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重生] 高衙內新傳 作者︰斬空 (連載中)

wwon 2009-4-28 13:14:05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5 42051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43
第五部 杭州 第二十章 究問(上) 字數:3610

  次日一早,高強早早起來,剛剛梳洗完畢,正在那裡看愛妻蔡穎梳頭,房門外許貫忠來報,說道方天定等四人齊來求見衙內。

  昨日高強與許貫忠一夕詳談,對此數人之事已有定計,原本今日便要設局引這幾人入彀,卻沒料瞌睡來了枕頭,這幾人倒送上門來了,豈不是正中下懷?當即將許貫忠召入房來,密密計議一番,許貫忠便自去安排了。

  這邊高強推說路途辛苦,晨早倦起,又磨蹭了兩柱香時分,待許貫忠又來催請,知道安排定當,這才更衣出門。

  會面之處是在內宅與外宅交界處的一個水閣,只因高強此刻在杭州是見不得光的,離了內宅就有洩漏之嫌,可那方天定幾人又是外人,在這杭州館驛比不得蘇州應奉局的排場,內宅不便停留,因此許貫忠尋思了半天,好容易相中了這麼一個地方。這水閣四面張上布幔,內圍是十幾個心腹家人侍候著,楊志抱著家傳寶刀在高強身後侍立,外圍陸謙點了一百得力軍士,刀槍弓箭撓鉤套索樣樣俱全,只在那裡候命。

  方天定等四人一早起來,等了近半個時辰才得高強召見,如石寶這樣精細的便有些生疑,方天定卻道無妨,原本高強點頭帶他們同來杭州,為的就是要從朱勉身邊把明教給摘出來,說起來地位也甚尷尬,因此高強若有他事須辦,一時便未必會見。

  方金芝與高強略有肌膚之親,在她芳心之中便是已經定情,只待杭州事了便要議親的,對於高強自然是一百個放心,因此全不放在心上。哪知到了水閣外,一旁忽地轉出石秀石三郎,笑嘻嘻地打個拱。說道大娘與方姑娘分別多日,心下想念的緊,恰好今日難得空閒,內宅有請方姑娘。

  方金芝聞言不禁躊躇,她是想著嫁進高家的,按說討好一下大娘蔡穎是理所當然的,現今大娘有請怎可不去?無奈今天這件大事,關係到嫡親的父親和姑母安危。金芝心中放心不下。又不能拔腳走人。

  正在為難的當口,方天定是知道妹子心事的,便幫著排解:「今日之事雖說重要,妹子你在場也未必能幫上什麼忙,大娘既然想見你,就去去也好,這裡自有哥哥擔當,想來不礙的。」

  石秀也跟著解說。稱道衙內有擔當有情義,既然帶了諸位來杭州,自然是有心周全明教,方姑娘只管放心就是。金芝聽說地有理,便放開心懷,自隨石秀往內宅去了。

  方天定目送妹子去了。心中安慰,眼看妹子終身大事有托。自己即便是只看在未來妹夫的分上,也要盡力了結杭州這件事。因此上,方少教主一掀前襟,左有石寶,右有元覺,三步並作兩步直入水閣帳幔之中。抬頭這麼一看,登時就愣住了:這是什麼陣勢?

  只見這水閣中二十幾人環立,個個膀大腰圓身高力壯,輕衣箭袖勁裝結束,腰挎利刃獨披掩心甲,眾星捧月般哄出一個高衙內在當中,板著臉孔一言不發,直愣愣盯著進來的三人,背後一員大將楊志侍立,手捧一柄寶刀,看情形竟是如臨大敵,擺開了鴻門宴的架勢。

  方天定還沒醒過味來,石寶搶上半步,將身子遮住身後的少教主,厲聲道:「高應奉,這是何意?!」

  高強冷笑一聲卻不答話,把手輕輕一拍,水閣後便如響斯應地傳出一聲呼喚:「陸都監何在?」

  「某來也!」外間拖長了聲音答應了,接著就聽無數腳步踏踏,夾雜著甲冑鏘鏘、刀槍錚錚,片刻間四面八方都是號令聲響,再過片刻卻生息全無,只聽一人朗聲道:「奉應奉大人號令,陸某戒備水閣四周,保管出入斷絕。」

  好似風從將軍虎威,霎時間一陣風吹過,掀起布幔一角,石寶眼快,已經瞥見外面數百軍兵全裝慣帶,刀出鞘箭上弦,將一個小小水閣圍了個水洩不通,雖然是數百人列陣,卻聽不到一點聲音,顯見是精銳之師,不同往日的烏合之眾。

  這下方天定也變了臉色,叫道:「高兄,你這是什麼意思?方某何罪?」

  高強還沒答話,只聽方天定身後一聲虎吼,那莽和尚鄧元覺轉了出來,作勢就要向高強撲擊。哪知高強幾次被人當面突襲,早就有了經驗,今日又是有備而來,哪裡容得他放肆?楊志把手中寶刀虛晃一下,兩旁十八柄雪亮鋼刀一齊亮出,元覺和尚只覺得眼前一花,就如同忽然出現了一座刀山一樣,半步也不能前進。

  石寶見勢不妙,忙一把拉住鄧元覺說道:「大帥且慢焦躁,據小弟想來,高應奉若想要我等性命,不必等到今日,更不必親身帶隊,這中間恐怕有什麼誤會,且聽應奉大人說話,再做理會。」

  高強向石寶臉上望望,見他神色在三人中最鎮定,腦子也很清醒,心中暗暗點頭:這石寶果然是一個人才,見事明快之極。便將面前桌案一拍,喝道:「大膽反賊!竟敢花言巧語,蒙騙本官,今日爾等奸謀已被本官識破,還不俯首就擒,將爾等x謀始末與其餘黨羽一併招來x」

  這下連石寶也面色慘白,對方居然用到「反賊」二字,這可不是小事,動輒就是滅族的大罪,這便如何是好?第一個念頭便是如鄧元覺一般,擒拿高強為質突圍,只是這法子當日在蘇州應奉局便未成功,而今自己手無寸鐵,對方卻是圍護的銅牆鐵壁一般,又是劍拔弩張地局面,一旦動起手來,拿什麼來保護少主平安?更何況對手早有預謀,先一步調開了方金芝在一邊,顯然是安排周到,不怕你不就範,還是先沉住氣,聽他說話再做計較為上。

  「什、什麼反賊?!高兄……」方天定驚怒交迸,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石寶拉住了。只見石寶昂然踏上一步,一手拉著鄧元覺,一手拉著少主,向高強瞠目瞪視:「高應奉,有道是鋼刀雖利,不斬無罪之人,何況是說到反賊二字,我等雖然頑劣,也不敢起心造反,應奉大人若能說地我等心服,雖死無憾!」

  高強冷笑一聲:「爾等明教十餘萬眾集於城下,向一個什麼聖女膜拜,連萬歲都喊出來了,這不是謀反又是什麼?我來問你,那聖女究系何人?」

  這話雖說不太厚道,有些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的意味,不過「萬歲」二字在北宋朝可大可小,況且又是這許多人集會,倒也不是空口栽贓。

  石寶一愣,這第一個問題雖說不是那麼好辯白的,總還有些話說,例如民間結社眾多、集會亦屬情理之中、為何單單認定我明教,又如或許有人居心叵測從中煽動、愚民無知受其蠱惑等等,可高強卻勝在繞開這些糾纏,直接問到重點。此次集會顯然是以那聖女為核心,只消明瞭聖女身份,哪裡還有的抵賴?

  石寶等隨同高強入城之時,雖說不能露面,也曾遙遙見來,那聖女的聲音形貌,依稀便是方百花,只是為何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來,連他們也不知道,更不知方臘心中如何想法,又該怎麼應付眼前的高強?

  石寶正在盤算,要掏掏高強究竟知道多少,再決定如何回答,那方天定卻耐不住性子了,叫道:「高兄,若說明教聖女,那除了我姑母之外別無他人,只是我教決計不是謀反之人,否則小弟身為教主之子,怎會明知有如此大事還輕身犯險,將自己送到高兄刀下?」

  高強微微一怔,看來方臘謀反之事是連自己的兒子都瞞過了,還是方天定演技好地出奇,居然連自己都看不出真假來,怎地說的這麼理直氣壯?

