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重生] 高衙內新傳 作者︰斬空 (連載中)

wwon 2009-4-28 13:14:0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5 42054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40
第四部 東南 第二十二章 房中 字數:3710

  轎抬到內宅,魯智深正搬了張太師椅坐在當道,武行戒刀在他身後侍立,見到高強被抬了回來,都吃了一驚,搶上來道:「怎地傷了哪裡?適才不是差人來報了平安麼?」

  高強對魯智深擠了擠眼,假意呻吟兩聲道:「師父在上,徒弟身上未傷,受驚不小,此刻只覺心口煩悶四肢乏力,路也行不得,只得叫人抬了回來將息,余外卻是不礙的。」說著又向魯智深擠了擠眼。

  魯智深外粗內細,見他這兩個眼色一遞,雖然不知有什麼花花腸子,不過見他眼中有神,語聲洪亮,看來沒什麼大礙,低哼了一聲道:「如此徒弟好生將養了,為師依舊為你守這內宅道口。」

  高強嚇了一跳,心說這可是罪過,又不是當真有什麼刺客來,哪好勞動你老的金身大駕?忙咳嗽兩聲:「自古師長有事弟子服其勞,怎好勞動師父?還請師父回轉禪堂靜室,武師弟代愚兄好生侍奉著。」

  武行者連忙答應了,魯智深望高強臉上瞪了一眼,也知眼下不是說話的時候,「嗨」了一聲道:「罷了!」起身拖著禪杖便行,行者向高強施禮叫了聲「師兄保重」,追著去了。

  軟轎進門,直抬進蔡穎房裡,把這相府千金也嚇了一跳,忙指派丫鬟使女點起南洋乳香,親手服侍自家官人寬衣解帶,抖開錦被將他全身捂個結實。待聽得高強是受驚過度心口煩悶,經不得一些攪擾,登即將閒雜人等統統趕了出去,只留了百合、紅藕兩個心腹丫頭在門口使喚。

  蔡穎正要安排人去請大夫,高強一把將她拉住,抬眼看看房中無人,笑了笑道:「穎兒,少安毋躁,為夫這病是裝出來的,看不得大夫。」

  蔡穎先是一怔,既而一喜,嗔道:「好端端的裝什麼病,唬的奴家不輕!」假意伸手來打,高強躺在床上不好閃躲,手中一用力將蔡穎扯近身來,半邊嬌軀都壓在他身上,那一下自然也打不成了。

  倆人正在笑鬧,門口紅藕稍提聲音道:「環二娘來看官人!」

  蔡穎聞聲即起,掙開了高強的手,急急把全身上下檢視一番,用手抿了抿鬢角,方道:「請環二娘進來。」高強知她是大家千金的出身,雖然年紀不大,平素在府裡眾人面前是極有威嚴的,看著她板起一張俏臉來說話,倒覺得有趣,伸手出去在她腰上輕輕扭了一下。

  蔡穎險些笑了出來,纖腰一擺掙脫了高強那作怪的手,回頭狠狠盯了高強一眼,還沒說話,門簾掀處小環急匆匆地小跑進來,雲鬢微微散亂,小臉漲的通紅,急道:「官人怎生了?」

  蔡穎咳嗽一聲,笑道:「環妹子,官人在此,你好生服侍著,姐姐去叫廚下整治些藥膳補品與官人將養。」

  小環楞了一下,才省起這位內宅之主正當面,忙向大娘福了福:「小環見過姐姐,姐姐萬福。」身子還沒起來,一陣環珮響處,蔡穎已飄然而過,留下一串嬌笑:「姐姐且去,妹妹可有日子沒見著官人了吧?這可要好生服侍著哦。」

  小環還在愣怔,怎地官人遇刺染病,這大娘卻穩坐釣魚台的模樣?卻見高強仰起上身,向她眨了眨眼睛,招了招手,一副神氣活現,哪裡有半點病態?

  這才知道病未必真,再想起蔡穎臨去時的話裡有話,臉立時就暈紅了,心下可也著實想念高強的緊,腳步蹭到高強床前,低低道:「官人身上可好?小環給官人道福。」

  高強看著眼前這張羞紅的俏臉,心中憐惜,想自己浪跡時空到此,對自己最上心的只怕就是眼前這位佳人了,對於小環來說,自己這個好色無行的衙內怕不就是等於整個世界?探手出去拉住她戴著一枚玉鐲子的手望懷裡一帶,另一隻手環過她腰肢,軟玉溫香抱了個滿懷,輕笑道:「官人身上有你便好了,又何須道什麼福?」

  小環聽他語帶調笑,不禁大羞,扭了幾扭也掙不脫,被他手摸上身來,一個嬌軀早軟了半邊,又那裡使得出力?只是眼下日正當中,再怎麼也拉不下臉來和他溫存,只得軟語央求道:「官人,大娘轉眼便回,小環不敢放肆,求官人且寬容則個,待晚間到小環房中,自然逢迎官人。」

  高強卻是興致盎然,蔡穎臨走時那話擺明是給他倆溫存的機會,跟小環也著實有些日子沒在一起了,現在看到她婉孌柔順,心頭不禁「火起」,哪裡這麼輕易就放過了?當下手中一緊,箍住她的腰肢,另一手已伸進小衣中去,一面附在她耳邊輕咬了一下耳珠,謔笑

  我便不寬容了,你待怎樣?你大娘若是回來了,衙內瘋一回,叫她與你真個做回姐妹!」

  實則蔡穎端莊自持,殺她頭也不肯與旁人在床上共事,只是小環聽了這等瘋話,身子卻頓時顫抖起來,再也無半分氣力掙扎,忽地驚呼一聲,整個身子都軟癱下來,如同半根骨頭也無一般。——卻是高強的魔手到了要害部位。

  高強只覺懷中佳人身軟似綿、體熱如火,正是得趣之時、意氣風發,恰待更進一步攻城略地,忽聽門外有人通稟道:「稟衙內,方姑娘來探病。」卻是許貫忠!

  小環聽得門外來人,原本嬌軟無力的身子倏地彈起來,站的離床三尺遠,手忙腳亂地上下整理一番,頭低得快藏到前襟裡,露出的粉頸都紅透了,模樣誘人之極。

  只是高強這會卻沒心思欣賞:方金芝來探病?這可奇了,許貫忠不是說帶她出去與石寶等人見面麼,怎地又會帶到這裡來了?忙抖開被子將全身捂個嚴實,向小環招了招手,要吩咐她幾句。

  誰知小環會錯了意,心說你這衙內,怎地外頭有人還要在這裡瘋?腳下也不知是適才高強戲的發軟還是不肯動彈,總之就像生了根一樣,任憑你高強手都快搖斷了也不動窩。

  耳聽門外許貫忠已經在二次揚聲,高強自己現在是「病人」,總不好用洪亮的語聲隔著門叫人吧?正要喚小環,就聽門外一道清亮的語聲道:「許先生,到此何事?」高強頓時長吁了一口氣:蔡穎啊,賢妻!回來的正是時候!

  耳聽許貫忠向蔡穎稟告,接著方金芝也向蔡穎說話,大意就是方金芝聽得高強遇刺染病,說什麼要來探望,若不是內宅不便,石寶和鄧元覺也要來探云云。

  接著蔡穎進來,一眼望見小環低頭紅臉站在床邊,兩手弄著衣角,向大娘道了萬福,便知高強沒干「好事」,只是她原也是要讓他兩人獨處的,只做不見罷了,向高強把外面的對答略述一遍,隨即便叫請方姑娘進來。

  門簾起處,許貫忠手掀簾角,方金芝低頭躬身而進。今日她仍舊是一身杏黃衣裳,卻用一枚銀環束了長髮,恰如是荷塘上一朵青蓮,身旁的蔡穎和小環雖都是美女,蔡穎更是有國色之姿,卻也壓不下她去。

  方金芝裊裊來到床前,低著頭向高強道:「民女金芝,問應奉大人安好。」

  高強躺著也不能動,眼尾瞟著身邊的美女,虛著聲音道:「有勞方姑娘掛念,賤體虛弱,不能起身,還請見諒。」

  方金芝卻知進退,客套了幾句,轉身向蔡穎問病,蔡穎亦知高強有計,便徐徐將「病情
道來。

  高強與站在門口的許貫忠交換幾個眼色,還沒鬧清楚到底怎麼回事,方金芝又走上兩步,向高強道:「多承應奉大人盛情,願為我兩浙百姓的福出力周旋,家兄不日即到,與應奉大人共商大事。」

  高強一聽便喜,知道許貫忠辦事得力,將石寶二人擺佈的服帖,方天定這頭等大事已經辦妥了!只是按下葫蘆起了瓢,這位方金芝姑娘又怎地還在這裡逡巡不去?

  他這麼想了,嘴上便問了出來:「然則方姑娘莫非是來向本官辭行?」

  方金芝聞言臉色微微一紅,隨即又寧定,斂衽道:「金芝雖是女流,不過爹爹將這大事托付於奴,不可就此便去,總要等到有了眉目才好。」

  高強朝許貫忠一望,這才想起來他適才曾說「方女必不去」的話來,心說你倒是神准,這都算到?不過眼下不是說話的時候,先客套幾句,自己便適時表現出「病人」的樣子來,一副虛不勝言狀,方金芝亦乖巧,便出言告辭。

  蔡穎望了望高強,走上來牽起方金芝的手笑道:「方姑娘真是美人,奴家這女子見了都要心動,這番可要在府裡多住些時日了,原先那屋可就不合適了,待奴家為你再挑一間好的。」方金芝還待多言,已被蔡穎拉著去了,另一手卻拉著小環。

  屋中只剩許貫忠一人,當即將適才外間情況向高強稟告了一遍,果然石寶和鄧元覺被許貫忠一陣言語擠兌住了,只得答應連夜去喚方天定來此商議合作開礦之事。至於說到方金芝仍舊要住在這裡,連石寶等人邀她離去都拒絕了,許貫忠只是微笑,卻不肯再多說一句了。

  高強又問了些別事,也有些睏倦了,許貫忠便告辭,讓他蒙頭睡去。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40
第四部 東南 第二十三章 主客 字數:3588

  強再睜開眼時,窗外紅映薄紗,已經是傍晚時分,竟一覺。也難怪他睏倦,龍游往返十餘日,一路都在船艙中晃悠,腳步沾地時都有些發軟,偏偏昨天一到埠就纏著娘子蔡穎溫存了半個下午,晨早起來又來了這麼一個刺客,一直忙活到現在,此時再一放鬆下來,鐵打的筋骨也撐不住了。

  躺在床上懶懶的不想動,頭腦倒是一片寧定,多日來一直縈繞心頭的東南諸事一時盡去,歪著頭看那窗外的柳樹在窗紗上映出斑駁的影,偶爾庭院中微風拂過,那樹影便在窗紗上搖出萬般光景來。高強饒有興味地看著這奇異的景象,心中竟是半點雜念也無。

  恰在此時,靜寂中忽然一縷琴聲飄起,幽幽咽咽地幾乎聽不清音調,偏又絲絲縷縷地鑽入人心窩來,縈繞在心尖最柔軟的部分,聽得高強神魂也飄蕩了起來,差似感覺不到自己身軀的重量,飄飄然有登仙之慨,又似夢境未醒,疑幻疑真。

  一曲既罷,高強猶如大夢初醒,「啊」地一聲叫出來,脫口道:「是師師麼?怎地不進來?」如此琴藝,琴聲中更無半分塵俗氣,除了那小小樂師更有誰?

