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重生] 高衙內新傳 作者︰斬空 (連載中)

wwon 2009-4-28 13:14:0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5 42052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46
第五部 杭州 第三十八章 夜襲(上) 字數:2531

  大觀元年五月十二,杭州南郊十里亭

  這十里亭又稱十里鋪,乃是當時一種行政區劃,隨著城市的逐漸發展,城郊對城市所具有的輔助與支撐功能也日益顯現,大多都擺脫了單純的鄉村形態,而呈現出越來越向城市中心靠攏的趨勢。

  為順應這種客觀趨勢的要求,政治管理上也作出了相應的調整,多數城市都在周圍劃出一小塊一小塊的範圍,來進行管制,多數都是以十里為一個區劃,相應便也產生了十里亭、二十里鋪等等地名,如東京汴梁和杭州這等大城市,周圍數百里都可以算作城市向心區,自然也少不了周圍亭鋪的支持。

  古有十里相送的習俗,因此離城十里多有亭障設置,一來供行人歇腳,二來有送別親友者也好在此訣別,否則一程一程又一程的送下來,真是送君千里,終須一別了,因此作一個簡化,送君十里,大家就話別了罷。

  而現下在這十里長亭,便有一群人正在殷殷話別,揮淚不捨——至少從表面上看來確實如此,其中有一個年輕人尤其情真意切,一會拉著這個的手說上兩句,一會又向那個施禮告別,眼眶紅紅的,眼淚水就在裡面打轉。

  如此落力的表演,自然只有我們的高衙內了,今日乃是方七佛和石寶的頭七剛了,方臘一家扶靈返鄉,汪公老佛、鄧元覺與十幾個心腹摩尼教徒隨行。他們這段時日一直住在高強所居的館驛內,石寶又是為了高強的大事而死在魯智深的杖下,雖說情況特殊。杭州知府阮大城又對高強格外給面子,對於魯智深不予追究,但這人死了總是事實,高強怎麼也得表示表示,因此上方石二人的喪事大操大辦,花錢毫不吝惜。反正是從朱沖那裡敲詐來的錢,花起來絲毫不心疼。

  等到頭七已過,方臘便出口告辭,要扶靈回鄉歸葬,高強苦苦相留,方臘一定要走,因此上便有了這長亭送別的一幕。

  此刻高強向方臘和汪公老佛等人施禮已畢,又隔著簾子向坐在驢車裡的方百花施禮。方金芝按理還是在室的閨女,雖說那日雨夜兩人也算有了肌膚之親,關係甚為特殊,不過眼下當著人家父親和姑姑地面,高強也不敢放肆,還是撇清些好。因此並沒有與金芝說話。

  轉過身來,一把拉住方天定的手,高強又說些惜別的話。末了湊到方天定耳邊,這兩句才是重點:「方兄,此去萬事小心,好生照拂令妹。三月守喪之期一到,我定當備齊三書六禮,請大媒上門向令尊提親,切切!」

  這婚事方天定已經向父親方臘提起過,本以為方臘對高強仍有芥蒂,提起時可是硬著頭皮說出口的,哪知方臘行若無事。淡淡的一句「且看他幾時上門來提親罷,總不能虧待了我這寶貝女兒」便算,倒令方天定頗感意外,後來想明白,父親只怕是終於死了造反的心,把女兒嫁給高強,從此也可過上些好日子,若能讓高強一直站在改善摩尼教徒們的立場上,恐怕長遠看來比這一次叛亂所能取得的利益也不差罷?

  因此眼下雖然什麼手續也沒有,高強已經把這位方少教主當作大舅子一樣看待了,而且這位大舅子和自己來往密切,比起東京汴梁那幫姓蔡地大舅子來可要順眼的多了。

  雙方既然約定,三杯濁酒對飲畢,方臘一行便首途回程,高強不再相送,站在長亭外,古道邊,揮手看方臘一行漸行漸遠,消失在連天芳草線。

  待到眼中不再出現那小小的背影,高強轉過身來,正迎上許貫忠的目光,臉色頓時暗了一暗,啞聲道:「貫忠,可都安排好了?」

  得到一切辦妥的回答之後,高強又轉身向方氏一行遠去的方向望了望,咬了咬牙,驀地叫道:「大夥兒都回罷!」也不等眾人齊聲呼應,顧自跳上了自己的坐騎,雙腿一夾馬腹,那馬撒開四蹄便奔,從人緊緊跟上,一陣旋風般向杭州城去了。

  且說方臘一行,因為帶著兩具棺材,又不是人人都有腳力,行走不能很快,這一日只行了三十里便住,路邊尋了一個莊戶人家,說些好話,給些錢財,將兩具棺材和幾輛驢車都送在人家院子裡安置,又求了一間房,讓方百花與金芝兩姑侄將息,餘人都在院中和衣而臥,好在此時已近盛夏,江南氣候溫暖,眾人又多有武藝在身,便夜間有些風寒也打熬得。

  時近三更,方百花躺在屋裡的板床上,一雙大眼睛怔怔地望著屋頂苫蓋地蘆席,目光一條條數著蓆子上的紋路,心中不期然的又出現了當日石寶在她面前慘死的那一幕。這些天來,眼淚早已流乾,卻總有一個疑問在心中揮之不去,而且越來越迷茫:到底是為了什麼,我和石哥竟然走到了這個地步?究竟哪裡錯了?

  百思不得其解,方百花只得幽幽歎了一口氣,卻忽然聽見一聲回聲,便一怔:這小小地屋子,哪裡來的回音?再一想又不禁失笑,這屋裡可還有一個姑娘在呢,怕不是她在歎氣吧?

  把手輕推了推自己的侄女,方金芝果然醒著,立時就翻過身來,輕輕叫了聲:「姑姑。」

  「睡不著?」

  「……嗯。」沉默片刻,方金芝低低應了。

  方百花披了上衣坐起身來,移到金芝身邊,問道:「怎麼了,想什麼心思?」

  金芝母親早亡,姑侄倆自小便最好,什麼事也不避忌,金芝俏臉一紅,還是向姑姑坦白了:「姑姑,他,他和大哥說了,三個月服喪期滿,就要來向我提親……」女兒家未嫁之時,說到這些事總是害羞的,金芝自然也不例外,縱然面對著最親近的姑姑,說到這裡也還是羞不可抑,把臉埋在了自己的手臂裡。

  方百花笑開了,將手伸到金芝的懷裡,把那張俏臉捉出來,藉著窗外投進地月色左端詳右端詳,調笑道:「傻丫頭,想男人了?想的都睡不著了吧!」

  「才不是呢!姑姑,你笑人家……」被捉住了把柄,金芝慌得滾到了姑姑懷裡,一陣笑鬧,好在姑侄倆都壓著聲音,也沒吵著外面休息的人們。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46
第五部 杭州 第三十八章 夜襲(下) 字數:2390

  稍歇,方百花將侄女攬在懷中,看著她因為打鬧和興奮而暈紅的臉,心中好一陣惘然。看著這小妮子的模樣,彷彿就看到了自己的昨天,也是一樣的天真無邪,也是一樣的對未來充滿美好的憧憬,甚至,也一樣已經有了一個值得自己驕傲的心上人。可是,如今啊,那個人卻已經去了……

  方百花心中一痛,雙手不由得緊了緊,金芝在她懷裡立刻便覺察了,仰起小臉問:「姑姑,你怎麼了?又……」

  方百花搖了搖頭,阻止她繼續說下去,忽然低低的在金芝耳邊說道:「金芝吶,你比姑姑好命吶,雖說嫁過去是作妾,可總算是能跟你喜歡的男人在一起廝守了,聽你說那高衙內對你甚好,他家大娘也與你投契的很,這麼好的姻緣,可千萬莫錯過了丫……」

  一面這麼說著,一面心裡卻想:該死的老天啊,怕就是看不得人間有什麼喜事吧?當年石哥也是說好了要來娶我,怎知轉眼間我就成了摩尼教的聖女,兩人長久相見,卻永世不得廝守,這等時日,也不知是如何熬過來的啊……眼看著金芝如花的相貌,比自己當年更勝,只望她的命運也可以與自己不同罷!

  不知道姑姑內心想的這些事,金芝心中只充滿了對未來的甜蜜憧憬,她用力點了點頭:「姑姑,你放心,我不會的!」

  話剛說完,就聽外面守夜的摩尼教徒大喝一聲:「是誰?給我出來!」

  寂靜的黑夜裡,這一聲傳出老遠,只怕把所有人都驚了起來,不過黑夜中有些行人也是尋常事,因此眾人雖然醒轉,卻也沒怎麼當回事。只豎著耳朵聽對方答話。

  哪知對面的回答很快到來,卻不是任何話語,而是一枝利箭!

  颼的一聲,那站在牆外守夜的摩尼教徒一聲慘呼已經被鎖在了喉嚨裡,咯咯兩聲,從胸中吐出一口濁氣,便頹然倒地。

  這動靜可也不小,一行人立時警醒,紛紛爬起身來,大聲喝問是誰。有的已經大叫起來:「有賊!」

  方百花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刻起身將自己衣服扣好,手中拔出懷劍緊緊攥住,從窗沿中向外張望,卻聽院牆外一個聲音大笑道:「這孫子耳力倒還不錯,只可惜手下就嫩了,弟兄們點火,都殺進去。男人一個不留,女地可要捉活的!看行囊的樣子,這伙肥羊可著實肥碩的緊吶!」

  這一聲令下,院前院後轟的一聲。四下裡一片呼應。聽聲音竟有百餘人之眾!隨即就見夜空中火光大張,映照的紅彤彤一片,跟著院門上就傳來撞擊之聲。

  方百花用力攥緊了懷劍劍柄,骨節都因為用力而發白了,心中憂急萬分。敵人著實不少,四下裡都圍住了,眼見難以抵敵。自己死了倒是小事,只當相隨石哥於地下罷了,可是……

  她回過頭去,院外的熊熊火焰光芒透過窗紙映進來,正照在金芝的臉上。只見她散亂著頭髮,適才一片嬌紅的小臉已經嚇的慘白,抖抖顫顫地爬到方百花身邊,捉住她衣襟叫了聲:「姑姑!」

  方百花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一把匕首遞給她,壓低了聲音道:「金芝,待會若是敵人衝進來了,立時自盡,寧死也不能叫我們女兒家的清白身子遭了玷污!」

  金芝接過匕首,險些拿捏不住,眼淚已經大顆大顆地掉了下來,她雖然習武,雖然活潑,但畢竟還只有十七歲而已,此刻陡然間面臨生死,猶如掉進了萬丈深淵,怎麼能不害怕?

  方百花見她如此,生怕她意志不堅定,到時候臨機不決,落到那幫賊人手裡可就是生不如死的局面,隨即厲聲道:「金芝!你聽到我說的話麼?方家的好女兒,死也不能失了清白!你若不死,我就先殺你,再自盡!」

  金芝忙用力點了點頭,雙手握住匕首對準自己的心口,方百花這才放心,轉頭再去看院子裡的戰況時,只驚得呆了:這片刻之間,原本寂靜寧和地小院已經變成了一座修羅場!

  院子大門已經被撞開,鄧元覺和尚高大的身軀守在院門處,手中沉重的禪杖舞動的風聲十幾步外都清晰可聞,接連打倒了兩名敵人,敵人一時衝不進來,便改從院牆突破,小小地土牆根本無法抵擋敵人地衝擊,有的縱身躍過,有騎馬的敵人兩人一組用大木撞擊,幾下就撞開一個大豁口,跟著成群的盜匪便衝進院子來,隨即大開殺戒,摩尼教徒雖多有武藝在身,無奈兵器不如對手,有半數甚至是只有哨棒等防身,如何抵敵的住?

