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重生] 高衙內新傳 作者︰斬空 (連載中)

wwon 2009-4-28 13:14:0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5 42039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18
第十章 徐寧

  雖然對著魯智深直指眉心的寶刀尖鋒,高強可以鎮定自若,侃侃而談,但不知怎麼,現在面對小環這樣幾乎沒任何地位威嚴,只能匍匐在他腳下生存的弱女子,高強竟覺得有些心虛,彷彿那輕柔無力的目光可以一直射入他的心窩,照到那些最陰暗的角落。

他勉強定了定神,笑道:「小環啊,我在前院吃過飯了,你還沒吃吧?快去吃飯吧,下次別等我了啊。」

  小環怔怔地看著他,眼睛裡空空洞洞的,聲音也是空洞洞的:「衙內,剛才你和那位爺說的話,小環都聽見了……」

  高強頭皮發炸,連說話都有些結巴起來:「小、小環啊,本衙內忘記了,老爺還在書房等我去議事呢,我,本衙內……」說著腳下就要抹油。

  「衙內!」小環忽然叫了一聲,眼中卻終於流下淚來,「我大哥,我大哥他死了?」

  「……」高強就像被這一聲喊定住了一樣,站在原地動彈不得。過了一會,他緩緩轉過身來,說話時語音的乾澀連他自己都嚇了一跳:「是啊,今天在陸謙,陸虞候,嗯,就是剛才你見到的那位爺家裡,幾個軍漢比武,一把刀脫了手,你哥他,就擋在我面前……」

  到這裡可是再也編不下去了,小環的眼睛直楞楞地看著他,淚水就這樣在眼眶裡先打幾個轉,再順著臉頰的線條流下來,到後來眼中已全是盈眶的淚水,終於如洪水決堤一般嘩嘩流下來,一條線地落在地上。

  高強手足無措,其實小半是見了小環哭得這樣淒慘,心虛倒佔了多數,見她雖然如此傷心,卻強撐著不哭出聲來,禁不住地心中慌亂,彷彿那一雙淚眼正在無聲地審判著他似的,慌的只想落荒而逃。

  恰待轉身,就見小環「嚶」的一聲,身子晃了幾晃,一頭向前面栽了下來。高強一驚,看她這樣子已經是失去意識了,這一栽下來如果碰到哪裡可是不輕,當即搶上一步,一把將她嬌小的身子攬在懷裡,只覺柔若無骨,再看她雙眼緊閉,頭歪在一邊,早已暈死過去。

  高強忙大聲叫人,不一會便跑來幾個丫鬟婆子,七手八腳將小環抬起,本待送去她屋中,高強卻不放心,就命送到自己房裡,又急急差人去叫大夫。

  工夫不大,大夫便到了,只一把脈,便說是急火攻心,驚厥之症,當順心理氣,寧神靜養,不可過於操勞憂心,更戒大喜大悲云云。說罷又開了方子。

  高強反正是不懂,唯唯應了,取出銀子要謝大夫,那大夫卻堅決不肯要,逃也似地去了。高強一面吩咐下人去照方抓藥,一面感嘆道:「多好的大夫啊,真是仁心妙手,濟世救人,連銀子都不要,嘖嘖……」

  正讚歎間,忽聽床上一聲呻吟,高強急忙回身,見小環正掙紮著要起來,忙上前扶著她道:「小環,你且躺著,多休息一會。」

  小環迷糊了一會,才看清週遭佈置,發覺自己睡在衙內床上,衙內卻坐在床沿扶著自己,這一驚非同小可:「衙內,小環該死,小環該死!」說著極力掙扎。

  高強知道她躺在自己床上心中惶恐,卻不容她起來,只將雙臂一緊,雖不似魯智深那樣力大千鈞能倒拔垂楊柳,對付這小小女子倒也綽綽有餘,小環立時掙扎不得。

  高強溫言道:「小環,你大哥是為了我而死,救了我一命。我再怎麼為他風光大葬,他也是享受不到了,如果你再出個三長兩短的,叫衙內我怎麼向你大哥交代呢?就好生躺著歇息吧。」

  小環掙紮了幾下,卻抵不過高強的「怪力」,只得紅著臉躺下,只是聽他提起亡兄,眼淚卻又在眼中打起轉來。

  高強忍了一忍,還是忍不住問道:「小環,我說句話你別在意,你大哥對我雖然忠心,對你和你大嫂可不怎麼樣啊,為什麼你還……」

  小環聞言,將頭轉過去面向床裡,幽幽道:「衙內有所不知,小環自幼父母雙亡,家徒四壁,都是大哥含辛茹苦,將我拉扯大,為了保護我不被街上的地痞混混欺負,大哥他多次與人爭鬥,也不知受了多少傷。後來結識了衙內,他就想盡辦法要把我送到衙內身邊,好讓我過好日子。」說到這裡,又忍不住抽噎起來。

  高強怔怔地聽著,心裡也不知是什麼滋味,只伸手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瘦弱的脊背。

  小環抽噎了一會,又道:「大哥也不知是怎麼想的,為了讓我能留在衙內身邊,竟給嫂子下了藥,生生逼死了大嫂,還說這樣一來衙內心軟,就一定會好好對待我的。我長到這麼大,大哥對我是最好的,可是、可是現在,哇!……」又忍不住大哭起來。

  高強這時卻忘了拍她的脊背,心中震驚無比:富安,那個卑鄙無恥的富安,那個被陸謙象殺雞一樣殺掉的富安,那個死了都沒人去看他的屍體一眼的富安,原來在這個世界上也有他拚命都想守護的東西,有他願意付出一切代價去守護的人!那一雙臨死都不瞑目的眼睛,又在心頭浮現,那一刻,他的心裡想到的,一定就是這個唯一的妹妹吧?

  低頭看著痛哭不已的小環,高強心中不禁一酸,輕輕拍了拍小環的肩膀,柔聲道:「小環,你別太傷心了,就算你大哥不在了,還有衙內我在啊。」

  小環身子一震,緩緩轉過頭來,淚眼婆娑地看著高強,一時說不出話來。

  高強笑笑道:「小環,衙內我房裡還沒人,你伺候我也夠久了,不如就給我作妾吧,這樣你大哥也走得安心,也不枉他隨我一場。」

  小環這才如夢初醒,慌忙搖頭,「婢子、婢子」地囁嚅了幾句,卻說不出話來。

  高強微微一笑,俯身在她額頭吻了一下,右手食指輕點著她鼻尖道:「別說了,衙內的話你還敢不聽嗎?今晚也別走了,就在衙內房裡吧。」

  小環飛紅了臉,雖然並不是第一次給高強侍寢,但今夜的感覺卻分外不同,那胸懷靠上去堅實可靠,衙內的眼神也分外柔和,一雙手彷彿有了魔力一般,所到之處渾身都熱了起來,軟洋洋地好不舒坦,一顆心不由自主地狂跳不已,只低低道:「衙內,婢子只怕不能服侍好衙內……」

  高強輕輕抱著她的肩膀,在嫩頰上香了一口道:「傻丫頭,你現在身體不好,衙內又哪裡要你服侍了?只管作個好夢吧,衙內在這陪著你。還有,以後不要自稱婢子了,你現在是本衙內的妾了,要自稱妾身。」

  小環怔怔地應了一聲,只覺渾身如在雲中,飄飄蕩蕩地不知身在何處。

  房中「啪」的一聲輕響,光線一陣搖曳,卻是燭花爆了一下。高強一手摟著小環,聽著她勻淨的呼吸,眼睛卻瞪得大大的望著天花板:那裡,一雙原本不瞑目的眼睛漸漸合起,消去……

  翌日,高強醒來,卻發現小環早已不知去向,枕邊還留著幾莖長發,被窩裡猶自有幽香殘留。

  正怔忪間,房門「吱呀」一聲推開,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孩躡手躡腳地走進來,將手中的銅盆輕輕放在架子上,轉身來掀高強的被子,卻忽然發現他早已醒了,正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不由得兩頰緋紅,手足無措,低聲道:「衙內,婢子、婢子服侍你起床。」

  高強看著她,眼前的一幕與日前自己初到這古代的情景何等相似,然而人事卻早已全非,到底是自己迷失在時空中,還是時空因為自己而改變?

  他忽地大笑起來,一把拉過小環,沒等她的驚呼出口,已經封住了那香唇:管他時空在變還是我心流浪,這裡就是我的世界,我就是高衙內!

  ………………………………………………

  待到高強見過老爸高俅,與魯智深出門去尋林沖,天色已近晌午。

  到了林沖家宅門口,高強報了名號,下人飛一般地跑進去稟告,不一會林沖便迎了出來,高強連忙大禮叩拜,口稱「師父在上,徒兒來給您老請安了」。

  林沖見高強如此恭謹,倒有些抹不開,畢竟高俅是他頂頭上司,平時又甚是器重,再說高強拜師之意看來很是誠懇,怎好再一副冷臉相向?因此連忙搶上扶起道:「徒弟無須如此,快快起來。」

高強暗笑,藉機站起身來,取出禮物送給林沖,說是敬師禮,卻是一對玉獅子,翡翠雕成,好不靈動可愛。林沖哪裡肯收,不免擾攘推辭一番,終究不及高強的巧舌如簧,只得勉強收下了。

  這時高強才注意到林沖身後還站著一人,大概三十歲年紀,身高一米七上下,相貌英俊皮膚白皙,頷下微有髭鬚,膀闊腰圓,站在那裡雖不說話,氣勢卻穩凝如山,不由得暗自心驚:此人好氣派!

  林沖見高強注目此人,忙伸手將他拉過,相互通名。那人聽聞是禁軍殿帥高俅府上的衙內,雙手抱拳施禮道:「侍衛馬軍司屬下,金槍班教頭徐寧,見過衙內。」

  高強倒吸一口涼氣,連忙上前還禮道:「不敢當,久聞金槍手大名,府中眾人整日傳誦,聽得小生嚮往不已,今日一見,果然是見面勝似聞名,徐教頭真是好個英雄人物!」

  (第十章完)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19
第十一章 論兵

  徐寧見這臭名遠颺的高衙內竟然如此「禮賢下士」,心中大感意外,暗道:「果然聞名不如見面!」金槍班是侍衛馬軍司的下屬,現在都指揮使的位子出缺,因此按例由殿前都指揮使統管,故此徐寧也是高俅的下屬,見到高衙內如此謙光,擺出一副著意結納的姿態,自然也不敢怠慢,忙沒口子地遜謝。

  幾人在大門前絮叨了一會,魯智深早不耐煩起來,袍袖一甩就逕自往裡間走去。林沖知他脾性,也不去在意,伸手肅客,請高強和徐寧入內。高強卻是尊師重道,一定要林沖先走,然後又讓徐寧,你推我讓好一會,才都進了院子。

  已到午飯時刻,林沖就命開出酒飯來,就在院中的槐樹下石桌上擺起宴席來,又叫丫鬟錦兒出來溫酒。那錦兒端著酒壺出來,猛一抬頭見到高強,神色便憤憤地,溫酒時也重手重腳,一會倒點酒在他身上,一會把酒杯在桌上礅的「蓬蓬」作響,搞的高強狼狽不堪,林沖說了幾次都拿她沒法。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幾人說些槍棒之術,漸漸談的投機起來。那三人都是軍官出身,練的是一路功夫,講論起來口沫四濺,意興遄飛,高強雖是一竅不通,不過眼看著少時心目中的英雄在面前說槍論棒,心裡也是高興異常,自己提起酒壺來不斷勸酒。

  三人的功夫卻又各有不同。魯智深是關西軍系,种師道的部下,與西夏和熙河諸部交戰多年,講究的是力大簡練,十蕩十決,原本是擅使鐵棍,後來殺了鄭屠逃走在江湖上,又與崔道成等綠林的高手交鋒,棍法中增加了諸般民間的花樣,又是以禪杖使出,三人中數他武藝最博。

  林沖則是正宗的禁軍槍棒槍棒工夫。北宋一代,軍中使槍的名將層出不窮,楊家槍、高家槍、呼家槍等都是軍中的著名槍法,而開國太祖趙匡胤仗以成名的就是一條軍棍,好事者有「一條軍棍打平四百軍州」之說。而宋代軍制是採取強幹弱枝之策,將精兵猛將都集中到京師,號為禁軍,最是天下精華所在,而禁軍槍棒教頭則是由士兵和下層的軍官推選,個個真材實料,林沖的槍棒之精可想而知。

  徐寧則又是獨出機杼,擅長的是鉤鐮槍。這鉤鐮槍據說上承自東周之時,當時長兵都帶橫枝,戈和戟是其代表。三國時的飛將呂布就用戟,一桿方天畫戟神愁鬼厭,虎牢關前一人一騎獨擋關東數十萬大軍,帶起了一股用戟的潮流。唐以後用戟者漸少,而槍法大行,其原因大概是戟的頭太重,運轉不便,不利於普及。到五代時,名將李存孝、王彥章都是用槍的高手,王彥章更有「王鐵槍」之名,遂使軍中越發重槍。

