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重生] 高衙內新傳 作者︰斬空 (連載中)

wwon 2009-4-28 13:14:0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5 42043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22
第二部 河北 第十一章 浴火 字數:4026

  此言一出,高強差點沒從座椅上出溜下來:沒、沒搞錯吧?!捉姦居然捉出這麼勁爆的秘聞來,「盧燕」戀!雖然現代有口號說什麼「BL長城永不倒,耽美黃河水滔滔」,不過象小乙哥這樣的超人氣偶像若也是此道中人,估計得有無數美女氣得從這翠雲樓頂跳下去,死不了就再爬上來再跳一次。套一句現代流行的話,長的帥不是你的錯,長得帥還玩耽美就是你不對了,帥哥本來就少啊。

  賈氏坐在地上,仰著滿是汗珠的一張嬌顏,一雙烏亮的眸子凝注在燕青的臉上,一身玲瓏的曲線在凌亂的綺羅緊束下更顯突出,兩片嫣紅的櫻唇微微顫抖著,呼吸幾乎已經完全停頓,猶如一個囚徒在等待著決定命運的宣判。

  燕青的反應卻是斬釘截鐵,只見他踏上一步,雙腳如釘子一般踩在地下,單手從空中向下一揮道:「一派胡言!我燕青頂天立地的男兒,對主人一片忠心,豈是那等樣人!你二人這般醜事,我燕青早已看在眼裡,之所以一味隱忍,只為主人清譽上著想,盼能顧全他老人家的英名,也給夫人一個回頭的機會,卻不想你二人泥足深陷,終於鬧到這不可收拾的地步。夫人,這便請隨燕青回府去,等主人回來發落吧。」

  賈氏還未說話,那李固倒已嚇得體如篩糠,「撲通」一聲跪在樓板上,磕頭如搗蒜般連連哀告:「小乙哥,燕青兄弟,燕青大爺!小人罪該萬死,小人豬狗不如啊,悔不該當初受了這狐狸精的引誘,一時把持不定,才做下這等悖理亂俗之事,求小乙哥高抬貴手,網開一面,饒了小人這條賤命吧。」

  高強心中登時便大為鄙視:這李固什麼東西嘛,檔次未免太差了吧!適才剛見他時,還是衣冠楚楚的一個成功人士,就算是與主母有私情,以現代的眼光看來也未必就是什麼天大的事情。從心理學的角度來說,處下位者對上位所擁有的諸如名譽、財產、妻子等產生覬覦之心卻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大多被社會現實規範壓抑住了,沒有付諸實踐而已。

  不過男子漢大丈夫敢做要敢當,出了事再來罵人家娘子是狐狸精,難道當初有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逼著你爬到她身上去?真是笑話!再對比適才賈氏坦然自若的表現,這男人真可以說是豬狗不如了。

  再退一步說,你連求情都不夠水平。大凡求情,不外乎從情理兩方面入手,以理自辯若不可得,便需以情動人,庶幾有一線生機出現,如水滸中的李鬼遇李逵,謊稱「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孩童」,雖然年齡跨度未免太大,一聽就是順嘴胡說,不過卻觸動了天殺星的惻隱之心,這便是成功的例子了。

  再看這李固的求情,首先是對像錯誤,燕青話裡已經暗示了,他並不想揭破此事,正所謂家醜不可外揚,問題在於自己這外人介入了,這醜事見了光還怎麼收拾?所以要求的不是燕青,該是自己這衙內才是。

  其次是策略錯誤,一味貶低自己的身價只對某些自命英雄、實則沒有大腦之輩管用,如三國演義中華容道上,一群小兵哭拜關羽,那冷艷鋸便砍不下去。可這位燕小乙雖不能說心如鐵石,對你這為僕不忠之人早已是恨之入骨了,適才便罵過了「豬狗不如」,你再自貶身價又有何用?連李鬼這位本家都不如,你李總管也真夠次的。

  不過這人隨盧俊義日久,必然深知其生意虛實,倘若留他這一條賤命未必便全無作用。一念及此,高強便咳嗽一聲道:「李總管,似這等倫常大事,便是小乙哥與你有過命的交情也不敢隱瞞了,還是等盧大官人回來,看他是否能念在你多年辛苦的份上,從輕發落吧。」話已經點到了,就看你李固是不是笨到家了。

  這李固果然不愧是商場打滾多年的老手,適才只因姦情被撞破,對燕青這熟人自然是畏之如虎,這刻聽到高強開口,腦中忽然清醒一些,頓時知道眼下保命的關鍵卻是這位高衙內,忙連滾帶爬地挪到高強腳前,口中只叫「衙內救命」!

  高強還未答話,那賈氏忽地一聲嗤笑,從地上緩緩站了起來,赤足踏在一隻錦凳上,身子盈盈而起,轉身便上了圓桌,眼睛一掃屋中的四個男子,嘴角逸出一絲輕蔑的冷笑:

  「男人,見了我的身子,就像條哈巴狗一樣,只要勾勾手指,就會搖著尾巴爬過來,邊舔著我的腳趾,眼中閃著更貪婪的光。看你現在這副樣子,可不知你當初爬上我的身子時是不是也像這樣,邊搖著尾巴,邊流著口水?」

  她舉起右手,從本已打亂的髮髻中抽出髮簪,一頭烏黑發亮的秀髮瀑布也似地傾瀉下來,披散在她渾圓的肩頭,隨著頭的微微晃動,在昏暗的包廂中幻出無數色彩:

  「外地來的這位官人,你的眼睛可也不老實啊,奴家的身上能看到的地方都被你看了個遍吧?想不想再看多一點呢?」一陣銀鈴般的笑聲響起,在這窄小的包廂中聽來分外的刺耳。

  她微微旋身,右手伸到左腋下,「悉悉梭梭」地一陣衣物摩擦聲後,閃亮的綺羅飄然而下,露出上身晶瑩如玉的一身肌膚,與秀髮相映更顯得白的耀眼,嬌挺的雙峰傲然俏立,頂端的蓓蕾則隱在黑髮之中。

  她就這麼任由美好的上身袒露在四個男人的目光之下,放肆地發出陣陣笑聲:「看到了嗎?這就是我的身子啊,就是這樣的一副身子,二十五年來只有兩個不是男人的男人看過,碰過,摸過,肆意品嚐過,這副上天賜給我賈玉蓮的身子啊!」陣陣笑聲之中,兩行清淚已經悄然而下。

  此刻包廂中的空氣似乎也凝固了,賈玉蓮的笑聲似乎帶有某種惡咒,四個男人都彷彿被壓住了行動,長時間地呆在原地無法動彈,甚至連呼吸中都帶有那詭異而邪魅的氣氛。

  高強坐在座椅上,一手緊握著扶手,冷汗從額頭涔涔而下。此刻的他的意識幾乎已經被賈玉蓮的行為所壓制,那幾乎可以說是魔性美麗的軀體伴隨著詭異„笑聲完全佔據了他的腦海,連思考都變得有些艱難起來。

  李固仍然是象條狗一樣趴在地下,仰起頭望著那曾經令他癡迷不捨的美麗軀體,目光已經呆滯的猶‚死人,渾不知自己的口涎已滴到了樓板上。

  燕青眼中卻閃過一絲怒火,又向前踏上一步,已經到了離桌子只一步之遙的地方,正要開口,忽覺自己的右手被一人握住。他霍然回頭,見是許貫忠,神情才稍微放鬆下來,卻見許貫忠向他搖了搖頭,示意不要說話。

  賈玉蓮的笑聲在燕青踏上那一步時短暫地停頓了一下,見他被許貫忠止住了,忽又更加大聲地笑了出來:「真是貪心的男人啊,這樣還不能讓你滿足麼?」說著左手伸向了腰間。

  片刻之後,那唯一的一件輕紗裙翩然落下,兩條修長筆直的玉腿隨之暴露在空氣中,纖細的腰枝微一搖動,就彷彿引動男人的心旌一般。她雙手平伸在空中,腳尖微微踮起,在桌上輕盈飄逸地轉了兩個***,無數曼妙的曲線如天魔妙舞般直瀉出去:

  「看吧,盡情的看吧!這下夠了吧……這下能讓你們滿足了吧……這下能讓你們徹底釋放了吧!這下能讓你,」她的身形倏地定住,點漆的瞳仁定定地凝視著燕青那俊美的面孔,聲音驀地變得柔情無限:

  「能讓你放開一切,好好地看我一眼了嗎?」

  燕青標槍一般筆直的身子突然間劇烈地顫抖起來,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他抬了抬手,卻不知該做些什麼;他的腳步彷彿被凝固了,無法移動分毫;他的眼神與那雙凝視著他的美麗眼神緊緊交纏,不能有絲毫變換;甚至連他的心神也被那眼神牢牢吸住了,無復往日的揮灑自如。

  「小乙哥,你終於肯這樣看著我了嗎?就這樣拋開一切,你是男人,我是女人;你是個英俊倜儻的男人,我是個花容月貌的女人;你是喜歡我這樣花容月貌的女人的英俊倜儻的男人,我是愛慕你這樣英俊倜儻的男人的花容月貌的女人。」賈玉蓮的話語已經猶如夢囈,雙眼迷離的像是看著另一個世界,赤裸的嬌軀散發出驚人的美麗光芒,令旁觀的高強等人幾乎不能直視。——這就是被愛所籠罩的女人所具有的魅力嗎?

  燕青驀地大叫一聲,倒退了兩步,回過頭去不敢再看那白玉晶瑩的軀體。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像一個險些溺斃的人好不容易浮上了水面,渾身更是大汗淋漓,就像剛從水裡撈出來一樣。

  「呵哈……」賈玉蓮歇斯底里地大笑起來,她忽然伸手從桌上提起油燈和長燭,將那盞琉璃的油燈用力在肩頭敲破,透明中微帶金黃色的燈油瞬間流遍全身,從那渾圓的香肩淋落,直下嬌挺的玉峰、纖細的蠻腰、豐麗的俏臀,再沿著筆直的長腿滴落到桌面上。

  「不好!」幾人腦中同時閃過這個念頭,高強挺身站起,燕青和許貫忠雙雙撲上,卻已晚了一步,那李固早已嚇得縮在樓板上瑟瑟發抖。

  「站住!」賈玉蓮一聲斷喝,三人同時立定,眼睜睜地看著她肩頭被琉璃碎片劃破的傷口開始滲出殷紅的血,轉眼間沿著油路流到全身,整具曼妙的嬌軀在她手中的搖曳燭光下閃動著詭麗妖艷的光彩。

  她輕輕一笑,露出半邊潔白的貝齒:「小乙哥,我美不美?」

  燕青立在當地不敢稍動,額頭冷汗涔涔而下,眼前的景象令他的身心都為之奪。

  「回答我!」

  「……是的,美極了。」

  賈玉蓮笑了,笑容中帶著無比的滿足和快意。她將左手伸到口中,一口咬破,然後慢慢地探出去,在燕青的唇上抹了一道嫣紅,甚至還探進去游移了片刻。

  「小乙哥,來世再見吧!」那閃著詭異光芒的軀體向後倏地退去,右手的蠟燭向頭頂一湊,紅蓮般的火焰瞬間遍佈全身,在那張大桌上綻放出最亮的光芒。

  這一夜,大名府第一名樓翠雲樓橫遭祝融之禍,被一把火燒成白地。

  是為「火燒翠雲樓」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22
第二部 河北 第十二章 夜話 字數:3566

  夜已深,月色如水,楊柳枝被夏夜的清風吹拂,在池塘的水面上漾起點點波紋,攪的那幾塊太湖石在水中的倒影也有些朦朧起來。

  樓下的喧鬧聲已漸漸平息了,林沖等人去軍營參加東京北京武術交流會後,又被拉去參加東京北京酒量交流會,回來時早已是酩酊大醉不知高低,七八個家人服侍著睡下了。

  高強單手持著一杯酒,站在小樓的闌幹上,負手遙望遠處。翠雲樓的大火已不如原先燒得那麼旺了,被水澆熄了火焰的瓦礫上竄起股股濃煙,遮蔽了那一方。在那原本的雕樑畫棟、現今的斷壁殘垣邊,燕青該還在指揮著盧家的家人,與附近的地保等人滅火吧?只不知此刻他的心裡在想著什麼呢?

