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明朝五好家庭2 作者:掃雪煮酒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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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2009-3-30 22:00:2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2 89347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6 23:00
本帖最後由 fongyuen 於 2009-4-6 23:03 編輯

第二卷 琉球風雲 第十九章 情深深雨蒙朧(下)


  崔小姐衣衫零亂,一把紫竹柄系大紅如意結的油紙傘滾落在幾步遠的地方,傘裡面朝上,密密的雨點打在繃緊的紙面上,匯成幾道細流。紫萱盯著那柄在蘇州也要賣八錢銀的一等好傘,一個勁的替崔家心痛錢,傘骨淋了雨,過不得幾日就要爛繩呢,這把傘就算是完了。這八錢銀子在蘇州買米能買一石多,買肉夠一家子吃二十天了。在琉球買粗糧能管一個人吃半年,紫萱就在心裡掄開一把小算盤,算她在琉球一年要花多少銀錢……

  明柏對梨花帶雨的崔小姐實是無話可說,他伸手把紫萱朝懷裡帶了一帶,對崔小姐道:“崔小姐請自重。”就推紫萱道:“咱們家去罷。”

     紫萱想的出神,扭來扭去,道:“男女授受不親。”明柏的手搭在她肩上並沒有甩脫。

     崔小姐看著她兩個這般情形,就好像是來嘲笑她似的,越發的心痛。她撲上前按著明柏的膀子,哭道:“明柏哥,我哪裡不好了?”

     紫萱極是想打脫她的手,質問她憑什麼叫明柏哥,看到崔小姐一張粉臉叫雨水淋的鬼畫符一般,眼淚鼻涕齊出的樣子很是可憐,轉而緊緊抿著嘴一言不發。

     明柏微微搖頭,道:“崔小姐樣樣都好,只是不夠自重。”

     崔小姐愣了一下回過神來,退後兩步指著紫萱冷笑道:“我不自重。那她算什麼?她跟你好,又跟張公子不明不白,她算什麼?”

     明柏對那一回看到的事原是有些小疙瘩,叫崔小姐重挑起來,咳了一聲不肯說話。

     紫萱因崔小姐朝她身上倒污水,怒的發抖,冷笑了幾聲方道:“崔小姐,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跟張公子如何了?若是我做了什麼與禮不合地事叫你撞見,你為什麼不說破了,索性壞了我的名聲也罷了。偏又不說。偏又現在才說,你的心思誰不明白?無非是你愛慕明柏哥,所以見不得別人跟明柏哥親近罷了。”

     紫萱打小說話就伶俐,因為替她開蒙的先生是個溫厚的老好人,所以她讀了幾年書把火氣磨平了些。又因為大家小姐的身份,從來沒有人說她的,也從來沒有人會讓她吃虧,但有些事她都是退一步海闊天空。就是明柏也沒想到她扎起人來一點都不比崔小姐差。

     崔小姐愣住了,無話可說。她身後的小道上走來幾個崔家管家,看到小姐都是滿面歡喜。一邊喊小姐在這裡,一邊分散開來將他們三個圍在當中。

     一個管家很是沒有眼色,猶道:“姓嚴的,你好大的狗膽。敢拐我們二小姐!”

     明柏怒了,將傘遞到紫萱手裡,衝出去抽了那個管家一耳光,喝道:“是你們小姐要拐我家紫萱!”

     紫萱曉得崔家是出了名不講理地,要叫崔家纏上來極是麻煩。明柏哥這是借機發揮。她自是要配合,就哭道:“明柏哥,是南姝姐姐說帶俺去碼頭耍的,俺說不去,她就嚇俺……”

     那處管家張著嘴還在想詞。明柏已是指著崔小姐道:“還不快些把你們小姐帶回去,休叫她再出來……”“禍害人”三個字好像不大厚道,明柏硬生生的吞進肚裡,推著紫萱半真半假的說:“你一向老實,常叫人賣了還幫人數銀子!”

     他兩個這樣做戲。崔家管家只當真是崔南姝想拐紫萱,都說不出話來,眼睜睜看著他兩個你一言我一語爭吵著走遠。

     崔老爺等他兩個走遠,才從一堵牆後轉過來,劈面甩了女兒兩耳光,小聲罵道:“你纏著這個窮小子是什麼意思?”他心中慶幸大雨無人瞧見。揮手叫個管家把女兒扛起。幾個人圍住回三家村了。

     明柏跟紫萱一直進了狄家大門,才鬆了一口氣。明柏就道:“都濕透了,快回去換衣裳。”

     紫萱咬著嘴唇小聲道:“俺從來沒有跟那個什麼張公子不明不白過!”扭頭小跑著衝進雨裡。紫萱對他的心意都要花幾年才明白,想來是真的沒有看穿那位張公子的用心。明柏想到紫萱方才話裡的情意,微笑著撐傘追過去,眼看著紫萱似一只飛鳥一樣飛進正院,他才放心回房洗澡換衣裳。

     小全哥原是跟爹娘在一處說話,看見妹子濕答答經過遊廊回房,他就衝門邊站著的小露珠使了個眼色,隨指了一件事回房。候明柏洗完了澡出來,問他:“你們這是撲到池塘裡學鴛鴦戲水耍子了?”

     明柏啐他道:“你笑話我也罷了,連你妹子也打趣!”嘆了口氣又取了一條幹手巾擦拭頭發,道:“我們回家路上遇到那位崔小姐,也不曉得高麗國都是怎麼教閨女的,真是……”

     他看到小全哥一副看好戲地樣子,閉嘴不肯再說。

     小全哥爬到窗邊看看,道:“你窗外這棵香蕉倒比廚房後面那棵好些。”

     明柏卻是忍不住了,道:“崔家一向寵著那位小姐,今日看著仿佛是逃出來的樣子,卻是不曉得為何?”

     小全哥這一回居然開竅,笑道:“想是把她許了人家,她不肯,逃出來見情郎。”

     明柏惱道:“狄賢齊,你休胡說!”站到門邊看天,烏雲低的都要壓到屋簷,到處都是濕答答的。他背著手想崔家會員把崔南姝許給哪家。諸位看官曉得,這世上男女不論醜俊,若是有人喜歡上他了,雖然他不喜歡那人,心裡多少有些小得意。若是曉得那人別適,卻是酸地,必要打聽打聽別適的那人是不是比他好。

     明柏不過是平常少年,自然也跳不出這個俗套,一個勁地尋思崔家在島上能看得上誰?李家的大公子久有求偶之意,張家麼,那位張夫人的為人卻是難說。

     小全哥因他沉默下來,只道他是惱了,因道:“明柏哥,說人品你自是好地。論身份你合俺也差不多。就是運氣差些。紫萱得配你,是她求也求不來的好福氣,所以俺們全家都樂見你兩個好。”

     明柏回頭看著小全哥,笑道:“俺曉得。俺從來就沒把自己當外人。只要紫萱是打從心底裡肯了,俺就託人來說媒,使得不?”

  小全哥樂的直拍他肩膀,喜道:“極好極好,多少人眼巴巴看著呢,你們訂了親大家都安心尤其是崔小姐跟張世兄。”

     明柏笑罵:“你淨揀叫人心裡堵的說。”突然想起來道:“咱家郎中回來了沒有?”

     小全哥搖頭道:“難,只怕要等到尚王咽氣。還好這個郎中的家小都是俺九叔照應。想來不會亂說話。”

     明柏道:“紫萱淋了雨,不曉得會不會著涼,你去瞧瞧?俺去叫廚房的肥嫂煮姜湯去。”他也不等小全哥回話,就先撐著傘出門去了。小全哥略遲得一會出門。就覺得雨越發的大了,轟隆隆地雷聲好像在石碾子在屋頂碾過,又低沉又攪得人心裡發慌。

     正房廳裡,紫萱卻是才洗了澡過來,頭發還是披著的。臉上紅撲撲地氣色極好。小全哥把伏在姐姐背上玩頭發的小妞妞抱開,笑道:“小妞妞休鬧,今日有你愛吃的炒雞丁。”

     素姐笑道:“還沒有開春就打這樣大雷,是為不吉。”

     紫萱一邊吃熱茶一邊含混不清的說:“不妨,俺們今年敬的神仙多,不論哪一個都必保俺們無事。”

     一群戴大鬥笠的媳婦子提著食盒走到廊上,小露珠去接了第一個食盒,問:“表小爺請了沒有?”

     帶頭地媳婦子笑道:“表少爺守著肥嫂叫燒姜湯呢,就來。”她們依次把食盒交給小丫頭。就退了出去。

     小露珠布菜,將炒雞丁擺在小妞妞地位子前,又將一深碗蔥燒海參擺到小全哥跟前。紫萱就拈著筷子指著海參笑道:“從前俺們只有客來了才得吃一回,如今倒成了家常菜了。”

     小全哥笑指她面前地白灼蝦道:“你跟依霜搶對蝦你忘了,她搶不過你還哭呢。”紫萱吐舌,笑著摸妹子地頭。對她說:“依霜是俺們二舅跟小姑的閨女。是你表姐,你不記得了。今年也有十六?”

     素姐笑道:“差不多。必是許了人家了,嫁過去生子也說不準。”她怕女兒餓,先盛了一碗花蛤蒸蛋給小妞妞道:“你不是嚷餓麼,你先吃。”

     狄希陳不愛吃海鮮,是以他跟素姐前就擺著蒸板鴨、幹馬蘭蒸鹹肉幾樣。琉球海鮮常有,鴨子卻少,素姐盯著板鴨,在心裡盤算送尚王跟神宮的年禮哪幾樣用中國帶來地,還有林通事家也要打點,南山村裡來往也不能馬虎。漁民們已是賞了新衣,還當再賞些什麼,總要比李保長那幾十家過的好才使得,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小妞妞足足吃了一碗飯的功夫,明柏才捧著一個小食盒進來。小露珠接過去揭開看是姜湯,就笑著送到紫萱手邊。

     早有人接過明柏的鬥笠。明柏坐下陪罪,道:“原是我忘了時辰。”

     小全哥接過滾燙的酒壺先倒了兩大杯黃酒給爹娘,再倒了一大杯與他,笑道:“你沒得姜茶吃,吃些酒驅寒氣罷。”

     一碗冒著熱氣地姜湯就在紫萱手邊,這分明是打趣她呢。紫萱就把臉板起來。她這樣使小性子常有,連小妞妞都學會裝看不見。過不得一會無人理她,她自家也忘了。明柏說到崔家小姐半道上攔著他們,紫萱就笑道:“崔小姐真是怪,攔著明柏哥問----”她妝出高麗人說中國話的腔調道:“我哪裡不如她,我哪裡不如她?”

     素姐正夾了一根小青菜要喂小妞妞,聽得這樣纏綿的話,嚇得青菜掉到小妞妞的臉上,滾落在她新做的竹布衫上。

     小妞妞忙撿了青菜納到口裡,推發愣的娘親,問她:“娘,你怎麼了?”

     素姐回過神來,笑道:“沒什麼,這姑娘必是看多了----西廂、離魂這樣的戲文,以為但是個清俊的男子,就是她的天生佳偶。”

     紫萱惡狠狠地搗了一條海參進口,附和道:“沒錯,戲文都是假的吶,偏她們還當了真。”扒了一口飯,又笑問母親:“李家那班小戲,什麼時候能唱幾出來?俺聽倩姑娘說過幾回了,又是扮像怎麼怎麼好,又是口齒怎麼怎麼……”

     素姐笑道:“你不是嫌唱戲的像蚊子哼哼麼?怎麼又愛上了?下午與我打點年禮,今年尚王情形不大好,俺們兩個送年禮去。”

     紫萱揚眉道:“為何是俺們去?”

     小全哥笑道:“我們裝病麼。你們是女眷,去說幾句我家爹爹也病的不輕,說不定尚王心裡一喜歡,病就好了。”紫萱會意,就不再提。

     首裡王宮,尚氏王族都在大殿,一團人圍著大世子,一群人圍著二王子,都在靜候尚王清醒說話。原來琉球的土王新王上位,一向都是前王上表再由中國賜封的。每到新王登位,大明朝必要使使臣來傳旨。

     尚王原是突然中風,那臨終前地一道表上填哪個地名字就有些講究。大世子是前王後之子。二王子卻是今後的長子,又娶了位在神宮地長公主之女為妻,尚氏族中有大半都望他登位。兩邊正是相持不下,都把想頭寄託在老尚王身上。

     幾個郎中在尚王寢殿外相對發呆。外面大雨連綿,他們身上的汗也連綿不絕。尚王的醫官悉眉苦臉道:“大家都想想法子,叫大王說一句話都使得。”卻是無人答話,幾個內侍進來看了幾回,郎中們都似泥雕木塑,內侍們又悄悄退出去。

     突然一連串響雷炸開,遙聞呼喊之聲,大世子騰地站起來道:“不好,想是哪裡被雷劈了。我瞧瞧去。”

     王后藏在袖內的手悄悄推了一把兒子。二王子就道:“我與哥哥同去瞧瞧。”

     大世子微笑著牽住兄弟的手出門,兩邊各有幾個人跟過去。

     王后看他兩個出門,鬆了一口氣,問道:“長公主還沒到麼窗外的雨嘩啦嘩啦,那水不似盆潑,倒像天河底被人捅破大洞,天地間水茫茫一片昏暗。

     也許是神宮到王宮的路被淹沒了吧。王后看著飛進來的雨滴,皺著眉想。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6 23:06
第二卷 琉球風雲 第二十章 前浪死在沙灘上(上)


  這場大雨整整下了六日,到第六日晚上還是細雨連綿不絕。紫萱看著窗外有些打蔫的棕櫚樹,把接雨水的青花瓷水盂取回來,一邊使幹布擦過外邊的水珠,一邊笑對彩雲說:“這一場透雨下過,想來大家的盆盆罐罐都裝滿了。”

     彩雲挽著袖研墨,衝案上的門神畫兒努嘴,輕聲笑道:“小姐,李家還欠三張灶王爺。人家明日就要的。”

     明柏跟黃山在另一張案邊裱畫兒。黃山攪著一盆漿子,總是走神,時不時的聽見扁銅勺打在玻璃盆上的當當聲。明柏看了他幾次他都不曾察覺,索性放下手裡的長條錦緞,問他:“你發什麼呆?”

     “啊?”黃山回過神來,笑道:“今日早上俺跟齊山兩個不是到首裡城去給郎中送換洗衣裳麼。打王宮外的那條水溝經過時,聞到有些腥氣。齊山還說他看見兩只野貓搶的像是根斷指。”他嘆了一口氣,手裡又是當的一聲,笑道:“可惜咱們追過去那兩只賊貓就跑遠了。”

     明柏道:“王宮裡也有數百人,偶然有一兩個人遇害也難說,終是別家的事體,你們兩個休亂說。”

     紫萱畫了兩三日的門神、灶王爺。極是悶氣,好容易聽見小廝說新聞,草草描了幾筆就把門神提到明柏這邊,笑道:“好黃山,你們經過首裡城時,可看見什麼了?”

     黃山看看明柏微笑點頭,就道:“俺們打南門進去的,家家都是關門閉戶。想是大雨沒什麼生意。連鋪子都上著門板。”停了停又道:“可是做怪,去的時候正是飯時,王族居住地那一片屋頂連炊煙都沒得。”

     明柏跟紫萱齊齊警覺,都盯著黃山問他:“王宮可有異狀?”

     黃山搖頭笑道:“沒有呀,守門的管事還是那幾個,俺把衣包交到郎中手裡時,郎中很是抱怨呢,說尚王中風明擺著是不中用了,偏王族的人還要大家想法子叫他說話。”

     明柏皺眉,就道:“俺突然有些事想問問娘。紫萱,你先去瞧瞧娘可睡了。”

     紫萱會意,就叫彩雲收拾畫案,移了一柄四方玻璃罩的手燈先過去。明柏慢吞吞把這張門神裱好,吩咐彩雲攤在西間羅漢床上,就打發黃山去喊在八字樓跟一群大管家算帳的小全哥也來。

     過不得一會,黃山來回:“大少爺說他走不開。”明柏站在廊下想了好一會,捏著拳頭進了正房。

     狄希陳摟著小妞妞教她寫大字,素姐在邊上指點。紫萱突然過來道:“明柏哥有事要說。”

     狄希陳笑道:“他自家不說,為何叫你來說?”