  在方百花的眼睛裡,看到一起同行的教中兄弟被敵人或用刀劈,或用槍刺,一個接一個的發出臨死前的慘呼,倒在血泊之中轉眼之間便橫屍遍地;看見把守院門的鄧元覺,勇猛得如同降三世明王的化身,吼聲如雷一般響亮,但是狡猾的敵人,卻用幾條鐵鏈擲過來,纏住了他手中地禪杖,隨即用弓箭攢射,那高大的身影漸漸變得凝重,口中的吼聲也漸漸低沉,終於歸於寂靜,但終究屹立不倒;看到那汪公老佛,被七八個拿長槍的對手圍在垓心,雖然用鐵鏈盪開了幾桿,但稍一疏漏,被一枝槍刺中了大腿,隨即便被另一桿槍從後心到前胸,刺了一個透心涼,接著群賊仍不罷休,槍林不停地攢刺,自己雖然恨他,但也不忍見他這般的下場吶!

  直到見到自己的兄長,那熟悉的背影已經奔到了院牆的豁口處,眼看就要衝出去,方百花心中正一陣歡喜,突然間一匹馬從那院牆外衝入,一下子把方臘撞翻在地,跟著馬上的騎士跳了下來,提起手中的鋼刀向下一落,再揚起來的時候手中已多了一個血淋淋的頭顱!

  「方臘啊方臘,今日教你死在我的手裡,與我家將主爺抵命!」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46
第五部 杭州 第三十九章 嫁禍(上) 字數:2436

  「將主爺!」方百花驚駭地摀住自己的嘴,這個稱呼,她在最近的幾個月中聽到了無數次,每次一聽到這個稱謂,接踵而來的就是那個一臉色瞇瞇的傢伙,可歎的是,自己竟和這個傢伙周旋了那麼久!

  但是現在,那個人已經死了啊!自己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在端陽前夜,忽然摀住了自己的胸口倒了下去,還有人檢查過,說確實是死了,是被人下毒死的,兇手就是他身邊的一個黑衣倭人。

  「且慢!」方百花仔細回想當日的情景,忽然發現一個重要的事實:自己並沒有確認朱勉確實已經死去的事實,只是聽到別人對她說朱勉已經斷氣了。驀地,她心中升起一個巨大的恐懼:「難道,難道那個傢伙竟然是假死?!而今,他要來以強力奪取我的身子不成?」

  一想到自己將要成為那個人的獵物,那個涎著一張豬一樣的臉、整天像一頭發情的公豬一樣在自己身邊嗅來嗅去的傢伙,方百花一股熱血頓時衝上腦門:「決不!我寧可立時死了,也決不要落到這樣的人手中!」

  眼看著兄長方臘的死亡,再加上對未來的絕望,方百花死志已決,她猛地揮起懷劍,就要向自己的心口刺下去,一旁的金芝從來未曾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早已嚇得花容失色,見到姑姑舉劍自盡,只下意識地叫了一聲「姑姑!」卻手腳酸軟,什麼也做不了。

  眼看一劍刺下,就是香消玉殞的結局,院牆外忽而傳來一聲斷喝:「何方鼠輩在此行兇?!眾將士於我拿下!」這聲音極其雄壯,而且在金芝聽來竟有幾分耳熟。

  方百花手中的劍尖已經抵到了胸口,聽到這聲斷喝又停了下來,難道說。這絕望的時刻,居然出現了救星?

  雖然已經有了決死之心,但是人誰無求生本能,一旦重新燃起了希望,那一劍就怎麼也不能刺下去了。她依舊手持著懷劍對準胸口,重新向院子裡望去。

  只見這聲斷喝一經發出,院子裡的敵人頓時就是一陣大亂,接著十幾名盜賊大聲驚呼:「有官兵,有官兵來啦!」

  「風緊。扯呼!」盜賊們大聲地說著黑話。在院子裡狂奔來去,盡顯烏合之眾的本色,當欺凌弱小的對手,眼前又有彩喜的銅臭吸引時,盜匪們能夠表現出巨大的勇氣。但是要和武裝到牙齒的官兵生死相搏可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誰都得盤算一下,是否值得這麼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如此拚命。

  那剛剛割下方臘首級的像是一個頭目。看見同夥如此醜態,忍不住破口大罵:「慌什麼,沒用的東西!這裡幾萬貫彩喜,得了足可供幾年花費,便拼他一次又何妨!」

  周圍的盜匪聽到他這句話,有些已經停下了腳步。盤算著人生難得幾回搏,為發橫財更要搏的道理。不過,下一個信息的傳來,登時讓包括那頭目在內的所有盜匪都傻了眼:不遠處,隨著那官兵統領地一聲「拿下」,竟然響起了如同悶雷一樣地馬蹄聲!

  「我的媽媽呀,這少說也有百十騎官兵。就算拿我等全伙的命去填也是不夠,大伙趕緊扯呼!」

  今次盜匪逃跑的動作比方才更加利索,就連那剛才還展現了領導風範與血氣之勇的頭目也沒了聲音,打馬揚鞭當先就要逃。不過他卻打錯了如意算盤,盜匪們早就不滿他有匹坐騎,此刻知道了官兵有大批馬隊,不少聰明人都把主意打到了他的馬上,四個蹄子要躲過官兵的圍捕,總比兩條腿容易的多了吧?

  那頭目還沒讓座下地馬匹邁開步子,身旁一名身手頗為敏捷的盜匪已經蹦了起來,一棍便將他從馬上掃了下來,接著跟著馬匹跑了幾步,單手抓住馬鞍,飛身就跳上馬鞍,用手中桿棒一戳馬屁股,那馬吃痛「希慮慮一聲長嘶」,撩開四蹄狂奔而去,只留下那頭目摔在地上,一時動彈不得。

  此時院子裡的盜匪早已四散奔逃,等到第一騎官兵從院門衝進來的時候,小小院子裡竟然只剩下了那頭目一人,只見他坐在地上弓起身子,揮舞著雙手似乎要向官兵求饒,不料那官兵馬快槍疾,旋風般已經到了面前,當胸一槍刺進去,又從後心穿了出來,狂猛的力道將那頭目整個人都挑飛了起來,那官兵臂力雄勁,竟就這麼單手將這一具人體挑在空中,目光冷峻無比地盯視著槍上抽搐的人體。

  俄頃,院外又衝進多騎官兵,向那最先衝入者稟告道:「稟鈐轄,這些盜匪顯然熟悉此地地形和道路,紛紛向山林中躲避,弟兄們奮力追擊,也無甚所獲。」

  那鈐轄沉吟片刻,抖手將已經死去地盜匪頭目從槍上甩下,看了看院子裡的形勢,滿地的死屍狼藉,搖了搖頭,說道:「黑夜之中,逢林莫入,窮寇莫追,叫兄弟們都收攏來,看看這院子裡還有沒有留下什麼活口,還有什麼線索吧。」

  方金芝看到這時,忽然叫了起來:「楊鈐轄,楊鈐轄!」方百花正在觀看,倒被她嚇了一跳,隨即便吃驚,這鈐轄竟然是金芝認識的,莫非是那高強身邊的人?

  那鈐轄正是楊志,聽到金芝的叫聲,大吃一驚,忙下馬大踏步向屋中走來。金芝這時早滾下了床,跌跌撞撞向門口衝去,正與楊志遇個正著,抓住他雙手大哭道:「楊鈐轄,楊鈐轄,我爹,我爹他們……」

  楊志一頭大汗,這一驚也非同小可,難道方臘竟在這小院裡出事了?身邊的軍士正要進屋搜檢,卻見方百花也出來了,她雖然受驚加上難過,情緒也不穩定,究竟比金芝要沉著一些,哽咽道:「不必看了,屋裡還有此間主人一家四口,盜匪不曾進屋,因此安然無恙。」

  楊志忙扶金芝到屋中坐下,也令方百花一旁坐著相陪,自己按刀打橫坐了,眼看這兩位雖然身上沒有帶傷,受地驚嚇刺激可著實不小,一時也不便說話。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47
第五部 杭州 第三十九章 嫁禍(下) 字數:2387

  不片刻收拾現場的官兵進來稟報:「院中橫屍十七具,其中盜匪一名,路過客人一十六名,俱都喪命,尚有一人斷臂未死,已經包紮傷處,並未醒轉。」

  楊志還沒說話,金芝和百花一齊「啊」的站了起來,自己的親人還有一人沒死,這真是不幸中的萬幸!說話間兩個官兵用繩兜將那人抬了進來,金芝一見便猛撲上去放聲大哭,口口聲聲叫著「大哥」,原來那斷臂未死之人竟是方天定!

  另有官兵將死者的情況向楊志回報,楊志便叫方百花出去確認,這女子倒甚是剛強,一言不發地隨著官兵看視了每具屍身,而後將死者姓名等項一一報出,由那官兵加以登記區分。楊志在後看了,心中倒佩服她。

  待諸事草定,門外忽又進來一位官員,方百花抬頭看時,見此人五十不到年紀,筋骨甚是粗壯有力,穿著綠色官服,倒像是個縣令模樣。楊志見他進來,早搶上去施禮,將前後經過約略說了一遍,不過方家與高強關係複雜,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略過不提。

  那官員聽說苦主尚有三人生還,眉毛一揚,便叫帶上來,自然是方百花過去見禮,拜見時楊志從旁提點,說道這位乃是龍游縣令宗澤便是,是高強派他從龍游特地請來議事的,只因高強催的甚急,一行人捨船騎馬,趁夜趕路,不想趕上了這件慘案。

  方百花襝衽萬福,聽宗澤問話,一一回答了。宗澤皺起眉頭,心說兩浙極少有百人以上的盜伙,這幫傢伙又是從哪裡嘯聚的?

  正思量間,楊志忽然叫了起來:「這人是朱清!」宗澤抬頭看時。只見楊志正用布帛抹去那死去盜匪頭目的臉上血污。指著他叫喊,忙幾步趕過去道:「楊鈐轄莫非識得這人?」

  「化成灰洒家也認得!」楊志語氣不容置疑,「此人乃是杭州朱勉手下心腹家將,曾經行刺我家衙內,被我家衙內生擒。當時洒家也曾與會,故此認得。後來我家衙內主持查辦朱勉,這廝投靠我家衙內,倒也出了些力。卻不知這人如何在此,又怎的竟成了盜匪?」

  方百花一聽大吃一驚,再印證自己剛才聽到的朱清的說話。心中再無疑問,當即跪倒向宗澤磕頭,口稱「民女血海樣地仇恨,全憑大人做主!」

  宗澤忙攙扶起來,細問究竟,方百花便說必是朱沖主使,叫他率領家將,假扮盜匪在此伏擊,為地是出自己兒子橫死這一口惡氣,甚或朱勉根本就是假死避禍。仍舊惦記著自己的美色,要殺人而後搶人云云。

  宗澤聽罷,又問了幾個細節,前後一一印證,慨然道:「如此看來,必是這般無疑!可恨朱氏。竟然如此無法無天,老夫豈能容你!你且起來,隨老夫回杭州城去。向杭州知府與高應奉說明血案前後,少不得要還你一個公道!」

  當下大隊留在當地收拾現場,叫地保來維持秩序等等,自不必贅述,楊志領了十幾名親兵,護送宗澤與方百花兼程往杭州城趕去,那金芝則留下來照看斷臂重傷未醒的方天定。

  五月十三日清晨,杭州都監府大門剛一大開,睡眼惺忪的家人還沒等拿起掃帚打掃門前地面,大群如狼似虎的軍兵早已一擁而入,不由分說將所有家人家丁統統趕在一處,跟著逐間逐間地往裡搜去,不但牆角門後床底等處不肯放過,就連牆壁都要敲上一敲,恐防有夾壁牆之類。

  有機靈地家人見官兵來勢洶洶,情知不妙,打了腳底抹油的主意,要跳牆逃走,只是剛一伸頭就嚇得縮了回來,原來都監府四下裡被官兵團團圍困,一絲縫隙也沒有,哪裡走的脫?只得復翻身回來,愁眉苦臉地與同僚一起被官兵拘拿。

  這麼裡三層外三層地搜檢,很快便將整個都監府翻了個底朝天,待等搜到朱沖所居的樓上,也即是原先朱勉的住處時,朱衝開始還驚怒交集,跳腳罵官兵不長眼睛,竟然敢這麼放肆,卻沒有一個理他。

  驀地聽見在裡屋搜索的官兵一聲歡呼:「在這裡了!」朱沖頓時面如死灰,軟癱在地如一灘泥,眼睜睜看著官兵從自己屋子裡揪出一個人來,與自己跪作一處,隨即上來人將自己二人五花大綁,捆地結結實實。

  那人是誰?正是原本已經死去的原杭州都監朱勉!

