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重生] 高衙內新傳 作者︰斬空 (連載中)

wwon 2009-4-28 13:14:0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5 42046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50
第六部 梁山 前篇 第十五章 梁山 字數:4645

  高強咳嗽一聲,他與許貫忠相交日久,不過多半都是有商有量的說話,聽到許貫忠對他說出「有以教我」這樣的話來,著實有些不大習慣,自信心不覺也有些小小膨脹起來:「貫忠言重了!這其中的關節所在,說穿了平平無奇,就是那日本國度雖小,金銀儲量卻高,我之所以要和那平正盛合作,看中的不僅僅是貿易的獲利,更是瞄準了他國內轄境內幾處金銀礦藏。倘若能借此機會說服對方,與我們分享那些金銀礦的收益,再利用我等手中掌握的先進的冶煉技術,將那些金銀開採出來以後運回我大宋,豈不是大大的美事?」

  許貫忠聽了這番解說,恍然大悟,如此說來,確實是非得要和對方國內的當權派合作不可,否則異國他鄉,行事多有不便,說起來這位平正盛卿倒像是特地湊上來的。不過一念既平,一念又生:「恁地卻好,只有一事不明,衙內卻是如何知曉這日本國內的金銀礦分佈?」

  高強聞言一滯,這個問題解釋起來有些麻煩,難道要把自己以前玩過的幾款遊戲介紹給許貫忠?不過他總算有些急智,便用言語搪塞,說道自己在東京汴梁時,嘗於父親書房中翻到了有關的記載,因為涉及到金銀財寶,便多留了幾分心思,不想今日倒派上了用場。

  許貫忠也不多疑,衙內的老爹是當朝太尉,手掌兵權印把子的猛人,若說手中沒有半點機密資料,卻叫人不信了。高強這番謊話奏效。安撫了身邊的智囊,話題便轉到了如何實施上來。

  所謂三分計劃,七分執行,高強在現代的管理學課程中記得地不多幾條原則,其中就有這麼一條。現在要行使的又是一件大事,牽涉到的方面不可謂不多,尤其是有一件事,就是他高強眼下諸事方起,又有皇命在身。無論如何不能離開。

  在不能親自控制的前提下,要如何保證計劃的順利實施,這前期的周密準備就更顯得重要起來。高強來到這時代以後,可以說是不斷勞心勞力,陰謀陽謀一個接一個,有些已經實現。但更多的還處於埋線佈局階段,這麼多的計劃做下來,他和許貫忠之間的配合可以說已經是爐火純青,很多事不須反覆溝通,幾下就敲定。

  這個與日本國人合作的計劃,分為兩個部分,第一個部分是貿易,需要組織起龐大可靠的船隊。定期來往於中日兩國之間,運去我大宋的特產,如絲絹棉麻,還有遠自西域傳來的香料玳瑁等等,以此換取日本國製作精良的刀劍和金銀,憑借其間的物品差價,以及金銀價格本身地落差,這樁貿易的利潤率粗粗算起來,竟然高達四倍以上!

  這麼高的利潤率,就連在現代享受夠了外貿給國家經濟帶來的巨大變化的高強。也有些心旌搖動了。不過,他畢竟是有些商業意識,在許貫忠還在為這麼大的利潤要如何防範相關人員生出異心而操心的時候,高強的心思已經轉到了選擇合適地商務夥伴上面。既然有這麼高的利潤在裡面,只要放出一點風聲出去,逐利的本性會立刻吸引來大批航海貿易者。這兩浙和福建路歷來海運發達,在高強的印象中,宋代的造船技術已經相當發達,海上貿易的範圍遠達紅海。若要組織起大型船隊往來於中日之間,定不是一件難事,自己所要作的,只是要怎麼樣將這一樁貿易控制在自己的掌握中罷了。

  在這個問題上,那大食人傑肯就顯得頗為有用了,以他混跡商場多年的經驗和人脈,又對於中日海上貿易很是熟習,要找到合適的擔當人選,想必不是為難地一件事。在這個問題上,高強和許貫忠二人很快達成了一致。只要選擇家底在大宋境內的老成船運商人,安全方面不成問題。兩人更進一步,連組織船隊的名義都想好了,就說東南應奉局奉旨出海,採買諸般御用珍玩,哪個敢指手畫腳?更不用說市舶司是杭州府的下轄,阮大城對於高強是百般奉承,上趕著巴結還來不及,又怎麼能給他小鞋穿。

  這一節敲定之後,高強只覺說的有些口乾,端起一杯茶來一口一口地啜飲,藉機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忽然想起一節:「自己組織船隊出海,來往於中日之間貿易販運,又打算將這貿易中所獲得的金銀盡數佔為己有,按照後世的法律而言,算是個公然走私吧?」

  且把一顆良民的心暫時收起,在這時代若還是抱著現代地文明法制觀念做事,自己也不會幹出將摩尼教幾十人殺個乾淨這等辣手的事來了吧?

  正在安慰自己「行大事者不拘小節」,卻聽1貫忠道:「衙內,咱們這便來商議一下,要如何能從日本國的銀礦中取利,如何?」

  「正是正是!」高強答應,放下了手中的茶碗,整理一下思路,便說起自己的想法來。在他的認知中,要開採他人治下的礦藏,現代的方式無非幾種,這其中直接購買礦藏開採權是利潤最大的,然而也需要龐大的資金,尤其對於礦藏所在地地政治穩定性有很高要求,這一點如今的日本國顯然是不符合的,就算沒有源平兩家的明爭暗鬥,這時代也沒有什麼私有財產神聖不可侵犯的意識,到時候隨便出來一個小土豪什麼的對自己的礦藏橫挑鼻子豎挑眼,麻煩就不小了。

  按照目前的局勢而言,利用平家出面保駕護航,自己這邊提供交換的技術和一定量的開採產品金銀,顯然是一個比較可行的方案了。一來平正盛與源氏爭鬥漸漸激烈,對於金銀錢物的需求當然少不了,你幾時聽說準備打仗不要花錢的?這些金銀礦藏在他手上,出產數量少得可憐。如果能獲得高強手裡擁有的灰吹法煉銀技術,大幅提高金銀礦的出產,自然求之不得。以現代的觀點來看,這是一個把蛋糕共同做大的過程,時髦的叫法換作雙贏的便是。

  這一番話說出來,許貫忠擊節讚賞:「衙內深謀遠慮,當真了得!只是有一樣可慮,那東瀛人非我族類,眼見我等中華來人從其土地上整船整船的金銀運出。哪有不眼紅的道理?而那日本國遠隔重洋,我等要開採其銀礦,勢必有多方依賴於日人,單只這礦工招募一項,就非得仰仗在當地根基深厚的平氏一族不可。這個難題,衙內要如何處?」

  高強沉吟:「嗯……」這確實是一個大問題。用現代的說法來講,這是一個外來資本本土化的問題,在現代就是一個不可抗拒的趨勢,也是一個無法迴避的問題。

  不過要是在這時代套用現代關於企業本土化的經驗,卻又未免教條的很了。此時地日本國,正處於平安時代的末期,莊園制瀕臨崩潰,治安混亂之極。否則也不會有武士這個階層乘勢而起了。在這種情況下,要日本國朝廷本著改善投資環境,優化本國經濟大氣候的立場,保護自己在其國內的投資,無疑是癡人說夢了。

  在這種情況下,就越發顯示出與平正盛合作的重要性來,不但是要拉住他與自己合作,讓他看到合作所能帶來的巨大收益,更要讓其感覺到,如果與自己作對的話。想要吞掉本衙內在日本國的投資,乃是一件得不償失的事。這兩者,一推一拉,一正一反,缺一不可。須知見禮眼開,乃是人類的本性,東瀛日本國人自然也不例外,若不明確告訴他們,與自己對抗倒霉的是他們自己。又怎麼能將平氏一族牢牢綁在自己的車轍上?

  兩人就這個問題商議許久,卻也沒一個頭緒。最大的難題,還是那日本遠在海外幾千里,真是所謂鞭長莫及。最初的與平氏合作開採銀礦,由於對方很容易發現其中所能獲取的利益,這一節倒不是問題;問題在於銀礦開始運作之後,在巨大利益的誘惑下,一定會招來他人的窺視,甚至原本是合作方的平氏,也未必就那麼保險。

  推敲了半天。高強只想到一個穩妥些地法子,那就是盡力懾服平氏,使他們不敢生出異心。許貫忠雖然也同意這個方向,然而這也只是一個方向而已,具體要怎麼去作,非得要到了當地才能見機行事,自己兩個人在這裡畫大餅是解決不了問題了。

  既然一時解決不了,這個就暫且擱置起來。許貫忠卻又提出一個新的問題:「衙內,咱們的船隊打著應奉局的旗號,東南五路是暢通無阻了。可有一樣,這船隊往來於大海之上,多有風浪意外,倘若說船隊歸途遇到阻礙,一時不得回轉,需要找一個港口避風修整,卻是個難題,這船上載滿金銀貨物,到哪裡都礙眼的很,別說遼國高麗等地沒一處信得過的,就連我大宋的沿海港口,倘若查出衙內私自組織船隊外出貿易牟利,不大不小是個罪名,連累到朝中老大人的話,其罪非小。」

  「嗯?」這一節卻是高強沒有想到地:「以你所見,該當如何?」

  許貫忠且不說話,站起身來,從書房牆邊的書架上掏摸一番,拿出一個卷軸,放在桌子上攤開,高強看時,卻見是一張海圖,雖然大部似曾相識,看上起就是中國東部海岸的整個區域,卻又與現代所知的頗有不同,因此一時不能確認。

  許貫忠拿手點指:「衙內請看,這一幅圖,便是我大宋海疆。此圖頗為細緻,比之當日貫忠在大名府所學更為精到,顯然這屋子的舊主人朱勉,對於大宋海外的貿易頗為上心,這卻不必理會。衙內只看這裡」,說著用手一指地圖上某處,高強定睛看時,卻是黃河入海口。雖說這時代黃河河道與現代大有不同,不過這麼一條大河直貫入海,那是怎麼也不會弄錯的了。

  許貫忠續道:「衙內,這黃河從山東入海,沿途水流平緩,多有航船,其間水運,都歸屬北京大名府治下管轄。咱們的航船歸程中,不妨在這黃河沿岸尋一個落腳點,一來修船避風,二來也可採買北方貨物,更可就近將白銀運至大名府,於此地設立錢莊分號,則銀票不但行於東南五路,更可輻射北方各路軍州之地。豈不美哉?」

  高強大喜,這一招甚是巧妙,可謂連消帶打,不但解決了中轉基地的問題,更將錢莊運銀去北方的勞作都省下了。他重重捶了許貫忠一下:「這等妙計,真虧你想地出來!只是黃河沿岸良港不多,更要顧慮到安全問題,什麼地方才最合適?」

  許貫忠胸有成竹,手指沿著黃河河道緩緩上移,在一處表徵湖泊所在的大空白處停留了下來:「衙內,以貫忠之見,在此地設立中轉基地,便是最好不過。」

  高強看那湖泊,所佔範圍甚是廣大,離黃河入海口又不甚遠,船行一日可達,位置倒很合適。

  就聽許貫忠續道:「此地有大澤,乃是百餘年前大河氾濫改道而成,水文頗為複雜,中間有一座石島,其旁水深處甚多,可供大船靠泊。此澤有河道與黃河貫通,只需稍加疏浚便可行船,石島可建倉庫碼頭房屋等物,俾船工商旅等歇息營生。」

  高強點了點頭,又聽許貫忠說道:「這大澤歸青州府管轄,那青州知府不是旁人,便是衙內知交張隨雲公子的令尊大人,張叔夜便是,要疏通於他行個方便,想亦不甚為難。此地久為盜賊淵藪,官兵少往,只消遣一二良將,以我江南水軍襄助犁庭掃穴,不日即可蕩平,那時命水軍封了石島周圍並往來河道,又省了外人窺探之煩,其上行事大可肆無忌憚。」

  高強聽著聽著,幾項信息漸漸串成一處,大湖泊,青州治下,盜賊淵藪,張叔夜……這一連串的名詞貫通起來,有個如雷貫耳的名字簡直呼之欲出,要緊詢問一下:「貫忠,這大澤所名為何?」

  「稟衙內,那大澤中的石島,當地人喚作梁山,這片大澤,便是有名的八百里水泊,換作梁山泊的便是!」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50
第六部 梁山 前篇 第十六章 要務 字數:4611

  「梁山泊!」

  高強倒吸一口涼氣,本來在來到這個時代以後,一下子接觸到林沖魯智深等人,梁山這個名字便一直縈繞在他心裡,其後燕青楊志石秀等人紛紛登場,也不知是冥冥中的天意還是他高強有意為之,總之一個個都成了衙內的羽翼,使到現在一個比一個順手,不得不說這水滸傳就算別的都是虛構,對於人物性格和能力的指向作用還是很明顯的,起碼省了很多考察的功夫。

  只不過後來高強忙於東南事務,和摩尼教糾纏不清耗費了許多心神,對於梁山這一檔子事也顧不上了,怎知道今日自己籌劃著開辦錢莊,要打打那日本金銀的主意,竟然會又裝上了梁山!

  這,到底是不是天意?

  高強甩了甩腦袋,梁山不梁山的,不管你去不去撞他,他都會在那裡放著,想這些虛無飄渺的事無謂的很,還是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事上罷!

  他點了點頭:「貫忠此番計謀,實為天外一筆,好極!不過此事行來又多頭緒,所費不貲,還是要等日本那邊一切談妥,這個中轉之處才好起始修建罷。」此地要成為自己理想的中轉基地,地理位置是不成問題了,不過其他枝節的妨礙還是不少,首先要派人剿滅當地盤踞的盜賊,這就是一樁難事,梁山泊倘若是那麼好平的,也不會成為盜賊淵藪了;其次就是修建港口船塢等等設施的花費,維持當地安全的人手花費,在在都是花錢的祖宗。怎一個煩字了得!

  許貫忠一笑,將那卷圖捲起,一面放回書架上,一面道:「衙內說得不錯,倘若只是要作為日本貿易船隊的中轉之處,這梁山自然不是眼下的要務。只是貫忠之所以想到梁山泊,卻非今日始了。」

  「此話怎講?」

  許貫忠娓娓道來,聽得高強又驚又喜。原來還在東京汴梁的時候,高強命石秀帶領御前司的一些閒雜軍士。利用其江湖打滾多年累積下的人脈和經驗。逐步整頓汴梁和其他三京四輔的黑道,此事高強一直沒有過問,卻也知道石秀手腕驚人。仗著手頭資源豐富,大小勢力望風而從,一年多來已經在道上闖出了名號,一面「秀」字令牌所到之處,河南河北諸路的強梁綠林無不披靡,麾下小混混嘍囉不計其數。有時說起玩笑話來,石秀便會笑話楊志,說他殺人也不挑個時候,倘若是現在在汴梁街頭與那沒毛大蟲牛二起了爭執,只消石秀丟出一面令牌去。有一百個牛二也不敢跟他撒野了。

  不過高強雖然不大過問,許貫忠身為智囊卻不可不上心,與石秀之間時常就此中地事務加以討論,因此知之甚詳。想要維持和發展這麼大地一個組織,第一重要的不是人力,而是財源,即便是石秀可以調動部分軍中實力,有道是皇帝不差餓兵,又哪裡能白白使喚人家?