  至於鉤鐮槍的重興卻是本朝之事,太祖時黨項人李繼遷佔據靈州建立西夏,到元昊即位,軍中打造連環馬,用鐵甲將人馬都包裹起來,五騎為一組,衝陣之時一往無前,刀槍箭矢皆不能擋。宋軍拿他沒什麼好辦法,累次與其交戰都不能勝,就有人想起了過去的戟來,不過戟法多已不傳,於是仿著戟的形制在槍上加一個橫枝,刺戳之外又多了橫拖的作用,以之抵禦連環馬果然大有成效,從歷次實戰中總結出了鉤鐮槍的用法。

不過金槍班用鉤鐮槍卻不是為了訓什麼特殊兵種,只不過是因為徽宗皇帝某日偶然見到軍中有持鉤鐮槍者,也不知觸到他哪個藝術細胞,只覺這槍上小枝橫出,內中實有無數至理奧義,只是一時琢磨不透,無法賦詞一首,引以為憾。於是就下令金槍班都用鉤鐮槍,並且要鍍金,讓他陛下朝夕可睹,有助於觸發藝術靈感。

  高強在旁聽得津津有味,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就插口問道:「徐教頭,我曾聽人說教頭家中藏了一副寶甲,乃是精製的雁翎鎖子甲,穿在身上輕便堅固,刀槍箭矢急不能傷,有個名號叫做賽唐猊,不知可否一觀?」

  徐寧聞聽這話,臉色立刻難看起來。他知道這甲礙眼,多少高官想打他這甲的主意,侍衛步軍都指揮使楊雲就曾出三萬貫買他這甲,被他推說被賊人盜去,才了了他人覬覦之心,卻不知這高衙內如何知道此事的?

  不過雖然為難,這口卻是不能松的,便苦笑道:「好教衙內得知,小將便是這副甲惹眼,年前上司楊都指揮使要買小將這甲,不慎竟被賊人盜去,累得小將被楊帥責罵,原本要升做金槍班直的事也泡了湯,實在是慚愧之極。」

  高強聽得奇怪,這梁山泊還沒拉起竿子來呢,哪裡來的時遷盜甲?仔細回想一下,才恍然憶起:原來這徐寧是怕以後自己要上陣,留著寶甲保命用的,就算是有人出高價要買,一來對方是頂頭上司,這錢還不知能不能到手,就算賣了高價,他日上陣被一箭穿心,萬貫家財有何用處?便不想賣,又怕高官連番索要,就編了個謊話,只說被賊偷去,卻把甲用盒子裝了藏在房樑上。

  只不過高強熟知底細,卻不上他的當,這時不便多言,便假意跌足惋惜,無緣得見寶甲,又拍胸脯向徐寧保證要著落在開封府身上尋回寶甲,到時只求一觀足矣。徐寧肚裡暗笑,嘴上自然連聲遜謝,又一起拍桌子大罵賊人無良,連將軍防身之物都要偷,彼此惺惺相惜,無以言表,都在一杯酒中了。

  講到寶甲,魯智深忽地想起高強那口刀來,便向林沖和徐寧提起。林沖一聽大喜,向徐寧道:「賢弟,你有所不知,高殿帥這口寶刀名動京師,珍視無比,等閒人連見一面都不可得,今日有機會一睹寶刀風采,實是莫大的機緣。」

  徐寧也是好奇,都催高強亮刀。高強心說咱也發揚一下風格,雖然你把寶甲藏的密不透風,咱可不會像你一樣小氣。便伸手腰間一摁繃簧,「倉啷」一聲寶刀已經在手。

  林沖徐寧都是聳動,將刀在手中傳來遞去,反覆賞玩,口中讚歎連聲。徐寧忽道:「衙內,小將的內弟精擅打造軍器,乃是祖傳的好手藝。若蒙衙內恩准,小將想請鄙內弟來一同觀看此刀,明其製造之法。」

  高強登時想起,徐寧的內弟,不就是金錢豹子湯隆?不過據施大爺的說法,此人該當先在西邊延安府種諤手下當兵,負責打造軍器,後來因好賭而敗家,流落到江湖上賣藝為生,怎麼跑到東京汴梁來了?

  不過這話也不好開口問,否則自己就成了妖怪了,忙笑道:「如此甚好,此刀據家父所言乃是由西域大食商人傳入中原,故此無人能辨識其打造之法,倘若令舅果真能知,小生當回稟家父,請上諭命軍器監打造,不失為大功一件。」

徐寧大喜,想不到這小衙內如此抬舉,林沖大哥的眼光果然不差。林沖也是喜歡,忙叫家人去徐寧家中召喚湯隆。

  時間不大,一個粗壯漢子跟在林沖家人身後匆匆而入,高強略打量了一下,見他身材比徐寧略高,塌鼻子小眼睛,最為醒目的是滿臉星星點點的大麻子,一看就知道是「金錢豹子」湯隆了。只是照施大爺的說法,此人渾身都是麻點,難不成有什麼皮膚病?嘔~還是離遠一些的好。

  那人到了近前,與林沖卻是見過的,彼此招呼了一下。徐寧教見過魯智深和高衙內,那人一聽是殿帥高俅的獨生衙內,一張醜臉頓時笑的皺成一團:「小人湯隆,見過高衙內,衙內安好。」

  高強擺手道:「湯……這個,湯老叔何必多禮,尊親與我師父兄弟相稱,論理該我叫聲阿叔才是。」湯隆慌得連忙稱謝,死活不肯認這個老叔,開玩笑,他有幾個腦袋敢做高俅的兄弟?

  你來我往客套了一番,魯智深老大不耐,終究還是林沖說話,高強叫了一聲老哥才罷,湯隆渾身的骨頭已經輕了三分。

  待到徐寧向他說明請他來的用意,再把那口刀一亮,湯隆大吃一驚,臉上的世故諂媚神色全然不見,雙眼放光,叫道:「這,這莫非是以天竺烏茲精鋼打造的大馬士革寶刀?!」

  眾人見他一口叫破來歷,都是精神一振,林沖忙問道:「湯賢弟,可知此刀打造之法麼?」

  湯隆卻不理他,雙手在刀面上來回摩挲,一副痴迷無比的神情,說話宛如夢囈:「先父曾言,西去十萬八千里,有大國名天竺,當年唐玄奘取經曾到。此地有精鋼出產,當地人都叫烏茲鋼,最是堅韌。再往西有大國名大食,其國有大城叫做大馬士革,多高手匠人,采烏茲鋼而煉刀,經年而成,其上品者,曲直如意,削鐵如泥,光芒晦暗,縱斬千人而其刃越新,是當世第一等的寶刀。」

  高強聽得入迷,連連追問道:「湯老哥,此刀還有何妙處?究竟如何打造?」

  湯隆如夢初醒,見是衙內垂問,忙笑道:「啟稟衙內,此刀若是殺得人多時,常自半夜裡嘯鳴,這是一樁奇處。至於打造之法麼,嘿嘿,衙內算是問對人了。」

  眾人都是大喜,魯智深最是性急,連聲問道:「究竟打造之法如何,快說,快說!」

他嗓門洪亮,倒把湯隆嚇了一跳:「先父當年機緣巧合,曾隨一名流落中原的大食匠人學習制刀之法,也曾教於小弟得知,因此識得。不過要打造此刀,非上等烏茲精鋼不可,這是一樁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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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雌伏 第十二章 煉兵 字數:3431

  聞聽此言,眾人都是面面相覷:誰知道這見鬼的烏茲精鋼是什麼玩意?若不是今日遇見湯隆,在座的都沒一個聽過這玩意。

  徐寧皺著眉頭,心說小舅子啊小舅子,姐夫我好不容易給你找了個出人頭地的機會,可別就這麼放過了啊。他見高強面有失望之色,忙向湯隆問道:「兄弟,你既知道這精鋼的名頭產地,不可能一點頭緒也沒有吧?」說著拋了個眼色過去。

  湯隆還算聰明,立刻明白過來,趕緊乾笑道:「這烏茲精鋼雖說稀有,不過本朝商旅興盛,東京南市有許多大食和天竺商人,其中必有販售兵器者,衙內大可差人前去打探,當不致空手而回。」

  高強點了點頭,心想這話就有點道理了,這麼有名的東西商家肯定不會放過,既然這把刀能流到中土,那什麼烏茲精鋼自然也可以了。

  幾人談兵講武,高強雜於其中,自是獲益匪淺,直到月上枝頭方才盡歡而散。

  次日清晨,高強便被魯智深的大嗓門吵醒,原來林沖一早便到了,要和魯智深一同上演二師訓徒。既然幾個頭都磕過了,高強自然無法推辭,只得戀戀不捨地離了熱被窩,當然還有剛剛習慣跟他一起過夜的小環。

  高俅身為禁軍殿帥,府中當然少不了演武場,好大一片場子夯得緊實,十八般兵器羅列兩旁。幾個打掃的老軍見衙內一大早來練武,肚裡納悶臉上欽佩,顛前跑後地端茶遞水送毛巾,又把幾根槍棒、兩把木刀擦得一塵不染,恭請衙內選用。

  魯智深卻看不得這等嘴臉,幾聲喝罵將一眾人等都趕跑了,又將大門緊閉。幾個老軍雖然被攆出來,卻不忙走開,只守在演武場門外,萬一衙內有個什麼差遣,不是有了露臉的機會?

  只是這一等竟從卯時中一直等到近午時,衙內和兩位教師才出來,倒把幾個老軍唬的一楞:只見兩位教師衣衫齊整,臉不紅氣不喘,衙內卻是敞著衣襟撇著嘴,腳步踉蹌的直往人身上栽歪,累的連喘氣的力量都快沒有了,可見被操的慘極。

  老軍們都是義憤填膺:哪裡有這樣教徒弟的,衙內可是金打的骨肉玉鏤的皮,被你們這樣摧殘,沒幾天就累出病來了!不想這兩個魔鬼教師更有一樁可惱之處,竟然連扶衙內一下都不許,硬要衙內自己走回房裡去!

  老軍們無法可想,當即有人飛報高俅,說衙內被兩個教師弄傷了。高俅雖然知道兒子請了兩個教師,其中一個還是林沖,卻還沒空見上一見,乍聽這消息可吃了一驚,慌忙跑來看兒子,恰好在高強住的小院門口截著。

  一看到兒子的慘狀,高俅心疼無比,正要開口罵人,卻聽高強勉力道:「父、父親,所謂嚴師出高徒,兩、兩位教師都是為了孩兒早日成材,才這般嚴厲,說、說來還是孩兒往日不學,才累成這樣。」

  高俅一聽可沒詞了,自己兒子願意啊。別看高俅出身不怎麼樣,宦海沉浮幾十年,多一分本事就多一條活路這個道理他可是再明白不過了,他自己就是一個再好不過的例子了。想當年,在蘇軾手下當書吏都被誇獎「筆札甚工」,可見其文筆不俗,誰知後來出人頭地卻是靠的一腳好球,人生的際遇離奇,實在是難以逆料的。現在兒子有決心練武,倒也不是什麼壞事,也只好由他了。

  高俅勉強謝過了兩位教師,吩咐兒子好生休息,小心不要脫力了,轉身剛要離開,高強忽道:「父親,孩兒學武,教師說須用烏茲精鋼打造兵器,不知京中何處可得?」

  「……」高俅聞言愕然,他哪裡聽過這種東西?幸好殿帥大人手下有的是人,旁邊一人乾咳一聲道:「衙內,據卑職所知,這烏茲精鋼乃天竺出產,以之鑄造刀槍皆為寶物,是鋼中極品,殿帥府中那口寶刀便是以此鋼鑄就。其物罕見,全東京城只南市一家大食商舖偶有藏貨,等閒亦不可得。」高強一看這人倒是認得的,正是前晚曾經說過話的聞渙章。

  高俅一聽大喜,立命身邊小吏前去採買,不拘多少,無論貴賤,但有多少精鋼都一起弄來,而且日後再有此物都叫直接送到殿帥府來。那小吏唯唯應了,向聞渙章問清了那家鋪子的位置商號,飛也似地跑去南市辦貨,至於與商家勾結虛報錢數,大家落些好處,此乃常情,自不待言。

  自此每日高強就在林魯二人的瘋狂操練之下度過,雖然當時苦不堪言,不過隨著時日漸過,自覺身輕體健,槍棒也漸漸揮得動了,木刀更是耍上一路都劈不到自己,不免也有些得意起來。