  高強與知府阮大城並宗澤,方百花等人在門外聽消息,得知朱勉真個未死時,高強一驚不小,險些連手中正捧著的茶碗都打了。他回頭看看身後的許貫忠,從他眼中也看到了「不可思議」四個字,那日明明是由許貫忠親自驗證過了朱勉的生死,怎的今日又搜出一個活蹦亂跳的朱勉來?

  不大功夫,官兵將朱氏父子押到高強等面前,還沒等高強開口說話,知府阮大城先破口大罵一番,跟著方百花難以抑止胸中氣憤,撲上來就要廝打朱勉,被一旁的軍士好容易攔住了。

  一頓擾攘,直到方百花被軍士們帶下去休息,這才恢復秩序了。阮大城對朱氏父子是凶神惡煞一般,對著高強可就換了張笑臉:「高應奉,這便請問案吧?」

  高強卻連連擺手:「此地該當是明府為尊,哪裡有我一個蘇州應奉局提舉說話的份?決無是理,決無是理!」不容分說,起身就走,阮大城連拉帶拽也攔不住,只得由他去了,宗澤算是高強的客人,自然也跟著走了。

  阮大城生怕高強生了氣,若在自己老恩師蔡京面前給自己上些眼藥,那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因此一腔怨氣統統發在朱氏父子身上,命人立刻帶回衙門力審,都監府貼上封條不許出入,大隊人馬浩浩蕩蕩回衙門去了。至於阮知府回去以後如何炮製朱氏父子花樣翻新,不必細說。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47
第五部 杭州 第四十章 結局(上) 字數:2397

  高強回轉館驛,只丟下一句自己連日勞累,今天又是大清十八不亮就被人吵了起來,以回去休息為由,逕直進了內宅,來到自己的內書房坐定,吩咐不經允許,不許任何人前來打攪,身邊只留下許貫忠一個人。

  待許貫忠查看過內書房四周並無閒人,這才回身看向高強,卻見高強對自己雙手一攤,作了個無可奈何的手勢,神情甚是滑稽,不禁笑了起來:「衙內,可是對今日之事覺得不可思議的緊麼?」

  「誰說不是!」高強長長吐了一口氣,「哪裡想到,誤打誤撞之下,竟然把假死逃生的朱勉都給揪了出來,看他那樣子,只怕以為風頭已過,躲在老爹房子裡可以放心大睡了,若是前幾天剛剛了事的時候,不定貓在哪個洞裡藏著,要搜他出來談何容易!」

  許貫忠接口笑道:「說的是!照此看來,那天朱勉這廝平白中毒身亡,必定是那倭人橘左京使的把戲,用了一種不知什麼藥物,使人能夠看起來就像死人一樣,呼吸心跳頓止,連體溫也微微下降,竟連我的眼睛也瞞過了。」對於當日被朱勉擺了這一道,這位軍師想起來頗為不忿。

  高強點了點頭道:「不錯,我看那橘氏二京都透著古怪,這可得小心看管,待回到蘇州以後再仔細審問,必定有些蹊蹺。此節先擱在一邊,那件事的事後手尾如何?」

  許貫忠不自覺的稍稍壓低了聲音:「衙內放心,單憑那方百花一口咬定了是朱勉指使的,又有現成地朱氏家將屍體作證,此案已經鐵案。任他是神仙也翻不過身來,朱氏今次定然是滅門之禍……」

  「不必了。」高強搖了搖頭,「朱氏雖然為惡多年,人丁卻始終不旺,只需去了朱氏父子。再抄沒了家財,剩下的人怎麼也興不起風浪來。何況他們都屬脅從,不必多造殺孽了。此事你去辦理,最好弄個人情,做成我們替他朱氏上下奔走,才免了滅門的罪責。在東南地面也博一個名聲。」

  許貫忠暗自點頭,躬身答應了。

  高強又問:「陸謙可回來了麼?入城的理由和時間有無漏洞?」

  「稟衙內,陸鈐轄五日前率領了多名內宅家丁分路出城。對外只說到處察訪奇花異石,路線均經過精心設計,到昨晚才齊集到案發地周圍四十里以內,然後一夜奔波往返,作的神不知鬼不覺,今天該當依舊分路回城,倘若走地快的話,這時候也該到了。貫忠已經吩咐下去,只要陸鈐轄一回來,立刻請進內宅。」

  話音剛落。外面有人稟報,說道陸謙已經在外候著,真是說曹操,曹操就到,高強忙叫快請。

  功夫不大,陸謙滿面風塵,大步走進。見到高強便要倒身下拜,卻被高強連忙扶起,滿面堆笑道:「陸鈐轄一路辛苦,功勞甚大,請坐。」說著將自己的茶杯遞了過去。

  陸謙不意他如此器重,措手不及。忙接過了茶杯,兩口將茶水都喝了,放下茶杯作激動萬分狀:「小將自跟隨衙內,鞍前馬後也無多少功勞,深蒙衙內提拔,知遇之恩沒齒不忘,區區奔波勞累算得了什麼!」

  也不知是由於「歷史原因」還是個性相剋,高強對著陸謙的時候只覺得渾身不自在,好似眼前站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條冬眠的毒蛇,只要天氣一變就要暴起傷人,因此陸謙雖說很早便跟隨高強,卻一直沒有委以重任,反不如後來加入地許貫忠、燕青、石秀等人得寵。不過這次高強聽了許貫忠獻計,使出了這等毒計來,左思右想,卻覺得陸謙來作這事真是再合適不過,於是痛下決心交託給他,果然馬到成功,作的可謂滴水不漏。

  只不過為了保險起見,高強還是叫陸謙自己將經過詳細敘述一遍,大家推敲其中有無漏洞,也好設法補救。

  陸謙遵命一一道來,原來他按照高強的吩咐,不用手下官兵,全部選用未曾出過內宅地家丁,分為幾組,陸續出了杭州,而後按照既定的行程和路線,於路探訪花石,各組大兜圈子,到了昨日晚間恰好都在案發地附近四十里內歇宿,他自己則帶著一組人馬,遠遠吊著方臘一行人,直到看著他們在哪裡歇宿。

  至於那朱清 則是被石秀誆了出來,叫他領著陸謙在杭州城郊尋訪花石,臨到行動時才叫他假扮盜賊,務必要取了方臘人頭。朱清本來不允,被陸謙一通威逼利誘,又說一旦不從,朱家現在已經沒了官職,覆超之下安有完卵,衙內要弄死你就如捻死一隻螞蟻,又說事成之後必有重賞,還送你到京城繁華之地享盡榮華富貴,朱清無法可想,只得允諾。

  哪知許貫忠所獻的這條乃是連環計,除了讓陸謙這路出外行事,更早早安排了楊志率騎兵百人前去龍游相請宗澤前來商議大事,由於宗澤之前有一封「東南守備策」在高強手裡,現在摩尼教叛亂又已化解,請宗澤前來是順理成章的事,許貫忠只是在行程上作了點手腳,剛好令楊志一行在事發當時趕到,好幫助陸謙收場。

  接下去的事就是順利的令高強自己都無法相信,偽裝盜匪的陸謙一隊人將摩尼教首腦人物,如教主方臘,汪公老佛等人悉數殺個乾淨,而聖女方百花和方天定兄妹安然無恙,方百花更一口咬定是朱勉指使了這次滅門慘案,而之後從都監府裡竟然搜出了活朱勉,這又是意外的收穫了。

  事後來善後的又是楊志手下的軍士,就算有什麼遺漏地蛛絲馬跡,到了楊志這一級手裡,也足以將之盡數湮滅,不留隱患。

  陸謙細細說完,三人仔細推敲了前後,覺得真個是天衣無縫,這才放心,高強揮退了陸謙,叫他先下去歇息。

  陸謙告退,剛出房門,猛的低喝道:「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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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杭州 第四十章 結局(下) 字數:2496

  「是我。」

  陸謙的手本已握住了刀柄,這時才鬆了一口氣:「原來是楊兄,何時進來,怎的不見通報?」

  楊志還沒回答,裡面的高強聽見二人的對話,揚聲道:「陸鈐轄請去歇息便是,請楊鈐轄進來罷。」

  陸楊二人錯肩而過,楊志進了內書房門,緊緊抿著嘴唇,對高強施禮,硬邦邦地說道:「衙內,楊志魯鈍,還望衙內為楊志解惑!」

  高強歎了口氣,先叫許貫忠出去,只留下自己和楊志單獨相對,而後將自己對於摩尼教叛亂的嚴重後果的分析再向楊志解說一遍,楊志不像許貫忠那般多讀典籍,說到拳棒是精通的很,說這些大段文章可就外行了,何況是這時代根本沒多少人精通的財政之道?費了高強多少口舌,這才多少理解了一些。

  眼見楊志臉色好看不少,高強知道曉之以理已經達成,下一步就該動之以情,故意長歎道:「楊兄,自從去年在東京汴梁的鬧市街頭看你殺人,至今可有將近一年了罷?」

  楊志重重點了點頭,站起身道:「衙內活命之恩,楊志沒齒不忘!」

  「坐,坐。」高強伸手按在他肩膀上,示意他坐下,又道:「一年以來,本衙內的為人究竟如何,你楊兄可都看在眼裡,以你看來,我高強可是那等奸險小人?」說話時自己都覺得心虛,自己做過的奸險的事可著實不少,不過沒有哪次像今次這麼血腥就是。

  楊志卻重重搖了搖頭:「衙內光明磊落,心存高義,楊志佩服之極,時常靜夜思之,總以得遇真主為幸。只是昨日之事……」

  「我知道你的想法。昨日之事幾近滅門,確實是棘手的很了,不過前因後果你也知道了,方臘不死,東南依舊多事,倘若等到他日摩尼教再度起事,亂平之時他方家依舊是滅門之禍,還要搭上三族所有親屬。是也不是?」高強不等他把話說完,搶先便堵住了話頭。

  「這……」楊志語塞,也知道高強說的是實情,可這事怎麼就覺得彆扭呢?怎麼也理不請頭緒,便問道:「然則方臘如今已死。敢問衙內對東南摩尼教將取何態度?」

  高強歎了口氣:「摩尼教多為底層貧民,相互間謙恭友愛守望相住,大有三代之風,倘若不是教義過於激進。容易引出亂子,本衙內倒希望此教大行於我中華才好!因此只要取了摩尼教的首腦,教他們作不起亂子來,摩尼教徒在東南愛怎麼樣都由得他們。」