  門簾一挑,一個纖細身影盈盈而入,手捧瑤琴飄然下拜:「師師妄奏琴曲,攪擾了衙內休息,不勝惶恐。」

  高強大笑,掀起被子走下床來,順手取了件外袍披在身上,擺手叫她起來:「師師奏的恁好聽琴曲,本衙內縱然是睡著了也該爬起來聽,又怎說到什麼攪擾了?何況本衙內也早便要起了。」

  師師微笑站起,走近幾步,將那瑤琴擱在桌子上,再後退一步道:「聞道衙內遇刺受驚,師師心急如焚,後來聽小環姐姐回來說衙內並無大礙,這才寬了心。只是師師想衙內受了驚嚇,心緒恐怕不寧,恰好近日學了一首清心咒,曲譜上說這曲子對調理氣血頗有功效,便想著來奏給衙內聽聽,說不定能有所裨益呢。」語聲鶯鶯嚦嚦,又是軟語溫言,真個說不出的好聽。

  高強心懷大暢,再看這小師師時,只見數月不曾與她說話,這小女孩身量見長,原先的稚嫩身材變得修長了些,鵝黃的夾祅襯的肩若削成,湖水綠的紗皺裙子直拖至腳底,一條白絲帶繫在腰間,竟也有些曲線出來了。再望臉上看時,那原本稚氣的小臉亦已約略長成,一臉的秀氣幾乎要滿溢出來,真是春花也要輸幾分嬌艷,秋月更嫌多了清冷。

  見高強向自己張望,師師輕輕一笑:「衙內再要聽什麼曲子,只管說了便是,師師給您奏來。」

  這一笑如清荷初綻秀美無倫,高強看的心頭一顫,腦中忽地想起娘子蔡穎早晨時說過的話來,腦子忽悠了一下,趕緊收攝心神:罪過罪過,才十三歲的小姑娘,怎可起這禽獸的念頭?

  忙笑道:「也不用什麼新曲,適才那清心咒便好的很,師師只管閒閒奏來便是。」一面喚人:「給我請大娘回來。」

  師師答應了,搬張錦凳來坐下,安腕沉肩屏息凝神,錚冬錚冬地將琴弦再度撥動。高強端起桌上茶杯呷了一口,只覺得口齒留香,直沁心間,卻不知是茶香還是琴韻,抑且是那精靈般的小人兒?且心頭一讚!

  門外使女忽地齊聲稱道:「大娘回來了!」

  聲隨人到,蔡穎一朵紅雲般地飄進來,打眼見到這愜意的情景,不由一怔,隨即輕笑道:「官人好興致,時日便這般的好消磨!」師師見大娘回來,她只是樂師的身份,趕緊停了琴聲,起身萬福。

  高強一笑,把茶杯放下,站起身來長揖到地,拉長著腔調說道:「娘子回來了,請上座~」

  蔡穎抿著嘴,道了聲「官人有禮」,拎起裙子在上首坐了,見高強又端起茶杯要喝,打趣道:「官人莫非已得了道,只聽琴聲再喝茶就飽了麼?」

  話音剛落,就聽高強腹中咕嚕一聲,饞蟲已經在打雷了,蔡穎再也撐不住,咯地笑了出來,師師亦掩口笑,高強訕笑兩聲,只叫開飯來。

  少停開出飯來,蔡穎定要拉著師師同食,師師強不過,斜著半邊身子在桌角坐了,筷子也不敢伸,一粒兩粒地拈著飯粒來吃。如此吃飯勝似酷刑了,高強看不下去,只得叫她自回房去用飯,命人用食盒提幾味菜一同送去罷了。

  收回目送師師出門的目光,卻正迎上娘子一臉的似笑非笑,高強心裡陡

  個突,強笑道:「穎兒可有什麼話說?」

  蔡穎笑得像個小狐狸,手中的筷子在幾味菜式上劃來劃去,偏不落下:「官人好快的手腳,晨早時才說人家還是個孩子,怎地傍晚就召到房中來聽琴了?奴家到今日才鬆了這口,可叫官人忍了很久了哪,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高強不尷不尬地陪了笑,心說這事不能解釋,越描越黑,還是岔開話題的好:「穎兒,可知為夫這次為何要裝個病症出來?」

  這招果然奏效,蔡穎也不是那等深閨婦人,心中著實有些溝壑,忙問道:「官人莫不是要有甚動作,須得暗中行事?」

  「賢娘子見的透徹!」高強讚歎一聲,穎兒果然是見得事明的:「為夫正是有些事要辦,且須暗中行事,今番少不得要仰賴穎兒的大力了。」

  蔡穎早上才得了內審的差使,下午又聽得要她統管花石的審查,一日二喜,早就興奮的緊,現在聽到郎君又要借她的力,喜的什麼似的,忙道:「郎君但有所圖,穎兒自然無不奉從,說得什麼仰賴的話!只不知究竟何事,要弄這樣玄虛?」

  高強便將杭州朱家的事一一說了,蔡穎始則不解,繼而大怒,柳眉倒豎杏眼圓睜:「可惡朱緬!當日其父朱沖以狡計建一樓閣,一夜間集一等木材數百根,騙取了家祖的信任,這才脫了布衣的身份,得以晉身官爵,怎地竟敢起心要加害與郎君你?此等忘恩負義、狼子野心之輩,值得什麼,要郎君這般費神,待穎兒一封書信傳到京中,祖爺一句話便要他朱家父子去登州沙門島上走一遭!」

  高強聽的有趣,這麼大的威風,果然不愧是蔡京的孫女、相府的千金!不過要對付朱緬,與蔡京的默契的確是必要的,不言語一聲就把他的門生給動了,這不是下了他老人家的面子?今日要與蔡穎商議的就是這事,可也沒想到這娘子如此激憤,心裡著實有些感動:「穎兒少安,些許小事,莫要氣壞了身子,為夫還有事要說與穎兒聽。」

  蔡穎忙問是什麼?高強便將明教與朱緬暗中勾結的事項說了,聽得竟然有如此謀反大事,蔡穎倒減了怒氣,心知莽撞不得,此刻官人既然說要仰賴自己的力,必是有了成竹在胸,且問問是何道理?

  高強把自己的計較一一說明了,原來他適才遇刺後與許貫忠、張隨雲二人計議,覺這朱家盤踞江南已久,又手握杭州兵權,明教也是潛力暗伏,這兩者一相結合,有道是強龍不壓地頭蛇,相比之下自己倒成了客勢,委實有些棘手。

  張隨雲家學淵源,兵法是多讀的,便想起三十六計中有條「反客為主」,以此建策,再經三人反覆商議,得了這條計策,C是既然高強「染病」,便要蔡穎自今起便以內審出查各處花石的名義,率內府家人與衛護官兵巡行各地,所到之處建應奉官署,劃地為政,因這應奉局審查花石有聖旨為憑,各地官府都無法干涉。

  待此例已成,各處吏民不以為異,便可趁機行事,將精兵藏於內審官署中混入杭州城,以查辦紀家滅門案的名義一舉拿下朱家,則明教孤掌難鳴,頹勢已現。此時再結合對方天定等人的攻心戰,瓦解明教亦不為難,方臘無人無兵無錢糧,赤手空拳怎造得反?這便是一條反客為主之計。

  蔡穎聽罷,雙眼異彩漣漣,一把抓住高強的手道:「官人如此好計,怕孫吳也是有所不及了,要成如此大事,穎兒願效犬馬之勞!」

  當下兩人又計議一番,將這內審之事再前後推敲,如何行文各處,官署如何配置,內外號令如何統一,與各地官吏如何交通,路線如何行走,幾下日程如何配合,都一一詳細推敲,惟恐一處不到。高強在現代時,旁的不知道許多,「細節決定成敗」這句話是刻骨銘心,今番可是算是自己有生以來經歷的最大陣仗,實容不得半點疏漏。

  待得一切粗定,已是月上枝頭,夫妻倆匆匆用了飯,便各自去寫信。蔡穎要給祖父蔡京去信,高強卻也有信要交給汴京的老爸高俅和燕青石秀等人,恰好蔡家人帶得有信鴿可飛汴京,便一起寫了轉交。

  目送三羽信鴿飛空,高強的心也似乎飛了起來,待得那回音來到、方子入蘇,便是一場接一場的明爭暗鬥了……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40
第五部 杭州 第一章 時遷 字數:3702

  月仲春,汴京城外,絲絲暖風吹起,送來陣陣花香鳥生怕人不記起,又是一年春到。

  大觀元年的春天,與往常一樣應時來到,汴京的官員百姓各尋各處,官員者前呼後擁,富豪者雕車玉鞍,少年者鮮衣怒馬,女眷者濃妝淡抹,至於平頭百姓亦做一身新衣上身,攜酒追花,呼朋引類,傾城出門踏青游春去也。

  有道是「都城左近皆是園圃,百里之內並無餘地」,汴京城郊百里都是踏青的好去處,州南太學的外捨旁有玉仙觀,方池亭等處勝景,城北則多達官園圃,自宰相蔡京的花園以下都向遊人開放,獨樂岡、麥家園、孟四酒店等處市肆酒館趁機大賺特賺,店掌櫃望著擠湧進出的人潮,連樂的咧嘴的工夫都沒有,只顧低頭撥打算盤收錢便是。

  城南四里有山頭名望牛岡,其上劍客廟是都中勝景所在,比別處不遜半分熱鬧,站在廟前放眼望去,但見綠草如茵行人如織,駿騎嘶嘯香輪輾轉,斜隴歧陌粉牆細柳,只疑身處天外,誰知猶近禁中?

  望牛岡邊一株大樹下,十幾個書生打扮者或站或坐,縱酒放歌,身旁卻都有些鶯鶯燕燕低吟和歌嬌聲勸酒,美酒佳人春色滿眼,這酒飲的格外暢快,十餘人都已是酒意醺然。其中一人抬頭處,見一同窗立於樹下俯瞰岡周,與同儕不類,立生憐憫之心,再一想自己等人這番還虧了這位同窗找來這些紅顏知己同游,怎可叫他獨立?

  當即提了酒壺酒杯起身,踉蹌來到這同窗身後,伸手去拍他肩膀,口中含糊嚷道:「望雲兄,且來同飲!」

  這手剛伸出去,不想那人卻已轉過身來,便拍了個空。那半醉者剛一楞,只聽對方笑道:「兄等只管縱情,小弟剛得了一曲,正在推敲中。」看這人時,俊面如玉風采如神,嘴角略掛笑意,鬢邊常簪嬌花,正是都中有名的後進子弟燕青,當日他按照高強的安排入太學唸書,高強絞盡腦汁送了他這麼一個字,取的是「北望燕雲十六州」的意思。

  經過這半年來白沉香在豐樂樓的演唱,都中誰不知燕青的音律當今獨步,這人一聽他得了一曲,當即放開喉嚨大叫:「望雲兄又有新曲,諸位都來,都來!今日務要求個先睹為快不可!」

  眾人聞言聳動,都跳起來鬧燕青,連那十幾個豐樂樓的歌女也都在旁起哄,燕小乙的新曲,等閒可聽不到的。

  燕青一笑,手打拍子便唱道:「勝日尋芳泗水濱,無邊光景一時新。等閒識得東風面,萬紫千紅總是春。」這本是「後人」朱熹的游春詩,當日高強離京時抄錄了百十首詩詞出來,教燕青擇時譜曲讓白沉香演唱,以保豐樂樓白行首的歌名不墜。此刻他信步游春,觸景生情,隨手便將這詩給譜上了曲子。

  一曲唱罷四外轟動,聲音何止數十人!燕青抬頭望時,原來不止自己同行的士子歌女,四下已聚集了數百人,個個在那裡叫好:「今日好福氣,出來踏青能聽到燕小哥的新曲,幸何如哉!」

  燕青一看勢頭不好,這麼下去人定然越來越多,弄不好就要走不了,忙笑臉向四方打了個羅圈揖,正要說些「今日興盡來日請早」之類的話,忽聽圈外一人高喊「燕爺可在這裡?衙內有信到!」

  燕青一個激靈,縱身從人叢中擠出去,捉住來人手道:「衙內有信,信在何處?」

  那人本是太尉府門房的一個幫閒,見了燕青趕緊要拜,被燕青一把拉住說聲「罷了」,忙稟告道:「燕爺,衙內信在府中,太尉大人請燕爺回去一同商議,石爺也回來了?」

  「石三郎也回來了?」燕青一喜,石秀自高強離京後不久便去了大名府,要借孟州快活林將北京和汴京連接起來,使手下勢力向外擴展。本以為此去沒有三五個月不能成事,卻不想這麼快便回來了,想必是辦得順利。

  燕青向眾同窗告了罪,大步來到岡下,攀鞍上馬加了一鞭,那馬四蹄翻飛直向城中太尉府而去。

  到了大門口,燕青甩蹬離鞍下馬登階,直入太尉府後院高俅的書房。早有家人飛奔進去通稟,高已受了兒子求托,要看顧他這兩個手下,這些日子多有見面議論,倒也知這兩個有些才能,心下甚是器重,用一個「請」字,燕小乙登堂入室,見了高俅大禮參拜,高俅趕緊教起身,又命與一旁的石秀相見。

  二人廝見已畢各自落座,高俅取出一封書信來遞給燕青和石秀輪流看了,便問:「二位都是小犬的心腹,此番東南賊氛叵測,小

  來信相商,想必是有借重兩位之處,何妨各抒己見?