  好在石秀不是那等只知打打殺殺的莽夫,其中關鍵所在明鏡一樣。看地清楚,一早就把能抓的財源都抓了起來,舉凡車船碼頭運沙搬石保鏢護衛等等等等,凡是能伸上手的事情,石秀統統要插一把手。

  不過這些地方原本就多有勢力盤踞,石秀雖說是官面上的人作著黑底下的事,乃是東京來的強龍,卻也不能將這些地頭蛇都一一抹殺了。好在他見了高強在孟州快活林搞的那一套,深受啟發,利用自己所擁有的太尉府名義。拉著大旗作虎皮,與這些地方勢力漸漸結合在一起,將自己的影響力逐步擴散開去。

  許貫忠在這其中出謀劃策,也著實出了不少的力氣,在這當中,他乃是以東京汴梁府,西京河南府,南京應天府,北京大名府為四個支撐點,中間地轉運連接處就是高強最早親自拿下的孟州快活林地界。此處現在幾乎已經是施恩的一家獨大局面,那蔣忠蔣門神雖然有當地都監撐腰,卻也不敢與頂著御前司名義的施恩作對,只得守著間快活林酒樓過活。不久以後,高強弄個權術,將那張都監明升暗降,弄到鄰州去作了個副鈐轄,蔣忠失了依靠,不片時就被施恩擠出了孟州,還回山東去了。這些都是枝節小事,只在這裡費些筆墨,帶過不提。

  隨著石秀勢力漸漸擴張,孟州道上日漸熱鬧,原有的許多房舍都推倒了重建,更加新建了許多,儼然是一個大鎮集,熱鬧的好去處。仗著有高強給的御前司都轉運的名義,施恩在此地呼風喚雨,自然不在話下,當地的父母官也都受了好處,不來管他,這地方沒了官府的叨擾,便越發興旺起來。

  去年年終時,高強正在籌辦自己的婚事,許貫忠就連續接到了孟州施恩的來信,說到山東許多客商往來孟州,都來這裡拿錢買秀字令牌,這令牌和那「俅拜的」帖子,一黑一白,目下已經是通行大河上下,行情直線看漲,按照山東客商的說法,在山東境內,行商坐店要靠自己打開路子,全然不似河南河北這般,都有人鋪好了道讓你走。

  許貫忠這便留了分心,自來一個組織的發展,那是不僅則退,既然在兩河進展順利,那就該嘗試著向周邊擴展,山東作為連接河北,東京,兩淮的重要地段,那是不容錯失的要地。只是此地民風剽悍,自己這邊又沒有可靠的地盤,只能靠來往商旅收些浮財,不能進一步深入,實為憾事。雖然一時不能進展,但要在山東境內尋找合適的地盤,以擴張高強的勢力這個想法,便從此不時在他心中浮起。

  現在高強要與日本貿易,許貫忠便又想起這個茬來,既然有這個契機。何不趁此機會將這件事情也辦了,不但可以將手伸到山東境內,更可以乘機擴張到兩淮,與東南五路連成一氣,則高強這錢莊地銀票也可隨著北方的秀字令牌和俅拜帖子一道,暢行各地了。

  把這番計較一說,高強倒有點二乎起來了。當初他在孟州管了這麼一檔子閒事,有一多半倒是為了此地乃是原先水滸傳中的重要戲碼,看看小說人物的命運因為自己的介入而發生改變,頗有些指點江山的豪氣。誰知現在真是蝴蝶效應發作。自己只這麼輕輕一推,整個局勢就發生了這麼大的變化,快活林竟然成了北方黑道上的一個中心地帶了?還有那石秀。自己叫他聯絡各地的草頭混混,不過是想多布耳目,多瞭解一下各地的情報,沒想到他手伸的忒快,竟然已經發展出如此龐大的組織來,收集情報的工作早就退居次要地位了,連地盤都要搶到山東去了。

  不過轉念一想;現在的情況也未必就是一件壞事。自己有心要改變大宋的頹勢,手頭能利用地資源是越多越好,石秀施恩等人能幫得上忙。這是好事而不是壞事,只不過呢……

  「貫忠啊,以後此等事項,你叫石三郎也像小乙那樣,定期用飛鴿傳書送來與我知曉,不要哪天三郎的秀字令牌都發到遼國西夏去了,本衙內卻還全無所知,那就不好了罷?」權衡再三,高強也只放了這麼一句話,所謂響鼓不用重錘敲。以石秀的心思縝密,自然曉得其中的份量,他本身並無實力可言,能在短短時間內闖出江湖上的名頭,靠的還是背後的太尉府這座大山,量他再多幾倍野心幾個膽子,也不敢對高強生出什麼異心來,只要注意控制著局勢,不要太過搞大,引來不必要的注意就是。

  「還有。貫忠啊,既然石三郎那裡財源廣進,怎的本衙內要辦錢莊,也不見他解些錢銀過來應急?」高強原先是不知道,現在既然知道了,當即伸手要錢。

  哪知許貫忠卻當頭一盆冷水澆下來:「衙內差矣!三郎短短經年內作出偌大事業,這其中地使錢之多,真如流水一般,粗粗算起來,收的錢銀雖然不少,花出去的也差不多有相當數目,手頭的一點蓄積,也是要備不時之用,不可輕易動用。況且貫忠以為,衙內的錢莊若要獲利更多,這銀票通行的範圍是越大越好,石三郎手邊的那些錢銀正好為了在北京開辦錢莊作準備,近水樓台,方便的緊,不必打他的主意了罷?」

  「嗯?」高強一陣鬱悶,聽聽也是有理,一時找不到反駁的話來,只索罷了。不過看到許貫忠一臉笑瞇瞇得意地樣兒,高強心中著實有些憋氣,忽然想到一個主意:「不運就不運,不過提出要到山東開發梁山泊搶地盤的是你,這件事情自然是你去全盤安排,所需錢銀也是你去籌劃,休想本衙內為你掏一分錢,這總公平吧?」

  許貫忠不防這一手,臉上的笑容頓時有些僵了,訕訕笑了兩聲,也只得答應了。好在開發梁山泊,得益的不僅是高強一人,此地若能成為集鎮,仗著水陸兩條路的優勢,以及天高皇帝遠的便利,往來商旅都能從中獲得實惠。再往大了說,孟州向西連接秦川陝甘,向北連接河北各路,而梁山泊正好向東連接山東瀕海,向南經由兩淮連接東南,這便將大宋目下最為富庶的幾個地方都串連了起來,除了川中偏僻難及之外,這樣的一個佈局真稱得上是全國一盤棋了,到時候要作什麼大事不行?

  敲定了開發梁山泊的事宜,是由石秀全權負責,許貫忠遙控指揮之後,高強的注意力便又轉移到了日本貿易上來。現在一切漸漸明朗,自己的計劃若要推行,日本的金銀和商品絕對是不可缺少的環節,可是現在自己這邊條件基本具備了,日本那邊可還沒去人呢,真是千頭萬緒,煩人的很啊!

  此後幾日,高強的應奉局便又忙碌起來,當前的頭等大事,乃是組織起去日本的使節團隊,這隊伍中擔負使命重大,偏偏卻只有右京一個人可用,其他都是高強身邊的人,無法派的上用場,單單這護衛問題,就弄得高強大傷腦筋。

  這日正在書房中議事,說到使節團的組成,高強撓頭不已,此去既然擔負著要與平正盛合作的諸般事宜,那就什麼方面的人才都要有,貿易採礦護衛談判,一個都不能少,這千斤擔子,怎麼能押在右京一個人身上?可是就應了那句老話,家貧思賢妻,國亂思良將!自己身邊的人才都嫌不夠了,哪裡還能抽的出人來遠赴海外。

  韓世忠侍立一旁,此時高強身邊如楊志陸謙等人都在軍中帶兵,應奉局的護衛就由韓世忠這親兵指揮一手把握,自從前日左京被射殺以後,Ó世忠以安全為借口,幾乎寸步不離高強的左右。高強也不嫌煩悶,他對這位歷史上的抗金名將極為有興趣,相處的日子久了,更覺得這韓世忠雖然尚且年輕識淺,然而沉毅果敢的性格已經形成,只需少加磨煉便可成大器,一旦雛鷹展翅高飛,日後的成就只能用不可限量來形容。因此高強趁著眼下能朝夕相處的機會,不時結好與他,雖然不如曹操對關羽那般「解衣衣之,分食食之」的肉麻,卻也稱得上親厚有加,弄得小將韓世忠感激的很,只愁沒法報答衙內的知遇之恩。

  此時見高強煩惱,當即義不容辭,向高強施禮道:「衙內莫要煩心,世忠願為衙內解憂,前去海外勾當大事。」

  「不成不成!」高強想也不想,一口回絕:「此事眼下還不能上了官面,乃是我高強的私事而已,你現下軍職在身,也算是個公人,萬一去了回不來,豈非無妄的很?」

  見韓世忠還要分辨,高強擺手道:「世忠休要再說,倘若你因為這事而受了什麼損傷,本衙內於公於私都是無法交代的,罷了!」

  韓世忠搖了搖頭,也知高強有理,便閉嘴不說。此時右京也在一旁靜靜聽著,卻也不怎麼多言,只把眼神不時地向高強飄一下。

  正在這當口,門外有人高聲通稟:「啟稟衙內,方姑娘到!」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50
第六部 梁山 前篇 第十七章 三問 上 字數:4657

  「快快有請!」高強聽得這一聲通報,也不覺得納悶,原本方百花去了有些日子了,想來在各地摩尼教徒中選拔有能弟子的工作也差不多完成了吧,這時候也該是回來商議具體的安排事宜的時候了。

  只是啊只是,摩尼教那邊雖然接受了自己的建議,願意選拔出教眾來供自己驅使,現在出問題的卻輪到了自己了,開辦錢莊一事由於得不到朝廷的支持,落得要自己去找本錢的下場,現在要如何向這位方姑娘交代呢?高強苦笑一聲,且不去管這些,大不了實話實說就是,這朝廷不予支持也算是不可抗力的一種,只要自己盡了力,方百花大美女也不好咄咄逼人吧?

  稍頃,幾個人影走進房中,高強定睛看時,來者卻不知一人,除了別離不久的方百花,依舊一身白衣飄飄風姿綽約,更有現如今已經變身為獨臂少年,神情略顯冷漠的方天定,來到書房之中,各自施禮。

  高強趕緊上前將兩人扶起,對方百花他礙於男女之防,只虛虛攙扶一下了事,對方天定可就不同了,還沒等他身子躬下去,就一把扶起,上前抱住方天定,語聲中已經有些哽咽起來:「方兄,久違了!你,你一向可好?」

  方天定不防高強這等熱情似火,倒有些不大適應,心下也感動幾分,單臂反抱高強,勉強笑道:「高兄。別來無恙?天定多蒙兄長掛念,身體倒還好。」

  許貫忠在後面見到這兩人酬酢往還,心裡很是有些怪怪。他可是曉得方天定這條胳膊是怎麼斷地,要不是高強那日痛下殺手。一舉砍了摩尼教數十教眾,連方臘大教主都一刀兩斷,方天定怎麼會受了池魚之殃,在那一夜中丟了一條臂膊?難得這時二人重逢,高強還能表現的這麼熱情義氣,這小衙內的內斂功夫可著實見長了,端的厲害!

  其實許貫忠這麼想,卻也冤枉了高強。他當日雖然下了毒手,很大程度上並非出自本心。按照他來自現代的觀點,還沒有犯罪的人就不是罪犯,即便是他有了明確的犯罪意圖也是一樣的,因此方臘等人根本罪不至死。當日被情勢所迫所下的決定,至今仍舊令他耿耿於懷。以至於不敢面對原本親密有加的方金芝,而於此役失去了一條胳膊的方天定,更是他心頭的一塊石頭。如今二人相見,看到方天定一條空蕩蕩的袖管,高強心中更是慚愧,歉疚關切之情乃是發自肺腑,並不是什麼高超地演技。

  見兩人兄弟情深,一旁的方百花也不禁酸楚,忙抑制了心情。上前將兩人分開,說了些勸解的話,擾攘一番,這才分賓主落座。

  高強問過方天定的起居,話題就有些接不下去,本來他與方金芝已經有了盟約,不過現在金芝重孝在身,他心中又有些心結難解,說到關於金芝的事情時不自覺地就有些躊躇。好在方百花歷練世情。又是女子之身心思細膩,見到高強欲言又止的模樣,哪裡不懂得他的言下之意?忙即笑著取出些土產,乃是些醃漬好的竹筍野味,說道是金芝親手採摘炮製,只因守孝不能遠離,故此求姑姑帶來送於衙內品嚐雲。

  高強雙手接過,不禁心弦顫動,所謂禮輕情意重,金芝顯然對自己用情已深。卻不知怎生報答?唉,也罷,只得待其喪期滿後迎娶過門,好生待她就是,那個流血之夜,大家就當浮雲了罷。

  說了幾句遜謝的話,方百花忽然注意到了屋中一角坐著的右京來,不由得就是一怔。她在朱勉的都監府裡多時,自然也見過這位身份神秘,模樣秀麗的女子,後來知道正是這女子帶領高強等人裡應外合破了都監府,不免留心。這時再見到,正不知高強葫蘆裡賣的什麼藥,當即笑問:「高衙內,這位姑娘,莫非就是……」

  高強忙將雙方引見,右京淡淡地見禮,並不多話,方百花也聽說過她一些事情,因此不以為意,見禮已畢,便向高強道:「衙內,前日依了衙內的計較,奴家從我教有能教眾中選拔了百餘名機靈忠謹之人,教他們首途杭州來尋衙內,想要討個差事,如今可大都到了麼?」

  這事煩瑣的很,高強自然按照老規矩丟給許貫忠去處理,當下便由許貫忠回答,來到教眾若干名,如今都安置在何處,一一分明,並無錯漏。

  方百花聽許貫忠說得明白,安排的妥當,心下也自歡喜,便又問道:「然則甚好,不知衙內要幾時安排這些教眾做事?」

  這倒難住了許貫忠,也不是他不懂得回答,實在還沒和高強在如何向摩尼教交代這個問題上溝通過,現在究竟如何回應,有些躊躇,眼光自然就投向了高強,等他示下。

  高強咳嗽一聲,將方家姑侄的注意力吸引到了自己身上,便道:「此事如今有些曲折,兩位可否細細聽我道來?」

  方百花一愣,正要追問,方天定遭逢大難之後,心性卻沉穩了許多,拉了姑姑一把,向高強點頭道:「衙內有什麼言語,但說無妨。」

  高強便將錢莊不能得到朝廷的支持,一時還無法開辦,前後事宜簡略說了,話語中自然將客觀條件強調了幾分,說到委屈處還唏噓幾聲,顯得大志難酬,惆悵的很。

  他這麼一做作,方家姑侄也不好責怪於他,更有許貫忠適時地插進話來,接上高強關於道路如何曲折的重要講話,把自己兩人商量好地生財之道敘述一下,又展現了一副美好地前景藍圖。

  方天定聽罷。微微點了點頭,向高強道:「高兄,如此苦心為我摩尼教和東南百姓謀劃造福,實屬難能。小弟佩服之極。」

  這也不是虛話,高強若不是想要安定東南負擔沉重的百姓,哪裡會來搞這些事情?樂得安心作個混吃等死的紈褲衙內才好,因此聽了方天定的誇讚,心中油然有些悲壯地自詡之情,嘴上還沒忘了謙遜幾句。

  卻聽方天定又道:「既然衙內有了通商日本國的計劃,想必右京姑娘人力於其中,但不知衙內是否諸事停當?只因此事關係我摩尼教東南百萬教眾的福祉,倘若有我摩尼教能效力之處。雖萬死莫辭,還望衙內不吝教我。」

  高強聽了這話,本來是條件反射的要敷衍一下,忽地腦子裡靈光一閃,想到一件大事:「這些人自己送上門來。卻不正好!」

  他也不掩飾,傾過身子凝視著方天定的雙眼,沉聲道:「方兄此言,果然出自肺腑麼?」

  方天定愣了一下,便有些不悅:「高兄說地哪裡話來?小弟自與高兄相逢東京汴梁,又同患難於杭州,甚至不惜與家父作對,我這一片為我教眾的拳拳之心,難道高兄還有什麼信不過的?真正無謂!」

  高強見他作色。趕緊致歉,跟著又道:「並非我有意不信方兄,實則這件事情太過艱難,若不是將生死置之度外,發下偌大願心,決計不能全功。此事殊非常人所能,故而小弟有些躊躇,言語本有試探之意,還請勿怪。」