  說著又想起一事:「說起來,此次楊兄其功非小,及時趕到保護了聖女與方家兄妹平安。這幾人對穩定摩尼教至關重要,決計不容有失,楊兄為東南百姓立一大功!」

  楊志倒被他說地有些臉紅,忙謙謝不敏,想了想再沒話說,便站起道:「自當日衙內將楊某從開封府的大牢裡救出,楊志得遇真主。這條性命便早已交給衙內了,即便是衙內有甚差錯,楊某拼著身敗名裂,也必當保護衙內萬全。如今衙內既然殷殷以國家與百姓為念,足見楊志未曾看錯,請受楊志一拜!」

  高強心中放下了一塊石頭,心說好在這時代的人不懂什麼人權理論。沒有就「方臘要造反只是一個行為,還沒有成為事實」這類夾纏不清的話頭與他辯論,否則自己只怕比聽到「ONLYYOU」的星星還要頭大了罷?當下不等他跪倒便雙手相扶,又說了些撫慰的話,這才教他去了。

  楊志走到門口,忽而又回身道:「衙內,今日之後,有一人你不可不放在心上,那方家弱女金芝,衙內當如何對待?」

  高強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殺其父而居其女,這等事情只有以前看過的黑暗小說的主角們才能幹地堂而皇之理所當然,自己雖然給殺死方臘等人找了一千一萬個理由,始終心裡是有一個大疙瘩,要如何去面對剛剛失去了父親、叔叔,大哥又丟掉了一條手臂的方金芝呢?這個天真的女孩子,必定是將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自己身上了,倘若她知道了這殘酷的現實,還能不能有生存下去的勇氣呢?

  不覺一抬頭,卻見日影偏西,已“到了後晌午,小小的內書房裡寂靜無聲,只有門外有輕微的響動。

  「是貫忠吧?有事進來說罷!」

  門外走進了許貫忠,帶來的卻是一個眼下最令高強頭疼的消息:方金芝與重傷的方天定已經到了城裡,片刻之後便將抵達館驛。

  高強暗歎,該面對的總要面對,點了點頭,吩咐許貫忠安排住處,同時延請杭州城最高明的大夫為方天定醫治,就算斷臂不能重生,總要令他日後生活無礙。

  許貫忠躬身一一應了,末了忽然冒出一句:「貫忠敢問衙內,醫好這方天定,可是屬意於他接掌摩尼教教主之位麼?」

  高強微一點頭,他確有此意,只是見許貫忠說到此事時面無表情,心裡有些怪異,便反問回去:「不然的話,你準備如何?」

  許貫忠淡淡道:「貫忠以為,對於衙內來說,摩尼教最好是永遠都沒有一個教主,教徒們只以聖女為尊……」

  「夠了!」高強一時按捺不住,終於對許貫忠低吼了一聲:「方天定與我相交投契,由他來作教主對我有什麼不好?你究竟要做到什麼程度?」

  許貫忠絲毫不見動搖:「方天定作教主,對衙內是千好萬好,可就有一樁不好,他的親生父親是死在衙內手上的!」

  「你!……」雖然不情願,高強卻也知道他說的絕對正確,有道是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萬一有一天這事洩漏了呢?若摩尼教沒有教主,廣大教徒便是一盤散沙,再怎麼樣也掀不起風浪來,自己既然已經害了方臘,為何不能再害方天定?

  可是啊可是,這心中卻總有一個聲音在喊著:高強啊高強,你千萬不能再向前走一步了,向前一步就是無底的深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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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梁山 前篇 第一章 清溪銀(上) 字數:2363

  大觀元年八月十三日,杭州明金局

  一名內侍身著黃衫,手捧著聖旨在上宣讀,抑揚頓挫搖頭晃腦的樣子,彷彿這公文聖旨竟是什麼名家手筆,文采斐然一般,不過這人宣讀聖旨之時乃是高高在上,下面接旨的甭管是誰,念完以前統統得屁股朝上臉朝下,乖乖跪著聽,因此倒無人看見他這樣子。

  待聖旨念罷,那內侍拖長了尖細的聲音道:「高強還不接旨?~」

  高強趕緊起身,忙即活動了一下酸軟的膝蓋,上去恭恭敬敬地將聖旨雙手接過,供在準備好的香案之上,轉身堆起滿面歡容,向那內侍道:「梁世叔遠來辛苦,請內堂奉茶罷?」

  那傳旨內侍正是與高俅通家之好的梁師成,他是蘇軾的私生子,而高俅則是蘇軾幕內的刀筆吏出身,兩人藉著這層關係便勾搭上了,去年高俅暗助蔡京復相,時任睿思殿文字的梁師成出力不小,當時他的寄祿格還只是一個內西頭供奉官,從七品的品格,今日出場已不相同,衣緋帶銀魚袋,起碼已經是六品的官了。

  分賓主落座,高強親手奉茶,梁師成笑接喝了,高強便問:「世叔,小侄文才不佳,適才聽世叔宣讀聖旨,端的是好文章,只可惜聽不大懂,還請世叔與小侄解說一番。」這番話說的不倫不類,高強竟然面不改色,連他自己都要佩服一下自己了。

  原來高強來到東南之後,雖然忙於摩尼教之事,卻也沒忘了自己的本職工作,早已選了幾本黃楊。幾塊太湖石,差人送去給趙佶交差,後來又將自己拿辦朱沖朱緬父子的事跡上報,摩尼教的事卻見不得光地,刪削不提。

  在趙佶眼中,那幾本枝椏橫斜暗藏天地至理的黃楊比之別樣功勞更要顯眼的多。更不用說他身邊的人大多都受了高俅的好處,整天價大灌迷湯說好話,於是無功也變有功,有功更加三分,當即傳旨大加封賞。高強原本是從八品的宣德郎,如今已經賜正七品朝散郎。與常常來往與相府和太尉府之間地那位葉夢得平起平坐。堪稱是火箭式的躥升,就連剛出嫁不到一年的正妻蔡穎,也封了七品安人。只是高強現在未經科舉,沒有出身,因此高俅不主張他立刻授官,仍舊作這游離於正常體制之外的應奉局提舉。

  只不過差事雖然是老差事,職權卻大了許多,原本杭州還有一個明金局。乃是秉承大宦官童貫之意而設,與蘇州應奉局擔任的都是搜刮珍奇玩物供官家享樂的任務。高俅當日在西北軍中時與童貫也算有些交情,如今一個內掌三衙,一個在外領兵,關係益發密切了起來,高俅便修書一封,徵得童貫首肯,將明金局與應奉局合而為一1統稱東南應奉局。設在杭州,仍舊由高強提舉,這一來應奉局地旗號便可大行於東南五路,聲勢頓時壯大了許多。

  余外聖旨不載,但高強身邊諸人皆有封賞。原東南第九將黨世英率軍移屯杭州駐紮,合併了原杭州駐泊司人馬,麾下無慮萬人。乃是堅強後盾;杭州知府阮大城加半級俸祿,因未到磨勘之時,仍舊任杭州知府;原蘇州錄曹參軍張隨雲執法公允辦事得力,主持查辦朱緬一案,官升一級,做了兩浙路檢法官,再上去一級可就是高強熟知地提刑司了;石秀率軍回京,已經升了統制,依舊在太尉府行走,暗地裡為高強統合各地青皮勢力,功效卓著雲;陸謙楊志雙雙從蘇州鈐轄任上離職,轉到黨世英帳下做東南第九將的左右副將,官銜都是兩浙路兵馬副都監。

  更有那龍游縣令宗澤,高強向蔡京表舉他精通政務,歷任四任父母官,所在稱治,合當升級。原本以宗澤的出身政績,早該陞官,只是不巧被看作是呂惠卿派,因此受到排擠。現在有高強保舉,那自然是棄暗投明了,蔡京這順水人情做的毫不費力,宗澤不日便轉遷兩浙路察訪使,專司察訪各地農田水利等事,遇事有直接上奏宰執和御史台的權利,可算中了宗澤的心願。其實以高強看來,宗澤這樣的人才足以與關西種師道比肩,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該當大用才是,只是目下東南無戰事,還是暫且委屈他做個能吏了。

  至於「小將」韓世忠,卻是此次東南之行的意外收穫,其中湊巧之處,甚至令高強想到了「有緣千里來相會」這樣的話,&則那原本在西北從軍的韓世忠,又怎麼會千里輾轉來到自己身邊呢?既然遇到便不能錯過,高強一封書信寄給老爹高俅,軍中公文流轉,把韓世忠與幾個善射軍士都撥到杭州軍中,各有封賞,籠絡異常。韓世忠此時還只是個涉世未深的新兵,得此知遇之恩感激非常,對高強扁扁的服,幾乎是朝夕不離左右,與許貫忠一道,成了高衙內身邊的文武二將了。

  一番解說完畢,高強心下大喜,便即動問家中父親安好,命婦安好,恩相蔡京並岳父翰林學士蔡攸安好,梁師成一一回答。原來他人俱都照舊,蔡京依了高強臨走時的進言,徐徐更變諸般法度,朝野讚譽聲一片,其中固然是馬屁居多,不過連原先的政敵、如今淪落到蔡州安置的前中書侍郎劉逵,聽說也對蔡京當政以後的表現頗有溢美之詞,這就很難得了。

  高強點了點頭,聽到劉逵,自然就想起因為蔡京復相而失勢地趙挺之來,此人今年年初已經轉了觀文殿大學士,名位雖然尊崇,實際卻已經失勢賦閒在家,不知現今如何了?

  梁師成打個唉聲:「要說趙大觀文麼,也算一時的人物了,只不過遇上了當今恩相,才落得如此下場,賢侄剛剛離京不久,趙大觀便已榮登極樂,官家的御筆贈了八個謚字,身後極盡哀榮,也算是不枉了這一遭吧。」宋代官場多用簡稱,觀文殿大學士便通稱大觀,是以梁師成提到趙挺之就以趙大觀呼之。

第六部 梁山 前篇 第一章 清溪銀(下) 字數:2453

  高強嗒然若失,趙挺之竟就這麼死了?

  梁師成看著他笑,慢悠悠道:「賢侄,可是要問問趙大觀的三子趙明誠下落吶?」

  高強正是想到了這事,不假思索就答應了一聲,隨即便覺得不對,不過他現在資格老了,臉皮根本沒有變化,笑道:「世叔既然知道小侄心思,想必有以教我?」

  梁師成拿手點指,笑罵了兩聲,才道:「趙大觀身後,其家人大多返回山東密州老家,三子趙明誠在青州有座私宅,大約是移居那處了,此人身上有個鴻臚少卿的職事官,生活優渥是沒有問題的,不過聽說這夫妻倆都喜好金石名錄,到處不惜重金求購古玩珍銘,恐怕花費不小,這生活起居怕是要簡約一些了。」

  高強點了點頭,記得原先的歷史中趙挺之身故之後,李清照跟著丈夫隱居十餘年不出,想是趙明誠受到了蔡京的報復和迫害無法出仕,夫妻倆寄情於金石之中,到後來竟收集了十幾間屋子的收藏,眼下這才只是個開始吧。

  梁師成又道:「眼下的京中,趙大觀是去了,不過恩相卻也不是高枕無憂,東西兩府頗有齟齬,近來已有升級之勢了。」

  高強一愕,東西兩府指的就是宰執和樞密院,這個他是知道的,現任樞密使該當是張康國,朝報上並不見有什麼變化,此人在蔡京失相復相地全過程中始終嚴守中立。是個地位超然人士。怎地現在又與蔡京不對付了?