     紫萱笑嘻嘻道:“叫俺來看看娘睡了沒有。”

     這句話卻是暗中約定好的。是要先打發了房裡的閒雜人等才可說話。素姐就把小妞妞抱起,笑道:“就睡就睡。”一轉手小露珠已是把小妞妞接走,素姐吩咐她道:“看著她洗腳,再去廚房看看宵夜。前邊的管家們算帳呢,務必要豐厚些。”小露珠應了一聲,把房裡伺候的四個小丫頭都招手帶出去。

     狄希陳慢慢收了桌上的字紙,問進來地明柏:“什麼大不了的事?”

     明柏道:“首裡想是出大事了。方才黃山閒話,說飯時他們經過首裡。王族們住的地方都不起炊煙。又說王宮外的下水道有腥氣……”他的眉間皺成一個川字,神情好像舊年在南洋發現熱情待客的島主在酒水裡下了藥一樣,極是嚴肅。
 
     狄希陳曉得他比自家兒子穩重得多,雖然極想把家務事多交些與他做。然他身份還沒定到底不算狄家自己人,狄家們的管家們都有些偏著小全哥,若是交給他,反平白多事。明柏自家心裡也有數,但是到錢糧這些要緊去處他就退讓幾步。是以今日小全哥忙的脫不開身,他反有閒暇同紫萱裱畫兒。

     素姐輕輕敲著桌子邊沿。屋裡安靜的只聽得見燈花暴開的聲音,紫萱突然驚喜地說:“雨停了!”素姐瞪她,道:“去把你哥哥喊來……妝做沒有什麼事的樣子。”

     紫萱笑應著去了。狄希陳方道:“左右不過是老王將死,新王要立的那些事罷了。咱們跟尚王走的不算近,倒是不妨事地。就是那個郎中今日去他還活著,想必也無事。只是……”

     “尚氏王族內鬥必然勢弱。咱們南山村的崔張兩家都不安份。崔家又跟我家不合,卻是要防!”素姐道。

     突然一串轟隆隆的雷聲傳來。明柏跳起來道:“不是打雷,這是破大石的炸藥!”

     狄希陳驚道:“咱們建新碼頭時配的炸藥都是誰家收著地?”

     明柏道:“李家!”話一出口,三個人都鬆了一口氣。繃直了的素姐坐回椅上,輕聲道:“今年的年禮到二十八九再送罷。”

     小全哥笑嘻嘻拉著妹子的衣袖進來,看屋裡三人臉色都不好,奇道:“怎麼了?俺們查跟張家的來往帳目呢,順便替他家算了算帳,很是好玩。

  狄希陳道:“方才那個不是雷聲,是炸藥。”他站起來,道:“不要點燈,咱們到山頂看看首裡那邊怎麼樣了。”

     紫萱快手快腳翻出幾塊黑布來,笑道:“只露底下就是。”明柏跟小全哥都接過一塊,將房裡的幾盞燈纏起。紫萱護著母親在中間,明柏跟小全哥一前一後引著到山頂。他家山頂的客院是兩層樓,就叫看房子的媳婦開了二樓的樓梯門爬到最高地一間屋裡推窗張望。

     遠處漆黑一片,紫萱對著首裡看了許久,正說:“怪事。平常也能看見首裡燈光的。”

     突然又是一連串的爆炸聲,首裡方向有三四處有火光。緊接著神宮那邊也有爆炸聲。紫萱極是興奮,握著拳頭笑道:“尚氏王族可有一千人?”

     小全哥也有看熱鬧地意思,附合妹子道:“居然想到用炸藥,這一回家裡藏著炸藥的人家都完了,李家必是要倒霉的。”

     狄希陳瞪他兩個,喝道:“你們這叫幸災樂禍!”嚇得兩人不敢做聲,過得一會他指著南山村出來地一隊火把樂道:“看來咱們南山村要出王妃了,不曉得是姓崔還是姓張。”

     明柏想到崔小姐前幾日雨中楚楚可憐地樣子,輕聲道:“必定是姓崔。”

     紫萱呀了一聲。也想到了,就道:“看來是南姝小姐要做土王妃子了。”過了一會又補一句道:“她要是在咱中國,必是能當藩王正妃的。”

     大明朝地規矩,是尚公主或是做王妃的,家族都不許出仕,所以正緊人家都不肯跟朱姓皇族聯姻。藩王的妃子們娘家不是殺豬的就是開油坊地,都是沒什麼家教的人家。紫萱這話其實酸氣衝天。

     女兒真真長大了,素姐跟狄希陳對視而笑。小全哥輕輕在明柏肩上敲了一下,明柏又好氣又好笑。他看首裡方向的火頭已是熄滅了一半,輕聲道:“要不要跟陳家說一聲兒?若是亂起來……”

     狄希陳想到女兒前幾日說那幾只高麗船吃水不對勁。隱隱約約覺得這事必是跟崔家有關系,忙攔道:“休要說,若是跟崔家真有幹系,咱們這一說倒是把禍水朝自己身上引。就是亂起來崔家也不會吃虧。咱們且回去商量咱家的事。”

     小全哥忙道:“俺去喊來福哥。”

     明柏因方才他出的主意被攔下來。只是笑。紫萱自開了竅就比從前細心百倍,她怕明柏不快活,偷眼瞧他並無異樣,因道:“到底要知會一聲呀,不然陳家要怨咱們的。”

     狄希陳輕輕一掌拍在女兒背上。笑道:“你們擔心的有理。只是這半夜的去說,沒事也惹出事來。明日你送幾盒糕過去,見機說與她聽就是。”

     素姐一直站在窗前,看著火把排成的隊伍行到首裡二三裡外停下,過得一會分成兩隊,一隊朝新碼頭方向去了,一隊朝北島去了。她驚嘆道:“想是把李家做了替死鬼。咱們還是助他一助?”

     狄希陳看那隊人跑的極快,沉吟了許久方道:“李員外防人地心甚重,咱們現在去說。就是救了他全家性命,他的財物損失了,日後必猜是咱們跟人家勾結的。救卻是要救的,且等一會人真到他家,鬧起來,咱們只說以為是海盜來打搶。糾幾十個人去瞧瞧。把後村地漁民都拉去。這些人整日只曉得賭錢。也叫他們吃些苦頭。”

     明柏笑嘻嘻應道:“這等前據後恭的惡少活計,叫俺去麼。”興衝衝去挽袖子道:“紫萱。你要不要男裝與我同去?”

     紫萱搖頭道:“明柏哥你休哄俺。俺不去,只在家!”扶著母親下樓回房。

     小全哥跟來福都在西廂書房裡候著,看見狄希陳進來,都站了起來。來福笑道:“這是哪家的炸藥叫孩子們點著了?”

     狄希陳微微點頭,笑道:“難說,喊幾個人到後邊漁村去挨家察看,不許他們賭錢。機靈些,看著李家那邊方向可有事。”

     來福就行了禮出去,明柏笑道:“俺也回去,他們還等俺回去說孟子呢。”

     小全哥看人家都有事,急得跳腳,問爹娘:“俺做什麼?”

     狄希陳笑道:“你到了李家就是小肥羊送入餓狼口,不叫你娶個姓李的媳婦兒都不放你來家。且等等,若是三家村有事你再帶人去。”

     小全哥抱怨道:“俺不去張家。”

     素姐笑道:“崔家若是有事必要拉張家下水的,是不能叫兒子去,要不還是紫萱去?”

     紫萱得意洋洋抬頭,拿下巴對著小全哥笑道:“誰說女子不如男?俺哥就不如俺能幹!”

     小全哥每常笑話妹子空有大志,叫妹子兩句話一激,惱道:“俺怕什麼?張家那小丫頭算個啥,這世上就沒有女追男地道理!”踏著大步出去。

     紫萱打著呵欠出想走,素姐按住女兒,輕聲道:“還有事跟你說。紫萱,若是新王來咱家求你為妃?怎麼回人家?”

     紫萱曉得母親的意思是要把她許明柏,微微紅著臉道:“俺合明柏哥不是定了親麼?”

     素姐點頭,道:“你明白就好。”扭了頭對丈夫說:“其實早些替孩子們訂親也是有好處的。”

     狄希陳摟著娘子的二尺一的細腰,笑道:“幸好咱們閨女自家撿個小女婿子回來,倒不叫咱們發愁。”

     紫萱羞得摀著臉奔回房去,爬到床上總是睡不著,過了兩個多時辰,真個聽見外邊有哭喊之聲。她披著衣爬到山頂去看,爹娘都在那裡,兩個都板著臉看三家村那邊。紫萱看看李家那邊並無動靜,放下替明柏提起的心,轉而擔心哥哥,問:“哥哥可是去了?”

     狄希陳看著自家的火把遠去,輕聲道:“他兩個同去的,去了五六十個人,還有兩個教頭。紫萱,你去廚房喊人燒水,再開倉房找藥。”他掉了頭對素姐道:“家裡都交給你了。我帶人去後門把漁民們都喊進來。若是來得及,連租房的那些人都收了來家。”

     紫萱拉著爹爹有胳膊道:“爹,俺翻牆不在話下,俺跟你同去,不然只怕人家不信!”

     素姐心痛如刀絞,本來兩個孩子出去就她舍不得,狄希陳又要親自出門,女兒還要同去,她哪裡舍得。然此時正是收攏人心地時候,丈夫不得不去,紫萱若能同去,卻是能取信婦女們,她微笑道:“你們都去罷。只是……只是到海邊漁村去之前,回來再看看山頂情形。”

     狄希陳點頭,拉著想安慰母親的紫萱下山。

     素姐看著他父女的背影,掉下淚來,半晌才對小露珠道:“走,燒開水去。兩個村子也有二三百人,八字樓下的幾間屋與男人們住,婦女跟孩子們都在這裡!”她怕漁民們趁亂鬧事,要把男人跟妻子分開。回到房裡又叫青玉喊來幾個心腹管家,叫他們取了長刀先到山頂尋間屋藏起。諸事安排妥當,提心吊膽在後門處候著。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7 09:09
第二卷 琉球風雲 第二十一章 前浪死在沙灘上(中)


    素姐守在門口,叫女人們帶著孩子跟小露珠走,叫男人們跟著管家到八字樓去。後門處鬧轟轟的,孩子哭大人罵。

    有個女人死扯著她男人的衣衫不肯鬆手,哭道:“要死也要死在一處!”

    素姐跟狄希陳看了都怒,紫萱不曉得為什麼母親要把人家夫婦分開,皺著眉正想說話。素姐已是推開眾人,抽了那個女人一巴掌,指著後門大聲喝道:“要麼跟你男人出這個大門,要麼放你男人去守前門!”

    那女人摀著臉不說話。她的男人極是羞愧地推開妻子,頭也不回地朝前邊去了。有人帶頭,男人們都怕老婆丟他的人,爭先恐後跟在管家身後到八字樓去。聞老太上前扯住那個哭哭啼啼的女人,勸她:“不是為救咱們,何必叫咱們進來?跟著那位姐姐到山頂去,若男人們真是守不住,咱們也能得個幹淨,被海盜搶去了還要不要活呢?”

    聞老太的話雖是勸,倒叫大家越發的慌了,女人們家裡用的鏡子想來都是白雪公主後媽使的那面,個個都嚷:“怎麼辦?叫我怎麼見我娘哎”。

    素姐忙喝道:“怕什麼?就是死,我也合大家死在一起,都快到山頂藏起來!”又吩咐肥嫂:“叫廚房做些點心來與孩子們吃。”她隨手拉過一個看上去很是能幹的婦女,指了四五個婦人道:“這幾個人交與你管,你們,還有你們的娌妯。都站出來,帶著你們的孩子跟著我們家這個丫頭走。”她一連指了四五回,將所有人地都帶到山頂。

    客院曾安排小丫頭們住過幾日,每間房裡都有現成的大鋪,鋪幾床被也能擠二三十人。大家擠在一處,孩子們從來不曾住過這樣幹淨好看的屋子,不是在床上跳來跳去,就是極好奇的在去照門邊明晃晃的大玻璃鏡。婦女們圍在一處發呆的,哭泣的,還有咬耳朵的。不一而足。

    素姐看她們不大像話,又指了幾個年紀大的媳婦子一人一屋守著,再從這些人裡邊點了小寶娘跟翠蘭等七八個認得的能幹婦人出來,道:“你們到廚房去幫忙罷,男人們要守夜,也要煮些點心與他們吃。”

    廚房裡燈火通明,肥嫂正愁包包子地人手不夠,夫人喊了幾個人來她極是喜歡。素姐算算也有四五百人要吃飯,就叫按人頭一人包一個海碗口大的肉包,再煮上幾大鍋雜糧粥。撈幾壇泡菜。一轉身,狄希陳拉著紫萱的手笑嘻嘻站在門口對素姐說:“我們再出去一趟。”

    素姐眼睜睜看著丈夫帶著女兒又走了,心裡好似被台風尾掃過,難過的話都說不出來。靠在門檻邊默默流淚。廚房裡的媳婦子們本有小聲說笑的。見了女主人傷心都不敢說話。

    本來小寶娘跟翠蘭對狄夫人把她們男人安排去守前門都有些不滿,此時看狄夫人傷心若斯,都慘然,她們的男人守在門邊還有厚牆可抵擋。狄舉人跟狄小姐卻是一再出去救人,比她們的男人要危險得多呢。

    翠蘭挪到夫人身邊。用勁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怯生生的倒了一碗熱茶遞過去,勸道:“夫人,沒事的,我們家人多,海盜們打不過。”

    素姐接過她地茶,微笑道:“你說的是。”慢慢吃了兩口茶,捧著茶杯出去。廚院門口吊著一盞玻璃罩的大油燈,三根燈芯的燈光把素姐地影子拉的老長。肥嫂等影子從院中消失了。趕到門口看了看,道:“誰家老爺少爺似俺們家和氣?”

    肥嫂一動,身上的三圈肥肉就似波浪般抖,她對揉面的小寶娘抱怨道:“你們來時都是兩手空空,就隨身幾件破衣爛衫,如今聽說有幾家都存下錢來。打算明年建房子了?”

    小寶娘道:“也只那一家罷了。他家男人賭錢從來不輸。倒是全村人替他家掙錢呢。”

    肥嫂笑道:“俺們家是不許賭錢的,山東老家多少人想投身俺們狄家做管家。好吃懶做愛賭錢地都休想。俺先把話放在前頭,那樣的人不長久。”她端出一大盆雞蛋來,又取了一個極大的盆,一口氣磕了二十個。

    那邊兩個剁肉餡的媳婦子還在揮刀,肥嫂一邊打蛋一邊又道:“聽說夫人打算在你們這些人家裡邊挑幾家做管事呢。”嘆了幾口氣道:“我們金哥就是太老實,不然在山東老家極低也能管幾個鋪子。”

    翠蘭在剝蔥揀菜那一堆,幾個婦人裡邊只她一個不是管家娘子,很是好奇的看了肥娘一眼。一個媳婦子一邊擇黃葉,一邊輕聲道:“她又吹上了。俺們家的管事,第一要忠心,第二要讀書識字會算帳。忠心大家都有,只讀書識字這一門,金哥連他自個的名字都不會寫呢,如何能管事?”

    翠蘭就笑道:“喲,我們那邊不識字的財主一抓也有一大把,只要能幹就使得,窮人哪個有福氣給兒女們讀書?”

    那個媳婦子笑道:“俺們家就有,從前有識字班的,也教算帳也教識字,只要沒活不論男女都可去聽得。搬到琉球來沒得先生,又是極忙,所以還不曾辦。只怕明年還是要辦地?”

