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重生] 高衙內新傳 作者︰斬空 (連載中)

wwon 2009-4-28 13:14:0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5 42038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25
第三部 出仕 第十二章 東南 字數:3444

  高強聞言絕倒:人說當著和尚罵禿驢,那叫指桑罵槐,這位智深大師可好,是自己作著和尚還罵禿驢,難道說您那腦門上就枝繁葉茂了?看來這位真是深得禪宗三味,不但呵佛罵祖酒肉不拒,就連自己這和尚身份也一概視為虛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說來雖是好笑,不過這兩個和尚動起手來聲勢煞是驚人。但見這邊一個光頭躍起,魯智深雙臂一晃力道何止千斤,三十八斤的鑌鐵禪杖摟頭蓋頂劈下,平地起一陣狂風,地下灰塵草枝四處亂飛;那邊寶光如來鄧元覺凜然不懼,一個禿瓢在地上一昂,挺手中月牙方便鏟接架,只聽噹的一聲大響,猶如洪鐘大呂一般,震的旁邊眾人站腳不住,都向後倒退幾步。

  其聲在這靜夜中傳出老遠去,寺外的居民只道這寺中和尚半夜敲鐘做什麼法事,罵了幾句翻身再睡;寺中的和尚卻知是魯智深大師與高衙內在此參詳佛法,弄出這等大動靜來真是始料不及,果真是佛法無邊神通廣大,傳聞當日佛祖傳法之時有天女散花鐘磬齊鳴,又有八部天龍翻飛雲集,卻不知今日是否有這麼大場面?善哉,善哉……

  這邊卻是形勢陡然緊張,那石寶見魯智深這般威勢,旁邊還有兩個好手虎視眈眈,這後進來的兩個小子看身法也都不是庸手;自己這邊卻還有一個身上有傷,一個則是妙齡少女,一旦有失後果不堪設想,不由暗罵鄧元覺莽撞,這哪是爭強鬥狠的時候?對方雖說誠意不見得有多少,總算是一直客客氣氣地說話,沒來由動什麼手?

  石寶想到這裡,剛要喝止這兩個猛人,陡然見地下人影晃動,身旁微風颯然,暗叫一聲不好,有人偷襲!此刻來不及細看形勢,急忙足尖點地向後急退八尺,手中單刀在身前一抖,化出數朵刀花護住身體,只聽密如連珠的一串聲響,兩柄刀在空中交擊,迸出火花無數,黑夜中煞是好看。

  石寶立定身形怒聲喝道:「什麼人暗中偷襲?」

  只見一個高挺身影微微弓起身子立在身前,黑暗中更顯得氣勢引而不發,語聲冷冽:「無膽匪類!若非我家衙內一片苦心周全,爾等早就被開封府的官差拿去法辦了,居然還有臉向我家衙內的師父動手,好不要臉!」卻正是石秀出手,這黑夜之中欺身撲擊,正是拚命三郎的本色。

  高強見勢不妙,這石三郎急於立功,說話動手都是毫不容情,這般打下去如何了局?雖然兩個和尚對打,兩個石頭對峙,看來倒也登對,不過自己忙了大半夜,動用百十號人,難道就是給你們找地方單挑來的?眼看楊志在旁也躍躍欲動,那邊許貫忠亦已悄悄走近來,手中想必已扣好了石子,這一動手便無法收拾了,當即盡平生之力叫道:「都慢動手,在下有話說!」

  此話一出,除了魯智深正與那鄧元覺你一杖我一鏟打得火星四濺,一時興發收不住手之外,高強這邊數人都停住動作。那石寶卻愈發警惕,一雙眼睛瞪的溜圓看著這邊,心想這小子剛才出來時也是大叫住手好話說盡,結果手下打起來比官差都狠,不可輕信!

  高強向兩個「打得火熱」的和尚看了一眼,無奈搖頭,心知要讓這兩位停下手來決非自己的言語所能辦到的,倒不如省些力氣來跟這青年打好關係,當下拱手道:「既然家師和這位大師如此投契,不妨先不去打攪,請問幾位義士上下如何稱呼,此後如何打算?」

  石寶與那青年面面相覷,都覺匪夷所思,這兩個和尚斗的如此猛惡,哪裡說得到投契二字?不過適才那偷襲的小子說得倒也有理,這高衙內倘若真的有甚加害之意,也無須費這許多力氣了。

  不過那少女心思細膩,想的卻又深了一層:這高衙內對自己幾人或者並無歹意,卻也未免就別無企圖。自己這般花容月貌,男子見了無不心旌搖動,這高衙內看似不經意間,兩道目光卻已數十次從自己身上掠過,身為女子豈有不知之理?此刻少女芳心對這高衙內早已大為改觀,其人月光下朦朧看來倒也頗為瀟灑……

  那青年通了名姓,其實高強早已知曉三個男子的姓名,卻還要裝做初次聽聞:「好,好名字!鄧大師的法號機鋒暗藏,石兄的名號……這個樸實堅忍,最好的還是兄台這天定二字,大有青雲之志,好名字!」

  本以為這下是正中下懷,誰知那少女「噗嗤」一笑道:「什麼青雲之志,我大哥取的是添丁進口的添丁,是我爹三十而立才得了兒子,就取了這麼個名字。」

  「啊,這個……」高強一陣尷尬,沒想到這位堂堂明教太子爺居然是這麼個名號,走出去豈不是難看?不過想來也是很合情理,那方臘也只是漆工出身,中年得子取這麼個名字事屬尋常,沒叫得寶、來福就算不錯了。

  只是見那方添丁一臉的尷尬,高強靈機一動,忙笑道:「方兄如此英雄,令尊也必非等閒之輩,取這樣的名號自然大有深意。據在下想來,令尊當是期望方兄幼年時得以生長,而長成後便大可一展青雲之志了,是以這名號幼年時當做添丁,如今便為天定了。不知在下所解是否合宜?」

  那青年聞言大喜,這高衙內果然是讀書人,胸中學識可謂淵博,當即就坡下驢:「高衙內果然慧眼識珠,我爹正是這個意思,只可惜在下資質平平一事無成,所以到今天都不敢改名為天定,實在是有負他老人家的期望,慚愧啊慚愧。」

  這一來雙方距離陡然拉近,大有惺惺相惜情不自禁之慨,正要把臂言歡,忽聽那邊又是「噹」的一聲大響,兩個長大和尚各自倒退幾步,魯智深的豪笑聲再起:「好禿驢,果然有些氣力,正是洒家的對手!」

  鄧元覺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真沒見過一個僧人口口聲聲叫禿驢的。不過二人打了這麼一會,他也知對手力大招猛,又是半夜相鬥,一個疏神便是骨斷筋折的下場,實在不是好耍的。他眼角瞥見方天定和高強這邊敵意已消,心說貧僧沒來由的與你這禿驢打個什麼勁?:「你那和尚倒也不差,彼此彼此,貧僧看來只怕打上一夜也未見得有個勝負,何不就此罷手?」肚中轉了幾轉,終究是拉不下臉來叫禿驢。

  高強見狀鬆一口氣,心說你們總算打完了,好在沒人死傷,過了癮也就算了。忙堆起笑臉拉魯智深來與方氏幾人廝見,彼此說些久仰久仰的話。

  待見禮畢,高強便叫許貫忠給方天定裹傷,原來是從趙府逃出時大腿上中了護院的一枝袖箭,行動間頗為不便,性命卻無大礙。高強說起自己擔心方天定等幾人的安q,一直派石秀等人暗中監視趙府的動靜,更驅令眾潑皮擾亂街市、轉移官差的注意力,這幾人才能順利到此休息。擺功勞時面上須當輕描淡寫,言語中卻須大談困難與風險,以及自己的苦心孤詣排除萬難,這些小把戲高強前世寫報告時便駕輕就熟,此刻寥寥數句便說得幾個樸實的老百姓感激涕零,就連最精細的石寶也沒了多少提防之心,大家一起大罵趙挺之父子人面獸心尸位素餐。眼見那美貌少女方金芝也跟著恨恨連聲,回想起前日在太學自己吃癟的場面,相比之下真是天壤之別,高強更覺揚眉吐氣,罵的格外痛快。

  這正罵的起勁,方天定忽然拉住高強的手道:「高衙內,在下與你一見如故,有幾句心腹言語相托,衙內當不會負我吧?」

  高強一楞,心說你來京城上告當十大錢,這等大事本衙內都已經給你辦妥了,還有什麼心腹言語要托付給我?眼角瞥見石寶也是一楞,隨即與方天定兩個連打眼色意似異議,可知這事非同尋常,不由得好奇心起,卻故作撇清道:「方兄英雄了得,便有什麼為難之事也是反掌可定,何必說到托付二字?」

  方天定不知這小衙內心腸九曲,倒覺得此人光明磊落,於是心意更堅,不理會石寶的眼色狂打,從懷中取出一物道:「高衙內,實不相瞞,在下這次上東京來,是受了龍游縣令宗老爺的指點,要將這一條東南守備策尋機上呈給朝中大老。在下原本以為趙挺之與奸相蔡京作對,應當是個好官,誰知竟是這般……幸得遇到衙內這般義薄雲天之人,必能令宗老爺的一片苦心得以上達天聽。」說著將手中一個油布包裹的卷軸遞過。

  這幾句話說出來,口氣又是誠懇無比,饒是高強一向自詡臉皮超厚,卻也險些經受不住,鬧了個滿臉通紅,幸好此時夜深天暗,臉色變化不如白日明顯,不然高衙內的臉紅(而且還是因為一個男人!)傳出去定是笑話一場了。

  他定了定神才回過味來,卻不忙接那卷軸,追問道:「方兄這是替龍游縣令宗澤遞的札子?是什麼東南守備策?」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25
第三部 出仕 第十三章 幫源 字數:3435

  方天定見他不肯接這卷軸,心下不由發急,忙把這事的始末竹筒倒豆子一般都了出來。原來宗澤為一任地方官,每日苦思理民的方略,這一日手下來報,竟發現龍游縣邊境有一條銀礦脈,品質竟是極高。只是其礦脈甚為隱秘,又是深藏地底,沿途多地下水和沙石層,幾乎無法開掘,若非一次泥石流沖毀了山體,露出一點礦脈來,又恰好被宗澤一個善於鑒石堪地的心腹手下發現,這礦脈只怕再過個幾百年也未必能見天日。

  宗澤接報立刻出發,與那手下兩人穿山越嶺,尋覓適合開礦的地點,結果一徑摸到鄰縣清溪縣幫源洞中。哪知此地是明教禁地,多處設有埋伏,那手下當場中了窩弓藥箭身亡,宗澤卻被聞訊趕來的方臘和石寶等人帶出了洞外。

  此後的事情這方天定便不甚了了,只知那宗澤與方臘一番密談之後,冥思了一夜,留下這一封卷軸,逕自回龍游縣去了。隔日方臘便找來方天定等幾人,將這一封卷軸交給幾人帶上東京去,千叮萬囑必定要先上告當十大錢之事,看朝中哪位大老能一力擔當此事,再將這卷軸獻上。

  完前後經過,方天定一把將這卷軸塞在高強的手中,再用雙手緊握住,兩眼「深情款款」地望著高強道:「雖然衙內本無功名在身,但這一番折衝為咱們東南的百姓免了當十大錢,可見衙內是既有擔當又急公好義的,又與朝中大老多有世交,必能不負宗老爺和家父的一番期望,還請收下這宗老爺的守備策。」

  高強驟聞此事不由心中暗驚,雖一個銀礦不是小事,可這宗澤如此鄭重其事,竟然不經由正常途徑上報,而要通過幾個明教教徒來上奏,究竟其中有何緣故?

  不過眼下可不是詳細追究其中原由的時候,這事不管是好是壞,落到自己手裡總是多一張牌,況且這方天定如此「拳拳」之心,若是冷落了豈不傷人?那自己這大半夜勞師動眾的不是白忙活了麼?