  想到賈玉蓮投身紅蓮業火的那一幕,高強的心頭猶如被一塊巨石壓著,沉甸甸地幾乎透不過氣來。事先如果知道這樣的結果,自己還會不會踢出那臨門一腳?這個問題一直縈繞在他的心頭,卻始終都沒有一個答案。

  身後傳來了腳步聲,高強並不回頭:「是貫忠吧?那條狗可安排好了?」

  「是,都已安排好了,楊志正看著他。」

  高強沉默了一會,又問道:「他所說的事情,是不是確有憑據?」

  「……是。從盧府中取出的帳簿和信件,足以證明盧俊義和遼國私下市易,以絹茶換購遼國的鹽和馬匹,且數量極大,每年均有上百萬緡。」許貫忠雖有片刻的沉默,但言語仍是十分堅定沉著。

  高強輕吐了一口氣,一手輕撫著腰間的寶刀,想起火起之時李固抱著自己的大腿,叫著「衙內饒命,小人知曉一個盧俊義天大的機密」時的情景,不由搖了搖頭,倘若沒有這一句,自己只怕就要平生第一次開殺戒了吧?

  舉起手中的酒杯輕啜了一口,高強仰首望著天邊的明月,忽地冒出了一句:「貫忠,這人間世上,誰人長生不滅?」

  「……衙內,賈玉蓮這般死法,是死得其所,請衙內不必耿耿於懷了。」問得突兀,但回答卻毫不含糊。

  高強旋過身來,雙眼瞪視著面前的青年:「小生雖然不學,也知大宋律例,凡婦人與人通姦,與盜亡罪同,只有兩年勞役之刑,賈氏罪何至死?」

  許貫忠的目光一如往昔,沉靜而冰冷:「衙內的意思,莫非是覺得這賈玉蓮尚有生趣?如此貫忠倒要請問,若此女不求死而求生,衙內當做何處置?」

  高強一窒,這賈玉蓮一死,再把翠雲樓一把火燒了,對外只說是樓中走水主母不幸身亡,一樁醜事便就此石沉大海,出牆的紅杏翻作節婦,確實是最好的結局——對活著的人而言。倘若她不是如此烈性,而是如李固那狗頭一般哀告求生,自己多半是一刀了帳,然後便放火燒樓毀屍滅跡,如此既保全了盧俊義的面子,燕青也必感激,又抓了李固的把柄,實為一舉數得之計。當時許貫忠不阻止其種種異常舉動,只怕也是出於如此的考量。

  不過,這只是自己的鬼算盤而已,世人誰不求生,這賈玉蓮青春美貌,就算是遇人不淑,為何就能如此決然赴死?

  「貫忠,你可知這盧俊義為何冷落髮妻?」高強左思右想,看賈氏雖然與家中僱員勾搭成奸,但竟是烈性非常,橫看豎看不像是個淫賤的女子,這場風波只怕根子還在這位大名鼎鼎的玉麒麟身上。

  身後的許貫忠又是沉默半晌,方才開口道:「衙內,這盧俊義之所以冷落賈氏,起因是七年前的一場比武。」

  「哦?比武?」這卻是一個出乎意料的回答,高強聽到他沉默不語,一顆心都有些吊吊的,生怕聽到諸如斷袖分桃之類的調調兒,那就一舉毀了心目中兩個正面形象了。

  「七年前,盧大官人正值新婚燕爾、意氣風發之時,家中來了一位不速之客,自稱是河北真定府人氏,叫做史文恭,聽說盧大官人槍棒工夫馳名河北諸軍州,要來切磋一下。」許貫忠不緊不慢地說著,高強卻有種在聽武俠小說一樣的感覺:

  「史文恭?就是水滸中擔任曾頭市教師,一支毒箭射死晁蓋,後來被盧俊義和燕青合力擒殺的那位強人?沒想到原來是老對頭啊,真是冤孽……只是這比武怎會扯上夫妻關係的?」

  許貫忠續道:「當日那史文恭言語倒也客氣,盧大官人也是好勝,便下場與其較棒,二人你來我往十餘個回合難分勝負,那史文恭便行險招,置己身於不顧,一棒貼地而起,直取盧大官人腰腿間。其時盧大官人手中棒已達史文恭頭頂,見他為求一勝如此置生死於度外,便手下留情收了力,只是史文恭卻收手不及,傷了盧大官人的腎水。」

  高強默然無語:這盧俊義也太倒霉了吧,比個武勝負還在其次,傷哪裡不好,偏偏傷了……咳咳,那裡,難怪賈玉蓮閨中寂寞了。

  「時人都知盧大官人得勝,坊間讚揚他宅心仁厚,以王道勝敵,那史文恭又是個河北有名的槍棒高手,一時間沸騰了十幾路軍州,盧大官人就此得了『河北槍棒第一』的名號,卻無人知他受了這樣的暗傷。」許貫忠上前兩步,走到高強身側,雙手扶著闌干,輕輕喟歎了一聲:「那賈氏娘子也就此守了活寡。」

  高強也搖了搖頭,若單只是不能人道也就罷了,像盧俊義這樣的人物自是愛惜羽毛,打死他也不肯說自己無法行那周公之禮,定是胡亂扯些「溫柔鄉是英雄塚」之類的鬼q來搪塞,自家娘子倘若多問幾句,恐怕還要大發雷霆之怒,幾番折衝下來,夫妻之間不出問題倒是有問題了。

  看那賈氏娘子的模樣,恐怕到現在都不知道自家的官人為何冷落自己,也難怪她東猜西想,扯到小乙哥身上去了。不過當時燕青與賈氏之間的互動,卻又似有些隱情,這卻是為何?難道說賈氏真正鍾情的竟是小乙哥麼?

  這個疑問隨即得到了正面的回答:「盧大官人自從出了這事,雖隱忍不言,對賈氏娘子也是冷遇,但心中其實愧疚異常。只是他一來面子值錢,二來賈氏娘子德行無虧,因此始終不肯休妻,後來竟命小乙為娘子做伴,指望能稍解她閨中寂寞。」

  高強聽到這裡再也忍耐不住,把闌干一拍,怒道:「荒唐,荒唐!男子漢大丈夫,為人夫不恤其妻,為人主自亂尊卑,盧俊義枉稱玉麒麟!倘若真心對自家娘子,就算不能敦倫,只須直言便是,賈氏夫人若能相守,則可廝守;若不能守,則可以無出之罪休妻,何至於鬧到這般田地,活活逼死一位佳人?」衙內的心中天平已經完全倒向美女一方了。

  許貫忠冷然一笑,月光下更顯嘲諷之意:「如他這等英雄豪傑,怎能出這樣的醜?就算是溫柔美貌的娘子,在盧大官人眼中也只是如同衣服罷了,哪裡有多少真心了?」

  他深吸了口氣,續道:「小乙卻是知道盧大官人這暗傷的,起初還只道是大官人無顏以對嬌妻,命他去給娘子解悶,便整日挖空心思,找些新鮮的玩意來哄逗賈氏娘子。後來卻覺出不對,這賈氏娘子心中苦悶,小乙又是個風流倜儻的人,一來二去竟險些弄出事來,小乙不願壞了主僕之義,從此便不登內堂門了。賈氏娘子被丈夫冷遇於前,又被小乙拒絕於後,心中便生了自暴自棄的念頭,這狗頭李固便乘虛而入,壞了她的清白。」

  到此高強已經完全無言以應了,盧俊義雖然是大男子主義可惡,在這時代卻也尋常,何況他還想著讓燕青去哄娘子開懷,也算是稍有良心了;小乙哥顧全主僕之義,美色當前坐懷不亂正是他的一貫作風,這是要舉大拇指稱讚的;然則一切都是這李固造孽?卻又是冤枉了他。

  頭上朗月,心燈一盞,難道真是天妒紅顏?

  想那賈氏玉蓮,二八韶華時嫁了英雄豪俠的夫婿,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人生道路簡直就是玫瑰色的;孰料平地風波陡起,一場比武之後官人性情大變,不但無復初時恩愛,稍後更連見一面也難,寂寞深閨只有夤夜清風造訪,獨自怎生得黑!

  好不容易,她的生活又出現了亮色,一個英俊風流的小伙子闖進了她的生活,看著他在自己面前淺唱低吟,三不五時地變出些新花樣來哄自己開心,日子好像又變得好過了,新的一天重新讓人充滿期待。只要看著他在面前,看他說話時牽動的嘴角,看他舉動時帶起的風聲,看他微笑時溫柔的眼神,時間彷彿就在這一刻凝固。

  然而,這樣的快樂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那個人在那個夜,輕輕揮開了自己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他的微笑再也不為自己而發,他的歌謠再也不為自己而唱,他混跡於市井勾欄,人都喚他作「浪子燕青」!

  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會這樣?天啊,你為什麼能這樣對我?

  就讓這豬狗不如的東西盡情的玷污我吧!

  就讓那世俗的目光無情地鄙視我吧!

  就讓我在這灰暗的俗世中徹底的埋葬吧!

  ——小乙哥,能在你的注視下走完這苦澀的人生,讓紅蓮業火焚盡我這骯髒的軀體,究竟是怎樣的一種幸福啊……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23
第二部 河北 第十三章 夜話 二 字數:3580


  看高強那把闌干拍遍的樣子,許貫忠不禁有些好笑:「衙內,竟如此憐惜那賈氏娘子麼?」

  高強正在那裡慨歎,被他這一問,倒有些訕訕起來:「呃,這個,倒也不是,只是此事說來實在蹊蹺,一個大美人生生就被逼得香消玉隕,那個……」不過究竟慨歎什麼,他也實在不甚了了,若說是為了這時代女性地位而感歎吧,倒也說不上來——倘若這賈氏娘子恐龍一隻,衙內多半就沒這麼感慨了。

  「對了,那盧俊義的隱疾如此機密,貫忠你是如何得知的?」高強忽地想起這問題來。

  許貫忠一笑:「這卻還是托了賈氏娘子的福了。我那燕青兄弟當日格於主僕之義,力拒了賈氏,其實心中卻非無感,此後留連瓦捨勾欄,也多半是為了排遣心中苦澀之意,他這『浪子』的名號便是那時得的。」

  「哦?竟有此事?」國人的好奇心在這風流韻事上為最盛,不管是跨越多少時空都不稍減,高強聽到燕青這等人物的風流外表下另有隱情,就好像得知了某人氣偶像原來早就有了女友一般,立刻便大為關心起來。

  許貫忠看他這樣子心中有點好笑,原本繃著的臉也鬆緩了一些:「我與燕青兄弟情同手足,知他秉性純良,雖然外表是個風流人物,內在卻甚是拘謹。他自小被盧大官人收養,對主人家忠心不二,主人娘子在他心中自然是仙妃般的人物,二人那一段日子朝夕相處,談笑歡然,小乙的心緒卻漸漸起了變化,若不是那一夜賈氏娘子向他表白,小乙只怕一輩子也不會知道自己竟然對主母心存意念。」

  「……」驚天秘聞,驚天秘聞!高強就像是打聽到了最隱秘的八卦新聞一樣,眉毛都要飛起來似的:接下來的事情用腳指頭也能想到了,燕青發覺自己愛上不該愛的人,心中苦悶難以排遣,便流連勾欄藉以麻醉自己,企圖將這段感情埋葬。哪知這情感之事不是想壓就能壓住的,相反越是迴避就越滋長的快,尤其是還是這樣禁忌的情感。小乙哥在縱情聲色之際,心頭漾起的恐怕都是苦澀自嘲之意吧?

  嘿嘿,有一天,當你發覺自己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這段感情才是最要命的——是這麼說的嗎?