    另一個媳婦子笑道:“還別說,認得幾百個字,就是聽個曲兒,也覺得有滋味些。”她在識字班裡算是個出挑的,現在廚房管帳,滿心指望著似狄得利兩口子那樣去管鋪子,最是有上進心的一個,說起讀書認字的好處來滔滔不絕。

    小寶娘叫她一張巧嘴說動,已是死心塌打算過了年就把兒子送到學堂讀書,少個半大孩子做活,不過家裡少吃一碗菜罷了。叫兒子讀上二三年。在狄家作坊謀個學徒就是個手藝人,再不必合他老子似的每日出海。翠蘭也是這般想,不知不覺把蔥丟到菜筐裡,幾個媳婦子齊聲笑起來,推她道:“你愁什麼?俺們家女人都是能讀書的,夫人身邊兩個大地,打小跟著夫人讀書識字,如今都管著南洋地船隊,極是有本事呢。”

    幾個漁村的婦人都當她們胡說,待信不信地。等到第一籠包子出了鍋。粥也好了,肥嫂搬出幾只極大的粥桶,道:“你們舀粥,完了大家先吃,俺去開隔壁飯堂的門,等大家都吃起來,洗碗都來不及呢。”

    另一個媳婦子已是推開門邊一扇極大的櫥門,指著一層層磊起的四方木盒笑對翠蘭道:“快些兒,照著咱們的人頭舀粥,咱們吃飽了才好做活。”

  翠蘭抱起一只木盒細看才。這裡面比著大小格成數格,放著竹筷、大小兩只黑漆木碗,還有一個小小深盤,都漆的發亮。寫著明晃晃地銀字。翠蘭拿在手裡出神。方才那個媳婦子猜她是沒見過,笑道:“這個一人一份的,咱們先吃,你瞧我怎麼裝。”

    她取了個盒子託在右手胳膊上,走過粥桶舀了一大勺粥倒在大碗。走過泡菜盆,舀了一小勺倒在小碗裡,又拿了一個包子擱在盆中,送到她手裡道:“就是這般。你照著俺們的人頭,一共十六個,先盛出十六份擱條桌上,完了你就吃你的。”她丟開手又去幫著倒包子。

    狄家規矩真多,翠蘭暗自咋舌,盛完了十六份。扭扭捏捏在桌邊坐下,手腳都沒處放。肥嫂過來在她身邊坐下,抄起筷子道:“除了看火的,都來吃罷。”一轉眼除去四個看火的,人都擠在方桌邊吃喝。幾個漁婦都把大碗裡的豆子粥吃了,那菜肉的大包子還擺在那裡沒舍得動。

    狄家本來就寬厚。素姐最是有心。廚房裡幾個管事的都是又老實又厚道的人。肥嫂猜她們是要留給孩子或男人吃,笑道:“你們吃罷。若是有剩地,再與你們一人分幾個。”這幾個婦人才捧過包子大嚼。小寶娘有心,看狄家的管家娘子吃的都慢,捏著包子拉了拉小姑子的衣袖,二人湊到看火地大嫂跟前笑道:“嫂嫂們,我們看著,你們也歇歇。”

    那幾個燒火的笑了一笑都去吃飯。她兩個坐在灶口,翠蘭小口咬著包子感嘆:“還是中秋節時老爺每家賞了十斤白面時吃過兩箸面。”

    小寶娘小聲笑道:“你也太不知足了,從前我們頓頓吃的都是雜糧粥菜葉魚湯,到了這裡棒子面管飽!”

    翠蘭笑道:“嫂子說的是,俺上回到李保長家找小靜他爹,看見他家桌上擺著的那幾樣,也合我們家差不多呢。李保長娘子還在作坊裡做活。怎麼反而不如咱們?”

    小寶娘啐她:“你就忘了,他們要自己蓋房,咱們住地都是老爺的屋呢。”

    狄希陳跟素姐刻意安排,只讓這些漁民的日子過的比李蟹他們稍好些,可氣可嘆的是這些人才過的好些,閒下來就愛湊在一處賭錢。所以素姐原來打算過年一家賞五斤菜油一只雞的,就改了主意只賞不賭錢的人家。幸好也只狄希陳夫婦商量,別個都不曉得。

    素姐正在客院挨個房間合他們說話,細細察看這些女人跟孩子的品性。突然又傳來一串暴炸聲。幾個膽小地孩子跟婦人嚇得哭喊尖叫,每間屋裡都亂成一團。素姐喝道:“休亂,各人都把自己孩子看住了,哭那麼大聲,是怕海盜不曉得你們在這裡麼?”

    她走到一處說一次,等幾間屋都安靜下來,就叫幾個媳婦子回去說:“無事,想是李家不小心把收著的炸大石的炸藥點著了,強盜已是嚇跑了。素姐看這群婦人擠在門口眼巴巴的看著她,將心一橫,大聲道:“休怕,俺狄家家丁也有二三百呢,狄十一,把你的人帶了來。”

    一扇一直關著的門突然被推開,六個手執雪亮鋼刀地管家板著臉出來。素姐道:“若是真有強人到此,有他們幾個守著院門,必叫你們都能抱著孩子從山頂跳下去!”

    狄十一把鋼刀一亮,冷笑兩聲道:“夫人,這裡交給小人,前邊八字樓還要夫人照應呢。”

    素姐點點頭,吩咐他看門,帶著小露珠疾奔八字樓。

    八字樓裡方才也有些恐慌,然畢竟男人地膽子要大些,有些人又曾隨海出海追過海盜。素姐到時,只看到兩個大管家在分發長刀,八字樓的二樓三樓掛著幾盞纏了黑布地燈,只照著樓梯。門洞裡早移過幾塊大石。一個守在家的教頭正召集了一群人,教他們合擊之術。素姐放心,打夾道走到後門,聽見外邊的十幾條狗咬成一片,一個熟悉的聲音喊:“外邊無事,快開門!”

    不等素姐吩咐,管家們搶著打開大門,狄希陳一臉是汗,抱著一個小娃娃進來,笑道:“後村的男人們去助孩子們了,只有老弱婦女們來了,山頂可有還有空房?”

    素姐此時才覺得全身發軟,示意小露珠抱過孩子,朝狄希陳伸手。

    狄希陳扶著娘子到一邊坐下。小露珠就照著素姐方才的樣子,把這群婦孺分成幾撥,叫人帶上山頂去。素姐的心放下一半,那一邊系在三個孩子身上,因紫萱還不曾回來管家們就關門,她心中一跳,喊道:“紫萱呢?”

    狄希陳苦笑道:“你閨女怕那群人提著槍棒過去尋小全哥他們,叫人家誤會,所以跟他們同去了……”

    素姐瞪著狄希陳,雙目就要噴出火來,狄希陳按著她道:“莫怕莫怕,我們到海邊看見了那幾艘高麗的船,遙遙看見幾十只小劃子載了人過去,想必強盜們都走了。三家村那邊或者是土兵。”

    素姐嘴上說:“叫孩子們鍊鍊膽子也好。”那臉卻比方才還要白。狄希陳將她摟在懷裡。素姐忍不住顫抖起來,哭道:“孩子們不會有事罷?”

    狄希陳心裡也有些怕,故意笑的大聲,道:“怎麼會有事,有兩個大本事的教頭,還有許多管家圍著,不過去打個轉罷了。咱們要想在這裡住得安穩,必是要出頭的。你回房瞧瞧小妞妞睡了沒有。”將素姐哄回房,小妞妞睡的極香,狄希陳把她推在小妞妞身邊,笑道:“你睡一會,俺去上邊瞧瞧。”

    素姐已是睡倒,看他走到門口,爬起來喊他,道:“山頂俺安排了狄十一帶著幾個人拿刀守著。”

    狄希陳會意,笑著搖頭道:“你這是小人之心。這群人沒有那麼大的膽子,若是有,狄十一他們幾個就能擋得住?既然有他們,山頂也不用去了,我到前邊看看罷。”

    幾聲悶雷聲響起,風帶來些焦糊味,小雨瀝瀝。狄希陳飛跑至山頂。恰好看見李員外那邊的山腳下圍著數百舉著火把的土兵,黃村長家燈火通明。

    狄希陳曉得大勢已定,一邊盤算是哪位王子繼位當送什麼禮一邊回頭。突然傳來幾聲巨響,狄希陳回頭一看,卻是崔家奴僕住的側院,火光衝天,影影綽綽能看見院中有人奔跑,牌坊下一大群人都在朝山上跑。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7 09:40
第二卷 琉球風雲 第二十二章 前浪死在沙灘上(下)


  又下雨了,火把都被風吹熄,雨水順著頭發淌到脖頸裡,又濕又冷。紫萱擠了一把頭發裡的水,扶著一棵樹喘氣。前邊的教頭停下來道:“大小姐,你回去罷?”

    紫萱搖頭道:“我沒什麼的,你照應大家罷。”一群管家散開,把小姐圍在中間,慢慢向三家村移去。

    紫萱一腳踩到水窪裡,疼得輕呼一聲,突然崔家傳來幾聲巨大的爆炸聲,巨大的火舌躥出屋頂多高。教頭喊道:“大家聚成團,快些兒。休要出聲。”狄家的管家們都擔心小全哥跟明柏,齊齊的跑起來。黑夜裡並無人留心紫萱扭了腳走不動路。

    紫萱也怕哥哥跟明柏有事,忍著痛追了幾步,已是被眾人甩在後邊。她從小膽子就極大,又是在白衣賊亂中單人匹馬闖過,就不肯誤大家事,自家慢慢移到道邊的樹林裡去。那裡有幾棵極茂密的大鬆樹,枝椏幾近地面,有一回小妞妞跟家學的孩子們在這裡捉迷藏,躲在鬆樹裡睡著,幾十個人翻了半個時辰才把她翻出來,極是隱蔽。

    紫萱借著三家村山上的火光摸到鬆樹底下,卻撞見一雙發亮的眼晴。她唬了一跳,撥腿就想逃。黑暗中伸來一只手,如鐵石般束住她的胳膊。紫萱使不上力氣,用力喊:“救命!”

    另一只手卡住她的脖子。一個冷酷的聲音道:“你老實些,留你活路。”

    那人把她拖到樹後地小草棚裡,紫萱咳了好幾聲。才道:“聽你說話也是中國人。為何不去追擊海盜?”

    那人一只手緊緊的握著她的手腕,冷笑道:“我就是海盜!”

    紫萱的心狂跳起來,眨眼間轉過無數人救命的念頭,顧及哥哥們的安危,她強自鎮定,輕聲道:“我家祖上與你同行。”

    “哦?”那人的聲音裡帶著好奇跟懷疑。

    “不然我怎麼會有這樣大的膽子,敢一個人出來?其實我就是來看看有……。”紫萱平靜下來,開始編胡話哄人。

    那人警惕起來,打斷她,追問:“你是哪家的?”

    紫萱心想若是說狄家。只怕強人要拿她勒索贖金,已是胡說了,不如索性冒人家名字。她就道:“我姓衛,人家都喊我小妮子。”

    “哈哈哈哈。”那人突然笑起來,道:“原來是你,狄小姐,我們在衛家見過。”

    紫萱想不起來在衛家見過什麼人,大驚之下甩開他的手就想鑽出去。那人只在她腰間一帶,就把她拉回來重重地摔在地鋪上,喝道:“休動。狄小姐,你想把海盜都喊來麼?”

    紫萱想到方才衛家小妮子已是去了她家,衛老爹也跟著管家們去三家村。這個人既是怕海盜,想必不是壞人。她心裡略為安定。縮進一角輕輕揉著腳背,不大好意思地笑道:“俺怕你是海盜,胡亂編了幾句話想哄你。”

    那人也輕聲笑起來,道:“方才原是我手重了,傷了你沒有?”

    紫萱心中對他還有防備。輕聲道:“沒有。”更朝裡縮了一縮,輕輕拿手捅鬆枝編的牆壁。牆壁是拿樹枝和茅草用細藤捆就,極是堅固。紫萱能把手指頭伸出去,然也僅能如此,卻是逃不脫了,她絞盡腦汁,想盡了法子也無良計脫身。

    那人朝另一邊讓了讓,笑道:“你莫怕,且等你家人尋來。”話音才落。就聽見一陣紛亂的腳步聲,像是一隊人走過。

    紫萱只看見一個黑影把一團亂枝移到棚門邊。枝葉間透過幾點火光,可以看見一群穿著高麗衣裳的人經過,個個手裡都提著刀棍。紫萱想到哥哥跟明柏,心裡揪成一團,將拳頭擋著嘴瑟瑟發抖。

    那人側過頭來。明滅不定的火光照在他的年勸的臉上。現出半張跟九叔有五六分相像的生氣勃勃的面容。紫萱因他長的像九叔。卻是毫無理由地放她想到九叔家長的像九嬸的醜堂弟,卻是忍不住一笑。暗道:這人要是九叔家的堂弟就好了。

    那人看到紫萱地笑容愣住了。等到林子重新變得安靜以後,他貓著腰摸索了一會,摸出一件衣裳提到紫萱身邊,輕聲道:“狄小姐,把濕衣服換下來吧。”

    紫萱接到手裡哭笑不得,此地只有巴掌大,叫她怎麼換?因她許久不動,那人咦了一聲,想是回過神來,移走亂枝摸了出去,又悉悉索索把亂枝擋在門

    紫萱聽見腳步聲越來越小,顯然是走遠了。這個人倒底是個有心的。紫萱忙忙的把濕衣脫下,擠了一把水將身上擦幹,方換上帶著汗味兒的幹衣。她把濕衣塞在角落裡,嗅著衣上的汗味,很是不自在。又是一陣爆炸聲,震得草棚子抖了紫萱一頭亂草葉子。紫萱摸了摸腳覺得好些,將充做大門地亂枝移開,打算出去看看。她才走了幾步,就聽見有人輕輕咳了一聲。

    是那個像九叔的人,紫萱也輕聲咳了一聲。那人好像扔掉了什麼東西,幾大步趕到紫萱身邊,問她:“你怕了?”

    紫萱輕聲道:“我哥哥在那邊。”她看向三家村方向,極是不安。

  一只溫暖而且粗糙的手擦著她的脖子落到肩上,散發著熱量和力量。“崔家完了。”仿佛是在對她安慰她:“你放心吧,你們狄家為人厚道,你哥哥不會有事的。”

    紫萱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半空中看看哥哥跟明柏哥怎麼樣了?然此時走路都難,她恨恨的走了兩步,那只扭傷的腿依然不爭氣。

    一團桔黃地光飄進樹林。“回去!”那人輕聲吩咐道。走了幾步回頭看見紫萱不動,回身不由分說將她扛到肩上。

    那團燈光朝草棚方向去了。是一男一女兩個人。

    他停了一會,繞到那兩個人身後十幾步遠,人家走他也走。

    “這裡有個草棚,你進去歇歇罷。”明柏清亮的聲音傳來,紫萱快樂地想哭出來,明柏哥沒有事!她本是想喊,想到自己被陌生男人扛在肩上極是不雅,只得忍住不做聲。她心裡卻是有些恨那個扛著她的人,雖然是好意。也不能這樣無視男女之別。這樣叫她如何見明柏哥?

    “你也來,”南姝的聲音裡有些疲憊,卻不改嬌滴滴的本色:“明柏哥,我一個人害怕。”

    紫萱的牙咬得嘎吱嘎吱響,偏偏她被人扛在肩上不能用。那人在她腿上輕輕拍了一下。紫萱聽到他在笑,氣的要死,方才她在那個棚子裡,可沒有說什麼“我一個人害怕。”“把你一個人丟在這裡是不安全。”明柏溫和地說:“你歇會吧,我送你回狄家去。”

    “明柏哥,你也歇會。這裡面不小呢。”崔南姝深情地說。

    紫萱覺得她都能看見崔南姝那張擦了白粉地臉,紅唇一動一動,眼波像秋水一樣,不對。是像蛛絲一樣,繞來繞去,把明柏哥五花大綁!紫萱恨不得一腳踢翻飛崔南姝,一拳打倒嚴明柏,在他身上扭來扭去想下來。

    身下地那人悶笑兩聲。退後幾步,偏又停下了。“不要動,聽她們說什麼?”那人輕聲笑道,輕巧的把紫萱放下,按著她的胳膊,不讓她過去。

    那盞燈掛在草棚門口的一根樹枝上。豆大的雨點落下來,明柏看看天,矮身鑽進草棚。

    “明柏哥,你都淋濕了。快把濕衣脫下。我們燒堆火烤烤。”南姝的手伸到明柏肩上,被明柏讓開。

    紫萱還能動的那只腳已是在地下踩出一個淺坑來。這個女人是豬,你們點火堆,不是叫海盜來搶麼!紫萱極想衝過去,那人卻道:“再瞧瞧,這個小哥真老實的可笑。”

    “明柏哥。你為什麼救我?明柏哥心裡有我的。對不對?”這一回女人地身子已是有大半個伏到男人身上。

    明柏伸手推開她,南姝反緊緊抱著他的胳膊。輕聲哭起來:“明泊哥,我日裡夜裡都想你,讓我抱抱你呀。”

    紫萱輕輕用力掙扎。那人卻是警覺,索性又把她扛到肩上,小聲道:“那是你情哥哥?你現在過去,穿著男人衣裳,又跟男人在一起,他還要你?”