  忙正了正臉色,擺出最大義凜然的表情來,雙手恭恭敬敬地將那卷軸接過,掌中猶如千鈞之重:「方兄請放心,此事既然是為百姓福祗著想,在下雖然只有區區微力,也是義不容辭,包在小弟身上便是。」此刻關係非同一般,從「在下」已經升級為「小弟」了。

  方天定見這高衙內將卷軸接過不由大喜,心頭放下了千鈞重擔一般,頓時覺得渾身輕鬆,笑道:「既然大事已了,在下等也要告辭了,衙內可有法子送在下等出城?」

  高強一楞,忙勸道:「方兄身上有傷,此刻又方交四鼓,城門未開,為何這麼急於出城?依小弟之見,還是一同回小弟府中歇息數日,待腿傷養好了再做打算才是。」其實心裡是想,衙內我費了這許多工夫,為的還不是你這美貌的妹子?倘若是以前,要個手機號就搞定了,這時代可不同,人海茫茫交通又不發達,一旦分開了卻上哪裡找去?能爭取個幾天相處也是好的。

  哪知這方天定卻把頭一搖:「衙內有所不知,我爹早就關照我,不論這事能否托付得人,一旦了結便須回程,片刻不得停留。現在既然有衙內擔當此事,在下這次來汴梁可算成功了,自當立即起程回江南,至於這區區小傷卻算不得什麼,不勞衙內掛懷。」言下竟是去意甚堅。

  高強一時楞住,心想你也不必這麼聽老爹的話吧,難道是看穿了本衙內對你妹子的狼子野心,因此急於跑路?只是話既然到這份上,高強卻也找不到借口挽留,只得勉強答應了。眾人就在這菜園中些閒話,那方天定起宗澤在龍游縣任上的諸般逸事,聽得高強等人津津有味。

  原來宗澤在當地官聲甚好,嘗有一日在縣西門外見一村夫提了一捆菜蔬出城,上前一問原來是在市集上買的,宗澤當即大怒,命人用籐條將這村漢打了一頓,道身為農夫而不事稼穡,反而去市集上向他人買菜,此風不可長。這事一經傳開,全縣農民都聞風悚然,一齊努力耕作。又宗澤在崇寧初時號令縣中將茶園盡數砍去,改種桑樹,眾父老沒有一個能理解的,不過向來敬服宗澤的政令,都不敢怠慢,一齊將茶園砍去。等到崇寧四年蔡京下令行茶專賣法,凡有茶園者都要向官府交納茶租錢,而且販茶者要向官府買專用的茶引和茶籠,如果逾期或者越界販茶就要受罰,被當地百姓稱為茶大蟲。可是這政令行到龍游縣,全境沒有一個茶園,一文茶租錢都不必交,更沒有茶政擾民之患,而先前所載的桑樹都已長成,蠶桑之利一時甲於東南,一縣父老這才明白宗縣令的好處。凡此種種不一而足,高強聽得津津有味,心想這位日後的抗金名將果然是有兩把刷子,卻不知這東南守備策裡究竟寫了什麼錦囊妙計?

  閒談之間五鼓敲過,眼見東方既白,城門開放,高強將方天定一行直送出汴梁東門外,送了些銀錢盤纏和傷藥之屬,眾人灑淚而別。魯智深和鄧元覺卻是不打不相識,大有惺惺相惜之慨,此刻也稽首而別。

  眼見那窈窕背影消失在大道彼端,高強抻的脖子也長了,直到影蹤不見才回過神來,怏怏回府去了。

  此番連夜救人,魯智深全程參與,對高強的表現大加讚賞,破例免了他一天的練功,讓他回房休息去了。高強是如蒙大赦,連續兩天沒睡,這身體實在有些吃不消,回房蒙頭睡到下午申時方起。

  小環服侍著吃了一頓也不知是什麼飯,高強沐浴更衣後坐在院中樹下,將那宗澤手書的卷軸打開細讀,卻越讀越是心驚。

  據這卷軸中所言,這銀礦脈在幫源洞中甚易採取,倘若以最先進的灰吹法冶煉,再加人手充足,每年計可得精銀二十萬兩以上。要知蔡京執政之後下令天下坑冶的金銀都運至內府收藏,饒是如此,崇寧年間每歲銀課不過二十餘萬兩,連支付遼國的歲幣都不夠,若是這銀礦得以開採,無疑是對朝廷的一大力助。

  只是這銀礦的開採卻有一樁難處:此地為明教禁地,等閒人不得入內,官府若要組織人手入內開礦,明教教徒勢必不能干休。其時兩浙路、福建路明教潛力極強,很多軍人官吏也侍奉明尊,一旦激起大規模的民變,後果不堪設想,其損失可不是一個銀礦所能彌補的。

  因此宗澤與方臘一番商議之後,建議將此銀礦與明教教徒共同開採,所得銀兩可用於當地教徒抵充各項租稅,如此一來既免除了貧民因急於將手中糧食蠶絲等物變錢而橫遭剝削之苦,又可以無償利用明教教徒的勞動力,三則可以為朝廷提供大量的銀兩,實為一舉數得。

  只是此事卻有幾件不妥之處,一來與朝廷一向以銅錢形式收取賦稅、而以金銀作為宮廷用的奢侈品和對外交易的政策相悖;二來宗澤自己是被呂惠卿在大名府留守任上提拔起來的,屬於被蔡京一黨所排擠的人,而收斂)下金銀卻是蔡京所建議的法令,這般上言不用是要被視為政敵的反攻倒算,管你是良法惡政一律打擊,一件利國利民的大好事不定就此沉淪於寶文閣的卷牘之中了;三來宗澤官聲雖好,不過這明教禁地出銀之事究竟令方臘這教主放心不下,必定要全程監督這政令的上傳下達。

  因此宗澤苦思一夜,定下這投石問路之計,教方臘遣幾個心腹教徒進京上告當十大錢擾民,以此來判明朝廷中的政治氣候,尋找可以相互依賴的盟友,再將這銀礦之事和盤托出,一舉改變東南的賦稅政策。

  高強將這千餘字的卷軸從頭至尾細讀了幾遍,不禁掩卷而思。有宋一代,朝廷有事於西北,供奉仰於東南,江南的百姓雖然號稱富庶,卻擔負著比全國其他地方重了近倍數的賦稅,再加上後來東南應奉局的諸般惡政,終於官逼民反,釀成了方臘起義這樣的大動亂,在宋遼金決戰的最關鍵時刻對朝廷的財政構成了最徹底的破壞。如果要解決東南的問題,這明教禁地的銀礦無疑是一個極好的契機。

  只是,事情真的就這麼簡單嗎?宗澤的這份卷軸,是否還有什麼未竟之意呢?高強腦中各種念頭紛至沓來:依稀記得現代這浙江確實是有個銀礦開採的,不過具體的地名可是忘的一乾二淨了,難道就是這幫源洞銀礦?可是又為什麼歷史上沒有記載這樣的大事呢?只要是確實上奏朝廷了,就一定會有所記載,可是自己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有這麼一檔子事。

  唯一的解釋,那就是這事在歷史上根本就被刻意的掩蓋了,朝廷根本就不知道有這麼一個銀礦存在。可是,是誰這麼做的呢?

  按照通常的推理模式,這樣做的結果一定是因為某種利益的驅動了,高強將手中的卷軸合攏放在桌上,閉上眼睛細細推想這銀礦開採的各方互動,到底這其中,誰是真正受益的一方,誰又能最大限度地改變自己目前的處境呢?

  朝廷?宗澤?蔡京?趙挺之?明教?……

  高強矍然驚起,險些將桌上的茶杯也打翻了,卻顧不上收拾,任由小環在一旁連聲呼喚也沒回神,腦中只轉著這麼一個名字:方臘,一定是方臘!

  (第三部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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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出仕 第十四章 行路 字數:3486

  高強霍然站起,背著手在院中走來走去:「方臘,一定是方臘!」這件事倘若能按照宗澤所設想的那樣進行,則明教將每年手握大批現銀,並且這現銀是可以用來抵充租稅的,如此則明教就成為許多平民與官府間的組織,其教徒數量勢必大大增加;其次,開採銀礦必定要僱傭大批工人,明教作為這銀礦的直接開採方自然也就掌握了這批壯勞力,隨著歲月的推移這批勞動力顯然會成為核心的教眾,倘若再以兵法部勒,隱隱然就形成了半軍事化的中堅力量,如此一來方臘手中有錢有兵又有民眾基礎的支持,割據一方也非難事了。

  「難道方臘的造反是早有預謀?從這時候就開始謀劃了?」想到這裡,忽地一陣涼風吹過,高強激靈靈打了個冷戰,這才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已出了一身冷汗,剛換上的內衣背心一塊竟已濕透了。

  小環在旁看的擔心,見高強額頭冷汗涔涔,趕緊上前取出絲巾擦拭,輕聲問道:「衙內,可是天氣太熱了?這兩天衙內也累壞了,還是回房去歇息一會吧。」

  高強微微笑了笑,卻輕搖了搖頭:「不妨,我還要在此多坐一會,小環且再去替我沏壺茶來。」說著重新坐下,其實此刻時近黃昏,又是在這大樹陰下,小院四周幽篁掩隱,時有涼風輕拂,還真說不上熱。

  小環眼中仍是放心不下,卻也不能說什麼,只微微一福,轉身去再沏茶來。

  高強望著她的窈窕背影,忽地有些感慨起來。倘若沒有小環的悉心服侍,自己在這時代的生活恐怕要變得乏味和麻煩許多吧?起碼在生活上就會多不少問題了,例如這吃飯穿衣等日常瑣事就有一大堆不懂的東西,也虧得這姑娘沒半句怨言,件件事伺候的自己熨帖周到,看她的樣子似乎還很是樂在其中。

  不過片刻之後,高強的思緒還是回到這幫源洞的銀礦上來。歷史上是沒有這時朝廷在浙江開採銀礦的記載的,甚至也沒有明教教徒進京上告的事,如果不是自己的到來改變了歷史,恐怕這件事會就此湮沒無聞。

  那麼,到底沒有自己的歷史會是如何一種進行?是朝廷中有人知曉了這事,卻因為種種原因隱瞞不報,還是方臘見朝廷中無人可主持推行此事,索性將這銀礦的發現給壓了下來,自行設法開採?

  想了半天不得要領,高強不禁廢然一歎:這回到過去的勾當,可真不是人玩的!就算眼前似乎是一條史有明載的康莊大道,邁步上前時尚且步履唯艱,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更別說歷史中本來就有無數被有意或無意歪曲和隱瞞的真相,放眼望去就如一條羊腸小道上還滿佈荊棘,中間甚至是有地雷陷阱若干。這一條路偏又是如此的孤單,任何時候都不會有一個盟友與自己同行,只有將這一切心緒都埋在自己的心底,抑且盡付杜康……

  心中忽地想起大晏相公的一句名詞來:「昨夜西風凋碧樹,獨上高樓望斷天涯路!」

  「衙內又在吟詞麼?可用師師歌舞?」耳旁忽然傳來這略顯稚嫩,卻已甚為柔美清婉的語聲,高強循聲望去,卻見師師一身淺綠的輕羅窄袖,兩綹垂髫上各掛著一串瓔珞,單手挽著那管前日從蔡京府上帶回的和田玉蕭,俏生生地立在夕陽下,竹林邊,竟宛如一幅極精緻的圖畫般,令人不知不覺間便沉醉其中而忘憂。

  「師師,可還記得你初到本衙內府中的那一日,在這小院中為本衙內唱李太白的將進酒麼?今日衙內想聽你唱另一曲,也是詩仙的絕唱,行路難,可會麼?」所謂睹物思人,睹人亦會令人重新拾起往日的心境,此刻高強前路漫漫,不由便想起這首行路難來。

  「師師會得,請衙內安坐聽來。」小師師福了一福,便就手中玉蕭打了幾下拍子,曼聲唱道:「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饈值萬錢,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語音雖仍略顯稚嫩,以弱齡女兒之身唱這太白居士的豪放之音亦未能盡其神髓,然而高強此刻心緒正如這詩中意境,不片刻已沉浸其中。

  「行路何其難乎!眼前蔡京復相之事未決,雖已多方籌謀定計,貌似胸有成竹,但世事有不可知,人情有不可察,事未行又如何逆料成敗?就算蔡京復相,自己投身仕宦,上有昏君趙佶,權相蔡京,下有一眾讒佞之臣如童貫、楊戩之流,朝堂不見清流惟有群魔亂舞,國事又當如何收拾?這還不算,外有遼金夏吐蕃大理等豺狼虎視眈眈,內有各地民怨四起人心敗壞,如方臘這等仗恃一方勢力欲有所圖謀的野心家更隱伏著不知多少,我雖然『誇稱』是來自未來,然而手中一沒錢糧二沒兵馬,在世人眼中亦是紈褲子弟一名,更兼玻璃、水泥、蒸汽機、TNT、小高爐等等高科技玩意一竅不通,史學史才史識亦是多多欠奉,民主改革什麼的一概不敢動手,就憑我一己之力想要挽大廈之將傾,前路何其艱難!」

  高強微微苦笑一下,儘管現實如此,自己卻又有什麼可以選擇的餘地麼?人生無非飄來蕩去,不管是在北宋徽宗朝還是在21世紀,人都是一樣在紅塵中掙扎而已,有這樣的機會去體驗同時代的人所無法體驗的生活,人生的色采想必是不會變作蒼白的吧?路雖難行,有這一雙腳慢慢走去,只須留下幾個腳印,不也是人生一樁快事嗎

  「……直掛雲帆濟滄海~」師師唱到結尾處,尾音向上微微一揚,如同拉出一抹亮色,恰好應了這首名詩的意境。

  「好,唱的好!」高強拍手叫好,心中卻已暗下決心:天幸這幫源洞的銀礦之事落在我手裡,焉知不是上天要借我之手來扭轉乾坤?若要解決這大宋積弊,以自己目前的地位和資本來說實在是起不到多大的作用,想要獲取更高的地位則必須要等待三年以後的大比,自己倘若能串通蔡京弄一個同進士出身,再有些實績打底,一切順利的話當可於數年之內到達接近中樞宰輔的位置。不過這實績當從何處而來?