  「然則燕小乙將李固那狗頭與主母有姦情一事瞞住盧大官人,怕也有對主母愧疚之意在內吧?」高強立馬展開聯想了。

  許貫忠斜視了他一眼,搖了搖頭道:「這卻不得而知了。只是那夜小乙知曉了李固與主母之事後,提了一罈酒來找我,一句話都不說便喝了個爛醉,稀里糊塗地將這番秘事都說了出來,我才得以知曉。次日他卻連自己說過什麼忘的一乾二淨了,我也從未提起此事,只怕小乙到今日還以為此乃不傳之秘了。」

  高強見許貫忠這樣神情,情知是不會有什麼八卦新聞聽了,不禁有些失望,旋即又省起:「貫忠,你不會是專門給我解釋賈氏娘子的秘密情事來的吧?」看你許貫忠一表人才,燕青又是你的生死知交,恐怕不是這麼無聊的人。

  許貫忠微微一笑:「敢問衙內,今日去盧大官人家中取了這些帳簿信箋來,將欲何為?」

  「呃……」高強略一躊躇,便笑道:「實不相瞞,小生頗有些雄心壯志,這盧大官人家產豐厚,倒是值得用上一用。」他來了這北宋這些時,說話也學會了裝腔作勢,實際就是要恃此要挾,勒索錢財而已。

  許貫忠又是一笑:「敢問衙內,這盧大官人走私鹽馬一事,可當真當得把柄麼?」

  高強聞言一愕:「貫忠此話怎講?本朝厲行禁榷鹽茶之法,盧俊義從遼國走私販鹽,又以茶輸出,數額如此之大,這還不夠罪名麼?若是送官辦理,只怕要辦他個傾家蕩產、發配二千里也非難事了。」

  哪知許貫忠微微搖頭道:「非也,衙內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北地鹽價較低,民間走私早已蔚然成風,如仁宋朝時張方平學士所言『未榷而河北盜販不已,若榷則鹽貴,契丹之鹽益售,是為斂怨而使契丹獲福也。』意即走私管道已成,河北吏民多以為利,倘若厲行鹽禁,只怕反而是增加了走私的利潤,徒然使遼鹽獲利而已。

  是以仁宗朝之後,河北鹽禁便形同虛設,諸路官吏,甚至巡檢捕盜管營等都相與集會,受賄作弊,縱容民間走私販運,且不光是鹽,北地牛羊也多經私市入我大宋。汴梁年食羊十萬數,官市哪裡能交易這許多?」

  高強聽到這裡已經呆了,走私居然能搞這麼大,小賴也不及他了!卻還不甘心:「就算販鹽不能辦他,這販馬呢?」

  「衙內糊塗!」許貫忠正色道:「本朝乏馬已久,北地遼夏兩國嚴控良馬入南,那盧大官人若真能每年販入北地良馬數千匹,試問除了軍中,哪個有膽子用這許多馬?只怕每年盧大官人販馬回來,第一件事便是向大名府留守司報告交馬罷?」

  「這……」高強無言以對,真要是梁中書i著他盧大官人,自己可拿他沒轍,難道這一番除了逼死個賈美人,竟然是一無所獲,還要頭疼怎麼處置李固這廝?不過他也沒傻到家,你許貫忠說的頭頭是道,總不能只潑涼水,也得來點建設性意見罷:「貫忠何以教我?」

  只見許貫忠不慌不忙:「衙內不必擔心,已有定計在此。適才貫忠早向那李固問明諸事,那盧俊義不便公然運送鹽馬,鹽還好辦,只消運動些錢財、從御河運送便是,那數千匹北地良馬卻甚是礙眼,倘若被遼國知曉了我大宋私下收買馬匹,少不得一番口舌之爭,朝廷雖無大事,這盧俊義卻有頂缸之虞,故此運輸時每常大傷腦筋。

  貫忠常日與衙內談論,曾聽衙內提起孟州快活林一事,以殿前司的名義庇護商旅,確是高招,各方惡霸猾吏都不敢相欺,省了商家好大一筆銀子,這便是一個好籌碼了。」

  高強精神一振,這說到他的得意事了:「貫忠試為我明言。」

  「想那盧大官人每年行商各處,所過多路霸強梁,必定是軟硬工夫使了無數才能通達四方,若能借了衙內殿帥府這桿大旗,恐怕求還求不來罷?殿前司典掌禁軍機要,運送馬匹軍資事屬尋常,誰個敢來羅皂?衙內只消將這張牌打出去,他盧大官人還有不應允的麼?」

  高強聞言大喜,忽又想起一事:「貫忠啊,你那生死至交的小乙哥卻是知道此事就裡的,又對盧大官人忠心一片,可會從中作梗?」

  「衙內又糊塗了。」許貫忠對他說話是毫不客氣:「小乙對賈氏娘子有情,又親眼目睹她慘死在翠雲樓的大火中,心中怎能不憤懣難言,對盧大官人怎能不生怨艾?縱然念在主僕之情仍對盧大官人盡忠,恐怕這大名府也不是什麼讓他開心的地方了,衙內何不趁此機會招納了小乙?」

  高強又驚又喜,能擁有燕青這樣智勇雙全又忠心耿耿的部下,真是每個人主的夢想,就像玩三國遊戲都想收趙雲一樣,只是事情來得太快,卻不敢確定:「貫忠,可否為我仔細道來?」

  許貫忠一笑道:「衙內可站在盧大官人立場上一想。這位大官人從雄州回來,得知自家翠雲樓被一把火燒了,娘子也葬身其中,雖然眼前少了一個礙眼人物,究竟也是心中煩悶。這時小乙再告訴他說帳簿被衙內抄了去,李總管也被捉了,倘若換做衙內該當如何?」

  高強想了一會道:「若換了是我,這刻便要找一個能鎮得住我這位殿帥府衙內的人物出來轉圜,那就非梁留守莫屬了。」

  許貫忠將雙手一拍:「衙內說得是!這盧俊義為河北首富,又大肆販運鹽馬這等礙眼之物,若說與留守相公沒些干係,只怕連他自己都不信。只是目下形勢特異,留守相公為了蔡相公復相一事,正要與殿帥老大人結好,怎肯為了這點事駁衙內的面子?自然是一推六二五為上,最多是來探探衙內的口風,看如何才能過了這一關罷了。」

  「有理!」高強也跟上了他的思路:「此時我便少露口風,說道並無什麼為難之意,一切都是李固這廝搗鬼,為掩蓋自身姦情,將主人家首告了。他盧大官人為國家販運北地良馬,衙內我甚是佩服,想要與他交個朋友,借我殿帥府的名義與他運馬,大家一起為國出力。

  盧大官人倘若答允,自然上上大吉,似李固這等賣主求榮的鼠輩,衙內我自然不能輕饒了,便請小乙哥隨我上路,到僻靜的去處一刀了帳。小乙哥為主報仇誠為義士,既然犯了殺人重罪,這大名府自然是呆不得了,便到我殿帥府暫避一時也好。」邊說著,高強嘴邊露出了陰險的笑容。

  許貫忠也是好笑:「倘若盧大官人執迷不悟,那麼對不起,留守相公梁大人一秉至公,眼睛裡揉不得沙子,豈能饒了破壞鹽茶法例的奸商?自然是抄家充軍的下場,義士李固首告有功,當受重賞。孰輕孰重,盧大官人當知取捨吧?」

  二人對望一眼,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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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河北 第十四章 麒麟 字數:34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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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後數日,高強等人便在這大名府四處遊蕩,今天被李成請去聽瓦捨的行首唱曲,明天到關勝家裡看教坊的優伶演戲,再不然就幾個人上街去吃小吃,聽評話,金鵲茶館的王麻子,說三國故事最是有名,高強聽來嗓子極似單廷芳,每次都是三五貫銅錢的打賞,反正有留守府的都管跟著,一切用度都是梁中書埋單。

  說來梁中書也是後怕,第一天放高強自己上街,只道他手下有許貫忠這樣的本地人,老馬識途不會有事,誰知竟然遇到翠雲樓走水,差點把這位小衙內給燒死,回來聽了手下的稟告著實出了一身冷汗,此後便吩咐兩個都管輪班一天十二個時辰跟著高強,再不容有半點閃失。

  這日高強正捧著茶壺聽評話,說到長阪坡趙子龍單騎救主,懷抱幼主劉禪,一桿槍殺透曹營,砍倒大旗兩面,奪槊三條,殺死曹營有名上將五十四員,無名小卒不計其數,青虹劍所到之處「衣甲平過,人頭翻滾」。大反派曹操在北山坡上望見了,叫曹洪下去問名號,趙雲隨手抽了曹洪一槍桿,應聲答道:「常山趙子龍是也!」

  說到這裡那王麻子口沫橫飛,手舞足蹈,嘶啞的喉嚨好懸沒扯破了,茶館中也是一片叫好聲,幾個小孩在一旁上竄下跳,興奮的什麼似的。

  高強這段書早不知聽了多少遍,不過此刻聽古人說古人,倒也別有一番樂趣,暗想這三國故事的尊劉抑曹傾向只怕在這時便定下了,要不說書的都會說「曹賊」呢?正待要跟著叫好,只見一個軍士打扮的人匆匆進來,在那都管耳邊說了幾句,那個都管便湊上來笑道:「衙內,我家留守相公有請,還望衙內移步。」

  一聽這話,高強與身旁的許貫忠交換了一個眼色,心中暗喜,梁中書倘若無事找他,決不會這般專程叫人來請,必是有甚急事相商,多半便是那盧俊義大官人回來了,知道了家中巨變,請梁中書來向自己轉圜了。

  當即便答應了起身,吩咐那都管加倍打賞,料想今日過後便要收拾回程,要聽三國只好回汴梁了,臨走落個大方吧。

  一路回了留守司衙門,門子引著到了後堂,梁中書早站在門口相迎了,高強忙搶上幾步施禮,口稱「梁世叔但有所命,只管差遣小侄辦理便是,何用面囑?」

  梁中書見狀自是滿面堆歡,上前雙手相扶,你請我讓地進了廳堂,分賓主尊卑落了座,高強便問:「世叔喚小侄前來,可是有甚差遣?」

  梁中書瞇著眼睛道:「賢侄啊,當日愚叔曾命人快馬將楊志文牒送往東京,轉撥殿帥府聽候調遣,令尊大人處事明決,今日回文已到,楊志即日便可回任殿前司捧日軍虞候之職了。」

  這開場白倒讓高強略感意外,不過此事早定下了,也只是個時間問題罷了。此刻楊志不在當面,卻是被大名府的軍官們請去吃酒了,高強便代為接了文書,敬謝梁世叔成全小侄的朋友之義。梁中書少不得談論一番忠義之道,高強唯唯應了。

  敘了幾句閒話,梁中書乾咳了幾聲,開始帶入正題了:「賢侄啊,日前在那翠雲樓遇到走水,定是受驚非小,愚叔照顧不周,險些無顏去見令尊大人啊,慚愧慚愧。」

  高強連聲稱謝,說道侄兒年幼鹵莽,有負長輩掛懷,其實嘴上隨便亂說,肚裡單等他提到盧俊義這三個字。

  果然梁中書東拉西扯了片刻,終於轉到了正主身上:「賢侄啊,當日在翠雲樓失火,有人見你救了翠雲樓的總管李固,不知可有此事?」

  「啊,小侄當日確曾自火場中帶出一人,不過此人顯是受驚過度,至今語無倫次,不能識其出身本末,故此無法送其回歸本家,至於是否世叔所言的總管李固,小侄實屬不知。」這也是高強早就與許貫忠商量好的說法。

  梁中書明知他在打馬虎眼,卻也不來窮究,反正他只是每年收了盧俊義十萬貫的賄賂,對其走私行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已,至於收買其馬匹時虛抬物價事後分贓,此乃慣例,自不待言。現在既然盧俊義求到了自己頭上,只消能保住財源,其他事他梁中書才懶得理,沒得開罪了高俅這樣掌權的紅人。

  「啊,原來如此,賢侄俠義為懷,可見令尊教導有方。」梁中書這等官場老手,說起這樣的官話來是游刃有餘:「這李總管據說頗知生意之道,那翠雲樓主人盧俊義片刻不能離了他,聽說賢侄救了此人,不知可否交還於他?」

  高強連忙笑道:「此人若真是那盧家僱員,自當送還,只是其人如今還有些懵懂糊塗,口不能言,卻沒甚法子知曉他究竟是何人,這便如何是好?」

  梁中書笑道:「這卻容易,那盧員外現正在此,賢侄可與他見上一見。」既然高強來個一推六二五,梁中書也懶得理論,直接叫盧俊義出來擺平罷了。

  說著見梁中書把手拍了幾拍,屏風後轉出一個人來,高強閃目觀看時,只見他身高一米八以上,膀闊腰圓甚是雄壯,穿著青緞子的錦袍,頭戴四方巾,面白額正,頷下微有髭鬚,雙目開合間若有神光,望去確是奢遮人物。他腰間繫了一條白腰帶,那是家中新喪的意思。

  那人幾大步來到高強近前,倒身下拜道:「草民盧俊義,見過高衙內,多謝衙內仗義援手,火場中救出鄙下李固。」口音清亮,其質如金玉鏗鏘。

  高強暗自深吸了一口氣:這便是河北玉麒麟、三絕盧俊義了!有道是聞名不如見面,見面勝似聞名,像玉麒麟這樣名振一方的人物,背著他怎麼藐視都行,當真本尊照面了,便知盛名之下無虛士的道理,真是好氣派!

