麼實踐出真知,咱們去實地瞧瞧罷。”

  狄希陳還是不舍,扭頭看妻子,素姐微笑道:“孩子們比你會過日子呢,依他們一回罷。”

  狄希陳就帶著孩子們並一群管家爬山,緩坡那邊可以建屋的地方不少,他們取長繩量了許久,可建六七處大院子,若是沿著山勢要緊處建兩排大石屋,再把上山的小道使高牆隔斷,甚是省力。

  這般算算,就是他家現請的那四五百土人都夠使,狄家莊必能在台風前建好。

  紫萱雖是系著裙子,跑的卻比男子還快些。她合小全哥明柏三個就在山腳下尋了塊幹淨地方,鋪素箋、研濃墨、照著山勢畫圖。

  狄希陳背著手站在一邊瞧了一會,孩子們的打算比他設想要週全。只要山腳處那兩排大石屋建的堅固厚實些就使得。可是這麼一來還是個山莊,全無城堡的樣子。兒女們都是明朝人,孩子們並沒有見過歐洲的城堡,跟他們說西方城堡如何好何卻是無用,到建房時,依然是正院套側院,廂房配耳房,狄希陳嘆了一口氣。

  素姐看了紫萱的畫兒,卻是喜歡,連聲贊道:“就是這般好,住在山上多新鮮有趣,還空著這許多地方,培上些土,種上花兒草兒,連花園都有了。”

  紫萱得了母親的誇獎,滿心歡喜道:“娘,那整地的差使就交給俺罷。怎麼整地,何處培土,何處建台階,俺心裡都有數。”

  妻子兒女都不支持,狄希陳只得掐斷建鐵爐堡的心思,道:“好。這些都交給紫萱。俺們先請人來開山炸石,完了土人就分一半與紫萱整地,可使得?”紫萱得了差使,很是得意,眼珠轉了幾轉,看著哥哥只是笑。

  這是妹子示威呢,小全哥忙道:“那俺們做什麼?”明柏也有些著忙,眼巴巴盯著素姐。

  狄希陳笑道:“那一半土人交給明柏,把這一大片都收拾出來種莊稼,沿著地界也還要壘齊胸高的矮牆,事可不少。”

  小全哥皺眉道:“那俺豈不是無事可做?”

  狄希陳笑道:“你麼,建房子要買石料,要買木料磚瓦料,都要合琉球人打交道,都是你的事。爹爹我管建房子,明柏助我,你娘管帳,你合紫萱助她。只有小妞妞是個閒人。”

  小妞妞本在一邊耍,聽得爹爹說她是閒人,卻是不依,爬到狄希陳的腿上撥他胡子,嗔道:“爹爹,俺有讀書識字,不是閒人。”惹得全家都笑起來。

  第二日天氣睛好,明柏隨小全哥去請了二十幾個閩人中有名的石匠來。狄家石山上整日丁丁當當,極是熱鬧。紫萱改了男妝,帶著幾個家丁奔來走去,指點土人刨石挖山。明柏一邊叫土人整地,一邊就在整出的地撒菜種,因著琉球天氣暖和,每樣都種了些下去,也是極忙。

  石料不夠可向石匠家中的石料場買,那磚瓦卻是幾十裡外有個琉球富人才賣,聽說那人有幾眼窯,也燒磚瓦,也燒陶罐。小全哥打聽明白,就約明柏合他同去。
fongyuen 發表於 2009-3-30 22:28
第一卷 初到琉球 第四章 團結才是力量


  琉球本島長不過兩百裡,最寬處三十裡,最窄處才七八裡,其實也沒多大一塊地方。他兩個早起騎馬走了一天,傍晚尋到那個燒窯的琉球富人家。窯主帶著他們到磚場看,果然磚瓦都好,然路實有些兒遠,山道運回去卻怕都碎了,小全哥就有些為難。

  那富人會說華語,問得小全哥為難之意,笑道:“客人初來不知,我家自有船運去。你們從大明來,想必帶有茶葉,就以茶葉交換如何?”

  原來琉球無茶樹,偏偏這樣不長茶樹的地方人人都愛吃茶。從前茶葉有倭國人販來貨賣,如今倭國幾個將軍爭鬥不休,倭人自顧不暇,哪有人肯販貨來。那富人正是渴茶的時候,教他遇見天朝來的大主顧,卻是正中下懷。

  小全哥走過一趟南洋,曉得偏僻地方以貨易貨乃是常事,就帶著窯主回家。那窯主拉著他們到海邊一個小碼頭處,喚條運磚瓦的船來,扯起帆,又遇著順風不過一個多時辰就到了那霸。

  小全哥跟明柏看見那霸,不由相對苦笑:白叫他兩個走了一天的山路,原來這樣的地方,真有坐船比跑馬快的事。

  窯主到了狄家客座,看見他家幾上擺著的細磁花瓶極是精致,怪叫一聲,搓著手直奔花瓶而去。

  小全哥先被他唬了一跳,看見他愛不釋手把玩花瓶才放下心來,耐心坐在一邊,合他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話。

  明柏卻不曾進去陪坐,一邊安排人去林經濟家問茶葉售價,一邊尋素姐,道:“娘,那個賣磚瓦的不要銀子要換茶葉,已是緊跟著來了,小全哥在前邊陪他,姨父在哪裡?”

  素姐微微笑道:“你姨父跟工匠們商議事情,你去書房尋他們去。”因他滿頭是汗,就叫人倒茶與他吃。

  明柏曉得紫萱必定在書房,他趕著吃了半碗茶,就把衣裳理了理,轉到書房去,他還不曾進去就聽見紫萱的朝氣蓬勃的聲音,清脆香甜的跟秋天的梨子一樣,叫他心裡比吃了蜜不甜。 的

  “爹爹,石屋沒有玻璃窗,住著甚是氣悶。”紫萱道:“你老人家說有台風,那玻璃窗外再加個百頁窗就是。”一轉眼看見明柏,她驚喜的打住了話頭,站起來讓坐。

  明柏喚了聲姨父,把人家要用磚瓦易茶葉之事說了,笑道:“那人現在外邊,敢問姨父磚瓦各要幾何。”

  狄希陳道:“與他些訂金也罷了,咱家的磚瓦咱們自訂尺寸與他,還有下水道要燒制些陶管,且等我們跟工匠商量好罷。”

  紫萱吐舌道:“原來建個房這樣麻煩。”

  “建房是門大學問呢。”狄希陳想到他穿越來的那個年代,兩口子不吃不喝一輩子也掙不起一套一百平米的房子,建築師卻是高收入,他微微甩了甩頭,道:“這幾日山上土地平整的差不多了,紫萱,你就畫圖來,叫哥哥們瞧瞧,若大家都說使得,咱們就辦起來。”

  紫萱應了一聲就研墨,明柏卻是慣替她拂紙的。過一會紫萱畫出一副工筆山水屋舍畫來,當中偏右最大的一處地方,建一間兩層回字型樓,是為正院;樓右接一道石階,上去有間小院就是紫萱跟小妞妞居所,院外空著二畝大的地方種花種草留做閒步。離山腳兩丈高的地方建兩座樓,卻是呈倒“八”字,那八字的小口就是出入口,幾十級石階上去,左邊一個月洞門進去就是廚房合僕人住所,右邊就是方才說的正院。當中夾道而上,再得一個大院,隔成兩間小院,正房廂房耳房俱全,卻是一個院門總出入,就是小全哥跟明柏的居所。近山頂處紫萱留了間客院,一般兒的回字型兩層樓。還有一處空著。

  狄希陳叫人把小全哥喊來,又把素姐請來,一家人議定,“八”字樓建三層,全用大石砌,一樓做倉庫,左邊二樓留著近親來時暫住,右邊二樓做會議室和圖書館等。三樓給沒有成家的管家們居住。別處全以石砌外牆,山上但有易行處都以石牆隔斷。家裡兩個作坊跟大廚房都移到山腳下開闊處,再建在入口處建個院子做前院,有三間廳並左右廂房就是請一二十桌客人也夠使,以後要擴建,山腳下地方也多。