  燕青和石秀對望一眼,燕青先開口道:「太尉在上,小乙觀衙內信中所言,東南形勢雖然複雜,然而鬥智不鬥力,衙內亦已成竹在胸,倒無須京中調援。」

  石秀接口道:「小乙所言甚是,衙內向來多智能斷,這信中寥寥數語條理分明,若要求援,必是連兵力幾何、何人統兵、幾時南下等等事務都要言明了。現在只說形勢不及其餘,想來必是有所決斷,我等若貿然去援,說不定反而壞事。」

  高俅聽了不語,石秀乖巧的很,一見這樣子便知高俅不悅,想是以為自己兒子現在身處逆境,你兩個不思忠勤主事,反在這裡說什麼「多援壞事」的鬼話,焉知不是推搪之語?燕青也還罷了,他是高強的親隨,又在太學唸書,現今掌管京中第一的青樓豐樂樓,三五日便可見一次天子的人物,未必要看高俅臉色;石秀卻是身在禁軍,直屬高俅管轄,這大頂頭上司的排頭可吃不起。

  故此一見高俅不語,石秀趕緊話鋒一轉:「只是兵馬雖不宜調派,衙內身邊卻不可無人,尤其那朱家在東南經營已久,想必潛力頗強,衙內輕身入虎穴,膽識雖佳安危堪憂。小乙,」他向燕青看了一眼,「受衙內重托在京掌管豐樂樓,這是要害地方,須臾不得分身,石秀不才,願向太尉討令,前往東南助衙內一臂之力。」

  高俅聽著心裡舒坦,那嘴立時便咧了開來:「石虞候忠心為主,實屬難能!」只是雖然他是殿前太尉,掌管禁軍數十萬,要擅自調兵去東南卻有所不能,非得經過樞密院不可,這一來一去遷延時日不說,連個明確的理由都沒有,那樞密使張康國可也不是吃素的,大兵怎調的動?

  好在大軍雖不能動,做些手腳卻也不是難事,高俅當即傳了黨世雄來,商議一番後叫他從禁軍中選數百精兵,都分散從各廂中抽調,統一給個半年假期,再秘密到石秀所部的軍營中集合,聽他調遣便是。所謂重賞之下有勇夫,只需上峰差遣,再許以厚惠,些須數百精兵豈是難事?

  幾下計議已定,石秀和燕青向高俅告辭出門,到了門口,燕青拉著石秀去豐樂樓同坐,要一敘別來諸事,石秀剛說聲好,旁邊一人細聲細氣地也叫聲好:「俺早聽說東京豐樂樓天下聞名,白行首色藝雙絕,沒想到來京第一天就能開這<界,跟著石老大果然是沒錯!」

  燕青一楞,閃目看時,見這位五短身材瘦小枯乾,其貌不揚形容猥瑣,提到白行首時兩眼放光,不問可知心嚮往之,聽口音倒是大名府的小同鄉,便向石秀道:「三郎,這卻是哪位英雄,面生的緊?」

  石秀卻沒燕青這麼好氣,直接兩眼一瞪:「好時遷,給某家住了!來時某家對你說什麼來?天子腳下京師重地,你這廝慣常偷雞摸狗的,便放個屁也要經某家許可,怎地竟敢直呼豐樂樓白行首的芳名?下站!」

  那人嚇了一跳,諾諾連聲向下站,大氣也不敢出,一張臉皺的如同苦瓜也似。燕青倒覺他有趣,再問石秀時,才知這人是大名府有名的飛賊,人送外號叫做「鼓上蚤」,恭維他手腳便利,落在鼓上也沒動靜。

  他這飛賊卻知保身之道,與大名府押牢節級楊雄交情甚好,每常有些來往。只是今年蔡京上台以後,梁世傑回京入了宰執,戶部尚書梁子美往任北京留守,新官上任三把火,抓的大名府大小盜賊雞飛狗跳。時遷見風聲吃緊,楊雄算得有些義氣,沒拿他去邀功就算不錯,只是知道他行蹤的其他人就沒那麼保險,便思想著要跑路,恰好石秀去大名府辦事,便央著楊雄介紹,叫石秀帶他來京。石秀本待不允,無奈楊雄面上卻不過,只得捏著鼻子帶這傢伙回來。

  人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話果然是不錯,一路上石秀眾手下便不斷丟東西,人人都道是時遷所為,每天十二個時辰幾十雙眼睛盯著他,可也奇了,就這樣還是少東西。石秀心知是自己初見時遷時態度不好,這小子是在向自己示威了,石秀也是江湖上打了滾來的,便折節向他服了回軟,這才風平浪靜回了汴京。

  燕青聽得大笑,忙再給時遷行禮:「鼓上蚤名不虛傳,果然好本領!」

  時遷骨頭頓時輕了四兩,還禮不迭,燕青把著他手臂往豐樂樓行去,忽然想起一件事來:「石三郎,此去東南,時小哥這身綿軟小巧本事正好派用場,何不請了同行?」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40
第五部 杭州 第二章 時勢 字數:3565

  大觀元年春三月,楊花飛處綠草如茵,姑蘇古城暖風輕送,吹得人心也似要飛起來一般。東南應奉局後園中,高強一人獨坐在桃花樹下飲酒,身旁小妾小環溫酒,座前樂師小師師鼓琴,陣風拂過桃花瓣落,空氣中瀰漫著花香春意,雅得似要飛起一般。

  只是高強卻有些心不在焉,皺著眉頭若有所思:蔡穎依照當初所定的「反客為主」的計策,率了內審官署四處巡遊,到現在已去了十天了,沿途不知情況如何?每日雖有人來回送信,只是區區百餘字語焉不詳,東京那邊又沒有消息,可不叫人心急!

  小環見高強這神情,她是跟高強最久的人了,怎不知他心思?這幾日大娘蔡穎外出,她得以專寵私房,整個人都開朗了許多,又恢復到高強婚前的那種言笑不禁,這時便軟語道:「衙內這酒飲的不爽快,可是心中思念大娘麼?」

  高強「嗨」了一聲,心說思便是思她,只不過也不全是想老婆那種:「當日本衙內有信要送到東京汴梁,是你大娘帶的飛鴿傳書送去,到如今也不見個回音,衙內我胡思亂想,是不是鴿兒在路上被鷂鷹叼了去?」

  小環撲哧一笑,倒把高強笑楞了,忙問「小環因何發笑」?小環抿著嘴道:「衙內有所不知,這鴿兒是認家的,放出去便會回巢,因此能帶信,大娘的鴿兒是東京汴梁帶來的,自然能回汴梁城去,只是要再回來卻不會了,因此這回信自然就慢了。衙內若要東京到這裡的信也能用鴿兒送,除非是在這蘇州城生下的新鴿方可。」

  「哦~~」原來如此啊!高強暗笑自己愚笨了,以前只看那些小說裡動不動就是飛鴿傳書,搞得跟電報一樣,卻原來還有這許多麻煩,這邊養的鴿要帶去那邊才能送信回來。

  見他開頤,小環便勸酒,高強一飲而盡,眼望師師盤膝坐在桃花樹下,身前琴案,兩旁香爐,一身白衣勝雪,兩肩桃花飄香,那琴聲更猶如天籟一般,一個嬌美少女望去如神仙中人,忍不住「詩興」大發:「桃花塢裡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要不是看過那部著名的搞笑片,他還真不知唐寅有這等妙語。

  師師將琴弦一劃,輕笑道:「衙內富貴傳家,還用得著這般辛苦籌劃酒錢麼?」

  高強哈哈一笑,回身向小環道:「你看師師這風致,可像個桃花仙人麼?」小環還未答話,師師的小臉已暈紅了:「衙內又在說笑,師師只是一個小女子,那裡能是什麼仙人了?若像那位方姐姐的姿容,才當得是仙人的讚譽了。」

  小環亦笑道:「方姑娘的容貌性情自然都是好的,咱們的師師卻也未必就輸了她呢!以小環看來,師師現在年紀還只幼小,再過幾年必定出落成個大美人,連方姑娘也不及你呢!」

  師師臉更紅,當著高強的面又不敢跟小環打鬧,待要扔幾句厲害的話,偏生又坐在氈子上,連跺腳加強語氣都辦不到,只得恨恨地把琴弦一撥,道:「小環姐姐,你嫁了衙內心滿意足也就罷了,沒得拿奴這小小女子來打趣!」

  見師師擺了臉,小環忙跑過去跟她打諢,兩個小妮子也當真要好,兩句話一說便笑開了,只是究竟說些什麼高強卻是聽不清楚了。

  不過高強此刻卻也沒心思去琢磨這兩個小姑娘嘀咕什麼,卻在想著那方臘的獨生愛女、現下正在府中做客的方金芝。此女自從那日堅持留在府中以來,整日把自己關在房中杜門不出,高強幾次要與她說話,居然連人都見不到,只說什麼「待兄長來時自可相見」,一時頗有老鼠拉龜無從下手之慨,只不知這方美人一面要留在自己府中,一面又不肯與自己見面,打的究竟什麼主意?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針,叫人琢磨不透啊……

  他這裡正在嘀咕,院門處忽然有人稟報:「應奉大人,汴梁有人來求見衙內,自報姓名石三郎。」

  「石秀?他怎麼來了?」高強微微吃驚,自己可沒叫東京來人啊,況且石秀身上任務不輕,現在卻跋涉幾千里來到東南見自己,莫非是東京出了什麼大事?

  趕緊起身,一面容小環將自己衣冠略整,說了聲「書房有請」,隨即撩起袍子大步向書房而去。

  來到書房二人廝見畢,高強見石秀精

  神采飛揚,不像是有什麼倒霉事來找自己的,心下少來意。

  石秀將自己向高俅討令來助高強一臂之力的事說了,高強這才放心,原來石秀精細的很,三百禁軍精銳被他分做十餘撥,各換便裝陸續南來,軍器等物都藏在貨物中付運,自己輕身與十幾個親兵快馬先到,要跟高強仔細商議一番如何動作。

  話說到此,高強已大致明瞭,暗想自家老爸對自己還真是不賴!好在這幾百人目標不大,石秀的處置也很妥當,當不至於引起地頭蛇朱緬之流的注意,只須好生運用便是,對於自己即將展開的杭州之行也是一個不小的助力。

  著實誇獎了石秀幾句,正要說話時,許貫忠亦到,他與石秀算得是半個同鄉,見面亦是親熱,免不了一陣寒暄。待聽得石秀率軍三百南來,他不像高強說話時要顧著屬下的心理,一些小事不便在意,當即眉頭一皺:「石三郎素來精細,這番怎地莽撞?衙內若要援兵,去信中當會說明,何用節外生枝?石三郎既然煞費苦心藏兵分路來此,必定是對衙內心思有所覺察,怎地又出此下策?」

  石秀臉上一窘,道理他哪裡不知道了,只是自己是在因為高俅面前過不了關才來了這麼一手,這話如何向高強說!訕笑了一聲,正想找點話來圓場,高強早把手一擺:「貫忠過苛了!三郎亦是好心,現今東南也是用人之時,不可因這小節寒了壯士心,且按下了罷。事已然,還是商議一下當如何運用這三百精兵為是。」

  石秀感激涕零,如此「善解人意」的老闆,真是幾輩子修來!忙從懷中取出高俅的家書呈上,另有一封卻是蔡京給高強的。高強接來,把蔡京那信揣在懷裡,先拆了自己老爸的信來看,無非是一些「賊氛叵測我兒小心,但有邂逅不如意則還就為父」之類的話,便收起來,動問父母安泰,汴梁人物,這是為人子的道理。

  石秀一一稟告,高俅府中無事,汴梁已經全然是蔡京的天下,蔡黨聲勢一時無兩,高俅這位原先的紅人在此次政壇動盪中站對了隊,行情急劇看漲,隱隱有直追西府樞密使張康國之勢。托了老爸的福,高強命石秀主持發放的那「俅拜」帖子亦水漲船高供不應求,現在大名府附近已叫價三百貫一張,有了孟州道快活林的現成例P,大凡持「俅拜」帖子的行商坐旅都是百無禁忌,所到之處順風順水,各路商旅哪裡有不踴躍「認購」的道理?