  高強微一凝神,忙起座攙扶道:「盧員外何必多禮,小生久仰員外河北三絕大名,今日一見果然是一表人物,足慰平生思望了。」他這話卻是暗藏機鋒,平民老百姓關起門來說些大話怎麼都不打緊,當著梁中書這樣的河北第一大員說什麼河北三絕可就有點不懷好意了。

  盧俊義也不是笨蛋,趕緊謙謝不已,說些草民無知,江湖上人言可畏之類的說話。

  高強臉上堆著笑容道:「盧員外,小生當日去你那翠雲樓,真是開了眼界,比之東京汴梁的樊樓也不差到哪裡去了,可惜祝融無情,毀了這麼一座樓宇,不知員外可要重修這樓麼?」說時口中嘖嘖連聲,顯得惋惜無比。

  盧俊義順桿就往上爬:「草民仰賴此樓為生,半生心血都在這樓上,只好竭心盡力重建這翠雲樓了。好在寒家薄有資財,倒也應付得來,只是乏人打理,幸得衙內救了鄙下李固,這人精通酒樓營生之道,實乃草民的一條臂膀,說來翠雲樓如能重開,衙內居功厥偉。」

  高強聽他話裡暗暗扣死了李固在自己手上,微微一笑道:「員外休忙,小生當日火場中確曾救出一人,只是此人似是受驚過度,至今神智不清,故此無法辨其出身,卻不知究竟是不是員外的下人。」還是賴帳先。

  盧俊義情知他是打馬虎眼,自家丟了那麼多帳簿信箋,一個神智不清的李固哪裡辦的來?只是如今小辮子捏在人家手裡,梁中書的態度又是曖昧的很,這高衙內就住在留守府內,居然藏起一個人來,這梁中書問都不問,每年十萬貫的香火也不知是吃到哪張嘴裡去了,罷了,還是先忍口氣罷。

  「衙內,既是這人神智不清,可否叫出來容草民辨認?」

  「盧員外客氣了,這認人小事,舉手可辦,只是這人被救之後口中常說些胡話,小生也聽不清楚,好似什麼茶呀馬的,不知貴府總管可還有這等營生麼?」高強悠悠地道。

  盧俊義臉色不變:「草民家中食口浩繁謀生不易,倒也有些鹽茶馬羊的營生,日常都是這李固掌管帳目,似衙內這般說,更像了,還望容草民一觀。」反正梁中書是默許他的走私生意的,承認也無妨。

  哪知高強卻笑道:「哦,盧員外倒是財源廣進哪,小生倒要討教些生財之道,唉,東京城雖然百業興旺,家父卻是為官清廉,對小生又是管束甚嚴,平日實在是手頭拮据,倘能學員外一般做些賺錢營生,這個,小生也過幾日寬鬆日子了。」這就是明著開價了,你盧俊義要人可以,我高衙內就是認錢的,看著辦罷。

  盧俊義面色微變,偷眼看了梁中書一眼,卻見這狗官端著杯茶,用蓋碗一下一下地撥著浮面的茶葉沫,就像沒聽到他二人說話一樣,心中暗罵了一聲,臉上賠著苦笑道:「衙內過於抬舉了,草民只不過走南闖北謀些餬口的米糧,哪裡比得上衙內金馬玉堂的富貴,況且近遭喪妻之痛,早無心弄什麼營生了……」說著竟哽咽起來。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23
第二部 河北 第十五章 轉仕 字數:3498

  衙內推薦:《再生-文采風流》,作者長劍相思。聽名字就知道是些琴棋書畫風花雪月的事情,不喜種馬者慎入!勿謂言之不預,嘿嘿……

  盧俊義在這裡哭窮,那是討價還價的意思,高強自然心知肚明,既然事先已經定下了與其合作的方針,這當兒便要先把自己的價碼開出來,讓對方定下心來:「哦,盧員外近遭大喪,小生也是代員外難過,聽說員外每年往來北地販運鹽茶,想必事務浩繁,小生有意與員外共行此事,俾可助員外一臂之力,也免得員外因喪勞神過度,不知員外意下如何?」這話說來已經甚為無恥了,人家剛死了老婆,你來談什麼合作?不過這等場面上話,聽的都是潛台詞,本衙內看上你的生意了,你做的什麼生意大家心裡也都有數,還是識相點好。

  盧俊義聽到「往來北地販運鹽茶」幾個字,心中暗驚,偷眼看了一旁的梁中書,見他還是那副淡定模樣,心下更驚,看來這位大名府留守相公是鐵了心不管自己的事了,否則高衙內言下已經提到了自己的走私買賣,梁相公怎麼也要說幾句話,譬如「盧員外奉公守法,大名府百姓多仰賴其惠」之類的。

  此刻對方手握鐵證,而且人證物證俱全,倘若真要翻臉,除了指望梁中書代為斡旋以外別無他法,可看這位留守相公的樣子,牢靠程度有限的很,盧俊義躊躇片刻,暗一咬牙,向高強道:「想草民一點微薄營生,能入高衙內的法眼,實乃三生有幸,只不知衙內想如何共行此事?」還是問一下價碼吧,看看能不能談。

  高強暗喜,這已經上了路了:「盧員外既有此意,小生這裡倒有個計較,想員外往日奔波勞苦,途中又多強梁猾吏之擾,行商殊為不易,不如小生上復家父,借我大宋殿前司軍資轉運的名義為員外順手帶些貨物,員外只消付些運費便是。」看了看一旁的梁中書,又加了一句:「就交給大名府留守司充做軍資便是,此乃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啊,員外意下如何?」明知此事不可能繞開梁中書,索性做大方狀,橫豎自己和蔡京一系正是狼狽為奸的時候,這事又非借殿前司的名義不行,他梁中書總不能獨吞吧?

  盧俊義一聽,這說的什麼鬼話,剛才還說要一起做生意,轉臉就利國利民了,誰信哪?可潛台詞他還是聽明白了,暗自盤算了一番,卻覺並無多少損失。要知當時行商羈旅,最大的成本不是貨物,而是路上的運輸損耗,更多的則是沿路豪強和貪官污吏的勒索,各種買路錢、保護費等等不一而足。至於盜賊匪類之流倒不見得有多大威脅,畢竟玉麒麟「河北槍棒第一」的名號不是吃素的,倒有一多半是在綠林道上打出的名頭。

  如今若能在盧家商隊插上「殿前司軍資轉運」的旗號,可想而知,不但盜匪望風披靡,各路大小豪強和官吏沒一個敢伸手的,僅此一項每年就省錢不下二十萬貫。而且除此之外,更可以調用御河兵船轉運物資和銀錢,運費又省下一大筆,實在是筆划算的買賣。——只除了一點,殿帥府要收多少保護費?

  「衙內赤心為國,不愧是將門虎子,草民佩服之極,只是草民向在民間行商,卻不知這軍中運費幾何?」

  高強看了看梁中書,卻又犯起嘀咕來了:這位梁世叔貌似是不會庇護盧俊義了,可如何分贓又成了問題,到底原先盧俊義給他上供多少,心裡著實沒個准數啊,罷了,還是問玉麒麟吧:「此事雖說是為國家,卻不能要員外平白多些負擔,小生敢問盧員外,原先每年運費幾何?」說著向梁中書那邊斜了斜眼睛。

  盧員外場面上人,這等關節自然一點就透:「好教衙內得知,草民往日每年運費要用到二十萬貫,倒有一半用在行商人眾所食的糧上。」說到這個「糧」字時稍稍加重了點語氣,又向梁中書那邊斜了斜眼,顯然「糧」就是「梁」了。

  高強暗吃一驚,這位梁中書好大的胃口啊,難怪每年能給老丈人上供十萬貫生辰綱,敢情咱盧大財主一年就要給他燒這麼一炷高香啊,看這盧俊義的意思,是想給自己同等待遇了,如此也好,他梁中書等於沒吃半點虧,一切照舊而已。

  既然價碼基本談妥,也就可以請梁世叔表態了,高強轉身笑道:「梁世叔,小侄這番粗淺的計較,您老可得看顧著些,免得小侄年幼無知,有甚行差踏錯之處,墮了家父和世叔的名頭。」

  梁中書將手中茶杯一放,開口便笑:「賢侄為了朝廷如此盡心竭力,可知令尊大人家教甚嚴,賢侄不日即當平步青雲,為我大宋的棟樑啊,愚叔自當看顧則個。」

  他既然表了態,一樁交易就此塵埃落定,高強和盧俊義都是鬆了一口氣,盧俊義便向高強道謝:「既然留守相公也這般說,草民能得為朝廷出力,都是拜留守相公和衙內所賜,自當銘記不忘,只是草民的生意往來多有仰仗總管李固之處,還望衙內請出相見。」

  本以為這次沒問題了,誰知高強又有新花樣出爐了:「員外且休著忙,小生還有一事相詢。那日在翠雲樓飲酒之時,貴僕燕青按酒布菜,吹彈說唱,樣樣俱佳,生得又是儀表堂堂,真難為員外怎生尋得如此佳僕,小生在東京殿帥府的數十個幫閒沒一個比得上的,不知員外可願出讓?」燕青是盧俊義家僕,按照大宋律例,須主家點頭、本人亦同意方可買賣,因此要先問盧俊義的意見。

  盧俊義聞言先是一怔,既而便有些要作色起來,旋即想起自身的處境,憋了一口氣道:「衙內既然看得起我家小乙,草民自無不允,只要小乙點頭便是。」原來燕青就在門外相候,盧俊義向梁中書和高強告了罪,轉身出去,不一會便領了燕青進來。

  幾日不見,燕青瘦了許多,臉上沒了往日春風和煦的笑容,顯得沉默而抑鬱,給梁中書和高強見禮時也是機械的很,渾不似以往那倜儻瀟灑的模樣。

  高強知他心傷賈玉蓮之逝,此刻正飽受煎熬,也不禁有些惻隱,便道:「小乙哥別來無恙?想必盧員外已經說了,小生極是敬佩小乙哥為人,盼望能朝夕相伴左右,不知小乙哥可願相隨?」

  燕青默然片晌,回身向盧俊義拜了四拜道:「主人,小乙ê小蒙主人收養,教以詩書,授以拳棒,名雖主僕,情同父子,平生只願長隨主人左右。今高衙內有心要小乙相隨服侍,小乙但憑主人吩咐便了。」

  高強一楞,本以為燕青在盧俊義身邊經歷了如此大變,必生求去之意,誰知竟還是這般忠心,實屬難得可貴,盧俊義有這等人才而不能用,真是讓人橫生范增、田豐之歎。只是這想法在心頭掠過,卻更堅了他招納之心,不等盧俊義答話,便開口笑道:「小乙哥忠心為主,小生佩服之極,只是小生當日火場中救出的那人,至今神智不清,整日胡言亂語,說什麼違禁犯法的事務,卻要小乙哥去認認,到底是不是貴府總管才是。」

  此言既出,盧燕二人都是面色一變,高強這般說話,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脅了。盧俊義見高強本已談好了交易,此刻卻又來要挾,已按捺不住,亢聲道:「衙內,草民情願去指認那人,煩勞衙內相請便是。」

  高強一臉的奸笑道:「盧員外此言差矣,那人在火場中受了驚嚇,至今神智不清,誰都不得近身,只得關在內宅。試問員外如何進這留守司內宅?只除是小乙哥轉作了小生家僕,這內宅方可進得,那人方可認得,這言語方可分辨得。」

  盧俊義面色大變,回眼看了看梁中書,見這位相公竟還是穩坐釣魚台,又回頭看了看跪在眼前的燕青,神色變幻數次,終於長吁了一口氣,頹然道:「小乙,衙內既這般說,你……你便隨衙內去吧,脫籍文書回頭便送到衙內手上便了。」

  燕青霍然抬頭,二目電光般在盧俊義臉上掃視一輪,張了張嘴,卻沒說出半個字來,只又磕了四個頭,起身時竟似腳下有千鈞之重,拖泥帶水地跪在高強面前,還沒磕下頭去,已被高強搶上扶起,大笑道:「小乙哥,小生與你一見如故,今日後得能賓主相待,足慰平生啊,呵呵呵……」

  「燕青愚魯,蒙衙內錯愛,敢不竭力奉仕。」生硬的話語,令人不敢相信是出自這風流伶俐的「浪子」之口。

  「來來來,小生這便帶你去看看那胡言亂語之人,認一認是不是貴府總管李固。」高強一手牽著燕青,向後堂便走。

  過了半晌,二人復又出來,燕青臉上無半點表情,走到盧俊義身邊躬身道:「盧員外,小乙已經仔細辨別過,那人不知是哪裡來的妄人,決非李總管。」

  停了一停,又道:「小乙揣測,李總管定是當日在翠雲樓便葬身火海,屍骨無存了罷!」

  聽到「盧員外」這三個字從燕青口中說出,盧俊義已說不出半個字,只覺得眼前這張英俊無匹的面容,前所未有的遙遠,陌生。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23
第二部 河北 第十六章 奇案 字數:36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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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大事底定,梁中書打了個哈哈,正要說幾句場面話證明一下自己的存在,門外一個旗牌氣喘吁吁地跑到門口,大聲道:「稟留守相公,衙門前有人前來首告刀傷兩命的血案一件,當案孔目請留守相公坐衙!」