    紫萱轉念一想果然如此,卻是洩氣,全身都軟下來。那人看她再無掙扎的樣子,走了幾步又輕輕將她放下,示意她到鬆樹底下躲雨。

    “明柏哥。”南姝帶著哭腔道:“我知道你注定是要娶狄小姐的。我不跟她爭大夫人,你娶我做妾也使得地,不然,就是通房丫頭,我只要跟你在一起。”

    “我不納妾,崔小姐請自重。”明柏嘆了一口氣,道:“崔小姐,放開罷。”雖然說的是拒絕的話,偷聽的兩人都覺得他其實是被崔小姐打動了。

    “嘖嘖,要是我,就納她做通房。”某人不負責的感慨,絲毫不顧及傷心人地感受,小聲的贊揚:“她生的比你好看多了。”

    紫萱恨恨的掐了某人胳膊一把,道:“我明柏哥是個正人君子。”她心裡也沒有底,探著頭想看那兩個人還會做些什麼。

    “明柏哥,你幹什麼?”崔小姐突然大聲道:“不要脫我衣服,人家願意的。不要,不要……”

    “崔小姐,你瘋了。快放手!”明柏的聲音被喊聲打斷。

    幾十個狄家人舉著火把尋來,一邊走一邊喊:“大小姐,明柏少爺?”嗓門最大的就是小全哥。聲音越來越近,林子裡也越來越亮。

    紫萱想出去,看看草棚,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難過的都要哭出來。某人伸手攬住她地腰,只用一只手就爬上樹。他將紫萱丟在一根大樹枝上,自己騎坐在另一根樹枝上,輕聲道:“是男人都會動心嘛,果然。”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7 09:56
第二卷 琉球風雲 第二十三章 倒貼(上)


  小全哥拉開亂枝,看到明柏跟衣襟敞開的崔小姐倒在地鋪上糾纏。他愣了一下,退後幾步掉頭就走。狄家的管家們也都跟著走了。只有明柏貼身的小廝黃山舉著火把愣在那裡進退不能。

    明柏好不容易推開崔小姐,喊道:“小全哥,你聽我說。不是這樣的。”留給他的只有大家的背影。

    黃山輕聲問:“表少爺?你還好吧。”

    明柏憤怒的揮拳擊在柱上,道:“他為什麼不信俺說?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

    南姝纏過來,貼著明柏的後背,嬌羞地說:“黃山,你也走吧,讓你們少爺靜一靜。”

    黃山面無表情的轉身走開。明柏將南姝甩開,怒道:“你故意的,對不對?”甩手就要走。

    南姝從角落裡抽出一件女人的衣裳,甩到明柏腳下,冷笑道:“我一進來就聞到你的好妹子紫萱常使的薔薇露的香味。你再看看這是什麼?”她踢了踢亂草中幾件男人的換洗衣服。對呆若木雞的明柏笑道:“她對你不忠在先,難道你是真的看中了狄家的財勢才要娶她的麼?”

    “你胡說,紫萱不是那樣的人!”明柏對著那幾件衣服一陣亂踢,草棚中草屑亂飛,他的心也亂成一團,這件衣服上沾著紫萱常使的香露,確是紫萱的無疑,紫萱為何要在陌生地方脫去?他不敢想,偏又要想。

    崔南姝笑道:“她連衣服都脫了,奴家猜她沒有走遠呢。若不是做了對不起你的事,怎麼會不敢來見你?”她貼上來又死死抱住明柏,流淚的道:“她能給你地,我都能給你。我心裡從來只有明柏哥一個,為何不肯要我?”

    明柏雖然不曾叫她說動,這一年來她的癡情卻讓他有一二分感激,推開她長嘆道:“你不懂的。”

    南姝溫柔道:“我懂的,你跟我一樣傻,對不對?”

    明柏想到紫萱常常不能體會他的心意,大哭起來。南姝將他摟在懷裡。輕聲道:“你看看我,我全心全意對你。我願意跟著你。為奴為婢都願意。”

    紫萱看到他兩個又糾纏在一起,怒道:“不要臉!哎,那個誰,你放我下去!”

    那個誰將她提到肩上,輕聲笑道:“你的情郎是真的被人搶去啦!不如成全她吧,怪可憐的!我最看不得美人流淚。”他滑下樹,朝林子外走去。

    “可是……那是俺的明柏哥啊。”紫萱的眼淚一滴一滴掉在他地衣襟上,抽抽噎噎道:“他怎麼能對崔南姝那樣。”

    那人的聲音裡有些歉意:“卻是我對不住你,要不是我叫你換衣裳。何至于此。難不成你怕無人娶你,不然我娶了你呀?”

    “你去死!”紫萱抓住他的衣襟用力撕扯,大喊:“你休想!”

    明柏聽見紫萱的聲音,卻似大夢初醒一般推開崔南姝。他奔出草棚大喊:“紫萱,你在

    紫萱心中恨極明柏,就是不應,一邊哭一邊打扛她的人,小聲道:“你把俺明柏哥還給俺。俺不要你。”

    “我比俺明柏哥強多了,你看他被女人哄得團團轉。哪像我,又把得定,心腸又好,功夫又好。”那人笑起來,道:“我叫江玉郎,記住嘍!”他把又踢又鬧的紫萱放下,道:“俺情哥哥追上來了。”他一貓腰,不曉得又爬上了哪棵樹。

    紫萱無心理他。扶著樹只是哭。

    明柏摸著黑追來,一路被絆倒數回,形容極是狼狽,聽著哭聲摸到紫萱身邊,問:“紫萱,是你嗎?剛才不是那樣的。”

    紫萱推開他。惱道:“你只守著你的南姝妹妹罷。”

    “明柏哥。你不要我,我就死給你看!”崔南姝在草棚裡聽見。卻是不能叫他兩個說上話,她大聲喊著,將燈用力丟在地鋪上,那地鋪本是幹草鋪就,被燈油一澆馬上就著。一轉眼火舌就吞沒了草棚。

    明柏因為他心中拒絕了崔小姐,轉有二三分覺得她可憐,卻是不能就丟開手。他顧不上哄紫萱,道:“快隨我去求人。”走了幾步回頭,紫萱還咬牙切齒站在那裡不動,他惱的跺腳道:“人命大過天哪。你還耍小性子!”棄了紫萱飛奔到草棚救人。

    紫萱看著他的背影,恨恨地道:“你只說人家冤枉你,不聽你說,你怎麼不問問我能不能走!”

    那草棚子外面俱是青鬆柏枝,燒起來白煙直冒。好在草棚子裡別無他物。明柏掀去幾根樹枝,把縮在角落裡咳嗽的南姝拉出來。

    南姝的粉面卻似初迎春雨的杏花,撲進明柏懷裡歡喜道:“我就知道你會回來!明柏哥,你放不下我!”

    明柏看她安然無恙,察覺得是上了她地當,氣不打一處來,惱道:“有病!”推開她掉頭就走。

  南姝滿心歡喜歡跟在他身後,一邊小跑一邊笑,這般做作,狄小姐必要跟明柏哥鬧起來。

  紫萱早在南姝撲到明柏懷裡時就轉身,並沒有看到明柏推開崔小姐。她只道明柏哥將心偏到死纏爛打的崔小姐處,心痛不已,恨不能叫明柏再也不要找到她,一邊哭一邊朝林子深處挪。

    江玉郎不曉得什麼時候下的樹,看著紫萱的身後直搖頭。紫萱泣道:“你又幹什麼?”

    江玉郎笑道:“其實俺明柏哥跟那姑娘又沒幹什麼?不過抱了幾下罷了,你是吃醋呢。”

    “男女授受不親!他都讓她抱了……怕不是要娶她才使得”紫萱越說越傷心,泣不成聲。

    江玉郎故做大驚,笑道:“那我也抱過你。何如?他娶她,我娶你,倒是正好!”

    “你,你這個登徒子!”紫萱想到方才這個人對她又摟又抱,果然與禮不合,卻是氣的說不出話來。

    明柏本是追著紫萱來地,走到近處果真看見有個男人合紫萱說話,又聽見他說什麼抱呀娶呀地,分明是跟紫萱有私情。他想到這一年來紫萱總跟他鬧別扭,想來心裡是真有了別人。只覺得滿嘴發苦,退後幾步,茫茫然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崔南姝拼著命都不要,如何肯在此時放手,惡狠狠的看了眼兩個人,緊追明柏去了。

    **********誤會完成的分割線******

    狄家後門,狄希陳扶著兩眼哭成大核桃的素姐,吩咐小全哥道:“快點了人再去找!先把人喊回來要緊。”

    小全哥扭頭道:“俺找妹子去!”

    素姐哭道:“還不快去,兩個都找回來。你賭什麼氣?”

    小全哥想到方才明柏跟崔小姐躲在草棚裡,極是替妹子不值。就是不肯動。

    狄希陳見不是事,皺眉道:“你在家陪你娘,我去!”不由分說把素姐推倒兩個媳婦子懷裡,對來福道:“把小全哥看住。”點了幾十個強壯有力的管家出門。

    小全哥踢摟著他腰的來福。怒道:“這算什麼?你放手,俺跟爹同去。”

    來福無奈道:“大少爺,還是讓老爺去呀。俺都想給表少爺幾下。”

    素姐止了哭聲喝道:“都不許亂說,這事須問明白。休要跟崔家搭上什麼!”

    小全哥跟來福一齊禁聲。素姐怕兒子衝動,拉他到門房裡坐下。吩咐來福:“安排大家去吃飯歇息,若是尋不著,只怕還要加派人手。”

    來福領命帶著人走了。素姐問兒子:“三家村情形怎麼樣?”

    小全哥嘆氣道:“陳家人只守著他們家。俺們去時,張家跟崔家正對打呢。張夫人極是狠勇,倒看不出來那樣風吹一吹就倒的女人,掄起刀來砍人,一刀一個好不利索。”

    素姐道:“倭國人都是那般,看著合好人似的,其實心腸最是狠毒。當年……罷了,你接著說。”

    “當時崔夫人死死抱住張夫人,崔老爺拉著一個年小女人躲在柱後。”明柏恨恨地罵:“他真不是男人!俺們進去,張夫人砍死崔夫人就奔俺們來。崔老爺見機拉著那女人逃。俺氣不過,就喊:崔老爺別怕,我們來了。張夫人扭頭看崔老爺跑了。又追了過去。將倭兵都帶走了。”

    彩雲送來一大碗姜茶,小全哥一口氣吃完。他房裡的冬梅已是提著幾件幹衣來。兩個使女一左一右將他夾在中間,轉眼就把他剝地只剩一條短褲,又替他穿戴整齊。冬梅看他頭發還淋水,就解了他的網巾替他擦頭發。

    小全哥接著說:“俺們在崔家翻了翻,俱是死人。本打算退出來,聽見有人呼救命,卻在一間小石屋裡找到幾位崔家小姐。那位崔南姝開了門一路狂奔。明柏哥帶了幾個人去追,俺怕明柏哥有事,就跟在他後邊追。”

    素姐心中雪亮,這必是那位崔小姐玩的手段。明柏只是心軟些,並不是個蠢人,在狄家這幾年也不是沒有丫頭投懷送抱過,他從來沒有過越過半點禮。又怎麼會急吼吼跟那位崔小姐在那種地方胡行?此時兒子還在氣頭上,倒不必急著解釋,且等他氣消了再說。

    家裡還有幾位崔小姐,若是崔家人都死絕了只得她們幾個,該如何是好?她惱道:“崔家真是麻煩。張家情形又如何?”

    小全哥搖頭道:“不曉得,俺一進門看見是他兩家對打就後悔了。誰管張家呢。倒是在山上看見一群土兵圍著李家。俺怕惹麻煩,叫大家熄了火把悄悄回來的。”

    素姐點頭道:“你做地極好。頭發幹了去吃點子什麼去。我在這裡等你爹。”

    小全哥不肯動。冬梅將他頭梳好,一聲不吭去廚房,過了一會提了一個食盒過來,先是一大碗雜糧粥,又是兩個包子並一碟泡菜。明柏只吃了半碗稀飯,不放心紫萱,就道:“俺去找妹子去。”

    外面有人打門,卻是明柏地聲音。

    管家開門放他進來,正待掩門,後邊崔南姝嬌聲喊:“明柏哥,等等我。”

    小全哥立時就將粥碗砸碎,怒道:“他怎麼這樣!”

    素姐瞪了兒子一眼,道:“不許你說話。”站出來吩咐一個小廝:“去廚房要兩碗姜湯。”

    明柏臉色發白,一身泥水的進來,看見素姐站在門口候他一如平常,心中又羞又愧又惱,定定地站了一會,想到紫萱方才跟男人論及婚嫁,心中如刀割一般痛,卻不曉得那男人送她回來沒,忍著痛問:“紫萱回來了?”

    素姐微微搖頭,道:“你先喘口氣,你姨父去找她了。”衝站在一邊努嘴的彩雲使了個眼色,叫她去扶崔南姝。

    明柏失魂落魂的站在那裡不動彈,心中已極是後悔把紫萱丟給那個男人。南姝推開不情不願扶著她地彩雲,撲倒明柏身邊,道:“好哥哥,莫急。狄小姐有人陪她呢。”

    明柏眼角直跳,額上青筋都浮起。素姐曉得他在盡力克制,嘆氣道:“彩雲,還不把崔小姐扶去見她的姐妹們!”

    彩雲拉崔小姐,拉了幾次拉不動卻是著惱,覷見牆壁邊有一塊紅磚,拾起來照南姝頭上虛拍,口內還嚇她:“正好殺了她割肉包肉子!”

    崔南姝尖叫一聲,軟軟的倒下。連素姐都扭過頭笑。彩雲棄了磚將崔小姐摟在懷裡,早有幾個媳婦子過來,抬頭的抬頭,抱腰地抱腰,抬腿的抬腿,把她抬走。

    明柏看都不看崔小姐一眼,對著牆壁發呆,突然道:“不是那樣的。”

    素姐溫柔笑道:“我信你。”

    明柏靠在牆壁上哭起來,好半日才道:“我看見紫萱了,她跟一個男人在一起。我不是故意的。”

    小全哥從屋裡撲出來,掐著他的脖子罵道:“你看見紫萱,為什麼不把她帶回來?”

    素姐喝道:“明柏跟你相交這些年,你當明白他人品!”小全哥鬆了手,流淚道:“這是賭氣地時候麼?”

    明柏無言以對。

    突然外邊一陣歡呼:“大小姐找到了!夫人,大公子,大小姐無事!”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7 10:13
第二卷 琉球風雲 第二十四章 倒貼(中)


  一群人簇擁著紫萱進來,狄希陳扶著滿面汗珠的紫萱,道:“快去找正骨的衛老爹!燒熱水。姜湯!”

    素姐撲上去,甩了紫萱一個耳光,罵道:“你若是出事了,叫爹娘怎麼辦?”

    小全哥也是撲上來,抱著妹子哭道:“是哥哥不好,遇見他們都不曉得問一聲你。”

    狄希陳跟素姐教養孩子稟的是“窮養兒子嬌養女兒”,小全哥小時候還挨過素姐幾下打。紫萱從小到大都不曾挨過爹娘一指甲。她被母親一巴掌打蒙了,愣愣的看著母親跟哥哥抱著她哭,連喊痛都不會。

    狄希陳心痛女兒,忙打圓場道:“都回房去,洗澡換衣裳上傷藥。都擠在這裡明日都病了,休說海盜,來個毛賊咱也吃不消,都走都走!”

    小全哥接過妹子扶她回房。狄希陳甩了甩發酸的肩膀,摟過還在掉淚的素姐,笑道:“咱閨女機靈著呢,沒事。就是扭了下腳。”

    素姐推他道:“都是你慣的,傻丫頭膽子比天還大,遇到壞人怎麼是好?以後不許她出二門!”

    狄希陳因兒女都無事,心中極是安慰,素姐說什麼他都應,兩口子攙扶著也回房去了。

    來福就指揮管家們去吃姜湯,洗澡換衣吃點心。過不得一會,後門邊除去十個守門的管家,只有明柏一人向隅。

    黃山尋來,明柏還靠在牆邊發呆。他上前道:“表少爺,咱們家去罷。”

    明柏似遊魂一般被他牽到房裡。又似牽線木偶一般洗過澡被黃山推到床邊,一言不發躺倒。

    另一個貼身小廝華山提著食盒進來,先取了碗姜湯送到床邊。明柏翻個身面朝裡睡了,道:“放下,俺等會吃。”

    華山把姜湯放下,又去廚房捧了個小炭爐來,將一小罐粥熱上。黃山看明柏像是睡著的樣子,取被替他蓋了,出來在堂屋坐下倒茶吃。

    華山也倒了一碗熱茶吃著,問黃山:“外邊是怎麼樣一個情形?”

    黃山笑道:“也沒什麼。咱們家的人多勢重,雖然遇到幾股強人,都是他們逃俺們追。崔家怕是要只剩那幾位小姐了。”

    提到崔家小姐,華山在鼻子裡冷笑兩聲,道:“我們表少爺瘋了,跟那個驕縱成性地崔小姐胡纏做什麼!”