  這中間有近三年的時間,自己又只得一個蔭補入仕,能有個低級的地方實缺就算不錯了,又與大事何補?如此看來,此番幫源洞銀礦之事倒還是一個契機了,這東南五路,衙內我必是要去走上一遭了!

  「果然唱的好曲!」園門處亦應聲傳來一句讚歎,師師聽了高強的贊語本自有些害羞,一聽有外客前來便不做聲,低頭站在一旁。

  高強抬頭看去,卻見燕青和陸謙二人並肩站在門口,心中就是一喜,看來自己叫他們去辦的事已有了眉目,當即將一些心緒都拋在腦後,笑著叫小環帶師師退去,È吩咐開出飯來,與這兩人邊吃邊談。

  兩人謝過了入座,陸謙首先道:「照衙內的吩咐,末將去城外各處花農之處尋覓,的確發覺了有一家種了些衙內所說的紫色小草,因其除了有些淡淡香氣之外並無甚出奇之處,故此並未大量栽種。末將採了些樣本在此,又請汴梁城中甜水巷一帶的幾家金紫醫鋪看了,按照衙內所言的以藥劑萃取之法,果然得了些精油在此,請衙內過目。」說著從懷中取出幾株小草和一個小瓷瓶來。

  高強一喜,忙拿起那幾株草來仔細看去,又湊在鼻子前聞了一聞,果然就是21世紀風行一時的薰衣草了。記得以這草萃取出來的精油洵為女子恩物,功能美容護膚定心安神,對於去除面部的小小瑕疵更是大有奇效,配合什麼SPA水療亦有多種運用之功。這東西倘若再加上些包裝宣傳,必定能在這娛樂業空前發達的汴梁城轟動一時,以此在宮廷內打通關節豈非無往而不利?

  問明了那家花農只種了千餘株這薰衣草,高強立命陸謙持殿前司的令牌去將這一處花圃盡數買下,再僱人大規模種植,旁邊亦要建起萃取作坊,請高手醫官主持,預計一年之內,這百餘畝的花圃足可供應千兩精油之數,彼時市場必已打開,當可視情形覓地再建新花圃了。一應花費自然不用高強自己掏腰包,反正老爸高俅掌握軍需供應,內中可以揩油水之處不勝枚舉,用來為大宋的未來做些貢獻,豈非好過平白被花差了去?

  陸謙領了差使,抖擻精神自去操辦,料想以殿前司的名義臨一種花小農,自然是雷厲風行叱嗟立辦,其中陸虞候可以沾手之處也不會少了。

  這邊了了一件,那邊燕青從懷中取出一個卷軸來,高強接過展開一看,卻見其上畫著五六個女子,或艷妝或淡抹,或明麗或淡雅,均是極其出色的美女,旁邊以工筆寫著小字,卻是些評語之類。

  高強看了燕青一眼道:「小乙,這些是什麼女子?」

  燕青笑道:「回衙內,這是小乙這幾日出沒汴梁的各處勾欄瓦捨,青樓妓館,所見的幾位出色當行的女子,小乙費了半夜之功,禿筆繪就圖形在此,並附了些評語,以便衙內甄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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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出仕 第十五章 香香 字數:3486

  推薦新書《欲醫-妙手神針》,戴小樓新作,聽名字就是有***內容的,啊,我什麼都沒說。。。。。。

  高強聞言又驚又喜,他本來命燕青在這汴梁城中尋覓合適的煙花女子,準備效原史中趙佶逛青樓的故事,以此做個進言的契機,不過卻也沒料到這位浪子這麼快就有了眉目,而且妙筆丹青,繪了這麼一份圖捲出來,不但個個美人栩栩如生,更難得還有評語在旁,心想果然燕青不負浪子之名,***場中的專業人士就是與眾不同,此圖真可謂東京六艷圖了。

  待到展圖細看,其上美人六名,端的是爭奇鬥妍,春蘭秋菊各擅勝場。高強一一細看下來,眼前陡地一亮,見圖卷右下方繪著一人,體形纖儂合度,眉目未語含情,一張瓜子臉上宜嗔宜喜,竟似要從那卷軸上邁步走下來一般。

  高強一喜,指著這美人道:「小乙哥,這美人是誰?」

  燕青一笑道:「衙內問的卻正好,這美人乃是朱雀門外西瓦捨的花魁行首,家中姓白,行中都叫她沉香。其人不惟相貌身姿為汴梁城***場中的上品人物,且琴棋書畫樣樣皆精,開頤解語妙處宜人,令人與之相對不由沉醉忘憂。更有一樁絕妙處,其所唱的詞曲是典雅華美,極盡工巧之能事,每一出輒坊間傳唱,其精雅處可方之少游詞,但卻未聞他處流傳。以燕青看來,若非其本人所作,則其身後必有能者。」

  「白沉香?身後還有能者?」高強微微一怔,燕青的品位他也是知道一些的,能得他如此讚許,這白沉香的詞曲當為一時之選。只是這身後的能者又會是誰,居然能與蘇門四學士之一的秦少游相提並論?

  「小乙,這白沉香有何名作佳曲,能當得你這般讚譽?」

  「衙內請聽這曲。」燕青一笑,舉手在空中虛打了幾下拍子,輕聲吟道:「風銷焰蠟,露沮烘爐,花市光相射。桂華流瓦,纖雲散……」

  聽到「桂華流瓦」這一句,高強猛地醒起:「周邦彥!」記得以前讀王國維的《人間詞話》,說到周邦彥詞與秦少游詞的比較時,便舉了這闋「解語花」作例子,因此記得。如果燕青唱的是另外一首詞,他倒還沒這麼熟悉,只因這周邦彥善作長調,一詞動輒百餘字,高強讀書是不求甚解,可沒這耐性去細細揣摩他。

  「周美成?」燕青也是一怔:「小乙這幾日留戀勾欄瓦捨,倒也聽人提起過這位詞人的名字,說他於神宗時獻『汴京賦』而為太學正,現今居秘書郎,精擅詞工和音律,近年來卻鮮有佳品問世,沒想到原來是窩在這白行首的身後了。只是這清真居士也算是一時詞宗了,這白行首為何有如此能為,數年來竟能獨霸其詞作?這其中倒是蹊蹺了。還有,衙內又是如何知道這詞的作者是清真居士的?」

  「啊,這個……」高強一時語塞,還好頗有急智,忙道:「眼下本朝工詞者不如前朝之盛,秦少游之後便推周清真了,衙內我也是據這詞作的境界推想而已。小乙你說的不錯,這其中確實有些蹊蹺,不過此女既然能這般內秀,於本衙內的大事是大有好處的,此刻天時尚早,你我何不前去一探究竟?」還是早早岔開話題的好。

  燕青見他興致勃勃,自然無有不從,於是二人帶了些銀兩銅錢,出得殿帥府徑直往南,過了景靈西宮和開封府,轉浚儀橋大街往西行去,便是東京汴梁城夜生活最繁華的去處之一——朱雀門西大街,被汴京的百姓稱作院街的便是。

  此地異常繁華,入夜更覺興旺,各家店舖***通明,人煙往來摩肩接踵,曹婆婆羹湯店、李四茶館、鹿家包子鋪等名店前都是人聲鼎沸排起了長隊,到處都是一派歌舞昇平景象。這裡的各家妓館青樓卻比東門外太學附近的多些格調,並不見什麼流鶯飛燕在外招搖,門口都掛上了紅紅綠綠的紗羅,遮住內裡的風景,來往人眾偶爾將紗羅掀起,裡面便瀉出歌舞謔笑等聲來,勾得外面的人心裡直癢癢。此地幫閒人眾甚多,只要是見到路人似有駐足之意,便即上前兜攬,三言兩語便知了虛實,腰間有無銀兩,對京中的各處妓館是否熟悉,是老客還是青頭,這些幫閒是幾句話就摸個門清。

  高強到了此地,精神便是一振,這等征歌逐色之地確實有助人放鬆精神的功效,更別說他現下心事重重,來此卻是恰好。那等幫閒也是識趣,老遠便認出了這位汴京***場中的名人,再看旁邊竟是這幾日風頭正勁的燕小乙,這兩位湊在一起,那是憋著要一擲千金、風靡萬千歌女心來了,哪還有不上來巴結之理?只可惜今日高衙內乃是有所為而來,搖著手中折扇一徑笑過,身後只留下眾幫閒的歎息聲一片。

  三轉兩轉到了一處瓦捨旁,高強見門頭上掛著塊匾,這些日子來也曾讀些古書,認得上寫的是「容樂坊」三個大字,字體俊雅遒麗,一看便知出自高人之手,只不過下面的落款卻看不清楚,不知是何人所提。

  燕青日前才來過這裡,這等風流人物那是等閒少見的,此處的幫閒幾乎都認得,當時便圍上來幾個迎接,待見隨後的竟是花花太歲駕到,那是第一等的尋芳客了(這第一等自然是指出手闊綽而言,至於風雅唱和這位衙內出了名是一竅不通),個個抖擻起精神來逢迎,點頭哈腰地領進門去。

  老鴇上來滿面堆歡,一聽這高衙內今日要點花魁白沉香,暗地裡就是眉頭一皺,心說這俗物怎麼恰好這時候來,裡面那位老才子可在呢!忙笑道:「衙內卻是不巧,今日香香閉門修曲,循例是不見客的,嬤嬤我另尋一位更勝於她的姑娘來與衙內唱曲,可好?」

  高強心說要聽曲的話有幾個能比得上我院裡的那位小師師,難道本衙內真是有空來找樂子的?燕青是眉目挑通的人物,不待高強開口便上前笑道:「這嬤嬤卻是好意,怎奈我家衙內平日裡習文練武,等閒也不得空,今日幕名而來,還望嬤嬤行個方便,前去通報一聲,只求見上一面便了。」看來這時代青樓的風氣甚好,求的是風流佳話,惡的是仗勢凌人,是以燕青笑語晏然,絲毫不拿身份來壓人。

  那老鴇見說的客氣,又是這等風流俊俏的人物,心下便肯了,忙叫兩個歌女來陪高衙內小坐,又叫奉上茗茶點心,一壁進去通報。

  高強坐在那裡東張西望,見這容樂坊地方不大,佈置的倒很幽雅,處處多聞絲竹歌舞,卻不很聽到淫聲浪語借酒撒瘋等聲音,不由暗暗點頭,心想高級娛樂場所正該如此。工夫不大那老鴇便出來了,卻笑的一臉不尷不尬:「衙內,今日香香姑娘實在/倦的很了,只是聽得衙內一片誠心卻也感動,叫嬤嬤我給衙內出個題目,倘若衙內答的中式,那便是有緣,倘若不中式麼……」

  高強心中倒覺得有趣起來,這等橋段以往只在戲文裡見到,今日難得碰上一回,玩玩倒也無妨:「就請嬤嬤出題。」

  那老鴇本來惴惴不安,生怕這小太歲發飆,這時見他答應的爽氣,卻也意外,趕緊一頂高帽子送上:「衙內這般瀟灑,真是不枉了風流二字,嬤嬤我佩服的緊啊。」這就叫抬你上轎,先讓你的身份端起來,免得待會你答不出題來翻臉砸場子,小小容樂坊可經不住你殿帥府那些如狼似虎的兵丁。