  梁中書吃了一驚,忙交代了幾句言語,匆匆去了。這邊留下高強和盧俊義、燕青三人相對,燕青是默然無語,盧俊義剛被高衙內敲詐了一番,卻也沒甚好氣,只說要回去處理喪事,燕青的脫籍文書和細軟傢俬隨後命人送來,便出言告辭。

  高強拉著燕青送到留守府外,燕青仍是無話,在大門口又磕了四個頭,盧俊義只把袍袖一拂,便徑去了。

  二人恰待回身,卻見人馬搖動,軍健喝道,梁中書換了官服,一群公人簇擁著出門來,見高強二人站在門首,便笑道:「賢侄,倘若無事,何不隨愚叔去那血案現場,看看公人如何辦差的?」

  高強自然笑應了,卻拉著燕青一同去。

  一行到了東門內大街,早有地保等輩上來接著,引到一處僻巷所在,有一群小廝正在那裡哄鬧,見留守司的大隊前來,轟的一聲都散了,跑出幾十步去又站住,遠遠地瞄著。

  這群小廝一散,當中現出一片空場來,仵作公人不必梁中書號令,一擁上前去勘察現場,不一會便回來稟告:「回留守相公,今見地下男屍兩具,俱都脫得精赤條條,乃是一個出家和尚,胸腹間中了刀傷四處,都是致命傷;一個頭陀道人,喉間被利刃割斷,一刀殞命,身邊放著一口帶血的解手尖刀,疑似凶器。地下還有一副糕粥挑子,一半已經打翻,米糕粥湯散落一地。余外並無所見,請留守相公明斷。」

  梁中書皺著眉頭聽完了,便叫帶過一個老漢來,問道:「這老漢,地下這糕粥挑子可是你的麼?還不將所有本末從實招來!」

  兩旁衙役旗牌齊聲威嚇,那老漢已是近六旬的人,這一下吃驚不小,腳底一軟便跪在地上,只叫:「相公明斷!小人實不曾殺人,冤枉啊!」

  見不是頭路,一旁早上來一個地保,陪著笑臉道:「回留守相公,這老兒是這片街坊常見的王老漢,每日清早出來賣些糕粥營生,街坊鄰居多與他相熟。今日一大早小人等聽他大聲叫喚,又是一片亂響聲,慌忙出來查看時,只見這老兒跌坐在地下,一副糕粥挑子打了半邊,碗碟粥糜等物散碎了一地,中間一片血泊,躺著這兩具屍首。小人等見出了人命官司,不敢怠慢,便叫同伴守著兇案現場,拉著這王老兒前來首告。」

  他這一番說完,那王老漢也回過神來,忙道:「留守相公明鑒!小老兒日常只是擺佈些糕粥營生,平素小心謹慎,連螞蟻也不曾踩死一隻。今日一早四更起來,走經這一條巷子,只因天色朦朧老眼昏花,不曾看下面道路,沒提防絆了一跤,起來時見地下兩個血人,驚得小老兒站立不穩,忙叫街坊鄰居出來時,卻被揪來見官,其實不曾見這兩個,又哪裡敢殺人!還望留守相公青天明鏡,昭雪小老兒不白之冤!」

  說著喊了幾聲冤,又哭喪著臉道:「這一跤跌倒,把些碗碟傢俬都打碎了,還不知以後如何營生,相公可憐見!」

  梁中書忍不住好笑,旁邊公人等也都忙湊趣笑了幾聲,高強在一邊看了也覺有趣,這老兒喊冤實在是有些水平。

  梁中書從旁邊叫過一個孔目來,問他如何看法。那孔目姓木,五短身材,長得像個圓球,留了一道橫排的小鬍子,兩個眼睛瞪得溜圓,過來給梁中書見了禮道:「稟相公,據小人看來,這兩個都是出家人,與世無爭,應當排除情殺和仇殺的可能,從屍體周圍別無長物,連衣物都被剝去來看,當屬謀財害命無疑。」

  他話音剛落,旁邊就出來一位,高高瘦瘦,留兩撇小鬍子,兩隻眼睛頗有色光,卻也是一個孔目,乃是姓毛:「非也非也!稟知府相公,據小人看來,這兩個雖說是出家人,然而那和尚下身頗有腥臊之味,且又不著片縷,頗似是做了什麼有傷風化之事。況且,倘若是謀財害命,賊人連內衣鞋襪都不放過,那一把尖刀亦值得五七十文錢,為何卻丟下了?」

  梁中書聽這毛孔目說得有理,剛點點頭,那木孔目把小鬍子一吹道:「毛老弟,這卻有一件不妥之處,若說那和尚有傷風化,那頭陀卻也是精赤條條,下身又不聞有甚腥臊之味?老弟所言,欠通啊欠通。」這毛孔目與木孔目便你一言我一語,在梁中書面前討論起案情來。

  高強聽得頭暈,獨個兒走到現場旁邊觀看一會,卻摸不著頭腦,忽聽老遠那群小廝唱詞,隨風飄過來幾句,有什麼「淫戒破時招殺報,因緣不爽分毫」,又有什麼「大和尚今朝圓寂了,小和尚昨夜狂騷」,只覺得耳熟,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

  高強暗中尋思,自己到這古代未久,市井中也不大廝混,這樣的小詞並未聽過幾支,難道還是以前聽過?腦筋就往水滸等書上去想,忽地省起一事來,忙叫過地保來問道:「這大名府外可有一座報恩寺麼?」

  那地保見他衣著華美,又與梁中書一路,當下不敢怠慢,恭敬道:「稟衙內,那報恩寺乃是本地第一座叢林,就在西門五里外,日常香火極盛。」

  高強一聽果真有報恩寺,心中已知了五分,又問地保:「敢問附近可有住著什麼姓楊的人家?」

  「衙內卻不是神人,怎地一猜即中!」那地保堆著笑臉:「這牆後便是本府押牢節級的下處,那節級便姓楊,叫做楊雄的便是,因他一身的好武藝,又且面色焦黃,人送個綽號叫做『病關索』。」

  病關索楊雄!高強聽了這個名字,這一件兩屍命案早已瞭然於胸,便是水滸中的「石秀智殺裴如海」了,石秀被那楊雄的老婆潘巧雲誣陷說調戲她而被逼走,心中不忿,夜來守在楊雄家後門外,連殺了淫僧裴如海和幫忙把風的頭陀道人,剝下衣裳是為了給楊雄去看,以作洗清自己的憑證。

  這件事石秀手段狠辣,心思縝密,兩個大活人就這麼被他無聲無息地了帳,衙門的官差竟是半點頭緒也找
到,只能糊塗辦個相互鬥殺而死結案。這件事雖說是石秀下手太狠,不過他從一個流落江湖、賣柴為生的漢子,到救了楊雄、開了一間肉鋪,已經脫離了社會底層,堂堂進入中產階級的行列,卻因為這一件姦情而身遭不白之冤,失去了年來辛苦奮鬥的一切,也怪不得他心頭殺氣升騰了。

  只是據施大爺的筆墨,這件事卻是發生在河北薊州,與大名府差了一千多里地,地點有所不符。不過現如今那薊州乃是遼國治下,燕雲十六州之一,想必是施大爺YY時不夠嚴謹,考據不細緻,擺了這麼大一個烏龍,嘿嘿。

  回頭再看那毛孔目和木孔目猶在爭執不下,梁中書耐著性子聽著,頭已經大了一圈,高強忽然好笑,心中想起一句話來:真相只有一個,而唯一看穿這真相的,就只有一個外表看似常人,內心卻是來自九百年後的青年!

  正自有些得意,燕青不知何時已來到身前,淡淡道:「衙內面有得色,想必是於這一件兇案已有所得了?」

  高強一怔,看到燕青當面,不由想起這位小乙哥是剛因為一件姦情而到了自己手下,眼前卻又是一樁姦情了,卻不知這大宋青天之下,姦情怎地如此之多哉?

  忽地省起一事,忙問燕青:「小乙哥,敢問這大名府左近可有座翠屏山麼?」

  燕青微微一楞,答道:「是有翠屏山一座,就在本府東門外二十里處,向來人跡不至,乃是荒山一座。——衙內卻怎地知道?」

  高強心中發急,眼看又是一樁命案就在眼前,那石秀殺了淫僧,次日便通同楊雄,賺了潘巧雲和迎兒上翠屏山,問明姦情始末,楊雄親自下手,將潘巧雲和迎兒盡數殺死,髮妻的心肝五臟七件事都被掏出來。雖說那潘巧雲不守婦道紅杏出牆,勾引的還是個出家人,情節之惡劣與盧員外的賈氏娘子不可同日而語,但再怎麼說,婦人通姦罪不致死,兩條好漢為了洩一時之氣,平白將大好前途拋棄了去落草,豈不是可惜?

  尤其是「拚命三郎」石秀,可謂是智勇兼備,明斷果決的人才,大名府單身劫法場一役,盡顯其過人的膽識和勇氣,若不是出身貧寒不得讀書,此人當可與燕青爭一日之短長,如能收入帳下驅使,讓他的才華在主渠道上得以發揮,他日必是大放異彩的人物。

  想到這裡,高強心意已決,恰好梁中書再也受不了那毛、木兩位孔目的爭執羅皂,叫手下只做個互相鬥殺而死的文書,結案了事,便跟著一同回留守司衙門去了。

  到了晚間,高強將楊志、陸謙、燕青和許貫忠四人叫到房中,如此這般吩咐了,幾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這位衙內怎地忽然想起要上翠屏山去。燕青和許貫忠聽聞要秘密帶了李固出城,自以為猜到了一些端倪,楊志是打定了主意給高強賣命的,陸謙也不發一言,都各自分頭準備去了。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23
第二部 河北 第十七章 翠屏 字數:3535

  衙內推薦:《現代強者錄》。作者天愚,裡面主要寫的是個人主義的英武,喜歡個人英雄主義的歡迎來看看,喜歡比較現實的,請勿進入,呵!

  次日平明,高強早早洗漱起來,先去給林沖和魯智深兩位師父問安,說道今日要與幾人出郊外去跑馬,魯智深只答應了一聲,想到自己一顆光頭在大太陽下曬得滾燙就興趣缺缺。林衝倒是想去,卻想起自己與索超約好了要去大名府龍騎軍營中表演長槍大斧對戰,無法分身出來,便叮囑了幾句,叫路上小心,不要輕易縱馬越溝,也不要站在馬尾處拍馬屁等等,高強垂手唯唯答應了。

  辭別了兩位師父,高強匆匆出了後院,迎面正撞上梁中書,忙躬身施禮,卻被梁中書一把抓住手腕,呵呵笑道:「賢侄,大清早的哪裡去?」

  聽高強言說要去郊外跑馬,梁中書眉頭一皺,心想這大毒日頭的你去跑什麼馬?隨即又舒展開來,笑道:「賢侄承平之世不忘弓馬,正是將門之後的本色,令尊大人有你這樣的麒麟兒,可不知怎生教導出來啊。」

  高強稱謝了,梁中書又道:「賢侄且慢行,愚叔有幾句言語囑咐於你,隨我到內堂說話。」

  高強一怔,想不出他會有甚言語,也不敢露出焦急神色,便跟著進了內堂,落座看茶。

  梁中書放下茶杯,便道:「賢侄,來我這大名府住了多少時日了?可住得開心麼?」

  高強忙笑著回答:「回世叔,小侄此番來大名府住了十日有餘,每日世叔遣人領著四處玩耍,只覺這北京繁華,比之汴梁城卻也不差,足見世叔大才,銜今聖厚恩牧守一方,所在大治,小侄欽佩不已。」想不出梁中書要說什麼,順手一頂高帽送出去總沒錯。

  梁中書乾笑一聲,隨口遜謝了幾句,便道:「愚叔今日請賢侄來,乃是有一事相托。」

  高強聽到一個「托」字,忙作色道:「世叔說那裡話來,但有甚差遣,只管叫小侄去辦理便是,如何說到『相托』這等言語?」

  梁中書面有喜色,便道:「賢侄能如此,愚叔心中甚慰。亦無甚大事,便是下月十五正望,乃是家岳壽辰,往日愚叔循例有些孝敬之物,都是御河上調運船隻,綱運到東京。如今愚叔早備下了些蠢笨的箱籠物件,卻逢家岳賦閒在家,這綱運卻不好調動了,待要以車裝載,卻無甚穩便之人同行。是以想問賢侄何時動身回汴梁,倘若時候合適,便順手帶去也好。」

  高強一聽,卻是小事一樁,區區押運些箱籠物件,憑自己手邊這些猛人,難道應付不來?便一口答應了:「小侄此間雖樂,正有些思念家父,本來這幾日便想向世叔請辭,這一些箱籠物件,小侄一力擔當運至汴梁,管教世叔放心便是。」

  梁中書見他答應的爽快,心中大喜,便笑道:「賢侄孝道鈞天,令尊大人真是好福氣!這一些箱籠物件,也不全是家岳生辰的賀禮,還有些內子給家岳內宅的禮物,以及愚叔給令尊的筆墨絹帛等物,賢侄順路帶去,倒也得便。」

  高強本來還沒在意,這時又聽到生辰二字,再想起他方才說「原本都是御河調運,綱運到東京」的話語,心中一動,便問道:「不知這一撥箱籠物件,破費世叔幾何?」

  梁中書也不在意,掀了掀鬍鬚笑道:「家岳對於愚叔,亦師亦長,恩重如山,些許金銀錢財,難以報答他老人家萬一,愚叔只循例收買了十萬貫金珠寶貝罷了。」

  高強一聽這「十萬貫金珠寶貝」幾個字,心下一顫:「難道這就是生辰綱?!水滸中被劫去的那批?!」想想也是有理,水滸中梁中書給老丈人送禮,手頭有權幹嗎不用?非是像現在這樣,老丈人不在台上、要夾著尾巴做人的時候,也不必要楊志喬裝打扮,作賊一樣送去汴梁了。

  他這一走神,梁中書下面的幾句話就沒聽清,等回過神來時卻聽梁中書道:「算來時日也差不多了,愚叔命人打點好箱籠,選十來個壯健軍士推車,再遣兩個得力的都管與賢侄同行,這幾日就起程如何?」

  高強忙不迭地答應了,暗想自己這般悄沒聲息地動身,只怕無人能知道今年的生辰綱如此起運,還有什麼賊人來劫?況且這許多強橫之人在身邊,無論如何丟不了。此刻心中惦記的倒是這「幾句」話說了足有兩盞茶工夫,卻不知翠屏山那邊如何了?