  追問之下,原來蔡京復相以後聲勢大張,有道是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眾黨羽一齊跟著陞官發財。有陞官就有讓位的,而這讓位失勢的人中依附張康國的著實不少,張樞密便感到自己的地位受到極大威脅。心中大為不滿,漸漸地就與蔡京對立起來。

  這當中還有一個人的表現甚是搶眼,卻是當今得寵的鄭貴妃的兄長,時任直學士院的鄭居中。這位國舅爺當初與高俅父子陪著官家趙佶同逛豐樂樓,在皇帝樂嫖白沉香時一起幫閒,彼此搭檔甚是愉快。也算是蔡京復相的幕後功臣。當初桌底交易之時,蔡京答應了復相之後一力保舉鄭居中作樞密副使,哪知現在蔡京的大小黨羽紛紛陞官發財,鄭直院那裡卻全無動靜,他哪裡坐的住?

  幾次催促蔡京,蔡京都是支吾敷衍,但聞樓梯響,遲遲不見人下來,鄭國舅怒氣填胸,便跑去與張康國作了一路。處處與蔡京作對。

  哪知這件事上鄭居中可真冤枉了蔡京,原來此事卻是高強暗中搗鬼,他臨行前給燕青留了指示,教他趁隙給梁師成送了密信,說道鄭貴妃已然專寵後宮,此刻最怕節外生枝,而外戚權重極易遭人彈劾。因此還是抑止一下鄭居中的陞遷為好。鄭貴妃聽了梁師成地讒言,深以為然,等到蔡京向趙佶推薦鄭居中出任同知樞密院事時,鄭貴妃的枕邊風也適時送上,吹得趙佶暈頭轉向,遂不聽蔡京的推薦,改任鄭居中為資政殿學士,中太一宮使兼侍讀,地位雖然尊崇,實權半點也無。

  鄭國舅是心比天高的人,哪裡忍受的了?他又不知自己抱著大腿的鄭貴妃給他背地捅刀子,更想不到這裡頭還有同一陣營的高強在攛掇,只是認定蔡京不給他兌現諾言,一腔怨氣都灑向了蔡元長。蔡京也不是省油的燈,命人傳了兩次話說自己並不是沒有出力,只是官家不從,鄭居中哪裡肯信?惹的蔡京惱起來,也不給鄭居中半點面子,雙方針鋒相對,鬧的不可開交,巧在鄭居中與蔡京長子蔡攸同為侍讀官,逢單日輪流進宮給皇帝講論經史,大家都趁這個機會忙著在皇帝面前給對方上眼藥,京中官場都當笑話一樣看。

  說道此處高強捧腹大笑,連說有趣有趣,梁師成也瞇著眼睛笑,忽地問道:「賢侄啊,你父親也知道這主意是你出地,將鄭居中與蔡京離間作兩處,以免他一家獨大,這次來托我問你,後著當如何發?倘若只是給人家扯後腿,落個損人不利己,可不要怪為叔的說你幼稚!」

  高強陪著笑臉道:「世叔教訓的是,小侄雖說年幼無知,可也不能跌了爹爹與世叔的名頭不是?世叔只管放心,後著早已安排妥當,約莫年內便當見分曉了。」

  梁師成瞇縫眼裡驀然閃出兩道精光,向高強
下打量幾眼,這才又笑道:「賢侄果然是深謀遠慮,令尊將門虎子,教人好生羨慕吶!只不知可有留著對付世叔我的招吶?」

  高強暗罵老滑頭,乖乖給本衙內辦事的話,少不了你的好處,倘若有什麼包藏禍心,難道本衙內還治不了你?現今地高強已經完全適應了這時代的生活,並且對於如何將自己已經獲悉的歷史知識獲取最大的現實利益這個遊戲,玩的得心應手,除了蔡京的城府深沉還堪作他的對手,如梁師成這等人物哪裡放在他眼裡?

  不過肚子裡罵也就算了,面上可得恭敬:「世叔言重了!小侄對世叔敬仰有加,哪裡敢使什麼招數對付世叔?就算有招數,那也是想著如何孝敬世叔,如何討世叔的喜歡罷咧!何況京中有家父與世叔相呼應,那是相輔相成運勢沖天,哪裡能阻擋的了?」

  梁師成點了點頭,還沒說話,高強又拍了拍手,門外進來兩個家丁,抬著一口箱子,口中喊著號子,顯得頗為沉重,打開一看,白花花的銀子與諸般珍玩玉器耀眼生輝,立時照的梁師成的小瞇縫眼成了兩條細線:「賢侄,這是何意?」

  高強趕緊撇清:「世叔切莫誤會,這乃是新近從清溪縣幫源洞挖出的第一批銀子,業已精煉過,請世叔看看品質如何?」

  梁師成動容,急忙抓起一錠來,又掐又咬擺弄了半天,喜道:「此銀品質精純,實乃上等!有此銀洞,賢侄功勞不小!但不知此洞每年能出銀幾何?」

  「上等精銀十萬兩!」高強滿不在乎,伸出雙手十個指頭,心中卻不期然地想起了業已返回家鄉的伊人金芝……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47
第六部 梁山 前篇 第二章 交易(上) 字數:2292

  數月之前,杭州諸事完畢,明教首腦死傷慘重,各人無不切齒痛罵朱沖父子心性狠毒下手凶辣,若不是宗澤察訪使與楊志副都監及時趕到救援,不免一家上下盡遭毒手,到時一個活口也沒有,只怕落得懸案一件,沉冤久久不得昭雪也未可知。

  只是芸芸眾人之中,也只有高強與幾名心腹知曉真相,這件血案從頭到尾都只有高衙內一人操縱,無聲無息地將東南摩尼教的首腦一舉摧毀,留下的只有精神領袖方百花,與斷臂的少教主方天定,據高強身邊智囊許貫忠的估計,摩尼教若要再度組織如此次端陽大舉規模的集會,起碼要到十年以後,有這段時間的從容佈置,若再能進一步分化瓦解摩尼教的內部,東南五路直可高枕無憂了。

  至於朱沖父子,卻是方臘一案的意外收穫,誰也沒料到搜檢原都監府,竟然把假死的朱勉給搜了出來。這一下無罪也變有罪,再加上血案倖存的方家幾口的鐵齒咬定,人人都道是朱氏父子挾怨報復,犯下這滔天罪行。民憤之下,各級官員雷厲風行,更兼上有宰相蔡京嚴重關注,時時究辦,這件大案僅僅半個多月就塵埃落定,朱氏父子除去功名,判了個秋後問斬,家產全部充公。

  實則蔡京對這朱家的案子如此上心,少不得有些私心,當初朱沖就是托了蔡京的福,才從一個大商人鑽進仕途,又成立了蘇州應奉局,說起來還是蔡京一系的。只不過同為一黨,倘若碰上了嫡系中的嫡系高衙內。朱沖這等就遠遠不夠看了,因此蔡京的心思,就是朱家父子若要倒台,情願倒在自己人手裡,處理起來也好掩蓋些證據,免得遷延日久了,萬一被政敵抓住什麼把柄,難免落些麻煩。

  當日刑部行文到了杭州府。秋後斬決幾個字一經傳出,大街小巷一片歡騰,倒似朱沖父子成了禍亂兩浙地罪魁禍首。人人得而誅之一樣,坐在明金局裡的幕後黑手高衙內,聽到這等群眾的正義呼聲不免心裡發虛,所謂做賊心虛。尤其是以前沒怎麼作過賊的新手,更加容易心虛了。

  不過最讓他心虛的,還是府中一直扶靈等待本案結果的方家三口,那懸著一條空蕩蕩的袖管,一臉憔悴沉默不語的方天定,以及一身孝服,紅腫著一雙眼睛。看起來著實惹人愛憐地方金芝。就彷彿兩個無聲的拷問者,時時在他心口輕重不一的敲擊,每每令他對自己當初所下地這個血腥決定反躬自省,以至於越來越不敢單獨面對方金芝,倆人的關係不進反退,竟疏遠了許多。

  唯有那方百花,這些時日來作為方家的最長者,一肩挑起了家門血案的追訴和喪事善後。更一手梳理著摩尼教地大小事務,樣樣都處理的井井有條,進退有據,絲毫看不出是一個剛剛遭受了失去包括大哥與愛人在內眾多親人的弱女子,連許貫忠這等心性高傲的人,私下裡也多次對這位女中英傑讚譽有加。

  等到朱案審結,方百花便提出要扶靈回葬,方家兄妹也跟著一起回鄉守孝,高強訕訕地也說不出什麼挽留的話來,畢竟剛剛親手毀了別人的家庭,若要他再保持完美的演技,更進一步覬覦那美貌地少女,即使是以前多愛看黑暗YY小說的高強,卻也沒有如此堅韌的神經了。

  此刻想起那日方家數人在百餘官兵的護送下踽踽而行的背影,高強心中又不禁一陣悵惘,落日餘暉下幾輛馬車蹣跚而去,隱隱見得其中一輛的車簾掀起一角,有一雙如怨如訴的目光向自己拋來,而後漸漸隱去,留下空氣中的無限哀婉……

  「賢侄,賢侄!」

  高強忽地驚醒,才發覺自己這片刻間竟有些失神,梁師成被自己晾在一邊,召喚時已經流露出些許不耐煩的語氣。

  趕緊亂以他語,將這節輕輕揭過,話題仍舊轉到這清溪銀上來:「小侄命高手匠人採用灰吹法精煉,又招募當地山民為工,月產精銀八千餘兩,可折銅錢不下萬貫文。」實際他是七打八折,這幫源銀礦經宗澤率領人手再次探明,現在又吸納了大批摩尼教徒務工,月產銀兩萬兩也不止。只是他對於這銀礦地利用有深遠的謀劃,決不單單是給自己的宦囊增加些重量而已 因此對於這位不男不女的「梁世叔」,哪裡能夠推心置腹?如果不是將來用到他這宮中助力的地方還很多,高強根本就不想讓他知道這事。

  梁師成雖然奸猾過人,卻也沒料到自己這年方弱冠的世侄肚子裡恁多心腸,況且太監比正常男人少了某方面的慾望,基於所謂的心理補償效應,其餘方面的慾望就加倍強大,尤其是對於物質財富的渴望,更加是超乎尋常,說到錢財時兩眼都放出綠光來。歷史上的大太監一旦得勢,最得意的事就是不擇手段的斂財,漢末十常仕,明代魏宗賢等概莫能外,相比之下唐朝的魚朝恩等人還高了一個檔次,曉得掌兵專權。

  他梁師成作為歷史上有名的大太監,在這方面自然也不能免俗了。只是梁師成在歷史上雖說是呼風喚雨勢大滔天,那也是政和末年西城所成立以後肆意圈地、強佔民田的後果,現在他的聖眷可遠遠及不上高家父子,更不用說蔡京這等當紅的文官領袖,聚斂的手段少而又少,收受賄賂便是主要來源,眼看自己的世侄發財在即,怎麼不眼紅心跳,心癢癢地想要分一杯羹?