  過了十餘日,陸謙前來稟報,說道已經將東京的烏茲精鋼搜羅一空,那邊湯隆也拿著高俅的殿帥府介紹信,到軍器監借了一座煉鋼爐,生爐舉火準備打造兵器。高強甚喜,恰好今日林沖與魯智深放了他一天假,林衝要去應卯,智深被原先菜園子的混混請去喝酒,便叫陸謙隨同,一起去湯隆那裡看造兵器。

  二人走到門口,忽聽後面有人呼喚:「衙內留步!」

  聲音有些耳熟,高強回頭一看,原來是聞渙章,便笑道:「聞先生來得正好,那日多虧聞先生廣博,才買到了烏茲精鋼,今日本衙內正要去看打造寶刀,先生何不同行?」

  聞渙章本來就是要和衙內多親近,當然大喜答應,於是一人騎了匹馬,向軍器監行去。至於那幫平日跟在衙內身後起哄的無賴幫閒,自從高強開始習武之後就沒得混,只好作鳥獸散了。

  那軍器監是設在西城,路途甚遠,不過今日風和日麗,行人如織,高強騎在馬上,戴了一頂范陽斗笠,將帽簷壓得低低,身邊又只有兩個隨從,不復往日前呼後擁的排場,一時倒也無人認得他。

  觀花賞景,一路無話。到了軍器監湯隆煉鋼的所在,只見一座高爐聳立,兩個風箱勁吹,爐火直騰起兩三丈高,湯隆拿著根鐵棍,全神貫注地觀察著火焰的顏色,不時向身邊的手下發出各種指令。

  高強也不叫人通報,自去站在湯隆身後,看他來回忙活。

  這煉鋼場大家都在忙活,忽然多幾個無關的閒人,湯隆立刻便察覺到了。他猛地回身,正要開罵,忽見衙內笑嘻嘻地站在身前,總算有些急智,一句粗口已到嘴邊,卻被他生生壓了下去,換一副笑臉道:「衙內今日怎麼有空來這裡耍,不用練功麼?」

  高強擺手道:「衙內今天放假,所以來看老哥忙得怎樣。湯老哥,你不必理我,只管煉這鋼便是。」

  湯隆嘴上答應,腳下卻不動彈,一邊眼睛斜著去看爐火,一邊向衙內稟報道:「衙內請看,此次共採買了一百斤烏茲精鋼,我一起都放進爐中煉了,三日之後開爐取鋼水倒模,當可得刀胚二十餘件。」

  高強大喜,忙問:「都是像我所帶的這刀一般麼?」

  湯隆小吃一驚,忙笑道:「似衙內這般寶刀,便在大馬士革,一年中也出不得數把,哪裡這般輕易能得。這鋼水可分上中下三等,上等可造寶刀,中等可造朴刀槍刃,下等便是粗胚,只好造些蠢笨軍器,如大斧狼牙棒之流。」

  大斧?狼牙棒?高強心中立刻想起霹靂火秦明和急先鋒索超來,忙道:「好好,都造都造,大斧、狼牙棒、槍刃、朴刀,一樣也不可少了。哦還有,記得給徐教頭造一件鉤鐮槍頭。」

  湯隆心中叫苦,哪有你這樣亂用烏茲精鋼的?大斧還好說,斧刃須得鋒銳,這狼牙棒純是以力服人,要這般好鋼何用?再說一百斤鋼只好出七八十斤鋼水,這兩件傢伙一造別的就都別提了。

  好在打鐵有打鐵的辦法,狼牙棒這等大傢伙,摻些尋常鋼水也看不出來,湯隆當下便應了。

  高強又問這烏茲精鋼所費幾何,湯隆只管打造,這個卻是一無所知。好在聞渙章簡直是個百曉生,在旁答道:「好教衙內得知,這烏茲精鋼極是難得,每年不過數千斤出產,能流到中土來的更是稀少,這次能得這許多已是意外之事,總計花費當在三萬貫上下。」

  高強嚥了一口唾沫:好傢伙,這一斤鋼就能供尋常人家活兩年的!去年蔡京改革茶法,一年茶葉收入也不過五百萬貫,只夠買一萬多斤烏茲精鋼,這哪玩得起?就算是老爸高俅手握兵權,平時吃了無數空餉,這次恐怕也要肉疼幾天了。

  又看了一會,問了湯隆到兵器造好至少也要一個月,高強漸漸無趣起來,便告辭去了。

  湯隆送出,眼見衙內漸漸遠去,陸謙忽又轉回來,低聲向湯隆道:「湯老弟,衙內請你給徐教頭帶個話,他幾時有空去徐教頭家飲酒,務必要看看他家房樑上的那件物事。」說罷微微一笑,在湯隆肩膀拍了兩下,上馬去了。

  只留下湯隆在原地發呆,背心冷汗直流。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19
第一部 雌伏 第十三章 易安 字數:3793

  從軍器監出來,三人策馬沿汴河緩行,於路只見百業繁盛,車水馬龍,街邊的商舖把招牌挑得老高,當鋪、米店、胭脂水粉店、布匹綢緞坊、古玩瓷器齋,乃至書店茶樓,銀莊票號,各種行業雜陳條列。

  高強一路看來,彷彿當年在網上所見到的《清明上河圖》活生生地展現在眼前,甚至那頭千古爭議的驢子也從眼前一閃而過,心中不禁生出異樣的感覺來:眼前的一切竟是如此的真實,可是再過不到二十年,這十里繁華都將化為烏有,後人只能從畫卷和詞章上尋覓這一段璀璨的文化了。

  他想的出神,情不自禁地歎了一口氣,忽聽陸謙在旁笑道:「衙內,可是連日習武辛苦,有些悶了?今日左右無事,不如進去喝杯酒如何?」

  他轉過頭來,卻見自己的馬正停在一座樓前,抬頭一看,上書三個大字:「怡紅樓」。

  「……」高強苦笑一聲,見陸謙笑的詭異,聞渙章撚鬚不語,心知自己一時出神,信馬由韁地走到這裡,必定被人以為是「心懷故地」了。

  正在猶豫要不要進去考察一下宋代的娛樂業發展情況,只覺一陣香風撲鼻,一條火紅人影撲到馬前,抬手扣住韁繩,笑得熱情無比:「哎呦,今兒這是吹得什麼好風,高衙內竟然賞臉到咱們怡紅樓來了啊。」這女人一看就是老鴇一流,化妝雖說太濃,年紀有些遲暮,不過媚眼亂飛,柳腰款擺,倒還有幾分姿色。

  高強一笑,既來之則安之,就逛逛青樓又如何?全宋詞那麼多首,出自青樓的只怕有一半多,說起來這也是高級娛樂場所和文化中心嘛。

  見到衙內下馬,後面兩個自然是亦步亦趨,也甩鐙離鞍。早有龜公搶上來接過韁繩,點頭哈腰恭敬無比,比之後世的泊車小弟更強似幾分,高強笑了一下,陸謙揮手打賞。

  那老鴇見衙內下馬,一副火炭般的身子直貼上來,手中錦帕一揚,一陣香氣飄過,眼中卻儘是幽怨之意:「衙內,這些日子可快活哪,樓裡的女兒們可是想死衙內了啊!」

  高強心中好笑,這般場景和台詞不知見過多少次了,不過都是在電視上看的,今日卻輪到自己頭上,真是有趣:「哈哈,本衙內近來習文練武,冷落了各位紅顏知己,實在是罪過啊。」

  那老鴇見衙內今日興致頗高,心中也是大喜:「這一注財喜注定跑不掉了,看老娘今日撈上一票。」當即扯開喉嚨喊道:「樓裡的女兒們,高衙內駕到,都出來接客啊!」

  這一嗓子好懸沒把高強笑趴下,實在是搞笑無比的台詞,以前都是朋友之間拿來開玩笑的,今天可是玩真的了。陸謙見衙內喜笑顏開,雖不明其理,不過既然衙內玩的高興,他這陪玩的自然也有口湯喝,斜眼看聞渙章時,卻見此人目不斜視,一臉正氣,不由得暗罵一聲「偽君子」。

  老鴇陪著三人邁步入樓,只見樓下好大一片場子,喝酒划拳賭錢唱曲的應有盡有,滿滿噹噹的怕不有上百號人。高強還沒來得及細看,就見眼前鶯鶯燕燕,花團錦簇,十幾個女子打扮的花枝招展,以排山倒海的氣勢猛撲過來,左拖右拽好不熱鬧。

  這個珠淚暗垂:「衙內,怎麼這許久都不來看奴家啊,想死奴家了。」

  那個笑語嫣然:「衙內,這幾日練武有成啊,一摸這強壯的臂膀就知道了。」

  左邊獻上一記香吻:「衙內,花紅今日用了新磨的胭脂,您嘗嘗?」

  右邊則是雙峰緊貼:「衙內,柳綠前晚學了幾下新招哦,您不試試?」

  眾女熱情似火,你爭我奪,不免口角漸增惡語相向,繼而粉拳斜揮,繡腿暗擺,衝突等級不斷提升。高強困在垓心,被攪的頭昏腦脹,正沒理會處,陸謙一聲低吼,搶上來雙臂一振,眾女如倒推花山一般直跌開去,竟沒一個站的住的,這才解了高強的圍。

  高強整了整衣帽,抬手把老鴇叫過來:「我說那個,那個誰啊,這就是你樓裡的姑娘?差點沒活吃了衙內我啊,你這怡紅樓就是這麼招呼客人的?」

  老鴇還沒答話,陸謙又加了一句:「伺候不好衙內,你這樓就別想開了!」

  可把老鴇嚇壞了,忙擠出笑容道:「衙內啊,女兒們只因多日不見,思念衙內心切,一時情急這才……咳咳,還望衙內大人有大量,海涵則個。」

  高強擺了擺手,說道:「衙內今日沒什麼好耍子,只想找個清靜所在喝杯酒,聽幾首新詞,你給安排吧。」

  老鴇心中詫異,怎麼這色中惡鬼今日玩起文的來了?不過有錢人的品味時常會變,她倒也見得多了,連忙笑道:「這還不容易,衙內且請樓上雅閣,奴家這就叫幾個色藝俱佳的清官人來給衙內唱曲。」

  老鴇頭前帶路,三人上到二樓,進了一間雅閣。這裡跟樓下果然大相逕庭,迎面一座屏風遮住門口,上面用工筆畫著一位仕女,羅紗輕系,緩帶微飄,一把團扇將俏臉半掩,兩隻秀目把情意暗拋,顯是出於高手匠人之手。

  再轉過去,一座小小閣子中擺著張圓桌,四方有幾個軟凳,窗子上蒙著江南的細錦,天花板垂下一盞宮燈,牆上則是掛了一幅字,卻是柳永的《雨霖鈴》,再一看落款,竟然是原作者手書!高強暗暗吃驚,心想這青樓好大的氣派,單這一幅字就足抵千金了。不過柳永一生喜入青樓,這首詞就是他寫來送給這樓子裡的哪位姑娘的也說不定。

  老鴇見衙內邊看邊點頭,心中暗喜,忙將手中巾帕在軟凳上撣了幾下,請高強三人就座,便出去安排。不一會兒,酒菜流水價送上來,把一張圓桌擺得滿滿,又有幾個姑娘在老鴇帶領下進來陪酒,問了名姓,無非是翠綠輕紅之流,勝在初入歡場,舉止還有些稚嫩,倒讓高強比較容易接受一些。

  高強便挑了三個,吩咐坐下倒酒,陸謙卻連連搖手,說什麼也要再叫一個,讓高強左擁右抱,弄得他啼笑皆非,心說領導待遇不是這麼講的吧?

  擾攘一番,各自就了座。正在推杯換盞,進來一個小女孩,身量幼小,面容稚嫩,顯然尚未長成,手裡抱著一把琵琶,倒有她多半個人高。

  這女孩進來向高強福了一福,脆生生地道:「衙內好,二位爺好。」這聲音一出,三人頓時半邊身子就酥了,只覺渾身上下十萬八千個毛孔都開了,說不出的受用。

  高強笑道:「聽你這聲音,唱腔必定是好的。先揀幾個拿手的曲子唱來吧。」

  那女孩應了,轉過手指,將琵琶撥了幾聲,丁冬丁冬,頓了一頓,便開口唱道:「庭院深深深幾許,楊柳堆煙,廉幕無重數,玉勒雕鞍遊冶處,樓高不見章台路。」只唱了半闋,小小閣子裡清音繚繞,如黃鶯初啼,乳燕迎春,外面的聲音竟一時都不見了。

  「好!」高強將筷子在酒杯上一敲,大聲叫好。這首詞他倒也記得,那是大家歐陽修的名作《蝶戀花》,從小就會背了,還有部肥皂劇的名字就從這上頭來的,因此再熟悉不過。

  他這邊叫好之聲剛落,卻聽隔壁也是叫一聲好:「好曲子,好唱腔!」聲到人到,門簾一掀,屏風後轉出一個人來,滿臉喜色道:「這位清官人真是唱的好!」

  高強一楞,怎麼這裡的藝術交流風氣這麼好,隨便就能進別人的包廂嗎?