  方天定聽了這話。不怒反喜,要知收益與風險並存的道理,並不需要在學校裡學過經濟學才能懂得,他雖然出身草莽,卻也是知道的。以高強今日的地位權勢能為,要他說得如此鄭重其詞,必定非同小可,相對說來,一旦能夠成功,為本教帶來的收益也是大得異乎尋常。以摩尼教如今受創深重的局面,可以說沒有多少退路,正可搏上這一記。

  「高兄休得小覷了我明教豪傑!」方天定站起身來,微微提高了嗓門,想起為了本教殫心竭力,終於以身殉教的父親方臘,親叔方七佛,以及石寶等人,一股悲壯豪情油然而起,語調也跟著激昂起來:「芶能造福我教眾,雖死何懼!芶能為教效命,雖死何憾!衙內只管吩咐,只需是我教能力所及,全憑衙內驅策便了。」

  高強大喜,便將自己眼下的難處都說了出來,最為難之處,便是現下要派人遠赴東瀛日本,商議合作貿易與開發銀礦之事,這人選殊難抉擇,因此為難。

  方天定聽罷,低頭沉思了一會,又與方百花交換了幾個眼色,向高強拱手道:「如蒙衙內不棄,這遠赴東瀛日本之事,小弟願意一肩承擔!」

  高強聽到他答應的如此乾脆,心中喜不待言,正要說話,許貫忠截了進來,向方天定正色道:「方兄如此肝膽,小弟佩服的緊,只是茲事體大,小弟擔心方兄護教心切,小覷了此事,因此有些不大放心,有幾個疑問,要請方兄不吝賜教。」

  方天定不慍不惱,向許貫忠點頭道:「許兄謹慎行事,正是做大事的料子,小弟佩服——但問無妨!」

  許貫忠伸出左手,立在方天定面前,屈起一根手指道:「這第一,方兄等多事農桑,不通貿易食貨之事,要如何解決與日人商貿之事?」

  方天定答道:「此事易與,我雖不通商旅,高兄卻也不是逐利之人,想必既然要作這事,已經找好了合適之人販賣。小弟雖然駑鈍,也知道商人無利不起早,有利趕山跑,倘若與日人的貿易真有如此大利,必定不難尋到願意同船赴日之人,高兄無需小弟與此中出力罷!」

  高強登時對方天定刮目相看,果然苦難使人成長,方天定幾個月不見,儼然已經是個人才模樣,足堪造就了。

  許貫忠仍舊不動聲色,拋出了第二個問題:「再問方兄,此去與日人談判金銀礦開採事宜,可有腹案?」

  答曰:「此事易與爾!蒙高兄大力襄助,我清溪銀礦全由本教教眾擔當勞力,高兄派來了有能的老成礦工悉心教導,連日來有多人學得探礦篩礦精煉等術,如今已經完全可以擔負起洞中銀礦的開採各項。一法通萬法通,日本雖遠,金銀礦藏想必亦非特異,我教教眾都可開採。只需我帶同數十熟練教眾前去,再得到當地勞力相幫,從探明礦脈到精銀運出,半年即可。」

  這一節卻有些出乎高強意料。雖然想到了摩尼教可以學到銀礦的開採技術,不過這麼個快法也不是尋常,想必摩尼教徒一直在苦苦尋找改變自身生存狀況地道路,一旦有了這麼一個契機,立刻迸發出了巨大的能量罷。

  許貫忠此時已經有些滿意,卻又屈起第三根手指,向方天定又問:「三問方兄,日人非我族類,難必其始終,況且財貨之物,自來引人覬覦,方兄區區數十人`赴海外,若有個緩急,動輒有埋骨異鄉之險,方兄大可置自身生死於度外,但如此一來衙內的大事不成,方兄等一眾教徒也空灑熱血,徒死無益。方兄於此節,可有必勝之道?」

  方天定神情一凝,肅然道:「區區數十人遠赴異國,要說必勝之道,那是沒有的,即使是有武聖之能,也難必其功。只是以小弟愚見,此事唯有置之死地而後生一法。日人也是尋常人,只要有利可圖,便不致生變,我此去,當把所有日人不知的技術全數收攏,不得走漏了分毫,尤其是探礦之法和最後的精煉環節,便是日人抓住我等以性命相脅,也不得洩漏。如此,日人當知我等不可或缺,便只得繼續與我等合作,可保銀礦平安。」

  高強聽了這話,心中一酸,差點流下眼淚來。他生於太平盛世,穿越時空之後又是投身在殿帥府中作了衙內,可以說基本上沒吃過什麼苦,把自己的小命看得甚是金貴,每每將孔聖人的「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當作座右銘。卻不知,這世上盡有這樣的人,每日三餐都要苦苦尋覓,身家性命時刻危如累卵,對於他們來說,這個世界的殘酷,能有一堵危牆作為立身之地,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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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梁山 前篇 第十八章 三問 下 字數:4604

  方天定如此斬釘截鐵的回答,對於許貫忠這樣近乎鐵鑄銅澆了心腸的人來說,也造成了相當衝擊,只不過他到底與高強不同,從小生活在這個時代,又經歷了最孝敬的娘親被害的大變,心靈的防線比之高強要強固許多。因此少待了片刻,他只是微微點了點頭:「方兄大勇,小弟欽佩。然而方兄保得一己不失容易,保全體數十人一個不失卻難,而此事的凶險之處就在於,只需有一個人撐不住,便會給全體帶來滅頂之災……」

  說到這裡,眼見方天定面上顯出不豫之色,許貫忠忙道:「方兄少安毋躁,並非小弟信不過方兄和眾教徒的忠信,只是人情各非,難保意外,世人多私心雜念,況且方兄新近才掌握了貴教的大權,並非素有恩義行於教眾,如何保得人人心志堅如鐵石?因此小弟斗膽,要請方兄一諾。」

  方天定初時確有慍意,怎奈許貫忠說的在理,他確實是剛剛接過了明教大權,雖然有方百花全力襄助,畢竟年紀輕,根基淺,許多事作起來都不是很得力,如今要他拉出一隻堅如磐石的隊伍來,去到海外異國擔負如此重任,也真不是那麼有把握。

  想到這裡,方天定有些軟了,便道:「許兄言之有理,敢問要小弟什麼承諾?」

  許貫忠微微一笑,只是這笑容就如同冬日的冰雪一般轉瞬即逝。讓人幾乎要以為那笑容只是錯覺:「小弟所求地,是方兄的一顆殺心!」

  「殺?殺什麼?」方天定眉毛一揚,眉心突突跳動起來,兩眼眨也不眨。緊緊盯著許貫忠,一字一頓地問道。

  「當機立斷,殺伐決斷,斬草除根,不留後患!這便是殺心!」許貫忠寸步不讓,回瞪過去:「倘若方兄麾下有人有不穩跡象,即使此人只是一時動搖,但只要這點跡像有被外人察覺的可能,就會形成破綻。所謂千里之堤潰於蟻穴,決計不能有半點疏失。因此方兄要在此等不穩跡像剛一冒頭之時,決然將一切扼殺在襁褓之中,有敢動搖者,殺!有敢洩漏機密者。殺!有思鄉偷逃者殺,有為己謀私者殺,有私自結交外人者殺,有不服統帥者殺!」一連六個殺字,如同六道霹雷閃電,重重擊打在方天定的肩頭胸口,震得他臉色一片蒼白,卻仍舊巍巍站立。

  只是聽到最後一個殺,方天定卻再也堅持不住了。卻聽許貫忠冷冷說道:「方兄肩負重任,倘若一個不好,壞了衙內的大事,牽連之廣非你所能想像,恐怕摩尼教東南的百萬教眾,都要受到池魚之殃,這一殺,殺的是你方兄自己,倘若事到臨頭已不可為。就算殺了你自己,也無補於大局!到時候,方兄就算自己丟了性命,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見令尊和教中的兄弟姐妹?」

  「你,你說什麼?!」方天定用手點指許貫忠,臉色鐵青,手指顫抖著再也說不出話來。一旁的方百花見了,急忙上前將侄兒扶住,一面怒視許貫忠,尖聲道:「許先生。你這話說的,可是要以我明教為人質,逼使天定為衙內效死麼?真正豈有此理!」

  許貫忠冷笑一聲,正要說話,高強見鬧的僵了,趕緊出來打圓場:「誤會,誤會啊!」說這話時忽地覺得有點耳熟,似乎兒時所看地戰爭片中,國軍將領們之間只要一有衝突,出來打圓場的人必定要說這句台詞,沒想到如今自己出來解圍,用的卻還是這句,真是缺乏創意。這只是胡思亂想,高強隨即站到方天定身前,握住他手道:「方兄切莫多心,這實在是許兄的一番好意,待我慢慢解說於方兄你聽。」

  好容易把二方姑侄安撫了,高強回頭瞪了許貫忠一眼,心說你這紅臉唱的是不是有些過了?我現在要把彎子轉過來,可著實不大輕巧呢!

  許貫忠卻仍舊繃著一張臉,只有眸子裡閃過一絲狡黠,只不發一言,叫高強恨地牙癢,只是眼下拿他木法,搞定二方姑侄要緊:「方兄,方姑娘(此處的姑娘,便是姑母的意思,娘即是母,古時江浙一帶均如此稱呼,看官切莫誤會高強沒大沒小),許兄的意思,乃是要提醒方兄,這事絕不是什麼立功獲獎的好機會,甚至凶險之處,就算是有了把腦袋繫在褲腰帶上搏命的決心,卻也還是不夠。只因此事若敗,後果影響之深遠,小弟這錢莊開辦不成還罷了,倘若是已經銀票大行,東瀛那邊出了亂子,斷了銀源,便生極大隱患,一個不好,要害了天下無數百姓。」

  方天定聽他說的嚴重,意有不信,方百花則直接嗤笑:「老天爺打哈欠——衙內好大口氣!衙內的錢莊若辦了起來,想必是白花花的銀子黃燦燦地銅錢滾滾進帳,就算天定他們為了衙內,將性命丟在了東瀛,又何損於衙內分毫?」

  高強唉聲歎氣,心說跟你們這些沒金融常識的人說話真是費勁,倘若是一個現代人,只要受過些高等教育,跟他一說銀行存款準備金不足,第一反應就是立刻到銀行去將自己的存款取出來換成硬通貨,因為接下來的就是惡性的通貨膨脹,巨額的財富會在一夜之間變成廢紙!這是能令整個國家陷入癱瘓的重大損失,又豈是一兩條人命可以替代的?

  左思又想。高強撿了一個勉強能令二方叔侄理解的法子來解釋這個問題:「兩位有所不知,小弟開辦這錢莊,其實是因為我家蔡相公有心要革除以前當十大錢給東南百姓帶來的損害,這白銀便是擔保了。」

  果然不出高強所料。一提當十大錢的事,此乃方天定切身經歷,立刻接受度便大幅上升,凝神祇看高強。等他的下文。

  高強暗喜,又道:「方兄請想,以前蔡相公要在東南行這大錢,乃是逼不得已,實在是東南財貨流通量大,銅錢不敷使用,就算是東南銅冶日夜趕采也多有不及,以此各地物價騰貴,銅錢越發稀少。這次雖然承管家和相公,革除了當十大錢,可這東南銅錢緊缺的局面依舊,可不得想個治本的法子,一舉除了東南的錢荒麼?」

  這下連方百花也聽懂了,不由自主地點頭。方天定更催促高強「說的是!然則便如何了?」

  高強道:「相公為了這事,只愁的頭髮又白了幾百根,恰好清溪出了銀礦,產量又是不徒,小弟便向相爺獻策,要以白銀為擔保,在東南開辦錢莊。只要白銀能大量進入東南各路,讓銅錢只用來零用,這不是就省了銅錢地用度嗎?請問二位。小弟這錢莊,可有一日離得了大宗白銀的進出?」

  實際上白銀儲量對於錢莊的重要性遠遠不是這麼簡單,但涉及到金融業的基本知識,高強自己都是半吊子一個,又怎麼能對這兩位連原始啟蒙教育都沒怎麼完成地古代人解釋清楚?他這番解說不倫不類,撿的全是二方所關心的事來說,果然將二人忽悠了一下。

  這一關既然過了,後面就是一馬平川,任由高強發揮了:「因此上。方兄須得明白,此事是只許成功,不許失敗,而且這成功不是到銀礦出了第一筆銀子,小弟錢莊開張大吉就算了,必須是白銀要源源不斷從海外流入我中土,直到我錢莊的信用立於天下,東南百姓都能用上白銀,銅錢不再稀少,那才是告一段落。」

  說著。他將雙手按在方天定的肩頭,語重心長地說道:「方兄啊,這千斤重擔,只怕要你一人承擔,實在是有些強人所難啊!」這樣的語氣,說的他自己後背心的寒毛都豎起來了,怎麼聽著這麼假呢?就差管這位方少教主叫一聲「小鬼」了!

  方天定卻不曉得他的背後玄虛,只覺得自己的形象無比高大,被人需要被人重視的慾望獲得極大滿足,一時間不免有些膨脹起來,把高強放在他肩頭的手用力一拍,大聲道:「高兄只管放心,方某已盡知這其中的關節了!」

  當下雙方嫌隙盡去,便一同坐下來商議赴日的細節,高強回身喚右京來一同參詳,卻見她秀目往自己這邊一飄,眼底有些譏誚地笑意,抿著嘴也不說話。

  高強知道這位美女現在和自己關係特殊,經過這些時候的朝夕相處,兩人彼此的心理狀態越來越不是秘密,已經到了即便是不能見面,這邊的心境那邊也能絲縷不漏地盡知的程度。適才自己的這番做作,就算能瞞得了天下人,卻也瞞不過右京,好在兩人這傀儡術的聯繫甚是管用,右京怎麼也不會起了背叛高強的念頭,因此就算是被人看了個通透,高強心中也只覺得窩心兼有趣,卻沒有什麼負面的念頭。

  幾人坐下來,心平氣和地將與那東瀛平正盛談判的細節多方推敲,直到一切都有了底案,這才各自散去。方氏姑侄前去探訪摩尼教已經到達杭州的那些選拔出來的弟子,就便從中挑選合適人選,要加入高強即將成立的日本訪問團,這且不提。

  單說高強這裡,前日已經招來傑肯,叫他放出風去,只說應奉局有意組織船隊赴日採買諸般珍玩寶物,不但船隊要從目前東南商船隊的佼佼者中選出,隨船尚有不少空位,可以容許其餘商人上報自己所要販賣的貨物。

  而且這次船隊,與尋常的商船隊有許多不同,一來這規模大大提高,高強一出口便是一百艘海船,五十萬石的載重,倘若都是兩地各自所需的緊俏貨色,這一趟地利潤大的無法想像,怎由得那些雲集杭州的各國商旅不動心?二來,應奉局的勢力眼下大張,仗著官家的聖旨,所到之處地方官無人敢於羅皂,倘若能靠著這桿大旗,苛捐雜稅便少了許多,就算應奉局一家要錢狠些,也盡受的起了:三來,高強命傑肯所放出的風聲中,有言稱日本那邊有貴官接待,只要船隊到了日本,大宗的緊俏貨早就等著裝船,任憑各路商旅採買換購,前提是你有足夠的錢銀,用來租用船隊中的貨艙。

  這幾個消息全是針對商旅的所需,有道是情酒紅人面,財色動人心,商人本性重利,一時間杭州城裡大小商隊騷動異常,個個都在想辦法要擠進高強的東瀛商船隊裡去,全不顧這商船隊目前還只是一個概念,甚至連一塊船板都還沒下水咧!

  既然是炙手可熱,負責放出消息的傑肯便成了杭州商界的大紅人,各路豪商紛紛上趕著巴結,每日光是安排飯局就要花很多心思。不過傑肯的日子也不好過,他剛剛享受了一兩天被人追捧的幸福,很快卻又發現自己處境尷尬,來請的人一個比一個來頭大,不是豪商巨賈,就是衙門裡的關係戶,他一個小小的市舶司小吏9本是一個都得罪不起,可這麼一算下來,倘若每個飯局都接的話,傑肯大人每天要吃二十多頓飯,還要喝十幾桌花酒,兼看五六場瓦捨,就算把傑肯大人劈作十幾份,只怕也未必能都應付過來。

  更何況,這些飯局可不是那麼好吃的,常言說的好,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你傑肯吃了人家的飯,沒準還得收了人家的東西,就得幫人辦事,可這僧多粥少的局面已然形成,又怎麼可能一一兼顧?船隊的規模是高強先就定好了的,傑肯只是擔當了一個對外聯絡的責任,他可不敢把自己嘴巴扯個沒邊,胡亂給人承諾,到時候不能兌現的話,高衙內大人正是當紅得令沒人敢得罪,一腔怨氣還不是都撒到這個外國人身上?