  以此為契機,石秀軟硬兼施,仗著自己多年的江湖經驗,將自汴梁到大名府這條路上的大小碼頭統統擺平,至於再要有什麼大發展,那就是以後組織嚴密以後才好辦的事了,眼下可要先鞏固與各處的關係才好,畢竟強龍不壓地頭蛇,石秀如果背靠太尉府一味強勢,眼下問題雖然不大,卻也不是什麼「可持續發展」的好形勢。

  聽得形勢喜人,高強也自開顏,尤其是聽到石秀引述這句自己當日隨口說出的話時,不禁大笑,轉臉向許貫忠道:「貫忠請看,石三郎何等精明強幹,本衙內離京時請他勾連三京四輔,月餘便平了北京一路,真是人才難得!」他這大半是誇石秀,小半卻也是給兩個得力手下之間加點潤滑,要知石秀顛簸江湖多年,好容易遇到自己才有個出頭的機會,其自尊心是極強的,許貫忠這麼當面說他,雖然未必懷恨,總多少是個疙瘩,這麼談笑間能化解了最好。

  許貫忠也不是什麼不開眼的人,高強這麼說話,自然順水推舟:「石三郎自然是難得的人才,否則衙內當日何以慧眼識珠,提拔於他?如今東南之事有石三郎前來,衙內必定又多幾分成算了罷!」

  石秀連聲謙遜,言語中卻掩不住的得意,那一點小小不快,自然也就浮雲了。

  接著又說京城人物,卻又有件事與高強有關。原來當日那鄭居中加入蔡京一黨時,與穿針引線的葉夢得曾有約定,說道事成之後要求個同知樞密院事的位子,簡單說來就是樞密副使。此事葉夢得自然稟告了蔡京,同時卻也告訴了高強。

  要說高強對蔡京的心思,實在是複雜的很。一方面這老宰相對他青眼有加,現在兩家又正在蜜月期,自己與蔡穎郎情妾意正濃;另一方面,蔡京禍國那在歷史上是有目共睹的,這國家要是繼續讓他掌管下去,自己所能發揮的作用有限,又如何避免未來的大難?

第五部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41
 杭州 第三章 佈局 字數:3528

  知蔡京政海沉浮四十年,三朝元老,門生故吏滿朝野元佑黨籍一案,幾乎將朝中有資格對其構成威脅的勢力統統一掃而光,徽宗一朝的政治格局就此底定,自己一個毛頭小子要想在他面前翻出天來,真是比上天還難!

  因此他當日反覆思量下,定了與蔡京一黨結交的策略,說白了就是明著抱大腿,暗中挖牆角。明裡娶了蔡穎為妻,又大力扶助蔡京復相,堅定地站在蔡黨的戰壕裡,暗中卻設法結交如葉夢得這等在蔡黨中不甚得志之人,藉著蔡京這棵參天大樹的庇蔭逐漸培植起自己的勢力。

  以這既定方針為指導來看,鄭居中簡直就是一個天生的盟友。此人在歷史上就是因為蔡京在這次成功復相後沒有兌現其政治承諾,讓這位鄭國舅的樞密夢空,於是一怒之下就與蔡京作對達二十年,雖然不能動搖蔡京的地位,卻也隱然獨成一派,可見其政治影響。

  說到這位鄭國舅,高強卻並不陌生。先是用幾瓶薰衣草精油進獻鄭貴妃,很博了鄭國舅的歡心;後又在豐樂樓夜宴時一同給官家幫閒,乘間給蔡京平反,彼此臭味相投,真是默契的很,這麼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如何不把握!

  因此當日一聽說這事,高強便向老爹進言,利用宦官梁師成的關係,再轉諷鄭貴妃身邊的心腹太監黃經臣,暗地給鄭居中在鄭貴妃面前上了點眼藥,說道鄭貴妃眼下得以專寵,轉年怕不就要扶正做皇后,何必在這節骨眼上節外生枝,把自己兄弟提拔上來,萬一給言官參上一本,安個「內外交通、婦寺干政」之類的罪名,豈非不美?

  鄭貴妃一來是深宮婦人,親信太監的話很聽的進去,二來這話簡直就說到她心窩裡了,她一個女人先事太后後事官家,從宮中數千粉黛從中脫穎而出,現今距離人生顛峰的皇后寶座僅一步之遙,患得患失的心理就越發強烈,聽了這話如何不驚!當即便給官家趙吹了通枕邊風,結果來日上朝時蔡京的提名就被官家一口否決了。

  鄭居中本來坐在家裡聽喜訊,誰知傳來的卻是當頭一棒,好夢成空,當即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好你蔡京,本國舅給你出了恁大氣力,陪官家逛青樓這種事都認了,小小一個樞密副使你都搞不定麼?想你一朝大權在握,朝中再無抗手,居然就把當日承諾丟在腦後了麼?小民尚且知道守信,何況你堂堂的當朝宰相!

  這人一旦認了死理,九頭牛都拉不回,蔡京再三命人去向鄭居中解說「不是我不幫忙,實在官家不允」,鄭居中是一百個不信:你蔡京大權獨攬,這點小事辦不來?只怕非不能也,是不為也!自然接下來就浮想聯翩,一會覺得蔡京在打壓自己,一會覺得是分贓不均,光顧著安排自己的黨羽了,總之怎麼想怎麼覺得自己有道理,蔡京這老東西著實不地道,在這給我使絆子,我也不能讓你好過了!

  於是眼下東京汴梁城裡最大的政治看點就是這位鄭國舅聯合樞密使張康國,處處跟蔡京過不去,朝堂上五天一小吵十天一大吵,蔡京每提出一件法令都要費個九牛二虎之力與這兩人辯論一番,要不是高強臨走前進言要蔡京緩行己法,老宰相非急出心火來不可。

  石秀將這事如此這般一說,高強拊掌而笑,心說這暗裡動手腳的滋味可真不錯,看著別人按照自己的意願舞蹈,除了不能出來仰天大笑有點不爽,還真是一件很過癮的事呢。不過光看戲可不是他的目標所在,眼下鄭居中與蔡京作對,正是從中下手拉攏的好時機。

  高強起身來回踱了幾步,忽然想起張康國的事來,依稀記得歷史上記載著他老人家是跟蔡京對抗了些時,不過不久以後就突發暴病身亡,一時間滿城風雨,多有傳言是蔡京下毒,最後也不了了之。自己若在這件事上做些文章,何愁鄭居中不倒向自己?

  當即與許石二人商議一番,炮製了一封書信出來,大意無非是解勸於鄭居中,無謂做意氣之爭,眼光須放長遠,再暗示一下是鄭貴妃身邊的太監出了問題,勸他休要誤會蔡相公了。這麼一封書信遞到鄭居中手裡,則其怒氣已過,也該好好思量一下與蔡京之間的關係。畢竟鄭居中也是在政壇打滾多年的人,自己與蔡京之間的實力對比不是不明白,繼續對抗下去未必有什麼好果子吃,正

  下驢,到時候自己做個好人,緩和一下其與蔡京之間這一來雙方討好,豈不美哉?待到樞密張康國相公撲街時,鄭大官人慶幸聽了本衙內的話,及時退步抽身早,心理上又跟本衙內親近了些,等到三年後高強回到汴梁為官時,其人當是一大助力。

  說罷朝政,石秀又將自己與燕青在汴梁的行事向高強稟報。原來高強離京之時,吩咐燕青主理京中,一面打理豐樂樓,一面培植自己的勢力,石秀則利用禁軍和江湖混混兩方面的便利,在三京四輔間構築起地下勢力來。這兩方面一外一內,一明一暗,明面上是青樓、商販等事業,暗裡則有諸般黑道財源,相輔相成之下,當可大有所為。

  燕青石秀都是傑出的幹才,高強用的也是地方,在各自的崗位上都是如魚得水,豐樂樓已穩坐大宋第一青樓的位子,燕青正計劃著按照高強走時定下的方略,向各處發展連鎖店,同時開展多項經營,錢莊押鋪樣樣來;暗裡石秀的地下勢力亦迅速擴張,一面整合各地碼頭,一面為燕青的各種事業保駕護航,短短數月之間已頗有成效。

  高強聽的連連點頭,大讚石秀燕青不辱使命,心說自己好在找對了人,有這二位替自己打工,自己再在這東南應奉局任上做出點成績來,三年之後朝野根基都穩固,便是展翅翱翔之時了!

  只是大好局面是在後頭的,眼下的棘手情勢不解決,隨時都有栽大跟頭的可能,高強一念及此,笑的就有些勉強。石秀是極精細的人,見狀忙問衙內何事擔憂?

  高強看了看許貫忠,這冷面的謀士不待明言,三言兩語便將眼下東南的局勢向石秀說明了。石秀凝神細思,待聽得張隨雲獻「反客為主」之計時,情不自禁地將大腿一拍:「好計!此計大妙!」

  許貫忠微微一笑:「石三郎目光如炬,此計確實妙極,今番又多了石三郎和三百禁軍精銳,當可再添幾分成算。只是有一樣,此事是以暗攻明,以快打慢,三百禁軍都是外鄉人,神情又與尋常百姓不同,到了杭州城裡顯眼之極,如何保得出手之前不被朱緬和明教等眾察覺?」

  石秀眉頭一皺,隨即計上心來,笑道:「衙內,貫忠兄且寬心,此事易爾!在下這便飛鴿傳書回去,安排幾艘漕船來此,只須將三百人都扮做東京來的漕運,吃住都在船上,憑著咱禁軍漕運的名義,地方誰敢來問?這漕船可直放杭州城外,緩急可用,足收奇兵之效。」

  高強和許貫忠對視一眼,拍案道:「三郎果然好計策,如d可謂萬無一失了!」拍完桌子,又來拍石秀肩膀,連稱「真好個三郎」。

  石秀被衙內這一拍,喜的咧開了嘴,只覺生我者父母、知我者衙內也!忽然又想起一事:「稟衙內,適才聽貫忠兄言,那朱緬之父朱衝要約衙內相見,其中不知主何吉凶?」

  高強搖了搖頭,這事來得沒頭沒腦,他連日和許貫忠、張隨雲等計議,都覺得這朱沖或許對杭州之行會起關鍵作用,只是誰也不能確定其真實用意,最後只得一個結論,就是見了再說。

  石秀一聽大搖其頭:「不可不可!衙內萬金之軀,怎可涉險!在下有一人在此,私以為衙內可用。」

  高強精神一振,忙問是誰?有何能為?