  來人見到高強卻也是一楞,臉上笑容頓時換作不屑:「哼哼,我當是誰,原來是高衙內啊。怎麼衙內今日也有興趣,能聽懂詞曲了嗎?」

  高強一聽就有氣,就算本衙內往日名聲不好,聽幾首曲子也不行嗎?不過這人明知自己的身份,還敢當面這麼囂張,恐怕也有些來頭,便壓住火道:「這位公子,無端闖入他人之所,總該先報個名吧?」

  那人冷笑一聲道:「衙內真是貴人多忘事啊,連我趙明誠都不記得了麼?」

  趙明誠?那不就是當今宰相趙挺之的兒子嗎?難怪這麼囂張,原來是比我來頭更大的太子黨啊。不過按照記憶,趙明誠這時候應該還在太學讀書,看他現在的裝束,應該也還是白身:「哦,原來是趙公子啊,怠慢怠慢。不過趙公子既然聞絃歌而來,看來也是同道中人啊,何不一同聽曲?」高強笑得像朵花一樣。

  趙明誠哼了一聲,也懶得看他這副樣子,轉身就走,總算斯文人還記得禮數,走之前還拱了拱手。

  高強一笑,也不去理會,便叫那小女孩接著唱:「雨橫風狂三月暮,門掩黃昏,無計留春住。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好!詞好,曲好,人唱得更好!」高強又是大聲叫好,其實還有一句沒說:隔壁的聽到見不到才是最好!陸謙和聞渙章也是跟著叫好。

  那小女孩紅著臉謝過了,正要唱下一首,忽聽隔壁傳來一陣琵琶聲,跟著響起同樣的曲聲:「庭院深深深幾許。」歌喉婉轉清揚,比之這小女孩的亮麗,又是一番不同的韻味。

  只是下面卻不一樣了:「雲窗霧閣春遲,為誰憔悴損芳姿。夜來清夢好,應是發南枝。」

  「嗯?」高強心裡好笑,這趙明誠真是有趣,自己這邊唱庭院深深,他也叫人唱庭院深深,抬槓麼?不過這歌女也真唱的好。

  便向那小女孩道:「你會唱這曲子嗎?也來唱一首,跟你那位姐妹比一比。」

  誰知那小女孩卻搖頭道:「衙內,奴家不會那首臨江仙,這唱曲的也不是樓裡的姐妹,想是那位公子自己帶的歌女,唱自己譜的新詞。」

  「哦,這倒奇怪了。」高強心中納罕,這首詞耳熟啊,一定是全宋詞裡讀過的,怎麼這小女孩說不會?

  冥思苦想,忽然腦中出現一個人名:「李清照!」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20
第一部 雌伏 第十四章 二李 字數:3755

  這個人一在腦中出現,高強的心中立刻流過無數詞句,不由自主地和著那悠揚的琵琶聲輕念著下闋:「玉瘦檀輕無限恨,南樓羌管休吹。濃香吹盡有誰知,暖風遲日也,別到杏花肥。」

  一時興起,搖頭晃腦地大聲念叨「暖風遲日也,別到杏花肥」,一根筷子將酒杯敲的叮噹亂響,總算還有點音樂細胞,節奏沒被搞錯了。

  一曲唱罷,高強才發現閣中六隻眼睛呆看著自己,難道自己臉上有花:「你們幹嗎都這樣看著我啊?」

  那小女孩滿臉喜色地問道:「衙內,這首新詞奴家從來沒聽人唱過,衙內是從何處得知?若是衙內識得這位才子,還望引見。」陸謙和聞渙章聽到這話,也是一起點頭,都出言贊同。

  高強心說才子就不認識,才女就在隔壁,雖然神交近千年,可惜卻無緣識荊,怎麼給你們引見?看那趙明誠剛回去就唱起這曲子來,李清照必定已經嫁入趙門,要怎生想個辦法能見上一見,也對得起少時愛不釋手的那一卷《漱玉詞》才好。

  一時不得要領,便舉杯道:「我哪裡認得什麼才子,只是依稀記得聽人唱過這曲罷了。來來,且不管他誰人所作,當日小晏相公曾有『一曲新詞酒一杯』之語,今日得聞新詞,豈可無酒?干!」

  衙內勸酒,聞陸都是受寵若驚,忙舉杯奉承,齊贊衙內兼參文武,他日必當出將入相,富貴難言。

  高強一笑,才把酒杯舉到唇邊,就聽隔壁有人冷笑一聲:「俗物也懂得玩賞新詞麼?」聽聲音正是適才露了個頭的趙明誠。

  倘若別人說這話,高強說不定還要計較兩句,既然知道李清照在座,別說罵他俗物,就算說他是「清風不識字」,也只好認了。當下也不生氣,揚聲道:「趙公子,今日新詞初唱,聲清詞美,真是好雅興啊。」

  聞渙章在旁暗吃一驚:沒想到衙內小小年紀,竟然雅量高致,面斥不驚,實乃大將之風,令人深感意外。

  卻聽趙明誠悶哼一聲,所謂凶拳不打笑面,人家沒半點火氣,又怎麼接著嘲諷?少停片刻,又是一陣樂聲響起,這次卻是更加熟了,乃是一闋如夢令:「常記溪亭日暮,沉醉不知歸路。興盡晚回舟,誤入藕花深處。

  爭渡,爭渡,驚起一灘鷗鷺。」

  高強聽的心醉神迷,連連鼓掌叫好,旁邊的陪酒女連忙把酒斟滿,果然衙內又是一曲新詞酒一杯,不過這次變本加厲,一杯一杯又一杯,一連喝了三杯。今日有機會親耳聽李易安唱詞,真不知是哪輩子修來的福氣!這「驚起一灘鷗鷺」少年時曾令他情懷萌動,春日踏青時專向蘆葦叢中亂扔石子,驚起麻雀無數,今日可謂原音重現,看來真是要「沉醉不知歸路」了。

  這如夢令詞牌甚短,接著又是一曲,高強一聽險些沒跳起來,開頭一句竟是「昨夜雨疏風驟」!千古絕唱,絕世好音啊,完了完了,沒想到這番穿越時空之旅,竟然是來追星的。

  接著「濃睡不消殘酒」,彷彿見一位佳人乍醒,星眸半掩,檀口微張,驚聞昨夜風雨,芳心忐忑,「借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雖然略略寬心,卻終是難以放下,待晨妝初罷起來看時,只把佳人心痛的淚眼婆娑,跺腳暗罵老天心狠,風雨無情,「知否,知否?應是花殘葉秀」。

  「嗯?不對啊!」高強一路聽下來,早已忘情,不由得大叫起來:「怎麼不是綠肥紅瘦?」

  只聽隔壁琵琶四弦齊振,曲聲頓歇,一個柔美女聲驚喜地輕叫:「正該如此,應是綠肥紅瘦!」

  高強聞聲而驚,這才醒悟過來,不由得心中納罕:真是怪事,難道這詞的結尾竟是我作的?若是傳揚出去,不知多少李清照的粉絲要追著我狂扁了。

  只聽隔壁那女聲又道:「是哪位才子在此?可否見上一見?」

  高強心中大喜,心想李姐姐啊李姐姐,今生能見上你一面,別說回宋朝,就算要我回到秦漢,我遁入深山修真去也要等到你出來啊!雖然心中狂喜,卻不敢唐突佳人,忙將衣冠整理一下,喝了幾口清茶以消酒氣,恭恭敬敬道:「小生高強在此,不敢請教姐姐芳名?」

  滿以為接下來就是才子佳人一見如故,吟詞弄曲相得益彰,哪知趙明誠冷然道:「高衙內,以閣下花花太歲之才,如此佳句只怕是妙手偶得吧,這一面不見也罷!」

  當頭一瓢冷水潑下,c是「頭頂分開八瓣骨,七千冰雪灌入來」,把高強從頭淋到腳,一時做聲不得:這花花太歲四個字一報,李姐姐那是別指望見了,哪個良家婦女能待見自己這樣的淫蟲?至於方纔那四字妙語,一定也是被當作幕客所作了,說不定李姐姐正在惋惜一個才子誤入俗門呢。

  這時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淫蟲不是我的錯啊!

  只聽那女子輕歎一聲,惋惜無限,高強失魂落魄,只想穿越時空去追殺那個搗了一攤糨糊就跑路的混蛋,忽聽那小女孩輕道:「唉,這位姐姐真是好才情,好詞句,可惜這一入相府深似海,不知哪天才能再見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高強聽隔壁已經了無聲息,顯然是買單走人了,連忙站起,跑到窗邊竭力把頭伸出去向下觀望。只見趙明誠伴著另一個身形較瘦小的書生出來,此外卻不見旁人,哪裡有李姐姐的影子?

  趙明誠對那書生卻甚是恭敬,笑容滿面地請那書生先上車,高強見那人將頭一低,躬身進了車廂,心中一動,忽地想起了一句話: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

  恍然大悟:「豬頭啊豬頭,那書生不就是李姐姐?她一個有夫之婦,要出門遊玩,又是到這等煙花之地,不穿男裝穿什麼?」

  恨得簡直要把頭去撞牆,李清照啊,易安居士啊,我從小的偶像李姐姐啊,竟然穿越時空九百年都見不到你一面啊!

  正在自怨自艾,忽見那車簾一掀,一雙秋水般的瞳子向樓上一掃,在高強臉上只略停了停,那趙明誠已經掀簾入車,車簾一放,內外隔絕,馬蹄踏踏聲中轔轔而去,只留下高強在那裡捶胸頓足不已。

  聞渙章見衙內這樣沮喪,只道他心痛一個絕好的歌女就這樣被趙明誠收入府中,心想如何幫衙內稍解此恨才好?眼珠一轉,卻見那小女孩捧著琵琶還坐在那裡,雖然只有十二三歲年紀,卻是明眸皓齒,桃笑李妍,十足一個美人胎子,便上前向高強道:「衙內,卑職看著小歌女年紀雖幼,但歌喉姿色均甚為可觀,若延請明師調教,他日必當為京中花魁之選。衙內何不趁此時替她贖身?」

  高強心情正劣,耳中聽到「調教」二字,再看到那小女孩猶帶著孩子氣的面孔,心中不禁火大:好你個聞渙章,長得一副高人隱士的模樣,讀的又是聖賢書,竟然教我玩蘿莉養成!你自己怎麼不去作正太?

  只是這些話心裡嘀咕也就罷了,說出來怕是要暈死一片,再說聞渙章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眼見這小女孩麗質天生,小小年紀已經頗為惹人憐愛,長大了那還了得,定是各路摧花狂人你爭我奪的對象,倒不如自己收入府中,好歹能有個健康成長的環境。

  便問道:「小官人,你叫什麼名字?家中還有什麼人啊?」

  那小女孩臉一紅,顯然剛才已聽到了聞渙章的話,輕聲道:「稟衙內,奴家本姓王,家父王寅,洗染為業。五歲上沒了爹娘,鄰居將我寄在佛寺,有個老僧為奴家摩頂,說奴家有慧根,可為佛門弟子,以此大家都喚奴家作師師。」

  高強一聽就是一楞,心說這大宋青樓業起花名的學問還真爛,是個人就叫師師。不過這些也不必理她,笑道:「衙內我看你唱的好曲子,談的好琵琶,想為你贖身,收入府中專學諸般曲藝,你意下如何?」

  那小女孩也不如何驚慌激動,只低頭道:「但憑衙內心意,奴家無有不從。」

  聞渙章便叫老鴇,少停那老鴇便踅摸進來,堆起滿臉笑容道:「高衙內啊,不知女兒們服侍的你老可舒坦哪?」

  高強沒見到李姐姐,心情不好,懶得答話,便叫聞渙章去說了要給這王師師贖身之事。

  那老鴇一聽,立時便哭喊起來,說什麼衙內啊,奴家這樓裡生意清淡,近來娛樂業大氣候又蕭條,紅牌姑娘紛紛隱退,收山的收山,嫁人的嫁人,實在沒什麼上等的姑娘,迫於無奈才讓這等才學藝的小官人出來見客。可頭一天出來就被衙內收了,往後這生意可怎麼作啊。再說了,小孩子學藝不精,又哪裡懂得奉承衙內,還是奴家為衙內調教好了,擇個良辰吉日請衙內來梳籠她便是。