  因此上,傑肯這幾日都只能躲在應奉局裡足不出戶,每天象做賊一樣叫人幫忙送些信箋出去與人聯絡。可就這樣也沒逃過各方的眼睛,應奉局的後門幾條街很快就佈滿了各路眼線,後門的看門小廝可發了筆小財,不知多少人比賽著一樣給他們送紅包,只求透露點口風,好知道傑肯大人究竟在和誰聯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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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梁山 前篇 第十九章 應伯爵 字數:5397

  傑肯在應奉局裡躲著不要緊,高強一聽就有些上火:商隊出航東瀛是何等大事,本衙內要著落在這上頭有所成就,此事就趁眼下主掌東南應奉局的時候辦最為合適,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你小子倘若沒有這金剛鑽,怎敢攬瓷器活?

  當下高衙內拍桌子打板凳,命人將傑肯叫了過來問話。

  那傑肯倒有些小聰明,袖子裡塞點好處給傳話的人,得知衙內面色不善,曉得自己接了差事以後辦事不力,這茬子只怕要犯在衙內手裡,一路走來時搜腸刮肚,早想好了說辭,還沒到高強的書房門口,就見他哈哈一笑,大聲道:「應奉大人,喜事,天大的喜事啊!」

  高強這裡已經預備好了要迎頭痛擊,問他個辦事不力之罪,卻不料等來個報喜的人,有道是凶拳不打笑面,這一頓火便發不出去,悶悶地看著傑肯進門,好不容易轉換軌道,問道:「喜從何來?」

  那傑肯不慌不忙,垂手站在高強面前,樣子要多規矩有多規矩,力求表現上佳:「小人擔當了衙內的差事,便依了衙內的吩咐,將消息放了出去,一時間滿城聳動,應者雲集,就連福建山東廣州等地的大商團商隊也聞風而動,要共襄盛舉,將衙內此次東瀛船隊辦的妥妥當當,眼下這杭州城裡商賈雲集,南城碼頭更是密密麻麻的船隊,光五千石的大海鰍船就不下三十餘,衙內大事眼看必成。這不是天大的喜事嗎?」

  高強聽了也不如何歡喜。這樣的形勢本來就是意料之中,只要是知道這中日之間地貿易門道的,哪裡能不為其中的巨大利益動心?只是這時代海路往來不易。航路都掌握在幾家老字號商家手裡,旁人只能看著他們大筆金銀地進帳眼紅,現在知道了有人出面組織船隊,而且這召集者還是現如今正當時得令的太尉府衙內,宰相的孫女婿,又主掌東南應奉局,上達天聽的大人物,哪有不上趕著來入伙的道理?這是限於宋朝的條件所限。要是在現代,高強大可以打出招牌去,旁邊配上一句廣告詞:「相信我,沒錯的!」

  「既是恁地,可不知眼下商隊組成如何,有哪幾家商賈的貨物報上,有哪幾家船東地什麼船隻入伙,曾經來往於中日之間的船老大和水手有多少?」高強不動聲色。將幾個問題拋出。眼角乜斜著看著傑肯。心說開場白算你唱得好聽,接下來要是拿不出真材實料。等著本衙內剝你的皮!

  傑肯背後的冷汗就下來了,高強的厲害他也是領教過的,雖然限於資質魯鈍,未必能感覺到多少王霸之氣,不過對方要治自己就如同捻死個螞蟻,這之間的距離他倒看得分明,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矇混是矇混不了地,只得硬著頭皮上了:「好教衙內得知,小人接了衙內的差事,又是興奮又是激動又是惶恐,這興奮者……」

  正要砌詞修飾套些近乎,先把自己和高強拉到同一陣線,這樣待會自己就算有什麼不對地,那也是為了高衙內的大事著想,無過有功,這便是他的如意算盤了。哪知編好來混字數的話還沒出口,高強冷哼一聲:「罷了,說重點!」

  「啊,重,重點?!」傑肯無奈,只得有一說一:「衙內,這想要前往東瀛的商家著實不少,有實力參與的少說有二十多家,小人只略略接洽了,正要呈給衙內定奪。」實在沒法子了,只好將皮球踢給大老闆了。

  高強見他從懷裡取出札子一本,小心翼翼遞過來,便接過看了,只見上面曲曲彎彎的寫的密密麻麻,看著像是漢字,卻不解其意,也不知他寫的到底是哪國語言,當即作色,將札子向地上一擲,怒道:「可惱,你這廝弄的甚麼鳥語,沒得來消遣本衙內!」

  傑肯嚇的撲通跪倒,一張臉漲得通紅,腮下的鬍子都快要被漲的飛出一樣,戰戰兢兢地回話:「衙內,小的冤枉啊,這上面實實在在是大宋官話……」

  高強卻待作色,旁邊伸過一隻手來撿起那札子,翻開看了看,遂笑道:「衙內莫惱,這廝一手字著實難認,寫的我大宋的正楷彷彿蝌蚪文一般,也難怪衙內認作鳥語。」高強看都不用看,能自由進出這書房的除了許貫忠之外再無別人。

  既然許貫中如此說,高強便按捺住火氣,將那札子又接過來看,只是看了一會不解其意,這心裡的火又騰騰往上冒,心說本衙內前世寫字便人人說丑,到了這時代從頭學使毛筆寫字,那字更加見不得人,忍了這麼久才碰到一個寫字比我更醜的,不拿你撒氣更待誰人。

  好在高衙內歷練些時,心性多見沉穩,這時候正在用人,還是正事要緊:「你且起來說話,與我一一道來。」

  傑肯為了字丑,也受了不少的閒氣,招了幾個白眼,不過象高強這麼大發雷霆的卻還是頭一個。當下畏畏縮縮地站了起來,心裡感歎:「到底是京城裡來的大官子弟,能得到當朝宰相的賞識,聽說他高衙內的岳父還是翰林學士,果然學問不凡,遇到我這粗人格外難以忍受。哎,我以後一定要發奮練字!」大抵若有人吃了這類虧,當時心頭必定感慨萬分,許下若干宏誓大願,今後一定要如何如何,過後幾乎沒有能付諸實際的,傑肯到底能不能苦心練字,那是後話不提。倘若要被他看到高強自己的「書法」,怕不要氣得吐血:就憑這一手的烏龜爬,也好意思說我字丑!

  「衙內,據小人思想,目下這中日間的海外貿易。朝廷向來不多加干涉。只對進岸的財貨收些稅賦,出岸的要管也無從管起。因此上,民間能夠海路往來中日間地便可獨佔其利了。尤其這江浙一帶,自古便多有來往與中日之間的海船,因此漸漸商賈之利多集在此,也是道理。現下衙內要組船隊去往日本,憑衙內的金字招牌,這事十有八九是能成了,就算不帶一個外人,全讓自己人得了便宜。也是應當地,現在衙內命小人聯絡他人加盟,那是有財大家發,一來是衙內慷慨,二來眾人抬柴火焰高,這遠洋的事誰也說不準,多些熟悉中間門道的老手那是好事……」

  傑肯想必是生性囉嗦,這說著說著就又忘形起來。眼看就要長篇大論。許貫忠看高強臉色又有變黑的趨勢。忙插言道:「你且說,你做了什麼。要做什麼,其餘的待衙內問你再說便了。」

  「是是。」傑肯這才醒悟,忙賠笑道:「小人這幾日選了三家大商賈,都是百餘年來從事中日間海商的大商家,海道熟稔那是不用說了,每家也多有大船,衙內用他們的船和人,帶自己的貨,也不必說什麼分賬的話,只需帶著他們的貨進出一下市舶司,那就是天大的銀錢在裡頭了。如此太太平平,最是穩當,小人這計較……」

  高強不動聲色聽著,心裡打起小算盤:倘若自己只是要開闢條財路,這麼辦當然是最好,只消把自己的招牌打出去,日本那邊有許貫忠和右京去打了前站,兩邊接的嚴絲合縫,只等坐地收錢就是,原本是最好的。

  不過自己志豈在此?正所謂有所為而來,這裡面還藏著開發日本金銀礦產的陰謀大計,說不得這條海路要撈在自己手裡才好,要不是自己一時無法湊出偌大的船隊,誰去搞招商這麼麻煩的事。要是照傑肯這麼搞法,變成是船貨都是人家地,自己只是收個保護費了,那還怎麼從中上下其手?

  「不可不可!」高強大搖其頭。

  「衙內英明!」傑肯反應不慢,立馬就是一記馬屁過去,倒讓高強一愣:「我這還沒說呢,你怎麼知道我的主意英明還是……?」

  曉得他是心裡發慌亂拍馬屁,高強也不去管,續道:「你說的這法子,看上去是本衙內這裡毫不費力就有銀錢落袋,實則大地好處卻讓別人拿了去。你想,這些原本就是以中日貿易為生計的大商家,早就諳熟其中各種關竅,他們自己就能賺到其中的大利了,又何必要搭我這順風船?」

  傑肯作茫然狀:「衙內說的有理,然則這些人又何必巴巴地來找小人商洽?這其中有兩家做了一百多年東瀛生意的豪商,在江浙一帶早就有了富可敵國的稱號,自然不是笨蛋,據衙內說來又不是賺不到這中間的利錢……小人腦子笨,實在是想不出了。」

  高強哼哼了一聲:「他們自然不是笨蛋,還聰明的很吶!換做是你,一條財路原本賺的好好的,忽然有人要來攔路,這人又不是你能對付的了的,該怎麼辦?」

  傑肯盤算了一下,抬頭便一臉的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叫道:「原來如此!這些人聯合起來,說是要跟衙內合作,其實是想參與到這船隊中來,逐步架空衙內,至少也讓衙內的人摸不到這其中的門道所在,而衙內又不能在此間作一輩子的官,只需等到衙內回京高昇,這東瀛的生意依舊還是這幾家的天下,甚或藉著衙內這陣東風,這生意還越做越大了哩!」

  高強微笑不語,等到傑肯說得口乾了,忽地又拉下臉來:「你給我聽好了!」

  傑肯剛剛站了沒一會,撲地又雙膝跪地,顫聲道:「小人在!」

  「出去以後,有大船出海的挑一些,有財貨能銷往日本國的挑一些,規模不要太大的,免得一家獨佔了,再有那慣於海上行船的行家也挑一些,盡快把這商船隊給本衙內建起來,半月之內要見分曉,你可知道了?」

  傑肯一張臉皺成苦瓜狀:「衙內,期限太緊……」

  「收聲!」高強一喝,嚇得傑肯立刻沒話:「眼下這消息已經傳揚了出去,杭州城裡商賈雲集。要找什麼樣的沒有?就算各色人等雜了一些。你混跡海外商家這些年,裡面的水深水淺也都知道了,肚子裡也該有個譜。又用得著花多少時日?速去辦來,倘若到期不見成效,哼哼,本衙內也不打你也不殺,倒是要有件事情抬舉你……」

  傑肯聽得心驚肉跳,這「抬舉」的話從高應奉嘴裡說出來,是怎麼聽怎麼不像好話!

  「前日宮裡傳出消息來,官家要找幾個西域人去宮裡問些個新鮮事。你也知道,這長伴官家身邊的人,好處自然是不少,只需卡嚓一刀斬了是非根,往後便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啊哈哈哈哈!」

  高強仰天大笑,傑肯心中那象徵未來的美麗宮殿就在這笑聲中動搖,只嚇得他面如土色,連連磕頭:「衙內只管放心。小人必定將這事辦好。必定辦好!」

  高強見嚇0他也夠了。該給點甜頭,便走過去將他拉了起來。拍了拍他肩膀道:「哈哈,你放心,為本衙內辦事,總不能叫你白忙,」說著遞過一塊腰牌,「往後你就是我應奉局的人,那些人請你吃喝玩樂又送東西,都只管去吃去喝去拿,只需把本衙內這船隊按期弄了起來,其餘一概有本衙內給你兜著就是,你可記住了?」

  傑肯大驚之後有大喜,這是高強明文允許去腐敗啊,靠上了太尉府這顆大樹,那就算這天上那另外九個被后羿射掉的太陽都出來烤人,只怕也盡可以乘涼了!

  當下傑肯挺胸疊肚,許下豪言壯語無數,千恩萬謝地去了。

  高強望著他的背影,搖了搖頭,心說你這小子想跟我耍花樣,可還真未夠班啊!

  「貫忠啊,把那報信的人叫來吧。」

  許貫忠答應了,傳出話去,不一會進來個人,三十郎當歲,頭戴蜀錦書生巾,一身的綾羅綢緞鮮亮無比,往臉上看長的倒也簡單,便是猥瑣二字就可形容,一搖三晃地進來,見到高強唱個肥喏:「小人應伯爵見過應奉大人!」

  原本高強也不知這人的名姓,心裡也不大關心這事,所以聽了便罷,揮手道:「罷了,此番你前來報信,說道傑肯和兩浙福建地幾家豪商勾結,想架空本衙內,獨吞了這趟買賣,現在看來果有其事,你功勞不小。」

  那應伯爵骨頭頓時輕了沒三兩重,小細瞇眼笑的都快看不見了:「為應奉大人出力,原本是小人的分內事,該當的,該當的!」

  高強也懶得廢話:「聽說你也是一路商家,倘若要想參與我這船隊,只管將要運的貨物和隨船人員報了上來,包你有一份便了。」

  此人在青樓聽了傑肯和那幾家豪商密議的壁腳,不辭辛勞前來告密,無非是想落些好處,以高強想來,如此也就夠了,卻不料這位應伯爵卻有意外驚喜送上:「應奉大人,小人這裡帶得書信一封,乃是京城八十萬禁軍楊太尉的手書一封,送與應奉大人地。」

  「嗯?」高強微微一怔,禁軍三衙眼下同歸他便宜老爸高俅統領,侍衛步軍地都指揮使倒是姓楊,這些民間地百姓鬧不清官位大小,見到官階高的武人便叫太尉,卻也尋常,只怕說地就是這位楊大人了,不過他又怎麼扯上這檔子事了?

  許貫忠去接了信來,看過上面的簽押,確實是步軍楊步帥的花押,便交給高強。

  高強接過信來看了,也無甚事,卻是這楊步帥的親家有個姓陳的,他的親家要想加入到這東瀛的生意中來分一杯羹,央著陳親家轉托楊步帥親家,揮函請托高強這裡行個方便。

  高強看罷一笑:「怪道你有心,原來也是自己人,有勞有勞。你與楊步帥既然相識,想必生意作的也不小了罷?」

  他原本是隨口一問,應伯爵卻反收起剛才的癲狂模樣,唯唯答應了,並不多言,又說了些商賣等事,便即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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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梁山 前篇 第二十章 起航 字數:4963

  那日收拾了傑肯一頓之後,這廝果然老實了許多,仗著應奉局的大旗做靠山,再憑著他多年來對海外貿易的認識,各項事務處理起來倒也井井有條,一個前所未有的大船隊漸漸成形,還陸續從廣州福建等地有海船趕來參與,杭州南城碼頭早已停放不下,都是在錢塘江的杭州灣裡下錠,船主和貨主進城來拜見傑肯大人——沒錯,就是眼下杭州乃至兩浙路都炙手可熱的傑肯大人了。

  高強這裡也沒閒著,東京燕青和石秀曉得高強這裡用人之際,撿了些得力的人手送來,加上方百花挑選的摩尼教人手,這船隊各個方面都被高強安插了人手,加上右京識得海路,方天定總其事,竟是安排的妥當,沒有半點超出控制的。

  志得意滿之餘,高強也盤算著:這船隊可不是去一次就算了,以後每年起碼往返兩次,就算參與的船隻和貨主不固定——這也沒法固定,人家都是有自己的買賣的——自己這邊的管理機構可要固定下來,莫若就在應奉局裡建一個招商局,方百花主事,傑肯作個副手,專門負責船隊往來事務,底下人手就用摩尼教的人,也遂了百花大美女的心願。

  只是有一件事不就手,這船隊現在都是烏合之眾,用的都是別人的船,自己將來要從日本國運金銀回來,非得有自己的船隊不可,決計不容外人插手。雖說眼下還用不著,可等到方天定和右京他們到了日本國,在那邊打開了局面。立刻就是用船的時候了。難道要火燒眉毛了再來準備?