  只見那老鴇向兩個歌女耳邊輕聲吩咐了幾句,旋即奏起絲竹管弦,唱的卻正是燕青適才所唱的那首「解語花」,只是這兩個歌女資質平平,轉折間少了許多韻味,高強聽過了小乙的演繹,再來聽這二流歌手的演唱不由得索然無味起來。

  好容易一曲唱罷,那老鴇戰戰兢兢地上來說題目,卻是問高強這詞中有何處不妥,當如何改動?高強一聽便知,這位白沉香姑娘是有意刁難,這當今有幾個人能挑出周邦彥的毛病的?好在本衙內來自九百年後,又恰好讀到了《人間詞話》中的評論,此刻正好賣弄:「這真是絕妙好詞!雖然意境不如歐陽永叔、秦少游詞,然言情體物可謂窮極工巧。只是其中以桂華二字代替月字,可謂白璧微瑕。詞中忌用代字,凡用代字者,若不是意境不足,就是詞句不妙。當日蘇學士問秦觀近作,秦舉『小樓連苑橫空,下窺繡轂雕鞍過』,被蘇學士譏為『十三字只說得騎馬樓前過』,今日香香姑娘的詞也是這個毛病。至於如何改動麼……」故作沉吟片晌,其實是回想王國維有沒有說過改動,卻半天想不出來,只好笑道:「本衙內眼高手低,這改動卻是不能了,只答得半式,嬤嬤請去回報香香姑娘便了。」

  那老鴇一臉的狐疑,想是覺得這俗物怎地也說的長篇大論,對錯什麼的卻也不能分辨,囫圇記著便往後進去了。少停便滿臉喜色地跑進來,半身肥肉抖出波浪粼粼,氣喘吁吁地道:「衙內果是有緣人,香香姑娘請衙內至水閣安坐片刻,待勻了粉妝便出來與衙內見面。」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25
第三部 出仕 第十六章 暗香 字數:3556

  衙內吐血強推:《泰坦傳奇》作者、資深作家超級肥鴨最新力作《九鼎問天錄》,我不推薦是我的錯,我推薦了你不看是你的錯,看了覺得不好是肥鴨的錯~~~

  高強一聽大喜,能在這時代的大才子面前顯示自己的「才學」,那是回到過去的生涯中第一等快事,如今這揚眉吐氣的機會落到自己頭上,正是幸何如之!趕緊整了整衣冠,週身看過並無甚尷尬處,折扇啪地一聲合起,指點那老鴇道:「頭前帶啊~路!」一時興起,連昆腔都出來了,只可惜這時代並無京劇,滿堂無一人知道喝彩,衙內只得暗歎一聲「晦氣!媚眼丟給瞎子看」。

  此刻已近二更,天上明月半升,卻正是這院街的熱鬧之時,四面絲竹歌舞不絕於耳,不時有紅男綠女嬉笑而過。老鴇提著個宮燈,搖晃著一個「豐滿」的身子在前引路,高強隨後漫行,燕青微微落後半步跟著。

  一路行來漸漸幽深,幾個轉彎過後人聲漸漸已不可聞,偶爾飄來些管弦聲音卻猶如天籟,令此地平添一絲雅致。高強正自點頭暗喜「此地果然不俗」,腳下轉過一叢矮樹,眼前陡然出現一窪池水,池中一道畫舫四角宮燈高懸,余外都是輕紗遮蔽,而四周女牆都以籐蘿衍蔓,分外襯得那畫舫如天上宮闕一般。

  高強見狀情不自禁地叫聲「好」!想起以前去蘇州旅遊,所見的拙政園亦不過如此,再加上此處乃是活生生的古韻佳人,心中益發多幾分激賞,只可惜少了點點江南煙雨,否則真可稱是人間仙境了。

  這邊話音才落,那畫舫上亦應聲道:「燭花報,貴客到!可是高衙內到了麼?」這鶯鶯嚦嚦之聲方過,只見那畫舫的門簾一挑,兩盞宮燈並出,一對侍女分列,中間一位盛裝麗人飄身出迎。

  雖然有***照亮,無奈隔得這幾步,影影綽綽的不甚分明,高強緊趕幾步到得近前,那麗人盈盈一福,嬌聲道:「小女子白沉香,見過高衙內。」

  真好個美人!先前看燕青的妙筆生花,那畫上美人彷彿活的一般,對畫便如對著一位活色生香的美人;待此時見到白沉香本人,竟覺得這真人也好似在畫中游移,不惟眉目如畫,行動娉婷,那一種幽雅中隱含的媚態亦是禁制不住地流瀉出來,令人一見便頓忘己身。

  高強停了好一刻才醒悟過來,心中暗驚:這白沉香不愧是一方花魁,只這一見便讓人有把持不定的感覺,怪道是這般難求一見,如此姿色像是天生來媚惑男人的,確實不應輕出。還好本衙內來自九百年後,平時網絡上電視上見的美人海了去,總算也有點免疫力,否則還真被你給鎮住了也不一定!

  忙上前虛做攙扶狀:「香香姑娘請起,姑娘的才名本衙內聞之已久,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幸甚幸甚!」卻是不好就扶上去的,更不可提什麼艷名,只能提她的才名,否則豈不是成了急色鬼?

  那白沉香眼中微微掠過訝色,想是覺得這出名的俗物高衙內怎地這般吐屬斯文,不過這人先前一語點出周邦彥詞中的瑕疵,卻也是有些才學,看來傳言多有虛妄,這高衙內究竟腹中有無才學,讓那老才子一試便知。

  當下輕啟朱唇笑道:「衙內一語點出小女子詞句中的瑕疵,才是真正的才子呢,香香在衙內面前哪裡敢提什麼文才,便請入內詳敘。」說著伸手肅客。

  高強卻不忙入內,拉過燕青向白沉香笑道:「香香姑娘且慢,本衙內這燕青兄弟乃是當今少有的少年風流人物,姑娘亦來見過才是。」

  那白沉香聞言吃了一驚,本來老鴇只提起了高衙內到訪,又見這燕青跟在高強身後默不作聲,只道是清客幫閒之流,故此並不理會。此刻聽了這話方才知道怠慢了客人,那是倡家的頭等大忌,忙上前賠笑:「燕小哥是這般的身份,偏生為人又這般恬忍,衙內不提便不則聲,小女子真真是識不得了,還望小哥包涵則個。」一陣輕言淺笑,教人便有心發作亦不可得。

  燕青踏上半步與高強並列,脊背微微一挺,白沉香登時便覺眼前一亮,只見他頭戴木瓜心攢頂頭巾,身穿銀絲紗團領白衫,頸項上繫著一方鵝黃香羅絲巾,左鬢旁簪著一朵剛摘下來的月白梨花,拱手笑道:「香香姑娘客氣了,小可只是衙內身邊的僕役,姑娘對衙內恭敬,那便是小可的大體面了,這些虛文卻不必放在心上。」真個是玉樹臨風賽潘安,一朵梨花壓海棠的瀟灑!

  白沉香是何等人物,身為瓦捨的花魁行首,汴京中的風流少年青年中年老年等等是見過無數,卻也少見這般倜儻的人物,又聽高強語氣中與他顯然交情匪淺,不由暗自納罕:「怎地這等俊品人物我竟從沒聽人提起過!」只是歡場中講究的是迎來送往,忌的是輕拋寸心,再如何倜儻也只認作是尋常客戶罷了,是以香香也只微一搖神,隨即又掛起笑容道:「難得燕小哥這般氣量,小女子卻是有福了,這便請衙內與燕小哥入內奉茶。」

  說罷當先引路,早有使女掀起紗簾,高強與燕青並肩入內。本來高強先前在外面求見這白沉香如此之難,還怕見面之後又是冷言淡語的不招人待見,這刻看這位花魁卻是笑語宜人,片刻便令人如坐春風,不由深覺納罕,想來此處的規矩是嚴進寬出,既然獲准一見,那便是傾力迎候,務要令尋芳客滿意而歸的。

  進得艙房,這裡卻是清幽雅致的很,並無什麼堂皇的裝飾,一壁擺設的都是清水花梨木的傢俬,牆角用大瓷盆栽著一人來高的花木,桌上擺著六色小點,三副杯盞,一旁幾個伴奏的樂師和使女見有客來,都起身萬福,高強揮手叫罷了,三人各自落座。免不得又是一番推杯換盞,高強一面應酬,肚中卻暗自嘀咕:「那周大詞人卻不知在哪裡貓著?」

  正思量間,白沉香笑盈盈道:「適才高衙內一言點破小女子詞句中的瑕疵,文才識見令人歎服。卻不知衙內可曾作得什麼精妙的辭章,可否借來與小女子一觀?」

  高強一楞,這詞的精華集於五代和北宋,南渡後的詞人便多了些破敗的氣象,自己若要再行剽竊之事,唯一能與北宋如歐陽修、蘇軾、秦觀等人頡頏的也只有辛棄疾一人而已,非此不足以壓倒周美成這樣的大詞人。不過那位的豪放詞章怎麼看也不適合眼下的煙花歌舞之地,總不能叫這位嬌怯怯的花魁娘子高歌「醉裡挑燈看劍,夢迴吹角連營」吧?只/就此偃旗息鼓收兵回營,卻又心有不甘,若不能在此將這白沉香一舉懾服,如何能指望靠她攏住皇帝、為自己的進身張本?

  正在躊躇間,忽地靈機一動,想起一闋千古絕唱來,暗叫一聲「辛稼軒,得罪了!」當即展顏笑道:「本衙內向日惟務遊蕩,年來方才承庭訓讀書,故此詞作不多,亦不能與香香姑娘的妙曲有所匡正,不過閒暇時也作得一兩闋在此,音律卻是不通了,請姑娘雅正。」說著便叫紙筆,自己的一手毛筆字那是見不得人的,只好教燕青筆錄,自己口述,將那闋「青玉案」給抄了出來。

  這詞既出,燕青一面筆錄,一面隨口便配上了曲調來,只見他手下筆走龍蛇,口中低吟淺唱:「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只唱得這一句,白沉香面色急變霍然站起,絲毫不顧什麼淑女風範,兩步搶到燕青身後,俯著身子看他寫字,耳朵豎得高高地聽這位浪子唱詞。便是這一俯身,她胸前絲羅輕蕩,一抹香肌乍現,半截溝壑隱藏,燈光下愈顯得白膩幼滑光芒耀眼,落在高強眼中不由心頭就是一蕩,剛念到的「笑語盈盈暗香去」險些變作了「笑問客從何處來」,後面的更差點接不上來,忙收攝心神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才將這一闋續完了。

  全曲錄出,燕青方才擱筆,白沉香一把將那箋紙搶過,也不要什麼伴奏的絲竹,就著方才燕青的曲調稍作變化,清聲將這一闋「青玉案-元夕」唱出。這番「知名歌星」的演繹與燕青又有不同,也有別於小師師那清亮明麗的嗓音,這白沉香的音質是澄淨透明處如晴空,低回婉轉處似幽咽,唱起這等思慕悵惘的詞句來更是如魚得水。

  一闋唱罷四座無聲,似這般的辛稼軒的絕妙詞句、燕小乙的音律,再加上白沉香的京中瓦捨首屈一指的唱腔,饒是高強這等來自九百年後的人、耳中灌滿了世界各地的音樂元素的人也聽得呆了,更遑論這時代的眾人了,那白沉香身為歌者更是全心投入,餘音猶自在檀口中縈繞,竟是無法自拔了。

  忽聽畫屏後一人長歎一聲:「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真是絕妙好詞,好一個眾裡尋她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闌珊處!」聲出人入,畫屏後轉出一人,只見他五十上下,一襲青衫三綹長髯,容貌甚是清矍,只是此刻雙眼有些失神,失魂落魄之處比之白沉香更加不堪。

  高強一見這人情狀,心中明鏡一般:這人必是周邦彥無疑了,且看本衙內與你一較高下,這位花魁娘子關係著本衙內的仕宦之途,豈能容你在旁窺伺!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25
第三部 出仕 第十七章 包裝 字數:3567

  繼續推薦:戴小樓新書《欲醫-妙手神針》,今夜的更新浪潮,恐怕將引發一股新的慾望波瀾~~~我還是什麼都沒說.....