  便將面色稍緩,向方天定點頭道:「據方兄說來,倒似有幾分道理,然則小弟有幾個疑問,還望方兄為我解惑。」他這倒不是信了方天定,不過一時摸不清對手底細,便提幾個問題,從中或可窺出虛實。

  方天定卻不知這小衙內如此陰險,聽他稱呼有變,還道自己的說辭有效,精神為之一振:「高兄請講。」

  「敢問明教往年可有如此大規模的聚會,多半是在什麼時候?」

  方天定不假思索道:「本教往年多有端午節聚會的習俗,只因端陽佳節陽氣旺盛,正合我教二宗交替之論。只是我教資財不廣,教中弟兄多半只是就近相聚,從來無這等大會。」

  「再者,貴教聖女額頭放出萬丈毫光,這是哪樣神通?」

  方天定啞然,向石寶望了望,那意思還是你來說吧,我可不知道自己的姑母有這麼厲害。石寶聽他倆一問一答,心裡隱隱已覺得不對,現在來不及細想,先回高衙內的話:「好教應奉大人得知,我教既然名為明教,遵奉明尊,光明火焰乃是我教聖物,端陽聚會參拜聖火事屬尋常。只是……」

  高強緊問一句:「只是什麼?」

  石寶被逼住了,只得答道:「只是額上放光,竟至如斯,據石某所知,並無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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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杭州 第二十一章 究問(下) 字數:3766

  高強還未開口,楊志在後戟指道:「呔!妖言惑眾,聚眾作亂,這不是心存不軌又是什麼?!還敢狡辯!」

  方天定等人驚怒交加,石寶更是五內如焚,當日方臘在杭州對他推心置腹,殷殷以教眾福祉為念,如今卻怎的竟瞞著他們做出恁大事來!若要說不信,高強問的卻在理,你明教忽然間一反常態聚集大眾,而且弄些玄虛欺瞞教民,要人家向聖女膜拜,平白造出一個人偶來,這其中若說沒有什麼意圖,哪裡有人肯信?

  只是現下生死攸關,就算只有一點希望也要力爭,何況高強一向對他們優容,看樣子也不是格殺勿論的架勢:「應奉大人容稟!此事確實有異,不過我家教主向來寬仁愛眾,想來籌謀此事必有深意,應奉就算疑心我教有所圖謀,也僅止於猜測,怎可妄下斷言!」石寶昂然踏上一步,挺起胸膛面向刀叢,閃亮刀芒映著池水,點點反照在他黝黑的臉上。

  高強一擺手,止住了楊志的說話,冷道:「石兄所言有理,然而茲事體大,本衙內不得不謹慎從事,況且時間緊迫,又教我去哪裡求證?石兄既然說明教不反,可有憑證取信於人?」

  石寶一時語塞,這事看似雙方都是憑空猜測,你說有我說沒有,那就看誰胳膊粗喉嚨高,誰就有理了——可要命的是,眼下對方陳兵問訊,顯然胳膊要粗些,人數一多,喉嚨自然也高些,自己處境不妙之極!

  頓了一頓,石寶一咬牙道:「石某也知應奉大人此來杭州責任重大,要擒拿朱勉那廝。本想著私下裡尋機向我家教主等解說,要他們及時脫開干係,無奈現今如此局面,石某無能自辨,唯有任憑應奉大人處置,想來應奉大人一稟至公,必不至於冤屈了我等……」

  高強邊聽邊做頷首狀,貌似讚許。實則心裡卻在暗自嘀咕:「怎麼著。看這樣子你們就打算束手就擒,坐等萬事平息了?別價!要是沒有你們的配合,我哪裡有辦法應付這城下十餘萬教眾,就算拿了朱勉,到最後還不是讓你家教主給一勺燴了?」

  正在猶豫間,耳中忽聽石寶還有下文:「只是……」高強立時精神一振:有門!我原想你石寶也是草莽的英雄,絕不能如此窩囊,更不會坐視教友性命陷於亂局而不顧。這可不來了?

  「只是,如今城下萬眾聚集,而本教聖女又居處於都監府內,應奉大人若要在如此情勢下擒拿朱勉,一個不好恐怕會激起民變,到時候萬一玉石俱焚。應奉大人是愛民如子的青天,難道眼看這杭州城的萬民陷於火海?還請大人三思!」

  這馬屁拍的雖說生硬了點。語氣卻甚誠懇,高強聽的心裡舒坦,暗想本衙內要不是為了避免東南民眾如原史中那樣橫屍荒野,東南膏腴之地變**間地獄,哪裡要給自己惹這許多麻煩?作勢沉吟片刻,皺著眉頭道:「聽來倒也有理。本衙內原也以此為憂,只是形勢已然如此,這叫做無法可想。聽石兄的意思,卻似有甚法子?」這是在引蛇出洞了。

  石寶聽得話有轉機,心中一喜,忙道:「石某也知現下形勢急迫,不過既然關係到本教十餘萬兄弟安危,也願出些氣力。石某斗膽,向應奉大人請一道令,求應奉大人放了我家少教主,容他去向教主問明個中緣由,那時真相大白,應奉大人當能明辨是非。」

  高強一皺眉頭,卻不接口,許貫忠在旁笑了一聲:「石兄語出至誠,想來所言不虛,只是許某有一事不解,聽石兄話裡的意思,好似也不知貴教此番作為究竟有何用意,換言之,則未必能保證貴教別無二心,是也不是?」

  鄧元覺火暴的脾氣,這一下按捺不住,跳腳道:「叵耐你這廝,枉讀聖賢書,無憑無據怎的冤枉好人?倘若我家教主真要造反,哪裡會把自己的獨生愛子送到你等刀下?」

  這原是一個有力的反駁,無奈昨夜高強與許貫忠抽絲剝繭一般詳談半夜,早將其中情由想得通透,許貫忠冷笑道:「古來欲成非常之事,須待非常之人,當日荊軻刺秦,樊於期自授首;楚漢爭鋒,劉邦求分父羹;玄武門之變,唐太宗手刃兄弟,逼宮親父,此皆出自聖賢所書。事關重大,區區子嗣天倫又算得了什麼?」

  鄧元覺頓時語塞,卻無論如何不能信方臘能行這樣的非常之事,搖晃著大光頭,鼻子裡一個勁兒地喘著粗氣,氣咻咻地盯著許貫忠和高強,雙眼瞪得溜圓,彷彿就要發作。

  方天定一直沉默不語,聽著幾個人唇槍舌劍,這時忽然抬頭道:「許兄所言雖說匪夷所思,可惜小弟與家父多日不曾見面,此刻無法自辯,更沒什麼能夠取信於高兄。雖然如此,此事畢竟事關重大,高兄亦不是那等草菅人命的狗官之輩,定當多方設法從中求證,是也不是?」

  「這個自然,小弟今日雖說排開陣仗,也不是真個就要問個什麼罪名,不過也是防個萬一罷了,這求證麼,自然是要去的。」高強慨然放言,彷彿慷慨磊落,實則他心裡早已明白始末,之所以營造出這樣的局面,就是要讓眼前的這些明教人物自己去找出事情的真相,如此方能動搖其對於教主行事的信任,進而分化瓦解明教的組織,達成他以最小代價消除方臘起義的目的。

  方天定點了點頭,忽地笑了一笑,面容如春風和煦:「既然受懷疑的是家父,我這做兒子的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方某願留在這裡為人質,直至事情真相水落石出。」

  「萬萬不可!」「豈有此理!」石寶與鄧元覺二人同時出聲阻止,卻來不及說什麼話語,已被方天定的一聲大喝止住:「我意已決!」

  鄧元覺怒氣填胸,石寶擰眉怒目,都要再說,驀然間方天定轟然跪倒在地,大聲道:「石叔,鄧大師,聽我一言!事關本教十餘萬教眾的性命,倘若真個與謀反罪名扯上干係,本教東南百萬兄弟都成了朝廷叛逆,到時候教中兄弟姐妹有死而已,難道我等能苟且偷生於這人世間?!明尊教義,凡我光明信徒,當友愛教中兄弟,輕生重義,臨難不顧,得證光明境界,此時正是我等為本教出力之時,我又何惜此身!」說到最後,幾近聲嘶力竭。

  「少教主!」「少教主……」只叫得一聲,便再也無話可說,石寶與鄧元覺對視一眼,齊齊跪倒在方天定的面前,伏地大聲道:「情願跟隨少教主,萬死不辭!」

  方天定熱淚盈眶,雙手將二人攙起,哽咽道:「多謝鄧大師,多謝石叔!我存了為教獻身之心,雖處刀叢也沒有懼意,只是眼前這樁大事,要去為本教分辨清白,還望哪位不憚艱辛,去走上一遭。」

  「某願往!」「某家願往!」

  方天定擦了擦眼淚,向石寶道:「石叔,鄧大師生性耿直,平日又多講佛論法,與家父少有結交,恐怕未必能勝任,以小侄之見,還是勞煩您去走一遭。」

  石寶恰待接令,卻見一旁鄧元覺已經鼓起了腮幫子,情知方天定說話太直,已經激動了這位莽和尚的心意,忙向元覺道:「大師,此間少教主和金芝滯留,還要有勞你多方照拂,其責重大,小弟這廂托付了。」說著躬身唱個肥喏。