  囉哩囉嗦一大套,高強也懶得去聽,只把手一擺,陸謙察言觀色,自然心領神會,把桌子一拍道:「恁多廢話,只說贖身價幾何?」

  老鴇一嚇,忙道:「五百兩。」卻是一個字也不多說。

  衙內要贖身,自然不來跟你還價,不過這老鴇也不敢多要,五百兩的價錢也算公道,當下高強點頭,陸謙便去辦手續。

  那老鴇一手摸著銀子,一手捉著王師師的手腕,眼淚水直流也沒手去擦:「女兒啊,此去到了衙內府中,可要好生服侍衙內,不可壞了我怡紅樓的招牌啊。」高強心中好笑,看來這老鴇還很有品牌意識,就不知售後服務如何。

  那老鴇又道:「這一贖身,按規矩就是從樓裡出去的姑娘,須得跟媽媽我的姓,以後你就不姓王,要姓李了。」

  本名王師師,不姓王而改姓李,那不就是:李、師、師?!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20
第一部 雌伏 第十五章 賣刀 字數:3602

  高強呆瞪著雙眼,看著李師師背了個小包袱,手裡抱著琵琶,給那老鴇深深福了一福,眼眶微紅,卻沒什麼說話。她雖然小小年紀,但骨肉勻停,進退有致,行動之間風致宛然,的確是很有潛質成為一個萬人迷。

  青樓派了一輛馬車相送,小師師坐在車裡,高強等三人騎馬在前慢行。高強沒見到李清照,心中仍是有些怏怏不快,聞陸二人就揀些好笑趣聞來說,又從路過的攤販買了些玩物給李師師。

  剛走到汴河邊的天漢橋下,老遠看見橋邊圍了一群人,黑壓壓的一片,不知吵嚷些什麼。陸謙縱馬過去,站在馬背上望了一會,回來向高強稟告道:「衙內,前面是一個外地漢子賣刀,被本地一個無賴喝醉了酒,糾纏不清,所以在那裡吵鬧,圍觀人眾阻了道路,車仗都難行。小將以為還是繞道便是。」

  高強聽他說的有理,便叫馬車從前面岔路拐彎,繞點遠路也罷。

  看看到了人堆邊,正要拐過去,忽聽人叢中一個男子聲音大著舌頭道:「老子要你、你這口刀,難、難道還要給錢不成?」顯然是喝高了。

  又聽一個人帶著口音,含怒道:「街坊鄰居都來作證,楊志流落京城,盤纏用盡,只好賣了這口刀,卻被這個潑皮強奪洒家的刀,又動手打人!」

  高強一激靈:楊志?青面獸?!難道就是他在賣刀?

  忙叫過陸謙,問那賣刀漢子的形容相貌。

  陸謙見衙內動問,忙回道:「衙內,這漢子大約七尺五六身材,甚是精壯,相貌倒也尋常,只是面上一大塊青記,腮邊一輪赤色鬍鬚。」

  高強大驚,這分明是楊志了,據施大爺所說,此人還是後山楊老令公的血脈,忠良之後,只是失落了花石綱,逃走在江湖上。估計是年初星變時徽宗下了赦書,免了他的罪名,故此又到京城來謀復職,不料被自己老爸高俅給趕了出來。

  想想這傢伙也是笨,下崗再就業有那麼容易嘛?不給頂頭上司和管人事的塞足紅包怎麼成,就憑你空口白牙說要復職,世上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既然知道了是楊志,一旦殺了人,進了開封府再撈可就有些麻煩了。高強當即向陸謙道:「陸謙,快去將人群趕開,將那賣刀漢子請來見我。」

  陸謙雖不知何意,卻絲毫不敢怠慢,忙策馬奔過去,正要開口,就聽人群「轟」的一聲,一片聲地喊「殺人了殺人了」,眾人向後急退,陸謙的馬也被擠得亂晃,一步也進不得。

  人群散開,只見天漢橋頭站著一人,手中倒提著一口長刀,向四方抱拳團團作了個揖,朗聲道:「各位街坊鄰居,楊志被逼無奈殺了這人,好漢做事好漢當,決不連累各位街坊,這就去開封府自首,還請各位街坊都去作個見證,免得楊志受那不白之冤。」

  高強一看晚了,這一刀下去少說也是個發配三千里,看來只好走後門,自己送他去開封府,看看咱殿帥府衙內的招牌能值幾個錢了。

  當即催馬上前,提氣大喝一聲道:「呔!~各色人等都站在原地別動,小生高強在此,願陪同這位楊壯士前去開封府自首,有哪位街坊同去?」

  眾人聽到「高強」這名字,都不知是誰,待回頭看時,嗨,原來是花花太歲,都想這小子平時壞事作盡,能有什麼好心?齊作鄙視狀。

  楊志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聽另一邊喊一嗓子:「呔!~趙相公大公子在此,願陪同楊壯士前去開封府自首,請街坊鄰居都去作個見證啊!」

  高強一楞,繼而一喜:趙明誠既然在這裡,那麼李清照自然也在了!當即舉目四望,只見人叢另一端停著一輛馬車,正是方才接走了趙李小夫婦的那輛。

  不過他歡喜還沒一會就受到嚴重打擊,圍觀的街坊對趙公子的響應顯然比對他要熱切的多,多有人叫著「都去都去」,大眾潮湧,推著楊志和趙明誠的馬車向開封府方向行去,有地保取過蘆席把那潑皮的屍體捲了,拆一塊門板抬著跟隨在後。

  高強不尷不尬,自己還是先開口的,那趙明誠的手下連喊話都是向自己盜的版,竟然反響如此不同,真是無語,只得慨歎一聲天涼好個秋——呃,是春啊。

  不過看在青面獸的份上,還是同去開封府走一遭吧,順便看有沒有機會可以瞄李清照一眼。肚裡打著小算盤,高強命青樓的馬車將小師師先送去殿帥府,自己三人跟著大眾都往開封府去。

  到了開封府,府尹聽說一件人命官司,而且當今趙相公的公子和禁軍殿帥府的衙內齊到,嚇了一跳,不知是出了什麼驚天大案,難道是這兩人在青樓爭風以致鬧出人命?

  待到升堂時,問明原來是鬧市鬥殺人命,趙公子和高衙內都是來作見證的,府尹這才鬆了一口氣,忙叫衙役看座,請二人聽審。

  府尹叫提上楊志來,問明案情,楊志也不隱瞞,一五一十都說了。府尹又問旁邊的地保和街坊,都說屬實,並有凶器和屍體呈上。

  府尹捻著鬍子 看看左右,趙公子和高衙內都不說話,心中就犯難:這案子雖說出了人命,可也尋常,怎麼會驚動這兩個公子哥?到底他們吃飽了沒事幹,伸手管這件案子是何用意?

  為免犯錯誤,府尹便先問趙明誠道:「趙公子,你當時所見,可與這人犯供述相符?」直接問他的用意就太沒水準了,顯得開封府一點體面也沒有。

  趙明誠卻也在犯難,其實當時他被擋在外面,又隔著車簾,壓根就沒看清咋回事,只是見高強出來插手,心中好奇,就也跟著起個哄。沒想到高衙內名聲太差,大家都先看他的臉色,變成喧賓奪主的局面,這當口被問住了,也只好表個態吧:

  「府尹大人,小生看的分明,這楊志所述屬實,其情可憫,其罪難恕,還望府尹大人明斷。」

  高強一聽可嚇壞了,這不是要人命嗎?不過「其情可憫其罪難恕」這話倒聽的耳熟,心中一動,想起一個典故來,見府尹又來問自己,便笑道:「府尹大人,小生當時騎在馬上,倒也看得清楚,這位楊壯士當街賣刀,那潑皮纏著定要試刀,說自己有什麼空手入白刃之法,二人一過招,這楊壯士想是軍中練就的好武藝,那潑皮不是對手,一個失手,被刀所傷喪命。楊壯士磊落漢子,敢作敢當,便來開封府自首。據小生看來,正如趙公子所說,楊壯士其罪難恕,其情可憫,還請府尹大人公斷。」

  聞渙章在後聽得暗自讚歎,心想衙內好心計,將趙明誠的「其情可憫其罪難恕」八個字掉個個兒,變成「其罪難恕其情可憫」,字面雖無大差,意思可截然相反,一個是要殺頭,一個就是要求情饒命了,這般工夫就是多年在職的刑名押司也未必想得出啊。

  這府尹卻一時不察,見兩位公子竟然意見一致,心中大喜,忙令人勘驗現場,又給楊志和眾街坊都錄了口供,當堂大筆一揮,定了個「當街鬥毆,誤傷人命」的罪名,發配河北大名府充軍,待六十日後起程。

  眾人見定了案,都是一哄而散。趙明誠卻是納悶,好像那裡不對,自己明明是要府尹判這楊志死罪啊,怎麼變成從輕發落了,而且還說是照自己的意思辦?直到上了馬車,將前後經過告訴嬌妻,李清照卻是玲瓏心竅,一口道破其中關節,趙明誠這才恍然,都不禁吃驚:怎地這花花太歲竟有如此心計?

  楊志被戴上了刑具,經過高強身邊,忽然跪倒在地,說道:「衙內,楊志一命得保,都是衙內所賜,請受楊志一拜!」

  高強立刻上前扶起,看來楊志頗有心計,倒不是笨人,此刻心中好不得意,自己也享受到這好漢見面「納頭便拜」的待遇了。嘴上自然是客氣:「楊壯士何必多禮,小生看壯士心念方動,寶刀已出,端的是好武藝,不知從何處學來?」

  這就是明知故問了,果然楊志歎息一聲道:「說來慚愧……」就將自己出身本末和因花石綱獲罪的經過說了,卻和高強所知的不同。原來當日楊志倒是好心,他奉命從江南運花石綱,只因不忍強逼百姓服勞役,以致撐船拉縴的人手不足,誤了歸期,索性將百姓都放了,自己脫身逃在江湖上。只因罪名不同,所以高俅不肯讓他復職。

  高強聽得連連讚歎,誇他是真英雄,又拍胸脯保證,要一力抬舉他復職。楊志感動得熱淚盈眶,只覺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高衙內也。

  高強又吩咐陸謙跟著衙役和楊志進到開封府大牢,務必打點上下,不能讓楊志受一點苦。

  楊志是忠良之後,向來以英雄自詡,只是年來命運乖褰,頗有些英雄氣短,胸中頗為鬱悶,否則也不會按捺不住殺了潑皮牛二。如今殿帥府的衙內如此器重於他,又有進言求情之恩,那是感動莫名,這一條命就此賣給這位平生知音的高衙內了。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20
第一部 雌伏 第十六章 密議 字數:3647

  (向大家說聲抱歉,昨天出去玩到凌晨才回來,欠了一章的債,今天會發三章補上。致歉!)

  作了這樣一件得意之事,尤其是讓趙明誠吃了個癟,高強心裡真比大熱天喝了一罐冰紅茶還快活,一邊騎在馬上,一邊心說:別看你是宰相的兒子,又是「太學生」,比我這「大學生」還多了一點,娶個老婆更是千古留名,可真材實料實在有限,連我這小小把戲都沒看出來。嗯哼,看來本衙內才學通貫古今,乾脆也寫他百八十首詩詞,集錄起來編一本《洗玉詞》之類好了。

  可別看高衙內才學貫古今,寫首新詞卻難比登天,憋了半天也沒得出啥好句來,只得悻悻地想:碼字太累了,還是回去找點槍手吧。

  一路胡思亂想,到了殿帥府天已經全黑了。剛一進門,就有門房稟報:「衙內,老爺書房有請。」

  高強應了,想來這十幾天來自己勤於練武,連著好幾天早上都沒去給便宜老爸高俅請安了,所以才特地叫人來請。

  問過門子那青樓送來的女子已經送到衙內的小院安置,聞陸二人各自告退了,高強提了個紅紙燈籠,獨自向高俅的書房行來。

  離的不遠,就聽見書房裡陣陣談笑聲,高強心中有些奇怪,誰這麼晚了陪老爸聊天?便在門口清清嗓子道:「父親,孩兒回來了。」

  高俅的聲音立刻傳出來:「強兒回來了?快進來,讓為父好好看看。」

  高強答應一聲,邁步進去,卻見高俅穿著便服坐在一張茶几旁,另一邊卻還坐著一個人。此人三十多歲年紀,一身便服,相貌清雅二目有神,更有一股子書卷氣,看起來是個飽學之士,只是卻不認得。

  高強上前給父親請安,那人忙站在一旁,高俅拉著兒子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神色間說不出的得意,轉頭向那人說道:「葉先生,你看犬子如何?」

  那葉先生忙笑道:「高帥府中的衙內,果然是將門虎子,英挺俊拔,好一表人物。」

  高俅呵呵大笑,見高強臉上寫了一個問號,便道:「來來,我兒見過葉世叔。」

  葉世叔?高強滿心疑惑,什麼時候又蹦出個世叔來?不過老爸的面子當然是要給的,便把衣襟撣拂幾下,作勢要拜,那「葉世叔」慌忙雙手攙扶,連聲道:「世侄何必多禮?快快請起。」

  高強見這世叔倒是謙光,配合著必定要拜,你來我往幾回推手,終究還是施了半禮,這才罷休。高俅命開出晚飯來,先請那葉先生落座,叫高強也一起坐下同吃。

  少停酒飯上齊,高俅是主人,端起酒杯來向那葉先生勸酒,那人倒也爽氣,舉杯一飲而盡,復把酒杯都斟滿了,向高俅道:「高帥,葉某為相公敬您一杯。」

  高強在旁聽的心中一動:相公?只有作過宰臣的才可稱相公啊,現在活著的人中,可以稱相公的只有趙挺之、蔡京二人,被貶為太中大夫、提舉崇福宮、攆到潤州去看廟的曾布也算一個,不過曾早已失勢,而趙則與高俅並不是一黨,難道此人是為蔡京而來?