  雖然心下明知,面上卻還是要裝作不識,高強訝異道:「這位先生見解超人,卻不知上下如何稱呼?」

  那人慨歎一聲,長揖道:「老夫周邦彥,草字美成,平生並無所長,惟好填詞弄曲,這廂見過高衙內了。這見解超人云云,怎敢在衙內面前擅稱?老夫那闋解語花本是平生少有的佳作,自詡可上追少游詞了,哪知適才衙內那詞忌用代字的評語,實在令老夫汗顏哪!」

  高強心下卻也慨歎一聲:該汗顏的是我才對啊,不但剽竊了辛棄疾,連王國維先生也不放過,拿來欺負你這「入土」了幾百年的大詞人,慚愧慚愧。忙拱手道:「原來是清真居士當面,失敬失敬!然則適才小生在外面所聽的那一闋『解語花』就是先生的大作麼?」當著名士的面,稱呼也多幾分酸氣。

  那白沉香見到周邦彥出來時,面色便驟然一沉頗為不善,此刻聽到說起了這「解語花」的作者,更是柳眉一豎當即發作:「周邦彥,當日你曾答應奴家什麼來?這詞的作者可是你麼?」

  這話聽著卻是蹊蹺,這詞流傳千古,怎地竟不是周邦彥?那他又為何這般說?高強心中疑雲頓起,又想起來時曾與燕青商議,這周邦彥幾年來不聞有什麼新作面世,倒是容樂坊的香香姑娘屢有新詞唱徹汴京的街巷,其中的緣故只怕就要揭曉了,當即與燕青換了個眼色,在旁並不出聲,靜觀二人說話。

  卻見周邦彥又是一聲長歎道:「香香姑娘,當日你以填詞賭賽贏了老夫,卻至今也不肯說出那詞的作者究竟何人,只教老夫在此為你填詞,到如今兩年有奇,如今有高衙內這般大家在此,還不肯容老夫自去麼?」

  高強暗吃一驚:這話說的可有點玄啊,居然三年前就有人填詞贏了周邦彥,那會是誰,怎地史書上不聞有這麼一個人?忙開口問道:「竟有此事?香香姑娘可否為本衙內細說端詳?」

  他這一開口,白沉香卻不敢怠慢,勾欄中向來最敬的是豪客與才子,如今這位小衙內二者兼具,那是等閒也請不來的第一等客人了,忙笑著將這件青樓秘事給說了出來。

  原來兩年前一日,周邦彥醉入容樂坊,喚來白沉香唱曲,卻也不知搭錯了哪根神經,聽什麼都叫不滿意,大言什麼「秦觀之後無人知詞」。當時白沉香羞惱非常,三言兩語便與周邦彥定下賭約,一盞茶時間內雙方各填一首新詞,容樂坊中不拘何人都可以應試,而後各自給對方挑毛病,誰輸了東道就認罰。老週一來喝的有點高,二來自恃才調,一口就答應下來,譜的是就是這闋「解語花」,本以為是平生力作,正在得意,哪知被白沉香拿進裡間去,不片刻便擲出來,點的就是這「桂華」二字不妥。

  老周躊躇半晌,廢然一歎正要認輸,忽然想起對方的詞還未過目,忙索要來看時,只驚得渾身冷汗涔涔而下,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輸的心服口服。這東道一輸,白行首劃下道兒來時,卻是要老周終身為自己填詞,而且不得署上自己的名字,就此框住了這位老才子在此。

  高強聽得驚歎不已,這朝代居然還有人能讓周清真吃這麼大一個虧?也要那令老周甘拜下風的詞來看時,白沉香一笑,向畫屏後一轉,不片刻又出來,手中已持著一張紙箋。

  高強接過來看時,只見上面用工筆小楷端端正正地寫著幾行字,書法清俊淡雅,秀氣盈然,彷彿是女子手筆,心中就是一動:「莫非是那人?」

  再細讀這詞句時,腦中轟然一聲,那熟極而流的字句點點流過心間,不待辨別字句已經自然道出:「……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這還能是誰?這還能有誰?!除了那自少年時便魂縈夢繞的李易安之外,更有何人?!

  高強腦中一片空白,過了片刻才緩醒過來,一把握住白沉香的溫膩小手,卻無心去體味這溫柔滋味,迭聲只問:「這人現在何處?香香姑娘可能為本衙內引見?」

  白沉香手下也不掙扎,只掩靨一笑,麗色盡顯:「衙內果然是名士風格,這般反應與當日周先生似是同出一轍呢!只是要見這人,那卻是多有不便,小女子可不敢給衙內引見。」

  高強聞言頭腦一清,看來這詞果然是出自李易安之手,這白沉香與她想來是閨中密友,當日老周恰好撞上這位大家正在此處做客,這釘子碰的可真是頭破血流。

  眼下的確不是詳問此事的時候,倒是問問這白沉香為何一直拘著老周為自己填詞才是正理:「既然香香姑娘有所不便,本衙內也不好相強。只是周先生在此為姑娘填了這許多詞,論理這東道也輸的夠了,倘若苦苦相逼,壓抑了周先生的才氣,愚意反而不美,不知姑娘以為如何?」

  白沉香微一側首,想了想道:「衙內說的卻也有理,周先生近日來確實佳作漸少,想來名士須風流,強留著亦無甚趣味,也罷,」說著走到周邦彥面前一福道:「年來多得先生譜寫新詞,香香在此謝過了。」

  周邦彥大喜,忙著打躬作揖向高強和白沉香道謝。只是他話猶未了,卻見白沉香上前挽住高強的臂膀,一個綿軟豐盈的身子直貼上來,笑容中說不出的媚惑:「衙內既然一力為周先生開脫,想必是會有所擔當,那小女子今後的詞牌曲目可就要仰仗衙內咯!」

  啊,跟我玩李代桃僵啊?高強這可有點發蒙,這碗迷魂湯可灌不得,忙笑道:「以香香姑娘如此的天籟之音,又是這般的國色宜人,唱什麼曲目都必是叫人激賞的,而且本衙內和我這燕兄弟都會為姑娘填詞譜曲,周先生想也不會置身事外,姑娘何必憂心?」要求自己脫身,可要拉幾個墊背的,這道理自然是錯不了。

  哪知白沉香幽幽一歎道:「衙內適才也說道名士風流,小女子蒲柳之姿,又見慣了這勾欄中的起起落落,焉知他日不會再有個出色當行的花魁娘子出來,便召去了諸位名士的心,」說到「名士」二字時格外咬了一下,雙眸在三個男人面上一溜,叫人心魂便是一蕩,「那時小女子卻又上哪裡去再尋新詞佳曲?」

  高強心中一動,看來這白沉香卻是個對演藝事業極其熱中„人,而且深知要霸佔詞曲資源的道理,其意識可謂超前,與現代的娛樂圈不謀而合,如此不妨這般:「姑娘原來是要長遠據住這坊間行首的位子麼?若依了本衙內這番計較,只怕姑娘要作我大宋的第一花魁也不是什麼難事了!」

  這話落在白沉香的耳中猶如一針強心劑,只見她嬌顏上如欲發出光來一般:「小女子平生志願便是要作花中魁首,常思若能名聞異邦,令外人亦知我大宋有歌女名沉香,則雖死無憾!衙內有什麼計較,小女子無有不從!」

  高強心中叫妙,你既有此心,那與本衙內可是一拍即合了!正要開口細說,眼角忽然瞥見周邦彥似有偷偷開溜的企圖,當即笑道:「周先生且慢,本衙內這番計較卻也須先生的大力襄助,還請過來一同商議。」

  周邦彥被綁了兩年,此刻心情就像那自由的鳥,正要飛向天空,卻被高強一句話給拉了回來,卻又不好駁他的面子,畢竟人家剛才給自己求情了不是?只好返身回來聽高強說話。

  高強抖擻精神,將自己的一番想法說了出來。其實以現代的觀點來看是毫不希奇,他提議去京中熱鬧去處買下一座大的酒樓來翻修,諸般陳設裝修和酒水菜蔬自然是無一不精。待建成後打出「京中第一花魁」名頭來,每隔旬日由白沉香登台演唱新歌,料想以周邦彥、燕青再加上自己的抄襲剽竊,甚至還有李清照的友情客串,如此強大的幕後陣容京中無人可敵,而殿帥府和當今寵臣高俅的後台背景也足夠震懾群小,這樣操作真是不紅也難。

  幾人聽著高強解說,都覺此事可行,白沉香固然是借此揚名天下,在詞曲前署上自己姓名的周邦彥亦可隨之出頭,想那當今官家趙佶喜好音律詞曲是出了名的,這般的紅火法豈有不傳進宮中之理?做官的如能上達天聽,這飛黃騰達就指日可待了。

  高強微笑著看這兩人興奮莫名,心想你們動心就好,本衙內搞這麼大場面就是為了引趙官家來看,不然他眼裡什麼時候才能有我高強的存在,我又如何去進言幫助蔡京復相?哼哼,這才是本衙內來到這九百年前的第一炮,那是非得一鳴驚人不可!

  幾人商議已定,白沉香笑靨如花,連叫添酒回燈重開宴,又要給高強再唱新詞,看這架勢是非要來個狂歡之夜了。

  若能與這等尤物求一夕之歡,想來是個男人都沒有不樂意的,只是高強心中卻多一層顧慮:這位白行首是要用來向趙官家獻媚的,自己倘若在此拔了官家的頭籌,他日倘若被人在趙佶面前咬上一口,天曉得這位輕佻的藝術家皇帝會是什麼反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衙內還是早些開溜的好。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26
第三部 出仕 第十八章 佳期 字數:3446

  出去跑了一天,有點中暑的感覺,不想吃飯想睡覺......按時解禁吧,順手廣告一下:李白的《修真魔法師傳奇》,很另類也很好看的書.....我去睡覺了,頭好疼.....

  他心中這樣思想,一時卻找不到開溜的借口,眼見一個絕世的嬌嬈笑語嫣然,慇勤相勸,大約能鐵了心說出「在下告辭」這樣的話來的男人,這世上也沒幾個吧?

  思量半晌還是彷徨無計,只好向燕青丟了個眼色,示意叫他想辦法。這招其實很不保險,若是換作尋常幫閒多半會以為衙內已經酒酣耳熱,接下來就是「飽暖思淫慾」的部分了,那還不上趕著起哄幫襯?幸好燕青心思玲瓏,又知道高強此來實際上是另有所圖,現在目的已達,不但與白沉香達成了合作,更捎帶拉攏了周美成這樣的大詞人,正該是抽身離去的時候了,於是適時出言道:「衙內,天近三更,可記得府中還有甚要緊事麼?」

  高強暗喜,心想燕小乙這般人才真是哪裡尋的來的,就有這麼伶俐!忙佯裝失驚道:「是了,虧得是你提醒,家父每隔旬日要考較本衙內的經書與兵法的,唉,今天要輪到考孫子兵法與武經總要了吧?頭痛頭痛……」

  他這麼一說,不管是真是假,抬出了老爸高俅來做擋箭牌,白沉香縱然再有千般嫵媚也不能留客了,只好嫣然一笑道:「既是殿帥大人嚴教,那便是軍令如山,小女子怎敢違拗?衙內且吃了這杯酒便去。」說著素手纖纖斟上一杯酒,遞到高強面前。

  這離別酒自然是要喝的,高強接過來正要飲下,卻不料白沉香並不鬆手,反而整個人都隨著舉杯的手迎湊上來,附在耳邊謔笑道:「衙內這般急於求去,看來眼中並無小女子的區區姿色,反是這位燕小哥更得衙內看重呢!」說話間在他手腕上輕輕擰了一把。

  高強酒方在喉,一聽這話忍不住「噗」的一聲全噴了出來,心說這話可說得嚴重了,暗指自己跟燕青的關係曖昧啊!只是自己先前拿老爸高俅做幌子,這桿旗扯的太大,現在是無論如何收不回了,只得賠著一副笑容,裝作是飲酒過急嗆著了,任由白沉香嬌笑著用絲巾在自己的前襟擦抹,自然又少不了調笑一番。

  見高強起身要走,周邦彥也趁機請辭,白沉香並不在意,一路送著到了小園門口。燈光下見這位花魁娘子一臉似笑非笑,高強不禁鬱悶,忽地想起一事來,正好以此反擊一下,便湊到香香耳邊輕聲道:「香香姑娘,本衙內這便去了,希望下次來見姑娘的時候,能有幸見到那位神秘的大詞人木子才好。」木子合成一個李字,當然是暗指李清照了。

  這句話一出,高強滿意地看到白沉香的嬌顏上現出一臉的驚訝,竟忘了作依依惜別狀,總算是小小出了一口氣,心中快意非常,大笑三聲,揚長而去。

  本來老爸考較功課云云只是隨便找的借口,誰知等到回府時,卻在大門口就有門子上來稟告,說殿帥大人等了衙內半晌了,叫衙內無論多晚回來都要去書房見他。這倒是出乎高強的意料,不由得看了燕青一眼,心想你隨口說老爸要找我,結果居然一語成真,嘴巴這麼靈,以後可千萬別亂說話。

  二人在門房用手巾略略撣去身上的塵土和酒氣,又用溫水淨面,便徑直往高俅的書房而來。等到高強進屋,就看見屋中兩人對坐閒談,除了老爸高俅,另一人卻是葉夢得,趕緊上前拜見葉世叔,心中卻有些疑惑:前幾天才跟蔡京定計,這正要依計行事,難道又出了什麼狀況?