  這般估算出要用的磚瓦數目,小全哥就去合那富人議定了以中等茶葉一簍五十斤做訂金,待事成之後再算,或是茶葉,或是磁器都使得,然他照狄家給出的尺寸燒制磚瓦。狄家給出的價錢甚是公道,那富人做成這筆大生意,甚是喜歡。小全哥留他吃飯,他卻是個急性子,寫了文書就忙忙的回去了。

  這裡狄希陳諸事安排妥當,才寫了個字送與陳老蛟,說狄家力弱建不得石堡,請陳知府另覓伙伴。又說邊界處石山甚多,叫他家也據石山借地勢建房,卻是比石堡省錢。

  那陳老蛟與狄希陳吃了一日暢快酒,滿以為兩家共建石堡之事必成。誰料狄希陳一絲兒商量的餘地都沒有,已是開工久了。

  陳老蛟接了狄家書信,在家暴跳,一連砸了數只茶碗。就是愛女陳緋,也吃他罵了幾句。

  陳緋惱道:“爹爹與他好商量卻是自取其辱,依著女兒,帶兄弟們去搶了他家就是。”

  陳老蛟拍案道:“胡說,若是還能搶咱們避到琉球來做什麼?你看看你這些叔叔伯伯都是拖家帶口跟隨我,還能搶得動否?”他在屋裡轉得幾轉,就開箱翻金銀尋細軟,算算他家一共也不過有二三萬兩銀子,在琉球安家花錢處卻不少,獨建石堡卻是為難。

  狄希陳也送了同樣的信到中國人的村子,建議他們也問土王買座不值錢的石山來,似他家這樣建房,卻是比建石堡省錢。那幾家約陳家同去問狄家討主意。陳老蛟還惱狄家,只使了個帳房同去。

  狄希陳全不把陳家放在心上,當著眾人把建屋所需若幹,要花若幹細細算了一回。那幾家算得不過比平常建石屋多花三成的價錢,然據了石山卻可幾家守望相助,都說這樣甚好。

  那陳家帳房記了帳,回去算把陳老蛟聽,陳老英雄是積年打劫的祖宗,只聽得一半就曉得這般安排,海盜來了也只攻得一處,另兩處得了消息進可攻退可守,實是比聚在一處來一味死守強。他雖還惱狄家不給他面子,然第二日就帶著幾個老兄弟去踏看地方。

  那狄家已經在打八字樓的地基。老兄弟幾個把他家山上山下並面海削成峭壁的那面都細細看過。估算許久,都道似狄家這般就是數百人來攻也要圍攻幾日。然此處離著首裡又近,尚王又怎麼會由著海盜圍攻幾日?卻是堅固,眾人都勸老大學狄家在石山建房。

  陳老蛟心裡對狄家伏氣,就挑中狄家正對面一裡遠處一座高大石山,約齊明人一起照那獻金賜地的舊例去求地。

  狄家佔的這片地方全是荒地,那幾家在狄家左近求地,自然都無良田,尚王自是樂意。

  是以這邊狄家雇了四五百土人日夜趕工,那邊先來琉球的中國人就據了一座小山,卻是離狄家近些,離陳家遠些,三座山呈三角據守,中間有一大塊平地。

  琉球本來人就不多,閒人更少。狄家雇人在先,把有數的石匠瓦工都雇了去。那幾家合起來也有些人手,每家再雇幾十土人,在山上各自蓋房也還容易。只有陳老蛟動手晚了雇不到人,卻是有些著忙。

  琉球每年九十月間都有台風,必要在這之前建好房,陳老蛟急的想去倭國搶人之際,又有兩只船隊來到那霸。一只船隊是高麗崔氏,因著什麼緣故與高麗世子不和棄官,舉家遷來。隨崔家同來的還有一家姓李的,卻是中國人。

  還有一只船隊只有三四只海船,卻是從倭國來,這家卻是做生意的,因倭國戰亂不休,他家甚有財貨,就避到琉球來。

  崔家連李家也有二百來人,自是要覓地築屋。那倭人雖不是舉族遷來,也有有數十僕從,也要尋安身所在。這幾家正好與陳老蛟一拍即合,就議定四家同據那座大石山。

  狄希陳聽說陳老蛟找到的合住人是高麗並倭國人,搖頭道:“這位陳大人將來麻煩可不少呢。”

  素姐對日韓從無好感,笑道:“這人真有趣,自家獨建何等省事,偏來見面佔一半,人家的飯食就那樣好吃?”

  狄希陳笑道:“住一輩子呢,誰敢合外人住一處。惱了他翻臉不認人躲都無處躲。”

  素姐道:“只那位陳小姐說話就曉得,他們但要覺得什麼好,都要見面分一半兒。”說完了對鼓著腮的紫萱笑。

  紫萱惱道:“我們家想出來的好法子,又省錢又堅固,憑什麼白教他們?”

  小全哥笑道:“爹常說什麼?團結就是──”

  “力量!”紫萱應道,又不伏氣補說:“就是團結,也要挑能團結的人團結呀。那個陳老蛟家,還不曾見面,就替我們家做主了,這樣的人理他做甚?”

  狄希陳嘆息許久,方道:“他總是我華夏一族呢,倒是他聯合那兩家我沒有想到,將來必有爭執處。”

  紫萱想了想,笑道:“不見得罷,若是只有兩家說不定東風西風總要你壓我我壓你。三四家在一處,可是只有熱鬧瞧。”

  素姐因女兒八卦,啐她道:“還有許多正事不曾做,你就想著瞧熱鬧。再過幾個月轉了風向,咱家船隊回去倒是帶些什麼貨才好,空船回去不劃算。”

  紫萱喜歡道:“珊瑚、幹貝這幾樣在琉球都不值錢的。咱們在港口收購就便裝在船上運回去,自有九叔打點。”

  狄希陳看到女兒提到做生意就喜歡的滿臉放光,笑道:“如今沒你什麼事兒,這個差使就交給你罷。”
fongyuen 發表於 2009-3-30 22:32
第一卷 初到琉球 第五章 椰風小學(上)


  紫萱得了新差使,計劃許久,還要那霸尋一個鋪面才妥當。狄希陳跟素姐私底下商量過,雖是紫萱出頭,小全哥跟明柏必要幫她,倒不如放手叫孩子們去鬧。紫萱但有來問的,他兩口子都是搖頭三不知。

  這一日紫萱等兩個哥哥回來商量找鋪面的事,正在焦急間,小妞妞滿臉是汗的跑進來,拉她的手道:“姐姐,取幾張紙給俺。”

  紫萱手邊只有大張宣紙,舍不得給妹子畫豬頭,她想到爹娘的小書房裡有裁好的紙張,就道:“去爹娘房裡找幾張與你。”牽著妹子的手到素姐臥房隔壁的書房尋找。

  書房裡的壘著許多裝書的箱子,只有一張書架擺著常用的書本並文具。紫萱翻了翻,在幾本書下翻出出十數頁紙來。

  就是這裡了,紫萱輕輕抽出,只看得一眼就紅了臉。

  那紙上畫著一個裸女,身上只有三塊小布片遮羞,別處寸縷皆無。紫萱又羞又好奇,把小妞妞支出去,細看了兩眼,卻像是爹爹照著娘親的樣子畫的。

  難道這就是書上說的什麼春宮。紫萱就覺得手中似捧著一塊紅炭,慌忙擲下。那幾張紙散落一地,每張上或男或女,穿的衣裳都極少,不是露胳膊就是露大腿。紫萱只覺得心中砰砰亂跳,草草撿起照原樣壓好,撫著胸出來。

  直到晚上,紫萱還是一閉眼就想起那三塊布片,她又是害臊又是好奇:爹娘為何要畫這樣羞人的畫兒?