  梁中書又交代了幾句,便將高強送出了內堂,自去衙門處理公務去了。

  這邊高強會合了楊志和許貫忠,三人各選了一匹留守司的好馬,馬上加了一鞭,迤儷往東門而去。陸謙和燕青卻是一早便帶著李固,先上山去了。

  高強來這北宋之後,算得習武不輟,留守司的馬匹又是訓練有素,跑起來又快又穩,倒也盡跟的上,只覺耳畔生風,諸般景物忽忽而過,心中不免得意,暗想:「怪道古人有走馬觀花的說法,這般快馬如風,什麼景色都來不及細看,倒是覺得好看許多,例如那邊的小娘子,乍一望是花紅柳綠惹人暇思,細看卻只怕是恐龍一隻了,嘿嘿……」

  一路縱馬急馳,二十多里路轉眼即過。眼看翠屏山在望,許貫忠勒住了馬匹,正要說話,哪知高強帶不住馬,忽地一下就衝出去十幾丈遠,險些撞上一棵大樹,驚得樹下兩個漢子忙不迭地走避。

  待高強勒住了馬,卻見那兩人氣憤憤地站在一邊,若不是見他衣飾華貴,怕早破口大罵了。高強見這兩人是轎夫打扮,旁邊又停著一頂轎子,暗叫不好,只怕楊雄和石秀已經上山多時了,卻不知動手了沒有?

  許貫忠是地頭蛇,這翠屏山雖說人跡罕至,他和燕青卻是走慣的。當下三人下了馬,許貫忠在頭前引路,高一腳低一腳地向山上走去。

  那翠屏山雖不甚高,山勢卻頗為險峻,虧得許貫忠是識途老馬,曉得些小路,沿途也有燕青先前留下的許多記號,才不致走岔了。

  轉過了一處小山坳,前面一棵大樹下忽然傳出一聲斷喝:「賤人,還不一一從實招來」

  聽得這一聲喊,高強心中便是一喜,既然還在逼問,那麼人便沒死,一切都在可控制的範圍之內。不過今日的目標是招納石秀,此人機警狡狠,非到可以一舉制得他俯首帖耳的時候不能出手,倘若貿然衝出去,徒然把人給驚跑了,這荒山野地的卻哪裡找他去?再說了,嘿嘿,燕青和陸謙還沒匯合上,自己這邊三個人只楊志一個好手,許貫忠勉強會得幾路拳腳,自己這幾下子不幫倒忙就算不錯了,那邊兩個可是水滸三十六天罡星中的人物,真動起手來還不知誰劃拉誰呢。

  正想到這裡,許貫忠忽然靠了過來,在高強耳邊輕聲道:「衙內,在下已經去張望過,前面有一座古墓,墓前有幾棵白楊樹,有兩男兩女在彼,好像在爭執什麼,是否出面趕開了?」

  趕開?本衙內大老遠跑這荒山上來就是為了這兩男中的一個啊,要殺李固這廢柴,難道還用費這麼大工夫?高強且不回答,卻問道:「貫忠,可知小乙他們現在何處?」說來也奇怪,燕青的記號明明是到這裡才消失的,可看楊雄大模斯樣地在這裡上演「盤妻」的大戲,分明是已確定了左近無人,難道燕、陸還有一個李固都沒影了不成?

  一時顧不上這些,高強輕聲對許貫忠和楊志道:「這幾人在此形容鬼祟,必是有甚作奸犯科之事,我等當見機行事,且先看個究竟。」

  二人都點頭答應了,許貫忠忽道:「衙內,看小乙的記號,必是在這左近,恐怕也是與衙內一般心思,見這四人形容鬼祟,先伏在一邊看過分明。衙內若要有所行動,大可將小乙和陸虞候計算在內。」

  高強一想不錯,燕青和陸謙都是心思縝密之人,今日上山又是有所為而來,在得到自己的明確指令前不會輕舉妄動,見到石秀等上山來時,必定是躲在附近靜觀其變,也好與循著記號上來的自己等幾人聯絡。

  既然是五對二的局面,又有燕青這樣的手弩達人在旁窺伺,局面自然不同,大可從容佈置。想到這裡高強把手一揮,三人輕手輕腳地掩上前去。

  等到又走近些,高強看得分明,一棵高大的白楊樹下兩對男女,一個使女模樣的躺在地下瑟瑟發抖,兩條大漢持著明晃晃的鋼刀站在場中,左邊一人中等身材,淡黃面皮,臉上儘是怒氣,右邊一人則是布衣大氅,身材高大,二十七八年紀,掩不住的一股逼人英氣,只是此刻臉上掛著冷笑,卻又是暗藏殺機。

  高強一看形貌,便知左邊那個是現任大名府押牢節級兼劊子手的「病關索」楊雄,右邊那位則是「拚命三郎」石秀了。既然正在上演「盤妻」好戲,當中被兩人持刀逼問的必是出牆的紅杏、送了楊雄一頂大綠帽的潘巧雲了。

  是個男人都會對所謂的「淫婦」充滿好奇心,何況高強幾天前剛目睹了一位「火辣辣」的紅杏賈氏,自然對這位潘巧兒也是滿懷期待,便小心翼翼地探頭出去。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23
第二部 河北 第十八章 盤妻 字數:3669

  按:目前老群都滿,TX系統維護,新建群都是20人的小群,因此斬空決定暫停徵集書友群,等老群能升級後再公告,謝謝大家對衙內的喜愛。

  高強定睛看時,只見一個二十八九的婦人坐在地下,一身紅黃的綢緞裙襖,箍著一副凹凸有致的豐腴身段,柔軟的曲線隨著光滑的緞面起伏,陽光下變幻出麗景無數,散發著成熟的風韻。再往上看,卻見相貌也只平平,勉強有幾分姿色,只是膚色白嫩幼滑,眉梢眼角透出一股妖媚風情,便是此刻面露驚惶神色,卻也是熟艷媚人。

  高強暗叫一聲:好個熟婦!此女看樣子便是尤物之選,又逢著如狼似虎的年紀,難怪楊雄這樣精壯的漢子也滿足不了他,還要去勾搭上和尚裴如海,看她這般豐腴白嫩的**風情,再加上刻意的賣弄風騷,要弄得一班色中餓鬼的和尚神魂顛倒實在是簡單不過了。——卻不知這潘巧兒的前夫王押司究竟是怎麼死的?

  這邊衙內正在胡思亂想,那邊的「盤妻」卻已經接近了高潮部分,潘巧雲見姦情已經敗露,那使女迎兒又一五一十地招了,抵賴不過,只好戰戰兢兢地將與和尚裴如海勾搭成奸的經過坦白說了,如何和尚來拜潘老為乾爹,如何詐稱還願去報恩寺降香,如何灌醉了潘老卻說去看佛牙,如何設計趁楊雄去值班時在家中幽會,又是如何託言調戲逼走了石秀。

  高強在一邊長草裡伏著,只覺得在聽人講三級故事葷段子一樣,那邊戴了綠帽的楊雄早已怒髮衝冠,大吼一聲:「好個淫婦!」恰待要上前動手,卻被石秀一把拉住,冷笑著向那潘巧雲道:「嫂嫂,這一番可都說了,再無半點隱瞞麼?」

  潘巧雲見楊雄怒氣沖沖,一張原本蠟黃的臉已經變作鐵青,早嚇得魂不附體,見石秀拉住了楊雄,眼前彷彿陡然出現了一線生機,尖聲道:「叔叔勸一勸我家官人,一切都是奴家的錯,只望看在夫妻一場的分上,饒了奴家這一次吧!」

  石秀卻只冷笑道:「嫂嫂,我石秀只問你,你與那裴如海究竟何時搭上的?」

  潘巧雲低著頭道:「奴家方才都已說了,是兩年前結識下了。」

  楊雄恰在一邊作色,卻又被石秀拉住道:「哥哥且慢,小弟還有一件事要問,教哥哥看這毒婦一個分明!」

  這話一出,場中幾人都是一驚,那潘巧雲身子一震,頭卻垂得更低,楊雄是一頭的霧水,但他是個沒心腸的直漢,石秀既這麼說,便在一邊強壓住怒火,聽石秀問話。

  高強在旁暗暗納悶,石秀這話似是另有隱情,這潘巧雲若只是紅杏出牆,無論如何談不到「毒婦」二字。卻聽石秀冷聲道:「嫂嫂,石秀問你,當年你初嫁的那位王押司,是怎麼過身的?」

  這句話猶如一顆炸彈在場中炸開,高強心中豁然開朗,原先許多不解之處悉數分明:原來這位潘大姐跟那位赫赫有名的武家大嫂卻是同姓加同行,不但紅杏出牆,更有謀害親夫的前科,那位王押司想必就是這般送了性命。而且,這位潘巧兒比潘金蓮猶勝一籌的是,潘金蓮只須殺一次親夫,便可脫身,這位潘巧兒卻苦於情人是個和尚,就算殺了親夫也不能嫁他,還得覓人再嫁,然後繼續上演從紅杏出牆到謀害親夫的戲碼!這要是放到現代卻也不鮮見,報章的大幅標題包準就是「連環婚姻女殺手落網」,多半還會加上什麼「毒蜘蛛」「黑寡婦」之類的名頭。

  那潘巧兒聽了這一句問話,早驚得臉色煞白,一手掩著嘴巴,卻沒掩住那聲驚叫:「叔叔,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哼哼!」石秀冷笑了一聲,踏上一步大聲道:「嫂嫂,你倒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一張嘴把得恁緊!只可惜你那自小青梅竹馬的情郎裴如海已經悉數招供了,當初如何因家貧而不能娶你,眼見你嫁入王押司家中,只好含恨入了佛門,後來你又如何舊情復熾,重新與他搭上,如何被王押司覺察,為了求長遠而毒殺了王押司,都一一說得分明。嫂嫂,你可真是好心計,好手段啊,我石秀自認及不上你半分!」

  楊雄在旁聽了這一席話,原先氣得鐵青的臉上卻又多了幾分血色,看來是氣沖頂梁門,把熱血也帶了上來:「賤人,毒婦!若不是某家這兄弟機警,窺破了你一對狗男女的機關,某家久後必遭你的毒手了,還有何話可說!兄弟,與我制住了那小賤人迎兒,某家親自服侍這賤人。」

  「且慢!」那潘巧兒見勢頭不妙,尖叫一聲,汪著兩泓眼淚向楊雄道:「官人,想奴家雖不是結髮從君,兩年來卻也勤勉持家,哪裡服侍得官人不爽利?便有這一番行差踏錯,常言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官人難道竟要下毒手害我不成?至於叔叔所言的奴家害死了王押司,實在是天大的冤枉,此刻人證物證都無,怎地官人便聽了叔叔一面的言語,就要害奴家性命?」

  高強在一邊聽得暗自搖頭,這潘巧兒也太厲害了點吧?這當口怒刀臨頭,方寸卻不亂,幾句話入情入理,楊雄又是個沒主見的人,倘若只是兩人相對,這刀多半就砍不下去了。——只可惜,旁邊還有一個天生剋星般的石三郎啊!