  鄧元覺聽這一說,登時回心轉意:「石兄弟罷了!此間一切自有某家擔當,石兄弟但去無妨,只望你快去快回,早早洗刷本教的清白。」

  這邊都說好了,方天定回身向高強作了個揖道:「高兄,可否容我石叔前去尋找家父問個明白,將事情真相回來稟告高兄得知?」

  高強看他們你拜我我拜你,說得慷慨激昂,大有風蕭蕭兮易水寒地架勢,心裡正不知什麼滋味,聽得方天定說這話,卻是正中下懷,忙笑道:「原該如此,倘若貴教並無不軌之意,又能與那贓官朱勉劃清界限,自然上上大吉。只是有一件事,眼看端午節將至,不知石兄須時多久才能回報?我這裡可不能一直這麼等下去。」

  「這……」方天定微一躊躇,便道:「本教如此大會,家父該當就在左近,石叔去尋家父,少則兩日,遲則三日,定可回報。」

  高強點了點頭,正要答應,忽聽許貫忠插言:「且慢!貴教主倘若並無二心,石兄此去要見不難,倘若事與願違,貴教主當真有所圖謀,石兄是否能如願見著教主的面呢?」

  方天定一愣,還沒反應過來,石寶冷聲道:「許兄言下之意,是認定了本教有不軌之心了?」

  「非也非也!」許貫忠見對方橫眉冷對,依舊閒適逍遙:「小可也只是說這一種可能而已,不過二者居其一,也不能說決計不能罷?倘若連這點都不計量在內,那無疑事先已認定了貴教清白,又何必多此一舉去向貴教主求證什麼?」

  「然則以許兄之見該當如何?」方天定眼看石寶又要翻臉,趕緊出來圓場。

  「卻也不難,貴教主雖說神龍見首不見尾,貴教聖女現今卻正在都監府上居留,恰好我家衙內帳下頗有能人異士,早已探得路徑,石兄何不前往都監府,向貴教聖女求證?」

  輕描淡寫地一句話,卻不料引起了空前的反彈,石寶的反應出乎意料地激烈:「好囚攮的,你待怎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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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杭州 第二十二章 無聲(上) 字數:3654

  耳聽得惡言突發,許貫忠也不禁一怔,只是他性情沉靜,倒不忙發作,仍舊面不改色道:「小可若有甚失慮處,石兄但請明言。」

  石寶適才一句話衝口而出,旋即就略為鎮定,顯然是意識到了不妥,只是情緒仍頗為激動,雖說黝黑的面孔看不出什麼臉色變化來,呼吸可是粗重了許多。

  方天定看了他一眼,忽地伸出手來,將石寶的手緊緊一握,隨即向許貫忠道:「許兄勿怪,石叔他只因忽遭大事心神不寧,這才失口,萬望海涵。」

  許貫忠是何等人,見此細微處,早知內有蹊蹺,卻也不說破,只淡淡一笑,說聲「罷了」。

  方天定續道:「正如許兄所言,家父蹤跡一時難覓,家姑母卻正在都監府內,此事既然因她老人家號召而起,去向家姑母求證端倪正是再合適不過,石叔定能完成此事,如此便請高兄帳下高人引路。」

  高強剛才聽見石寶忽然暴走,也嚇了一跳,不過見到方天定神情自若,行若無事地答應了下來,看來這其中或有緣由,卻不是什麼重大事œ,倒似是跟石寶個人有什麼關聯,莫非這裡有什麼八卦逸聞?可惜手下烏有狗仔隊之流,一時無法察知其中內幕,且唱完今天這齣戲再說:「好極好極!此刻時辰還早,幾位且先回房休息,待到晚間一切安排停當,本衙內自會遣人來相請石兄去探都監府。來啊,送客!」

  說是送客,面子上自然是客客氣氣,陸謙笑容可掬,帶同百來士兵列隊前呼後擁列隊相送,方天定三人也不在意。正所謂形勢逼人,也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各自向高強行了個禮,昂首而出。至於那方金芝,高強使計誆進了內宅去,自然是為了限制這幾人的行動,當日汴梁趙挺之的宰相府可比這館驛排場的多,卻也被他們逃了出來。其能量之大可想而知。不得不防。

  日間無話,到了晚間戌時末亥時初,天交二鼓,石秀奉了高強之命,全身上下收拾的緊纏利落,背插鋼刀兩把,前來明教諸人門外正要舉手敲門,卻聽吱呀一聲。那門已經開了出來,石寶週身黑衣結束而出,向石秀上下冷冷打量了一眼,鼻子裡哼了一聲,也不答話,轉身向方天定拱手道:「少教主留步。某此去定當一切順利,得了准信來回報少教主。」

  方天定點頭不語。石寶續向鄧元覺道:「鄧大師,今夜小弟前去夜探都監府,少教主的安危便要大師你一肩承擔了,切莫大意,再被小人鑽了空子,那就悔之晚矣!」

  鄧元覺倒也不笨。聞言先是一愣,隨即醒悟過來,瞪了瞪石秀,粗聲道:「石兄弟只管放心,某家只寸步不離跟著少教主便是。」

  石秀也聽出了弦外之音,只是一來奉命差遣,二來計較這些閒氣也無甚樂趣,一笑了之,也向方天定和鄧元覺拱手為禮,跟著轉身當先而行,石寶高大的身影跟在後頭,二人一前一後從角門出了館驛,踅摸著四下無人,轉彎抹角地向都監府而去。

  是夜月色晦暗星辰無光,正是夜行人行事的最佳時機,杭州城內外一下多了十餘萬明教教徒,雖說並無什麼劣跡,也嚇地當地許多百姓都不敢出門,連夜市都早早收場,二石正好樂得大搖大擺在街巷中行走,只需偶爾避讓一下巡街的軍士和更夫即可。

  石秀對都監府附近地形已盡數瞭然於心,輕車熟路來到後門,候著都監府內的巡更經過的空檔,與石寶兩個輕輕巧巧地翻過牆去,按照當日與朱勉手下那東瀛女子所議定的路徑,片刻間來到後院角落一處小院內。

  依著事先約好的暗號,石秀在院內小門上一長兩短輕叩三下,還沒等他收回手來,那門呼地便開了,一個白衣人影長髮直垂至腰際,無聲無息地站在門前,距離二人僅一步之遙,卻叫人完全無法相信眼前竟是一個活生生的女人,倘若閉上眼睛,彷彿眼前就空無一人。

  石秀暗罵一聲「古怪」,面上勉強笑了笑,剛要說話,那女子一言不發,逕自轉身向房中走去,石秀搜腸刮肚想出來的幾句廢話遇到地卻是一個冰冷背影,好似吃飯硌著一個石子,咽地好不難受。

  石寶站在側旁看的分明,一路上緊繃得臉倒露出了一絲笑容,跟著也向房中走去。

  石秀無奈,悶聲不響進了房中,向那女子低聲道:「橘姑娘,某奉高應奉之命,帶這位老哥來見那明教聖女,還望指點路徑。

  那東瀛女子橘右京面容不變,黑白分明的雙眸向石寶臉上掃了掃,暗夜中瞧不甚清他黝黑的面龐,只見兩隻眼睛精光四射,忽地開口道:「聖女所在守衛森嚴,就算你們順利潛入見到聖女,她只消一聲呼喊,週遭立時重重守衛盡起,插翅難飛,你們要如何做?」

  與她幾次見面,這橘右京一直都沉默寡言,是以石秀今次卻也是頭一回聽到她開口說話,只覺得這女子說起中文來字正腔圓,只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味道,一聽上去就覺得不像土生土長的宋人。不過當時日本國文字初立,發音大抵還與漢話相近,其貴族更以漢學置於和學之上,這女子會得流利的漢話倒也不是什麼怪事。

  當下石秀將此來目的略微解說一遍,右京聽得微微點頭,聽罷兩道黛眉微蹙道:「雖說那聖女與這位石先生乃是舊識,卻也不能保證她就會乖乖就範,我看那聖女平日的行止,身手只怕不弱,身邊更有高手衛護,再加上我大哥受命在一旁潛伏,此事絕不可行。」