  第二日是林通事小兒子滿月,小明柏合小全哥清早就去吃滿月酒,家中只得四人吃早飯。紫萱吃到一半,偶然發現母親居然沒有系裙,忍不住多瞧了兩眼。

  素姐察覺到,索性站起來與她瞧,笑道:“熱呢,不耐煩系裙子,娘學土人的衣衫樣子做了幾件衣衫穿,你覺得如何?”

  紫萱細看母親,上身是件淡紅短綢衫,外邊是件對襟素白比甲,好像主腰都不曾穿。下邊穿著比常穿褲子窄的多的白褲,連腳背都露了出來,極是簡便。再瞧瞧自家,裡頭是主腰,中間是小衫,小衫外邊是長衫,長衫外邊還罩著比甲,下邊紗褲之外還有紗裙,雖是暑天的妝束,然跟母親比起來卻合過冬似的。

  還能這樣穿衣?她極是不解,睜大了眼看向爹爹。

  狄希陳看穿女兒是接受不了,苦笑道:“娘子,你步子邁的大了。”他扭頭對女兒道:“這裡不是中土,只要穿的方便舒服就使得。你母親還給你和小妞妞做了幾件琉球衫,你們去瞧瞧。”

  小妞妞聽得有新衣穿,早從板凳上爬下來,拉著母親的衣袖道:“娘,寶齡要穿新衣。”就把素姐牽到臥房去。

  狄希陳看大女兒還在發愣,催她道:“你也去罷,換上了涼快,這個天氣還穿這許多,熱呢。”

  紫萱想到那三塊布片,臉上染上一層紅霞,逃一般鑽進母親的臥房。

  素姐正在替小妞妞系小肚兜的帶子。床上還擺著一件細白布的窄袖小衫,並一條家織格子厚土布的窄褲子。那些閩人的小娃娃們好像就是這般穿的,紫萱搭手替妹子穿好了,把小妞妞提到門口打發她去尋爹爹,順手就把門拴上。她怕母親會取那些怪形怪狀的衣裳與她穿,紅著臉站在一邊不肯說話。

  素姐從櫥子裡捧出一個包袱,笑道:“你試試。”解開了包袱把幾件衣衫盡數抖開。卻是幾條繡著水藻跟金魚花樣的肚兜,還有同她身上一樣的綢短衫和白褲。

  紫萱看著母親含笑的眼,咬著牙脫了外衫,把這一身行頭穿在身上,只覺得全身上下空蕩蕩涼嗖嗖的,好像沒穿一樣。這如何使得?紫萱羞的滿臉通紅,重又把舊衣換上,吃吃哎哎道:“穿上好像光著身子,甚是難為情,我不穿。”

  她把衣裳胡亂揉成一團丟到母親懷裡,心中卻想著若是都依了娘,娘叫她再穿那些露胳膊露腿的衣裳卻是死了。

  紫萱越想越羞,奪門而出,帶翻一個板凳也不知。

  狄希陳衝素姐搖頭苦笑,素姐也沒想到女兒接受不了,嘆氣道:“她還吵著要學遊泳呢,泳衣還穿不穿?”隨把衣衫藏回櫥子,就有些洩氣。

  狄希陳把小女兒摟在懷裡,一邊喂她吃粥,一邊安慰妻子道:“慢慢來吧,孩子們可是地地道道的明朝人,其實我倒寧願他們是地道的明朝人,知道得太多又有何用?我看著伙計們建玻璃作坊去。”

  素姐把小女兒接過來,嘆息道:“我以為到了這個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就能自由自在的過日子了,就沒想過孩子們會接受不了。咱們門窗家俱還是照舊罷,休叫那些明朝人來了大驚小怪。”

  狄希陳點點頭,今日卻是八字樓上梁,須得他親去看著工匠們放梁,完了還要挑幾個能玻璃作坊裡做活的人,又要在山腳下尋處方便所在搭玻璃作坊並木匠作坊,卻是極忙。

  卻說紫萱逃回房裡,心神不寧許久,一會兒又覺得身上這身妝束累贅,一會兒又覺得娘那身打扮太露,想了許久叫她想出一個好法子來,就叫彩雲去哥哥房裡的冬梅要幾件舊青衫來,她自家脫了衫裙,就穿了一身小衣兒,把舊長衫罩上,學閩人梳個正中的發髻,坎上網巾。

  彩雲取鏡子照了照,甚像個俊俏小秀才,笑道:“比明柏少爺還好看呢。”

  紫萱笑道:“明柏哥生的太過俊美啦,倒比我還像個小姐。”學土人穿了雙草鞋,出來喚了個老成管家,騎著馬到那霸去。

  首裡到那霸只得一條沙土道,紫萱才拐上大道,就遇見一輛馬車載著四五個姑娘在前邊慢行。其中一個穿紅的就像是陳緋,那幾個看著打扮卻像是高麗女子,幾個人坐在車上用華語說笑,不外是說誰家的少爺生的好看,誰家的廚子做的點心好等語。

  紫萱聽得直皺眉頭,這群女人真沒出息,整日不是吃就是耍,就不曉得做些正經事。她馬兒走的快,過一會就超過馬車,忍不住側臉看陳緋,使了個瞧不起你的眼神。 ,

  那陳緋認出青衫少年是做男妝打扮的狄小姐,也冷冷哼了一聲偏過頭去。陳緋越是這般紫萱越是得意,露牙齒一笑揚鞭跑馬,卷起一陣沙塵。

  陳緋惱了,摀著嘴小聲道:“一樣是海盜家的小崽子,你得意什麼。”

  “緋兒,你說什麼?”一個極苗條的高麗少女,一邊攏著頭發一邊關切的問陳緋。那高麗少女眉目如畫,生的甚是美貌,又穿著一身寬大的綠綢衣,叫風一吹卻似弱柳扶風,若不是邊上有人握著她的手,只怕就叫風吹走了,跟陳緋站在一處,就把她比下去了。

  陳緋指著前邊狄小姐的背影道:“南姝,這個人討厭的狠。”

  崔南姝微笑道:“他生的倒俊,與你是舊識?”眼睛盯著紫萱的背影極是好奇。

  “崔姐姐,這是位小姐呢。我方才瞧她耳朵上打了眼。”一個膚白如雪的圓臉少女,烏溜溜的眼珠轉了幾轉,對陳緋笑道:“可是那個狄家的小姐?”

  陳緋輕輕哼了一聲,扭過頭去。車上突然安靜下來。過得一會,圓臉少女從袖內取出一包梅幹分與眾人吃,才又說笑起來。

  且說紫萱跑馬到港口,徑到狄家船上,自有守在船上的管家接過馬去。此時那霸港泊著的船大大小小也有五六十只,把個小小的那霸港擠的滿滿當當的,都是要等順風回程。港口有許多船工閒逛,港口兩條小街人來人往顯的甚是繁華。

  紫萱帶著管家在港口小鎮上轉了數圈,看得幾處都不錯,偏拿不定主意要哪一處,正在那裡遲疑,卻見陳緋幾個帶著幾個管家,前邊是經濟林七帶路。那林七都是替人買賣房子地土,難道她們也是要在港口買地?紫萱看著他們進了一戶人家,想必是要買那家屋側的空地,那塊地也在她中意之列。這般兒卻是手快有手慢無,紫萱皺眉,收海貨卻是要路好走,還要地方大,這兩條都使得的,只有靠港口那邊小巷子盡頭的大片空地。她拿定主意,就叫管家去說,旋帶那家主人回家寫文書。

  狄希陳甚是納悶,紫萱這一二年來性子比從前沉靜多了,怎麼這一回行事這樣匆忙?素姐支了銀子記過帳,回來笑道:“卻是買的急了些,叫那個土人得了些好處。”

  狄希陳就問:“可是小全哥同去了?”