  不過雖說心癢難搔,官場的規矩他還是爛熟的,大筆銀錢賄賂的送上,背後自然是更大的交易伴隨,即使彼此是親親熱熱地叔侄相稱,然而在官言官,規矩大過叔侄,面子上是不好立刻就伸手來抓的。

第六部 梁山 前篇 第二章 交易(下) 字數:2360

  梁師成好不容易控制住了自己的手沒有再向箱子裡伸去,然而臉上的笑意卻著實難以掩飾了:「世侄真乃天縱之才,不但才學過人心思靈巧,官運財運更是路路亨通,實在叫人羨慕啊!」其實還有一樣是最叫這位內侍大人羨慕的,高強離京半年有餘,京中青樓卻仍舊遍傳高衙內的風流美名,足見其色運也是紫氣東來擋不住,只是這等事提起來不免叫某方面有所欠缺的內侍大人傷心,因此不提也罷。

  高強耳朵裡聽著梁師成不著邊際的扯些鹹淡,眼尾向下一看,卻見他手上抓起的那錠大銀再也不肯放下,五根手指來回摩挲,真好似一個好色男人摸著情人的手一般柔情無限難割難捨,心中不禁暗笑,情知對方已經入彀,要緊加油添柴,把火再燒高些。忙打個唉聲:「唉,小侄縱有些小成,那也是上承恩相、家父和世叔的關照罷了,因此時時不敢忘了孝敬世叔等,這點小小禮物,聊表一點孝心罷了,還請世叔不棄鄙俗,笑納便了。」

  梁師成仰天大笑,心說這小衙內說話著實中聽,瞧這話說的,我若不收,豈不是辜負了他的孝心?本朝首重忠孝二字,又兼俗話說君子有**之美,這錢我收下了便是**之美,那還有什麼說的?當即笑瞇瞇接過禮單,往袖口裡一揣,總計價值五千貫文的財寶輕鬆落袋,笑的更是格外歡悅。

  高強陪著笑了幾聲,不自禁的流露出些許躊躇,那梁師成何等樣人,天子眼前也是挑通眼眉的,當即就察覺了這點小小變化。此刻他心情正是高水準的時候,心說這等有孝心的晚輩,我不罩你罩誰?「啊~世侄啊,有什麼難處不妨直言,世叔自然幫你。」

  高強就等這句話了,當即順坡下驢。將心中的一番計較都說了出來,原來他有心借助這銀礦的收入為後盾,建立一家商號,專事匯兌銀錢,乃是吸取了現代銀行的一些初級理念。要為大宋的財政和商業發展作些基礎性地調理工作。實際上他離京之時,與蔡京集團的幾位核心如蔡京,梁士傑及葉夢得等人都曾談及此事,雖然其時清溪銀礦情況未明,未曾將心中的打算和盤托出,卻也瞭解到蔡京心中對這銅錢貨幣體制也是諸多想法。當初蔡京一進宰執,第一件事就是命天下坑冶金銀盡數運到內府,也是打算以這金銀為基礎改革幣制,無奈摸著石頭過河不是那麼容易,由於缺乏充分的金融理論和實踐知識,使得蔡京遲遲不能拿出成熟的幣制方案來,只好弄些當五錢、當十錢之類地應急措施,再加上黨爭的激烈,這事便一直延宕了下來。

  既然上有此心,高強便不怕得不到支持。所需者就是要設法取得皇帝趙佶的認可,也好減輕蔡京的疑慮和政治風險。而要做到這一點,宮中要員如梁師成者的支持是必不可少的。尤其是自己現在身在東南遠離中樞,要辦成這件大事,朝中可不能有半點掣肘。

  梁師成卻不知這裡頭有恁多道道,只道是小衙內挖出銀子來還不夠,還要以錢生錢,畢竟在這時代的人眼中,金銀鋪面承擔最多的也只是借貸典當等項。當下將眉頭略微一皺,小小訓斥了高強幾句。說道小小年紀,當以科舉為正業,這等放貸生涯,只可偶一為之,豈可大舉?這等套話說歸說,其實他也沒怎麼放在心上,京城大小鈔引鋪子無慮百千家,大小官員與其交往甚多,也沒見哪個因此倒了霉的,他所關心的無非是高強此舉會不會帶來政治隱患,既然高強隱隱暗示說蔡京也是知道這件事的,那還有什麼可說的,當即拍胸脯一力承擔,官家面前必定要為高賢侄多多美言了。

  雙方言談甚歡,高強命開上筵席來,免不了水陸雜陳珍饈美味,又叫出自家娘子蔡穎來為梁師成敬酒,眼前更有杭州城的高手藝人雜耍獻技,賓主一席盡歡而散,一方帶著沉甸甸的金銀,一方獲得了所需要的政治助力和承諾,正所謂雙贏局面,皆大歡喜。望著梁師成略顯踉蹌的腳步走遠,高強輕輕冷笑一聲,對於玩這類遊戲,現今的他已經是駕輕就熟了。

  耳畔一陣香風吹來,弄得他有些癢癢的,不用回頭也知道,必是自己的嬌妻蔡穎。他反手伸去,只聽一聲輕輕驚呼,蔡穎躲閃不及,已經被高強抱個滿懷,忙用小手撐據著郎君的胸膛,嗔道:「官人好沒輕重,下º面前,須不得恣意放肆。」

  高強知她臉嫩,雖說夫妻兩人情好甚篤,她卻始終顧著體面,不肯在下人面前失了分寸,一笑作罷,輕輕將她放開,嘴裡卻不饒,輕聲調笑道:「官人知道娘子的意思了,待回到房中便可放肆了罷?」

  蔡穎驚叫一聲,忙跳了開去,小手連搖,卻不知怎麼說才好,忽然想起一事,急急道:「官人莫忘了,那姓方的女子可還在等著回信,還是先去打發了罷,奴家……奴家在房中候著官人便是。」說到最後一句,聲音漸低,臉色已自暈紅了。

  高強應了一聲,笑嘻嘻的目送著嬌妻回轉內宅,自己轉身向外宅書房走去,還沒到門口,早有家人傳報進去,書房中燈光亮起,桌椅排布,高強居中端坐,不片刻那客人已到,高強道一個請字,只見一朵白雲輕靈靈飄了進來,襝衽為禮,正是明教聖女方百花。

  分賓主落座畢,方百花輕輕一笑,書房裡頓時為之一亮:「看高應奉氣色上佳,定是有好消息報於奴家了?」

  高強被她這一笑,正有些眼暈,心說誰說這位聖女當日是迫於無奈才裝出狐媚的樣子去迷惑那朱勉的?這不分明是天生的嘛!正有些體會到朱勉的心情,見問,忙欠身答道:「幸不辱命!今次一切順利,只待京中佳音一到,票號順利開張,必可以銀代稅賦,將貴教在銀礦中做工的幾千教眾地賦稅都免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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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梁山 前篇 第三章 籠絡(上) 字數:3436

  方百花見高強這般說,一時百感交集,盈盈下拜道:「多謝衙內周全……本教上下同感盛德!」要知當今官家登基之時,嚴命天下坑冶的金銀盡數輸入內府,除了極少數舊有礦脈的豪強以外,天下金銀都是官家的,摩尼教就算是在自己人的土地上發現了金銀,也撈不到半點好處,說不定還會被鑄冶司的官差趕出祖輩居住的家園,落得個流離失所。

  現在經過高強斡旋之後,凡參與清溪銀礦開採的摩尼徒眾,均可領取相當的酬勞,其數目除了繳納原本所要承擔的田賦和丁稅這兩稅,更可養家餬口有餘。是以摩尼教徒一經方百花等宣傳之後,個個踴躍參與,工作的積極性也是極高,他們無視於在高強看來簡直是地獄一般的礦坑勞動條件,結合先進的灰吹煉銀法,極大地提高了清溪銀礦的生產效率。根據對於荊湖兩路的鑄冶司生產頗有瞭解的工匠所言,此處銀礦的效率比官營的坑冶要高出雙倍有餘。

  這一結果令得高強小集團人人振奮,來自現代的高強對此卻是理所當然,心說見過了改革前大鍋飯的低下效率和侵吞國有資產,你們對於這等差別就會見怪不怪了,雖說九百年的時間在那裡放著,可國人的根性在這方面又有多少改變了?

  此刻見到方百花感激之情甚是殷切,高強連忙站起作勢攙扶。可不敢真個扶了上去,有道是男女授受不親,方百花論起來又是長輩,雖說這等風韻美人萬中無一,高強心裡不免有些小癢癢,不過這點小便宜還是能免則免了。

  高強慨歎一聲:「方前輩禮重了,為了摩尼教和東南百姓地福祉,令兄與石大叔等人先後赴難,晚輩這點區區微勞。算不得什麼。」他費盡心思,才想出了前輩晚輩的稱呼。雖說有些不倫不類,卻也只好如此了。

  聽見兄長和石寶被提及,方百花的眼眶就是一紅。迅即又恢復過來,幽幽歎息道:「應奉過謙了,家兄等雖說為此捐軀。卻無補於事,真正為我摩尼教辦了實事的,還是應奉大人,我回去以後。每每念及這一節,總不免心中感慨,要作想做的事,還是得先獲得所需要的權力才是,否則就算再怎麼努力,到頭來多半也是空忙一場。」

  高強混跡了官場和江湖這些時,察言觀色的本事也算爐火純青了,一聽這話就知道有下文。忙端正了身子靜靜候著。

  方百花看了他一眼,美目中流露出讚賞神色:「應奉大人明察秋毫,是否已經料到我所要說的話了?」

  高強一笑:「前輩說的哪裡話來,我與方家上下相交莫逆,前輩有話只管明言便是,晚輩盡力周旋。」

  方百花點了點頭:「如此我便直說了,敢問應奉大人,可有法子讓本教子弟可以晉身官吏?本教人眾雖多,卻少為官之人,因此屢屢受人欺凌,就如這次上書進諫當十大錢與銀礦開採事,若沒有應奉大人大力周旋,上達天聽,此事不但石沉大海,我教多半還得賠上人命無數。總聽人說朝中有人好做官,其實又何嘗不是朝中有人好作生活啊……」

  高強卻想岔到另外一件事上了,心說本衙內就是未來地朝中大佬,眼下的影響力也已經頗為可觀,你摩尼教只需籠絡了我,還愁什麼?只是那方金芝回鄉守孝,恐怕目下也不能出嫁,不曉得這裡地規矩是守孝三年還是一年……

  他這裡正尋思些有的沒的,那邊方百花好似是聽到了他心聲一般,話鋒便轉了過來:「本來嘛,我也知道應奉大人與我那侄女金芝彼此愛慕,此等美事奴家自然樂得成全,不過一來金芝重孝在身,不能出門,二來我今次要向應奉大人討教地,乃是一個長保平安的法子,可以讓我教中有能子弟都有晉身之階。」說著忽然掩口笑了起來:「若是都要結親才能為本教贏得奧援,我可只得這麼一個侄女呢,能拉得幾人?」

  高強訕訕地說不出話來,腦子裡可就打起了小九九。其實當時朝廷也並沒有針對摩尼教有什麼歧視性的法令制度,不過這吃菜事魔教在尋常百姓看來總有些神神道道地,不免下意識的有些排斥,再加上選拔官吏向來是講後台論出身,最少也要看受教育的機會多少,摩尼教徒多半家境貧寒無權無勢,這方面就吃了大虧,幾方面加起來 便使得摩尼教徒能出人頭地的少而又少了。

  況且,以摩尼教地教義而言,先天上就有些反叛的傾向在,也不曉得創教人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同樣是恨世間疾苦,佛教就和平的多,勸人積德修來世,而摩尼教就偏偏要玩個捨生取義,說什麼也要焚盡舊世界,再造新乾坤。這等教義聽上去和當年漢末張角的「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真是一脈相乘,天生的造反坯子,朝廷不拿你們開刀便算的寬仁了,還想要怎樣?