  無奈一支船隊牽涉極廣,絕非叱嗟可辦,高強暗裡踅摸了半天也沒個概念。只得吩咐手下幾個心腹多多留意,倒是右京說道可以在日本那邊征剿些海賊什麼的,拉到海上來給衙內開船,是個不錯地主意,卻還是沒解決全部問題。

  這日諸事齊備,已經是過了中元節,高強率眾上了大船,揚帆出杭州灣給船隊送行。放眼望去帆檣如林。軸艫遍海,這一支超級大船隊最後地準確船隻數達到了六十八艘之多,總噸位近三十萬石,隨行人員有高強派出的監船人員,海上護衛船隊,以及貨主商旅,加上各船水手共計一萬2千餘人,財貨總值超過兩百萬貫。

  高強眼看著如此壯觀的景象。心中豪氣升騰。顧盼之間有些不可一世起來。大凡能作出一件大事。經營出一個大場面,都會使參與其中的人自我膨脹起來。其程度視自我認知的貢獻度而大小不同,例如這船隊裡的某個水手,幾十年後向兒孫吹噓這日的情景時,便會大吹一番船隊陣容的歎為觀止,接著一拍胸脯:「老子我普普向手心吐了兩口吐沫,接著雙臂一用力,單人獨力就將一整張帆拉了起來!那船嗖的一聲,第一個衝出杭州灣,駛向大海!」

  而高強身為這事真正的關鍵性人物,又是個尋常的青年,雖然早就提醒過自己「萬里長征才走完第一步,後面地路還很長」,此刻卻早已激動莫名,就連海上偶爾飛過的幾隻海鷗,轉折之間都好像在向自己敬禮一般。

  此種情緒每分每秒地高漲,直到高強送別了即將遠行的方天定和右京等人,點燃手中的火箭,在高空炸響開來,宣佈船隊出發的時候,便達到了最頂峰,那時刻高強心中湧起一絲明悟:人生若能有一次這樣的體驗,便不枉了活過這一遭了!

  龐大的船隊緩緩啟動,次第上路,各船將在杭州灣外的海上組成幾個船團,絡繹航行,直至東瀛日本,滿載著各地商賈地財貨,各種人地夢想和希望,某個穿越時空地衙內的莫名其妙地野心,這船隊——這就算走了。

  哎,說這麼多,也就是走了,倆字。

  高強站在自己坐船的船頭,手搭涼棚望著船隊起航,心中的豪氣卻漸漸開始冷卻下來,心情一點一點的低落,直到開始小聲嘟囔起來:「怎麼這麼多船,開了都一個時辰了,還有船根本沒動窩的!」

  好容易送走了最後一支船,已經是日影西斜了,高強累的夠嗆,豪情壯志早就不剩點滴,忙不迭命打道回府。

  於路和許貫忠計議諸事,這梁山的開發,以及自己船隊的建設,已經是迫在眉睫了,等到第一批走私船隊歸來,手頭便有資金,用來開發梁山泊作為秘密基地,還有建立船隊,算來綽綽有餘,眼下缺的,只是熟知海上事務的專門人才而已了。

  這船一路行來,溯運河而上直抵杭州碼頭,天都黑了,高強剛下跳板,卻在碼頭看見一個熟人,正是那應伯爵。

  高強心中奇怪,這人之前積極的很,跑進跑出地張羅,怎的卻不跟船去?要知道這時代可沒有傳真和因特網,海外貿易通信極其不便,通常都是貨主跟船的,怎麼這應伯爵卻如此篤定,連船都不上?

  叫過來一問,應伯爵賠了一臉皮笑肉不笑:「應奉大人誤會了,小人哪裡是什麼貨主了,只是給小人盟兄打打下手,隨船而去的另有他人。」

  「哦。」高強漫應了,隨口又問:「你那盟兄可曾隨船去了?」

  「倒也不曾,隨船走的乃是我家兩位盟弟,一位喚作謝希大,一位乃是白賚光。」

  「呵喲!」高強心說你盟兄弟到底多少人,這老大倒安穩的很啊,忽地又想起一事,便問:「那日你有東京楊步帥書信送來,說道乃是相識,卻不知是與你家哪位盟兄弟相識?」這也是今日湊巧了,高強得知這應伯爵兄弟好多,還都能一起做事。因此有些好奇。

  哪知這一好奇不打緊。引出個人名來如雷貫耳,那應伯爵扭扭捏捏,撐不過才說道:「好教衙內知曉。將女兒嫁與陳將仕家兒子,因此與楊太尉相識的,正是我家盟兄,此番的貨主,山東清河縣西門慶大官人便是。」

  「你,你待怎講?!」

  高強穿越時空近千年,來到這時代又歷練不少,見識遠遠不是一般人可比。心性早磨煉地遠超常人了,按說就算做不到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也該頗有大將風度。無奈這名字實在太過驚人,大凡現代接觸過文藝作品的人,不知西門大官人名號者幾希!而今,這樣一個人就忽然來到如此近的距離,只隔著一個人,自己就可以直接接觸到這位隨著水滸傳和金瓶梅兩部名著而流傳後世的名人啊。

  高強這邊還在尋思。旁邊忽然風一樣閃過一條人影。隨即就聽應伯爵大聲慘叫起來:「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小人該死啊啊啊!」

  原來高強失聲驚呼了一下。旁人可不知道他為何驚呼。韓世忠隨行一旁,聽了兩人的對答,只道是這草民假冒是東京楊太尉的親戚,招搖撞騙矇混了衙內,再聽到高強語氣不善,那還有的客氣,飛身上去一把扭住應伯爵的鎖骨,單手如提嬰兒一般便將這傢伙拿了。想那韓世忠獅虎一樣的猛士,區區應伯爵這樣市井混混,整天只知道吃喝嫖賭的,又怎經得起這一抓?這一下便是渾身酸痛異常,半邊身子都癱軟了,口中只叫「大人饒命」!

  這一叫倒把高強叫回了神,看著應伯爵的慘狀,頗有殺雞焉用牛刀之慨:「世忠且慢傷他,本衙內還有話要問。」看這架勢,韓世忠手上再加一把勁,說不定就要了這混混的小命,可不死地冤枉。

  韓世忠聞言丟開了手,也不如何作色唬人,只冷冷道:「好生回衙內的話。」這等人在他眼中螻蟻相似,實在不值得多費心神。

  應伯爵自覺已經從鬼門關走了一遭,趴在地上爛泥一樣,喘了幾口大氣,只叫:「小人冤枉,小人該死。」叫冤是因為他確實冤,天曉得這小衙內怎的會突然翻臉,難道因為自己的盟兄自己不來輕慢了應奉大人?說該死卻是僥倖心理,就算不曉得犯了什麼事,先搏個認罪態度較好,說不定能從輕發落呢?此等市井之人,縱然在強權之下,也多有其求生之道,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高強這邊不懂他的鬼肚腸,心裡可犯了嘀咕:我問話,問他什麼?問他西門慶有沒娶了潘金蓮?問他武大是死是活?壞了,金瓶梅和水滸說法有些不同,水滸上西門慶也只是個有錢子弟,金瓶梅上這傢伙可就是一派資本主義萌芽分子的架勢了,氣勢大有分別,我冒冒然這麼問,會不會闖什麼紕漏?啊呀不好,還有那評話版的西門慶,號稱花拳繡腿,還是個能打的角色,我家師弟武松倘若不用滾龍刀還不是對手……好想罵人啊,怎麼這麼多人都在編這段故事,到底哪個准!

  高強腦子裡轉了半天,也沒想明白西門慶到底什麼貨色,甚至連後世為這段l案翻案和惡搞的若干作品都串了起來,更是一團糨糊,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想來想去,小說裡怎麼寫未必當地准,自己來到這時代以後遇到的水滸人物也不是個個照著本子來地,好比那武松,鬼知道他是怎麼會被自己從河裡撈上來,而不是去了河北滄州柴進大官人那裡……

  「對了!」高強一拍大腿,怎麼把這茬給忘了,眼放著一個當事人在這裡,何必漫天尋思?當即回頭問:「武師弟在哪裡?武師弟在哪裡?」

  叫了兩聲沒人答應,高強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現在正在碼頭上,武松今天可沒跟著自己出來,眼下天色又晚了,黑燈瞎火的,自己這大隊人馬在碼頭晃悠著可不是個事。

  「打道回府,把這位也一起帶回去,莫要為難他。」虧得高強精細,末了加了這麼一句,否則應伯爵不曉得要在韓世忠手下的眾家丁那裡吃多少苦頭了。

  浩浩蕩蕩回到應奉局,各人安置了,高強叫人提了應伯爵到書房問話,許貫忠和韓世忠緊緊跟著,陸謙今日跟著高強去送船,這時候晚飯還沒吃,也被請了一起。

  幾人坐定了,有人提了應伯爵進來,那廝滾地葫蘆一般進來,趴在地上胡言亂語,又是該死又是討饒。

  高強也不理他,單等武松來到。哪知左等不來右等不來,末了來個家人送上一張信箋,高強一看,上面十幾個大字:「師兄,小弟去尋師父去了,早晚尋著,必當給師父報個信來。」居然不辭而別了!

  「嘿,這師徒倆,真是一條路子上的……等等,好像我也是魯智深的弟子,這便如何說……」高強無可奈何,才想起這些日來忙著船隊的事,腳跟幾乎都沒沾地了,壓根沒去管武松,怕是他尋不著自己,又磨不開口,索性留書走了。

  高強把信交給許貫忠,復回頭來問應伯爵:「我來問你,你家盟兄西門慶,是何等樣人?」沒處下手,便要他老實交代,想來這廝早嚇破了膽,言語中必多破綻,見機行事就是了。

  應伯爵見問,忽地咬牙:沒想到我辛辛苦苦給大哥你賣命,跑了這麼遠出來,末了為你惹上官司!罷罷罷,叫聲西門大哥,你既然不仁,休怪小弟無義了!其實高強只是問他些情況,又不是要如何,他卻平白受了些驚嚇,還有點皮肉苦,這等人向來是佔得便宜吃不得虧的,西門慶平日帶著他們花天酒地的耍,多少好處全不記得,自己挨了點苦楚,只需和西門慶沾上了邊,一腔潑天恨意便全撒在西門慶身上了。

  「大人吶,這全不關小人的事,全是那西門慶主張啊!」以此為開場白,應伯爵的發言便定下了基調,句句髒水都潑在西門慶身上,說他狐假虎威搭上了東京楊太尉的關係,又怕應奉大人明察秋毫識破了關節,因此推出小人來做個替罪羊;又說他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平素魚肉鄉里欺行霸市,搶男霸女無惡不作,仰仗著大筆銀錢打點上下,到如今依舊逍遙自在……這個,自然了,如今遇到青天大老爺,他就難逃公道云云。

  一番廢話聽了高強雲裡霧裡,劈面就是一句:「我且問你,此間大事,那西門慶自己怎麼不來?」

  應伯爵到這時已經什麼都潑出去了,不假思索答道:「應奉大人,這西門慶酒色財氣樣樣齊全,能讓他放在財字上頭的,無非酒色二字罷了,他自己不來,正是近日勾搭上一戶良家女子,情熱之時,片刻不能離分咧!」

  高強點頭,這話說的也是,不過他原本就緊繃得神經這時早牽動了:「良家女子?可是有夫之婦?夫家姓什麼?作何營生?」

  「應奉大人,那女子正是有夫之婦,夫家姓武名柏,排行老大的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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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梁山 前篇 第二十一章 驚變 字數:4634

  「大事不好!」高強這一驚非同小可,心中懊悔不已:「可惜了可惜了,一直忙個不停,卻把這件事扔在腦後,只道是這個時空未必事事與小說相符,哪曉得這件事卻依舊發生——倒也確實不與小說相符,西門慶搭上潘金蓮該當是武松打虎回鄉之後的事,照說應該是在陽谷縣,怎麼我記得這廝是從清河縣來的?」

  越發糊塗了,心中大罵水滸傳和金瓶梅兩書的作者,地名時間也不核對好,害得本衙內倒霉,潘金蓮這樣一個千古流傳的出牆紅杏,不曉得怎生的千嬌百媚萬種風情,怎生想個法子見識一下才好……

  他這裡正在胡思亂想,旁邊許貫忠忽地省起一事,附在高強耳邊低聲道:「衙內,前日那清河縣有書信到此,說道武松兄嫂日前不知何事遷移到鄰縣陽谷縣居住,為著衙內向他縣衙打聽過武松家世,因此來信告知。這信函我已經給了武二郎,武松在外日久,恐怕這次出去一面尋訪魯大師下落,一面也有回鄉探親的意思?」

  「啊呀,怎不早說?!」高強再也坐不住了,大叫一聲,騰地跳起來,在屋裡沒頭蒼蠅一樣亂轉:「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許貫忠搖頭道:「確實是許某疏忽了,也沒料到武二郎會不辭而別,只是依此人說來,他家中恐怕有婦人名節之事,武二郎素性耿直性如烈火,回鄉若知此事,不曉得要惹出多大的亂子來,糟糕糟糕。」以他一向的冷靜多智,連說兩個糟糕。那是從來沒有的事了,只因此事多少與他有些關係,故而關切。

  陸謙一直悶聲不響在旁看著,見兩人著忙,便笑道:「衙內,許兄,且莫著忙,小將看這廝眉眼閃爍。說的話未必全真,還是問個明白再作打算。即便武二郎回鄉鬧出什麼亂子來,甚或出了人命,衙內又有何懼,只管使手段料理了便是,當日楊都監在京城天子腳下殺人,不也被衙內輕輕便翻了案子?」

  一語驚醒夢中人,高強登時放了一半地心:「說的是,武松就算惹了事。我難道不能周全於他?不對不對,我哪裡是單單不放心武鬆了,我還擔心潘金蓮啊!要是被武松回去捉姦,一刀砍了這千嬌百媚的頭顱,我衙內可就緣慳一面,沒得見識了。想當初讀水滸傳,讀到那武松殺嫂祭兄這節,每每感慨武二這廝真是鐵石心腸。毫無憐香惜玉之意,這一刀恁地便斬的下去,比那關公斬貂蟬可要厲害多了……」

  那邊許貫忠並不管這些,劈胸抓起應伯爵來,問道:「你與我老實講,那西門慶與武家娘子,可有勾搭成奸?」

  應伯爵見自己一句話好似捅了簍子,武大郎有個弟弟在外他原本是知道的。待聽幾人言語中。這位武二郎和眼前的應奉大人竟然是一路。號稱就算吃了人命官司也輕輕擺平,早已嚇的三魂少了二魂。七魄丟了六魄,一條命只剩下小半條,心中只罵西門慶:「潑殺才!有那許多婦人不去招惹,偏偏要淫潘金蓮,如今人家如此勢大,只怕你滿門抄斬也吃不起了!說不得,這什麼盟兄弟之誼也顧不得了,自己小命要緊。」

  見問,他忙細細想了一回,這時刻要緊關頭,居然福至心靈,答的一句不爽:「小人說的不清,來時那西門狗頭(見風轉舵便要徹底,索性大哥也不用叫了,直接叫狗頭便了)得意洋洋,說道覷那武家娘子恁的美貌,正央人作馬泊六,眼看便可入港,因此不得分身,這才叫我和另外兩家兄弟給他幫忙,小人原本想指斥他淫人妻女,大奸大惡,無奈人微言輕……」