  素姐擺手道:“她說看著像是陳家要買鋪面,所以她就搶著把位子最好的一塊地買下來。如今孩子大了,自家能做主呢,倒是小妞妞這幾個月功課都荒廢了,日日合些孩子們亂跑亂跳,還是先把學堂辦起來罷。”

  狄希陳笑道:“交給紫萱,鋪子的事誰去張羅都比她強。倒是這安排學堂、尋幾個合適的人做先生,她從前也常看春香行事,還做得來。”

  紫萱握著一卷文書笑嘻嘻進來,恰好聽見父親說話,嘟起嘴牽著狄希陳的袖子只是扭,嗔道:“爹爹,誰比我強啦?有什麼是我做不得的?”

  狄希陳叫她扭的無法,拿素姐做擋箭牌,笑道:“你只好好好說話,看你娘都板著臉呢。”

  素姐的臉果然板起來了。紫萱吐舌,移到母親身邊,規規矩矩道:“娘,俺跟那土人說定了,他家明日就搬。他家的屋舍現成,只要打些家俱就使得。只是人手……”

  素姐道:“不與你人手。只有你自使的那幾個人。”

  紫萱因母親板著臉,心中有話都不敢說,只拿眼睛看爹爹。狄希陳心疼女兒,輕咳一聲道:“收海貨不必每日去的,那霸五日一集,你只在集日去就是。倒是家學卻是要事。我這幾日打聽過:琉球土人多不識字,所以王宮的小吏都是閩人擔任。他們也是父子相傳的多。咱們若是把家學辦起來,再兼收左近這幾家的孩子們……”

  從前在明水辦義學家學花了許多銀子,為的就是替狄家培植些羽翼,廣種人脈。這個道理紫萱也聽母親說起過,忙應道:“交給女兒就是,可惜胡先生沒來琉球。”

  素姐也想念春香跟秋香,然山東老家還需有心腹長守,一時還離不開她兩個。就是那胡先生家裡有老母,也是不肯遠遊的。素姐就道:“小妞妞還小,只教識字與算術兩種,別的且等她長大了再說。這兩門課裡你須教一門。”

  紫萱想了想,笑道:“俺算帳不如小妞妞房裡的青玉,算術叫她來教罷。”

  素姐就喚青玉來,把她同彩虹調換,又撥給紫萱一個識字的媳婦子李三嫂,把狄家最外邊一間木屋騰出來做教室。紫萱為著家學每日極忙。明柏怕她累著,就把開鋪子的事接過去。素姐跟狄希陳都妝不知。

  過得幾日狄家木匠打好了鋪子裡的家俱。因紫萱不得脫身,明柏只得約小全哥同去瞧。他家石屋固是粉涮一新,然他家對門卻新開了一間米鋪,簇新的和式木屋,桐油漆的發光的台階,糊的雪白的門上使漆黑的墨汁寫著吉永兩個字。

  他二人的馬在門口停下,狄家的管家還不曾接出來,那米鋪子裡卻有一個穿著寬袍大袖露脖的花衣裳少女,碎步急走到門廊下,喚道:“哥哥!”一抬頭看見發愣的明柏跟小全哥,才省得她是認錯了人,漲紅了臉俯身鞠躬,一頭黑亮的秀發叫風吹亂也顧不得拂,如驚鳥般飛回鋪子裡。
fongyuen 發表於 2009-3-30 22:42
第一卷 初到琉球 第六章 椰風小學(中)


  小全哥正在想她為何要說漢語,跟明柏對看一眼,兩個都是滿腹狐疑。明柏正要開口,叫一陣“哞哞”聲打斷。一輛牛車碾過水窪慢慢駛近,三四個倭人打扮的男子隨侍在側。

  明柏下馬,把韁繩交給管家,小聲笑道:“這個倭人甚有排場呢。”

  狄希陳夫婦第一厭惡的就是倭人,第二討厭的就是高麗人,但提這著兩國的時候必要褒貶一番,所以小全哥跟明柏都不甚待見倭國與高麗。但在本國過的好的,誰肯搬到琉球這海龜都不生蛋的窮地方來?既是淪落人又何必擺排場?

  小全哥搖搖頭,不以為然道:“理他呢,這家卻不曉得是開什麼鋪子,若是跟紫萱搶生意才好。”說完了就看著明柏笑。

  明柏面上微紅,惱道:“聽說明日陳家還請你去吃酒?”

  小全哥想到明柏尚有意中人,琉球島上要找個比妹子強的小姐卻是不容易,自己不如他有福氣,不由嘆氣道:“俺錯了,以後俺也不笑你,你也不笑俺,使得否?”

  他二人站在門首談笑。牛車裡出來一個白衣少年,走過來拱手行禮道:“兩位兄台打擾了。”

  因他是明人打扮,小全哥跟明柏都回禮道:“不敢,兄台有何事?”

  那少年穿著長衫,梳的緊緊的發髻頂在正中,顯見得跟他們一樣是大明的子民。為何又要帶著幾個倭人做伴當?明柏不免看了那幾個倭人一眼。

  白衣少年會意,解釋道:“我家卻是祖父時自鬆江搬到倭國去的,吉永是家母的姓氏。”他含笑跟上幾步踏上台階,道:“你們可是狄家?”

  小全哥聽他這樣說,面色略緩和些,笑道:“在下是狄家的狄賢齊,敢問兄台高姓大名。”

  “小弟漢名叫張介甫,”少年苦笑道:“家母只叫小弟阿慧。兄台若不嫌棄,也叫小弟阿慧就是。”

  明柏看小全哥有結交之意,打斷他們道:“張兄請,咱們事完了必到對門回拜。”

  阿慧雪白的面上微紅,小全哥還想說話,卻叫明柏拉著進了院子。

  張公子有些無奈的苦笑回頭,父族因他母親是倭國人,待他也不甚親熱,母族卻說他是中國人,一樣客氣裡有幾分疏遠。

  “阿慧哥哥,”在門後候了許久的東瀛少女出來躬身道:“夫人有什麼吩咐麼?”

  她身後一個倭國打扮的婦人也道:“阿慧少爺,有事叫下人來說一聲,何必自來。”

  阿慧換了日語,笑道:“我來看看妹妹在這裡住的可習慣?你們不必遷就我說漢語的。”

  老婦退後幾步低頭,少女卻從懷裡取出一卷紙札,雙手奉上道:“請哥哥轉交夫人。”

  阿慧隨手納到懷裡,正色道:“第一批糧食就要運來了,帶我去看米倉。”

  *******

  小全哥至無人處笑問明柏:“你攔著不叫我交新朋友,何故?”

  明柏道:“你沒看對門的布簾上寫的有吉永二字麼,他又說是姓張,卻是有些古怪。你只想想咱們家為什麼要在這裡開鋪子?”