  石秀走到外面,不一會帶了時遷進來,待到一通名姓,高強和許貫忠居然都是「哦」了一聲。石秀忙問原由,許貫忠是大名府人氏,又與燕青相熟,原來也曾聽過飛賊鼓上蚤的名號,高強卻不好解釋了,難道說自己不小心又遇見一水滸熟人、大名鼎鼎的地賊星?只得胡亂打個哈哈,說道:「本衙內見時……這個,時壯士相貌非凡,石三郎又大力推薦,想必是奇才異士,故此甚是驚訝。聽聞時壯士有鼓上蚤之名,不知其來何自?」看時遷這瘦小枯乾的樣子,這聲「壯士」叫得著實有些勉強。

  時遷的蠟黃臉難得一紅,平生未見過這等大官,卻一見就問這賊骨頭本事,叫他怎不尷尬?好在石秀圓場,說道時遷輕身獨行,擅長飛簷走壁,人所難及。

  這本事高強自然肚裡有數,施大爺筆下這位小賊可是一個很出彩的人物,只是他隨即想到的卻是另一件事:「石三郎力薦時壯士,莫非是為了朱沖老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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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杭州 第四章 賊星 字數:3492

  強這話一說出口,石秀擊節道:「衙內好目光如炬,!某適才聽貫忠兄所言,那朱沖似乎與其子有所不同,不過其中詳細情勢不明,怎好貿然教衙內涉險?上策莫過於先譴一得力之人與其見面,待弄清楚朱沖老兒的肚腸之後再行定奪。」

  許貫忠聽到此處亦鼓掌笑道:「然則此事非時小哥不可了!憑著時小哥高來高去的身手,趁個月黑風高之夜,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杭州都監府,與那朱沖秘密會上一面,悉知其邀衙內會面的用意之後,衙內便有所依循,甚或盡探杭州朱家虛實也非難事,此真非鼓上蚤這等高手莫辦!」

  高強也點頭,心說這就是諜報戰了,朱沖繞過其子給自己傳信,其中必有玄機,教這位樑上君子權充一回零零七也好,便向時遷道:「時壯士,適才石三郎與許先生的話你已盡知,不知可願意為本衙內辦了這件大事?」

  時遷小臉通紅,也不知是激動還是興奮、又或者是惶恐,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小尖嗓子憋足了中氣還是細細聲:「高衙內……」

  剛說了這麼一句,石秀把袖子一拂:「時遷噤聲!我等曾為衙內親隨,叫聲衙內乃是不忘本之意,他老人家現居東南應奉局提舉要職,一方六品大員,你怎可呼為衙內?該叫應奉大人才是。」

  時遷吃了一驚,忙再磕頭,連聲道「小人該死,應奉大人恕罪則個」,本已尖細的嗓音顫的厲害,幾乎不成語調。

  高強卻不在意,把手一擺,笑道:「罷了!這些虛文理他作甚,石三郎忒也生分了,莫冷了壯士心,時壯士且起來說話。」

  時遷先被石秀一嚇,再聽了高強這麼平易近人的話語,人生的大起大落來的太快,刺激的他心潮澎湃不能自已,雙眼熱淚兩行「刷」地便流下來,嗚咽道:「小人得遇應奉大人這麼賢明的達官,真是幾輩子的福氣!只消應奉大人一句話,小人水裡水裡去,火裡火裡去,您叫我往東我不能往西,您叫我打狗我決不攆雞……」

  高強聽的好笑,這人當真有趣,就有這許多話說!笑道:「今日不須你打狗,也不叫你攆雞,這杭州都監朱府上,要請時壯士走上一遭,一來探個虛實,二來與朱沖老兒先會上一面,問明他傳書來邀本官見面究竟何意,時壯士可能為本官擔當此事?」

  時遷先前大話已說出去了,再說他也不知杭州朱家是何許人也,當即將小雞胸脯一挺,排骨身子拍的山響:「區區小事何足掛齒,憑他什麼高門大院龍潭虎穴,小人視之如平地也,何況是為應奉大人辦事,便當真是刀山火海也上了!」蠟黃臉上猶掛著些眼淚,瘦小枯乾的身板偏要擺出一副豪氣干雲的模樣來,著實好笑的緊。

  高強忍俊不禁,又不好當面這麼笑他,忙鼓掌大笑三聲,好歹淡化了一點衝動:「時壯士一力擔當,本官心下甚慰!此事說來甚是緊迫,早一日明瞭便好,可否請時壯士在府中稍歇一晚,順便準備應手物事,明日一早動身?」

  他本是好意,哪知時遷熱血沸騰在心中,等不及要報效了:「應奉大人一番好意,小人心領了,既然此事緊急,小人也不必歇息,這便起身趕赴杭州去便是,應奉大人但望好音便了!」說著把手一拱,身子一矮就要望外竄。

  石秀手快,一把按住他肩膀道:「時遷何必著忙,只聽衙內吩咐便是,若有甚物事須用的,也開了單子叫府中置辦了去,旁的不說,盤纏總的備上些罷。」

  一語驚醒夢中人,高強把這茬給記起來了,常言道皇帝不差餓兵,時遷怎麼說是自己手下一個新人,又是賊骨頭出身,就這麼放出去辦這等大事,眼下他是一時激動,心意其實未必堅定,萬一遇到什麼挫折,動搖、跑路、甚至反水了怎好?可要再下一番工夫才是。

  一念及此,高強當即起身拉住時遷手道:「時壯士古道熱腸,本官佩服之極,眼見得已是午飯時分,時壯士又是初抵埠,無論如何也要飲了杯水酒去!」

  時遷出身市井底層,哪知這些為官之人曲裡拐彎的肚腸?眼見這年輕衙內慷慨仗義,今日還只初見,便這等推心置腹,還道果真是古之遺風,倒身便

  「應奉大人如此仗義,江湖上從未聽聞,真有古孟嘗,小人這條性命便交於大人了!」

  高強雙手攙起,心說我現在收了你這地賊星,倒真有些孟嘗君的架勢了:雞鳴狗盜之雄耳!當即吩咐開飯,特地溫了幾壺好酒,又叫來楊志作陪,幾人輪番勸酒,又大讚時遷奇才異能,此去定當克成大功,為高衙內帳下再放異彩,高強自然也不會空談,許了諾言無數。時遷本來酒量不宏,又是美好前景在前頭,今日得意忘形,來者不拒酒到杯乾,不片刻就被放倒了,醉得望桌子底下直出溜。

  高強命人將時遷扶去房中休息,這時都是心腹在旁,說話便無甚禁忌,幾人敞開了將這杭州之事仔細籌劃一番,石秀便向高強進言,說道時遷小賊出身,初來乍到便幹這等大事,萬一遭遇甚不妥恐有風險。

  這話正中高強下懷,想來適才石秀拉住時遷亦是此意,便問計將安出?

  石秀笑道:「以某之見,時遷此人可用,不可獨使,衙內可使一二幹員隨行左右,託言襄助其實監視,令其不敢生異心,則事可成。」

  高強一皺眉:「三郎這計便是好計,奈何此人卻不易尋,時遷既為飛賊,想必心思細緻,若監視人選不當,教他生了不快,是反壞事矣!此計欲行,須一個熟識時遷、鎮的住他的人方可……」

  話說到此,三人六隻眼睛齊刷刷地望石秀,楊志將手中筷子在酒杯上一敲笑道:「衙內妙論,此事非石三郎不可也!」

  石秀臉當時就垮下來,勉強道:「衙內,某還有那三百禁軍調遣安排,眼下怎分得身去杭州?」

  高強還沒說話,楊志把手在石秀肩頭一拍,大笑道:「三郎無須掛懷,區區三百軍士,愚兄替你安排便了,只是在蘇州換了漕船直放杭州碼頭而已,難道信不過愚兄麼?」

  石秀連連搖頭,說道楊大哥統帶軍士自然萬無一失,話雖說的漂亮,一股苦澀之意卻甚是明顯。

  高強心下奇怪,便一直追問,石秀迫於無奈,只得將自己的苦處說了。原來時遷手腳滑溜慣了,閒時就要順手牽羊反手牽驢,石秀與他這一路同行,一天十二個時辰瞪大了眼睛盯著他,走的辛苦無比,這聽得還要同去杭州,又不知有多少東西要被他摸了去,說不定他偷了旁人東西,倒要自己去彌補,當真是說不得的苦差使。

  聽罷這話,幾人一同大笑,許貫忠連聲道:「如此妙人,非石三郎莫能御之,此天作之合也,三郎如何拒之?應承了罷!」說罷又大笑。

  石秀苦著一張臉,卻也知此乃實情,只得捏著鼻子應了。

  高強心說這恐怕是後代心理學中所言„盜竊癬,地賊星之名不虛傳!只不知這位是因久偷成癮,還是因有事成癮而後偷?嘿嘿,難解,難解!

  當下高強吩咐人持了自己帖子,去張隨雲的錄曹司將那奉朱沖之命來傳信的朱清給提出來,若要與朱沖接洽,此人當有些用處,教石秀帶兩個親兵,以押管人犯為名與時遷同行,如此順理成章,不至於令其疑心。此計如此一來天衣無縫,其事其人都無懈可擊,三人拊掌稱善。

  當夜無話,只石秀安排了四個親兵輪番在時遷歇息的屋前後守夜,防他半夜醒來一時興起「夜探應奉府」,鬧出什麼亂子來可不好看,所幸不知是酒精有功,還是時遷死心塌地歸心於高強,這一夜風平浪靜,翌日門開處又是一個精神抖擻的鼓上蚤,倒把那四個軍士累的不輕。

  高強現在對外仍舊是「病體未癒」,因此只在中門相送,持著時遷的手殷殷囑咐,大有泰山重任盡在君之一肩之勢,又命人托出一盤銀錢相贈,功成之時另有厚贈高官相待。

  應奉大人如此知遇之恩、重賞之惠,又倚為干城委以重任,時遷感激涕零,粉身碎骨無以為報,同石秀由旁門出去,一步三回頭地望,若不是石秀催促,怕到午時也未必能出得了蘇州城了。

  這邊剛送走一撥,那邊又來一撥。高強送罷行人回轉書房,剛叫人沏了一壺茶上來,還沒等茶泡開,許貫忠快步進來,拱手道:「衙內,南城來報,方天定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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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杭州 第五章 心戰(上) 字數:3606

  高強得報大喜,拍案而起到:「來得好!」等你快半個月了!原來方天定一事被高強如此看重,早就吩咐了下去,在四門佈置眼線,各個手持畫影圖形,只要一見到有類似形貌的人入城便飛報許貫忠或者楊志得知,再由這兩個曾親眼見過方天定真身的去鑒別真偽。這幾日算來也是該到了,二人輪流值班,片刻也不敢放鬆,適才便是許貫忠親自去檢驗,盞茶時分前方天定本尊自南門入蘇州城,現今正往南門新市旁的箍桶匠楊八桶家中去,顯然是要與住在那裡的石寶和鄧元覺二人會合。

  高強問明了情況,站起身來回走了幾步,抬頭向許貫忠道:「貫忠,可有甚別樣計較?」關於如何對待方天定一事,旬月來他倆反覆推演,惟恐任何一個細節出差錯,須知這可是離間人父子的毒計,差不得分毫!