    黃山忙道:“其實崔家幾位小姐也怪可憐的。算啦,咱們休說這個,俺先盛碗粥吃,表少爺想來還有會子才醒,吃完了我再去取熱的與他可好?”

    華山不依。道:“與你吃也使得,我去取也使得,你合我說說是怎麼一個情形?”

    黃山到臥房門口聽了一會,回來笑道:“合你說也使得。盛粥。”

    華山真個取來碗筷,盛了一大海碗粥與他。黃山捏著包子咬了一大口,一口氣吸了小半碗粥,才滿意的嘆息了一聲,道:“還是家裡好呀。俺合你說呀。俺先跟在表少爺跟少爺後邊朝三家村趕。離三家村還有半裡的時候因崔家被炸了。少爺怕傷著大家,一直等到崔家燒了大半了,喊殺聲一片俺們才上去。”

    他咬了一口包子,一邊嚼一邊笑道:“你不曉得,俺們一過牌坊,陳家牆頭就亮出燈籠來,還有許多人冒出牆頭,明晃晃的長槍,雪亮的鋼刀。還有兩架老大的弓箭。娘哎,那上邊架的箭足有一人長!”

    “那後來呢?”華山把泡菜的碟子朝黃山跟前移了移。

    “後來見是俺們,陳老爺就叫大少爺上他家去。”華山冷笑道:“我們少爺說崔家有難。陳老爺說是崔家跟張家對打,不必管。然幾個不曉得事地漁民已是搶著進了崔家的門。俺們怕他們去搶東西,只得也跟了進去。”

    華山提起來還有氣,把碗重得放到桌上。道:“果然就有一個去翻死人衣裳的。不消少爺吩咐。就吃洪教頭一拳打斷了胳膊。後來就遇到張夫人要殺崔大人呢。倒是奇了,他兩家這一向走的極近。為何落到要動刀槍的地步?”他吃飽了就困。打著呵欠道:“俺去睡會子。”

    素姐房裡的小丫頭站在門檻上,脆生生的喊:“黃山哥,夫人喊你呢。”說完了掉頭就跑。

    黃山只得應了,擦了把臉到正房。

    狄家人一個不少都坐在桌邊。素姐見了黃山,笑瞇瞇地問:“表少爺怎麼樣了?”

    黃山老實道:“表少爺有些愣愣的,不曉得是不是吃了驚嚇掉了魂。洗過澡就睡著了,一句話都沒有,連姜湯都沒吃。”

    素姐點頭道:“醒來勸他吃些兒。天晚了,你也去睡罷。”

  黃山走到院門口,就聽見大少爺拍桌子打板凳的發脾氣:“這個人,俺不能把妹子嫁他!”

    廳中,素姐看著狄希陳只是微笑,輕聲道:“明柏的性子倒有幾分像你”。

    狄希陳有些尷尬,道:“提那些舊事做什麼?照我說,這兩孩子都有錯。紫萱地錯全怨爹爹我。若不是我肯帶她出門哪有這許多事?”

    紫萱伏到桌上,將頭埋在胳膊間,哭道:“都是俺的錯。”

    小全哥狠狠盯了一眼爹爹,惱道:“爹爹也是,怎麼就叫紫萱跟著外人去尋俺們?他們哪裡貼心了?”

    狄希陳苦笑道:“我們親眼看著海盜們坐小劃子走了的。只說無事叫她走一遭,六七十個人能把她丟了麼?”

    素姐道:“罷了罷了。事情已經過去。咱們要重立家規,從此以後沒有爹爹或哥哥陪,天黑不許紫萱出門。紫萱。你總說你比別人強些,這一回曉得了吧,俠女扭了腳,還不如崔小姐會跑呢。”

    素姐分明是什麼紫萱不愛聽就提什麼,紫萱氣的又哭起來。素姐冷笑道:“當年有些事,你還小不曉得,你哥哥是刻骨銘心地。”

    狄希陳極是不好意思地笑道:“娘子大人,俺自己說使得不?”移到女兒身邊,道:“當年爹爹我有一件事做的不對。就似明柏這般,對一個女孩子心軟了些。叫她誤會爹爹對她有意思,卻是倒貼上來,死活要做妾。”

    紫萱恨恨的說:“崔小姐說了,通房丫頭她都肯,我呸,好不要臉!”

    狄希陳拍著女兒的背,道:“你也曉得,考中了進士或是做了官地人,多有在京裡納妾的。”

    素姐不懷好意的說:“就是你爺爺,你爹中了舉他就要納個妾。氣得你奶奶中風。”

    狄希陳又是好氣又是好笑,揮手道:“得了得了,你的醋壇子休在孩子們面前倒,我不是都改了麼?”

    小全哥怒容都改了笑面。紫萱也撲哧笑出聲來,眼角兩滴淚順著腮幫子滑下來,極是不好意思又撲到桌上,嗡聲嗡氣的問:“是不是後來做了三嬸的那個?俺就不曉得她為何恨俺們。原來如此!”

    狄希陳笑道:“說起來,雖然那童氏自己性子偏執。也確是有小半過錯在爹爹,不該面活心軟,只說看在她對俺癡心一片上,就大包大攬要替她安排妥當。然人家卻不這樣想,一門心思要嫁進來。”

    素姐不陰不陽地笑起來,道:“若是我許了,你也順手推小船納了,是也不是?”

    狄希陳就道:“好熱,小全哥去開窗。”

    小全哥湊到素姐身後。貼著她的胳膊感嘆:“爹,要是娘許你納妾,俺們多出許多兄弟來,只怕二娘三娘們也都似調羹姨奶奶似的鬧個不休罷?”

    狄希陳笑道:“確實,你看你相表叔家就曉得了,一日鬧一小場。三日鬧一大場。也虧你表嬸忍得住。每回跟你母親說起來,興高採烈地跟說別人家似的。鬧狠了。你相表叔只有躲到俺家來,就是你大舅也是,妻妾也不和睦。說起來。那妻妾合氣的人家實是十中無

    素姐樂道:“不然為什麼七出第一就是妒?就是調和不好了,拿休妻來嚇唬人不是?”

    紫萱怯生生的問:“娘,那女人是妒好還是不妒好?”

    小全哥搶著道:“妹子,你只想想,是咱們過的快活,還是大舅跟表叔家的表兄弟們過地快活?”

    紫萱道:“自然是咱們。大舅媽跟表嬸都比娘年小,看著倒比娘年紀大許多呢。”

    素姐笑道:“傻丫頭,什麼三從四德不妒,都是說地好聽,若是人都不妒,不何要寫那許多女訓,叫人家不要妒忌?妒忌本是生靈的天性。你就是養只小狗,再養只小貓,他兩個也要對咬呢。何況是人?”

    紫萱想到崔小姐,胸中又酸起來,糾纏許久,道:“俺一看見崔小姐喊明柏哥俺就想揍人,是不是……妒?”

    小全哥惱道:“俺一看見那位崔小姐也想揍人!”

    狄希陳道:“人都是丈八燈台,只照別人不照自己,我還妒忌你娘跟九叔合得來呢,每回說什麼都是他兩個欺負俺一個。”

    素姐在桌布下踢他,笑罵道:“吐不出象牙!說正經地,紫萱,你會妒忌,明柏一樣也會。”

    提到明柏,紫萱跟小全哥都把笑臉收起來。

    小全哥就道:“反正俺妹子不能嫁他!那什麼崔小姐李小姐,再多幾個什麼小姐,俺妹子拿醋當茶飯呢?”

    紫萱羞的恨不得把頭埋到桌子底下。小全哥猶道:“一有事,他先把什麼崔小姐放在前頭,反棄妹子不顧,算什麼什麼?妹子,哥哥替你另挑個好女婿。這個不厚道!”

    素姐丟給狄希陳一個:看吧,你兒子比你懂事地眼風。狄希陳接招,笑道:“紫萱還小呢,還能在家留三四年,急什麼?慢慢來。倒是小全哥的婚事要替他張羅。”

    素姐曉得狄希陳還是看中明柏,其實她心裡也覺得明柏還好。若是在現代,青年男女們分手再找倒沒什麼的。只是一來狄家親友都是把明柏當女婿的,二來,明柏雖然性子軟和些,到底比平常的明朝男子開通,棄了他另找不見得比他強。

    素姐原來只替兒子婚事發悉,豈料世上不如意十之八九,穩穩地一樁好婚事偏起波折,好在女兒還小,還可拖幾年。

    狄希陳看女兒臉色比方才稍好,就道:“小全哥,叫你娘跟妹子說說體己話,我送你回去睡。”

    小全哥不肯道:“有什麼是不能跟俺說的,俺不回去!娘跟妹子說悄悄話,回頭必合你說,為何不讓俺聽?”

    狄希陳輕輕一拳打在兒子背上,拉著他出來,道:“不開竅,滾回去睡覺!”做勢要踢。小全哥滿肚子不樂意,還想回頭。狄希陳本就打算去瞧瞧明柏的,緊緊跟在他後邊,一直把他押到床上才罷了。明柏臥房裡還點著燈,華山伏在桌上打盹。狄希陳悄悄進了門,站在床邊看了一會。明柏眼角流出淚來。狄希陳輕輕咳了一聲,道:“華山,去煮一壺黃酒,尋些下酒菜來。”

    明柏從床上爬起來,看著狄希陳,哭道:“俺不曉得紫萱扭了腳,只說她跑的比俺快,又有那個人護著她……”

    狄希陳道:“你覺得紫萱事事比人強,不必你照顧她,你就錯了。這種錯我也犯過,咱們慢慢吃酒,好好聊聊罷。”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7 10:35
第二卷 琉球風雲 第二十五章 倒貼(下)


  臥房裡點著安息香,重重窗簾被拉起,好像把琉球島隔在千裡之外。紫萱靠在軟榻上吃著才煨好的茶,突然道:“娘,俺覺得就合做夢似的。”

    素姐長嘆,慢慢道:“可不是人生如夢,是非成敗轉眼空。”她走到門邊叫小丫頭收拾西屋給狄希陳回來睡,又捧了盤自家炕的梅幹菜燒肉餡的小燒餅進來,笑道:“來,合娘說說那個叫明柏吃飛醋的小伙。”

    紫萱漲紅了臉,吞吞吐吐道:“俺看他生的有幾分像九叔,就覺得他很是親近,不曉得為何。”

    “所以他遞衣裳與你,你就肯換?”素姐微皺眉,問道。

    紫萱打了個噴嚏,難為情地點頭:“俺也不知為何,就是信他不是壞人。”

    素姐尋思半響,想著怎麼敲開女兒的心。看女兒的情形也沒有接觸過幾個男人,只怕她對明柏的也不是真愛。

    紫萱嘎吱嘎吱咬著酥脆淌油的燒餅,左一口燒餅右一口茶吃的正香,一臉的快活。

    “今天遇到的這個人很有趣對不對?”素姐突然道。

    紫萱眉飛色舞,笑道:“可不是!雖然他說的話都極氣人,可是俺覺得他心底很好。而且,他功夫比俺好,還帶著俺上樹!”

    這是少女情竇初開時提到心上人的樣子!那人是什麼身份,為何到琉球來,為什麼怎麼樣?是不是對紫萱別有用心?素姐的心裡閃過千萬個念頭,每個念頭上都打著“危險”的標簽。

    “那……他是哪人?”素姐遲疑了一會。還是問出來。

    “他說他叫江玉郎,”紫萱想到他一口一個“俺地明柏哥哥”,忍不住咯咯笑起來,道:“油腔滑調的,倒是不惹人討厭。”

    素姐想到她上初中的時候,同班的女生都以跟油腔滑調的小混混交男朋友為榮,禁不住頭痛,語氣也嚴厲起來,問:“他還說了什麼?”

    紫萱想到那人笑嘻嘻的說害她丟了明柏哥,就把自己賠給她。還要上門來求親,微微漲紅了臉,搖頭道:“沒有什麼。明柏哥跟崔小姐在前邊走,他就夾著俺在後邊跟著。他說怕明柏哥把崔小姐又丟了,救人須求到底,到底看著好些,事急從權,只得夾著俺。”

    這般說來這個人倒是不錯。素姐看女兒羞答答的樣子,忙道:“休信那些列女傳,什麼叫男人碰了下就要斷胳膊的。都是胡說!”

    紫萱低著頭嗯了一聲,抓了一個餅在手裡,咬了一口,突然道:“娘。俺跟他不過說幾句話罷了,崔小姐就說俺跟張公子不清白,是不是俺真在哪裡做錯了?”

    素姐惱了,在女兒腦袋上輕輕拍了一下,罵道:“呸。出息。她緊抱著男人不放算什麼?每常的跟公子們出遊不是她?休要理這種人,她脫了險就不曉得問聲爹娘,只找男人,何等薄涼。”

    紫萱移到母親身邊,將頭靠在素姐的身邊,伸出兩只胳膊摟著母親,輕輕哭起來,道:“娘,俺是不是不好嫁人了?”

    素姐奇道:“你怎麼想到這個?你想嫁人了?”

    “俺……”紫萱漲紅著臉道:“俺昨晚犯錯了。”

    素姐微笑道:“雖然有些不檢點。也談不上什麼錯,倒是看出了明柏對你地心意,也算有得有失。”

    紫萱很是緊張的看著母親,急切的問:“明柏哥對俺是什麼心意?”

    素姐想了想,道:“此時要娘說卻說不好,不如再看看罷。其實明柏在俺們家處境也是為難。這一年你們兩個動不動就不說話。他再不肯像從前那樣遷就你。一來是娘說他太慣著你了,二來……二來寄人籬下這四個字的滋味。娘或者還能體會一二分,你卻是不懂的。”

    紫萱將餅放下,安安靜靜想了一會,搖頭道:“俺想不明白。可是明柏哥這樣,是不是他喜歡的人是崔小姐?”

    素姐搖頭道:“不曉得。”她想到崔小姐嬌嬌弱弱的樣子,忍不住回憶起當年初見童寄姐,童寄姐也合菟絲草似的,好像要纏棵大樹才能活。因道:“崔小姐合陳緋要是吵嘴,你覺得是哪個欺負哪個?”

    紫萱毫不猶豫道:“陳緋脾氣直,想必是她!”

    素姐笑道:“你改日不妨問問陳緋跟崔小姐吵過嘴沒有。”

    紫萱想了一想轉過彎來,冷笑道:“有兩回跟她一桌吃飯,都是她挑的事,娘,俺明白了。她只是樣子軟弱,其實比俺要強。可是……”紫萱說不出口,漲紅著臉看娘親。

    “明柏棄了你去就她,娘猜,八成就是崔小姐看著嬌弱,好像風吹吹就壞了。你活蹦亂路的經摔打,所以不免偏著她些。”素姐抿著嘴笑道:“從前你爹就是這樣呢,有個姑娘住在俺們家隔壁,每到搬什麼重東西都喊你爹去。日子長了,她家粗活都是你爹地,俺們家要搬點什麼重東西都是娘動手。”

    紫萱聽的出神,並沒有聽出素姐說的是她穿越之前的事,看母親只是微笑不肯說,忙道:“娘,你說呀,後來怎麼樣?”

    素姐笑道:“也什麼,有一天娘尋了一卷白布把手纏起,說是燙傷了手,故意叫你爹看見俺去搬重物,。你爹要搬,娘就推他,說隔壁等你去搬米呢。”她看紫萱地眼晴睜的老大,忍不住笑起來,道:“要是依著你,是不是要合你爹大吵一架?”

    紫萱點頭道:“俺還要拍隔壁那個大嬸一磚頭,她自家的男人不使喚,為何尋人家漢子?”

  “那樣就錯了。”素姐拍拍女兒,微笑道:“你爹心底是好的,做了好事你不誇他,他已是不服氣。你還不許他助人還要罵他,他就覺得你氣量小,心底壞,配不上他。你這樣一罵,又把你爹得罪了,叫他瞧不起你。又叫那女人得意了,你越不快活她越高興。對不對?這麼吵就是把你爹推到人家那邊去了!”

    紫萱想了許久,吐舌道:“原來如此,難怪俺要上去找崔南姝算帳,要問明柏哥,江玉郎都攔著俺,不叫俺上前。俺去了,是不是……”

    素姐點點頭,笑道:“鬧起來,你明柏哥必會覺得你是大小姐脾氣,不曉得心疼人。必會越發地疼惜那位崔小姐。”

    紫萱便性子道:“俺才不稀罕呢。叫明柏哥疼惜崔小姐去!”

    素姐微笑道:“那崔小姐可是得了意了,你樂意?”