  不過這疑問轉眼便得到回答,只見葉夢得撚鬚笑道:「為叔今夜前來,是有一件喜事要說與高兄的。高賢侄少年英雄,連恩相也是另眼相看,當日賢侄去後是沒口子的稱讚,說賢侄出身將門,胸中有經世濟民之才,他日必非池中之物。恰好蔡攸大兄在旁,聽到恩相如此的讚譽,不由得勾起自家的心事來。」

  高強一聽怎麼個意思,這話聽著像要做媒啊?果然見葉夢得向高俅笑道:「高兄,蔡大兄年近四十,膝下除了三子以外,只有一女承歡。這位千金現今正是二八碧玉年華,生的是千嬌百媚,傾城之姿,自小家學淵源飽讀詩書,琴棋書畫無一不精,針黹女紅等等也是極精妙的,人又生得伶俐,闔府上下當她如珠似寶,恩相與蔡大兄更是視為掌上明珠,等閒不肯許配人家。如今見賢侄這樣人才,蔡大兄有意將這位千金許配給賢侄為妻,為叔這次是來聽聽高兄和賢侄的意思。」

  這話說出來,高俅自然是點頭微笑卻不表態,只問高強道:「強兒,你意下如何?」

  高強這時卻有些茫然:結婚?自己來到這個時代,雖說房中也收了小環侍寢,不過那是半婢半妾,自己又是因為其兄富安的死,出於愧疚心理才把她收在身邊,要說付出了多少真情那可談不上,現在卻要和一個素未謀面的女子結為夫妻了?

  葉夢得看高強一時不說話,只道他是喜出望外,想那蔡穎身為宰相蔡京的孫女、翰林學士蔡攸的掌上明珠,本身又是出色的美女加才女,忽然說要許配給這花花太歲為妻,無論是家世淵源、朝廷政治勢力還是個人的擇偶而言,哪一條都是上上之選,那真是天上掉下來的艷福,這位小衙內哪還有什麼異議?

  遂笑道:「賢侄只管放心,為叔這大媒可是當定了,包你終身受用便是。」

  在葉夢得說這話,那是自信滿滿,以高強這小子往昔的不學無術、浪蕩無行而言,若不是蔡京一力主張,自己又在蔡攸面前頗下了些工夫,這等姻緣真是打燈籠也找不來的。

  只是高強卻是來自九百年後,對包辦婚姻天然就有一種牴觸情緒,就算明知這樁婚事多半是政治聯姻,蔡京要借此機會將自己的高家與他綁在一條軌道上,心裡卻總是有些疙瘩。這時再聽到「大媒」二字,眼前葉夢得的儒雅風度頓時變成了太陽穴上貼個狗皮膏藥的媒婆形象,心說你們做媒的話能信嗎?就算是九百年後的時代,報紙上的徵婚廣告哪個不是說得天花亂墜,什麼體健貌端、有房有車,結果一見面 體健原來個矮,貌端就是皮黑,房子與人同住,車嘛,有個電動車就算對得起觀眾了,像這位蔡大千金在你葉夢得大學者的口中誇得這樣天花亂墜,不要到時候見面給我來個侏羅紀公園就算是阿彌陀佛了!

  嘀咕歸嘀咕,高強心中也明白,這政治聯姻可不是菜市場,能隨你高興挑三揀四的,葉夢得此來雖然不是提親(這時代也沒有女家給男方提親的規矩),不過既然是蔡京這老狐狸開口,自己現在是打定了主意要跟他老人家穿一條褲子的,又如何說得出拒絕的話?至於「大家先約時間見個面,如果雙方合意再深入發展感情」此類話語更是想也別想了。

  當即展顏笑道:「有葉世叔的大媒,小侄的終身大事那還有的說麼?改日好事得諧,這謝媒大禮是決少不了的。」

  葉夢得也是大喜,便向高俅父子先行道賀。不過說到高家何時去蔡府提親,葉夢得卻說什麼「恩相的意思,眼下當同心協力,以扳倒趙黨、扶助恩相復起為頭等要務,這門親事不妨緩提,待大事底定之時雙喜同報,豈不美哉?」

  高強心說好你蔡京老狐狸,這樁婚事原來還是給我畫個大餅看著,要到事成之後才論功行賞,夠狠!不過既然你這般處心積慮,小子也不妨再多還點價了。

  眼見高俅點頭微笑,賓主雙方就此事深入交換了意見,達成了廣泛的共識,已經開始說閒話了,高強忙開口道:「葉世叔,小侄這裡有一件東西,乃是我高家的祖傳秘方煉製的草本精油一瓶,功能寧神定氣,活膚去疤,最是閨房之中的恩物。小侄想依當日恩相的謀劃,葉世叔要去請托鄭居中院直,求鄭貴妃在官家面前進言,若有個稀罕物事作敲門磚卻是錦上添花,不知世叔以為如何?」說著從懷中取出陸謙今日才送來的那瓶精油。

  葉夢得接過這小瓶來,仔細問明了用法和功效,不禁大喜,連稱:「妙極!那鄭貴妃雖說眼下專寵後宮,然而以色事人者,色衰則愛弛,因此美顏保養之道在宮中最是流行。賢侄這精油有如此功效,正是投其所好,偏偏世上並無第二家懂得製法,這位鄭貴妃為了自身能常用此油,必是要為恩相美言的了,此計大妙!」說著連連讚歎。

  當下賓主盡歡而散,高俅父子一起將葉夢得送出大門外,拱手而別,高強又向老爸說明了自己要捧紅花魁白沉香的計劃。父子倆早先東窗定計時對此事已有默契,高俅卻頗有生意頭腦,問了些細節如酒樓選址、裝修施工的花費、經營人選等等,待得一一商量妥當已經是天近丑時,父子二人便分頭回房夢周公去也。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26
第三部 出仕 第十九章 個唱 字數:3622

  很對不起大家,本周意外的忙碌,前兩天身體又不舒服,電腦主板被雷劈,明天又要飛廣州......總之,要到下週一才會恢復VIP的更新了,請大家原諒~~

  九月九日,重陽佳節,汴京的大小街巷都是花團錦簇,各色菊花爭奇鬥艷,廣大市民們紛紛出動,上至皇親貴胄,下至販夫走卒,都穿上自己最好的服飾,腰間插上剛采的茱萸,賞菊的賞菊,登高的登高。城外的倉王廟、四里橋、梁王城、硯台、獨樂岡等高阜處聚滿了來此郊遊登高的人群,撿那平坦的地方擺開宴席,就著秋日的風景開懷暢飲呼盧喝雉,酒酣時紛紛敞開衣襟,作飛天乘風狀也在所多有。

  汴京城中又是一番熱鬧景象了,大小酒樓都用各色菊花紮成門洞,來往客人如在花海中穿行,粉紅色的桃花菊,純白色、花朵大如碗口的喜容菊,金黃色花瓣的小圓菊花叫做「金鈴菊」,最受喜歡簪花的京中少年和仕女們喜愛,而白色花瓣褐色花蕊的木香菊獨具檀香,像是與佛道特別有緣,各處寺觀都拿它來裝飾門楣。

  往年此時,京中的開寶寺和仁王寺是遊人最盛的去處,有一眾高僧道貌岸然地坐在石獅子上說法,彼此比賽誰的嗓門大,誰的禪唱偈語引來更多喝彩,得勝者面上得意洋洋,喚作「佛光普照」,失意者面青唇白,人謂「天人五衰」。寺廟中又用米粉蒸餅送給香客看官,稱為「獅蠻」,諸無賴少年都爭著去搶,趁機在進香的大姑娘小媳婦身邊擠來擠去,號為「擠神仙」是也。

  只是今年的重陽卻與往年不同,市井街巷中早已哄傳開一件盛事,那便是原城南「容樂坊」的行首白沉香跳槽到新開的豐樂樓掛牌演唱,由汴京沉寂三年之久的著名詞人周邦彥親自操刀填寫新詞十餘首,並連同樂壇新人燕青奉獻曲譜,據說還有某神秘佳賓的絕妙新詞,可以令周大詞人也甘拜下風自歎弗如云云。

  這消息一經傳出,坊間立時轟動,豐樂樓的傳單撒得天下皆知。須知這消息中起碼有兩大名人白沉香行首和周邦彥才子撐場面,單是其中一人的變動消息就足以震動京中的教坊和各處瓦捨,何況是兩人齊出,又是新詞初唱?

  此外更有兩大新鮮元素推出,消息中的樂壇新人燕青雖在京城不為人知,但南來北往的客人也有知曉北京大名府的「浪子」頭銜,口口相傳之下令人對這位能與周邦彥相提並論的年輕音樂人頗為期待。加上這位浪子形象瀟灑容貌俊美,傳單上又是請高手匠人精心繪製了燕青的各種造型,唯美、憂鬱、頹廢、深情、玩世不恭等等風格全套,不少懷春少女一拿到印刷精美的傳單便暈了半截,汴京城中「燕青同好會」「浪子親衛隊」等機構如雨後春筍般湧現,甚至許多青樓歌妓也踴躍加入,好事少年模仿燕青造型招搖過市的更隨處可見。

  這還不算完,居然還有神秘佳賓登場,奉獻絕妙新詞,令周邦彥也自歎弗如?須知自從黨禁之後,蘇門四學士秦觀、黃庭堅、晁補之、張耒一齊貶黜,京中填詞者惟有周美成一人稱尊,雖然近幾年來他不聞有新詞面世,不過其水平仍舊公認為本朝極品,現在居然有神秘新人號稱能壓倒他,不禁令人倍感好奇。連日來京中頭號熱門話題就是這神秘新人了,無論走到何處都能聽到人議論紛紛,相互打聽,若對方也不知道便一齊亂猜,種種匪夷所思的傳言漫天飛舞,什麼異國詞人,美女歌神,甚至還俗尼姑填詞的傳聞都有,言者鑿鑿聽者唯唯,若兩種傳聞的信徒迎面碰上,那就非爭個面紅耳赤不可了。

  就連演出地點的豐樂樓也被人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這可不是什麼形容詞,這豐樂樓自從八月十八日被人收購以後便停業裝修,全樓都用紗幔罩住,除了裝修工人和部分內部人員以外無人能一睹內裡面目,神秘的「面紗」外用白布寫上了倒記時的條幅:「離重陽歌會還有XX天」,來往人眾打老遠就能看到,益增好奇之心。

  這般造勢宣傳之下,豐樂樓白行首的演唱會門票價格水漲船高,從最底價的三貫站票到最高的一百貫貴賓票全部銷售一空,據說黑市價格已經飆到三倍以上,多少達官貴人晚了一步下手,欲求一票而不得。

  日減一日,終於迎來了萬眾期待的九九重陽,從中午開始各路人潮便從四面八方向這豐樂樓湧去,開封府的各房衙役緊急出動,在通往豐樂樓的各處交通要道設下防線維持秩序,從馬行街、牛行街直至東十字大街三步一卡五步一柵。殿前諸班也受命警戒,侍衛馬步軍更是全體取消休假待命,數萬大軍戰戰兢兢地在全城戒備,其如臨大敵之處恐怕只有上元燈會時才能相比。