  許貫忠面不改色,淡然道:「衙內安坐,只管依計而行便是。此計若不成功,那便是東南注定有這場兵災,上天降罪於這一方黎庶罷了,夫復何言!」

  高強沉吟片刻,微歎一聲道:「也只得如此了,貫忠這便去安排吧。」

  許貫忠默然點頭,轉身出去了。這邊高強深呼吸了兩下,端起茶杯來剛湊到嘴邊,就聽哎喲一聲,接著嘩啦碎響,一個茶杯摔在地上,原來那茶剛沏上,水正燙著,高強腦子裡裝著事未免神思不屬,一口喝下去就被燙了。

  且不說應奉局內的鬼蜮,單說那方臘獨子方天定,自接了蘇州石寶傳來的消息,留守幫源洞的方臘親弟方七佛見說的緊急,只得將被軟禁的侄兒放了出來,派兩個心腹教眾陪著星夜望蘇州趕去,一面親身奔赴杭州城,去向方臘稟明蘇州這邊的進展。

  方天定出了樊籠,一路曉行夜宿,這日進得蘇州城,一徑直奔南城的石寶等人落腳之處。石寶和鄧元覺接著了,將來蘇以後與那高衙內接洽的局面略略敘述。方天定一聽倆人到現在還沒見到高強本人的面,自家妹子倒住在人家府上不走,當時腦袋就大了一圈,心想這便如何是好?當即連臉也顧不得洗,一身風塵地便往應奉局來尋高強。

  石寶和鄧元覺來了七八趟,自然是輕車熟路,到了門口自有門子稟告進去,另外幾人與他倆都算臉熟,嘻嘻哈哈地打著招呼,又問這面生的後生是什麼來頭?石寶有一搭沒一搭地應付著,心下漸漸焦躁:怎的今日通報去了這許久?卻不知許貫忠早吩咐了門子,一見人到便立即飛報,只是需時佈置,是以有意拖延些時。

  過了片時,許貫忠一襲青衫迎將出來,見面長笑一聲:「方兄,別來無恙否?我家衙內望您大駕,秋水穿矣

  方天定見了熟人,儘管此刻心急如焚,卻也不可失了禮數,趕緊還禮:「汴梁一別,不覺已過了半載余,許兄風采更勝往昔,可喜可賀!衙內可好?」

  彼此寒暄幾句,許貫忠抬手肅客,方天定急步上了台階,回身卻見把迎客的主人都拋在身後了,不由一窘,倒回頭說一聲「許兄請了!」

  許貫忠一笑,不慌不忙地踱起方步,連聲調也講究起來,猶如後世京劇中的老生唱腔:「啊~~方兄請了!石兄請了!鄧大師請了!請阿~」

  好容易到了中門,迎面出來兩人,未曾到面先聞大笑三聲:「元覺師兄又來了,妙極!」眾人視之,原來是魯智深拉著武行者,不知怎的恰好在此地經過,他與鄧元覺是不打不相識,這日來又多有來往,稱得上是投緣,見了面自然熱情非常。

  鄧元覺不敢怠慢,忙打個稽首見禮,順口問一句這位後生是何人?哪知這一問不打緊,魯智深倒來勁了,他這幾日教徒弟上癮,武松天生的勇武,對功夫又極上心,大有舉一反三之功,把魯智深喜歡的了不得,連看家本領之一的滾龍刀也傳授了。要知高強隨他學武,雖說也算得勤勉,資質卻是平平,多日勤練只落個身手靈便而已,一路刀法要練個半個月才會,魯智深便常不耐。往日在汴梁有林沖在旁,他倒有些耐性教,這來到蘇州之後,高強整日東奔西忙,便是有空習武也不甚上心,相比之下武松學武又快,對魯智深又加倍的恭敬,自然更得他歡心。

  今日魯智深遇到同道,見問起自家的得意弟子來,心下大喜,須知人若有些得意事,倘若能在同道面前賣弄一番,那是平生的

  魯智深亦不能免俗,何況這鄧元覺武藝精熟,與他堪若能在這衣缽傳人上壓他一頭,該是何等快事!便即拉著他僧袍,叫武松與鄧大師見禮。

  鄧元覺這邊才寒暄幾句,說些「高徒儀表非凡」之類的套話,方天定已不耐煩,鼻子裡哼一聲,礙著許貫忠和魯智深的面子,卻不好開口說什麼。

  許貫忠見狀一笑道:「難得魯大師這等好興致,要與鄧大師講論佛法武功,兩位大師何不移步西院演武場?彼處器械齊全局面開闊,幾位正好以武會友,豈不美哉?」

  鄧元覺心下本來不願,面子上要過的去,微一躊躇「這個……」他是要想些推辭的話,哪知魯智深卻連聲叫好,一把扯著鄧元覺的僧袍便往西院拉,鄧元覺一時不防,被他拉著走了兩步。

  方天定見了不免著惱,一拱手道:「鄧大師且去不妨,有石大叔陪我便可!」也不等鄧元覺的回答,把袖子一擺便行,石寶兩邊望望,無奈只得跟著方少教主,倒把鄧元覺給晾在那裡了。

  那堂堂的寶光如來豈是等閒之輩,方臘尚且要敬他三分,今日沒來由受了少教主的排頭,難免也動無明,便望方天定背後打個稽首:「如此貧僧且去了。」回禮的卻是許貫忠,一臉的春風似的笑容:「大師且去不妨,方兄我自會照應。」

  中門過了到二門,迎面又來兩人,卻是楊志,也是東京汴梁見來的相熟,少不得又絮叨一陣,說些石兄英雄了得,當日我與石三郎雙戰不下之類的話。方天定便又不耐,石寶不由心生警惕,心道往日我和鄧和尚來了多少次,多半只這一個不陰不陽的許先生出來敘話,怎地今天少教主一到,你們便全出來了,莫非要調開我和鄧和尚,好對少教主行甚不軌麼?

  他這疑慮剛生,卻聽楊志笑道:「今日有幸重會石兄和少教主,本當敘些契闊,無奈某家軍務纏身,正要往北城巡查,這可怠慢了。」說罷一拱手,逕自去了,倒把石寶愣在當地,心下暗生小人度君子之愧。

  許貫忠冷眼旁觀,心裡跟明鏡也似,當事人之間微妙的心理變化看的一清二楚,不由暗自冷笑。原來這卻是他與高強早就安排下的計策,知道方天定來的急,又是年輕氣盛,一激便跳,於是大門、中門、二門連設三道卡,教這位少教主未曾見到高強這正主的面就心浮氣躁,少時便更易入彀。

  三門既過,書房便在眼前,還隔了八丈遠,許貫忠便叫:「方少教主到!」

  兩扇門開處,東南應奉局新任提舉、汴梁高強閃身出迎,一開口倒把方天定嚇了一跳,嗓音沙啞的簡直不像話:「方兄,咳咳,小弟苦候久矣!」只說了這麼一句,忙不迭從懷中掏出一方錦帕,捂著嘴巴就是一陣咳嗽,那勁頭生似肺裡有什麼宿世仇敵在作怪,不咳出來誓不罷休一般。

  方天定本來已是一肚子的急火,見了高強的面忍不住就要開口問話,卻被他這一陣咳嗽都堵了回去,愣在那裡一時不知說什麼好。許貫忠暗讚衙內演技好,忙疾走幾步扶住高強道:「衙內怎生了?怎地不在房中坐,須知春寒料峭最傷人!」

  高強一手扶著許貫忠的肩膀,搖了搖頭道:「不妨事!方兄是我至交好友,這次遠來不易,本衙內不能出迎已是怠慢了,又怎可安坐房中?」另一手將錦帕收起,卻露了一角在外一晃,潔白的錦帕上一縷紅絲格外顯眼。

  方天定見狀吃驚,他適才聽石寶說高強染病,卻不知輕重,現在一見竟是病的不輕,趕緊上前扶住高強另一邊道:「不知高兄身上有病,小弟來的實在魯莽了,還望恕罪!」

  高強把那染過的錦帕收好,又咳嗽兩聲,直起身來強笑道:「方兄何出此言?你我汴梁一見如故,結為平生至交,聖人云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這小小病痛又算得什麼?」

  方天定登時感動,他不像高強練就的油嘴滑舌,這一激動就說不出話來,只連聲道:「高兄,這怎生使得,怎生使得……」

  高強暗笑,扶著兩邊的許貫忠和方天定回轉房中,分賓主落座,還不忘咳嗽兩聲,復又把那錦帕掏出來擦了擦嘴角,這才道:「方兄,此番請你遠道而來,為的是當日在汴梁受兄所托之事……」卻欲言又止。

  方天定一聽他說到正題了,趕緊追問:「當日之事便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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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杭州 第六章 心戰(下) 字數:3491

  強見他追問,長歎一聲,似有無限憂憤在心頭:「方友!當日你在汴梁將這幫源銀礦的開採一事托付於我,小弟心知此事干係重大不敢怠慢,夙興夜寐旦夕謀劃。方兄可知,朝廷自當今在位以來,明令天下坑冶金銀都輸內府收藏,私冶金銀者除非是世家大族、經年老礦方可,小弟要為方兄辦這件大事,擔著血海般干係!」

  方天定連連點頭,這些他倒也都知道,歎息道:「高兄這般的古道熱腸,真是義氣干雲!然則此事便如何?」

  高強再咳嗽兩聲:「好容易宰輔易相,蔡相公恰好又賞識小弟,兩家結秦晉之好,小弟便趁機討了這東南應奉局提舉的差使,思想著若能親身在這東南掌權,則說起話來亦多些份量,再有姻親蔡相公在朝中主持,則要興這幫源銀政大有希望。」

  方天定聽他說的頭頭是道,興奮的臉上放光,催問道:「高兄好計謀!如此行事果然不差,然則便如何?」

  高強把方天定臉上望望,大大地歎息一聲道:「小弟乘興而來,本想與方兄攜手為兩浙百姓作一番事業,也不枉了大好男兒之軀,誰知……唉!—」又是一聲長歎。

  方天定見他沒說一會卻已兩歎,心中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硬著頭皮問道:「高兄有何難處不妨直言,小弟若有甚可效勞處,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眼看火候差不多了,高強慨然道:「既是方兄這般說,小弟也不諱言了!小弟到這蘇州之後,草草辦完應奉局的公事後便著意於此,誰知令妹奉了令尊大人的話到來,竟說甚麼令姑母已到杭州去找那朱都監,也要商議這幫源銀礦之事!小弟聽了這話,心裡一時空落落地沒著沒落,因此上才促令石兄等速請方兄來此了。」

  方天定聽的老臉一紅,方臘去與那朱勉接洽一事他本來就不贊成,以為既然已經與高強有約,就算要改弦更張,也當先知會高強一聲才是,只是方臘一意孤行,又怎聽的進去?父子倆越說越僵,方臘一怒之下竟把自家兒子給看了起來,若不是這位高衙內力促,只怕自己現在還關在幫源後洞中呢。

  想到這裡他也打個唉聲:「此事說來慚愧,也是家父一時心急才出此下策,無奈子不言父過,高兄便看小弟薄面上,包涵則個!」說罷站起來躬身一揖。

  高強暗笑,心說先前那磁套的可夠意思,這事方天定居然也要承自己的情了,看來成算又多幾分了。趕緊擺手請方天定起來,說道:「方兄說的那裡話來!此事乃是為了兩浙百姓,高某一點小小薄面算得了甚!若那朱勉當真能為兩浙百姓著想辦成此事,那是大功德一件,小弟不但不能氣惱,相反要為百姓福祇乾杯遙祝了!」

  這話說的算是漂亮之極,方天定感動是不必說了,一旁石寶忽道:「高應奉能有如此胸襟氣度,真是兩浙百姓的福氣!然則既然如此,又何必一定要我家少教主來此跋涉一場?」這話問的犀利,你高強倘若真這大度,就該樂見其成,怎地又要苦苦請方天定來此蘇州?