  高強暗自搖頭,倘若自己的目標是要攪個天下大亂,謀求什麼爭霸中原的狗屁宏圖大業,這個摩尼教倒是著實值得利用一下,只是自己知道自己的本事,在現代連個小組長都作不好的人,到這時代了就想當超級CEO?還是省省吧!況且未來20年就是天下大亂,大宋有滅頂之災,自己眼下只能抽絲剝繭,一點一點地扭轉局面,大方向上正是穩定壓倒一切,哪裡還容得摩尼教發展實力,然後來搞風搞雨?

  打定了主意,高強便開始東拉西扯,一會說官場制度,一會說選官之事自己也不能做主,一會又說摩尼教經過端午節這麼一鬧,已經引起了中樞的注意,這身份恐怕頗為敏感,總之是強調了無數客觀理由,擺出一副愛莫能助的姿態。

  方百花不知他肚裡的小九九,這些理由也確實都是客觀存在,一時無法可想,悶悶地坐在那裡作聲不得,書房裡頓時安靜了下來。

  高強見氣氛有些尷尬,只得把語氣再轉了轉,柔聲道:「前輩莫要著惱,這選官選軍雖說是朝廷法度,一時無從入手,不過要改善摩尼教眾的生活,卻也不是沒有辦法。」

  方百花原本就是為了這事犯愁,一聽便來了精神:「應奉大人有以教我!」

  高強袖中掏出一錠銀子來,便是白晃晃的清溪銀十兩:「前輩,貴教教徒分散各地,所作行業五花八門,原本就難以一概而論。即便以此次清溪銀礦之事而言,雖然前輩等大力宣講來務工的好處,也不是每個教眾都應募前來罷?世人都是為自己考慮,若見與己利不合,便難以動心,貴教教徒雖說向道心誠,可也是要穿衣吃飯的,何能免俗?以晚輩看來,摩尼教眾團結互助相親相愛,這是好的,不過因此而造成排外,以至於教徒與尋常百姓隔膜漸深,這卻是不好了。須知摩尼教徒也是大宋子民,何分彼此?若要教徒能向好,首先就得破除這教派門戶之見。」這卻是他的釜底抽薪之策,摩尼教倘若真能放棄教義中的這個觀念,尋求與普通百姓相融和,則便有望從根本上改變其與社會對立的傾向,從而漸漸走向一個更為平和的教派。

  見方百花點頭不語,高強暗喜,續道:「所謂正心而後立言,貴教這個態度改變了,接下來就是具體的事端了。晚輩的銀鋪不日便將開張,在在都須用人,開頭還可招募些熟手,長遠看來還是要培養忠誠不貳的掌櫃和夥計人才。不瞞前輩,晚輩這銀鋪不單單是販賣清溪銀而已,乃是要將分號開到大宋天下四百處軍州,甚至遼國番邦都要開張立櫃,所有這一切,都須無數人才。」

  聽到這裡,方百花的眼睛已經亮了起來:「應奉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要從我教教徒中選拔可造之才加以培養?」

  「不錯!」高強重重點頭:「貴教子弟進入晚輩的銀號學徒,晚輩擔保不但要教他們生意經,還會從中選拔聰穎有才者加以栽培,而後必有能者脫穎而出,就算通過科舉走入仕途也未嘗不可能。即便是貴教有些子弟不能出頭,一輩子只能作個夥計,畢竟這種子已經撒了下去,他們還會帶著更多的摩尼教子弟走出山林田畝。」

  他越說眼睛越亮,聲音也不由得大了起來:「摩尼教百萬教眾,其中豈無能者?如此長久下來,何嘗摩尼不興!」這卻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了,這些摩尼教徒試圖融入正常社會的結果,必定是摩尼教的反社會教義要麼改變,要麼消亡,只是摩尼教徒們可以過上更好的日子,這卻不是瞎掰的。況且這法子在相當長時間裡可以將摩尼教的精華掌握在自己手中,無論是對於控制摩尼教,還是對於培養自己的勢力,都是大有益處的。

第六部 梁山 前篇 第三章 籠絡(下) 字數:2487

  方百花卻被他這等近似於傳銷洗腦的煽動言辭攪的心潮起伏不能自己,拍案而起,向高強搶了兩步:「應奉大人高瞻遠矚,真是我百萬教眾的萬家生佛,請受奴家一拜!」

  「使不得!」眼看方百花真個要跪倒了,高強也不顧什麼男女授受不親,趕緊用力托住方百花的雙肘,饒是他年來習武不輟,雙臂也有百十斤氣力,這一下卻也費了好大勁才能制住方百花的下拜之勢,心中暗驚:這明教聖女好大的氣力,功夫不同凡響,看樣子還是為了免我難堪留了些氣力,嘿嘿,慚愧啊……

  方百花順勢而起,輕輕脫開了高強的雙手,白玉般的肌膚微微抹上了一層嫣紅,她原本是風韻嫵媚的氣質,這一來倍添嬌羞,看上去真如同百合初綻,芙蓉謝春,叫人恨不能咬上一口,以高強見慣了電視上的諸多美女,看夠了旺之後完美無瑕的各種寫真集,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這時代的絕色美女的魅力,也大有吃不消之感。

  方百花抬起手來,將幾莖散發攏到耳後,低頭道:「奴家一時忘情,有所失禮,望……」

  高強連連擺手。說道不礙的不礙的,咱們可不是外人吶!

  方百花掩口又笑,忽然莊容道:「應奉大人對本教恩重如山,真不知如何報答。若不是金芝重孝在身,依禮一年以後方可出嫁。奴家當早日請應奉大人迎娶才是,目下卻只好等到明年了……」

  高強心裡一虛,心說恩重如山?說仇深似海還差不多,雖說我是救了數百萬百姓,可殺人就是殺人,有道是世上沒有不透風地牆,又有道殺父之仇不共戴天,倘若將來方金芝嫁了進來,鬼使^差知道了真相。我豈不是自己給自己脖子上架了一把利刃?當即笑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晚輩雖然不才。也讀聖賢書,這孝道禮儀還是懂得的。」

  方百花嬌軀一震,將這兩句在口中低低念了兩遍。抬起頭道:「應奉大人好詞句!這兩句莫非是因奴家提及金芝,有感而發麼?」

  高強叫聲慚愧,這句子確實是有感而發。可不是我作的啊,秦少游如此大名鼎鼎的妙句,這鄉野女子卻瞠目不知,可見基礎教育是多麼重要的一件大事啊!當下將「纖雲弄巧。飛星傳恨」的詞句說了一遍,方百花聽罷心意搖動,幽幽歎了口氣,也不知說什麼是好。

  又說了些具體事務,眼下摩尼教人才凋零,大事都只好這位聖女親自出面與高強這邊協調,好在銀鋪尚未開張,大把時間可以準備。方百花揣著一肚皮的憧憬和想法,匆匆便去了。

  高強送了幾步,到了廊道上便拱手道別,方百花剛一轉身,迎面走來兩人,身量都是極長大雄壯的,為首一人腦瓜鋒兒亮,大袖飄飄,正是花和尚魯智深,後一人英雄巾包頭,青布直裰打扮,卻是武松武二郎。

  高強知道這些日子來魯智深每日往杭州各處寺廟園林遊玩,他不讀佛經,不會講法,僧眾先知道他是高應奉的師父,都來請教些經文講義,卻都不得要領,有些問地急了,花和尚便惱,因此無人敢再搭話,到後來只有他獨自遊玩,到處僧人也不敢攔他,只得武松一個徒弟跟定在後。

  這時見了,高強忙上前給師父行禮,又見過師弟武松,雖說論武藝的底子和習武天分,高強這個師兄和武師弟都是差天離地,沒法子比,不過先入門為大,這禮數還是不能壞了。

  魯智深卻不搭理他,眼珠只管往方百花身上溜,忽地嚷道:「你這女子,可是當日那石寶為你擋了洒家一杖地?」

  方百花默默襝衽點頭,也不說話,只管向前走去,她雖說明知石寶是為了救自己,魯智深也只是失手,不過當面對著這個一杖打死石寶的僧人,還是不能假以半點辭色。

  她這麼直愣愣的走過來,靜靜地,魯智深卻不由得便偏過身子,讓開了一條路,口中訥訥地不知說什麼好。

  一旁武二郎卻有些惱:「你這女子好生無禮……」正要說話,卻見魯智深把僧袍一拂,悶哼一聲,悶悶地逕自往自己的禪房走去,看也不看武松一眼。

  武松這下摸不著頭腦,只好問眼前的師兄,高強笑了笑,心說雖說魯智深當初是殺敵心切,失手打死了石寶,論理本不該負什麼責任,但是道理是一回事,人情又是另外一回事,以魯智深的天性,打死百十個惡人是只當踩死了幾隻螞蟻,打死一個好人可就心理有陰影了。你武二練武是把好手,人情可就未必了,套句現在的話來說,那叫情商不夠高,這問題技術性太強,一時半會也解釋不清楚,乾脆說些閒話:「啊~師弟,你今天隨師父去了哪座叢林禮佛參禪?」

  武松見師兄問了,忙回道:「師兄請了,小弟今日隨師父去到那錢塘江邊六合寺參禪,那叢林不大,一座浮屠好生雄壯,高達十三層,名喚六合塔,師父領著小弟在塔上下走了幾遭,又登高眺望錢塘江潮,今兒雖說不是八月十五正日子,潮水可也壯闊的很,小弟見那江上有人踏浪而行,幾乎以為是潮中神祇,卻聽僧人言道,乃是這裡的子弟弄水,喚做弄潮兒。」

  高強點了點頭:「我朝太祖時,有人詠杭州風物,說到這中秋大潮時,有弄潮兒向潮頭立,手把紅旗旗不濕等語,可知弄潮一事,古以有之。」心說這事實在匪夷所思,那錢塘大潮何等厲害,人捲進去連屍體都撈不上來,這些小子們竟然可以在潮頭戲弄,而且手中紅旗不濕,那是立於水上了,如此水性和膽識,後世的所謂衝浪又哪裡能比了?

  師兄弟倆講論了一會,武松讀書不多,愛聽高強講古,又問了好些錢塘江潮的故事,聽說五代時吳越王三千強弩射大潮,不由又笑,好一會才分別回房歇息去了。

  次日一早天還沒亮,高強剛剛起身,一個懶腰還沒伸直,就聽院門外一聲大叫:「師兄!大事不好,師父不見了!」正是武松的聲音!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48
第六部 梁山 前篇 第四章 出走(上) 字數:2434

  高強一個懶腰沒伸直,腦子還沒完全清醒過來,陡然聽到這麼震撼性的消息,有些反應不過來,立時就僵在那裡了:「什麼?誰,誰不見了?」

  蔡穎睡在一旁,見他身子僵在那了,忍不住在腰上拍了一下:「官人,這是如何?」

  被這一拍,高強啊的一聲,險些閃了腰,好在習武有年,又是正當少年時,身子骨比較柔韌,總算恢復了過來。回頭看了蔡穎一眼,見嬌妻正一臉迷惘地看著自己,烏髮堆雲風姿慵懶,正是美人初起,心說好你個娘子,這一下倘若叫官人我閃了腰,怕不害了你自己下半生幸福?