  狄家在港口開店為的是傳遞消息,別人只怕也打的是這個主意。小全哥不好意思笑道:“我就忘了這個。叫你這樣一說,果然像無事獻殷勤呢。虧他打扮的比咱們還像讀書人。”

  提到讀書,兩個相對嘆氣。自到了琉球,每日忙些瑣事,八股文已是許久不寫了。明柏站在一株琉球鬆樹下撫著樹身發呆,小全哥曉得他考取功名的心思不比自己輕,安慰他道:“且避過這幾年的風頭,俺們去求九叔說情,回家科舉去。”

  明柏點點頭,道:“這麼著,還要把功課撿起來,正好──”

  “正好家裡有學堂,咱們跟爹爹說去教幾日書!”小全哥會意,笑道。

  明柏思索了一會,道:“以後每日早起一個時辰背書罷,晚上也要限定功課,不可荒廢時光。”

  他兩個提到讀書,就把正事忘了,又是破題,又是補草,說到興高採烈處,信步走到院門口的沙地上撿了兩塊木片寫寫劃劃.說了許久,兩個在太陽底下曬的滿臉是汗都不覺得。

  “家兄請兩位公子到舍下吃茶。”倭人少女面上露出羞澀的微笑,站在一邊躬身道。

  明柏跟小全哥對看一眼,確是汗透衣裳,形容甚是狼狽,忍不住都笑起來。

  “兩位公子這邊請。”那少女的漢話說的不大好,又仿佛帶著些鬆江口音,低頭再請。太陽照在她的臉上,隱隱可見額上密密一層汗珠,想必在一邊站了有一會。

  小全哥因明柏方才有回拜的話,又怕這個女孩子為難,笑道:“正要回拜呢,請姑娘帶路。”

  少女穿的木屐輕輕磕了一下,低著頭小步在前引路。小全哥衝明柏擠擠眼,兩個正正衣冠,隨著少女上台階,繞過店堂深處的布簾,進了後院。

  後院廊下蔭涼處擺著一張矮幾,幾上羅列著茶海茶壺等物。那個白衣少年盤坐在席上,全神貫注在斟茶。他身後的紙門裡露著一枝繁花,地下滾落著一枝沾墨汁的毛筆。

  明柏跟小全哥就不曾見過這樣的雅人,明柏心道:若是再得一張琴,叫紫萱見著了,必要大喊可以入畫。想到紫萱,他就忍不住微笑起來。

  白衣少年注滿四只茶杯,站起來讓座,示意那少女敬茶,笑道:“琉球天氣炎熱,吃杯烏龍茶吧。”

  小全哥因她不是平常侍兒,欠身謝過才接茶。明柏滿心想著紫萱若是同來必要贊人家雅致,人家茶送上來都不覺得。二人態度不同,那少女不免多看了小全哥兩眼,退到一邊侍坐。

  他二人既是曉得人家在此處開店用意合他家一樣,也就只合張公子說些琉球的天氣、中土的風物、倭國的出產。說得一會,明柏跟小全哥兩個繞來繞去就抄了他的底。

  原來這位張公子祖父舉家到倭國做生意,就替兒子娶了倭國一位什麼將軍的庶出女兒為妻,就是張公子的生母。張公子之父曾帶著妻子兒女回大明住過數年,後來回的倭國,誰知一病死了,拋下一妻數妾。因倭國幾個將軍爭鬥,張家又搬回中土去了。他這一枝只得張公子一個嫡子,張公子的母親怕兒子在于中土住不慣,就帶著全家搬到琉球來。

  “方才聽見兩位兄台說舉業,小弟閒時也曾讀過幾本時文,卻有一個不情之請,請兩位兄台應允。”

  小全哥笑道:“若是做得自不必說,若是做不得可不敢應你。”

  張公子誠懇道:“小弟想跟著兩位兄台讀書。”

  小全哥愣了一下,笑道:“不敢不敢,我兩個不過略認得幾個字罷了。倒是聽說首裡有個學堂,先生是中土來的,學問極好,張兄何不到那裡去?”

  張公子驚道:“兄台太過謙虛,若有學堂那更好了。”他全身上下都是按不住的歡喜,忙忙的起身,道:“小弟這就去首裡打聽。”

  小全哥跟明柏忙辭了出來,到狄家鋪子看伙計們收拾倉庫。到了中飯時,對面一個倭婆送了一具食盒過來,說是少爺送與兩位公子點心。

  明柏揭開蓋子看,卻是些紫菜卷的飯團子。小全哥認得是壽司,叫管家把食盒倒空,就把家裡送來的燒麥撿了一盒還贈倭婆。在他,不過是有來有往罷了,那盒燒麥到誰手裡卻不在關心之列。

  且說晚飯後狄家聚在一處閒話,說到那霸鋪子對面有個倭國式樣的木屋,收拾的甚是雅致。果然紫萱極是好奇,拉著明柏細細問當時情景,羨慕道:“你們做男子的,哪裡都去得,這麼快就交上新朋友了!”

  明柏笑道:“你若喜歡,俺幫你也照那樣布置你的新院子。那位張公子甚是好學呢,聽說首裡有學堂,就把我們丟下尋先生去了。”

  提到學堂,紫萱做了幾日教書先生,兩眼放光笑道:“這幾日有兩三個野孩子站在我們窗外聽講呢。”

  明柏想到從前他母親紡紗織布之餘教他讀書識字何等艱辛,笑道:“窮人家的孩子不容易呢。”

  狄希陳跟素姐對看一眼,素姐就道:“把最外邊那間吃飯的大屋子改成推拉的紙門,你們移到那邊上課去!這樣人家來聽就方便了。”

  紫萱拍掌笑道:“那感情好,俺正覺得熱呢。娘,昨日賣菜的那個大嬸來看我們上課,託廚娘來問可能收她家小孫子來上學。俺想著收下也使得,只是不好跟俺們家的人混在一處。”

  小全哥想到中午他跟明柏商量的事情,忙道:“娘,俺跟明柏哥這幾日把首裡跟那霸都轉遍了,有錢人都是請人在家教書,學堂也只得一個。不如咱們家再辦個學堂罷。”

  狄希陳笑道:“你們想辦,使得,只是公中不出錢的,你們自己想辦法。”說罷對素姐道:“工人刨出一個池子來,說下邊有泉眼,我叫人挖呢,咱們去瞧瞧。”

  伸手就把小妞妞扛在肩上出去,素姐會意,對小全哥笑了一笑也出去了。他們一走,紫萱就從凳上跳起來,笑道:“哥哥,你們真要辦學堂?”

  明柏笑道:“從前爹娘為何費那麼大事辦義學?為的是教化鄉裡。琉球土人通不識字,就是王族,聽說識字的也不多,書辦用的都是閩人。咱們若是能叫全琉球的人都說中國話,寫中國字,不是合在中國一般兒?”

  小全哥補道:“閩人遷到此處傳了數代,論學問到底不如咱們呀,所以我們想著再辦個學堂,就只教識字,將來會寫家書會記個帳就使得,紫萱你覺得如何?”

  紫萱毫不心疼辦學堂會花錢,笑道:“這是好事,一來麼也替我們狄家廣種善緣,二來麼,琉球這個鬼地方太窮,我看卻是因土人不讀書不曉得什麼物件值錢。那回俺在林家看見一個土人送來一株紅珊瑚,跟林七叔換了幾斤酒就滿意而去。那株珊瑚若是下些功夫打磨成首飾也值一二百兩銀呢。讀書的人多些,生財的法子就多些,大家過上有錢日子不好麼。”

  小全哥想到琉球多的就是珊瑚,拍桌子暢快的笑起來,道:“寫信給九叔,叫他招工匠辦作坊,俺們這裡珊瑚賤的合木頭一般,運回去掙點零花錢不好?”他想到就做,就把販珊瑚做首飾,又要在琉球辦義學的事都寫上。紫萱想到琉球就連紙筆都很少買得到,又叫哥哥添上再買幾箱紙筆文具。明柏想到上回紫萱和那位陳小姐相爭,又叫請幾個教頭來。

  小全哥一一記下,笑道:“積多了,再叫爹娘瞧過,咱們就去辦。這個鬼地方一年船隊只得一個來回,真是急死人。”

  紫萱跟明柏都笑起來,一年只得一個來回才好呢。大明朝就是天都翻了過來,到琉球狂風暴雨也變了和風細雨。琉球王雖然事明甚恭年年朝貢。然天高皇帝遠,琉球王偏安一隅又無甚野心,就合了老子那句“無為而治”,到這裡來日子過的才舒服呢。