  高強卻不慌張,許貫忠與這兩人多日折衝,對倆人的心智脾性早已瞭然在胸,這反應早在他意料之中,正色道:「誠如斯言!然而,兩位可知這杭州朱勉究竟是何許人也?」

  方天定一愣,他生長睦州,蘇州朱家的名字只是略有耳聞罷了,哪裡答的上來?好在石寶卻是本地常駐的,深知朱家的名聲狼藉,強男霸女無惡不作,當地百姓盡知,他當日之所以在方臘面前為方天定說話,力主與高強合作,也是基於這般考量,以為朱勉殊不可信,高強的名聲雖然也好不到哪裡去,到底是私德不是官聲,比朱勉還多些指望。

  只是他性子質樸,對方蠟又是五體投地的服帖,要當面說這些話卻有所不能,只道:「高應奉這便多慮了,想必我家教主自有打算,非我等所能揣測。況且少教主親身在此,也不見得就怠慢了應奉大人罷?」

  高強暗自點頭,想這石寶應對得宜,也算草莽中的一個人才了,只是倘若就這兩下板斧,怎過得了關?遂道:「石兄說的是,本官原也不是這等雞腸鼠肚之輩,只是事態發展卻出乎預料,那朱家不知怎地豬油蒙了心,竟敢起意加害本官,不由得本官

  心了!」

  石寶和方天定聽了這話,都是啊地一聲叫出來,方天定急道:「有這等事!高兄可有傷損!」

  高強苦笑道:「傷損便沒什麼打緊,只是小弟受了些驚嚇,夜來又惹了些風寒,一病纏綿至今,是這般模樣,方兄也眼見了,實在慚愧的緊。」說著自然要「適時」再咳嗽幾聲。

  方天定諾諾連聲,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只覺得自己在高強面前幾乎要坐不住,對這麼好的人居然幾次三番讓他失望,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了。

  石寶卻精細,忙問道:「那刺客據聞是當場抓獲了,可曾有什口供,究竟那朱勉因何事起意加害應奉大人?」這話雖短,可三句都不落空,句句是問在點子上了:第一,這人你是抓到的,若真是朱勉派來,當有些來歷;第二,口供如何,怎生認定是朱勉派來行刺的;第三也是最重要的,朱勉吃飽了沒事幹,派個人來行刺你作甚,用現代的話說,有個作案動機的問題吧?

  好在今日高強是有備而來,向許貫忠點了點頭,許貫忠袖子裡取出一張供紙來,遞於石寶道:「石兄請看,這便是當日那刺客所寫的伏辯了。」

  石寶說了聲得罪,接過來先給方天定,一來他是少教主之尊,自己是個陪侍,二來石寶讀書不多,生怕自己有幾個字不認識,看來看去不解其意,那不是白費功夫?方天定接過,只看了一遍便勃然大怒,拍案而起道:「朱勉狗子好大膽,清平世界朗朗乾坤,豈容此等鼠輩橫行!」

  石寶見他如此激憤,想必那伏辯不假,自己便也拿過來看,只見字個個分明,十個中倒有八九個認識的,心下一寬,便順著讀下去,果見寫的分明,那刺客有名有姓喚作朱清,有根有底乃是應奉局故吏,上命差遣的是朱家老家主朱沖,伏案時手上凶刀一把斷為兩節,想必拒捕時凶悍的很,末尾是指模畫押,簽著蘇州錄曹司的關防大印,處處若何符節,高強竟是無半句虛言。

  石寶心下已信了七成,只是又想起一事:「這朱勉著實可恨!只是草民還有一事難明,要請教應奉大人:這朱勉究竟因何對應奉大人如此懷恨?」底下一句他可沒說出來:居然要聯合我們明教來對付你?

  高強這時就不說話了,只冷笑一聲,許貫忠適時開口道:「石兄有所不知,我家衙內得了這東南應奉局的位子,此乃是上達天聽的要職,若是討了官家喜歡,飛黃騰達指日可待。那朱沖父子當日著意奉承蔡相公,使了多少銀錢、費了多少心思才得手了,兩年的功夫就易手,哪裡不懷恨!只是我家衙內家世顯赫,又得蔡相公的喜歡,他明著動不得,便要暗裡加害了。況且那紀……」

  剛說了一個「紀」字,高強急咳幾聲,眼光望許貫忠那裡一掃,許貫忠詐作失言,便緘口不語。石寶頓時狐疑,忙問道:「許先生,那紀又是什麼?可否明言?」

  許貫忠眼望高強,神情無奈的很,實際他剛才說的幾乎都是廢話,重點就在最後的那一聲「紀」上頭了。高強幹咳一聲,苦笑道:「此事貫忠失言了,皆因涉及官衙機密,有所不便告知,還望兩位海涵。」ª著把手一拱。

  若依著方天定,這時已信了十足,你既然說是機密,不問便不問,只是石寶細緻,此事又重大,眼看著兩人口口聲聲說什麼機密,更要問個分明:「茲事體大,還望應奉大人不吝相告,草民決計守口如瓶便了。」

  高強面露難色,心裡卻在發笑:就怕你不問,你不問我還不好辦了!裝作躊躇良久,一咬牙道:「既是石兄這般說,本官便破例一回,擔了這干係也罷!貫忠,你且向兩位明言便是。」

  許貫忠應了,便將紀秋風案的始末說了一遍,此事在蘇州鬧的很大,街坊裡議論了好一陣,直到沒有了談資才平息的,石寶卻也有所耳聞,一聽便信了個十足。他是嫉惡如仇的性子,對朱家的惡名亦多所知,聽了便大罵起來:「這等喪盡天良,早晚要盡數應在這狗賊自己身上,明尊在上為鑒!」

  方天定亦是激憤的很,也跟著罵,高強聽了一會笑道:「兩位仗義執言,足見高義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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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杭州 第七章 變起 字數:3569

  天定聽了這話自然追問,高強是一臉的為難,道:「紀秋風毀家一案,牽涉到一方現任武官,況且朱家經營多年,稱的上是根深蒂固、手眼通天,查辦起來委實不易,倘若事機不密恐怕反受其害。小弟適才說道擔了干係,便是將此事告知了兩位,洩露了官衙的機密,卻也顧不得許多了,想兩位也是仁人義士,當不致洩露風聲,壞了查辦朱勉的大計。」

  方天定噌地跳起來,嚷道:「高兄說的哪裡話來!我輩出身貧寒,平素最恨貪官惡霸,似這等殘民以逞的狗賊,必欲生食其血肉而後快,哪裡會去洩露風聲相助於他?高兄所言欠通,未免忒也小覷人了!」說著竟有些氣憤憤地起來。

  高強尷尬,訕訕地找不到話頭來說,許貫忠連忙緩頰,笑道:「兩位有所不知,我家衙內與職責查辦此案的蘇州張錄曹乃是至交好友,也曾幫著謀劃本案,是以心頭念念不忘,關心過甚。適才能透露給兩位知道,原也是信得過的,只是隨口叮嚀一句而已,兩位都是行走湖海的好漢,這點小節當是省得的吧!」輕輕一頂高帽子送過去,方天定的氣登時就平了,倒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正是賓主盡歡,漫天雲彩都散的光景,偏又橫生枝節,門外一人厲聲喝道:「萬萬不可!朝廷大事,豈同兒戲,些許交情值得什麼!」

  四人聞言都愕然,八隻眼睛齊刷刷望去,只見房門開處,一人大步而入,見此人身高八尺,腰圍卻沒有八尺了,猿背蜂腰濃眉大眼,站在當地英氣勃勃,頷下微有須,年歲卻輕的很,穿著綠色官服,正是適才提到的蘇州錄曹參軍張隨雲駕到。

  高強趕緊起身相迎,連聲道:「之海兄大駕光臨,怎地也不知會一聲,小弟也好前往迎接,如此豈不失利?」隨即便向方天定與石寶介紹,兩人見是父母官當面,又聽適才高強說這位張錄曹是個為民做主的好官,心下好生相敬,也向前唱個肥喏見禮。

  誰知張隨雲卻昂然不受,只向高強一拱手道:「妙長兄且住揣冒昧排直入,本是牽記這妙長兄身上染恙,你我兄弟相交情篤,也無須這些虛文,卻不料如此一闖,倒聽得些緊要的話語,嘿嘿,看來不速之客雖惡,偶爾做一回卻也不妨!」

  這話說得甚是厲害,四人一齊色變,方石二人見他傲慢,心下已然大怒,礙著高強這主人的面,一時不便發作,只憤憤作色不語。

  高強驚道:「之海兄這說的哪裡話來,有話請講當面!」

  張隨雲冷哼一聲,疊兩個手指指點道:「敢問妙長兄,這兩位可是兩浙民間明教教主方臘的子弟?」

  方天定年輕氣盛,昂首道:「方教主正是家父!官長有何指教?」石寶雖也氣惱,卻怕他出事,把他袖子一扯,方天定才不言語。

  張隨雲毫不理睬,又是一聲冷笑道:「妙長兄,你好糊塗!既然明知那方臘已與杭州朱勉勾搭連環,此二人便是敵非友,如此機密怎可輕易洩露於他知曉!倘若被那朱勉知曉預作防範,不但查辦此案橫生枝節,小弟先前在杭州所佈的暗樁眼線恐怕還有性命之憂,此事豈同等閒!須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這一番話說得厲害不過,高強氣的臉色鐵青,指著張隨雲的倆手指連打哆嗦,卻說不出半句話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從掩口的錦帕後面傳來,咳的腰直彎下去。許貫忠連忙相扶,伸手在他身後幫著理氣,對張隨雲怒目而視道:「張錄曹,我家衙內有病在身,便有些小事不妥,好言相勸便是,又何必惡語相向?!」

  眼見鬧的僵了,源頭所在的方石二人自然站不住腳跟了。方天定向高強拱手道:「承蒙高兄仗義,小弟銘記於心,必當圖報!此地既不容小弟,便請高兄將舍妹請出,我等離去便是。」

  高強好不容易停了咳嗽,把氣理順了直起腰來,卻又聽到方天定求去,只說得一聲「不可!」卻又咳嗽起來,竟是囫圇話也說不得一句。

  方天定正在無奈,張隨雲卻又道:「妙長兄說的正是,這兩位是不可離去的!」

  同樣的話,高強嘴裡說出來是挽留,這張隨雲可就不是什麼好意了,方石二人臉色大變,石寶一把將方天定拉到身後護住,一面沉聲道:「張大人如此說法,是要留下小人等麼

  是依了那條國法?」

  張隨雲嗓門本大,這時更是聲震屋瓦,踏上一步道:「本官多方籌劃,早已布下天羅地網,不日就要捉拿朱勉惡賊,如此關鍵時刻,容不得半點差池!你二人之尊長現在杭州朱勉府上,難保離去後通風報信要他脫離險地,似此不免打草驚蛇,本官的心血豈非毀於一旦,紀家毀門慘案沉冤何日得雪!職責所在不敢輕忽,勢必要請兩位到本府錄曹司盤桓些時日了!」這番話說得理直氣壯,當真是官威如獄,石寶也一時語塞,卻不知如何應付。

  恰在這時,高強好容易咳嗽完畢,直起身來沙啞著嗓子道:「之海兄一心為官,所言句句是理,小弟無話可說!雖然,這兩位實在是當今義士,小弟昔日故交,誠然是信得過的,現今又是小弟請來的座上客,若容之海兄拘了去,小弟豈非失信於人?萬望之海兄包涵則個!」

  書房中五人相對,單人獨騎的那一方卻氣勢最盛:「妙長兄差矣!小弟與你也是至交,於這公務上卻容不得半點含糊!須知那朱勉原本就是一方大豪,現今又是杭州都監司,總掌杭州五千兵馬,此事一旦洩露,那廝倘若狗急跳牆起來,一州百姓不免被兵火塗炭,到時死傷滿地哀鴻遍野,妙長兄的一己信義可值得這許多條人命麼?!」說到後來已是聲色俱厲,直是瞠目大喝。

  高許方石四人一齊無言以對,這裡都是有見識的人,張隨雲所說的雖說不近人情,卻句句在理,不容置喙。石寶自己揣度,他是知道方臘就在杭州的,倘若自己今日離了這應奉局,既然知道了杭州不日便有動盪,便捨了性命也要知會教主身離險地,情知張隨雲今日佔了一個理字,高強也護他們不得。

  雖然如此,想到方臘對自己信任有加,把親生的兒女都交在自己手裡,萬萬沒有束手待斃的道理!好個石寶,頃刻之間便下了決心,一個長大身子往下一縮,再奮起時手上已多了一把短刀,另一手拉著方天定,一個箭步跳上前去,竟是要劫持張隨雲為質!