  果然見高俅笑道:「高某身受蔡相公厚恩,值此趙黨氣焰囂張、蔡相公蒙難之時,正當竭力相報,輔助蔡相公重登宰輔,此乃應有之分耳。」兩人相視一笑,又是一飲而盡。

  高俅放下酒杯,見高強在旁發愣,便指著那葉先生道:「我兒,你這位葉世叔的學問非同小可,是蔡相公的心腹之人,名諱是上夢下得。」

  葉夢得?高強暗自尋思,猛地想起一個人來,脫口道:「可是前年有份勘定元祐黨籍的那位葉夢得?」

  那人笑道:「些須小事,何足掛齒,世侄倒是記得牢靠。」雖然嘴上謙遜,卻滿臉儘是自矜神色。

  高強心中暗罵:哪個是在誇你!雖然你不是主謀,可這件元祐奸黨案把蔡京的過往仇家和潛在對手一網打盡,京城內外萬馬齊喑,從此朝野再無一人可與蔡京正面交鋒,放眼望去儘是蔡黨,彼此勾結上承昏君下殘黎民,窮奢極欲無所不為,終於將好好一個大宋給活活葬送在小小金國之手。你還當你有功麼?

  高俅卻是滿面笑容:「葉先生滿腹經綸,勘定黨籍更是廓清朝野妖氛,實在令人欽佩。他日若是蔡相公得以復相,葉先生定當飛黃騰達,貴不可言哪。」

  葉夢得見說,樂得合不攏嘴:「自事難言自事難言,葉某只求能在恩相指引下為聖上效力,實在顧不得什麼富貴。」

  高強本待出言譏諷,不過想想自己現在可也是在這條船上,倘若蔡京不能復相,只怕不出一年自己老爸就得倒台,自己在這時代可是個米蟲啊。有見於此,也只好閉口不言了。

  便飯吃得很快,待撤去碗盞,家人呈上清茶,幾人說了回閒話,葉夢得便起身告辭。

  高強剛要鬆一口氣,卻聽高俅笑道:「強兒,為父尚有些公事處理,你代為父送送葉世Ô吧。」葉夢得連忙遜謝不敢,卻一聽就是純客氣的話。

  高強心中奇怪,高俅此舉分明是製造機會讓自己與「葉世叔」單獨相處,難道這葉夢得此來卻是為了自己不成?

  雖然疑惑,不過老爸有命不可不從,高強滿面堆歡,提著燈籠慇勤在前引路,葉夢得捻著小鬍子,踱著方步在後。

  從高俅書房到前院要經過一汪池塘,池邊一條卵石鋪就的小徑,長約百餘步,四處幽篁掩隱,是個十分僻靜的去處。剛行到此處,葉夢得在後輕咳一聲道:「賢侄,可否暫駐片刻,葉某有一事相詢。」

  高強心說果然不出所料,這話兒來了,忙轉身道:「世叔有話儘管問便是,侄兒但有所知,無不盡言。」

  「前日令尊高帥夤夜遣人至中太一宮傳訊,說道決意輔助蔡相公復相,言辭懇切,相公極是意動,遂命葉某前來致謝,並與高帥共商大計。哪知見面之後,高帥言道他雖然心繫恩相,卻是趙黨氣焰方熾,一時不得要領,倒是賢侄一力主張說恩相必然復起。葉某不才,卻也曾聞賢侄大名,故此要向賢侄請教,恩相若求復起,當取何道。」

  高強聽得有氣,什麼叫你曾聞我大名?小生的大名無非是花花太歲四字而已,難道你是跑來說你不相信我獻策?

  既然眼下要依仗蔡黨,高強也不與他計較這些小事,便停住笑道:「葉世叔,其實恩相復相一事明眼人一看便知,家父只是令小侄能有機會入恩相法眼而已,故此有意抬舉。世叔切不可將小侄高看了。」

  葉夢得原本確實不信高強能有此見識,適才說話原有譏刺之意,聽到他說話謙沖,一點火氣也沒有,心下卻是一怔,看來此子雖然年輕,卻不可小覷,便笑道:「賢侄少年英雄,偏生還如此謙光,葉某甚是欽佩,還望賢侄盡抒己見,恩相早一日復起,我輩便早一日好過。」

  高強心中估量,這是搭上蔡京一黨的好機會,如果站在這個能把持朝政二十年的龐大集團的對立面,下場只怕是慘不忍睹,蘇軾一門便是最好的榜樣。便從容說道:「小侄狂妄,便說出話來,還望葉世叔海涵。小侄以為,恩相復起之機,當在年底,復起之人,當在宮內。」

  葉夢得微微一驚,他們幾個蔡京的心腹這些日子來日夜商議,總覺得趙黨步步進逼,來勢兇猛,蔡黨雖說根基深厚,卻一時手忙腳亂,招架乏力,現在聽到高強如此信心十足好不喜歡,連忙追問道:「賢侄如此篤定,不知可有定計?」

  高強心說定計就沒有,蓋棺定論就一堆,其中也有給你的,要不要聽?面上當然和氣生財:「世叔等恩相門生滿腹經綸,恩相更是深謀遠慮,曠世奇才,豈無成竹在胸?小侄只是以理推之罷了,想那趙相公去年六月間便免相,守觀文殿大學士,恩相他早已大獲全勝,所以失算者,乃是天時不利,星變兼大旱連月,今聖避殿禳災,並下詔求直言,趙相公一黨中書侍郎劉逵等趁機進讒言,一時措手不及,這才免相。」

  「然而小侄以為,恩相必復者有三:其一,天子與恩相君臣相得,不忍過分斥逐,只命離了宰輔,仍領開府儀同三司,守中太一宮使,位尊而無實授,去歲趙相公罷相則除觀文殿大學士,其位次於御史大夫,可見聖眷未衰,禳災而已;其二,趙相公乃恩相舉薦至宰輔,然而參政以來與恩相處處爭權,不逞而去,恰逢天變而相,其在朝中並無根基,惟有交接劉逵等數人為黨,一旦有事則乏人襄助,一人有事則一起獲罪;其三,趙相公才僅中人,對於熙寧、元豐諸法只知遵奉,不知變通,此乃行政大忌,當年王相公便因此受譏被謗,元祐黨人便以此翻身。」

  葉夢得又驚又喜,沒想到這位小衙內如此思慮清晰,明見透徹,看來人好色未必無才啊。不過究竟有何良策,還要問個明白:「賢侄所言一針見血,葉某茅塞頓開,卻不知賢侄有何良策教我?」

  高強微微一笑,心說索性鎮了你:「恩相如要復相,小侄以為便須從此三者入手。其一,當伺趙黨為政不當之事,待機命御史參之;其二,參則當盡參一人,一人既去則一黨皆去;其三,當內外兼施,交引內官和嬪妃之屬,伺機從容向今聖稱說恩相諸般好處。三管齊下,何愁不復?!」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20
第一部 雌伏 第十七章 師師 字數:3638

  按:「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出自李白《行路難》,文中是高強的聯想。感謝書友馬甲之王的指正~

  一番論罷,葉夢得只聽得瞠目結舌,眼前這個侃侃而談的小子,真的就是那個迷姦了他人妻子、以至逼死人命,京師無人不唾罵的花花太歲?身為元祐黨籍案的策動者之一,對於政壇的起落無常、風雲變幻,可以說沒幾個人會比他更明瞭其中的奧妙,對於高強的這些論述自然是一點即透。只是此話若是從蔡京、蔡卞或者趙挺之之流的口中說出,那是半點也不出奇,但眼前之人卻本應是個沒人真正看得起他的紈褲子,倘若剝去殿帥府衙內的外殼,根本就只是個無賴子弟而已,如何竟有這般見識?

  自從罷相之後,蔡京從不與任何人計議,任憑長子蔡攸和幾個心腹如葉夢得、強浚明兄弟等人憂心如焚,整日只是吟風弄月,悠然自得。可是今晚聽了高強的分析,葉夢得腦中立刻浮現出蔡京的悠哉神情來,難道這高衙內才是真正懂得蔡京之人?

  葉夢得回過神來,心知今晚目的已達,不但明確了高俅的態度,更發現了一個人才,可要趕快回去向蔡京稟告才是,便長笑一聲道:「賢侄大才,葉某當速去向恩相回稟,這便要告辭了。」

  高強心說你走得正好,再掰下去我可就要沒詞了,這點東西還是好不容易從腦子的記憶裡淘澄出來的呢,你當知道了歷史就能唬住別人?忙笑道:「世叔過獎了,小侄膽大妄言,真是慚愧之極,還望世叔日常多多教誨小侄才是。」

  也不知是高強面貌不正,還是光線問題,葉夢得只覺眼前這小子的笑容在月光下陡增幾分淫褻之意,渾不似方才侃侃而談的從容氣度,一陣眼暈。

  到了府門,目送葉夢得上了馬車,高強暗吐一口氣,總算把這個「世叔」給送走了,只不知自己的一番表演在蔡京眼中能打幾分?

  晃晃悠悠回了自己的小院,隔著十幾步遠,就聽見陣陣琵琶樂聲,如山泉在石間跳蕩,似流雲隨春風款擺。自己的房中並無什麼懂樂器的人,想來是今日才到的小師師在奏曲。

  一想到這小女孩,高強就是一陣頭痛。出身相符,同名同姓,這個還未長成的小丫頭看來就是歷史上那個名動京師、被皇帝百般寵幸的名優無疑了,只是現在卻莫名其妙被自己收入私房,豈不是自己吃了皇帝的頭啖湯?高強搖了搖頭,暗笑自己迂腐,會來到這裡已經夠莫名其妙的了,還會有什麼更莫名其妙的?

  邁開步子進了小院,果見院子中間的大樹下坐了一圈人,都是高強房裡的下人,小環卻也雜在當中,垓心一個小小身影抱著琵琶,不是小師師是誰?

  眾人見衙內回來,都慌得起來行禮,跟著都跑開去。

  高強搶上一步先把小環攙起來,笑道:「早說了叫你不要每次見我都行禮,怎麼又忘了?」

  小環暈紅了臉,低頭道:「衙內大量,妾身可不敢放肆。再說……」卻是欲言又止。

  高強大奇,前面那句倒是毫不出奇,小環剛剛被收進房裡,心理上還沒完全適應過來,經常還把自身當作奴婢。不過又哪來的什麼再說?

  「再說什麼?怎麼不說了?」高強追問道。

  小環偷眼看了小師師一眼,低聲道:「再說小環以後有很多姐妹,還會有少奶奶,不想亂了身份禮數。」

  「誒?」高強楞了一下,才醒悟過來,原來這小妮子平白多了個姐妹,就添了無數的心思,真是女人心海底針。

  便笑道:「你這丫頭,想到哪裡去了?小師師沒了父母,托身在青樓裡學藝,衙內我見她身世堪憐,又彈得好琵琶,不忍見她在那裡蹉跎了,才贖了身帶進府來的。你當她是姐妹當然是很好,不過衙內我可不是要她給你作那種姐妹啊。」

  小環聞言明顯鬆了口氣,不過臉卻更紅了:「小環一時糊塗,衙內別見怪。其實小環也在納悶,雖然聽說有些爺們喜歡師師這般年紀的女子,可衙內一向喜歡不是這種……」

  高強一陣暈,趕緊揮手叫她打住:這都什麼跟什麼啊,當著這麼小的孩子說這種東西,毒害下一代啊。

  哪知小師師一開口,直接把高強嚇了一跟頭:「衙內,師師出門前媽媽就吩咐過了,要奴家好生侍侯衙內。師師雖然年幼,也曾聽樓裡的姐妹談起有些爺們就是喜好像奴家這般大的,本來還在想衙內必也是如此,現在聽了衙內說話,才知衙內純是好意。奴家本也在奇怪,聽說那些爺們都是些上了年紀的,似衙內這般年少怎麼也……」

  「停!到此為止!」再下去就變成年齡與性趨向的討論會了,被兩個女孩子這麼當著面議論,高強還真是快受不了了。

  小環抿著嘴道:「衙內,你是不是馬上安歇?」

  高強看了看天,一輪明月掛天際,猛然想起一件事來:「小環,今兒是什麼日子,月亮這麼圓?」

  「衙內,你這幾日勤練武藝,連日子都忘了,今兒是三月丁巳,昨天是望日。俗話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嘛。」

  「……是嗎?」不知不覺,自己成為高衙內已經是半個多月了啊,那麼,這就是自己來到這裡之後看到的第一個圓月麼?