  石秀一怔,心想衙內的計謀是一環套一環的,今日這石寶倘若見不到明教聖女,下面未免就一步錯步步錯,這便如何是好?孟春的夜晚本來不熱,石秀的腦門子卻立刻冒出一層汗來。

  忽聽石寶沉聲道:「這位姑娘,只消讓某家與聖女照面,某家可保聖女必會不發一言,不會出聲驚動外人。余外的守備等人,還要兩位費心了。」

  石秀精神一振,那橘右京也點了點頭:「倘能如此,我便試上一試,請兩位稍待片刻,我去去就來。」說著微微躬身,隨即飄身而起,逕自進了內間。

  不片刻出來,二石雖在暗夜之中,卻都覺眼前一亮,暗地喝一聲彩:見這女子除去一身白衣,換了青色緊身夜行服,瞧不出她一副冰冷冷的模樣,倒生得好身材,修長地身子窈窕玲瓏,隨隨便便往那裡一站,週身曲線不動而欲飛,再配上那秀氣分明的五官,猶如暗夜的精靈一般,只是那張臉依舊死氣沉沉,未免煞了風景。

  此刻重任在身,二石都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好漢,雖然麗色當前,看上幾眼也就丟過一旁,緊緊跟在右京身後躥房越脊,從後院經中庭而往前院,一路上仗著右京熟知都監府的虛實,倒也無驚無險,片時來到一座高樓附近。

  三人趴在附近一道屋脊上,溜著眼睛四下察看。這一看不要緊,石秀不禁倒吸一口涼氣,都監府進出幾回了,從來沒見一處像這高樓周圍如此戒備森嚴,單只明哨游動哨便是隨處可見,且顯然經好手調配,幾乎無死角可尋,更不用說暗哨了,難怪那橘右京躊躇半晌。

  再看那橘右京時,臉上居然仍舊沒什麼表情,只迅快地向倆人吩咐幾句,說罷逕自溜下房去,不知從哪裡取出一件白袍來,就這麼大模廝樣地走到樓前,登時引動各處哨子警覺,紛紛喝叫「什麼人」「站住了!」

  石秀遠遠望著,只見那橘右京說了一句話,卻聽不清說的什麼,那些崗哨便即寧靜下來,上來幾人簇擁著那橘右京向一旁去。

  二石依照右京地吩咐也下房來,悄無聲息地潛至一旁,忽聽那右京所在處傳出一聲叱喝「大膽無禮!」隨即「啪」地一聲脆響,一個身影直飛起來,登時引得各崗哨的注意力都向那裡去,二石知道這便是那右京定下的計策,為他們製造空檔,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這二石都是一等一的好身手,此時全力施為,身形在黑夜中猶如輕風拂過,從數個明暗哨中間直穿過去,剎那間便直抵樓下,竟沒有半個崗哨警覺。待在樓下藏身,尋機要上樓時,石秀忽然聽得身旁的石寶心跳加速,幾下呼吸也粗濁了些,不由奇怪,怎的這麼一下奔竄,這石寶就有些不行了?

  到了這裡,按照那右京的說法,朱勉的部下已經不得干預,都是明教的幾個親信在這裡衛護。倆人打了幾下手勢,傾聽了樓上下全無動靜,隨即便上了樓去。

  那聖女居所是在二樓盡頭,石秀守在樓梯口,石寶摸著黑來到門外,提刀去撥門閂,幾下撥開了,推門進去。

  反手剛把門掩上,石寶就覺黑暗中氣流湧動,跟著金風颯然,一柄利刃無聲無息地向自己襲來。他卻不閃不避,用最低的聲音叫了聲:「百花,是我。」

  這一聲之輕微,五步之外便不可聞,那刀風卻應聲而止,黑暗中響起一聲低低驚呼:「石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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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杭州 第二十三章 無聲(下) 字數:4620

  夜色漆黑,四下時時有梆鼓巡邏之聲,石秀手中緊緊攥住刀柄,豎起耳朵聆聽院內外的動靜,恨不得立刻生出佛家的「天耳通」來,一絲一毫的微末響聲也不放過才好。院中的守衛多被那橘右京使計引開,倒還在其次,那石寶衝進明教聖女所在的屋子後只聽見細微的幾句說話,接著便如石沉大海杳無音訊,當真是應了他老哥的姓氏了。想到這裡忽地「呸」了一聲:「老子不也是姓石的?好不吉利!」

  約莫過得兩柱香功夫,石秀眼見得仍沒個分曉,橘右京那裡聲音減小,有些守衛已陸續向回走來,顯見時間無多,心中漸漸焦躁,正要設法催促,卻聽那門「吱丫」響處,石寶長大的身子已閃了出來。

  石秀大喜,忙迎上前,作了兩個手勢,示意石寶快走。石寶卻恍若不見,對著那虛掩的房門發了一會愣怔,只把個拚命三郎急得額頭冒汗,心說天光見曉,你老大再不走,難道今天要在這杭州都監府開房睡覺不成?

  好在石寶愣怔也只一會功夫,隨即轉身回來,見了石秀面上焦急神色也不答話,只略一點頭,當先便走。這一前一後變化甚快,頗出石秀意料,他倒落在了後面,暗想明教中的高手果然神秘莫測,江湖傳聞說有什麼乾坤大挪移心法,練到深處可以倒轉乾坤,似此看來還屬尋常了。

  一面胡思亂想,一面快步下樓,卻忽地隱隱聽得那房中幽幽一聲歎息,石秀聽不真切,又豎起耳朵去聽時,樓上已經聲息全無,幾疑是自己幻聽。

  但那石寶的步履,在那一剎那卻分明沉重了幾分……

  二人沿著舊路退出,沿途顯然經那橘右京有意調度。行來甚是輕鬆,恰好趕在晨曉換班之際潛出都監府外,神不知鬼不覺,不一會便回到高強等人下榻的館驛內。

  高強卻守了一夜未合眼,只因石寶此去擔負重責大任,關係到能否成功取得明教這幾人的配合與順利化解東南明教的起事之舉,雖說自己對於方臘的意圖洞若觀火,然而世事往往知易行難。自己又不會什麼精神魔法。要改變方天定和石寶等的念頭,還得看這明教聖女與石寶會面的結果了。茲事體大,因此關心。

  現在見到二石平安回頭,自己心裡的石頭卻只放下了一塊,乃是擔心此次潛入的安全的那塊,至於石寶與明教聖女的會面結果,卻仍舊是吊在半空中的一塊石頭。待要詢問時,卻聽石寶低頭道:「小人有要事與少主商議。衙內可否容後再稟?」

  高強微微一愣,向石秀瞥了一眼,見他微微搖頭,看來他也不清楚,便笑道:「石壯士但去無妨,天定兄現在房中。多半尚未休息。」這倒不是什麼多半不多半了,人在他手裡可是塊寶。那方天定屋子周圍滿佈手下,一刻前高強才接到報告說倆人正在屋中坐立不安,看來也是打定了一夜不睡的主意。

  石寶聞言略一點頭,便顧自去了,陸謙這時正在屋中侍候,忙叫兩個得力軍士跟去不提。這邊石秀向高強稟明了此次潛入都監府的經過。高強讚歎幾聲「三郎勞苦」,又附和了幾句「那東瀛女子果然蹊蹺的緊」,待知石秀也不曉得石寶與明教聖女方百花的見面前後,便叫石秀早些休息去了。橫豎這一鋪已經賭下去了,現在只等開盅見點數罷了。

  不大功夫,人報方天定主從三人求見,高強心裡突地一下,費了這許多時日的功夫,眼前便見分曉了,忙用一個「請」字。

  明教三人進得房來,方天定二話不說,當先便拜,鄧石二人隨後亦跪,口稱「小人等愚鈍,萬望衙內指點迷津。」

  高強心頭大喜,情知事諧,面上擺出惶恐神色,從椅子上直跳起來,搶上前要三人攙起,連道「不需多禮」。

  方天定顯然已經下了某種決心,一改往日的猶疑,跪在地上不起來,昂然道:「衙內神機妙算,將本教動靜意圖盡數掌握,原來家父果然受人蠱惑,要行大舉。方某等有言在先,願憑衙內處置。」

  高強慨然道:「方兄言重矣!」本衙內費了偌大功夫,又費了多少口舌,好容易誆了你幾個棒槌入局,要的可不是單單處置你們幾個草民啊,所謂醉翁之意不在酒,本衙內之意在乎明教之眾也!當然了,你方少教主那如花似玉的妹子方金芝,本衙內還是很有意處置處置的……

  且把私心雜念放下,搬出禮賢下士的身段來,高強上前雙手攙扶道:「方兄如此心懷忠義,見賢思齊,小弟佩服的緊。只是眼下形勢緊迫,可不是你我在這裡說閒話的時候,還得開誠佈公,商量個妥帖地法子出來才好。」

  再說這方天定,片刻前乍接石寶的回報,恰似耳邊平白打了一個霹靂,嚇得膽戰心驚失魂落魄,名字雖然姓方叫做天定,實則方寸大亂,一點也不定了,全然不知如何是好,那一刻腦子裡胡思亂想,各種念頭紛至沓來,連拋下妹子立刻逃走的念頭都在心頭一閃而過。