  「閉嘴!」韓世忠喝一聲,頓時世界清淨許多,高強這時心情卻好了些,聽這人說來,西門慶在他出發時尚未成事,只是快要得手而已,所謂的馬泊六,乃是在這北宋時代的市井俚語,和後世的拉皮條差相彷彿,具體到這件風流公案上頭,指的就是那王婆了。至於水滸傳裡武大和潘金蓮叫她乾娘,高強原本都以為是一門親戚,到了這時代才曉得,原來憑那王婆開門賣些湯水等物營生,素常便被人叫作乾娘的,好比賣茶的茶博士,賣酒的店小二一樣,跟親戚全無半點干係。

  許貫忠想的又是另外一件事了:「衙內,如此說來,那武大忽然遷居鄰縣,只怕也是與這西門慶勾引他家娘子有關,乃是避禍之意。既是有地轉圜,武大也未必便會將這事告知二郎,衙內這時設法周全,可收全功?」

  「周全?怎麼個周全法?」想到這個問題,高強倒有些迷糊:「那眼下看來西門慶未必就壞了潘金蓮的貞節,我要怎麼插手?難道衝到西門慶的門頭,亮出本衙內的字號,再發出一張禁止令,命他從今以後不得靠近潘金蓮五十米以內?不對不對,這是大宋朝,演的是金瓶梅,不是美國的辛普森,我這可糊塗了。」

  他眼望許貫忠,卻不料這位古人想出來的招數也差不多:「衙內,便著落此人身上,衙內用一件信物,叫兩個親信家人帶著,押著此人連夜快馬趕去清河縣,見了那西門慶,只說衙內看楊太尉的面子上,許他財貨可賣去東瀛,特意報個回信,去了便回。那西門慶見來的蹊蹺,必要再問這廝,即可借他之口警告那西門慶,若再敢招惹武家,衙內反手便滅了他,看那西門狗頭還管不管的住那話兒了!」說到這裡忍不住好笑起來。

  應伯爵探頭探腦,聽到高強有用他之處,立時又精神起來,忽地要想:「倘若我不和西門慶說起此事,到時鬧出事來,西門慶自然要倒大霉,我說不定也可渾水摸魚一二。那西門大娘子月娘,端莊美麗,又是大嫂,想起來就要上下齊流水……」

  正是災星未去,色星臨頭,他這裡正在YY,卻聽許貫忠冷笑道:「你這狗頭,倘若西門慶犯事。便與之同罪,可聽真了?」

  應伯爵腦袋一縮,什麼想法統統拋去九霄雲外了,頭點像雞吃米一般。

  高強卻另有想法:「此計倒也使得,只是時隔數月,不知又出了什麼事情,只怕我這裡的警告還沒到西門慶那,清河縣裡已經鬧出了人命案了,終是不妥!」

  許貫忠也知此理:「然則如何?」

  「須當有個能擔當的人。親自去尋著武二郎,將此事頭尾了結,乾脆便將武大夫妻搬到東京或者杭州居住,方是一了百了,也安了二郎的心。」話說得冠冕堂皇,其實高強還是惦記著那尤物潘金蓮,怎樣能見上一面,也算不枉了回來這大宋一趟。

  這也是萬全之策。只是這派人去可就有講究了,須得是能處理一切善後,哪怕武松一怒殺了西門慶,也得能擺平了官司,這樣人才鎮得住了。只是眼下高強身邊人手緊缺,剛剛為了湊齊去日本的人員,已經把他手頭一點可憐地人員儲備搜刮一淨,而眼下能派上用場地。算來算去也就許貫忠一人了。

  許貫忠剛要自薦。高強已知其意。擺手道:「不可,你在我身邊掌管機密。須臾不可遠離,哪能為了這件事走開了?以我之見,飛書去東京汴梁,叫石三郎或者小乙兩個去一個人……」

  「也是不妥。」陸謙道:「衙內救起武二郎乃是離京以後的事了,三郎好歹見過二郎的面,小乙卻根本不曾識得武二郎了,又怎麼好行事?」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高強就坡下驢,索性要自己去,許貫忠等人面面相覷,都覺匪夷所思,雖說武松是他師弟,也不用這麼著緊吧?別說兩浙大定不久,錢莊地準備工作剛剛展開,千頭萬緒的事要高強定奪,從大面上說,一個東南應奉局提舉忽然跑去山東境內,也不是個事啊!

  高強卻興致勃勃,想到可以盡快一睹潘金的地芳容,早已按捺不住,什麼理由都想得出來:「東南目下並無大事,第一批往日本的船隊,少說也要四個後才能回來,錢莊開辦的工作,也得等到那時才可全面鋪開,有沒有我在此坐鎮,實在無關緊要。至於兩浙的官跑去山東,更加好說,我這提舉又不屬官制中的,御史台和吏部考功司哪裡管的著我?」

  人要想找理由,真的什麼都想得出,高強眼珠一轉,又是一條理由:「再者說,隨雲兄的父親大人目下正在濟州府知軍州事任上,隨雲兄高昇之後,也有個報喜的信去,我大可趁此去拜訪一下張叔夜大人。」至於要在梁山泊動手腳,建立自己的秘密基地一事,眼下不宜為外人所知,有陸謙這樣的人在場,高強便不說下去了。這人功名上頭熱衷的很,眼下緊跟在自己後面出力,也是看在自己能給他帶來錦繡前程的分上,倘若自己走了別的道路,反戈一擊最快的沒準也就是這位往日地陸虞候了。

  房中幾人沒了話說,看高衙內這架勢,清河縣竟然是非要親自前去不可了,那應伯爵只剩得肚子裡喚娘的份,心說西門大哥呀西門大哥,你這可算惹了大麻煩了,乖乖不得了,當朝太尉的兒子呀,別的不說,人家的親老子是殿前太尉,你老人家的親家的親家才是步帥,隔了幾層關係還受著人家的管,小弟看你要糟糕,對不住,這就要改換門庭,少不得要為高衙內效力,與你老人家為難了!

  應伯爵這廂打什麼鬼主意,高強等也不去理他。既然高強要親自前去清河縣,此間的事首先要得安排妥當了,幾人商議一番,應奉局一幹事務本來就內堂和外堂雙管著,如今高強走了,自然由內堂蔡穎主持,外間事交託給陸謙和楊志二人照拂,料來不會出大岔子。至於船隊相關地管理事宜,高強也已交由方百花與傑肯兩人代管,那應奉局招商司的門檻剛安上去,就已經被前來要求參加下撥船隊的客商踩地薄了一層了。

  隨行人員也並不多,許貫忠與韓世忠二人,各自帶些得力的手下,打點行囊,日內便可啟程了。只是高強心急,催著許貫忠派了兩個親信去打前站,可憐那倆家人,跟著忙活了一天,臨到半夜了不得休息,反而一句話就給支了出去,要千里迢迢跑去山東,哎,不當人子啊。

  高強諸事安排定當,次日中午別了嬌妻,又和匆匆趕來送行的杭州知府阮大成點了個頭,出門上馬就行。

  哪知這馬剛邁開步,應奉局門口的青石街上遠遠奔來一騎,風馳電掣一般衝到近前。來人眼見得高強一行樣貌不俗,忙即滾鞍下馬,大聲道:「小人是北京大名府留守相公帳下旗牌周青,我家相公有要事相告高應奉大人!」這等官府裡行走的人看人眼睛最毒,這周青一面大聲報名,一面眼睛已經直往高強身上飄過來。

  高強微微一怔,眼下大名府留守司已經換了人,此梁相公非彼梁相公,我和這位梁子美不過是年前在東京有點頭之交,他有何事找我?此時正要上路,也不下馬,招手叫那周青過來,點頭道:「遠來辛苦,我就是高強,蒙天子恩典,現提舉東南應奉局的便是。不知你家相公有甚要事?」

  周青見找到了正主,神情一喜,大聲道:「啟稟高應奉,我家相公前日命小人押運十萬貫金珠前來杭州,說道乃是高應奉在河北的產業生利,因應奉要的急,命小人走陸路運來送於相公。小人不合於路貪趕,不慎中了賊人詭計,將十萬貫金珠盡數失去,因此奉我家相公鈞命,前來應奉大人馬前領罪!」

  高強還沒反應過來,這周青已經跪倒在地,將袖子褪了露出肩膊,跟著不曉得從哪裡變出一根荊條來背在身後,往那一跪就不起來了,這叫做負荊請罪。

  「你,你待怎講?十,十萬貫,丟了?!」高強說話都有點結巴了,這是什麼日子,怎麼全是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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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梁山 前篇 第二十二章 路遇 字數:4964

  此去山東路途遙遠,因此許貫忠為高強安排的行程是從碼頭坐船,過了南京應天府(今河南商丘)再棄船登岸,從陸路趕奔濟州,因此高強就命帶了這周青一同下船,於路問個清楚。

  等到船中坐定,叫那周青也坐了座位,周青卻說什麼也不肯作,定要跪著,只說自己罪該萬死,丟失了應奉綱,請應奉大人責罰。(所謂綱是宋代對於運送大宗貨物的一種稱呼,這單貨既然是送給應奉局的,便喚作應奉綱)

  高強無法,只得叫他跪著回話。想這十萬貫金珠乃是高強去年在河北大名府時,抓住了玉麒麟盧俊義的把柄,硬生生要了他一年二十萬貫的保護費,自己與時任大名府留守的梁士傑二一添作五,每人每年有十萬貫的進帳。今年雖說大名府留守司換了人,好算大家都是蔡京門下的,梁士傑又大方的很,就把這收賬的權利轉讓給了新任留守司梁子美,梁子美當然也會做人,依舊將一半的十萬貫換成金珠財物,叫帳下一個旗牌帶十幾個兵給送過來。

  哪知這周青有個毛病,偶爾好點杯中物,這毛病一般有事時他是不犯的,無奈這一路趕的急,起早摸黑的行路,憋的實在是很了。待到了山東濟州府治下的一個去處,喚作黃泥崗的,被賊人設下圈套,酒裡弄些蒙汗藥,麻翻了一行十七個人,輕輕將十萬貫取了去。

  高強聽到這裡心裡像被電打了一樣:「你說什麼?在,在哪丟的?」沒這麼巧吧,也是黃泥崗?也是酒裡下蒙汗藥?

  再細細一問,其間若合符節,也是有人扮了酒販子。也是有人扮了棗販,也是有人搶著買酒,周青先不肯買,而後禁不住嘴饞,終於著了道兒。他丟失應奉綱以後,曉得自己闖禍,倒是個有擔當的,也不跑。就回去北京大名府向梁子美領罪。梁子美愛惜他有擔當,叫他自己來向高強請罪,交給高強發落,一來是很給高強面子,二來其實也沒安什麼好心,這黑鍋他可不背,就扔給這倒霉的周旗牌,橫豎你在這領罪也是領罪,到高強那裡也是領罪。還替本留守擋了高衙內一道怒氣,何樂而不為?

  周青自然不曉得做官人的鬼道道,他是一道直腸子,便一路飛奔來高強這裡,恰好逢著高強出門。

  高強悶悶想了一會,這事到底是不是原先水滸傳裡在黃泥崗上劫了生辰綱的那幾個人所為,眼下還不能定論,何況就算是那晁蓋幾人做的案子。自己也不能未卜先知地叫人去東溪村去抓那保正來歸案吧?好言安撫了周青幾句,說道此去正是要到山東,只需能夠擒拿賊人追回財物,戴罪立功了再敘前罪。周青見這高衙內大度的很,丟了十萬貫眉頭也不皺一下,依舊穩如泰山,心下欽佩的很,恭恭敬敬下去了。

  這艙門剛一關上。高強一張臉頓時哭喪了起來:「十萬貫吶~~不是小數目啊~……可憐我眼下正是用錢的時候啊~……這周青你什麼時候不好喝酒。非得到了黃泥崗才喝。那賊人怎麼沒把你順手卡嚓了哇……~」言辭哀痛之極,就差沒掉眼淚了。說到周青的時候咬牙切齒,擰眉怒目,做忿怒明王狀。

  哭歸哭,罵歸罵,終究於事無補,高強鎮定了一下,回頭向許貫忠問了下那黃泥崗的確切位置,得知也是在濟州府治下,當即叫許貫忠修書一封,飛遞濟州府知州張叔夜處,言明此事,要求速速查辦,並說自己恰好要來山東境內公幹,到時還要看看明府大人如何破案。念著張隨雲的關係,還有自己以後恐怕要多多依仗這位張知州,高強書信裡措辭很是客氣。

  此後一路趟行不提,航程無事,不日到了南京應天府,此處已經是石秀的地下勢力可達的範圍,因此幾處消息都到彙集到這裡來。這其中那濟州府知州反應最快,治下出了這麼大的案子,遭劫的還是個不得了的人物,就算知州大人平素頗有城府,這當口也馬虎不得,接到高強的傳書以後立刻回信,說道這就差遣州府的衙役使臣等人,挖地三尺也要從速破案。

  杭州蔡穎也有信到,無非問個平安再說些尋常事務,倒是對這應奉綱被劫一事頗為惱怒,說道倘若不能破案,必要請示祖父蔡京,拘了那知州去沙門島走一遭。高強微微苦笑,心說這老婆好處是多的,毛病也是有的,這等拿了那知州,只是找個出氣筒,於事分毫無補,拿他何用?反給自己添了份怨恨而已。

  另外一個消息卻是那兩個被許貫忠連夜差遣出去打前站地,說道已經進了清河縣城,當地好似並無大案,正在覓地準備接待高強一行到來,一面尋找武松下落,打探情況雲。這算是幾日來高強接到的唯一一個正面消息,沒事就是好事了,為此心情稍稍振奮了一下。怎奈開心時刻碰到的不是必勝客,卻有個不開眼的當地官員來請衙內喝酒去,高強一聽到酒字,就想起那周青貪杯誤事來,哪裡還喝得下?沒有直接把這官兒給踢出去,已經是他高衙內的海量汪涵了。

  棄船登岸,於路自然有些風物,高強卻完全沒心情欣賞,不住催著趕路,生怕晚到一步,武松已經幹出殺嫂祭兄的大事來。至於殺不殺西門慶,他可全不放在心上,倘若真個遇到武松殺上獅子樓,鬥殺西門慶,高衙內沒準還要派人清場,自己找個視野開闊清晰的好位子,坐下來好好看場大戲,戲到酣處適時叫幾聲好,此乃有道的觀眾應有之義,如同現代所謂地看書要厚道,點完還要投票一般,自不待言。

  連日趕路,一行人甚是疲憊。好在一路漸行漸近,這日傍晚時分,算來離清河縣不過五十里路程,若依著許貫忠的主意,且好尋個旅店打尖,明日進城也好安歇,這晚了去叫城門,即便能叫的開。也是把高強來到清河這事弄得滿城都知曉了,未必就是什麼好事。無奈高強心急,眼看清河縣就在眼前,說什麼也等不得這一晚,寧可趕到城下露宿,熬到天明開城了再進,也不肯半路再歇了。如此急迫地心情,在隨行的韓世忠等人看來,自然是衙內心憂師弟武松的去向。可謂義氣深重,欽佩萬分,哪知他是為了要看潘金蓮!