  「……小環,替我擺壺酒,弄兩個小菜,衙內我想喝一杯。」

  小環脆生生地答應了,自管跑去安’。不一會酒菜擺上,小環給高強滿了一杯,便捧著酒壺站在旁邊。

  高強走到石桌邊坐了下來,招手叫小師師也坐下,問道:「師師,你會不會彈蘇學士的水調歌頭?」

  師師抿嘴一笑道:「衙內,這是樓裡每個姐妹都要學的曲子呢,師師自然會得。」隨即把懷裡的琵琶撥了兩撥,便開口唱了起來。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高強低低應和著,熟極而流的章句在心中緩緩流過,真不知來時都市,今夕是何年?我雖欲乘風歸去,奈何高處不勝寒啊。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這裡可是我的人間麼?

  幾杯濁酒,半闋唱詞,月涼如水,何處是歸鄉?

  「……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琵琶聲停,四下無聲,惟有高強猶自低吟淺唱:「此事古難全,此事古難全……」

  忽聽小師師輕聲道:「衙內,可還要聽什麼曲麼?」

  高強忽地抬頭,眼中一片迷茫之色:「師師,你說,這世上之事,可都是難全的嗎?」

  小師師咬著下唇,歪著腦袋想了一會,道:「衙內,師師年紀小,只懂得照著詞譜唱,並不解得其中的滋味。不過我曾見樓裡的姐妹唱這只曲子,每常把這幾句翻來覆去,終至無語凝噎,淚流滿面,其情傷慟之極,想來這幾句必是有感於心,不是妄言了。」

  「是嗎?」高強喃喃道。

  小師師接著又道:「師師學曲時,也曾問教曲的優伶,何謂此事古難全,可那位姐姐只是歎口氣,摸摸師師的腦袋,說師師長大以後自然就知道了。衙內已經長這麼大了,還是不知道嗎?看來這件事真是很難懂啊。」

  高強聞言不禁莞爾,還真是孩子氣的話啊。只是,大人就一定能搞懂這其中的深意嗎?冥冥中自有天意,將世間眾生擺弄,豈是虛耗些年歲就可以搞清楚的。即便以孔聖之賢,尚且要五十方知天命,小子有何德能,浪跡時空,遭逢末世,投身以事民賊,屈膝而助國蠹,只為一己之求生,而棄黎庶於水火不顧。

  難道這就是上天要我來到這末世的用意嗎?

  高強正在迷茫,忽聽琵琶輕揚數聲,小師師那清麗悠揚的聲音再度響起:「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高強聞聲一震,腦中不期然想起詩仙的那首將進酒,雖然是琵琶輕揚,雛音淺唱,但那詩中的豪氣直如白虹貫日,字字振聾發聵,盡書少年胸臆,彷彿眼前一個白衣狂士仗劍高歌:「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去還復來!」

  高強忽地大笑起來,將手中酒杯一拋,拿過小環手中的酒壺,把蓋子一揭便向口中傾去,溢出的酒水淋得他滿衣襟都是,須臾皆盡。

  小環和師師都有些呆了,難道衙內不勝酒力,發起酒瘋來了?卻見高衙內將手中酒壺用力擲下,一把抱住小師師的蠻腰,將她的嬌小身軀高舉在空中,哈哈大笑道:「好!唱得好!正是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管他千秋功過,管他後人評說!我生也有涯,不趁此區區數十年快意人生,躍馬江湖,難道要效那家雀馴雞,坐於竹籬土牆邊 看著那大鵬扶搖直上九萬里麼?豈能事事如意,但求無愧於心,上天給了我這樣一個機會,能體驗另外的一種人生,倘若就這樣輕輕放過,苟且偷生又有何意義?要當作人傑,羞與爾曹列!

  高強興發,將師師捧到面前,在她小臉蛋上狠狠親了一口,大笑道:「痛快,痛快!好個師師!」將她放在地上,跟著一把攔腰抱起小環,逕自回房去了。

  溶溶月色下,庭院深深,只有一個小小身影,撫著自己的面頰,呆呆地看著那***逐次熄滅,大大的眼睛裡閃動著光芒,勝過天上的繁星……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20
第一部 雌伏 第十八章 唐猊 字數:3644

  第二天一早,高強破天荒地趕在魯智深和林沖之前起床,跑到演武場一看,那幾個老軍卻比他更早,已經把場子打掃的乾乾淨淨,軍器也擦得雪亮。

  見衙內一早到來,兩位魔鬼教師卻並未出現,老軍們個個喜笑顏開,每日如此辛勞,終於逮到機會表現給衙內看了!一個個都圍上來,這個說場地是我整理的,那個說刀槍是我擦的,還有一個捧出一疊棉布說給衙內擦汗用的。

  實指望衙內開顏一笑,誇獎幾句,哪知高強皺起眉頭,背著手轉了幾圈卻不言語。眾老軍正在狐疑,忽見衙內拿起一塊棉布來,那捧出棉布的老軍頓時一喜,看來衙內比較欣賞我的貢獻,這下發達了!

  不過接下來的進展卻令他大失所望:衙內拿著棉布,卻不擦臉,逕自向軍器架走去,用手在諸般兵器上來回摩挲,好像在檢查衛生一樣。

  那擦拭軍器的老軍立刻挺胸凸肚,心說我把架子上所有軍器都擦了好幾遍,就連狼牙棒都能照出人影來,這下衙內還不滿意?卻見高衙內將兵器都摩挲一遍後,眉頭皺得更緊了,只是一言不發,累得那老軍心中惴惴,不知哪裡不合衙內心意。

  忽聽場外一陣宏笑,正是魯智深的大嗓門:「好徒兒,只是一天沒練功,今天就到得比洒家還早,孺子可教啊,霍哈哈哈~~」

  這笑聲一傳來,只見衙內雙眉一軒,就手提起一桿槍來,用棉布在上面用力擦拭起來,邊擦邊笑應道:「師父,徒兒正是一天不練,渾身難受,正在擦拭軍器呢!」

  眾老軍這才恍然大悟:原來衙內起這麼早也是要找個表現的機會呢!

  魯智深與林沖邁步進來,見高強提著桿槍正擦得起勁,都是大為高興,心想這徒兒雖說過往行為不檢,名聲有虧,不過倒是有心向武,尊師重道,嗯,還是可以改造的嗎。

  兩位師父一高興,指點起工夫來自然格外的賣力。不過這老師一上心,眼中的高強就開始走樣,一些原先眼開眼閉的小動作都成了光棍眼裡的沙子,恨鐵不成鋼的心理也開始抬頭,高強今日所受的折磨抵得上數日的總和,卻又是始料不及的事了。

  好容易熬過了一上午,高強只覺得渾身酸痛,幾百根骨頭好似搭不到一起了,每走一步都大為吃力。好在這些日子以來身體上鍛煉頗多,十八歲的年紀精力也比較充沛,勉強撐到了自己住的小院裡,便一頭栽在床榻上沉沉睡去了。

  這一睡卻直到日影西垂,紅霞漫天方醒。甫一睜眼,就見小環拿了把扇子在自己枕邊輕搖,一臉的關切之色。

  高強微微一笑,剛要坐起身來,肌肉一動便是一陣酸痛,不由「哎呀」一聲。小環忙伸手將他身子托住,驚道:「衙內,可是哪裡不舒服?」

  高強略略活動了幾下,感覺除了肌肉酸脹之外,倒沒有什麼拉傷扭傷,看來林沖和魯智深雖然督率甚嚴,倒還頗有分寸,不是一味蠻幹的。便笑道:「衙內我沒事,你不必擔心,快去放一盆熱水,我要洗洗身上的汗垢和灰塵。還有,幫我叫晚飯上來。」說話時腹中如想斯應,一陣雷鳴,卻是五臟廟在提抗議了。

  小環抿著嘴道:「妾身知道了,這就去準備香湯沐浴。只是有一件事,前廳有位姓徐的爺們,說是來請衙內去家中吃酒,只是見衙內勞累過度,睡得正香,故此不敢打攪,從午後直候到這時候了。」

  「哦?」高強略一尋思,便想起來一個人:「多半是他了,嘿嘿,看來陸謙的效率頗高啊。」便問道:「林教頭和魯大師可還在麼?」

  小環應道:「魯大師午後便到林教頭家中喝酒去了,與這位爺們卻是前後腳之差。」

  高強心中暗喜,既然別無旁人,徐寧那副號稱「賽唐猊」的雁翎甲看來必定可以拿出來一觀了。其實高強倒不是起心要霸佔這副甲,他來自現代,對這些寶刀寶甲是興趣缺缺,頂多是有些好奇,不然也不會動不動就把腰間那口寶刀解下來給人看了。

  既然有好東西可看,高強自然是精神大振,便讓小環出去請徐寧暫坐片刻,自己要沐浴更衣,同去他家吃酒。

  小環答應了自去,不一會就來回稟說香湯已然備好,請衙內沐浴。原來她知道高強醒來必要沐浴,是以早將一盆熱水燒好,這當兒不過是去熱上一熱而已。

  洗漱既罷,又換了一身新衣服,高強精神一振,容光煥發,出來時正見徐寧坐在前廳,忙笑著上前道:「徐教頭,高強只因早間勞動過甚,一覺睡到這時才醒,不知教頭大駕光臨,久候在此,實在是罪過非小。」

  徐寧昨晚聽了內弟湯隆的轉述,驚得是輾轉反側,一夜都沒睡好覺。他知道早間高強要隨魯智深和林沖習武,便等到午後才來,誰知高強今天練武格外賣力,回來便一覺沉睡不起。他坐在前廳等候,想到欺瞞了頂頭上司的衙內,還不知面臨什麼後果,心中忐忑不安,一壺茶喝了又衝、沖了又喝,早已與白開水無異,卻硬是不敢去上個茅廁。

  直到高強房裡的小妾出來告知衙內已經起了,沐浴之後便出來見他,徐寧心中才放了點心,想來衙內肯應邀去自己家吃酒,最多是把家傳的那副寶甲獻出了事,還不致有什麼小鞋穿。只不過衙內既然就要出來,這茅廁就更不敢去了,忍的好不辛苦。

  此刻見到高強出來,徐寧連忙站起,雖然小腹一陣脹痛,卻發揚軍中將士的吃苦耐勞精神,強壓陣陣酸意,堆起一副笑容道:「衙內練功辛苦,徐寧甚是敬服,特在家中備了水酒一席,還望衙內賞光。」

  高強自6也是滿面笑容:「徐教頭真是太客氣了,小生能有幸與徐教頭對酌,趁便請益幾路槍法,真是好大的福氣。」

  徐寧見衙內言笑甚歡,心中稍慰,忙要在前引路,高強卻定要把臂同行,推讓一番,終於還是並肩而出殿帥府。

  到了徐寧家中,湯隆出來迎接,三人一同進了堂屋。高強見早已擺下一桌酒席,卻只三副杯筷,便笑道:「徐教頭,湯老哥,咱們只喝幾杯酒,說些閒話,哪裡要這許多酒菜?」

  他是對著屋裡說話,徐湯二人站在他身後,卻不聽回話。高強心中詫異,回頭看時,卻見徐寧和湯隆都跪在地下,口稱「衙內恕罪!」

  高強心裡明鏡似的,知道是自己讓陸謙點破了徐寧藏甲之事,卻假意驚道:「徐教頭、湯老哥,這是何意?快快請起,但有所求,小生自當盡力。」一面上前攙扶。

  徐寧卻不起來,只道:「衙內若不恕罪,徐寧長跪不起。」

  這中間苦就苦在高強並未自己開口,而徐寧卻又不好出言挑破,如果說自己是有意欺騙衙內、藏寶自珍,那衙內倘若翻臉,豈不是一點退路都沒有?