  這一招大出高強意外,其實先前一切都是幾人事先商量好的,一步一步引兩人入局,要讓這幾人心甘情願留在自己身邊,直到下決心反了方臘,最後分化瓦解冰消明教,一舉底定東南。本來到這裡一切順利,接下來就該是自己拍胸脯擔保,讓張隨雲放過兩人,交換條件就是留下幾人在自己身邊,同去杭州辦事,誰知這石寶勇悍之極,頃刻間就動手搶人!

  這時事出突然,滿肚子義薄雲天的話想好了卻來不及說,一把沒拉住方天定,石寶拉著一個人仍舊勢如猛虎,電光石火間已撲到張隨雲身前,短刀鋒芒直撲頸項。

  張隨雲也是將門虎子,見事出倉促卻不慌亂,口中大喝一聲「來人!」自己手邊並無器械,矮身向下一蹲躲過了迎面的刀鋒,隨即不假思索就地十八滾,骨碌碌直滾出丈餘外,只聽嗤的一聲,脊背上一涼,想是刀鋒所及已經劃破了後襟。

  石寶一見大急,倘若他只是兩人在此,此際奪路而走便是,無奈人家府裡還住著一個方金芝大小姐呢!實則也是方天定見機不快,被他拖著身不由己地跟著,拖累了速度,否則以石寶的身手,這一下暴起發難 張隨雲這樣的半吊子再多幾個也不夠看的。

  這當口當機立斷,石寶虎吼一聲:「高衙內,得罪了!」把方天定的手一丟,身子向後一轉,直奔高強而去,他知道許貫忠身手不凡,要過他這一關,手上再拖著個累贅可不成,反正門外的人衝進來也還要片刻工夫,制住了高強還怕走不了?

  果然身子才轉過來,就聽許貫忠叫一聲:「著!」一顆石子從石寶耳邊緊擦著飛過去,倘若他不是忽地回過身來而是繼續追擊張隨雲,這一下少不得正中後腦。

  石寶來不及慶幸自己選擇正確,把短刀在身前一橫,合身撲上,叫一聲:「閃開!」許貫忠手無寸鐵,只得退後一步,隨手提起身邊的一張椅子,照著石寶後背直砸下去,這是圍魏救趙的計策。

  哪知石寶不閃不避,深知這時候分秒必爭,氣運背後,拼著硬受這一下,也要立擒高強!

  眼見石寶撲進身前,高強腦中卻閃過一個極古怪的念頭:「又來!這已經是第三次有人拿刀逼著我了!」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41
第五部 杭州 第八章 拔刀 字數:3561

  時遲,那時快,高強情知後面就是自己坐的椅子,退當即將身半蹲,往左微側,左腳小退半步,左手伸到腰間一摁繃簧,右手拔刀!

  石寶眼見高強就在掌握,心下還沒來得及喜歡,陡覺眼前一股徹骨寒氣襲來,不由得大吃一驚,這分明是寶刀利刃,適才這高衙內還是手無寸鐵,這刀從何而來?身後又是許貫忠的椅子狠劈,當真是進退維谷,好石寶,將一股氣往背後一頂,同時把短刀橫在身前要害處,舌綻春雷般大喝一聲:「開!」

  這一聲喊過,只聽砰的一聲大響,一張上好的檀木椅撞在石寶背上,兩下力道一併登時散架,跟著擦地一聲輕響,石寶手頭一輕,短刀在高強的寶刀面前不堪一擊應聲而斷,石寶卻順著背後椅子的力道向左前方一滾,昂藏八尺的大漢翻滾如狸貓輕巧,竟從高強身邊滑了過去,順手操起高強所坐的椅子往後一扔,耳後只聽又是一陣木器碎落之聲。

  高強一刀斷了石寶的短刀,接著按照魯智深的傳授,不假思索便是半轉身舉刀自上而下猛劈,這一下劈的極爽,把張鑲金檀木椅中分而開,手下感覺好極,但覺寶刀在手江山我有,區區石寶何足道哉?!正要橫刀追擊,卻被許貫忠一把扯住,跟著那青衣人影閃在身前,喝道:「且住!」

  高強正覺奇怪,怎地許貫忠要攔著自己不許追擊?卻見那石寶兩手空空卻絲毫不亂陣腳,雙手一錯,擺了個似是空手入白刃的架勢,竟是無視利刃當前,就這麼要撲上來,卻被許貫忠喝住了,再往自己背後看了一眼,登即愣在當地,雖然猛氣依舊,卻不敢動彈。

  高強一觸及他凌厲無匹的眼神,不由激靈靈打個冷戰,手下頓時就軟了三分,這才明白許貫忠拉住自己的用意,自己現在雖然佔了優勢,始終未曾過過江湖上刀頭舔血的日子,要與石寶這樣的高手搏命廝殺的話,別說手上多一把刀,就多一桿槍也未必能操必勝,以目下的情況而言,只需自己平安無事躲過這一下猛撲,己方人多勢眾可操萬全,自己這主將實在沒有必要輕身犯險。

  再往後一瞧,果然不出所料,張隨雲適才一聲召喚,門外幾名錄曹司的好手一擁而入,兩把鋼刀、兩把短槍都架在方天定身上頸間,石寶捨身撲擊乃是為了護主心切,這一下少主落入人手,怎敢輕舉妄動?

  許貫忠再一聲忽哨,門外又進來幾名應奉局的屬下,各仗刀槍將石寶圍住,自己將高強又拉的退後幾步,到了安全距離上才停下,叫道:「石兄!閣下英雄之極,小弟拜伏!只是形勢已然,夫復何言!我家衙內對幾位是剖心瀝肝的相交,絕無半分加害之意,何妨少安毋躁,聽我家衙內一言?」

  石寶冷哼一聲,對身周諸般軍器視而不見,怒道:「好個剖心瀝肝!說的這等漂亮,那為何對我家少主刀槍相對?」

  高強見這人如此強悍,心下也暗自佩服,一聽這話,急忙打個哈哈道:「焉有是理,焉有是理!怎可對方兄如此無禮,之海兄,看小弟面上,且命貴屬把刀槍暫放,聽小弟一言如何?」

  張隨雲猶豫了一下,感覺自己背後開的那道縫還在往裡灌冷風,想起適才那一下刀底游生,不禁有些後怕,對高強使個眼色,意思是「你確定?縱虎容易縛虎難!」

  高強一跺腳,心說這時候你跟我叫什麼勁?急忙換刀入鞘,撥開方天定身邊的幾人,一把拉住他手道:「之海兄,方兄是我摯友,又是應我之邀而來,連那官衙機密也是小弟洩露與他知曉的,倘若今日容之海兄把人拘了去,小弟豈不是枉做小人?人無信義不立,小弟萬萬不能做此背信棄義之人,今日無論如何要向之海兄討一個情!」

  方天定原本見變起倉猝,自己又被刀斧加身,正在驚怒交迸的當口,忽聽高強執著自己的手,一番話說得大義凜然,登時整個愣住,只顧呆呆地看著身旁光芒萬丈的高衙內,虎目含淚說不出話來。

  高強卻是心懷鬼胎,被他這真誠的目光看的臉上有點發燒,忙轉過頭去,只聽張隨雲冷道:「妙長兄!此事利害小弟已經全數闡明,此等刁民橫蠻驍果,悍然犯上,以白刃攻擊朝廷命官,單這一條便治得他死罪!妙長兄要為這等人擔保,還望三思!」

  高強佯裝

  「之海兄!小弟一來敬你鐵面無私,二來敬你身後王這才對你好言相勸,你還道小弟當真護不得這幾個人不成?」此時他是背對方石二人,忽地對張隨雲眨了眨眼,那意思「火候差不多了,再繃就抻壞了」!

  張隨雲見他擠眉弄眼,險些笑了出來,忙繃住臉道:「妙長兄家世淵源,小弟自然是比不了的,只是小弟職責所在,卻也不能輕忽,妙長兄果然要庇護此數人,煩請寫個文書來,日後倘若應在這幾人身上出了岔子,小弟在上官面前也有個交代。」

  「此事易辦!」高強大喜,卻覺方天定忽然反手抓住自己,急道:「高兄萬萬不可,大好前程,豈能為了小弟荒拋!且容小弟去那錄曹司走上一遭,料想張錄曹為官清正,必不致難為我等良民。」

  高強搖頭道:「方兄不必多言,此事小弟分所應當,雖千萬人吾往矣!」這句話他平生最佩服,不想能有機會從自己嘴裡說出來,比三伏天喝了杯冰水還舒坦,大叫一聲:「取紙筆來!」

  書房中文房四寶自然齊全,許貫忠兩步走到書案前,研開墨汁,提起毛筆向高強望望,高強這才想起自己那一手見不得人的字,暗讚一聲「好兄弟,關鍵時候還知道給我撐場面」,便信口說了幾句,許貫忠筆走龍蛇一揮而就,隨即大聲念出來,前面大差不差,末了一句倒嚇得高強一哆嗦:「立據人汴梁高強,口說無憑,刺血為記!」

  高強眼望許貫忠,兩人的眼神在半空激烈碰撞,無聲地交戰:

  「刺血為記?!我可沒說這句!」

  「衙內,刺血為記乃是慣例,小小几滴血而已,何必如此大驚小怪?」

  「你!你可真是好兄弟!」這時再說好兄弟這三個字,與剛才的含義可就全然不同了。

  許貫忠一笑,雙手捧著紙箋到了高強面前:「煩請衙內刺血!」

  高強無奈,狠狠瞪了許貫忠一眼,從腰間再把刀拔出來,指尖湊上去,一咬牙一狠心,輕輕在刀尖上碰了一下,那刀鋒利無比,指尖還未感覺疼痛,幾滴鮮血已經滴了下來,許貫忠把紙向前一迎,那幾滴血正落在落款上,隨即取綿紙來吸乾了墨跡,交給張隨雲手上。

  旁人哪知他兩個眉來眼去勾心鬥角,張隨雲見高強舉止颯然,心下甚是佩服,接過那字據來瀏覽一遍就揣在懷裡,拱手道:「既是如此,小弟便買了妙長兄這面子罷了!」把手一揮,錄曹司屬下簇擁而出,不片刻就走的乾乾淨淨。

  許貫忠也揮退了應奉局屬下,方天定一把握住高強的手,心情激盪之下,還沒說出話來,只聽高強哎呀一聲,指尖的傷處還未包紮,被他這一緊握登時又濺出血來,敢情那寶刀過於鋒利,這口子割的還不淺。

  方天定叫得一聲,正要放手尋些包紮物來,卻聽門口有女子尖叫一聲:「衙內怎的流血了!」這聲音甚是熟悉,方天定又驚又喜,舉頭望去時,不是多日不見的小妹方金芝是誰?

  「小¹!」「芝姐兒!」方天定和石寶異口同聲叫出來。

  哪知方金芝只是隨口道了聲:「大哥,寶叔,多日不見!」卻正眼也不向倆人望一下,急步走到高強面前,一把從大哥手裡將高強割破的那隻手接過來,想也不想就吮在口中。

  高強愣愣地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自己的手指已然被眼前的二八佳人含在口中,只覺指尖觸感溫暖柔滑,眼見那花容為己專注無比,櫻唇吮指嬌艷欲滴,竟是片刻的恍惚起來,就這麼一言不發地任由方金芝含著。

  方金芝含了一會,吐出來見血滴暫止,急忙從懷中取出一方絲巾,細細密密地將那傷指包了個嚴實,還順手打了個花結,這才輕吁了一口氣,抬起頭來笑道:「這般便不妨事了。」迎頭正望見高強呆瞪著自己的目光,不由得臉上一紅,這才發覺自己適才一時忘形,對高強似乎是過於親密了,忙把那手放下,退到兄長身邊,重新給方天定和石寶見禮。

  方天定望著寶貝妹妹搖了搖頭,心想果然女大不中留,這麼就對別家男子傾心了?只是眼前顧不得這些小節,要緊給高強道謝兼賠罪,石寶更乾脆,直接一個頭磕在地下,口稱:「草民一時魯莽冒犯應奉大人,罪該萬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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