  豐樂樓前更是重點防範地帶,六副軍用的拒馬構成防線,數百名五大三粗的禁軍士兵在樓外圍成一圈,方圓十餘丈內蒼蠅也飛不進來。

  等到黃昏時分天色漸暗,豐樂樓外的布幔倏地降下,原本一直遮在布幔後的廬山真面終於示人,遠近數萬軍民一齊驚呆了:但見此樓高約十丈,上下三層高,前後五樓相向,中間用飛橋闌干相連,其外珠簾垂掛流蘇飄擺,樓頂五盞長明燈的燈光以銅鏡折射向外,五道數十丈長的光柱劃破暮色直刺夜空,遠至數里外的朱雀門都能望見。而且這光柱不斷旋轉,配合各處的小燈及反光銅鏡,照得整座樓宇如天上宮闕般耀眼奪目,令看眾仰而觀止。

  這時才開始放人,一眾禁軍虎視眈眈地盯著魚貫入場的看客,教一些想攪亂局面趁機撈油水的不法之徒不敢下手,偶爾有蟊賊引發些小騷動,當即便衝上去十幾條大漢飽以老拳,再捆綁起來送官辦理。今日的熱心市民也特別多,例如「過街老鼠」張三和「青草蛇」李四這樣的潑皮無賴都全力配合官方軍士衙役指認搗亂之人,將汴梁城的小混混震的一個都不敢妄動,數千觀眾憑票入場秩序井然,至於持貴賓票者自然另開通道進入。

  擾攘好一番才坐定,五座高樓擠得滿滿當當,飛橋上卻只有往來端茶遞水做買賣的幫閒小廝往來穿梭,並不許看客站立觀望,這是為了防止引發安全事故的措施。

  正戲之前是墊場表演,什麼楊望京的相撲雜技、董十五的蠻牌飛刀I等著名民間藝術家紛紛登場落力演出,引來叫好陣陣,張臻妙的走鋼索表演更是驚險刺激,許多命婦都做以錦帕遮面不敢看狀,卻偏又露出點眼角來張望,待見他平安落地又即興高采烈掌聲雷動。

  忽然之間,全場燈光俱滅,樓頂的五道光柱猛地集中直射空中一點,只見半空一座蓮花徐徐飛降,蓮花座上一人端坐,精心描畫的眉目如瑤池玉女,盛裝打扮長裙飄曳,身後數根絲帶迎風舞動,週身環珮叮噹折光耀目,望之若仙子謫塵,場中數千人呼吸頓止,腦中只有一個名字:白沉香!

  這位花魁行首緩降至舞台中央,纖手輕送揮去蓮台,盈盈秋水雙眸向全場一掃,頓時鴉雀無聲,人人心中都道:「白行首看見我了!」

  那朱唇輕啟,一音如從天外飛來,裊裊然,飄飄然,俄頃化作謫仙降世,稍惹凡塵,心生戀慕;旋即又轉低沉,哀婉縈迴,如泣如訴,若有心傷,聞者垂淚;聲既漸漸低隱幾不可聞,忽而又從靜寂中驚起,似喜出望外,又似輕嗔薄怨,此刻樂聲方作,漸漸高起,將一番女兒心思襯托的淋漓盡致。

  一曲唱罷全場無聲,陡聽角落裡一人高聲叫「好!」這一聲打破沉寂,好比一石激起千層浪,場中數千人掌聲雷動,多少人恨不得將手掌都拍破,叫好喝彩聲響成一片。

  眾相矚目的焦點下,這位仙子般的花魁娘子不見半點驚慌侷促,玉立當場秋水輕送,把右手只一抬,原本海潮般的掌聲、喝彩聲立時消散,顯見數千人的情緒已全落入她掌控之中,再把新詞妙曲一一唱遍,從周美成的「解語花」「浪淘沙」「過秦樓」到李清照的「醉花陰」,甚至辛棄疾的「青玉案。元夕」,陸游的「卜算子。詠梅」,都被這位當時歌藝稱冠的才女一一奉上。觀眾乍聽這許多大家手筆梅花間竹般唱響,又是身處這般的天宮仙境中,只覺己身如在雲端,滿場聽得如癡如醉,鴉雀無聲。

  待到最後一闋,白沉香將高強所書的「聲聲慢」輕輕唱起:「宮梅粉淡,岸柳金勻,皇州乍慶春迥……疏鍾斷,聽行歌、猶在禁街。」這是高強記憶中宋徽宗趙佶的名詞之一,此刻拿來作結尾,拍御馬屁是再合適不過了。

  全曲唱罷,在那山呼海嘯一般的喝彩聲中,這位瑤池仙子一般的絕世美人早已淚流滿面,人生最顛峰處的感受令她腦中一片空白,久久矗立在燈光聚焦之處,彷彿時光對於她就在這一刻停滯了,直到燕青和周邦彥一起上台去陪她答謝觀眾時才如夢初醒,斂衽向四方萬福。

  此際,台下的高強卻也是心潮起伏。就在剛才,老爸高俅的心腹已經來發出暗號:趙官家就在密室中目睹全部演出,現在要請高強和白行首前去相見。

  心中不期然地想起這麼一句話:歸來見天子,天子不在廟堂,在歡場。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26
第三部 出仕 第二十章 至尊 字數:3474

  呼,終於回來了,更新更新...

  呆立片刻之後,高強先命人去知會了燕青,叫他安排白沉香依前計議更衣裝扮,一炷香時間後同往密室來。而後竭力平復了一下心情,心中反覆念叨著「天子亦常人」,一面又將早已想好的話語在心中過了一遍,便前往面聖去了。

  那密室是在北樓最上一層,只一條通道能至,十幾名易裝的皇城司屬下沿途分佈,將這密室通道堵得密不透風,惡狗一般地探察著四周的動靜。高強上來自有人招呼,將他領到那密室門前,把話遞了進去。

  少停便傳出話來,教高強晉見。衙內深深呼吸幾下,掀起簾幕入內,還未抬頭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聲道:「參見陛下!」

  「下跪的可是高卿家的愛子高強麼?平身就是,近前來讓朕看看。」這聲音必定是出自當今官家趙佶之口了,乍聽上去只覺得清朗亢亮,教人頗生親近之心,卻並無什麼王霸的氣勢。

  高強連忙站起,走上幾步到了主座前,稍稍抬頭看看屋中的形勢,只見老爸高俅垂手站在對面,端著笑臉相陪。他下首還站著一人,此人五十來歲年紀,身量不高,容貌也只平平,頂多只得「端正樸實」四字評語,也正上下打量著高強。

  適才那高俅心腹來報時已說過,此次趙佶微服出宮,身邊只隨兩個大臣,除了老爸高俅,另一位便是現任中書舍人、直學士院的鄭居中了。此人是當今最得寵的鄭貴妃的同族兄弟,只因鄭貴妃母族無甚得力人,這位崇寧年間的進士便上趕著認了親戚,藉著鄭貴妃得寵的當口三級跳一樣地陞官,數年之間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小京官直跳到掌管中書省實權的中書舍人這樣的高位,還加直學士院這樣的館職,風頭之勁頗令時人側目。單看今晚趙佶微服出宮來赴這等風流場合,身邊除了武官第一、從端王府一直跟出來的高俅之外,只帶了他一人,便知此人在趙佶的心中地位不比尋常。

  「只不知葉夢得拿了我的薰衣草精油去,與這傢伙溝通的如何?今晚倘若能得他從旁暗助一臂,大事就此底定也未可知……」正在心裡嘀咕,忽聽上座的趙佶溫言道:「高強,你且抬頭說話,朕有話問你。」

  高強連忙抬頭,卻是不敢正視天子,將眼皮微抬,看見上座一人身穿便服,面色白淨相貌清雅,頷下三綹鬍鬚垂至平胸,倒是很有些文士的風度,細看可就不敢了,恭聲道:「陛下請問,下臣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可就未必了。

  趙佶今天受了高俅和鄭居中的慫恿,微服出宮來看這一場好戲,處處都是大開眼界,這演出不但內容豐富品位絕高,更難得是概念新穎獨特,以前從沒人搞過如此大膽的嘗試,令這位看慣了宮中教坊表演的風流皇帝耳目一新,用震撼來形容也不為過。待得聽說這一切的籌劃者居然就是老臣子高俅的獨子,那是非見不可的了。

  此刻高強當面,趙佶見這位小衙內相貌也頗周正,身形還算挺拔,站在當地看來很是順眼,不由笑著對高俅道:「高卿,你這小衙內生的可不錯哪,可謂將門虎子了。」

  高俅連忙稱謝不迭,高強自也跟著道謝,肚中卻暗罵這皇帝亂講話,自己的模樣自己有數,說是個年輕靚仔勉強夠格,軍人氣質那是半點也欠奉,管自己這種人叫將門虎子,那不知見到韓世忠、劉光世這樣的行伍出身又待如何?豈不是要驚為貔貅獅虎?

  不過想來趙佶引用自己老爸高俅這等人為將,其對軍將的概念恐怕也所知有限,再加上這位藝術家皇帝平日吟風弄月、玩詞賞賦,對於爬冰臥雪、戍守邊疆的鐵血將士天生沒什麼親切感,他眼中的將門虎子也就是這種形象而已。

  趙佶誇獎了幾句,話題便轉到這次演唱會白沉香所唱的詞曲上來,這位皇帝的鑒賞能力自然沒話說,一番點評說的頭頭是道,高強聽了也覺佩服,自己當真要跟他面對面談文學講音律那可就不是對手了。好在也沒人吃飽了撐的去跟皇帝在他最熟悉的話題上較真,高強只需唯唯諾諾,間中拍上幾句馬屁,或者做恍然大悟狀,以無比虔誠崇敬的目光仰視一下即可。

  待說到最後收尾的那闋聲聲慢時,趙佶更是精神大振,眉飛色舞口沫四濺,沒口子地稱讚此曲為今夜之冠,音律詞牌都是無懈可擊,堪稱神品的佳作。高強一面稱謝,一面肚中暗笑,心說這首詞就是衙內我剽竊了您老後來的作品,特意給您開心一下的,你不喜歡倒是有鬼了!

  不過高強寫這詞時卻還留了個心眼,原詞中有「鳳闕端門,棚山彩建蓬萊」之句,他卻寫作「棚山新建蓬萊」,平仄稍有不調,詞句略顯平實,此刻正好拿來給趙佶發揮一下:「陛下才調可謂獨步本朝,下臣這詞中總覺有些不甚雅馴之處,正好趁此機會請陛下指正一番。」

  這話一出,高俅的臉色就是微微一變,心想你前面馬屁拍得挺好,為何要橫生枝節?不過要攔阻也來不及了,只得手心捏一把汗,看趙官家如何應答了。

  高強卻是胸有成竹,果見趙佶沉吟片刻,隨手便將自己有意篡改的那句給改回來了,拿來示人之時滿臉的得意之色,這是自己精心營造的馬屁機會,如何不大加利用?一時諛詞潮湧,什麼「風雅高世、境界絕人」等等不要錢的頭銜只管往上添去,趙佶聽得有新晉的年輕詞人如此推崇自己,自然是撚鬚點頭,笑得合不攏嘴,頗有飄飄欲仙之慨。

  君臣既然如此相得,趙官家自然不能白聽幾句讚譽,轉頭便問高俅:「未知卿家令郎可曾入仕,現居何職?」

  高俅趕緊稟明了自己兒子並無官職在身,趙佶微一沉吟,便道:「今年方當郊祀之年,卿家自可蔭補令郎入仕,朕再御筆降特旨,以令郎文才非凡,雅擅辭令,兼才武過人,超攫為承務郎,飭吏部覓實缺安置,再行差遣,如何?」

  這可是皇恩浩蕩了,宋代大臣雖可蔭補子弟門客入仕,但就寄祿官職而言,歷來多為按品提升,自真宗朝的名相呂蒙正進言之後都是從最低一級開始授職,元豐改制後定文散官階二十九級,最下者為從九品將仕郎,就算高俅位高
重,按理高強頂多授到正九品的登仕郎,這位官家可是大方,開口就授了從八品的承務郎,足足跳了四級!