  總算他一夜沒睡,倒也想了一套說辭:「那日衙內要看徐寧家中的軟甲,徐寧心中惶愧,想那甲早被賊人盜去,令得衙內失望。昨日敝舅家忽然記起,原來當年敝岳造甲時卻是同時造了兩件,一件隨拙荊陪嫁到此,另一件卻藏在城外老宅處。徐寧這才憶起,今日一早便去將那副甲取來,便請衙內過目賞玩。」說著就見湯隆捧出一個匣子來。

  高強心中暗笑,湯隆祖居延安府,何時在汴京城外有什麼老宅了?這番話中漏洞百出,倘若上了公堂,必定是要被戳穿的。不過花花轎子人抬人,這些都是場面上的話,只要大家面上過得去,誰吃飽了沒事幹去戳穿他?

  忙作喜上眉梢狀:「果有此事?好好,當日小生無緣得見寶甲,甚引為憾,不想竟有此機緣,得能一觀寶甲,心願足矣!」這是在告訴徐寧,你既然識相,我也不叫你難做,大家糊塗過去,這甲給我看過就算完事,衙內我也不來貪圖你的東西。

  徐寧又驚又喜,喜者衙內寬宏大度,這一關輕鬆過去,而且他孤身前來,以後自己這丟甲的幌子但打無妨,等於毫髮無傷:驚者衙內近來對武藝頗感興趣,已經有了一把寶刀,難保他看了寶甲不見獵心喜,自己究竟要如何把握分寸,決定是否將寶甲雙手奉上,倒是件難解的迷題。

  湯隆走上來將匣子遞給徐寧,後者接過打開,取出一團銀亮物事,拎在手中一抖,只見一片銀光撒下,眼前出現背心一副。

  高強目為之眩,輕輕接過來,只覺拎在手中甚是輕巧,大約只有兩三公斤重,看結構當是用鋼環串聯而成,但其間又夾著一種不明物事,一時不得要領。

  湯隆見衙內拿著甲翻來覆去地看,眼中儘是迷惑,顯然不明所以,忙上前解說。原來當年湯隆的父親在延安府監造軍器,有年附近山中獵戶捉了一頭異獸,頭尖身大,食量甚宏,週身刀槍難傷,卻是給套索活捉,浸在水中淹死的。湯隆父親聞聽這件事,便去將屍體買了來,以利刃從頸下割開,剝下皮來。再用百煉精鋼反覆淬火,打造細小鐵環相互串聯,將那一塊皮襯在內裡,便成了這副甲,至於這甲的名字,只因有人說那怪獸是山海經中的奇獸唐猊,便得了這個「賽唐猊」的名字。

  高強一邊聽湯隆解說,一邊把手中的甲翻來覆去看,心想這玩意不知跟防彈衣比如何?

  

  PS:累死我了~~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20
第一部 雌伏 第十九章 獻甲 字數:3528

  關於更新:本週一至週三每天一章,週四開始恢復每天兩章。

  高強拿著「賽唐猊」在手中反覆端詳,卻是對那什麼異獸最感興趣,看來這甲的功效是主要來自於獸皮,倒不是打造上有什麼獨到之處。

  想著想著便說了出來:「就不知這唐猊異獸後來可有捕獲?」

  湯隆忙解說道:「好教衙內得知,這異獸甚是難得,當地獵戶都說從來沒見過,就那麼忽然冒了出來,此後卻是再也不曾出現同類。此獸禍害莊稼甚烈,尤善穿山鑿洞而行,常常是暗地穿入穀倉中,往往數日之間可以禍害數百斛米糧,軍糧民囤都有許多損耗,當地百姓恨之入骨,因此又送了個別號,喚作米賊。」

  高強暗笑,哪有一日能吃數百斛糧食的獸類,恐怕是當地什麼官員在糧食上舞弊,弄出了許多虧空,卻栽贓到這小小異獸身上,這米賊二字用在人身上卻是再合適不過。只是未曾親眼目睹犯罪現場,或許確實這唐猊獸天賦異稟,就像個無底洞一樣嘩嘩吞米卻一粒不排也說不定——難道這就是傳說中體內有通道可達異空間的奇獸?

  「如此奇獸真是難得,只可惜未再捕獲,不然如此寶甲倘若可以大批製造,則我大宋軍士於戰陣之上即可不避矢石,衝鋒陷陣,戰鬥力當可大幅提升,可惜,可惜。」

  這話高強只是惋惜一番,宋軍馬匹極缺,戰士多為步卒,能承受的鎧甲重量有限,衝鋒之時不免掣肘。此甲雖然輕省,但柔韌堅實,用來作步兵的鎧甲再好不過,可惜其物難得。

  不過這話聽在徐寧耳中卻又是另一番滋味了。他眼見高衙內拿著自己的祖傳寶甲愛不釋手,又說什麼寶物難得,心中早已打鼓,既然寶物難得,必是得之而後快,看來這甲今日多半是要改姓了。只是這甲自從隨他娘子陪嫁以來,徐寧愛逾性命,早已視為家傳之寶,實在是不捨得讓出,因此只要高強不直接開口,徐寧心中總存著一分僥倖的念頭。

  他這邊打著自己的算盤,忽見高強哈哈一笑道:「這甲只說堅實輕省,箭石難入,這輕省已經見識了,卻不知究竟如何堅實?待小生試上一試。」說話間手扶腰間,只聽一聲輕響,那口出自西域大馬士革的寶刀已然在手。原來高強看這寶甲,怎麼看怎麼像鹿鼎記韋小寶的護身法寶,忽然想起星爺拿著洋槍對穿著寶衣的多隆左瞄右瞄的樣子來,一時心癢難搔,就想玩玩這矛與盾的遊戲。

  只是他這番兒戲的舉動看在徐寧眼中卻是另一種想法。徐寧正自忐忑,要不要將心愛的寶甲主動獻上,忽見衙內竟然抽出刀來,嘴上說是要試甲,其實恐怕是見自己遲遲沒有表示,已經不耐煩了,在下最後通牒:快把寶甲主動奉上,不然衙內我就玩死你!

  這下看來再無退路,徐寧連忙上前賠笑道:「衙內這刀乃是稀世奇珍,豈是徐寧這區區輕甲可當得的,必是摧枯拉朽一觸即潰。衙內乃高殿帥之子,又是文武兼參當世英傑,他日必當奮威沙場,為我朝拓土開疆,成不世功業。徐寧情願將此甲送於衙內,必可令這寶甲青史留名,還望衙內笑納。」

  高強還在興致勃勃地要試刀,卻見徐寧忽然要獻甲,心中卻是一怔:怎麼他先前將這甲愛逾性命,連看都不讓看一眼,現在卻要主動奉獻,莫非有求於我?再看徐寧,雖然說是要獻甲,一雙眼睛卻只在這甲上流連,一副痛惜難捨的神色,又那裡是心甘情願?

  再回想此前徐寧的種種言行舉止,高強這才恍然,原來自己這一時的好奇心發作,卻給徐寧帶來了極大的負擔。為上者一舉一動都會在屬下的眼中猜測、放大,倘若關係其切身利益,那便更加的戰戰兢兢,惟恐不「識相」惹惱了上司,一個不好,不但身家難保,恐怕性命都堪憂了。

  此刻他心中懊悔難言,實在想不到自己無意之間便成了仗勢欺人的典型,忙正色道:「徐教頭切莫誤會,小生豈是有心貪圖教頭的家傳寶物,只不過一時好奇,只求一觀罷了。教頭為國家效力,久後必然躍馬橫槍,為朝廷虎臣,又怎能少了防身至寶?」

  徐寧卻哪裡肯信?只管要送。高強心中惶愧懊悔,卻哪裡肯要?兩人你來我望,盡說些客氣話,卻都不得要領。

  高強見徐寧執意要送,心說這甲倘若一收,那自己就算是跟那些倚仗權勢、欺上瞞下的奸黨同流合污、一路貨色,還談什麼青雲之志?惱將起來,把臉一板道:「徐教頭,這寶甲若是定要小生收下,倒也可行,只是有一件事,若是教頭不答應,那小生是決計不要。」

  徐寧心中冷笑,嘴上說的好聽,到底把狐狸尾巴露出來了吧?表面自然豪氣干云:「衙內但有吩咐,徐寧無有不從。」

  「好!徐教頭,小生敬你鉤鐮槍法當今獨步,為人又是正直,今日收了教頭的家傳唐猊鎧,無以為報,願將小生一副精甲送於教頭防身,不知教頭可願依從?」

  徐寧笑道:「衙內恁地客氣,徐寧收了便是。既然徐寧已經答允,便請衙內收了這唐猊鎧。」

  高強雙手接過「賽唐猊」,緊接著又將它遞到徐寧眼前,笑道:「徐教頭,還請收下小生這副精甲,以為防身之用。」

  「……」徐寧t個人都呆住,眼前的進展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高衙內竟然是毫不貪圖他的家傳珍寶、刀槍難入的寶甲,難道自己先前一番計議竟然都是小人之心?

  眼前的唐猊鎧依舊銀光燦然,光芒閃爍,在徐寧眼中卻漸漸放大、模糊起來:「徐寧,敬謝衙內贈甲!」

  高強不由分說,將唐猊鎧向徐寧手中一塞,轉身從桌上拿起兩個酒杯,送到徐寧和湯隆手中,又自己端起一杯來,笑道:「徐教頭,湯老哥,小生年輕無知,今日得見寶物,心中快慰無以言表,只好借花獻佛,都在這杯酒中罷!」說罷仰首一飲而盡。

  徐寧一手提著甲,一手端著酒杯,和湯隆互望一眼,齊聲道:「小將謝過衙內!」也是一飲而盡。三人都將手中酒杯反轉過來,滴酒不見傾下,相視一笑,都在不言中。

  徐寧驀地神色一緊,把酒杯向旁邊一扔,轉身就向房後跑,連手裡的甲也不丟下。高強正在奇怪,不知又出了什麼狀況,卻見徐寧邊跑邊回頭道:「衙內恕罪,徐寧且去方便一下!」高強聞言莞爾,與湯隆相視大笑。

  卻不知徐寧這一天一夜擔驚受怕,此刻終於輕鬆下來,一股便意再也抵擋不住,險些連從前廳到茅廁這幾步路都忍不下來了。

  當晚三人歡飲直至深夜,高強方回,次日便有些宿醉未醒,起得晚了一些。林沖和魯智深卻是懲於昨日晚到,提早到達了演武場,結果白白等了半個多時辰,一肚子怨氣盡數發洩在高強身上,整得他差點連床都爬不上去。

  自此高強終日練功習武,也時常向聞渙章請教些詩文典籍,自覺文武兼修,七步可吟打油詩,雙拳打得三腳虎。不過若是再問得細一些,那第七步是成詩以後再邁出去,而三腳虎云云自然是三腳貓的別稱了,不是說貓是虎師嗎?

  小師師住在高強院中,每日都有高強命陸謙請來的高手優伶教授諸般樂器詞曲,工筆丹青,偶爾月夜疏星時彈琴弄蕭,高強捧個酒杯在旁搖頭晃腦,小小院子裡倒是平添了幾分雅趣,連高俅有次過來聽了都讚不絕口。

  間中湯隆來報,諸般軍器已經打就,請高強去看時,果然件件毫光四射,鋒銳無匹。高強一時興起,拿起狼牙棒來舞弄兩下,卻險些閃了腰,只好命先收進府中再說了。

  忽忽月餘便過,這日楊志在開封府的六十日押滿,當起程去河北大名府了。高強日常也曾與林沖等說起楊志為人,魯智深聽得他鬧市殺人,而後慨然出首,雖然有些迂腐,不過也算是條漢子,都想一見,這日便齊到汴京北門外的涼亭給楊志設宴餞行。

  遠遠見兩個衙役一前一後行來,楊志帶著面鐵枷走在中間,高強忙迎上前去,一把握住楊志從鐵枷中伸出的雙手,看看他臉上紋刻的金印,心中不由一酸,只叫得一聲:「楊壯士……」便說不出話來了。

  聞名京城的高衙內有誰不認得,況且他這些日子多次來牢中看望楊志,閒常也有叫陸謙來打點上下,開封府的衙役多得他賞賜,哪個敢駁衙內的興?這兩個衙役還是聰明的,曉得這犯人是高衙內看重的人,只消這一路照應得好,衙內一高興那就有得受用了,是以給陸謙行了二十貫銅錢的賄賂才得了這個機會,此刻衙內現身,那是巴結還來不及。

  楊志見高強如此情重,也是感動莫名,猛地伏身道:「高衙內,楊志鹵莽殺人,幸得衙內活命,大恩不言謝。此去河北,但能掙扎得性命,便肝腦塗地,也要回來為衙內效死。」

  高強忙上前扶起,便給他介紹本師林沖和魯智深,三人通了名姓,都是久仰大名惺惺相惜,以酒酬答自然是少不了的,當下便攜手進涼亭暢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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