    “不樂意!”紫萱豎眉拍案,道:“她人品不好,配不上俺明柏哥。”

    素姐一邊打了幾個呵欠。道:“你爹地毛病可不少,可是為何他跟娘這樣貼心?男人也是要調----教的。”

    紫萱又想聽,又不好意思問,眨著亮晶晶的眼睛看著母親。

    素姐笑道:“睡一會,明日還有許多事呢。”扶女兒睡倒。替她蓋了夾被,自家也睡下。這一夜紫萱本是筋疲力盡,全憑一口怨氣撐在那裡。素姐點了催眠的甜夢香,又排解了一翻。紫萱躺在幹淨又暖和的被窩裡,聽著窗外沙沙的雨聲,迷迷糊糊的想:那個江玉郎的草棚被燒壞了,他住在哪裡呢?

    第二日清早狄希陳回來,先到東屋看素姐跟女兒睡的正香,就到西屋打了盹。一覺醒來卻是紅日滿窗。

    素姐穿戴整齊坐在廳裡安排管家做活,看見狄希陳趿著鞋出來,笑道:“你倒是勤快,兒子都帶著人去海邊了。”

    狄希陳打了個呵欠,把在邊上安安靜靜寫大字地小妞妞抱起來,笑道:“一不留神吃多了。使人出去打聽消息了?”

    素姐打發了兩個管家。看了看窗戶外邊的藍天白雲。笑道:“尚王昨日歿了,尚王妃合他夫妻情深。也自盡了。李家並他家的親戚朋友十幾家昨兒晚上都被抄了家,據說是圖謀不軌,使炸藥謀害了二世子全家並神宮的長公主。”

    狄希陳冷笑道:“這位大世子好手段。崔家呢?”

    素姐笑道:“早晨不少琉球土人去崔家張家搶奪財物呢。陳家只護著不叫他們搶中國人家。連那幾個倭國人的鋪子都被搶了。後來首裡來了一隊土兵,把這些人連贓物都起去,咱們幸好把漁民們都喊到家裡來,不然只怕要受牽連。”

    狄希陳道:“兒子說咱們家也有幾個腿快手長的,斷了一條胳膊,才老實些。想是大世子登位了?”

    素姐不回答他,猶道:“陳家早晨來問我家討了五十個人去,俺安排來福去地,那幾個不老實地都點去了,且看他們造化罷。”

    狄希陳背著手踱了半日,道:“李家分明是背了黑鍋,咱們家這幾個高麗姑娘卻是甩不脫。”

    素姐微笑道:“不勞你老煩神,早上王宮來接那位小產回家休養的崔姬,我就連她地姐妹們都送了去。”

    狄希陳愣住了,打發小妞妞出去耍,輕聲道:“她們……”

    “于情,尚家跟崔家是姻親,俺家跟崔家不合久矣。于理,咱們養著這幾個大姑娘也不像話,更何況他家還有沒有人誰也說不準,我們不必攬麻煩上身。”素姐豎起第三根手指頭,冷笑道:“第三,崔家人雖死地差不多了,還有屋舍田地,保不準還藏了有金銀。照李家都被抄了家來看,這等無主的好東西,自然不會放過,咱們收著人家女兒,那下一回就要拿咱們開刀了。”

    這些狄希陳並不是沒有想到,只是他還想到一條,這幾個姑娘送到王宮去,只怕都叫了大世子的姬妾,將來難保有產下孩子的,只怕還合他家為難。他想了想,就將顧慮說出。

    素姐嘆息道:“李家地小姐們被李員外送進王宮了,真真是可惜了那幾個好孩子。且慢慢看罷。”

    狄希陳也替李家幾位小姐宛惜,嘆著氣道:“我去村子裡看看,若是無事就到那霸走走,休要等我吃飯。”

    素姐本想問他昨夜到天亮才回來合明柏都說了些什麼,想著女兒不曉得醒了沒有倒不好提的。由著狄希陳出去了。

    果然,狄希陳前腳出去,紫萱後腳就光著一只腿跳過來,急切的問:“娘,晴姑娘跟倩姑娘都叫她爹送到王宮去?崔南姝也去了?”

    素姐點頭道:“是。”

    紫萱低頭想了半日,鼓起勇氣問:“娘,你是不是因為明柏哥才把崔南姝送走的?”

    素姐微笑道:“這幾個姑娘本就不當攬到家裡來,不論有沒有那回事,送到尚王那裡都是最恰當的。說起來,崔小姐還是皇姨呢。”

    紫萱慢慢在圓墩上坐下,突然想起來,問:“娘,俺們遇見地那群人逃到海上去,他們都底是什麼人?”

    素姐微笑道:“不曉得呢。這幾日南山村極亂,你就是腳傷好了也不許出這個大門!”她指了指外門的院門,板著臉吩咐頂著兩個黑眼圈進來的小露珠道:“外面那道院門安排人守,不許大小姐出去。誰放大小姐出去了,就敲誰四十大板,再革半年的錢米。”

    小露珠應了,苦笑著去安排人。

    到了天黑,狄希陳跟小全哥先後回來,正在廳裡坐著吃茶等擺晚飯,卻見明柏穿著青布長衫,背著一個小包袱進來,跪在地下衝狄希陳合素姐磕了三個響頭,泣道:“孩兒鑄成大錯,沒有臉再在狄家。孩兒身上一絲一線都是狄家之物,承姨父合姨母這幾年偏愛,只有磕三個頭作謝。”

    素姐愣了一下,看狄希陳極是坦然,也就不作聲。小全哥看到明柏進來就將頭扭過一邊,待他跪下去,忙忙的避過一邊,依舊還拿後腦殼對著他。紫萱卻是驚呆了,愣在那裡不曉得動。

    狄希陳就道:“你也大了,理當自立。只是叫你身無分文出門,就是我狄家不厚道了,港口的那間鋪面贈與你罷。年節時常回來走走,娶媳婦也莫忘了叫俺們吃杯喜酒。”喊小全哥道:“送送你明柏哥。”

    小全哥就沒有想到爹爹居然就這樣把明柏哥趕走,母親也沒有一句話,他想到這幾年跟明柏親如兄弟的日子,看著母親擠眼。

    素姐曉只妝看不見。明柏看了看紫萱,沒有話說,看了看小全哥,拱了拱手道:“小全哥,俺去了。”也不要人送,自家就出門去了。

    小全哥雖然身子不動,卻是忍不住伸脖去看。明柏的身影極是孤單。他忍不住道:“爹,娘,明柏哥雖然做錯了事,也不致與趕他走呢。”

    素姐淡淡的說:“他走了,對大家都好。”

    狄希陳道:“爹爹把那霸地鋪子贈他,由他去罷。吃飯吃飯。小露珠,上菜。”

    站在門邊的小露珠忙去催菜。過了一會,圓桌上就擺滿了菜餚。有一碗羊肉燒蘿卜原是明柏愛吃的,小露珠一時手滑擺在明柏原來的位子上,小全哥跟紫萱都似挨了針扎,坐在那裡分外難受。

    小妞妞蹦蹦跳跳進來,爬到她的凳上坐定,舉了筷正要吃,卻發現少了一個人,就住筷問:“俺明柏哥呢?中飯就沒吃,還不去喊他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7 21:31
第二卷 琉球風雲 第二十六章 割肉(上)


  紫萱哇的一聲伏在桌上哭聲來。小全哥一雙手緊捏成拳頭,看看紫萱,又看看自己的拳頭,道:“俺揍明柏哥一頓,叫他來家呀。”

     狄希陳將筷子重重的頓在桌上,反問:“你揍了他,他在狄家還住得下去否?”

  小全哥想到這一二年管家們行事大都看他眼色,到明柏哥那裡就要打個折扣。明柏哥自家不說,然許多事都不肯出頭,約略明白些他在狄家的處境。又想到妹子的婚事,明柏哥似乎有些搖擺不定,卻是煩人的緊,他重重地在桌上捶了一下,嘆氣不語。

     狄希陳衝小妞妞擺手,笑道:“寶齡,前幾日聽你說什麼倒貼呀,說與大家聽聽。”

     小妞妞看看大家的臉色都不好,大著膽子笑道:“是俺聽翠姑跟幾個嬸嬸說的,說村子裡有個九珍在作坊裡做活,掙了些銀錢盡數倒貼在李保長的姪兒李海鰍身上。俺得空問青玉姐姐啥叫倒貼,她不理俺,俺才問爹爹的。”

     素姐啐道:“我呸,怎麼當著孩子的面說這個?”轉而醒悟,對小全哥說:“你說說什麼叫倒貼。”

     小全哥沒好氣道:“這個就叫倒貼!那個李海鰍俺也聽說了,極是沒志氣的一個人,又濫賭。倒叫女人養活他!”

     “若你身無分文,叫你娶個有錢人家的小姐,得一注大嫁妝,人都說你是靠老婆娘家發家,你可樂意?”

     小全哥扭脖道:“俺就是窮死也不吃老婆家飯。”

     “那明柏在俺家,娶了紫萱,他又算是什麼?”狄希陳一字一頓盯著小全哥問。

     小全哥跟紫萱都似被人敲了一棍,齊齊的看著父親,說不出話來。

     素姐溫和的說:“所以明柏別扭,他盡力克制。不只你們沒有察覺,就是俺跟你們爹都沒大看出來。你們回頭想想這一二年,他是不是越來越不自在?”

  紫萱低頭想了一會,惱道:“他不自在是不想娶俺?說要娶俺的不是他?”說罷臊的滿面通紅,扭著手指頭看外邊。

  狄希陳嘆氣道:“罷了罷了。紫萱。雖然爹娘從前中意他,然他在俺們家過的別扭。管家們又有些瞧不起他,不如罷了。這回他自立門戶,且靠他自己家本事過活。從此以後你們都當他是哥哥罷。姻緣這事是上天安排的,勉強不來。素素,咱們出去走走。”他存心叫兩個孩子冷靜。拉著素姐的手出廳。小妞妞追了出去,狄希陳將她架在脖子上,三個人朝山頂去了。

  小全哥靜坐在那裡一聲不吭。紫萱陪他坐著,兩個都無心說話。小露珠因一家人都不吃飯。悄悄地將飯菜都撤下。送了一壺茶上來。

  小全哥突然哭起來,道:“打小明柏哥樣樣都比俺強,俺看他把你放在心裡極是喜歡,所以總是打趣他,原來是俺錯了。”

  紫萱翹著嘴道:“不怪哥哥,他也只當俺是妹子,俺覺得他是愛崔小姐的。”她賭氣說了這些話。覺得心裡空蕩蕩的難受的緊。捧著滾燙的茶杯吹氣,淚珠兒就似斷了線地珠子掉下來。都滴到茶杯裡。

  小全哥在懷裡掏了幾下,卻從袖子裡抽出一條帕子遞給妹子,道:“俺也恨他不理你……”

  紫萱想到那夜還有一個人,明柏哥必是因為那個人才不理她的,這話雖是合母親說了,卻不好意思合哥哥說,說還是不說?她自個糾纏了許久,漲紅了臉道:“昨晚好生古怪,俺就在鬆樹林子那裡落了單。”

  小全哥皺眉道:“這裡邊必有古怪,說是你還在鬆林裡遇到個人?”他站起來道:“昨晚上是誰帶人去地?”

     “是那個極和氣的李教頭。”紫萱詫道,怕哥哥怪到別人身上,補了一句:“是俺扭了腳,合別人不相幹。”

     小全哥咬著牙道:“我曉得,你坐著,俺去尋爹爹。”站起來就跑。

     紫萱急的跳腳,獨腳跳到院門口,叫兩個媳婦子攔住了,猶喊:“跟李教頭不相幹,休要找他麻煩!”

     小全哥扭頭看妹子被兩個媳婦子扶住了,撥腿朝山上奔去。一群才吃過飯的管家從飯堂出來,都怔怔的看著大少爺飛奔。

     紫萱才到廳裡坐定,就聽見八字樓下邊嚷起來,她一邊叫人去山頂尋爹娘,自家扶著人上二樓去瞧。

     八字樓下亂成一團,好像是有人要出去,守門地不肯開門。兩邊爭執不下吵起來。這事在狄家還從來沒有過。紫萱看到來福過去才放心下樓。

     過了一會狄希陳帶著小全哥趕到,問起緣故來,卻是幾個管家要出門散悶,偏生素姐早上吩咐說這幾日外頭不安寧晚上不許人出入,守門的就不肯放,這幾個人就偏要去,還有人打圓場,多虧來福跑得快,不然只怕要動拳頭。

     小全哥才跟狄希陳說那個李教頭的事,正是要審他。二人看他在中間笑容滿面打圓場,同時起疑。狄希陳就道:“罷了罷了,出去走走不妨,開門讓他們出去罷。”

     守門的開了門放他們出去,小全哥妝著看門框,其實全副心神都在李教頭身上,看他追出去,心裡越發覺得他有鬼,就想追上去。狄希陳怕兒子打草驚蛇,一把扯住他,使了個眼色,叫關門。管家們漸漸散去。來福跟幾個老成忠心地管家都覺得老爺今日有些不對勁,都站在那裡不肯散去。

     狄希陳道:“來福,你還沒吃晚飯罷?咱們幾個去飯廳吃去。”將這幾個人都喊到飯廳地小隔間裡。此時外間正是幾十個男孩子吃飯的時候,吵吵鬧鬧的跟幾十只小狗似的,因狄家待下人寬厚,只要活計不錯並不責備,是以這群孩子看到主人來了依舊說笑,只是讓出一條路來讓他們過去。

     狄希陳叫兒子掩門,吩咐道:“小全哥合來福去找教頭,就說怕強人再來。所有家丁喊齊了分成四份,一分咱家的老人守前邊八字樓,新人安排守後門,那兩分都拉出去巡夜。把昨夜跟小姐去的那群人的名字都抄了來,打散分成兩組。安排他們出去巡夜,走地遠些兒。來安。方才鬧著要出門地那個幾人你都記下了?等巡夜的人都出了門,我們去抄他們地屋子。”

     狄家動起來極快,過不得一會兒巡夜的就先出了門。小全哥跟來福一人看一隊,由兩個教頭陪著繞著狄家轉圈巡查。狄希陳帶著來安頭一個就奔李教頭在三樓地單間,來安將床鋪下邊。天花板上都翻盡,卻無一個銅錢,因道:“李教頭才發的賞錢夠五兩,他到俺們家小半年攢了也夠二十來兩。俱都翻不著。狄希陳果斷地說“再翻。”出來站到走道裡。來安將方才幾個鬧事的床鋪箱籠都翻過。俱都無錢。他覺得不對勁,笑道:“卻是怪事,島上都不用花錢,這幾個人將錢藏到哪裡去了?”

     狄希陳想到上回素姐抱怨漁民愛賭錢,冷笑道:“不必再搜了,走。”氣衝衝的下樓,親到後門處候著。

  素姐因他不回來吃晚飯。打發人送了兩碟包子並兩碗粥過來與他墊肚子。狄希陳耐著性子等了半個時辰。小全哥跟來福前後腳回來,都說無事。狄希陳笑道:“既然無事。都散了罷,開二門,得空的出去走走也罷,不必禁止出入。”

     後門不禁,管家們散開來,就有些出了門說要是去海邊轉轉,看可能捉些什麼回來晚上宵夜。此事常有,狄希陳笑嘻嘻看他們出去,又候了小半個時辰,估摸著初更,還不見李教頭他們回來,就道:“關緊前後大門,不許人出入。召集人手,看家裡還有多少人!”

     小全哥一馬當先去了。待狄希陳慢慢走到八字樓下,小全哥已是點過數,有二十個左右的管家出門去了,兩個教頭又去了一個,俱是昨晚陪紫萱同去地。

     狄希陳心中發涼,極是後悔昨夜把女兒交給這兩人,怒道:“昨夜出門的留下,小全哥帶著守門。別的都隨我合林教頭去捉賭。凡是反抗的,格殺勿論!”

     就叫來福去搬取鋼刀長槍。又叫吩咐小全哥:“上回我跟你娘制了些玻璃蛋,帶引線地那個,你去問你娘要,連箱子取來。”

     小全哥應了一聲,好半日背了個箱子來,狄希陳叫他小廝接過,攔住想同去地小全哥,道:“你在家護著你娘跟妹子。”

     小全哥張張嘴沒有說話,送父親出門,就叫關門,自家抱著把刀守在那裡。晚風吹來,只覺得內衣盡濕,他在心裡有些擔心明柏,不曉得他一個人走夜路到那霸去,路上安全否。

     狄希陳帶人先到後門幾十家轉了轉,家家掩門,窗縫裡透出些昏黃的燈光來。再到海邊漁村,家家都是如豆的油燈,只有幾家漆黑。狄希陳站在村口問:“這幾家是什麼人?”