  只是這般胡思亂想,鄧元覺勇力雖高,智略非其所長,也出不了什麼主意,而石寶素常饒有韜略,此刻卻一反常態的保持沉默,方天定彷徨了好一陣,忽然想起一事:目下杭州的局勢,自己雖說是明教少主,卻連自己父親和姑母等在作什麼都一概不知,而那高強高衙內事事料中,都監府那高牆大院的,其手下卻視若等閒進出自如,想必必定智珠在握,何不去向他求教?反正他若要加害與自己,自己多日來在他掌握,隨時可以設法下手,可見其意不在與此,何況自己妹子方金芝聽聞與衙內關係匪淺,那日半夜去求衙內帶同自己等人一起來杭州是一說便成,再怎麼想,他心中也不會有加害自己的意思吧!」

  這卻是所謂愚者千慮必有一得。別的事情方天定或者不能明白,但高強和自己妹子之間地那點貓膩可是看得明白,畢竟這中間至少有一小半還是他照著自己父親的吩咐攛掇的。心中想著,嘴上就少了把門的,竟然就這麼說了出來:「衙內既這般說,還望看在我兄妹與衙內相交不惡的情分上,周全則個。」好歹有些體面,沒直接叫妹夫。

  高強自然無話。招呼幾人坐下。上茶設點,料來這幾位一夜勞心,定是水米未進,眼下這一股急火堵住心頭,就跟他們說什麼言語也是聽不進去地,且叫先用些茶點,墊墊肚子還是其次,舒緩一下心情。待會才好繼續灌輸不是?

  明教三人一言不發,心中各自肚腸,自然食不知味,吃相卻又各自不同。鄧元覺是粗直性格,此刻有的吃便吃,將幾塊糕點囫圇下肚。再大口喝茶衝下胃去,胡亂用僧袍在嘴上擦擦了事。便瞪起一對牛眼看著高強,只等他說話。

  不過急驚風往往遇到慢郎中,高強也端著茶碗有一口沒一口地喝,眼睛打量著方天定三人的動作,看鄧元覺這般吃法,想必是個胸無城府的人。且不必管他;石寶今天倒不復往日那精明幹練的樣子,動作看起來機械的很,吃點心便張口咬,喝茶便往嘴裡傾,在高強看起來倒像是星戰裡的斯銳皮歐一樣,也不知他何時學會的這機器人步,去巴黎街頭乞討的話多半生意蠻好。這般異動自然跟都監府裡與那明教聖女地會面有關,只是石秀不曾在旁監視,那會面情形無法知其詳,自己現在也顧不上關心石寶的思想進步情況,只索罷了。

  當然主角還是方天定,這小子看起來倒是篤定的很,有滋有味地一口茶一口點心,偶爾還嘖嘖讚歎一番,香甜無比的樣子,高強心裡暗笑,心說這人定了心就是不一樣,看來方天定對自己已經是俯首帖耳百依百順,大事無憂了。

  心中有了定計,高強放下茶碗,笑道:「方兄,石壯士與我屬下三郎昨夜不必艱險潛入賊巢,想必已經探得虛實,不知令尊究竟如何圖謀,怎生謀劃?」自己雖說大致掌握了杭州城的情況,對方臘等人的目的也猜的八九不離十,究竟缺少第一手情報,眼下石寶與那明教聖女面對面地接觸,回來就讓方天定承認了明教謀反的企圖,可見其言鑿鑿,不問何待?

  方天定恰如高強觀察的一般,早已下定決心全盤合作,造反逆謀不同等閒,那是十惡大罪之首,罪在不赦,國法追究起來那夷三族是一定的,自己雖說未必怕死,可明教上下數十萬眾,一旦血流成河,親朋好友盡數成了刀下冤魂,自己獨活又有什麼意義?

  「啟稟衙內」,這當口雖然還沒到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地步,可也相差不遠了,方天定也顧不得什麼兄啊弟的稱呼,「我石叔此次潛入都監府,確實從我家姑母口中得知確信,家父決意於端陽節大舉,先教我家姑母假意答允嫁給朱緬為妾,當晚集合教眾裡應外合一舉攻破都監府,待取得兵符印信,控制杭州兵權之後便分佈教眾於城中要緊去處,一夜之間可教杭州城易手……」一五一十將石寶聽來的消息盡數倒了出來。

  高強越聽越驚:方臘的計謀直如天衣無縫,而且形勢起於無形之間,待外界有所覺察時大事已成,若不是自己對明教和方臘過於敏感,再加上宗澤地老辣,鬼使神差下發現了幫源洞銀礦,進而得悉方臘的圖謀,有心算無心下,真就奈何不得他了!

  不過呢……哼哼!這如今形勢可就完全不同了,自己部下精兵數百已經神不知不覺地潛入杭州城,都監府裡有朱沖做內應,明教少主又甘願襄助自己瓦解明教起事,正所謂天時地利人和盡在己手,方臘不敗何待?

  想到得意之處,高強嘴角不自禁地露出笑容,忽聽方天定含怒道:「不知衙內何事發笑?」

  高強這才醒悟,看面前的方天定一臉怒氣,只是礙著有求於自己,一時不敢發作,心說自己方纔的笑容難道果真十分猥瑣,以至於明教少主如此氣憤:「啊,方兄息怒~小弟心中欣喜,只因方兄等心懷忠義,以兩浙百姓安危為己任,得方兄等大力才能化解這一場劫難,免去東南生靈塗炭,真是功德無量的大事。」雖說方天定決意幫助自己,不過這幫助也是有限的,畢竟對方是其至親,況且自己答應了盡力周全方臘兄妹,因此言語中也不提什麼上報官家下安黎庶之類地廢話,省得刺激到這幾位「義士」的哪根神經。

  方天定聽他這般砌詞,這才怒氣稍平:「衙內既如此說,想必成竹在胸,便請下令。我等聽由差遣便是。」

  「這卻不必著急,五月端陽還有數日才到,此次令尊預謀良久籌劃周密,委實非同小可,小弟雖然得方兄等襄助,卻還須慎重行事。此次既要化解令尊的圖謀,又要設法保全明教無辜教眾,內中還有杭州兵馬都監朱緬這等居心叵測的豪強牽涉在內,千頭萬緒之下,一個疏漏便生變故……」

  高強這正臉不紅心不跳地大擺龍門陣,不提防一旁那石寶陡然插言道:「不知衙內將如何周全我家教主一家?」

  高強一愣,眼見石寶面上如銅澆鐵鑄一般冷峻,二目電光直射到自己臉上,登時那大段牛皮便吹不下去,不由自主便將心中一些盤算說了出來:「今日杭州局勢,若說本衙內有甚為難之處,只在於如何散去貴教雲集杭州城下的十餘萬教眾,而方兄和石壯士等孜孜所念者,不外乎保全令尊等教中親朋,此二者實為一而二,二而一。反事若起,明教教眾變成亂黨,朝廷勢必不能善罷,而令尊等即為亂黨魁首,萬無容赦的道理……」

  「衙內既這般說,我若能說服家父放棄反謀,又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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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杭州 第二十四章 字數:4885

  高強又一次被打斷說話,換作旁人就算不發作起來,恐怕早心浮氣躁,即時反駁了,不過他浪跡時空,又終日受高俅,蔡京這等老奸巨猾的人精親炙,心理的經歷非比凡人,心智早已鍛煉的穩凝強韌,此刻絲毫不見動搖,仍舊笑語道:「方兄,石壯士親自與令姑母會面,令姑母乃是明教聖女,可說深明此中厲害,令尊若能勸服,為何石壯士不是一回來就如此勸說於你?換言之,若方兄你適才一進來時不是說任本衙內處置云云,而是直接毛遂自薦去勸說令尊捨棄圖謀,本衙內為了明教和東南民眾為念,怎麼也要給你這個機會。可直到現下方兄你才提出此法,看來並非石壯士向你獻計,我意此計難成罷!」

  方天定愕然,轉頭向石寶望去,卻見他高挺堅毅的身軀此刻竟微微佝僂起來,彷彿一下萎靡了許多,目光稍稍下垂,竟然有意避開自己的視線,一顆心便似石沉入海,不停下墜。只是理智究竟不能壓制感情,父子關情下,方天定澀聲道:「石叔……」胸中的話語似被大石壓著難以出口,但那話中含義卻盡人皆知。

  石寶不覺攥緊了拳頭,只是他向來高高昂起的頭顱,這次卻怎麼也無法直面身前這位一向對自己尊敬有加的少主,張了張嘴,卻始終說不出話來,終於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高強眼望方天定,心知眼下的局面看似無法避免,實則是自己有意無意地將這一對父子置於兩立局面下,不知這位隴畝出身的尋常少年可能承受父子相殘的壓力?