  一行人藉著黃昏暮色趕路,不一會來到一個三岔路口,有人探了道路來報,說道前面兩條路,左邊通陽谷縣,右邊通清河縣。決計無誤,若要往清河縣去,衙內只管往右行。

  高強點頭,一帶馬韁繩,正要縱馬向右邊岔路行去,猛可裡聽到韓世忠大喝一聲:「什麼人?站住了!」

  就聽左邊馬蹄聲驟,斜刺裡竄出一匹馬來,馬上人模樣在暮色裡瞧不分明。依稀是兩人共了一騎的輪廓。韓世忠身負警衛之責。在這野外看到有人騎馬亂衝。眼看就要衝撞了高強地隊列,自然大聲喝止。一面已經叫手下戒備,自己一張弓也搭上了箭:「兀那來人休要亂闖,速速帶住了馬,如若再敢往前,仔細某家地神箭了!」

  那來人原本是直撞過來,壓根就沒把韓世忠先前地警告放在眼裡,這時聽到有對方要放箭,這才吃了一驚,北宋民間雖說不禁刀兵,不過弓箭的價格與養護都比刀槍要昂貴許多,不是一般習武人家能用地起的,這一行人居然帶的有弓箭,料來不是常人。

  那來人帶住了馬匹,離自己已不過二十步之遙,遠遠丟過來一句:「暮色昏暗,不知那路達官在此,某家莽撞了,得罪莫怪!」這也算客氣話了,只是他說完居然打馬又要過來,看架勢竟然要搶到高強的頭裡,韓世忠哪裡肯放,當下也懶得多話,雙臂一抬,將一張雕弓拉了半滿,嗖地射出一支響箭去,正插在來人馬前,喝道:「大膽狂徒,竟敢與我家衙內爭道,還不下馬?」

  這要是換了尋常人,聽說是個衙內經過,明明是官宦人家,多半也就息事寧人,不料這人忒以狂妄,被這一支響箭射的險些驚了馬,立刻沖沖大怒,大罵回來:「哪來的蟊賊,竟敢擋你家西門大官人的路,當真活的不耐煩了!」

  這等口角原本是不到高強來理的,他也只當是耳旁風,聽到就算。不料來人爆出這個名號來,正觸到了高強心頭,忙圈轉馬來,高聲問道:「是哪路西門大官人?與清河縣東街上開生藥鋪地西門慶如何稱呼?」

  那人哈哈一笑:「憑你也知道某家來歷,還不快快讓路,某家有急事趕路,不來與你羅皂就是。」

  這話透著一股子狂氣,高強卻一聽不怒反喜: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本衙內正要尋你晦氣,你倒送上門來了!曾聽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想不到晚睡的也有這些好處啊!

  他這邊哈哈大笑:「來得正好!」那邊韓世忠不等高強吩咐,將大手一揮:「兒郎們,將這狂徒拿下了!」

  韓世忠手下人數不多,卻多半是西北戰場調來,參加過幾次宋夏大戰,手頭沾過血的剽悍軍士,被高俅以權謀私調了來給寶貝兒子做貼身護衛,再經韓世忠這等猛將統帥調教,當真一個個都是如狼似虎。他們之前沒奉軍令,還只是圍在高強身邊保護,對於西門慶這般強橫爭道多有不滿,向來只有他們騎到別人頭上,幾時受過這等閒氣?早便摩拳擦掌,這時一聲「得令」,幾個兵丁抄起棍棒撓鉤套索等物就圍了上去。

  那西門慶見勢頭不對,對方人多,行動又是迅速,知道自己闖了禍。他原不是這麼莽撞的人,看到大隊經過,沒準也就讓路了。只是今日形勢特殊,原本就是分秒必爭的時候,耽擱不起這一會,哪知就遇到了厲害的角色。

  現在見情勢不對,有道是好漢不吃眼前虧,他撥馬就要跑,又哪裡麼輕巧?剛圈過半個馬身來,猛然就覺得身上一緊,一條繩索已經捆住了半邊身子,腦後炸雷般響起聲吼:「給我下來!」

  西門慶這時可一點也不狂了,乖乖聽話,撒手把懷裡地女子一扔,一骨碌摔到地上。剛要站起,幾把撓鉤早到,這些兵丁下手甚是毒辣,盡往腳踝肩胛等處勾去,幾把撓鉤搭到身上,立時便弄得你有勁使不出,兵丁們哼唷連聲,早把西門慶拖翻在地,就勢用繩索捆了個結實。

  許貫忠含笑看戲,忽然見那西門慶下馬時,似乎將一件偌大物事丟在馬鞍上,忙拍馬上前,揚手將那馬的韁繩簽著,否則這馬失了駕馭,若受驚跑了,也是麻煩。

  高強一切看在眼中,見兩個兵丁押著西門慶來到面前,叫一聲掌燈!立時在這官道上亮起燈火來,四下裡照的明晃晃,看得通徹。

  高強甩蹬下馬,來到近前,仔細打量這位西門大官人,但見他三十出頭年紀,頭巾已經掉了,髮髻有些散亂,身上穿的倒甚是考究,身量高大氣宇軒昂——應該說原先還是比較軒昂的,不過急於趕路再加上吃了這個虧以後,氣宇的軒昂度就大打折扣了,略略顯出華麗衣衫下隱藏的猥瑣來。

  再往臉上看,高強不禁暗罵一聲:「倒生的好皮囊!」這西門慶面白唇薄,二目雖說不見得有神,卻有些彎彎地略帶笑意,俗名稱作桃花眼,眼見得一副花叢老手的模樣,跟現代韓國某個著名師奶殺手頗有幾分相似,怪道能演繹出金瓶梅這樣的好戲來。

  此刻西門慶被擒,卻也不怎麼慌亂,眼珠骨碌轉著四下裡踅摸,分明是想要摸清楚情形再作打算,索性一言不發,等著高強來問,這與他方才爭道的狂氣又大不相同了。

  高強暗暗點頭,這才是能做事的人,就算本衙內也不能什麼事都以為老子天下第一,處處強勢欺人,真正能這麼狂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狂人,一種是死人。他正要開口,旁邊許貫忠忽然拉了他一把,附耳說道:「衙內,這廝有些古怪,他適才趕路時身邊帶著一個女子,我適才檢視了一下,好似中了蒙汗藥,人事不知。」

  「嗯?」高強納悶,這西門慶雖說好在花叢中打滾,看書上的描述好歹是個風流中人,不見得會改行去做採花賊吧?不過話說回來,就算真的採花賊,也沒有幾個膽子大到公然帶著被麻翻的女子在官道上橫衝直撞的,可見這廝多半是臨時客串。

  「將那女子弄醒,先問那女的。」

  許貫忠答應了,從行囊裡取出水袋,混了些解藥進去,而後用筷子撬開那女子的牙關,灌了些下去,又含一口冷水,「噗」的一聲噴在那女子臉上。那女子應聲便醒,「嚶嚀」一聲呻吟,緩緩睜開雙眼:「這,這是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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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梁山 前篇 第二十四章 詢奸 字數:4922

  所謂天有不測風雲,西門慶在清河縣呼風喚雨,享了這麼久的福氣,眼下只怕是到了點背的時候了,他這裡還沒尋思完,就聽不遠處有人大聲道:「前面是哪路達官?可曾見到一個男子與一名女子經過?」

  別人還罷了,高強聽到這聲音卻大喜,趕忙揚聲道:「那邊來的可是武師弟?愚兄高強在此!」

  來人聞聽,喜出望外,大叫「哥哥怎會到此?」一面催馬直趕上來,燈火下看得分明,劍眉朗目,英氣勃勃的一條大漢,不是武松是誰?

  人家是兄弟相逢,在西門慶卻是猶如聽到了喪鐘一般,怎麼偏偏在這當口遇到武松?!這壓力突如其來,又大得難以承受,於是腦袋一歪,他也暈過去了。

  待得武松到了近前,滾鞍下馬與高強廝見畢,抬眼就看見高強馬鞍上橫放著一名女子,頭不抬手不動人事不知的模樣,不由得吃了一驚,忙問道:「哥哥,這女子是誰?」

  「你自己看好了。」

  「……嫂嫂?!」武松上前去,撩起遮住金蓮面容的幾縷頭髮一看,失聲驚呼起來,這一喊倒把金蓮喊醒了,睜開雙眼一看,眼前的不再是那個什麼高叔叔,卻是正牌的武叔叔,一時猶如夢中,直到武松抓住自己的肩胛連連呼喚,這才醒悟過來:原來這人終於是回來了!

  「你這狠心的,你還知道回來啊!」金蓮反手抱住武松地胳膊。一頭栽在他懷裡,放聲大哭起來,彷彿多少冤屈辛酸,都在這一刻得到了釋放,盡數隨著淚水痛痛快快的流淌出來,聽得邊上的高府一行都有些辛酸,不曉得這女子到底受了多少委屈,這一刻才算見到了親人。

  高強卻又納悶。適才他看金蓮有意回護西門慶,道是倆人已經有了姦情,正在不忿。哪知這金蓮見到武松的模樣語氣,全然是見到了自己最最親近信任的人。什麼「狠心的」云云,不分明是說「你這冤家」?糊塗糊塗,這裡面到底什麼關係?

  轉頭看看許貫忠,卻見這位智囊也是目光呆滯,滿頭全是問號。便知他也不得要領,「得,看來還得靠自己。」

  「哎呀,西門慶這廝挑在這裡,半晌不見動靜了,也不知是死是活啊?」高強走到挑著西門慶的那兩騎身邊,忽地大聲咋呼起來。唯恐有人沒聽到。

  「什麼?兄長拿住了西門慶那狗賊?」武松耳朵尖——其實這麼近的距離,高強又這麼大聲,聽不見地就該去檢查聽力了——聽到這個名字,立刻扶住了金蓮,轉臉過來已經換了一副憤怒明王的面孔,「嗖」的一聲從腰間掏出解手短刀一把,咬牙切齒就要奔過來。

  高強見他玩了這手「變臉」,倒嚇了一跳,心說眼下事情還沒弄清楚呢,難不成你就要在這官道上給西門大官人來個開膛?這可使不得!

  好在不用他來攔阻。自然有人著急,那潘金蓮見這情狀,更加大吃一驚,一把拖住武松地胳膊,叫道:「叔叔,叔叔,你拿刀作什麼?」

  「嫂嫂休要攔我,武松雖然剛到,一切都打聽的清楚,這狗頭妄圖壞你名節,被我大哥撞破之後,竟敢行兇傷人,害我大哥……我大哥一命歸天,我今日定要將這狗賊碎屍萬段,方消我心頭之恨!」

  「啊!」潘金蓮尖叫一聲,第二次暈倒過去,武松趕緊抱住了,變成一手拿著尖刀,一手抱著嫂嫂,也不知是救醒嫂嫂先呢,還是拿刀殺人先?

  高強聽到這裡也是吃驚,怎麼武大居然已經死了,那潘金蓮看樣子還不知道?暈倒暈倒,太亂太亂,這可得找個清淨所在,好好問明白了,再作定奪。

  當下叫韓世忠和兩兵丁拉住了武松,好說歹說將武松地怒火暫且按住,一面叫人四下搜尋僻靜去處。不大功夫兩騎回報,說道道左一里多處有個土地廟,看樣子荒廢了,沒什麼香火,正好衙內歇馬。於是高強將昏迷的潘金蓮扶上馬背,武松一旁扶著,一行離了官道,向那土地廟行去。

  不一會到了廟裡,四下裡叫人看守住了,大殿裡草草打掃一下,高強一行這就擺開了公堂,主審官高強當中坐定在供桌上,左邊許貫忠捧印,右邊韓世忠捧劍,下面掇幾個蒲團,苦主武松和潘金蓮坐了,今日高衙內要審一審這樁千古公案!

  其實只是高強見獵心喜,胡搞一氣,倒弄得武松哭笑不得,念他是做哥哥的,且容他胡鬧。

  「來人,帶人犯西門慶!」高強把供桌上一個木魚一敲,這就算驚堂木了。

  早有手下兵丁將西門慶帶上,此時這廝業已醒轉,也不是捆作四馬攢蹄的形狀了,雙手反剪,進來就跪在地上,這傢伙可沒什麼蒲團墊著,膝蓋磕在青石地上,他也是嬌生慣養,沒吃過什麼苦的,痛地嘴巴一個勁吸氣?

  「下跪何人?報上名來?」

  「西,西門慶。」這時候容不得他驕橫了,西門慶萎靡不堪,勉強吐出幾個字來,心說小子你真能玩!

  「那邊苦主,有何冤情快快報來,待本衙內與你做主。」

  「哥哥,這廝垂涎我嫂嫂美貌,在清河縣時便與一個王婆合謀要害我家嫂嫂,哪知事情走了風聲,被我家兄長撞破,未曾得逞獸慾。此人當時逞兇,一腳踢在我家兄長心口,致使我家兄長重傷不起。我兄長知他慣會橫行鄉里,恐怕他猶不死心,只得舉家遷移到鄰縣陽谷縣避禍。誰知這廝窮凶極惡,竟然又追到陽谷縣去。下毒手害死我家兄長,又麻翻了我嫂嫂,將她擄走,幸得哥哥拿下了這狗賊,解救嫂嫂,否則這狂徒不知要將嫂嫂擄去何方?」武松越說越怒,怒目瞪視西門慶,眼角已經有血絲滲出。真正是目眥欲裂,倘若不是高強早就和他說定了,一切都由自己做主。此刻怕不早已撲上去生吃了西門慶了。

  高強抓抓頭皮,心說西門慶你長進了啊!原先在金瓶梅裡看你行事。稱得上是心狠手辣,但凡有擋你路的人統統要剷除了,可謂順你者昌,逆你者亡,可是整本金瓶梅從頭看到尾。也沒見你老人家親自殺人業化放火抄家,多半都是耍陰謀用詭計,怎麼現在居然使出這樣的霹靂手段來?

  「好,你且一旁坐著,待到本衙內問完了話,自然還你個公道。那坐在武松旁邊的。想來就是武二郎的嫂嫂潘氏了吧?你且說說,這西門慶怎生對你?」

  潘金蓮自從方才聽到武松說武大已經死了之後便即昏倒,好容易才轉醒過來,神情便與方才大有不同,秀美的面龐上籠罩了一層烏雲,不見半點神采,彷彿心喪欲死的模樣,對西門慶更是正眼也不看一眼。

  這時見高強問,她卻只低了頭不說話,半天迸出一句來:「奴家不祥之身。並無什麼話好說,但憑兩位叔叔發落便了。」

  「不好辦啊!」高強一咧嘴,武松是剛剛趕回清河縣地,多半情形都是聽別人所說,未必就當的准,尤其這西門慶和潘金蓮有沒勾搭上的事,按說除了兩個當事人和那王婆,再沒第四人知道,當事人都不願開口,這案子怎麼斷?還能指望這被告西門慶能說什麼實話麼?