     管租子的家人被推出來,想了想道:“有衛老爹家,他家只得二三口人。方家有七八個孩子,劉家有兄弟五個,只有一個老大娶了媳婦。”

     狄希陳點了兩個人,道:“你們等會先去敲劉家門,若是沒有我家人,再去衛家。”這個村子原是狄家建的,一圈一人高的圍牆,上邊扎著碎玻璃片,只得一出一入兩個門。是以狄希陳把人手分開守著兩個出入口,就叫人去敲門。

     到劉家敲了半日劉大嫂才開門,聽說狄家有急事要找劉家兄弟,就道:“他兄弟幾個在衛家賭錢呢,去那裡找。”

     管家再到衛家去敲門,衛老爹出來開門,果然裡邊擠著一屋子的人,然並無狄家管家在內。那兩個管家極是機靈,就笑道:“原來都在,那就省得俺們一家一家跑了,明日都請到俺家去,俺們老爺說要趁這幾日鬆地。”

     衛老爹樂呵呵應下了,道:“都管慢行,明日必到地。”送了他們出門,還要送到村口。那管家笑道:“不耽誤你發財,回去罷。”打發了他回家,慢慢走到村口,回:“咱們地人不在這裡。想是在李保長他們那邊?”

     狄希陳嘆氣道:“那邊去。”一群人穿過小半個南山村,還是那兩個人提著燈籠先去。不消問人,李保長新蓋的大屋燈火通明。隔老遠就能聽見嬉笑怒罵之聲,叫地最響的就是李保長的姪兒。

     這兩個管家就將燈高高舉起。妝出要進不進的樣子。狄希陳會意,指揮家人把李家地前後門圍住,示意他兩個喊門。

     一個管家就敲門,笑道:“俺們送錢來了呀。”

     一個吃醉了的聲音道:“是狄重八那個假正經的王八蛋。他怎麼尋到這裡來?快放他進來,他這一二年攢的銀子可不少!”

     門□當一聲大開,一個狄家的管家將紅通通地頭伸出來。林教頭伸手一攬,把他脖子夾住。另一只手摀著他的嘴。問:“要死要活?”

     狄希陳沉聲道:“打暈。”

     那人唔唔掙扎,哪裡有用。林教頭在他脖後斬了一手刀,他就軟了下去。林教頭將他丟到一邊,早有人將繩去捆他,又在他嘴裡塞上了一塊大石。

     那管家又喊道:“來個人吶,鴨毛吐了一地,睡到在地下不肯動呢。”

     李海鰍嘴裡不幹不淨地出來。林教頭早閃在門後。也照樣一手刀砍在他後脖,照樣將他捆起。

     一邊出來兩個人都沒聲息。裡邊就出來幾個人。伸頭的第一個叫林教頭砍暈了。後面幾個驚叫道:“好大的膽子!俺們狄家誰敢惹!”

     狄希陳笑道:“俺倒不曉得俺們狄家這樣威風了。都與我抱頭蹲下!”

     這幾個人唬的一打哆嗦,就被貼著牆站著的林教頭劈暈一個。那幾個見了主人都有怯意,曉得主人是來捉賭,俱都老實抱頭蹲下。

     管家們不消吩咐,上前幾個人按著,還是打暈捆起,倒比方才快了些。

     裡邊聽見狄希陳地聲音,卻是安靜下來。過了一會李蟹一路小跑出來,擦著汗陪不是,笑道:“原是小人的不是,只說請都管們來吃酒,原是小人糊塗,將了牌九出來耍,實是小人勸著,都管們才耍的。老爺請進來坐坐罷。”

     狄希陳冷笑道:“叫俺家的都管們都出來。”

     李蟹站在一邊不敢則聲。賭錢地管家們都縮著頭出來。頭兩個被人按住。後邊地人就有些發慌。

     黑暗中有人喊道:“還不快跑!”這起人四散跑開。偏生李保長為了聚財不曾留後門,又怕人賴賭帳翻牆,牆也砌的高。好不容易翻牆的跳下去的幾個都吃了狄家的鋼刀,數聲慘叫把那些人又趕回大門。

     李蟹想衝回家,被一個手快的小廝拿刀比著不敢動。突然有人喊:“橫豎是個死,兄弟們,跟狄家拼了!”就有人亮出兵器朝外衝。這群人不曉得什麼叫兵法,一心想逃命,爭先恐後要擠出來,一時卡在門檻上進退不能。

     林教頭喝道:“投!”

     七八只系著繩的小鋼槍被投了出去。俱都扎在人身上。

     林教頭又喊:“扎!挑!”

     又是七八枝長槍扎了過去。轉眼三四個人被挑了出來。
 
     門裡地人又退了進去。想要關門,一柄槍扎在門縫裡卡住了。

     這幾個人轉眼間就被林教頭一刀一個剁了頭。狄希陳背著手站在人後,輕聲道:“想活命地雙手抱頭出門三步蹲下。反抗的格殺勿論!”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7 21:37
第二卷 琉球風雲 第二十七章 割肉(下)


  熙熙攘攘的大屋靜的像義莊似的,狄希陳叫蜀山:“你丟一個大砲仗。”蜀山忙開他掛在身上的小木箱,取了一個大紙包出來,將著紙捻子做的引線到一個火把上點著,估摸著時候差不多了,就丟進院裡。咕碌碌滾來滾去。有人認得,驚道:“老爺饒命!”

     狄希陳黑著臉不作聲,只得聽轟一聲爆響,想是炸到了幾個人,一片的呼救聲、討饒聲。

     有人高喊:“活不成啦,殺了姓狄的狗財主!”

     狄希陳聽出是那位李教頭的聲音,沉聲道:“李蟹,把你的人都喊出來,我只治你聚賭之罪。”

     李蟹沉默半響,咬牙道:“殺了老子,老子也不能出賣朋友!”

     狄希陳笑道:“且看你的朋友可肯為了你去死!”揚聲問院中:“你們待如何?”

     有三四個人畏畏縮縮朝外移,李教頭提著一柄菜刀搶出來,喝道:“真空家鄉,無生老母!咱們拼了!”這幾個人聽得“真空家鄉,無生老母”八字,都似換了一個人似的。就是李蟹也是精神一振,喊道:“休要管我!”

     狄希陳因為鬧白衣賊對白蓮教很是留心,曉得這八字真言是白蓮教徒的口號。這麼著看來這群人是一個不能留!狄希陳想到他們當初的兇殘,曉得此事非同小可,絕不對坐視不理。笑道:“原來是白蓮教友。李教頭,倒是委屈你了。”

     李教頭遲疑了一下,也改了笑臉道:“狄舉人,你曉得我教八字真言,想必也曉得信奉無生老母的好處,你若是肯把家產捐給聖教,我保你們一家都得上真空界過好日子。”

     狄希陳因他還喊自己是舉人,猜他並不曉得狄家底細。笑的越發快活,道:“李教頭說的極是。真空界極是個好地方呢。”

     李教頭叫狄希陳笑的心裡發毛,想到方才他說的那些狠話,心中掙扎,退後一步道:“狄舉人。你可願入我教?”

     狄希陳笑嘻嘻揚起手來,道:“殺!”

     林教頭一個虎步從牆邊躥出。一槍扎在李教頭肩頭。喝道:“守門的照舊守門,休亂!”五六十的管家分成三股,一股守著被捆地人,一股散開守門,還有二十來人隨林教頭衝進去。

     狄希陳偏要火上澆油。站在幾個管家之後大聲道:“如此心誠,你教聖母當佑你們毫發無傷!”

     就有幾個人分神,出聲求老母保佑時被砍傷。

     林教頭原來就跟李教頭不大對付,李教頭受了傷抵擋不住。慢慢後退。幾個管家見有便宜可撿。齊齊的殺上來,將他圍住,李教頭一人難敵,就叫林教頭拿下拖到一邊,自有兩個專職捆人的上去捆他。

     狄希陳看到李蟹眼珠子轉來轉去,道:“將他先捆起。”

     李蟹還來不及動就叫三四雙手按住,照樣被捆起丟過一邊。他拼死掙扎。滿口討饒。哭喊:“放過我媳婦跟孩子,他們通不曉得。”

     狄希陳搖頭嘆氣。去了李教頭。那些人群蟲無首,極是好收拾,不過片刻工夫都被擒住。連李蟹的妻子孩子都不曾逃脫。

     狄希陳看看這些人裡並無狄家的漁民,卻是放下心來。他走到李蟹地妻子身邊,提起一個三歲的孩子,問:“你們白蓮教為何要跟我狄家過不去!”

     李蟹地妻子低頭不語。李教頭冷笑道:“你為富不仁,是琉球島上首惡,除去你們這些壞心的財主,我們窮人才有好日子過!”

     狄希陳嘆息良久,方道:“李教頭,你吃我家的飯,穿我家的衣,還說這等話。”

     “啐,老子說好話,你會放過老子?”李教頭朝狄希陳吐出一口濃痰,惡狠狠的盯著他。

     狄希陳道:“殺了。”

     林教頭上前揮刀。幾個孩子跟婦人都尖叫起來。狄希陳扭頭問李蟹:“白蓮教還有哪些人?”

     李蟹嘆氣道:“狄老爺,是我們對不起你。殺了我們原是活該狄希陳突然想到他地姪兒是個軟骨頭,道:“把李海鰍澆醒。”

    李海鰍被一盆水澆醒,看見李教頭的人頭端端正正擺在他肚子上,唬得屎尿齊流,一疊聲道:“饒命,不關我事!”

     狄希陳叫把人頭拿下來,道:“你說罷,說了不殺你。”

     李海鰍就似竹筒裡倒豆子一般,將前事盡說:李教頭為人如何和氣,教他們功夫,合他們一同耍錢極是大方,又有十一二個狄家管家做徒弟,與他們很多好處,漸漸說動大家入教,認他為大師兄。

     狄希陳尋思了一會,問他:“白蓮教在島上有多少人?”

     李海鰍忙不迭的說:“我們入教還不久,只得我們這些人。今日李教頭召大家來商量……”他看狄希陳臉色平和,大著膽子道:“要趁亂殺進狄家。李教頭說這幾日極亂,正好起事。”

     林教頭進言道:“已是把主意打到老爺頭上,放不得的,都殺了罷。斬草除根!”

     狄希陳平常很是信賴李教頭,所以那晚才將女兒交給他照應,聽了李海鰍地交待極是後怕。思前想後也只有殺,若是放了,只怕也似舊年那般會有燒莊之禍,就硬著心腸點頭,道:“做得像是拼鬥被殺地樣子。”

     狄家管家們也都氣憤,一齊上前,砍頭的砍頭,扎心口的扎心口,只有李海鰍因狄希陳許了不殺,都無人朝他動手。林教頭本想捎上一刀,因這些管家都不動,也只得束手。

     狄希陳曉得大家心思,嘆氣道:“卻是我食言了,殺!”一個管家一刀結果了他。

     林教頭又道:“斬草除根!”

     狄希陳尋思良久,斬釘截鐵的道:“斬草除根!”林教頭帶著管家們一家一家搜去,過了半個時辰過來道:“老爺,我們點過人數。一個不少!都放火燒了罷。”

     狄希陳點頭,林教頭就指揮人手把各家的柴草上燒上菜油或是燈油,陸續點著。

     狄家遠遠看見火起,小全哥帶著一隊人來救火,半道上遇見滿身血蹟的自家人。唬的臉色發白,問:“爹。海盜又來了?”

  狄希陳點頭,板著臉道:“我們去遲了。”拉著兒子家去。

     素姐守在二門處,燈光中看見狄希陳身上有血點,大驚道:“咱家有人送命?”

     狄希陳極是疲憊道:“死了十幾個。”突然想起來問:“家人回來了?”

     素姐搖頭道:“魯教頭一直不曾回來,還有幾個跟他走地近地也不了。”

     狄希陳長嘆一聲。道:“想必都不會回來了。守夜的人加倍,叫大家警醒著些。”走到床撲倒,怒道:“這是什麼世道!”

     素姐叫小丫頭出去,掩上門問他:“怎麼回事?”

     狄希陳將牙磨地嘎吱嘎吱響。喘著氣才道:“我們去李蟹家抓賭。發現李教頭是白蓮教,跟李蟹勾結在一起,打算這一二日將我們狄家……所以我一個不留。”

     素姐極是震驚,然白衣之賊之亂是她親歷,彼時她躲在密室裡就極是後悔當初太過婦人之仁。後來到了海上又幾次遇海盜,對殺人倒不怕。只是一個不留,想是連婦孺都殺了。難怪狄希陳心裡不好受。她想了許久。也只得一句:“這是什麼世道!”跌坐在床邊看著燈燭發愣。

     狄希陳嘆息許久,道:“我們是徹底站到農民地對立面了。怎麼會這樣?論好處我給的最多,為什麼還要對付我們……”

     素姐皺眉道:“那李教頭想舉事,自然是要先結果了咱們才方便。小強哥。”她柔聲道:“雖然咱們做的事問心無愧,可是在明朝人來看,只怕都有些不合時宜,你說呢?”她貼到狄希陳的胸前,將他的胡子纏在手指上,在他脖間吹氣,笑道:“做都做了,怕什麼?倒是紫萱為何走失一事你問明白了沒有?”

     狄希陳道:“李教頭嘴硬什麼都不肯說,我是審地李海鰍,審得他們是白蓮教,卻是慌了。現在想起來,只怕他們是故意的,要我家為了找紫萱亂起來,正好亂中取事。”

     素姐道:“你閨女說在林子裡遇到一個跟九弟生地有幾分相的小伙兒。若他們是故意的,那小伙兒只怕也不清白。”

     狄希陳驚道:“不是說是衛家親戚麼,這麼著,那群人只怕……”他騰的站起來,道:“你們小心看家,我帶人再去村子看看!”

     素姐極是後怕,攔他:“你們先去的村子,此時再去只怕人家有了防備,在家罷。”

     狄希陳想了想,道:“叫他們明日去刨地,先把他們地力氣擠出來,我們明晚再去!叫兒子跟明……來。”想到明柏已是離開狄家,兩口子都黯然。

     小全哥帶著幾個人巡遍全家,站在山頂上看李保長那一圈燒的通紅,陳家出來一隊人,想是看見火場無人又退了回去。火光中南山村一片狼籍,就是原來有幾戶點著燈的人家,此時都熄了燈。偶爾傳來幾聲貓叫,淒厲的揪人心。”他掉了頭朝那霸方向看。那裡有零星燈光,想來明柏已是到了。想到明柏,小全哥心中極不是滋味,忍不住問他地小廝齊山:“那位崔小姐哪裡好?”

     齊山笑道:“須問害相思病地鬆山,他日裡夜裡想著崔小姐呢。”站在一邊的鬆山漲紅了臉道:“俺從前愛她身段兒好,生的又美貌,香噴噴的合朵茉莉花似的。昨日領教了,可不要再說俺想著她!”

     小全哥看他滿臉的挫相,勸道:“她雖是高麗人,到底是位小姐。也只想想罷了。”

     齊山笑道:“俺到覺得這位崔小姐眼睛生的不好。”

     松山雖然嘴上說是死心,卻不肯讓人說崔小姐壞話,瞪他道:“哪裡生得不好了?”

     齊山道:“崔小姐眼神不濟,沒有看上俺們少爺,不然多好地姻緣!”

     小全哥笑罵:“胡說,俺家蔫會娶個高麗媳婦?俺娘常說男子漢大丈夫三十而立。遲幾年娶妻也無妨。”想到明柏轉而嘆息道:“明柏哥到底怎麼想地?”

     松山在心裡算是明柏少爺的情敵,冷笑道:“表少爺一心想做大官,想是嫌咱們家廟小,要另投靠山!”

     小全哥喝道:“胡說!他不是那樣人,若真是那樣。俺們下南洋時爹爹就問過他要不要留下跟九叔在揚州,他就留下了。”

     松山因明柏差不多就是被趕出狄家。大著膽子道:“反正俺看表少爺不順眼,他不過皮相略好些,就得夫人當他是姪兒,不然不也合俺們似地做小廝?偏這樣好福氣他還不惜福!”

     齊山看小全哥臉色越來越難看,輕輕扯了扯鬆山的袖子。笑道:“表少爺也有為難處呢。這一二年他行事比從前越發小心了,可不就是因為那幾個人給他軟釘子吃!”

     小全哥怒道:“還有此事?快說!”