  但方天定的表現卻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只片刻遲疑之後,他再次面向高強,雙腳釘子一般定在地下,年輕的臉上表情決然毅然,昂首道:「家父素常以我教教義教導小弟,常說當棄小節而圖大義。教中人人都是兄弟姐妹,今日因為家父圖謀而陷數十萬教眾於生死險境,小弟斷無因一己私情而廢大義的道理。衙內事事想在頭裡,稱得上明見萬里,小弟自愧不如,就請衙內分派便是。」

  高強心說你可算老實了,只是如此決斷又大義凜然,這明教給人洗腦的本事果然不是吹地。換作教外的尋常人。在這孝悌治國,詩禮傳家的大宋朝,講究的可是「君教臣死臣不得不死,父叫子亡子不得不亡」,要幹出大義滅親這等勾當來,殺了他方天定的頭也辦不到。明教教眾如此集體意識強烈,教義凌駕於世俗禮法到了這般地步,也無怪乎歷代均被朝廷視為眼中釘了。

  忙教人請手下眾人同來商議。這可算是到了決勝前夜,此前多方運籌帷幄,一步步佈局設陷,到這時候已經是揭盅分曉的時候。高強來自現代,多年來耳邊灌滿了各種似是而非的理論和成功學之類的玩意,別的沒記住。有一條「細節決定成敗」倒記得挺牢,現下杭州城幾方角力千頭萬緒。自己的目標又異常複雜,容不得半點差池,這中間的計劃非得再三推敲,擇人而施不可。

  轉眼數日即過,眼看端午節便是明天,杭州城內外忽然貼出許多告示。更有官吏軍卒等人提著梆子銅鑼滿大街亂敲,嘴裡吆喝著:「都監大人明日納妾,西湖邊上擺下流水宴席,來者不拒,更有諸般雜耍戲劇可看,大夥兒都來啊!」大凡平頭百姓遇上這樣熱鬧事,便如現代某廣告裡說的,「一傳十十傳百,成為全國皆知的秘密」,滿大街都嚷嚷開了。這些日子杭州城亂的可以,大批明教教眾拖兒帶女來看聖女,城裡城外都成了他們棲息之所,本來明教教徒便多是窮苦之人,如此多的人一下子聚集到一處,吃喝拉撒都成了大問題,杭州城的上下官民幾乎沒有不焦頭爛額的。好在明教教眾大多安分地很,杭州城下也有許多教徒生活,相互扶持之下好歹安5,這才勉強沒有鬧出亂子來。

  這時來了這樁熱鬧事,好事者當然興高采烈奔走相告,卻也有那老成持重的,只覺得這明教教眾整日說什麼「端陽大光明」的話語,都監大人偏偏撿這個時候辦喜事,娶的卻聽說又是明教的聖女,這恐怕不是什麼好兆頭,心驚膽戰者便拉家帶口上鄰縣二奶奶家去探親過端午去了。

  常言道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不相干的老百姓也有看出今年地端午節不好過的,身為即將到來的事件的當事各方卻鮮少能準確把握各方形勢,人多有私心,眼睛只盯著自己眼前這一畝三分,心裡多願相信自己希望的事,大幕即將開啟,只不知落下時還有多少人能出來謝幕的?

  高強端坐在館驛的後院,手中輕搖紙扇,笑瞇瞇地看著小環指揮丫鬟們忙活來忙活去,有的在房門插上艾草,有地在柱子上纏上紅線,包粽子的包粽子,泡雄黃酒的泡雄黃酒,一個個忙的四腳朝天,好在小環耐性好得很,下人也多愛聽她使喚,工作效率倒是不低。

  只是這一片繁忙景象之中,他自己像個沒事人一樣晃來晃去,看上去實在礙眼之極,卻也沒人敢說他半句,唯一能說上話的小環當他是蒼天在上,能在衙內眼皮底下做點事情高興還來不及,又怎會說他?高強想到這裡心裡忽地好笑,這等悠閒日子真是前生想也不敢想的,以前家裡若有大事,爸爸媽媽叔叔阿姨等忙裡忙外,自己不被使喚的團團轉就算好了,若如此游手好閒,不被打出去才怪。「唉,可那種日子,過起來無憂無慮,除了錢少女人少,可真沒什麼煩惱呢……」

  高強正在胡思亂想,忽聽有人叫他,頭也不回地答道:「貫忠何事?」除了許貫忠這位總管,也沒什麼人能從外廳直入內堂了。

  「衙內真好清閒,莫非明日還想安坐屋中過這端陽佳節麼?」許貫忠卻不說正經事,語調輕鬆隱含調笑。

  「嘿嘿,衙內我不過是偷得浮生半日閒罷了!這些日子殫精竭慮,好歹也放鬆一下罷。」高強轉過身來,見自己這位首席謀士一席青衫立於中庭。神情瀟灑之極,當的起「玉樹臨風」四字考語,周圍許多侍女的眼光不由自主地便往他身上飄,可不是人中之龍?心中卻想起他的平生恨事來,暗自一歎:如此良才,偏偏時乖運賽,卻不能振翅翱翔萬里雲霄,可歎造化弄人。

  許貫忠哪裡知道他心裡唏噓。笑道:「衙內想必對蘇東坡甚是仰慕了。隨口捻來便是他的辭章。」

  「東坡居士才高絕世,盡人皆知。當日毀詩詔書一出,東坡真跡反而騰貴,可見一斑,仰慕者又何獨我一人?」這說的是元佑黨籍案時,蔡京除了將三蘇父子編入邪黨之外,更攛掇著今上趙佶將蘇軾的詩文都禁毀了。誰知消息一出,民間反而以收藏蘇東坡真跡為尚,更有官吏借查禁蘇軾詩文為由,將沒收的真跡囤積在家中以待升值獲利,這一節卻又是蔡京始料不及了,足見公道自在人心。群眾的眼睛雪亮,可不是權勢能扭轉地。

  許貫忠笑了笑。他跟隨高強時日雖然不長,朝夕相處下卻對高強瞭解甚深,這位衙內要他作什麼駢四驪六的錦繡文章的話,那是下筆如見鬼,百十個字能憋得滿臉通紅。只是筆頭上雖不甚來得,心裡卻頗有些計較。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婦幼保健,多少都能說出點別人想不出地道道來,跟在他身邊每日都能聽到點滴驚人之語,心中很是欣賞衙內的歪學。

  倆人邊說邊走,這當口已經進了書房,高強前腳剛進門,打臉一瞧就微微一愣,不大的書房裡擠的滿滿當當全是人,左手邊陸謙楊志石秀,下首站著時遷;右手邊明教三人組,方天定帶著石寶,鄧元覺,一見高強進來紛紛起立,十幾道目光齊刷刷投射到他身上。

  高強心裡陡地一跳,這幾日連番策謀,各人都身負使命,今日卻聚地這般齊整,莫非已安排定當,這就要動手了?他心裡嘀咕,腳下不慌不忙,挨個都客套了一下,走到主位上居中坐定,顧盼之間頗有自得神色,心說大將軍目前我還談不上,眼下身邊這幾員幹將,將就著看也算不錯了。

  招手叫大家都坐,許貫忠立於身後,清了清嗓子,頭一個陸謙拱手笑道:「啟稟衙內,小將奉衙內號令,排布隨行軍士,三百人俱已枕戈待旦,各隊皆有武官調度;軍器盔甲樣樣齊備,尚有火器若干,如今只待衙內令下便可上陣。」

  高強點頭:「陸鈐轄其功非小,不知可曾走漏風聲,驚動了杭州城地衙役軍卒人等?」

  「小將謹遵衙內囑咐,只命謹守館驛內外,各隊分別佈置,帶隊武官只知杭州近日有大批外人湧入,須得盡力保護衙內和夫人安全,其餘一概不知。此三百軍士乃是小將從蘇州城禁軍中精心挑選而出,再經小將與楊鈐轄操練多日,雖不敢說與御前諸班並駕齊驅,卻也是我大宋的一等強兵,若對上這杭州城兵馬,視之如土雞瓦犬爾!」陸謙名字裡有個謙字,平素也向來謹慎的很,不過說到自己的心血成績,自詡之情溢於言表。

  不過高強卻不領情,只微微點頭稱善:「陸鈐轄領兵有方,辛苦了,且坐。」陸謙熱臉貼個冷屁股,彷彿一盆冷水澆在頭上,登時收起了適才的氣焰,唯唯諾諾的拱手端坐,頭也低了下來。偷眼打量打量眼前年輕的小衙內,卻覺他臉上淡淡的笑容雖然依舊猥瑣,卻平白多了幾分耐人尋味,日漸叫人敬畏。