  明柏跟小全哥定下了每日早起一個時辰讀書的功課。紫萱也湊熱鬧要家學的孩子們也早起半個時辰,每日跑步到海灘上去背空心書,背完了再回來吃早飯。明柏不舍得紫萱辛苦,合小全哥商量:“紫萱到底是個女孩兒家,跑步的事不如俺兩個分擔,叫她在家罷。”

  小全哥也是心疼妹子的人,忙道:“使得,早晨我兩個輪換罷。妹子在家,正好有空算算帳。倒是鋪子將要收拾好,每五日還要趕次集,那日就家學放假罷。”

  紫萱體諒哥哥們的好意,笑道:“這樣最好,也省得把孩子們拘束的壞了。咱們家收幹魚收珊瑚玳瑁這些東西的消息也要傳出去才好呢。”

  明柏笑道:“這個不難,過幾日就要給那些土人發工錢,那日人都聚到一處,找個閩人工匠傳話就是。再放個風說狄家學堂如何如何,想必就有人來附學。”

  這個法子甚好。果然那日放過消息之後,漸漸大家都曉得狄家大少爺每日早晨帶家學的孩子到海邊讀書,左近就有膽子大的孩子們到海邊去看稀奇。

  明柏跟小全哥帶著大家背詩文,又在沙地上寫幾個字,招孩子們來認字。

  過了十來日,就真有一家來問,卻是紫萱的對頭陳小姐陳緋。陳緋聽說她的死對頭居然能教書。她卻是大字認不得幾個的主兒,平白被狄小姐比下去甚是著惱,扯著她爹爹的胡子嗔道:“爹,我要讀書,我要認字。”

  陳家上上下下通是粗人,孩子也多。從前做海盜時顧不上孩子們讀書識字,就連緋小姐都是睜眼瞎。陳老蛟因家中忙著砌高牆蓋房子,一群大小孩子都是瘋耍。狄家祖上也和他家一般,兒女們都能做教書先生,想必辦學堂也不難,老英雄就想自己家也辦一個。

  然此地讀書的種子雖不少,偏日頭又毒辣,海邊又潮濕,那讀書種子沒有幾粒能發芽,縱是發了芽賣相也不好。尋了幾日尋不著好先生,陳老蛟的胡子都叫女兒撥光了,恨不得變成蛟龍藏到水裡。他叫閨女逼急了,就指著狄家道:“那裡有現成的先生,破著每月與他家一二兩銀子,送你去讀書可使得?”

  陳緋哪裡肯丟這個人,鬧著要爹爹找先生,又極想看看紫萱是不是真識字,拉著她的新伙伴崔家小姐同李家小姐同去狄家。
fongyuen 發表於 2009-3-30 22:45
第一卷 初到琉球 第七章 椰風小學(下)


  崔小姐南姝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自是上過幾日學,對狄小姐教家中僕婢讀書識字頗不以為然。

  三位小姐裡論學問卻是李家小姐稍好。李家正經是大明朝鬆江人氏,數十年來專做高麗、倭國兩國生意的,合崔家最厚。崔家因為走私在高麗惹了是非,李家受牽連不得不同避琉球。李小姐芳名晚晴,人都喚她晴姑娘。鬆江人看女兒甚重,晴姑娘合男兒一般讀書識字,自問寫算無一不精。她心說那位狄小姐一見面就合人打架,必然是第二個陳小姐,這樣的人居然在家教僕僮讀書識字,可是稀罕事。就是陳小姐不來喚她,她也要去瞧的。

  這一日三位小姐約齊了到狄家尋狄小姐。素姐跟狄希陳正算帳,聽說小姐們來尋紫萱,相對笑了一笑,叫管家出去回:“大小姐帶著小學生們到海邊去了,幾位小姐可去那邊尋她。”

  待房裡只剩下他兩口子,狄希陳就棄了筆走到素姐身後,摟著妻子的肩笑道:“紫萱跟她的表姐妹們都說不上話來,沒想到在琉球居然能交上朋友。”

  素姐取一紙素箋,寫上“崔、李、陳、吉永”幾個字。先在“崔”和“吉永”上打叉,指著這兩家笑道:“崔家人麼,不必說。那吉永家倒有些意思,打發他家女兒開店做生意。李家聽說是鬆江的生意人,生意人的女兒想必合紫萱能說得來。那位陳小姐我卻不喜她。”

  素姐一臉認真替女兒擇朋友,狄希陳搖頭道:“素素,孩子大了,交什麼樣的朋友,由她。會不會吃虧,也由她,若是事事都要我們做爹娘的操心,她一輩子都不會長大。”

  “你說的自有理,然做娘的辦不到。”素姐把紙揉成一團,道:“還好這不是公元兩千零幾年,沒有那麼多誘惑,我都不敢想像小男生來約她去唱K、逛街。”

  提到曾經擁有的現代生活,狄希陳跟素姐不約而同沉默。雖然他們得到在現代得不到的金錢和地位,可是明朝的生活畢竟比不上幾百年後的現代自由。想到此,狄希陳把嘆息深深的埋進心裡,說笑話道:“不知道有多少人穿來呢,說不定誰穿過來會把明朝建設成新中國呢。”

  素姐對著狄希陳微微一笑,道:“你要不要試試?”

  “咱們是不是把帳再算算?”狄希陳又捧起算盤,屋子裡重又響起他們核算家用的算盤聲。

  ***

  狄家附近的海邊,海風輕柔,輕輕吹動椰林。陽光灑在沙灘上,也灑在每人個身上。紫萱和明柏帶著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在沙灘上堆沙做耍。

  小孩子們用沙堆小狗、小豬、海螺等物。明柏一動不動坐在沙地上,紫萱在他身前堆了一座小沙丘,手執一塊竹片,正照著明柏的樣子塑人像耍。明柏本就生得俊美,又學土人穿著大腳褲和白布小褂,露著烏黑結實膀子,一雙又清又亮的眼睛牢牢盯著紫萱,極是深情。紫萱嘴角噙著笑,低頭忙碌,模樣甚是嫻淑文靜。

  他二人相對,襯著海浪朝陽,恰似一副畫,晴姑娘只恨手邊無筆墨,直想在空白處提上“戲沙圖”三個大字,再做一首詩贊贊。

  崔小姐何曾見過明柏這般美貌灑脫的男人。她站在下風處,只覺得海風從那人身邊刮過來都是香的。晴姑娘也有些心跳,心裡默念非禮勿視,轉過臉只看紫萱。

  唯有陳緋從小兒見慣衣裳不整的男人,渾不把這個俊小伙放在眼裡。她大大咧咧去拍紫萱的肩膀,道:“哎,聽說你當教書先生呢?”

  紫萱正全神貫注在雕明柏的脖子,叫陳小姐唬了一跳,那竹片在沙丘上劃了一道,沙子做的明柏就失了一條胳膊。她皺著眉正想發作,想到母親那日的教訓,轉而微笑道:“原來是陳家姐姐,難道陳家要送僕僮來我家的家學上學麼?”

  陳緋叫紫萱的笑臉扎了一下,她自是不想被紫萱比下去,極是不自然的擠出笑來,道:“我家是想替幾個小子請先生。”她頓了一頓,卻看見崔小姐眼睛直直的看男人,這女子怎麼這般看男人?窘得她後面的話都說不出。

  紫萱也覺察到崔小姐的異樣。明柏哥生的甚好,家裡的大小丫頭們也頗有幾個喜歡偷看明柏哥,那模樣合李小姐差不多,她卻是見得多了。崔小姐這樣雖是頭一回見,她也沒放在心上。

  崔小姐火辣辣的眼光狠叫明柏難為情,他從地下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沙粒,把紫萱撥到身後,冷冷地道:“陳小姐,我們狄家的家學不收外邊的閒雜人等。陳小姐若無別的事,帶著兩位朋友請回罷,休要誤了我們的功課。”他大聲招呼孩子們回家,就拉著紫萱的手走了。

  晴姑娘看著明柏的背影消失在椰林中,心中感慨:不曾想在琉球也能遇到這樣俊美的男子,看他那樣,卻是對狄小姐有意。一轉身看到崔南姝還呆在那裡,不由替自家幾個為她迷的兄弟嘆息,若是換了自己,只怕也是要挑這位美少年的。

  陳緋咬著嘴唇,一邊踢沙堆一邊輕聲咒罵:“可恨,爹爹說不許我打架,不然必打得你討饒。”

  晴姑娘看這兩人一個瘋一個呆,卻是不好再到狄家去,只得拉她們回家。

  傍晚她提著一只食盒獨自到狄家見紫萱。紫萱同哥哥們正在她臥房裡算船隊要裝哪些東西回太倉,使女就把晴姑娘領進來,明柏跟小全哥都來不及回避,

  紫萱看晴姑娘打扮曉得她是中國人,對她很是客氣,萬福道:“姐姐也是從中土來的?”