     齊山縮了頭不敢說。松山膽子大些,道:“俺說。俺們家有幾個愛慕大小姐地,因表少爺跟大小姐走的近。背後好不嘀咕。橫豎看他不順眼,常背著老爺夫人跟少爺使絆子,說他就是會討夫人喜歡。”

     小全哥盯著鬆山,惡狠狠道:“誰敢打俺妹子主意?”

     松山也縮頭,又把齊山推出來。齊山道:“少爺休怒,小姐是天上的月亮,看得見摸不著。”

     小全哥橫眼看著他兩個。齊山摸著脖子笑道:“如今表少爺已是搬了出去。不必再受暗氣。小的覺得好多著呢。”

     小全哥的心還是偏著妹子些,很是不滿地說:“他縱是有委屈。也不該跟俺妹子賭氣!”甩了甩袖子奔下山。

     因是在家,齊山跟松山都不曾追,兩個慢慢走著說話。齊山嘆息道:“表少爺要正經是夫人的外甥,你們敢小瞧他?”

     松山笑道:“俺不曾小瞧他,倒是有一半替少爺不伏氣。他一個撿來地,憑什麼跟少爺平起平坐。就是俺狄家的女婿,也是外人,做不得狄家的主,是也不是?他管事名不正言不順,誰是肯伏氣的?”

     齊山點頭道:“你說的也是。你瞧黃山他兩個指給表少爺使,說話都不硬氣。就是這個理兒。”


     那霸,狄家鋪子。

     明柏怔怔地坐在屋裡,狄得利將出一包二百兩的碎銀子送到明柏跟前,笑道:“這是老爺與少爺做本錢的,俺們兩口子也送與少爺了。”

     明柏漲紅了臉道:“我不要。豈然是自力更生,就不好再要姨父的銀子。”

     得利嫂子笑道:“哎喲喲,小姐常說少爺有些迂。少爺這是借與你地,你掙了再還就是。就是狄家養了少爺這些年,你老難道就沒替狄家掙過錢?談錢就俗了,到底老爺夫人待你是真如子姪一般。”

     明柏囁嚅了半日,長嘆道:“我……”

     狄得利笑道:“少爺,您自個想想,是不是自家單過強些?那些奴才崽子不懂,老爺夫人跟少爺小姐心裡都明白。縱是有些誤會,那書裡不是說什麼山高月小、水落石出?守得雲開見月明?”

     得利嫂子美滋滋地看著得利,歡喜道:“利哥,俺就不曉得你讀過這些書,明日你教俺念唐詩呀?”

     狄得利得意洋洋的看著老婆,笑道:“教你教你。”明柏叫他兩個打動了,振作起來,道:“得利哥說的是,你們都去睡呀,俺好好想想尋門什麼樣的生意來做。”打發了柔情蜜意的兩口子。他歪在床上看著跳動的燭光,回想昨夜的事,心卻如刀割一般痛起來,又是後悔又是傷心。後悔不該受了崔南姝地挑撥跟紫萱賭氣,傷心紫萱寧肯跟陌生男子在一起,也不肯出來見他,分明是心裡沒有他。

     遠遠傳來一聲爆炸聲,明柏記得這是狄家秘制地玻璃蛋!他赤著腳跳下床,走了幾步頹然回來倒下,他只得一人,去了也是替狄家添麻煩。然不去,一夜做夢,一會兒想到紫萱生氣的臉,一會兒想到小全哥罵他,一會兒又是崔南珠地哭聲,一會兒又是狄姨夫合他說的那些話,都在他腦子裡走馬燈似的打轉,攪成一團漿糊。
fongyuen 發表於 2009-4-8 10:22
第二卷 琉球風雲 第二十八章 微瀾(上)


  狄家大門洞開,管家們取水的取水,掃地的掃地,林教頭照舊帶著孩子們繞南山村跑步。三圈下來,那些關著門的人家漸漸開門,走出來聚在李蟹家的斷壁殘垣外議論紛紛。

    陳大海來看,他抱著胳膊站在人堆外冷笑,大聲道:“那一日那樣勸他們團練,就沒有一個肯的。須知不肯助人的人,人也不會助他們。”村民們都噤若寒蟬,臘八那日狄家說要辦團練,也只陳家附合,別個都不肯應聲。

    有個小商人心道:“這卻是現世報呢。那日狄舉人那樣勸說,李保長只說不出海打漁就過不得日子,不肯搞什麼勞什子團練。誰知昨夜遭大禍就無人助他們。”他就忘了那一日他也在座,拿定了主意海盜來也是先奔他們幾大戶去,合十幾個富商都是一聲不吭,任務狄舉人跟陳大人那般的勸,都不肯拿自家人的當別人的槍使。

    陳大海到狄家問候,小全哥在廳裡待茶。說起昨晚的事,陳大海就道:“這幾日頗不安寧,府上如何?”

    小全哥愁容滿面,嘆息道:“死的不算,還有幾人下落不知。”

    陳大海冷笑道:“府上到底心太好了些,但有事就去助。這些人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沾便宜時爭先恐後,卻是不肯吃半點虧。這是拿定了主意天塌下來有咱兩家頂著,所以不肯出人出力!”

    小全哥默不作聲,狄家把船租給李蟹,雇他們家的女人做活,說他們都靠狄家才能生活也差不多,偏偏跟狄家管家溝結起來要滅狄家。他昨夜想了一夜,都想不通為何狄家寬厚,反倒人人都衝著狄家來。似陳家這般橫衝直撞的,人反倒不敢動。

    陳大海也有些察覺小全哥興致不高。他來本是有事。不是來抱怨這個的,吃了兩口茶轉笑道:“張夫人昨日天黑帶著一群人回來了,還有人隨行,你猜是哪個?”

    小全哥因他笑的異樣,尋思了一下。誰都不奇怪,只有是崔家人才怪。因道:“可是崔四老爺?”

    陳大海大笑道:“就是他!親親熱熱牽著張夫人的手,看見我叔叔,說他們兩家已是並一家。”

    小全哥被一口茶嗆到,咳了十來聲才順過氣來,道:“真是……想不到。俺只說李家送女兒給新尚王是無奈。就不曾想崔四老爺這般灑脫。”他說不來罵人的話,慢慢吃茶不再說話。

    陳大海冷笑道:“前日崔家只有幾個姑娘叫你家救走了?崔家的男人想來只剩崔四老爺一個。”

    小全哥老實道:“幾位小姐昨日早晨就叫王宮裡使人來接走了呢。”

    陳大海拍大腿道:“原來如此,難怪兩家急著並一家呢。新任尚王地如意算盤打的也極好,咱們倒是小看了他。”

    尚氏的王宮。其實還不如狄家從前明水的莊子大。小全哥也曾去送過禮。宮中左殿是接待明使並處理政務的地方,只是使紅漆塗地紅通通的好看罷了,其實窮酸。小全哥都想不明白為著這幾十個沒什麼產出地小島之王要爭什麼。然在人屋簷下卻不好說人家眼皮子淺。他只是陪笑,吃了兩道茶,後邊送出早點心來,翡翠燒賣、素餡包子、春卷、鍋貼,四樣拼一大盤。還有一大盆牛肉粉絲湯。

    陳大海只牛肉粉絲湯就喝了三大碗。唏哩嘩啦吃完了還依依不舍夾著春卷咬。感嘆道:“府上過的真是神仙般的日子啊,似這般我們家也常做。就是不如你們家的好吃。”

    小全哥叫後邊泡普洱茶出來吃,道:“舍下也只在吃上講究些。論海裡的魚鮮就不如府上有味。”

    一隊管家經過,一個小頭目夾著一個帳本跟在後邊,出大門去了。

    陳大海好奇道:“這是做什麼呢?”

    小全哥道“我家地屋舍不是租把人住麼?一戶一個月要幾個工做房租,今日正好種菜。貴府上今年種些什麼?”

    陳大海來了一早晨,其實是來打聽李蟹他們那事是誰做的,偏小全哥一絲不漏,只得將這事藏在肚內,跟小全哥說些種地種菜的事體,一直說到將近午飯時才辭去。

    琉球的臘月也只穿夾衣,到了正午豔陽高照時就熱地有些叫人耐不住。狄家陳守在園子裡指點翻土、撒種,因來做活地有大半不是狄家奴僕,就叫歇息兩個時辰再接著做。他進村時正好看見兒子送陳大海出門。小全哥看見父親,接出來問道:“爹爹,怎麼回來的恁早?”

    狄希陳解下草帽與他,道:“晴了兩日就熱了,家裡可有什麼?”

    小全哥搖搖頭,隨著父親拾階而上。大廚房裡傳來滋滋啦啦的炒菜聲,幾個管家娘子從倉庫裡扛黃豆出來,看見主人都讓過一邊。道邊的花樹淋了數日的雨,經了兩天日曬倒顯得精神了。正房裡撒過了水,窗明幾淨,東窗下還擺著一只小香爐,點著香。他父子二人進來,都舒服的嘆氣。

    屋裡只有素姐跟小妞妞坐在圓桌邊等候,且少了紫萱跟明柏的碗筷,狄希陳問:“紫萱呢?”

    素姐道:“早上起來就懶懶地,早飯就不曾吃什麼。方才去瞧還睡著呢,燒地滿臉通紅。我使人去王宮接林大夫去了。”

    狄希陳不放心,洗了手跟小全哥去瞧。紫萱睡在床裡,頭上還搭著濕手巾,不只額頭滾燙,還一直說胡話,果然病的不清。

    屋子裡卻是收拾地清爽,窗戶大開,一陣一陣清風吹進來,窗簾擺來擺去,天花板上的光極是耀眼。狄希陳看著幾個守在小姐身邊的丫頭都是慌了神的樣子,笑罵:“都急傻了?關窗。只曉得要通風,就不曉得日頭曬?”

    彩雲忙忙的去關窗。小全哥替她將百頁窗擰開,果然屋裡就蔭涼了不少。狄希陳道:“都守在這裡做什麼?留一個就夠了,都去吃中飯去!”拉著有些不舍的小全哥出來,道:“想是著了涼。大驚小怪做什麼?”

    吃罷了中飯小露珠抱小妞妞去睡中覺。廚房送來一壺茶,素姐打發丫頭們走開。狄希陳才問兒子:“陳大海來坐了幾個時辰?”

    小全哥道:“像是有話要說又不好開口,我猜是想問李蟹他們……”

  狄希陳道:“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只是咱們自己不必承認。隨他們猜去罷。來福去尋人,可尋著了?”這句話卻是問素姐。

    素姐搖頭道:“四下裡都問過了。都是看見我家幾個人去北島了。來福回來稟過,帶著十來個人追去。只怕明後日才能來家。”

    狄希陳嘆息良久。小全哥忙笑道:“張家跟崔家相逢一笑泯恩仇了呢。”

    狄希陳跟素姐聽了,都相對皺眉。狄希陳道:“幸得尚王來討崔家小姐們。”

    今日議事少了兩個人,大家都有些不自在,偏又不肯叫人看出,都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小全哥心裡越發地難過。他從前確是把明柏當親哥哥一樣親近。昨日聽了小廝們的說話。回過神來想想,明柏在他家實是尷尬,也難怪這一年來紫萱鬧別扭,他反不肯遷就。小全哥自家不曾愛過什麼人。也就不能體會明柏夾在紫萱跟崔南姝之前的滋味。對明柏棄了紫萱去救南姝的事無論如何都想不通,恨的牙癢癢地。

    崔南姝也病了。她是崔夫人親生,在姐妹中最是得寵,性子又要強,姐姐妹妹們都忍她讓她。如今她們卻是一般做了尚王的宮人,正是個個愁腸百結地時候,人人都自憐自傷。誰肯分神照看她。是以崔南姝病了整整一日。涼水都不得一口到嘴。新尚王把她們要來,原以為崔家男人都死絕了。納一個崔氏女為側妃,崔家那個造紙作坊就是囊中之物。

    他安撫好了尚氏族人,先納李氏長女為側妃,過了一夜,不曉得晴姑娘在新尚王枕邊吹了什麼風,新尚王居然把倩姑娘還有她一個小妹子並李家財物俱都送還。

    李員外喜出望外,春風滿面帶著一隊家人去首裡駝箱子。受他連累被抄沒的那四五家大小財主聽說,聚在一處咒罵:“明明是他連累了咱們,為何他做了國丈,一文錢的虧都不曾吃,反連累我們都破財!”

    到了第三日,就傳來新尚王已納崔家一位麗姝小姐為側妃,召崔國丈進宮。崔四老爺喜出望外,那位南姝是他親生之女,他做了正經國丈,轉眼腰就挺直,出了門特為繞到李家門口,打大道向首裡去了。滿南山村的人都眼巴巴等著他回來。到了榜晚,才見崔國丈扶著一輛牛車慢慢回來。牛車上並無箱籠,只得三四位崔家小姐。崔國丈中午才挺直的腰又塌了半邊。

    這般卻叫幾個也想獻女換金地財主死了賣女兒的心。

    南山村裡不過一個月功夫,卻是死了幾十戶人家。燒了小半條街。走在村中,人人都有些惶惶然。張公子從倭國回來,見到的就是這般樣子。他飛奔到家,頭一個看見母親無事,心放一大半。再問滿子。一個倭女指了指一間大石屋說:“小姐們都在那裡。”

    阿慧奔至廊下的紙門外,揚聲喊:“滿子!你受傷了沒有?”

    滿子穿著孝服出來,輕輕搖頭。阿慧不見跟滿子形影不離地庶母,猜測必是母親趁著他不在家地機會把庶母除去,慘然將輕輕哭泣的滿子摟在懷裡,安慰她道:“你還有哥哥呢。”

    屋裡傳來呻吟之聲。滿子從哥哥懷裡起身,輕聲道:“是南姝小姐,她病了兩天,夫人都不肯替她找大夫。”

    阿慧奇道:“母親在哪裡?”他曉得滿子不會說,掉頭到母親住的大屋裡去,兩個倭女看見少爺,俱都掩嘴而笑,道:“少爺回來了!”

    阿慧越發的奇怪,繞過正門潛到後廊的假山後,候了一會,美子捧著水盆出來,他輕輕咳嗽幾聲。過了一會,美子尋到假山後,嗔道:“少爺,你回來遲了。夫人改嫁了崔國丈呢。”

    阿慧又驚又怒,壓低了聲音問:“什麼國丈?”

    美子道:“是崔四老爺,他的女兒做了尚王側妃,夫人叫大家改口叫他國丈呢,還說我們家大門上的匾也要換。”

    阿慧怒道:“她改姓崔容易,我算是什麼!”也不見他母親,怒氣衝衝回港口船上去了。

    張夫人聽說兒子回來又氣跑了,淡淡地道:“小畜生叫我慣壞了,國丈休合他一般見識,咱們接著商量王妃地嫁妝,至要緊要送幾個忠心的人與她使,一來凡事方便,二來也能助她拉攏尚王。我有幾個使女,色藝俱佳,為了崔郎就舍了罷。”

    崔國丈孤身在張家,說不得半個不字,任由新任崔夫人打理,送了幾箱綢緞並四個倭國侍女過去。

    狄家地林大夫從王宮回來,在狄希陳跟前繪聲繪色說了兩三個時辰。狄家眾人才曉得大世子許下娶崔家女兒為正妃,崔老爺從高麗借了二千人來助他奪位。誰知二王子也有準備,趁著大雨合幾個近侍逃到神宮去。兩邊在神宮外撕殺數日,鬥的兩敗齊傷。大世子又親至張家借了一枝奇兵,居然攻破神宮,將所有對手掃蕩幹淨。卻不曉得為何崔家跟張家又起了爭執。先找大世子調停,大世子那日偏又病了。兩家爭到後來就成了你死我活之局。

    狄希陳冷笑道:“他兩家都被尚王這小子當了槍使呢。事已完了自是要論功行賞,琉球窮的王族都待討飯,自是要將槍折斷了才好。只是李家又是為何?”

    林郎中笑道:“這個卻不大明白,想是因為錢財罷。他們幾家錢可是不少,小的聽王宮裡管錢帳的管事說可以三年不去朝貢呢。”

    狄希陳跟素姐對看一眼。素姐就問他:“紫萱只是傷風?”

    林郎中道:“小姐確是傷風,近日又有些心事鬱結,所以看著病重些。再照著舊方兒吃三日藥,想必就好了。”素姐叫小露珠送他出二門,卻是鬆了一口氣,笑道:“這位大世子不是有正妃的?”

    小全哥想了想道:“有的,崔家居然會上當,也是怪事!”

    狄希陳站起來走到窗邊,看著院子裡嬉戲的小妞妞,嘆息良久,道:“團練之事可行了,小全哥去請陳大人並陳大海來家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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