  這還不算,蔭補子弟多紈褲,向來少有一入仕就實授差遣官的,此前最高記錄的蔭補授實職的是二十一歲,而高強嚴格來說還未加冠,趙佶竟已要吏部擇授實缺,真可謂是格外開恩了。高俅父子忙跪倒謝恩,趙佶笑咪咪地應了,抬手叫平身就是。

  這邊鄭居中見高強得寵,也忙上來道賀,一面暗暗打個眼色,高強也不知他到底什麼意思,不過葉夢得日前已差人來報,說道與這鄭居中已有了默契。只是此人為人圓滑,不肯輕易冒頭,敲敲邊鼓倒綽綽有餘,自己現在形勢看好聖眷正隆,看來是扯後腿居少,幫襯居多的罷。

  這邊正在擾攘,門外有人稟報:「香香姑娘到!」這一下特意拖長了聲音,好讓屋中人作好準備。趙佶聽了半晚的曲子,看了這麼宏大的聲光表演,情緒正在亢奮之時,一想到那個猶如瑤池仙子一般的香香姑娘馬上就能來到身邊,呼吸竟不由得急促起來,聲音微微顫抖地道:「快請!」

  門簾掀處,白沉香翩躚而入,屋中四個男人呼吸頓止,就連高強這一手捧起這位汴京首席歌女的經紀人也為之片刻失神:只見她這時裝扮與在台上演唱時又有所不同,顯然是才經沐浴,將臉上鉛華盡數洗去了,露出一張清水芙蓉一般的面孔,一頭長髮也散開雲鬢,只用一根杏黃絲帶鬆鬆地在腦後挽一個髻,身上更是一反台上那流麗華彩的裝扮,一條及地的白緞長裙曳地而行,余外週身再無別樣裝飾,愈發顯得冰清玉潔,天然雕飾的楚楚風致。

  只是這白沉香不愧是勾欄中的行首,於如此清水打扮中竟隱隱透出一股嫵媚性感的氣質來,叫人腦中不由得幻想起這純淨如水晶般的人兒一旦墮落凡塵,與人間情慾掛起鉤來時又會是怎樣的一種誘人?

  高強還好,畢竟這個把月來與白沉香朝夕相處,這造型又是他跟燕青兩個精心設計的,免疫力到底強些,率先回過神來,忙慇勤招呼,又命傳酒席伺候。

  此刻與前又有所不同,趙佶從小自命風流,久已不經這等宮外的風流陣仗,又見這般天仙化人一般的花魁娘子,雅不欲以九五至尊的身份來壓人,忙搶上前笑道:「香香姑娘,在下趙端這廂有禮了!」拖長了聲音就是一揖到地。

  趙端?高強也是一楞,既而一喜,皇帝肯按勾欄的遊戲規則來玩,那可就正中白沉香這等歡場神女的下懷了。今番可發達了!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26
第三部 出仕 第二十一章 幫閒 字數:3577

  既然要按勾欄的規矩辦,高強的角色就立刻轉變,從剛才的新晉官宦搖身成為一名幫閒,笑道:「好教白行首得知,這位趙大官人乃是宗室子弟,風流俊雅,第一等的倜儻人物,只因仰慕白行首如此的風華絕世,這才教本衙內安排今日之會,等閒藝伎歌女他老人家是絲毫不放在眼裡的。」說著暗暗遞個眼色。

  白沉香生就九竅玲瓏的心腸,對高強的言下之意自然心知肚明,仍舊是那般的嬌柔不勝模樣,走到趙佶面前深深一福,嬌聲道:「今日香香初次獻技於大眾之前,就能得趙大官人這等雅人鑒識,真不知是幾世修來的福分呢!」

  語到人酥,趙佶渾身骨頭登時就輕了幾斤幾兩,臉上笑容都有些顫抖起來:「香香姑娘太謙了,以姑娘這般的才藝,天下大可去得,何愁前路無知音?」

  皇帝既然高興,做臣子的自當奉承,一旁的殿帥高俅和中書舍人鄭居中這時也不管自己的高官顯爵了,全部跟著換上幫閒嘴臉,在一旁賠笑幫襯,白沉香溫言淺笑,秋波偶送,趙佶早已大暈其浪,不知自己身在何處,只疑是仙宮玉闕了。

  高強在旁卻有些不尷不尬起來,眼見高俅在旁起哄起的興高采烈,自己當如何自處?再怎麼說自己與他是父子之份,這般混在一起給皇帝幫閒,長幼之序何在?不過若是揭破了這層關係,堂堂禁軍殿帥給人做幫閒,那這人的來頭之大不問可知,皇帝這「趙大官人」又扮不成了。

  這倒還是其次,關鍵自己今日可不是單為了求個官職,更不是給皇帝拉皮條來的,這蔡京復相的正事還沒說呢!看這時趙佶的模樣,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忍不住那野獸般咆哮的慾望,要將這嬌花嫩蕊一般的香香給採摘了,可別到最後自己白忙活一場,辛苦多日的佈局變成就為了讓皇帝一夜風流。

  想到這裡趕緊起個話題:「趙大官人有所不知,香香姑娘這次能到這豐樂樓來登台放歌,背後實有些隱情呢!」想來此刻趙佶剛看了白沉香的演出,又乍見真人,其心態亦是略同於現代的追星一族,明星的八卦消息必定能讓他大感興趣。

  果然是言一出,趙佶的興奮點立即轉移,連連追問道:「香香姑娘,這其中有何隱情?」

  白沉香事先已得了高強的吩咐,今晚要說什麼話心中自然有數,這時便抿嘴一笑道:「趙大官人既是風流倜儻的人物,奴家若直言相告反而不美了。說來亦是有趣,奴家之所以答應高衙內來此獻藝,倒有好幾分是衝著這『豐樂』二字,趙大官人不妨猜上一猜這內裡的緣故?」

  高強暗中一挑大拇指,心說這配合真是沒話說了,一個彎子轉的天衣無縫,不由你趙佶不上鉤。果然趙佶皺眉思索片刻,試探地問道:「據趙某所知,姑娘原先是在容樂坊掛牌,與這豐樂樓相比,其間僅一字之差,難道是在這『豐』字上做文章?」

  白沉香詐做一驚,將一手捧著胸口,另一手掩著櫻桃小口,睜著烏溜溜的眼睛望著趙佶,失驚道:「大官人怎地一猜即中?只是這『豐』字上究竟有什麼文章,大官人可再猜得麼?」這話看似是反覆刁難,其實卻已是肯定了趙佶先前的努力,更令其有繼續猜下去的慾望,而且無形中已縮小所要猜測對象的範圍,難度也降低了,此誠為勾欄中逢迎客人的不二法門,非歡場浮沉多年、精擅把握客人心理的名妓如白沉香者莫辦。

  趙佶在宮中向來是只有嬪妃宮人想盡辦法討他的歡心邀他的寵,哪裡有人敢這麼跟他玩心眼、耍心計?當即一腳踏入陷坑中,腦子已全往這「豐」字上轉去,第一個念頭想到的是自己老爸神宗的年號元豐,第二個念頭便是蔡京前年跟他說過的「豐亨豫大」四字箴言,不由笑道:「趙某且再猜上一猜,姑娘所為的這豐字,是與前朝有關哪,還是與本朝有關?」

  白沉香再次「失驚」:「大官人莫非是神人,怎地竟知這豐字與前朝本朝都有關聯?」

  趙佶微微一楞神,他腦子裡既然已想到這兩點,又聽白沉香說到與前朝本朝都有關聯,不由便將這二者聯繫起來,猛地想起蔡京當日所言:「《易》云:豐亨,王假之。神考熙豐年間力治,天下太平府庫充盈,百姓鼓腹謳歌,此所謂豐也,三代烏有此盛。既然豐亨,便可豫大,陛下何不訪三代制度,鑄九鼎,做明堂,以彰顯陛下盛德,皇恩浩蕩?」

  再想想中太一宮南邊那九成宮中的九鼎,由蔡京親自監造,費鋼二十二萬斤,旬月即成,安放之時引經據典,九鼎各安其位,到如今每次經過都覺得心中一種滿足。可自蔡京去職、趙挺之入主宰執以後,那明堂卻久久不就,去看幾次都還是那樣,雜亂無章的工地看著就叫人生氣,跟蔡京在位時的效率簡直就不能比了。

  看來這豐字必是說自己登基以來四海昇平,兆民安居樂業了,趙官家想到這裡心下自以為得計,卻不忙便說出來,咱們的才子皇帝可不是什麼不解風情的木頭腦袋,逗一逗這活色生香的美人豈非是難得的樂事?便笑道:「香香姑娘,這謎底趙某可是猜出來了,卻不知猜對可有賞賜,猜錯如何懲罰?」

  白沉香一怔,媚眼如絲橫了趙佶一眼道:「區區小事,似趙大官人這等大才自然是舉手立辦,又說什麼賞,什麼罰了?」這卻不是故作矜持,似趙佶這般問,必是要提出什麼要求的,此刻該說的話還沒說完,可不能就這麼給他得手了。

  輕輕一頂高帽送上去,趙佶倒不知如何繼續調笑了,眼見面前的美人眼波欲流的勾人模樣,只覺得心癢難搔,乖乖地將自己心中的答案說出:「姑娘所言的豐字,可是說本朝之盛遠邁前朝,上追三代,非用一豐字不能盡書其盛?只是這與姑娘決定來此掛牌又有何關聯?」

  白沉香於這問題早已成竹在胸,臻首微抬望著窗外,美目略顯淒迷:「香香自小於教坊習藝,長成後在容樂坊掛牌,平生夙願就是要做我大宋第一歌女,唱出我大宋這千載未有的繁華盛世。那日高衙內來邀奴家加盟,言道欲改建樊樓為豐樂樓,要盡顯昇平之極樂,若無奴家的歌喉與姿容,則此樓豐則豐矣,樂卻未極。這話卻正合了奴家的平生心願,是以奴家想也不想就轉投此地了。」

  說到這裡忽地回神,向趙佶嫣然一笑道:「趙大官人一語道破其中玄機,看來與香香倒是心意相通呢!」言下微微流露出羞澀之意。

  趙佶當即大暈其浪,兩隻眼睛看那白行首就像蚊子‹了血一樣,叮在肉裡拔都拔不出來。高強見勢不妙,心說這香香的魅力有些過火,官家已經有些忍耐不住了,可得抓緊時間把要說的話說完才是,忙丟了個眼色過去。

  白沉香會意,忽地悠然輕歎一聲,黛眉微蹙卻不則聲。

  那趙佶此時心魂俱醉,一番心思全繫在這位絕代尤物身上,當即問道:「姑娘因何歎息?」

  白沉香蹙著眉頭道:「只是年初時彗星經天光芒萬丈,前後二十天之久,人都說是星變異相,主的是上天威譴當今的凶兆。咱大宋官家避殿減膳,蔡相公更是因此罷相,卻不知如此盛世中為何有此異相?奴家實在是不明白呢。」

  趙佶聞言一楞,這番話可戳到他的痛處了,面色登即有些不豫。

  只是今日在座幾人全是串通好的,見話題到了關鍵之處,鄭居中忙笑著插言道:「姑娘所言差矣!當今聖上登基以來,建學校興禮樂以藻飾太平,置居養安濟院以周拯貧困,所行的都是應天撫民的善法良政,哪裡有什麼上天威譴的地方?」

  白沉香眼珠一溜,便笑道:「這位官人說的是了!奴家多日疑惑,怎麼也想不出當今聖天子在位,又有蔡相公、趙相公一班兒天上降下的星宿輔佐,又哪裡有什麼不順應天命的地方了?奴家當日曾聽人唱蘇學士詞,有『光芒萬丈長,司空見慣,應屬尋常』之語,看來彗星經天,也未必就是主什麼國政吉凶的,倒是奴家婦人之見,想得太多了罷。」

  趙佶面色轉霽,這番解釋卻正中了他的下懷。本來他自負治下一片歌舞昇平景象,雖古之名君亦不能過,平白來個星變要他自省,心頭委實老大的不痛快,避位減膳、乃至罷了蔡京的相位,都有些不情不願的意思。

  今日這心裡的疙瘩一朝化解,趙官家心中就如飲了一碗加冰酸梅湯一般爽利,再看這白行首實在是誘人之極,平生所見女子烏有能及,腦中那裡想得到其餘人事?

  眼見皇帝興味已濃,今日該說的話也說了,三位幫閒也該發揮些「幫閒作用」了。高俅、鄭居中和高強三人互換些眼色,你一言我一語,配合著白沉香的忽嗔忽喜,片刻間便逗引得當今官家魂不守舍,意存***,只叫得一聲「散了吧」,半邊身子已向白沉香身上偎去,也不知是真醉還是詐癲納福。

  官家說散,豈敢不散?三人慌即告退,高強給白沉香打個手勢,示意她好生侍侯著,卻換來白眼一個,只得苦笑一聲,隨著老爸退出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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