  晴姑娘雙手交叉在腰間,也萬福道:“奴是鬆江人,敢問姐姐是哪裡人?”

  “奴是濟南人。”紫萱若是妝起來,差不多的大家小姐也不如她像閨秀,親捧著茶壺與晴姑娘倒茶,又叫上彩雲上點心,極是文靜秀氣。

  小全哥跟明柏看紫萱翹著,蘭花指都好似被雷打過,張著嘴好半日合不攏。她兩個說年成的好壞,說蘇繡不如粵繡華麗,又說到南京的鴨血粉絲,兩個提起中國的事情越說越親熱,不多時就執著手稱姐道妹起來。

  明柏因那位晴姑娘時不時就把眼波就轉到他身上,拉小全哥道:“咱們出去轉轉。”

  小全哥巴不得一聲兒,跟著明柏躥出去,兩個出了門還掉頭看看屋裡,那兩位小姐手拉著手兒,正文縐縐吃茶說話呢。

  小全哥先笑起來,道:“紫萱這樣子真是叫人受不了。”

  明柏拍胸道:“爹娘常說叫紫萱安靜些兒,我瞧著她這樣子怎麼看著難受呢。”

  兩個大笑,勾肩搭背巡視田地去了。狄家帶來的各樣種子不少,已整理出來五六百畝田地,都種上了玉米、番薯、花生、辣椒、黃豆、土豆、蕎麥等耐旱的莊稼。全是狄希陳親自帶著管家們精耕細作,長勢甚好。明柏跟小全哥得閒都喜歡出來走走瞧瞧。

  卻說他們打了個轉回去,正好看見紫萱送晴姑娘出門,姐姐妹妹執手送別,在門口依依不舍說了許久的話。

  小全哥抱著胳膊倚在牆角,笑道:“咱們等會過去。”

  一轉眼紫萱已是邁著大步尋過來,笑道:“這位晴姑娘甚是有趣。”

  明柏因她回復爽朗,放寬心笑道:“你又套人家話。”

  紫萱做一個鬼臉道:“哪有,分明是她愛說。不叫我問,她自己什麼都說了。快走,我說給你們聽。”

  原來那崔家只搬過來一半,他家幾個兒子媳婦還在高麗,要等琉球屋舍築好才好盡數搬來。因他家在高麗甚有權勢,總想著搬回去,所以他家圖省事建的都是木屋,已是差不多完工。吉永家只得幾十口人,卻圈了石山上最大的一塊好地,空著大好的地方做花園。陳家人口卻多,有的人家要建石屋,有的人家要建木屋。李家不好跟他們擠,就在明人聚居的山上買了塊地,跟明人們大家伙相互助忙,造房也不慢。

  紫萱一一說明,明柏就笑道:“這是叫咱們看在同是中國人的面上助他們呢,所以使這位李小姐來探路。”

  小全哥也看穿,笑道:“確是如此,紫萱,你說了什麼?”

  紫萱笑道:“許她中國人的子弟都可來家學上學,我狄家不取分文,然狄家每月都有三次小考,連考三次不過者請回,如何?”

  明柏忙道:“這樣使得,她應了?”

  “應了,”紫萱笑瞇瞇道:“我妝做無意說漏嘴,說我家在山東有書院有家學,她怎麼會不應,那幾家聽說有合請一位先生,束修還不少,然先生得了厚資整日只想回福建老家。咱們家的學堂卻是不要錢的……”

  小全哥笑道:“他們不能合咱家人同在一處,還當另擇間屋子做學堂。俺去瞧瞧磚瓦木料夠不夠,叫他們先建學堂去。”

  紫萱笑嘻嘻道:“爹娘正在算要捎哪些東西給九叔,又要九叔帶哪些東西來,明柏哥,咱們去尋爹娘說說,要捎幾位肯在琉球長住的先生來才好。”
fongyuen 發表於 2009-3-30 22:52
第一卷 初到琉球  第八章 船隊


  狄家打點些茶葉綢緞請林經濟助忙換得許多的鐵錢,又買了許多篾簍,盡數運到那霸的鋪子。從前倭國跟琉球海船來往頻繁時,也常有商人收購,所以不少人家中都存有幹貝諸物。聽說狄家收購俱都送來,閩人和土人把門前的小港擠得水洩不通。

  明柏合小全哥見人太多,都勸紫萱不要到前邊來。他二人各帶貼身小廝在鋪中,一個收貨,一個付錢。紫萱就在後邊看人把各色幹貨裝簍,珊瑚玳瑁等物都小心使草纏起裝進狄家木匠打就的箱櫃中,再押到碼頭交給狄希陳裝船。

  那琉球土人極少使扁擔挑,但有什麼俱是頂在頭上。有那力大的,頂上數十斤也能健步如飛。所以狄家就雇了土人來搬運貨物,這般收了十來日,狄家數只大船都裝的滿滿的,港口的土人們也都小小賺了一筆鐵錢。

  卻說狄家這次收購花費不少,收的這些物件中唯有珊瑚略微值些錢,然這個東西就是制成首飾也值不多少,運回中國想是不賺什麼錢。所以崔家甚是笑話狄家不識貨的,卻不知狄家購這些東西,不過是狄家不想空艙罷了。

  這一日入夜忽起南風,狄家船上的老船工看桅桿頂上的鳳凰旗頭朝北方,覺得南風會刮數日,跟留守船上的管家商議可趁此風南歸,稟與狄希陳知道,第二日一早就扯起帆,因是順風,不過數日就到太倉。狄家的大管家來富接著,先將信札送去狄家九老爺處。

  狄九照著姪男姪女開的單子四處買辦貨物,請教書先生,聘教頭。來富就去買糧食、菜蔬種子,置作坊家伙、挑工人。

  因素姐提及粗白布、茶葉、磁器等物在琉球比錢好使,狄九又買了數千捆白布並兩千斤茶葉,還有許多針頭線腦之類女人用的物件捎與姪女。

  狄九老爺的娘子曹氏看諸般貨物都有,道:“琉球那裡無甚出產,為何五哥五嫂棄下大好的家業去那裡居住?”

  狄九笑道:“琉球才好呢,小全哥說那裡四季如春,還有溫熱的泉水可以泡澡,每日吹著海風釣魚作耍,他們一家可是過的快活。就剩咱們在這裡每日替他們數銀子了。春妮,不如等孩子大些,咱們也搬去?”

  曹氏大驚,為難道:“俺上回坐船來揚州,吐的待死呢,叫俺坐船漂洋過海,俺不要活了。縱使去,家裡的房子田地怎麼處?”