  果聽石秀一聲長笑:「嫂嫂,說得好啊,真不枉了閨名叫一個巧字,當真是機巧過人!只可惜在,我大哥這等英雄,既已看穿了你的蛇蠍心腸,又豈會再上了你的惡當?大哥還不動手,休再聽這毒婦砌詞搪塞!」

  高強見形勢不妙,猛地從草叢中跳起喝道:「住手!光天化日之下,怎敢戕害人命!」

  這一聲牽動全場,楊雄正要邁步上前收拾潘巧兒,這一驚非同小可,忙抬頭張望時,許貫忠手中兩顆石子飛出,其一正中楊雄手腕,只聽「當郎」一聲,卻是楊雄手腕酸軟拿捏不定,一柄刀已落在地下。

  另一顆石子直奔石秀而去,那石        郎卻是眼疾手快,手中刀半出刀鞘在身前一橫,一聲脆響便擋下了這一記飛石,同時喝道:「是那路好漢在此?」

  「大名府官差在此!」聲到人出,那棵白楊樹上一道雪亮刀光匹練也似地斬下,直奔楊雄頭頂而去。楊雄猝起不意,手中又無兵刃,合身在地下骨碌碌滾出丈許外,再翻身起來時,卻見眼前一柄利刃早如影隨形,直指眉心,刀身映著午後的艷陽,刺得兩眼發痛,只聽一個冷澈透骨的聲音道:「還跑麼?」

  高強一見大喜,來人一身綠色禁軍服色,正是陸謙陸虞候。

  「大哥!」陸謙自樹上撲下的那一瞬間,石秀已反應過來,虎吼一聲,作勢就要撲上,卻聽空中一聲尖利呼哨,一支響箭直釘在他腳下,箭尾猶自顫動不止。

  石秀吃了一驚,止步抬頭看時,只見那古墓上不知何時已多了一人,青衣小帽僕從打扮,一張俊面在陽光下仿似要發出光來,偏又是無半點表情,掌中一枝手弩上還有兩枝箭,正在二十步外遙遙制著他的行動。不是浪子燕青是誰?

  只這麼一瞬間,局勢已全部落入高強一夥掌控之中。見楊雄性命全在陸謙刀下,石秀乃是重義之人,無論如何不會棄彼而去,只能站在原地喟歎一聲,將腰刀往地下一丟道:「罷了,今日石某棋差一著,聽憑幾位發落便了。」

  見他在這頃刻間便看清形勢而且知所取捨,高強心中暗暗喜歡,這才是能做大事的人才啊!既然控制了對方行動,主角高強便可放心大膽地出場了,他大搖大擺地走上幾步,笑容可掬地拱了拱手道:「兩位英雄好啊,這位娘子也好,小生高強這廂有禮了。」

  楊雄半蹲在地下,眼睛死死盯著眼前的利刃,一動也不敢動,只怒道:「閣下何人?」

  高強「啪」地一聲打開手中的折扇搖了幾搖,心想這鬼天氣果然有夠熱,笑笑道:「小生乃是無名小卒,倒是兩位英雄大名鼎鼎,這位蹲在地上的想必就是大名府兩院押牢節級楊雄楊院長了,這邊這位俊品人物儀表堂堂,莫非就是拚命石三郎石秀小哥?」

  石秀瞳孔微微收縮,臉上卻是不動聲色:「高兄,此間乃是楊院長處理家事,兄台若要插手,單憑一句無名小卒只怕難以令人心服吧?」

  「非也非也!」高強樂得拽文:「楊院長是沒甚大礙,只除了有殺妻之心,不過既然還未實施,不妨揭過不提;倒是石小哥你昨天刀傷了二命,這官司現下可要犯了。」

  這話聽得陸謙等人都是一楞,卻不知這位高衙內怎地知道兇手就是眼前這人?不過高強是他們的主子,現下也不是問話時機,都忍住了不問。

  石秀竟仍然不動聲色:「高兄敢是來擒拿石秀的官差麼?只是這兩位卻並不像公人,這位軍爺好像也不是大名府的衙役吧!」

  高強暗讚石秀精細,正要再說,卻見石秀身子猛地向後一晃,似是要逃的模樣。那邊的燕青早已引滿待發,他這一動立時就是一枝小箭電射而出。

  燕青的手弩是自小修習的,三十步內端的是例無虛發,只是這一箭卻落了個空:石秀這一下竟是虛晃,似退實進!高強還沒反應過來,只聽身後許貫忠驚叫一聲「衙內小心」,眼前一條灰影直撲進來,一柄短刃已到了眼前。

  衙內推薦:周行文的新書,值得一看的好書哦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23
第二部 河北 第十九章 殺巧 字數:3480

  高強雖知石秀悍勇果決,事先哪裡料到他竟是膽大至此,在這樣幾名好手突然發難,結義兄長已經被擒的情況下,居然不思脫身,反而在幾句話間便確定了自己是這包圍圈裡最薄弱的一環,假退真進,暴起發難!

  這當兒真所謂是迅雷不及掩耳,拚命三郎這一把短刀也不知從何處取出,呼吸之間便到了面前,高強只嚇得手足冰涼,半點動彈不得。他生長在和平年代,來這古代雖練了幾個月的武藝,又哪裡經過這般將性命擱在刀鋒上跳舞的陣仗?

  眼看石秀這雷霆般的一擊就要得手,平地響起一聲大吼:「狂徒休傷吾主!」草叢中陡地飛起一條身影,手中長刀只一揮,只聽「噹」的一聲脆響,石秀手中短刀應聲而斷,且餘勢未衰,鋒刃直迫石秀咽喉。

  好個石秀,雖然剛才是和身急撲,又變起倉促橫遭逆擊,心中方寸絲毫不亂,將手中只剩小半截的短刀向高強面上抖手一扔,身形卻忽地向下一縮,一個長大的身軀竟是輕巧無比,斜刺裡滾了開去。

  救主於危的正是楊志,他家傳寶刀切金斷玉,一擊之下便奏功,正待乘勝追擊,卻見石秀脫手向高強逆襲,這位衙內可是皮嬌肉貴不容有失,只好回刀將那斷刀打飛,再要追擊時卻已慢了一步。

  石秀這一下原是打定了劫持高強為人質,好救楊雄脫身的主意,此刻一擊不中,又見對方好手環伺,拚命三郎可不是什麼鹵莽迂腐之人,既然不能力敵便當先謀脫身之策,想來楊雄本身亦是公人,又沒有命案在身,無論如何不會出什麼大事。

  只是在這幾人圍攻之下要脫身談何容易!他這一下滾出兩丈餘遠,剛將身縱起來,只聽「啪」地一聲,左腿迎面骨上早中了一顆石子,只痛得他行動一窒,又是「嗤」一聲輕響,一支小箭已釘在他右大腿上,這一下雙腿齊傷,再也支持不住,一跤跌倒在地。

  石三郎一咬牙關,忍住雙腿疼痛翻身再起時,楊志的雪刃已到了面前!這一刻萬念俱灰,只得將眼一閉等死了。

  這一串動作猶如電光石火,高強卻直到這時才回過神來,見楊志手中刀就要斬下,脫口叫道:「且慢!留他性命!」

  刀光應聲而止,一泓秋水般在石秀胸前停住,楊志的手卻是穩如泰山,二目圓睜死盯著石秀雙眼。卻聽「嗤」的一聲,石三郎胸前衣襟已被刀鋒劃破了一道口子。

  高強長出了一口氣,這時才發覺已驚出了一身冷汗,雙腿也不禁打軟,竟有些站立不穩,虧得許貫忠從後趕上扶住道:「衙內受驚了,可傷了不曾?」

  高強定了定神,腦中卻淨是那雪亮鋒刃臨頭的一幕,暗想這承平之人果然不是打仗的料,自己練了幾個月的武,還以為至不濟也能對付幾下,哪知刀鋒相對時立馬就軟腳了。亦可想而知到金兵入侵時,面對著橫掃北方、嗜血驍悍的女真鐵騎呼嘯而來,終日在汴梁城的繁華中打混的禁軍能有什麼樣的膿包表現了,史書上說一通鼓響十幾萬大軍便跑得無影無蹤恐怕並非虛言了。

  好容易定下心來,見石秀兩腿中傷兀自面帶不屈之色,心中暗自歡喜:這才是我需要的人才啊!他搖了搖扇子,覺得手不再發抖了,便笑著走上幾步,到了石秀面前拱手道:「拚命三郎果然名不虛傳,小生這幾位朋友都是身手不凡,猝起圍攻之下居然還差點被你傷了小生,佩服啊佩服。」

  石秀冷笑一聲道:「閣下何人?何不通報名姓,也好教石秀死得瞑目。」卻是眉頭也不皺一皺。

  高強笑道:「石三郎說哪裡話來?雖說閣下前晚刀傷二命未免殘忍,不過這等不守清規的出家人殺了也就殺了,小生心下倒佩服三郎機敏果決,又兼揭破了一樁陳年積案,說來三郎還有些功勞才是。」

  這番話卻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石秀本以為這幾位必是官府中人,窺破了自己的行藏,在此設伏拿人,可看這樣子卻另有玄機。不過他可不是輕易上當的人,仍是一聲冷笑,不發一言,等著高強的下文。

  笑臉碰了個冷釘子,高強也不氣餒,像石秀這樣的人凡事都有定見,幾乎是軟硬不吃,非得要將諸般厲害掰開揉碎講明了才行:「哦,忘了禮數了,小生姓高名強,東京汴梁人氏,家父名諱不敢妄稱,現居東京殿帥之職,兩位壯士見禮。」說著象唱戲一樣施了一禮。

  石秀暗吃一驚,那邊楊雄卻要叫嚷,只說得「原來是高衙內」幾個字,陸謙把刀向前一送,低喝道:「住口!衙內問話你便答,余外就給我老實點!」楊雄不自禁地向後一仰頭,餘下的話都吞到肚裡去了。

  高強暗讚陸謙厲害,恐怕已猜到自己另有所圖,讓這楊雄亂講話恐怕會壞事,故此用言語逼住了他。石秀見這幫人個個精悍,楊雄這樣的武藝竟一招未出便被制住,此刻只能在刀下呻吟,心下也是暗驚,強道:「高衙內,石秀既然犯在你手,只得認栽了,只是一人做事一人當,卻與我這義兄無干,都著落在石秀身上便是。」

  高強一聽有門,正色道:「石三郎說哪裡話來?倘若是拿人辦案,此刻便只鎖鏈伺候了,何必小生在此饒舌?實不相瞞,小生昨日看了三郎殺那淫僧的現場,乾淨利落,沒留半點線索,實在是佩服之極。小生向來喜與英雄豪傑為伍,也好學些霹靂手段、剛強作風,對三郎實是大有結納之意,卻不知三郎如何思想?」

  石秀一怔,心中已有些動意。要知他自小流落_湖,空有一身的本事卻出頭無門,眼看歲月無情,蹉跎了有用之身,心中如何不急?是以日前因潘巧兒的姦情而被逐出時才這般懷恨,不止是為了與楊雄的義氣,更多卻是為了自身的憤怒。

  此刻眼前忽然出現生機一條,且竟是康莊大道,看這高衙內手下四人俱都是正當年,個個身手不凡,可知他說愛與英雄豪傑為伍並非虛話。若說是虛言誆騙,自己身無長物還背了兩條命案,正所謂是一無所有,又有什麼好怕的?