  只好先做思想工作:「嫂嫂聽真!如今武大兄長既然身亡,這兇手是必定要懲辦地,所謂殺人償命,天公地道!你與武大兄長夫妻一場,豈能眼看他含冤九泉之下?速速將事實與事實之全部講來我聽,方是正理。」這所謂事實與事實之全部的說法,卻是他從許多港片的法庭戲上學來的。

  聽見提到武大,潘金蓮神色一變,嘴唇動了幾下,終於緩緩道:「高叔叔說得不錯,既是我夫君因我而慘死,不論如何要給他個交代才是,奴家便拼了不要這點名節也罷。」

  她轉頭看了西門慶一眼,後者也正愣愣地看著她,眼睛中訴述話語萬千,歸結起來也就一句話:「不能說,說了就完蛋了!」

  也不知金蓮是沒看懂,還是看懂了裝不知道,她就這麼看了西門慶一眼,神情絲毫不動,彷彿只是看一個路人,面色木然轉頭道:「高叔叔,那日奴家在清河縣家中窗前晾衣,失手將叉竿掉落,正打在這位西門大官人的頭頂……」

  一面娓娓道來,西門慶如何被這一叉竿打的像中了邪,之後幾天一直在樓下伸長了脖子等叉竿打,也只為再見她芳容一面;或者正應了那句西方諺語,閃電不會兩次Ê中同一個地方,叉竿也同樣不會,西門慶這麼苦等也沒有成績,卻被隔壁賣湯水的王婆鑽了空子,主動上前兜搭生意,要給西門慶拉這皮條。

  以後的事一如書上所言,王婆這精通女人心裡的老婦人,安排下圈套,一步一步地勾引金蓮入局,西門慶藉著央人做針線這麼個狗屁不通地理由,竟然幾天之後便堂而皇之地與金蓮坐到了一個桌上飲酒。

  這些事高強原本不知看了多少遍,幾乎每個細節都能背下來,尤其是王婆那「潘驢鄧小閒」的宏論,被他在現代奉為經典,凡是依仗著這大原則去泡妞的,幾乎無有不成功,而凡是妞沒泡到的,必定是這五個字上頭出了問題,古人的智慧真個了得,延綿近千年的時空,依舊照耀著廣大淫民前進地道路。

  不料後面地發展卻與高強所知大有不同,也不知是不是蝴蝶效應的影響——反正高強是怎麼也說不清自己的到來和那武大提高警覺之間有什麼曲裡拐彎的聯繫——武大居然對這件陰謀有了察覺,就在西門慶藉著掉了筷子,俯身摸到了金蓮的玉腿的當口,武大使賣梨的小廝鄆哥纏住王婆,不容她報信來,自己一腳踹破王婆家大門,西門慶在桌子底下被逮個正著。

  武大佔了道理,這老實頭也不會罵人,翻來覆去只是你這狗賊淫棍之類的罵,西門慶混跡多時,耳朵都被人罵的起繭,原是不在意的。不過今日事情與別不同,他費盡心思終於沾到了金蓮的身子(雖說只是摸了一下腳),眼看就要得手的時候卻被撞破好事,這便惱將起來,向武大踢了一腳,奪路而逃。

  照武松的說法,這西門慶在清河縣有名的花拳繡腿,卻不是說他的拳腳光有架子,這人功夫是真的不錯,只因拳腳花式多,打起來除了克敵制勝,西門大官人還要追求個形象瀟灑,破敵舉重若輕的姿態,因此人稱他是花拳繡腿。武大是不懂拳術的,被他一記「繡腿」踹在心窩上,當時就是一口血吐出來,險些沒把命送了。

  將養了些時,卻發覺西門慶賊心不死,又在宅子周圍晃蕩,武大惹他不起,只好走為上計,掙扎著搬到鄰縣陽谷縣去住,只是他病還沒好,這麼搬家又一操勞,便越發的重了。金蓮忙前忙後的服侍湯水粥飯,著實辛苦。

  「到了今日,這人忽地又來尋奴家,說了許多難聽的話,只要奴家與他苟且。想奴家當日不合中了王婆詭計,險些被他鑽了空子,已經害的我家夫君如此,怎可一錯再錯?不想這廝出了毒計,說道看他一片……」金蓮說到這裡,臉上一紅:「一片癡心上頭,要與奴家喝個交杯,從此便斷了念想。奴家只為斷他的念頭,便允了,沒成想這廝酒裡竟下了蒙汗藥,待到醒來便已到了這裡。」

  說著說著,金蓮眼淚又掉了下來:「至於夫君怎的身故,奴家實在不知,還望高叔叔為奴家做主!」以此為完結,潘金蓮的供詞到此結束。

  「呼!」高強聽罷倒鬆了一口氣,心說原來如此,金蓮大美人只是被人摸了一下腳,並沒有失身與西門慶,額手稱慶!不過這段公案千古以來出了無數版本,眼前金蓮親身做供,真是誰人能見的稀罕事,倘若自己炮製出一份類似於斯塔爾報告的東東,將其中細節一一分明,賣到市面上去必定雄踞各大榜單之首,以此為藍本的電影奪下若干小金人當亦不在話下,那斯塔爾報告名叫深喉,我這便可叫摸腳……呃,或者叫一根叉竿引發的血案?

  「狗賊,你下藥迷昏我嫂嫂,被我大哥聽見動靜出來查看,你便狠心將他推下樓梯,我這麼飛奔回來,卻只見得我大哥最後一面!今日落在某家手中,必要你一個公道!」一聲斷喝,立時將高強的思緒拉回現實,只見武松又把刀拿了出來。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52
第六部 梁山 前篇 第二十五章 無情 字數:4838

  高強心裡叫苦,武松眼見兄長喪命,能按捺到這時已經算……,現今還有什麼法子能叫他不動手?他倒不是想要保全西門慶還是怎的,只不過覺得這人倘若就這麼殺了,有些還不到時候的感覺。

  那西門慶倒也湊趣,見武松拔刀,周圍沒有一個人來勸阻,曉得大事不妙,立刻掙扎著大叫:「冤枉!我冤枉!」

  他這一開口倒提醒了高強,另外一名當事人還沒說話呢,按照現代的法律觀點,就算這人沒請律師辯護,程序上也該有個自辯,怎麼可以就這麼執行判決了?況且我這主審還沒判呢!

  「兄弟且住手,聽他什麼話說!」

  「真相瞭然,還有什麼可說的!」武松已經快要發瘋了,仇人就在眼前,高強卻幾次攔著不叫他殺,心頭一股怨氣漸漸激發,對高強言語中也有些不遜起來。

  「不可不可!」高強搖頭道:「此人也是局中人,兄弟你卻全然是聽人說,有道是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又有說人死不能復生,此人性命便在你我兄弟掌握之中,生死只在一念,又何妨聽他如何說法?」

  武松「波」的吐了一口氣,恨恨地坐了下來,手上刀就這麼橫著,眼睛斜著看西門慶,那意思你別以為逃過一劫了,爺爺的刀在這等著你!

  西門慶見居然有自己說話的機會,不禁有些意外,隨即定了心神,曉得自己的小命十成中已經去了九成,眼前只有這一線生機,再不抓緊就來不及了:「啟稟高衙內大人,小人與這娘子相識,確乎是因為叉竿打了頭。而後見了娘子容貌,小人這心從那日起就不是自己的了……」

  高強聽了這句,眼睛立時轉過去看潘金蓮,卻見她身子微微一動,隨即又恢復面無表情,看樣子對於這西門慶,金蓮可不只是完全被動的「險些中了圈套」這麼簡單的。想到這裡。高強沒來由的焦躁,喝道:「我說你這是唱道情還是說案情?給我說重點,哪裡冤枉你了?若再廢話多多,本衙內沒空聽!」

  像是約好了要給高強這話增加些氣勢,武松冷哼一聲,手中刀晃了一下。刀上反映的火光恰好射到西門慶的臉上,這廝吃了一驚,腦袋不由一縮,停了停才又道:「大人,適才這兩位所說的,雖說未必公道,卻也大抵屬實,小人只想請問大人,小人可曾犯了死罪?」

  「這個……」高強對大宋律例是不大熟的。就算是熟,他來到這時代不過一年多,腦中根深蒂固的還是現代的法律觀念:「這廝勾引人家老婆。在現代根本不受法律制裁,好似大宋律例中,這等情形也就是流刑兩年。發配五百里之外;迷昏了潘金蓮帶走。算是綁架罪,不過也沒造成嚴重後果。不夠判死刑的……有了!」

  「大膽!你打傷武大致死,這還不是死罪?」

  「不錯,殺人償命!」這句話此刻有人喊出,高強並不意外,意外的是說話地不是持刀而立的武松,卻是站在他身後的韓世忠,看來這西門慶著實引起公憤不小,快到世人皆曰可殺的地步了。

  「大人,小人喊冤就是在此了!」西門慶反正死到臨頭,倒豁出去了,不慌不忙侃侃而談:「小人當日打人,起因雖說是不對,不過那武大當時氣勢洶洶,小人性命堪憂,不得已才打傷了他,嗣後這人傷沒養好就搬移到鄰縣去,行動間傷了元氣,這才沒了性命,卻不是小人的過錯……」

  「照你這麼說,你還是自衛了?」高強聽不下去了,反擊道:「一派胡言!所謂自衛,衛護的乃是自己的生命財產,你衛護的是什麼?勾引良家婦女的權利?」若這西門慶只有這些話說,高強也沒興趣聽了,眼光已經轉到了武松的刀上……

  西門慶大驚,知道眼下這當口沒有詭辯的空了,只有硬碰硬的抗過去:「大人!你若私設公堂殺了小人.於你官聲大大不利啊還是將小人交給縣衙處置!」

  高強用手在耳朵邊扇了兩下,奇道:「你說什麼?哎哎,連日趕路,我怎的有些耳鳴了,竟然聽不見有人說話,貫忠啊,回頭進城了,記得幫我去配兩副凝神安氣的藥來。」

  許貫忠忍笑答應了,西門慶又換了個招數:「大人,小人頗有家財,情願盡數獻於大人,只求大人高抬貴手!」

  「這話我愛聽!」高強心中一動,他正是缺錢的時候,要開辦一個大錢莊,本錢不用說是越多越好,這西門慶的家產照金瓶梅的說法,少說也有個上百萬貫,倘若收來豈不是好?只是眼角一看武松,那刀光已經不停地在晃動,可見那持刀的手即將按捺不住了,自己倘若要收了這廝的錢,武松面上須不好看,保不齊身邊的眾手下也會對自己有看法了。一念及此,只好忍痛裝沒聽見,向武松招了招手,那意思你愛怎麼辦怎麼辦吧。

  武松一躍而前,揮刀就斬,西門慶到底是花拳繡腿,身手不同一般,就地一個打滾,居然躲了開去,無奈躲得要害,邊角地方卻躲不開,這一刀劃過肩頭,立時就削了一塊皮肉下去,那血鮮紅湧出,西門慶半邊身子就紅了。

  他見事已急,只好去抓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面躲閃武松地進擊,一面大叫:「金蓮救我!金蓮救我!」

  潘金蓮轉頭看去,見這昔日倜儻風流地西門大官人,此刻身上又是泥土又是鮮血,已經不見了半點往日風流,在武松刀下只有片刻之命。見得此景,金蓮嬌軀不由得顫抖,忽地撲過去,一把抱住武松的腰。

  這下大出眾人意料之外,武松又驚又怒,左手撥了幾下撥不開金蓮的手,他右手拿著刀。又不敢去碰金蓮的身子,唯恐傷了她,一時竟無法可想,眼睜睜看著西門慶懶驢打滾躲了開去,好在高強眾手下四下裡圍攏了,也不怕他逃了。

  潘金蓮居然會救西門慶,當真大出高強等人的意外。這女子剛剛不是還為了夫君慘死,向兇手討還血債嗎?怎麼一轉臉卻又去救起對頭來了。

  武松更是不堪,大叫道:「嫂嫂,你這是何意?難道你與這狗賊真個做下了芶且之事不成。你,你這賤人!」堂堂一條漢子,這時氣的連刀都有些拿不穩當了。站在當地只是發抖。

  金蓮抱住武松的腰間,聽得他罵,忽地一把將他推開,也叫起來:「我是賤人,我就是賤人,我就是要救他!不管他殺沒殺人,害沒害人,金蓮我活了這些年,遇到的男人都是貪圖我的美色。沒一個真心對我,只有他,只有他是真心對我好!」

  她一面說話。髮髻也已經散亂了,幾綹青絲垂在耳旁,遮住了小半臉頰。映著古廟中搖曳的燈火。反顯出原先不曾有的決然來,看在週遭幾十個男人的眼中。另有一股驚心的艷麗。

  武松氣急,喉嚨都喊破了:「你,你好!只有他對你真心,我便是假意!」

  「哎呀,這話有名堂!」高強如在雲霧之中,看著場中的突然變故,只覺得這舞台上忽然就沒了他的位置了,變成了新的八卦大揭秘,除了示意韓世忠注意別讓那西門慶跑了,便只剩下張著嘴巴看戲的份。「武松對金蓮有意?大新聞吶大新聞!」

  金蓮卻冷笑一聲:「你便對我有心,卻又怎樣?當日那張大戶家娘子將我掃地出門,原是與你見了面,我這才答允了,誰料只因你家兄長未曾娶妻,你便將這親事讓與了你那大哥!你心裡有兄弟,有義氣,又何嘗有我金蓮一點位置!」

  提起當日的事,武松頓時沒了銳氣,頹然搖了搖頭,垂下眼睛看手中的刀:「沒奈何,沒奈何!我大哥一手撫養我**,對我恩重如山……」

  金蓮又道:「你大哥人是老實,對我也有恩情,我原記得他的好,可他不解女兒心意,我一心又想著你,這日子過的有多煎熬,你這殺坯可知道一點嗎?」一面說著,兩行清淚已經流了下來,這眼淚卻與方才哭武大的不同,那時頗為哀傷,乃是心痛一個好人無辜逝去;此刻金蓮的這一哭,卻是自傷身世,更帶著決絕的意味,叫人看著格外驚心。

  她便這麼一面流著眼淚,一面站在古廟當中,眼睛環視廟中的眾男人,忽地慘然一笑:「男人,都是男人!我金蓮自小到大,只因生了美貌,女人都嫉妒我,不與我來往,圍在我身邊的,全都是眼光中色迷迷的男人!」

  武松哽了嗓子,好容易才從牙縫裡蹦出幾個字來:「金蓮,苦了你……」

  「你住口!」金蓮將手一抬,直指武松:「今日已到分際,金蓮我也都潑出去了,那方絹帕,你還了給我,從此你是你,我是我」

  武松霍然抬頭,眼中又是傷痛又是不信:「你,你要那絹帕?你真個半點不念往日的情分了?」

  「往日情分?沒有什麼情分了,我眼中只看到一個為了義氣,將心中所愛拱手讓於兄弟的,而後又遠走他鄉,不敢面對我的廢人!」金蓮這時倒真的是一副豁出去的模樣,對武松說話絲毫不留情面。

  高強到這時才聽出點名堂來,敢情當日潘金蓮原本是與武松定情在先,而後卻不知怎的嫁了武大,多半是武松讓了這門親事,這時代原本男尊女卑,劉備地名言「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到現代還是有不少擁蹙,在這講究義氣的時代就更別提了,以武松對武大的感情說來,做出這事絲毫不奇怪。

  這一來也解開了高強心中的另外一點疑惑,就是當日武松寒冬墮河,僥倖被自己撈了上來,看來就是他棄家逃走以後,心中鬱結難結,恐怕借酒澆愁的事也少不了,這才失足落水,到了自己的身邊。「前事既然分明了,眼下這卻如何是好?看這潘金蓮大美女地架勢,今天的事可真不曉得如何了局了。」高強一面這麼想,一面依舊叫眾手下按住不動,叫他們當事人去解決便是。

  武松也是血性的漢子,心中對金蓮原本多有愧疚,聽得如此罵,卻也有些經受不住,抬頭怒道:「金蓮,武二愧對於你,也是命裡該當,來世還你便了,我大哥須不曾虧待了你,你怎的與這姦夫勾結,害他性命!」潘金蓮一再維護西門慶,在他眼裡已經完全劃到敵對陣營,成了姦夫淫婦了,這般因姦殺夫,歸納起來倒也簡單。

  潘金蓮氣苦,眼淚又掉了下來,嘶聲道:「你既然說我是淫婦,那也沒什麼好說的了!這西門慶縱然作惡多端,對我金蓮卻只一條心,又是知我冷熱的人兒,在我金蓮眼中,旁人都可殺他,偏你武松不行,你沒資格!」

  「乖乖龍地東,這金蓮罵起男人來當真厲害,堂堂武松武二郎被她罵得狗血淋頭,半句還嘴的都沒有。」高強看到這裡,忽然想起一件往事來,去年在北京大名府翠雲樓上,盧俊義的娘子賈氏玉蓮,也是因戀幕燕青不成,去與那李固成奸,被自己撞破之時,這賈氏當真剛烈,立時便存了必死之心,當著心中所愛燕青的面,痛痛快快將心裡的話全部倒了一遍,末了來個自焚,將清白之軀燒燬在愛人的面前,走的十分乾淨,至今在他心中仍留有不可磨滅的印記。

  眼前這一幕,何其相似?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嗎?你死活要殺他,不是為了你大哥,是為了你自己,你就是見不得別的男人對我好!沒膽的廢人!」金蓮這話可刺激了武松,在他深心之中,一直以不能與金蓮廝守為憾,當初金蓮與他定情的那方絹帕,就算離家出走漂流四方,也不曾片刻離身,在他的心裡,的的確確就是有這麼一股恨意:為什麼,究竟為什麼?我怎麼就不能對你好,不能像別的男人一樣對你好!

  武松暴跳而起,手中刀閃電揮出,直抵金蓮的雪白脖頸,咬牙道:「罷,罷,罷!今日到了分際,我武松平生快意思仇,這西門慶我是殺定了!嫂嫂你也莫要抱怨,既是你要維護於他,我武松殺一個也是殺,殺兩個也是殺,便一對姦夫淫婦一起殺了,又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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