  狄九曉得她放不下這些俗物,自己合她夫婦一體,又沒有棄她獨去的道理,嘆口氣道:“你說不去就不去,橫豎我只是個賣鹽的小商人,將來相家有事也尋不到我身上。倒是你娘家,休叫他們曉得五哥那個船隊有咱們本錢。捎他們去倒罷了,只怕發了財回來亂說。”

  相家去年因茶葉官司險些丟官,銀子花的似淌水一般才把紗帽按住。曹氏雖然不大滿意相公把她娘家丟下,然受娘家人連累叫她家吃相家那樣的虧卻是不能。她想了想道:“那把俺們的明水的莊子與俺哥管罷。”

  小九搖頭道:“使不得,俺家莊子離五哥家莊子近,他家現在沒有正經主人,全靠我們照應。你有心照顧你哥嫂,把濟南的小宅送他們罷了,就是他們自住,前邊鋪面租金也狠夠過日。”

  他說得幾句心思又轉到琉球去了,笑道:“兔子還有三個洞呢。五哥在琉球俺們也有退路。俺們在揚州住著也要安靜些,休替狄家惹事。前幾日薛大哥使人捎信來,說薛三哥以後只長住鬆江。以後咱們有事捎信都從那邊走。”

  曹氏愣了一會,問道:“那我娘家?”

  狄九笑道:“合我們還是照走,只是那幾家必不會搭理了。相家的小三兒過幾日要來咱們家,你收拾處院子與他住。”

  曹氏曉得這是叫上回的官司嚇怕了,所以幾家明面上仿佛不再來往。然她娘家被冷落心裡卻有些不舒服,只得悶悶的替相家的三公子準備住處,那相三公子卻是等著要隨船去南洋的。

  過得幾日狄九老爺跟來富一同到太倉打發船隊出港。誰知太倉附近的幾個大島叫海盜洗劫過,許多漁民拖家帶口聚在港口,官差驅趕也不肯離去。狄九甚是可憐他們,想到五哥提及人手不夠,恰巧還有空船,就合來富說招些人送到琉球去。

  那些漁民也有誓死不肯離鄉的,也有不敢去的,最後只有數十家肯去。來富又借來兩只大船安置。卻是他家運氣,有十幾個老船工來氫,都會逆風行船之法。來富如獲至寶,俱都重金聘下。就安排船隊再向琉球去。

  這一回不過一個月功夫,狄家船隊就打了一個來回。狄希陳要趁著今當對相家甚有恩寵多走一兩趟南洋,信中命來富多造大船。來富又購貨物,挑船工。且不提來富等管家如何經營,狄家船隊如何下南洋。

只說船隊到了那霸,別的都好說,只得這幾十戶漁民甚叫狄家為難。雖然建屋要人手,然房舍總有建好的時候。狄家如今不過一千來畝地,管家耕種足夠,卻是用不上這些人。

  狄希陳跟妻子兒女們商議。卻是紫萱的腦子轉的最快,她道:“俺們十數日就將琉球的幹貨都收了來,上回只好空船回去。俺家又有木匠,造些兒漁船租把這些人打漁?”

  這個法子倒比叫漁民們種地強。小全哥舉一反三,笑道:“漁船不妨多造。我瞧著土人們使小舢板不過在近海打漁,收獲也不多,咱們的漁船低低的取些租卻是兩便。”

  狄希陳將幾家來信再三看過,方道:“這樣也使得。把那邊靠海的地方再買一塊下來,給漁民居住,再造個船塢,想來也不算難。”

  小全哥跟明柏湊在一處寫寫畫畫,都笑道:“咱們家近海礁石雖然多,然有處漁船可以出入,就買那塊地方。”

  他們父子三人就去查看建船塢處。素姐和紫萱趁著他們不在家,將帳本細細翻過。此來除去糧食並種子之外,還有大半船鐵制農具、四五只小狗,各色果樹苗並幾頭小驢小馬。能當錢使的白布綢緞合茶葉也不少。

  就是婦人家使的剪子菜刀,狄九都置了有數百把,針足有數千枚,各色絲線有五六箱。紫萱一邊看一邊笑道:“九叔什麼都想到了,俺們開個鋪子都夠。”

  素姐笑道:“如今八字樓已經建好,這些東西還當分門別類收到倉庫呢,帶來的人也要安置,轉眼又是夏收。還有兩位教書先生閒,咱們許了人家學堂,也當辦起來。事情可不少。”

  狄希陳回來正好聽見,笑道:“港口鋪子可以暫歇。”

  紫萱跳起來擺手,忙忙的倒了碗茶送到爹爹手邊,軟語央求道:“留著罷,俺們夏糧收上來,就能釀酒呢,琉球的酒醋都不好,咱們自己造些,多了的賣了,與管家們買雙襪子也好嘛。”

  狄希陳笑道:“你要做什麼都使得,休像上回那樣還要哥哥們助你。”

  紫萱連連點頭應道:“俺自己來,爹爹昨日不是誇俺釀的秋露白好吃?”一直對明柏使眼色叫他幫腔

  明柏因小全哥沒說話,他也不肯開口。小全哥笑道:“俺們家的學堂,又不好收鄉親們的銀子,既然尋了兩個先生來,不如就交給紫萱管,叫明柏哥得空助她,可使得?”

  狄希陳知道兒子是替明柏創造機會跟女兒相處,也笑道:“也使得,只是家學呢?”

  明柏摸頭笑道:“家學俺們還照舊例,每日早晨輪值帶學生們跑圈背書。”

  “義學的算術小全哥去教罷,每隔兩日教半日。”狄希陳皺眉道:“既然開了口,又把人家都招攬來,你就當週全到底。”他轉過頭問素姐:“書本文具等物可夠使?”

  素姐正翻帳本,接口笑道:“若是咱們家裡人使用卻是夠了,義學的學生麼,俺們不收束修,難不成紙筆也要俺們送?”

  狄希陳並兩個兒子都笑了。明柏道:“初學就使紙筆卻是可惜,一人與他一個沙盤,再與一根竹筷,頭一年哪裡用得上這些東西,倒是書本不能少。”

  素姐笑道:“琉球又沒有科舉,胡先生從前編了數冊識字、算術給家學的孩子們用的,俺們多抄幾份罷了。這些你都交給紫萱罷。最要緊的是這些拖家帶口的漁民們。”

  狄希陳笑道:“男的搭手建房,把咱們的管家換些下來,女人們煮飯做活,許他們人手夠了還叫他們打漁。”

  這群人到了海上將是狄家的耳目,素姐心裡盤算一會,微笑道:“這群人的待遇只需比雇來的人稍好些,也好叫人家有個盼頭。”

  因為八字樓已建好,狄家先把倉庫騰出來,又把管家們移了些到樓上居住。空出數十間外圈的木屋與漁民們住,裡邊十歲以下的男女孩童也有十數人,就不與他們安排活計,都叫上學。

  狄家趕著建了四間木屋,兩小間與兩位先生居住,兩大間一間做家學,一間做義學。聽得狄家從中國請來先生,狄家義學又是不要束修的,差不到新搬到附近居住的中國人家都把孩子送來,過了四五日義學就有二十來個人,比家學五六十人少的多。自此狄家每日書聲朗朗,學生們的父兄無事常來瞧瞧,狄家也常留他們吃茶吃點心閒話。時日一長,人曉得這家父子三人都是秀才,都改口稱狄希陳為狄老先生,喊小全哥小先生、明柏嚴先生。傳得首裡幾家閩人都把兒子送來。狄家也收了。是以狄家在閩人中名聲甚好。他家又有船隊從中國運來許多家當,都落在眾人眼裡。

  顯見得海上生意盡可做得。崔家、李家、吉永家都放下心來,幾家的船隊先後出港,各家都趕著在九十月台風來之前蓋好房,一時島上相安無事。

  陳老蛟也不曉得在哪裡捆了個先生在家教陳緋並兄弟們的兒女讀書。人都贊狄小先生學問甚好,他就動了合狄家結親的心思。

  這一日吉永夫人使人來說媒,想替她兒子聘陳緋為媳,陳老蛟故意作難道:“我家只得這一個女兒,要招個女婿頂立門戶的,夫人可舍得令郎做上門女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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