  他這裡一岔,外面武松又喊起來:「師兄快起,師父不見了!」

  高強急急披上衣服,鞋子穿了一隻腳,另一隻腳拖著鞋,搶出房來,就見武松一臉焦急,上來一把抓住高強的手,連聲道:「師父不見了!師父不見了!」

  「慢來慢來!」高強知道有事,不過這話也得一句一句說:「師弟,師父怎的不見了?」

  武松嚥了口唾沫,稍微緩解一下情緒,大聲道:「師兄,小弟晨早起來,去師父禪房裡請安,誰知房中無人,只有桌子上放著一封書信,並未封口,也無抬頭,小弟識字不多,只怕不能明瞭其中意思,只好拿來請師兄參詳。」

  高強一聽有書信,曉得有蹊蹺,通常故事裡的人物不辭而別時,有錢的要封金,有官的要掛印,有文才的要題詩,實在不行也得留隻言片字的,總之是人過留名雁過留聲,走的不能無聲無息。這話要是倒推上來。也就是說倘若走時沒有什麼東西留下,那多半是很快就要回來,或者是意外突發事件身不由己。倘若有東西留下,那就是真的走了。

  他急忙將武鬆手裡的書信接過來,抽出信紙刷拉一抖,就著晨光一看,上門粗筆濃墨寫了幾行字:「遇州而遷,洒家去也!徒弟們好自做事!」

  統共十幾個字,把一大張白紙佔地滿滿當當。筆鋒間架是談不上的,畢竟魯智深行伍出身,能識字已是不易了。還指望能有什麼文才麼?不過這筆法恣肆放蕩,倒是花和尚自然天性的表徵……

  高強這正在看,武松已經急不可耐:「師兄,師父這說的是什麼?」

  高強將信遞過,讓他自己看,心說你武松雖說自己不識字,花和尚的文化水平也未必高過你多少。這幾個大字總歸不難認吧?

  哪知武松將這十幾個字翻來覆去看了,抬起頭來還是一臉的迷惘:「師兄,師父這說的是什麼?什麼遇州而遷?」

  高強聽他這麼問,才知道是知詞卻不達意,他細細回想,忽地想起自己當日拜魯智深為師的時候,曾經盜用了施大爺水滸傳裡所敘述的魯智深生平,其中關鍵性的幾句,就是當日魯智深下五台山之時,座師智真大師曾經贈了他四句偈語。說道:「遇山而富,遇林而興,遇州而遷,遇江而止」。這幾句話是法不傳六耳,高強卻能道地分明,這才折服了魯智深。

  再回想魯智深的生平,下山以後打了桃花山。搶了小霸王周通一把,這叫做「遇山而富」;到京師結識了林沖,然後因緣聚會,收了自己為徒,堂堂成了太尉府的供奉,這便是「遇林而興」了。難不成到了杭州,他老人家就要「遇州而遷」了?

  兩人拿著書信,又到魯智深地禪房裡尋找線索,這時許貫忠和陸謙都到,楊志這幾日住在軍營裡,卻不在府中。幾人將魯智深的禪房細細搜檢一遍,這禪房本來就沒什麼東西,魯智深的禪杖戒刀和隨身諸物都不見蹤影,比搬家還乾淨,看來真個是「遷」了,只是這位佛爺到底遷去了哪裡,可就半點線索都無了。

  武松坐在地上,悵然若失,正不知如何理會處,高強一手將他扶起來,寬解道:「師弟無需掛心,當初師父獨個浪跡江湖,關西河北處處縱橫,他老人家武藝高強行事方正,又是有勇有謀的好漢,不會有事。」

  武松搖頭,說道要去尋魯智深,許貫忠正拿著那封留書看,聞言抬頭笑道:「武二郎這便差了,魯師哪裡是要弟子們護持的?他老人家自然天性,動靜皆暗合禪機,既然單身離去,便是不要弟子們相尋相隨的,倘若一力找尋,反而著了相,便不美了。」

  他這說的是禪宗地緣法說,當時佛家和儒教相融和,士大夫講談佛法蔚然成風,最出名的就是蘇學士和鎮江佛印和尚的諸般軼事了,許貫忠胸懷錦繡,對於佛法也多有涉獵,是以這般相勸。

  武松卻不懂什麼佛法的,他追隨魯智深不久,也未領會到什麼,只是聽許貫忠這麼說法,好似自己去找就不對,不找就對,當下悶悶不樂,卻也無法可想。

  高強看他樣子落魄,倒有些不忍,加之對魯智深也甚心繫,便向許貫忠道:「貫忠說得甚是,不過作弟子的對師長盡孝,可也是天性緣法罷?這樣罷,師父既然不欲我等去找尋,我等便不去,只是要曉得師父的去向行蹤,心裡也好有個念想,貫忠以為如何?」

  這話說的也在理,許貫忠躬身應了,只是倘若為了這事行文州府,弄得像通緝要犯一樣,只有給魯智深添上無數麻煩,也只好私下裡承托各方親好,如孟州快活林施恩,河北大名府楊雄這等消息靈通人士,一面飛書報東京的石秀和燕青,利用江湖上的渠道打聽,還來得穩妥些。

  高強又想起一事,命許貫忠執筆修書,將魯智深出走之事告知汴梁地另一位師父林沖知曉,也通個消息有無,萬一魯智深去了他那裡,便可知道行蹤了。

  這些事情說來繁瑣,交代下去也只片刻,現今高強身份已經不同,想作什麼事情自有手下去辦,動動嘴皮子便好,與剛來這時空時大不相同。

第六部 梁山 前篇 第四章 出走(下) 字數:2481

  交代完畢,又寬解了武松幾句,忽然有人來報,說道摩尼教聖女求見衙內,高強只得去前院書房候著,陸謙也自去忙他的軍務了。

  這邊武松悶悶不樂,一旁許貫忠忽地想起一事,袖中取出書信一封,笑道:「好教武二郎得知,前次衙內在運河中救得二郎上來,便著小生去向二郎出身的清河縣探詢,得知二郎家中情況,知曉家中尚有一兄一嫂,薄有田產,又有個炊餅鋪子營生。如今清河縣有封信到,說到令兄前日不知為何,舉家遷往鄰縣陽谷縣居住,只因我家衙內曾經去信問訊此事,因此特地來信告知,此事我剛剛得知,便知會二郎一聲。」

  武松一愣,高強查過他的身世,他卻是不知道的,不過師兄這些日子來對他著實不錯,這直腸漢子心存感激,也沒往心裡去。倒是親兄武大忽然搬到鄰縣陽谷居住,也不知家中到底出了什麼事?

  許貫忠見他聽聞此事後就呆呆出神,知道是聽得家鄉音訊,恐怕動了思鄉之念,一笑而罷,將手中的信件往武鬆手裡一塞,自己背著手往前院書房去尋高強了。一路想及此事,忽然有些神傷,武松雖然浪跡江湖,寄身在高強這裡,猶有個家在那裡,自己卻連唯一的老母也命喪十字坡,如今天下雖大,自己真是如風打浮萍,何處才是歸鄉?

  他苦笑搖頭,像似將這一縷愁思都拋去腦後,依舊恢復了談笑智囊的本色。只是這一時的心亂,卻沒留意到武松的神情有些異樣,忽忽惘惘的樣子。不似思鄉,倒似是想起了一件無P苦惱之事:那故鄉的土地上。不但有一手拉扯自己長大的親生兄長,更有一朵嬌艷無雙地飄香金蓮吶……

  也不知是冥冥中的天意作弄,還是世事難言。許貫忠這一次觸景生情,竟忘記了將這件事告訴高強。而高強以為武松的行蹤既然已經改變,後事也當不同,並沒有對武松地身世加以關心,致使後來陽谷縣起了一場偌大風波,這是後話。暫且不說。

  卻說高強來到前院書房,不一會方百花飄然而入,今日她依舊是一身白衣,面上淡淡笑容依舊,偶爾顧盼之間神光離合,端的是尤物本色。不過所謂英雄見慣亦常人。美女看多了也就是那樣,今日高強地免疫力已然增強不少,他築好了自己的心理堤防,伸手肅客。

  倆人落座,方百花便說明來意,原來昨晚兩人一席暢談,這位聖女想到摩尼教中興有望,心情很是激動。竟然一夕無眠,這次前來,就是要向高強辭行,要回到幫源洞去聯絡各路教眾,選拔有能的子弟來給高強幫襯。

  這本是定計,高強自然忙不迭地答應,心中卻是略有失落,這大美女雖說不能吃掉,不過秀色可餐處遠勝偶像劇場,活色生香處更不是美女寫真集可以比擬的,一舉滿足了自己原先在現代時地兩大愛好,對著她說話實在是一件賞心樂事,現在忽然就要沒得看了,心中怎麼不悵然?

  待聽到方百花提起方金芝來,高強這才回神,略一尋思,從腰間取下玉珮一塊,請方百花回程帶給方金芝,也不是什麼文聘之禮,只是居喪期間不通音訊,留一塊玉珮作個念想罷了。

  這等小兒女的心思,方百花當年也曾有過,想及自己與石寶終於陰陽相隔,人鬼殊途,暗夜怎不神傷?因此對於玉成金芝與高強這件事,就算不考慮到為了摩尼教的利益而籠絡高強,單單看在這兩小都彼此相悅的情分上,說不得也要盡一份心力。於是雙手將玉珮接過收好,又與高強約定了些通信管路和手法,便告辭回幫源洞去了。

  高強送出大門,派了府中親信護送,便拱手道別。遙望方百花車駕在遠處漸漸隱去,高強忽地憋屈的很,昨日剛剛想起了當日方金芝離自己而去的身影,想到那方臘地血仇橫亙在兩人之間,也不知自己與這位佳人將來能有什麼結果;今日一清早,一向尊敬的魯智深也不告而別,這位師長雖然是他連蒙帶騙弄來的,卻是對他期許的很,在的時候不覺得,這時不在了,高強心裡便有些發虛,曉得因為魯智深有宿慧,彷彿有他在自己就不大會走錯路,現在不在自己身邊了,總覺得心頭某個角落沒著沒落的;這一刻又是離別,方百花雖說年長,相貌風韻卻都是萬中無一的,更有這時代許多女性所不具備的幹練氣質,彷彿他在現代時最為仰慕的OL類型,此刻離別,思前想後,頓時有些黯然銷魂起來。

  回轉府中,許貫忠剛好和他一前一後來到書房,說起一件事情,高強頓時大怒。

  你道是什麼事?原來那朱沖父子伏誅之後,來自東瀛日本國的橘氏左京和右京都被關在高強的明金局府中,這兩個日本人總透著神秘,單單名字就讓高強心裡彆扭的很,老是會想到傀儡師什麼的怪力亂神,因此心心唸唸想盤問出些事情來。

  無奈這倆人彷彿約好了一樣,雖然被分開關押兩處,彼此不通音訊,卻是都變做了悶嘴葫蘆不開口,任憑高強和眾人百般盤問,愣是油鹽不進。這日許貫忠也是一早就去問話,依舊不得要領。

  高強此刻心情正是奇劣,又聽到這聽了幾百遍的壞消息,心中登時騰騰火起,拍案而起道:「豈有此理!貫忠,為我準備刑室,本衙內今日定要撬開這兩張嘴!」

  他這一下脫口而出,說話卻沒經大腦,許貫忠打個愣神,向高強道:「衙內,咱們明金局裡並無刑訊設備,這些日子來也未曾對人用刑,今日這般急就章……」

  見高強橫過來一眼,神情頗為不善,許貫忠心裡奇怪,衙內向來很沉得住氣,今日卻怎麼像是心中有股子邪火一樣?忙接道:「既然衙內說要用刑,貫忠這便去籌措,水火棍,夾棍,老虎凳,皮鞭等等,衙門裡隨手可辦……」

  高強聽到皮鞭二字,忽然觸動靈機,想起了以前看過的若干AV,當即冷笑三聲,吩咐許貫忠準備一應事物,自己今日要親自提審,看看這些日本人和**是否真的那麼合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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