  接下來便是楊志稟報,他奉命調度內宅守衛,分佈蔡穎家僕護衛等人,在內宅各處設置防衛以防萬一,日來不斷演練各種應變措施,到今日粗粗定當,縱然有大軍圍攻,也可支持一時半會。楊志言詞樸實,將自己事務講述一遍,高強嘉勉一番,也歸座了。

  跟著石秀稟報,說道城外糧船中潛伏地三百禁軍精銳業已分批潛入杭州城,在都監府內外民房潛伏,軍器也已分發,緩急可用。本來他們都是外來人,要辦到這事殊為不易,不過有了朱清的幫忙,再加上動用老朱沖的舊班底,輕易就辦到了。

  高強原本對此頗有疑慮,今天聽到石秀說來輕鬆,不由得大喜:「三郎果然非常人也!杭州城東南重鎮,這數百精兵竟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城中各據要津,實屬難能!」

  石秀一笑,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齒,眉宇間英挺之氣勃然而發:「衙內過獎了,杭州城雖然是重鎮不假,然而今番某率兵潛入卻有三大便利,一來朱清帶路,與那朱沖手下接上了頭,多方掩護;二來杭州城近日來外來人口實在太多,明教上下十餘萬眾一擁而入,杭州城的衙役官兵忙的焦頭爛額,哪裡顧得了許多?三來,那杭州都監朱緬忙於籌辦婚事,杭州城防鬆懈,士卒無人督率,縱有些許麻煩,只須錢銀鋪路,無有擺不平地。因此上如履平地,不足為奇。」

  高強聽到這裡,照著戲文裡的說法,正待「拊掌大笑」,忽地想起這三點便利,倒有兩點跟明教有關,身邊就站著三位根正苗紅地明教教徒,這一笑出口,他幾個臉上須不好看,連忙改弦易轍,將幾聲大笑換作點頭不語,硬生生嚥了回去,倒把一旁察言觀色,正想跟著大笑的陸謙憋得滿臉通紅。

  這邊數人交代完畢,高強轉過頭來,向方天定道:「方兄,可有甚事?」

  方天定面色淡然,平平道:「小弟奉了衙內的吩咐,連日來設法打探本教來杭州的各路人眾,只因不能暴露小弟來杭之事,因此費盡周折,直到今日方才有個大致的譜。適才已經向許總管粗略報過,衙內但問許總管便知。」

  這倒不是方天定有意避開向高強稟告此類事項,實際上是高強怕麻煩,一應事務能推就推,多半都經過許貫忠地匯總和整理才呈報上來,想想自己來的那個時代,哪個老闆身邊沒有個把能幹的辦公室主任啥的?許貫忠能力過人,偏又沒什麼野心,正是作這類事務的不二人選,美中不足者,不是美女小蜜罷咧~當日請方天定負責察訪明教的有關情報時,便安排了他先向許貫忠回復,自己樂得享受這位高級智囊的勞動成果。

  聽得方天定如是說,高強伸手請方天定依舊還座,鄧石二人唯方天定馬首是瞻的,也無別話可說。不待高強開口,許貫忠緩步踱到高強身前,團團施禮,直起身來道:「近日諸公勞苦,尚慶各事得力,適才所說都已堪用,這便由許某來向衙內綜述眼下大勢,諸公聽吧若覺尚有不是之處,還請不吝賜教。」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43
第五部 杭州 第二十五章 字數:4448

  「連日來明教教眾繼續湧入杭州城,城內早已擁擠不堪,新到者大多散居城下鄉里,尤以城東碼頭周圍居多。據方兄指點明教內部聯絡各法,許某安排人手冒充明教相關人等四下打探得知,此番明教各路聚集杭州城下,由各路各壇統率者約八萬眾,乏人統率者十萬餘眾,總數無慮二十萬眾……」

  見高強似有疑慮,許貫忠笑道:「衙內可是覺得奇怪麼?這明教以教義而合,教眾雖有統屬,更多卻是散居信徒,恐怕即便是方兄的令尊教主大人,也未必能清楚到底有多少明教教眾。再者,明教多為貧民聚合,無甚人饒有資財的,要統合教眾長途跋涉來到杭州談何容易因此上,雖說方教主籌劃經年,這次能聚到杭州城下的部屬教眾也只得八萬餘人。」

  話鋒一轉:「雖然如此,亦不可小視。明教於兩浙傳播數百年,早已根深蒂固,百姓多信奉之,侍奉明尊聖火至誠。因此聽說教中聖女在杭州城顯露勝跡,教眾群相聳動,都來杭州參拜,甚至有人肉袒膝行到此,磨皮見骨者,此等教眾雖不無上下統屬,然而居於此杭州城下,與其他教眾混雜一處,想必方教主當命屬下大力統合,再以聖女為號召,一旦有事變發生,此等教眾多半盲從,也是棘手之極。」

  高強連連點頭,大凡這類玩思想控制的團體都是如此,君不見現代的本·拉登部下也沒多少人,然而號召力在阿拉伯世界中卻大的難以估量,只要弄一個神聖的象徵出來,那些虔誠的教徒個個賣命,就算本·拉登被美國轟殺至僕到大街上還是有人繼承其事業,名副其實地「前仆後繼」,這種宗教問題棘手就棘手在這裡,根本沒法溝通。卻不知在許貫忠這裡如何措置?

  許貫忠微微側身:「好在方兄等明瞭大義所在。願與衙內合作,這一來便好辦得多。雖說方兄等目前無法出面號召教眾,其主要原因是在於方教主目下仍隱藏在暗處操控大局,方兄倘若在杭州公開亮相,方教主便可立即知曉方兄與他老人家未必站在同一立場,而我等便同時暴露,只因方兄等原本的使命,乃是牽制我家衙內的注意力停留在蘇州城。」雖然彼此地立場已經分明。許貫忠依然對方臘等「反派」言語客氣。畢竟高強千般詭詐萬點心機,都是要以最小的代價化解這場東南大亂,獲得方天定等的支持便是通往這目標道路上最重要的一站。

  方天定一言不發地點了點頭,雙拳已握的死緊,連骨節都發白了,「牽制」這兩個字,在他腦中引起的影像便是自己那純潔的像一朵蓮花般的小妹子。為了起事造反,那從小到大都被眾人當作掌上明珠一般寶愛有加地小妹子方金芝。竟然也被父親投入了這場看不到光明地遊戲中,成為某種籌碼,以至於到了現在被高強扣在手中,隱隱成為了人質。自己等人決意與高強合作,主要目的固然是判定東南起事難成,不忍眼見教中兄弟姐妹屍橫遍野的慘狀。一小半又何嘗不是因為方金芝的緣故?

  許貫忠眼睛飛快地掃過明教三人組的神情,心下暗喜。高衙內這番嘔心瀝血的佈置,看來終於是達成了目的,生生逼得方天定站到了與自己父親項背的立場上,自己大可以此為依據,將整項計劃推進到最大限度:

  「因此,若要令明教教眾無事散去。必須攻其腹心,在方教主發動之前一舉將明教首腦盡數控制在我等手中。所謂蛇無頭不行,明教組織大多鬆散,倘若首腦不發出號令,這些教眾便與尋常百姓無甚差別了。」

  「然而,方教主此次招來大批教眾聚集杭州,一方面是極大增加了自己手中地力量,甚至考慮到佔據杭州之後的快速擴張,另一方面卻也為自己提供了最好的保護傘。須知明教多為中下層民眾,方教主在正常情況下缺少庇護,若要在杭州城有甚大動作,只怕輕易便會露了形跡,人身恐無安全可言。而目下杭州城的所有官民力量全部被大批外來的明教教眾牽制,方教主恰似龍游大海,無人能知其所在。」

  楊志冷笑一聲道:「卻是好極!然而方臘總不能躲在教眾保護中,一輩子不出頭罷?據石兄所言,方教主要於明日端午一舉佔據都監府,那朱緬雖說混蛋得很,然而到底手握杭州兵權,據石三郎轉述其府中佈置,也不是全然草包一個,若單單派幾個得力教眾去對付,自己不親身主持,不怕大事不成,反賠上聖女一名麼?」楊志是滿腦子的忠君報國,對方臘這等「走上革命道路」地反賊自然毫不客氣。

  許貫忠微微搖頭,笑道:「楊兄此言雖然得當,怎奈知其一而不知其二。據方兄等坦誠相見,明教中能主大事者,除了方教主和聖女之外,還有一人,便是方教主兄妹的師父,兩浙赫赫有名,人稱汪公老佛地便是。」