  只是他思慮縝密,卻還要試一試高強的心意:「衙內既有此意,石秀自當效命。只是眼下我義兄遭際這醜事,卻不知這淫婦當作何處置?」

  「呃……」這一下卻問到了高強的痛處,眼見這潘巧兒冶艷浪蕩的熟艷風情,男人的賤骨頭是隨時發作,且對這等淫婦實是充滿了好奇心,要說一刀殺卻了,真有點捨不得。只是想到這女人蛇蠍心腸毒殺親夫,還差點作下連環案件,又覺得毛骨悚然,有些不敢沾手的意思。最重要的是,石秀與這女人結下了這麼深的梁子,楊雄和她還有夫妻名分,倘若留了她性命甚或收入私房享用(罪過罪過),這二人面上須不好看。

  反覆思忖之下,衙內最終決定大義滅美了:「哼,如此淫婦,心腸又恁地狠毒,留她不得!便由楊院長自決罷!」說這話時委實有些心痛。

  得了衙內號令,陸謙將刀往後一收,退了兩步仍是盯著楊雄的動靜。楊雄得了自由,見那潘巧兒兀自癱在地下,不由氣往上衝,從地下拾起了腰刀舉步上前,潘巧兒一聲驚呼只叫出半聲便戛然而止,咽喉處一道血泉噴出,直濺在自家的良人身上。

  楊雄丟了手中刀,他本是劊子手出身,殺了個人是毫不在意,過來跪在地下向高強道:「高衙內,小人楊雄得以手刃淫婦,性命都是拜衙內所賜,還望衙內看顧我這石秀兄弟。」

  高強呵呵大笑,上前作勢要攙,道:「楊院長說那裡話來,石三郎如此豪傑,他日隨小生一同為國效力,必定是國家的棟樑之才,哪裡說得到看顧二字!楊院長且寬心在這大名府為官,靜待三郎青雲直上的好音便是。」這話卻是暗藏機鋒,既堵死了楊雄進身之階,又給石秀吃了顆定心丸,實則是留了楊雄在大名府為人質,逼著石秀以後盡心為高強辦事。

  石秀暗暗驚喜,驚者這小衙內年紀不大又是紈褲子弟,卻心計恁地深沉,喜得是這樣正是作大事的人,自己跟著他混,當不辜負了一身的本事和抱負,當即拉著楊雄恭恭敬敬地磕了幾個頭道:「既蒙衙內知遇之恩,敢不效死!」

  高強的手只隨他二人磕了四個頭,這才加力攙起,正要說話,卻聽身旁又是一聲女子慘呼,回頭看時,只見陸謙正從那迎兒身上拔出刀刃,刀身滴血不沾,細密的紋路在陽光下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光芒。

  高強見狀搖了搖頭,暗想:「小丫頭,別怪我等手辣,實在留你不得。」

  石秀和楊雄卻是一喜,這衙內下手不留後路,可見對自己是推心置腹的信任,不愁日後不受重用。石秀便問道:「衙內,這番殺了兩個賤人,卻如何了局?」

  高強笑道:「卻是一件巧事,小生今日本有一件事要辦,一發都推在這人身上便了。」隨即揚聲道:「小乙哥,那李固何在?」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23
第二部 河北 第二十章 歸去 字數:38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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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青聽了高強呼喚,縱身跳下墓頂,轉到墓後去,不一會便提出一個人來。那人被捆得如粽子一樣,口中塞了兩個胡桃,全身動彈不得,連聲音也發不出來,兩個眼睛骨碌碌地直轉,流露出乞憐之色,卻正是原盧府總管、現今已被列入失蹤人口名單的李固。

  燕青走到近前,一把將李固丟在地下,向高強一拱手道:「衙內,李固帶到,任憑處置。」

  高強見他仍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心下暗歎,臉上卻笑道:「小乙哥,這人說來該當由你處置才是,否則小生豈非失信於盧員外?」

  燕青聞言,臉上仍是無甚表情,只冷冷轉過頭去看著地上的李固,從腰間探手拔出一把短刃來,踏上兩步到了李固身前。

  那李固見雪刃臨頭,雖然口不能言,手腳也不能動彈,卻拚命地將身子在地下扭來扭去,口中「胡胡」連聲。燕青俯下身去,卻不出刀,將那兩個胡桃從李固口中取了出來。

  唇舌剛得自由,李固便大叫起來:「衙內饒命,小乙哥饒命!衙內留小人賤命一條,小人定當以身相報,終身供衙內驅策不敢言悔,下一世,不,生生世世為衙內當牛作馬,結草啣環相報啊!」

  高強聽得搖頭,這狗頭還是沒點長進,便笑道:「李總管,衙內我要你這賤命來做何用場呢?一時想不出啊。」

  那李固掙扎著要起來,連跌了四五個跟頭,好不容易換成了跪姿道:「衙內,小人、小人擅長理財營生,又熟知河北京東諸路的名產市價,衙內若留小人一命在,小人三年,不,一年之內定能為衙內掙到萬貫家財。那盧俊……」看了燕青一眼,改口道:「那盧員外的家產倒有一多半是小人為他掙下的,求衙內開恩吧!」說著已失去了平衡,一個頭戧到地下,又盡力地掙扎著起來,連連磕頭不已。

  高強聽了這話倒有點心動,以後若要干辦大事,在在都要用錢,留這麼一個人在身邊倒也有用。只是這人知道的太多,品行又不佳,讓他理財實在叫人不能放心;更且燕青對這人大有心病,可留他不得。想到這裡便搖了搖頭道:「李總管,本衙內錦衣玉食,早已有了萬貫家財,李總管的一片好意只得心領了。小乙哥還不動手?」

  燕青表情漠然,探左手出去捉住李固的衣襟,右手舉刀待刺。那李固見遊說無效,性命即將不保,此刻倒豁出去了,忽地瘋狂大笑起來:「哈哈哈……燕青,你要為你的玉蓮報仇麼?那天看著她脫的精光的樣子,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是不是還沒碰過她啊?我李固可是玩了她整整一年啊,那皮膚,那身段,更重要的是在床上的那股騷勁,嘖嘖,老子玩過了她,別的女人簡直就像一陀屎啊!」

  「住口!」燕青冰冷的表情在這一瞬間崩塌,年輕英俊的面孔幾乎扭曲起來,他甩手扔了短刀,右拳直向手下囚徒的臉猛擊下去,然後提起來,再打下去,一拳接著一拳,口中不停地大叫:「住口!住口!」

  高強雙手一振,止住了陸謙和許貫忠要上前的舉動,將手在胸前交叉起來,靜靜地注視著燕青的表現。餘人見他這般,也都默默無言,看著李固被燕青一拳一拳地毆擊,原本就憔悴猥瑣的臉早已破碎不堪。

  燕青連打了二十幾拳,再將李固單手提起,喝道:「狗賊,豬狗不如的東西!你不配提她的名字,我今天要打得你到地府都不敢去見她!」

  孰料李固卻一口血噴將出來,還夾著幾顆牙齒,燕青躲閃不及,臉上襟前沾了一片。隨即他又大笑起來,從破碎變形的嘴裡含混不清的吼叫著:「別假清高了!你的玉蓮早不知被我在床上幹出多少次絕頂高潮,老子要她死她就不敢活,到了下面老子還是要干死她!」

  「王八蛋!」燕青面上浴血,表情猙獰無比,猶如陰曹厲鬼一般:「天殺的狗才,我把你凌遲碎剮,搓骨揚灰,看你還怎麼去玷污她!!」說著一手從地下撿起那把短刀來。

  李固卻大叫一聲:「燕青!我死以前,還有一個天大的秘密,就是關於你那玉蓮的,等我說完之後,便賞我一刀罷!」語聲已如夜梟般淒厲。

  「狗頭,你還有什麼話說?」雖然極度的憤怒,憎惡,或者更深的則是悔恨,已經令燕青到了崩潰的邊緣,但所謂有關玉蓮的秘密仍然令他重新取得了對自己的一些控制,手中的利刃直抵李固的心口。

  「好,我告訴你啊,那就是,每次我把你的玉蓮幹得欲仙欲死的時候,她都會叫著你的名字,小乙,小乙!哇哈哈哈!!……」

  「啊!!……」與李固的狂笑幾乎同時迸發的是燕青的狂吼,雪亮的短兵一瞬間直刺入對方的心窩,隨即從身後穿出,狂猛的力道令他自己的左手也不堪承受,兩人一起摔倒在草地上。

  半空中一聲雷響,高強抬頭一看,卻見不知何時已是鉛雲密合,風起雲湧,不片刻便傾下雨幕來。雨點轉眼變得如黃豆那麼大,夾在風裡打得人臉上生疼,地上的兩人卻忽地分開,其中之一顯然已經失去了生命,像個布袋一樣重重地摔在地上。

  而另一個應該是毫髮無傷的人卻也無半分氣力,他勉強在地上爬了兩步,便一頭栽倒在地,如同死了一樣,一動也不動,任憑疾風驟雨無情地打在身體上。

  「小乙!」許貫忠叫了一聲,奔過去將他抱起,然而那原本已像是沒了一絲氣力的摯友卻忽地一把將他推開,再一次仰天躺倒在草坪上,緊緊地閉上雙眼。

  許貫忠還待再去扶起他,身後一隻手伸過來搭在他肩上,止住了他的行動。他回過頭去,見高強向他搖了搖頭,示意暫時不要理他。

  陸謙和楊志已得了指示,自去將三具屍體擺佈好,再把楊雄殺妻的那把腰刀放在李固手邊,這便是一個劫¡不成殺人洩憤的現場了,為妻報仇的便是楊雄本分。至於李固為何要劫財?天曉得,怕是失火燒了翠雲樓,畏罪潛逃路上缺少盤纏吧。

  待到一切安排妥當,眾人已是衣衫盡濕,形象都有些狼狽。高強見燕青兀自躺在地上,便過去伸手扶起,燕青卻又掙扎,高強也不多話,直接一拳砸在他頭上打昏了,然後背在背上當先下山,陸謙和楊志都要來背,卻被他推拒了,身後楊雄扶起石秀,一行人揚長而去。

  當夜子時,月朗星疏,下了一場大雨的空氣格外清新。高強正在屋中準備就寢,忽聽門上有剝啄之聲,又聽外間楊志低喝道:「什麼人?」

  「是我,燕青。」門外的語聲低沉沙啞,但已經有了一些生氣。

  不待楊志說話,高強便出聲道:「楊志,請小乙進來吧。」說著披衣起床,到了外間,見燕青換了一身布衣,形容雖然憔悴,神情卻頗淡定,向高強鞠了一躬道:「衙內,燕青深夜前來,冒昧之極,還請海涵。」

  高強一楞,眼前的燕青表面上已經基本恢復了常態,卻叫人有種異樣的感覺,心念一轉之下已有了計較,便道:「小乙哥,可是來向小生求去的麼?」

  燕青微一錯愕,隨即便坦然道:「衙內料事如神,小乙正是來向衙內請辭,還望衙內恩准。」說著又鞠了一個躬。

  高強微微一笑:「小乙哥,小生對你甚是敬慕,視你為兄為友,自然是來去由君。卻不知可否問一句,小乙哥可是要回盧員外身邊去麼?」

  燕青低著頭道:「衙內如此寬宏大量,燕青銘感於心,但小乙並非回盧員外處,只想浪跡天涯,了此殘生罷了。」

  這回答早在高強意料之中,他點了點頭:「男兒志在四方,小乙哥若有意暢遊天下,也是一件快事,小生決不阻攔,任憑離去便是。」

  燕青抬起頭來望了高強一眼,神情微動,旋即又寧定,只深深施了一禮,便轉身欲去。

  恰在他轉身的一瞬間,高強忽然淡淡拋出一句:「小乙哥,你可以逃得了小生,逃得了貫忠,逃得了人間萬事,可逃得過你自己的心麼?」

  此言既出,燕青渾身如遭雷擊,標槍一般挺直的身子驀地劇烈顫抖起來,一隻腳雖已邁了出去,卻猶如千鈞之重,再也抬不起來。

  他霍地回身,臉上已佈滿了淚水,顫聲道:「衙、衙內,你說什麼?」哪裡還有半分往日風流浪子的風采?

  高強暗歎一聲,起身走過他身旁到了門前,仰起頭來看著天上的玉輪,此時已是七月十六,月色皎潔,清泠泠地照著人間世。

  「小乙哥,你看這一輪明月俯照大地,人間的悲歡離合盡受眼底,無論世人作了什麼,都逃不過她的眼睛。」他轉過身來,眼睛凝視著燕青紅腫的雙眼道:「你我的心也是如此,無論走到哪裡,無論你我作了什麼,這裡」,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都有一雙眼睛在看著,你要如何逃過?」

  燕青渾身巨震,山一樣地崩潰了下來,痛哭失聲,只道:「衙內,衙內,你……」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高強拉起他的手,喟歎道:「小乙哥,朋友相交固然在心,人生處事又何嘗不是如此?若是心安,便寒食陋室也甘之如飴;若一心不安,便錦衣華服鐘鳴鼎食,也是惶惶不可終日。如此人間世,難得有個朋友共渡,小乙哥何不與小生攜手同行,相互砥礪?」

  燕青淚流滿面,語不成聲,卻聽高強又道:「往者已矣,來者可追。小乙哥,倘若能守住心香一瓣,焉知冰清玉蓮不會在心中長自馨香?」

  燕青雙腳一軟跪倒在地,只叫得一聲:「衙內……」再也說不出話來。

  高強喟歎一聲,遙望一輪明月,卻不知今夕何夕,此世何世?明日便要歸去汴梁了,可我寸心惶惶,何處可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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