  「汪公老佛?」陸謙楊志石秀等人齊聲驚問,此前他們從來沒聽過這個名字,就算是江湖上打滾多年的石秀石三郎,對這名字卻也陌生之極,石秀心裡嘀咕「連我都沒聽說過,又哪裡是什麼赫赫有名的人物了?鬼名還差不多。」

  高強卻是早知有此人的存在,此人在歷史上便大有名氣,方臘起事時更把他吹的神乎其神,號稱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善能呼風喚雨撒豆成兵,乃是地仙一樣的人物。「不過施大爺地水滸傳裡怎麼卻沒提到呢?難道是怕這位老佛爺(聽著好彆扭的名字……)實力太強,破壞了平衡?不對啊,梁山這邊也可以去請九宮山羅真人來助陣,到時候鬥法比拚,打他個轟華燦爛,豈不更加好看?嗯嗯多半是那時候寫這類情節的小說太多了,施大爺不想把架空寫成玄幻,才限制了他的出場……」

  不說這位玄幻小說迷在這裡神飛萬里。那邊許貫忠已經將汪公老佛的來歷講述一遍:「……總之,方教主倘若穩妥行事,大可請汪公老佛主持攻打都監府,自己依舊隱身在暗處,待兵權到手後立刻分佈教眾攻打杭州城內外各要津,兩人一內一外,可操萬全。」

  難題啊!眾人一時都無語相對,都監府是早就要打的。楊志陸謙等這幾天私下商議。都覺得大可畢其功於都監府一役,將朱緬和方臘等雙方一網打盡,誰知道又蹦出一個汪公老佛來?

  許貫忠看看眾將的神色,知道火候已到,他原先與高強商議大計時,到了這裡也是卡了殼,卻不料高強輕輕一句話便解決了,當時心下對這位衙內也是大為佩服。到這裡怎麼能不給衙內一個表現機會?

  微微向高強丟個眼色,高強神魂這才歸竅,咳嗽一聲清清嗓子,同時也吸引一下眾人的注意力,這才開口道:「方教主這番佈置,果然周密嚴實。叫人佩服的緊,無奈明教始終有個弱點。教眾純以心中信仰而合,組織上終究欠缺嚴密,在目下杭州城的明教教眾心目中,最為尊崇地恐怕還不是方教主,而是聖女大人罷?」這是問明教三人組的。

  方天定躊躇片刻,便點頭道:「衙內所料不錯。確實如此,我家姑母高潔秀雅,向來被教眾奉如神明,有人甚至以善母轉世稱之,家父更多是組織聯絡教眾,在普通教眾中地位委實及不上我家姑母。」

  高強輕輕擊掌道:「是也!正因如此,方教主才要弄出這麼一出明教聖女顯聖的戲碼來,令廣大教眾信以為真,甚至許多原先並不信奉明教者,在那種情況下也會為聖女大人的絕世姿容和離塵高潔而感,轉而信奉明教教義。正所謂成也蕭何敗也蕭何,既然方教主因聖女而成事,咱們不妨給他來個反其道而行之,教他因聖女而敗事。」

  「因聖女而敗事?」屋中諸人一起動問,只是各人神態卻截然不同,陸謙楊志等人面上恍然大悟,便似寫了「衙內英明神武」幾個字一般,眼看就要開口大拍馬屁;明教三人卻神情不愉,石寶更是猛地站起身來,踏上一步道:「高衙內,別忘了你可是保證了要維護聖女安全的!你打的什麼主意?」

  高強一愣,心說那明教聖女看來確實在你們心目中地位不同尋常,我說要對付方臘時也沒見你們這麼激動呢?不過這石寶神態特異,看上去頗有幾分面熟,倒與當日汴梁城陸謙家閣樓上,林沖見到我抱著師母的神態差相彷彿,難不成這石寶對那聖女方百花有些不妥?仔細想來倒真不是沒有可能的,起碼當日一力擔當去秘會聖女的便是這位,據石秀說這倆人在小樓上見面時並無半點聲息,而回來之後石寶就將明教地佈置和盤托出。當時自己就覺得蹊蹺的緊,難道那聖女如此好對付,先是見到陌生男人半夜闖入自己房中毫不反抗,連吭都不吭一聲,後又是一點隱瞞都沒有,將這麼大的事來個竹筒倒豆子?要令一個女人如此伏貼,恐怕連至親的父母兄長都未必能辦到,不過若是換了心愛的男人麼……嘿嘿,可就難說了。

  雖然一時間浮想聯翩,不過高強深知眼下不是八卦的時候,且不管這問題,一徑笑道:「石兄少安毋躁,本衙內並無針對聖女大人不利之意。據本衙內想來,既然那聖女大人肯對石兄毫不隱瞞,偌大事體都說了出來,想必對方教主這番圖謀也多有不滿之處罷?既然如此,倘若杭州都監府為我所破,大事難成,為貴教生民計,那素常仁愛教眾的聖女大人,又怎能眼看著方教主一意孤行,將十餘萬教眾推上不歸之路?到時若能請聖女大人登高一呼,令貴教民眾自行散去,朝廷只道是百姓無事聚會拜神,反謀一點不顯,豈不美哉?」

  生怕石寶聽不明白鑽牛角尖,高強還特意加了一句:「石兄,不知你意下如何?」他可不敢說「你和聖女比較熟,你估計能行不」這類八卦的話,想這石寶都老大不小了,卻還不聞有什¼家室之事,看來就算跟聖女「真的很熟」,也必定是見不得光的,可不好公開亂說。

  石寶一個愣怔,方才剛剛擰起的眉頭登即平復了下來,躊躇片刻才拱手道:「衙內思慮周詳,所見極是,我教聖女向來仁愛教眾,多少教民視之如母,乃是明尊座前使者善母大人在人間的化身,為了我教教民生靈而計,必定會極力令教眾平安散去。只須都監府一破,我等向聖女大人陳說厲害之下,此事想來不難。」

  高強大喜,這一關最為緊要,只消過得去,接下來便是勢如破竹,大事必成了:「如此大妙!既然貴教聖女可顧全大義,然則我等他事無憂,只須選擇適當時機一舉攻下都監府便是,到時會合聖女殿下,登高一呼,令尊大人部下人心已散,手中又乏軍器,豈能奈何這偌大杭州城?東南大局便定矣!」說完向許貫忠再使個眼色,示意我這裡任務完成了,看你的了!

  鄧元覺在一旁憋了好久,這當口好不容易逮著一個機會說話,甕聲道:「說地倒輕巧!那都監府雖說不是龍潭虎穴,卻也兵將眾多,再加上有我教教主和老佛爺率領精幹教眾在內,你衙內手中區區數百人,要攻下都監府,豈不是胡吹大氣!」

  許貫忠聞言絲毫不為所動,只微微一笑:「元覺大師說得不錯,攻打都監府一事關係重大,的確不可親率從事了,請諸位移步鄰室,待許某為各位解說攻打都監府的方略便是。」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44
第五部 杭州 第二十六章 字數:4574

  書房鄰室,好大一間屋子早已騰空,地上高高低低擺了好多樹木石頭等屬,乍看上去像是一堆建築物形狀,只是具體而微。但眾人一進來這屋子,眼光卻先被悄立一旁的一個白衣身影吸引,這人屋中多數人都是見過的,正是老朱沖身邊那神秘的白衣東瀛女子——橘右京便是。

  石秀和石寶不但見過,且那夜潛入都監府時還與其交談同行,也算點頭之交了。石寶此刻滿懷心事,沒心情搭理這異國女子,石秀卻露齒一笑,點頭招呼。只是這位橘右京仍舊是一貫的冷漠風格,站在屋角一言不發,冷冷地對誰都絲毫不加辭色,石秀熱臉貼了個冷屁股,自討沒趣下也懶得理她了。

  高強對這位東瀛女子倒還有些興趣,自己來之前業餘也沒啥愛好,不過出於對東瀛小國的高度關注,抱著「師夷長技以制夷」的想法,平常很是對日本那裡的「長技」——AV下了點功夫,這位橘右京初見時來不及細看,今日有閒暇上下打量一番,卻覺她容貌神態頗似某位以冷艷著稱的AV女優。那女優往往扮演些高貴冷艷卻橫遭強徒羞辱的角色,過程中那拚命掙扎著,先與外來暴力,後與自身慾望鬥爭的表演十分到位,清冷的外表往往激起觀眾極強的凌辱慾望,可謂是個極品另類女優,眼前這橘右京便也給他這種感覺,禁不住狠狠地嚥了口吐沫:

  「眼下大事未了,若對這女子有甚要求,朱沖老兒面上須不好看,沒得壞了大事。等這次杭州事了,本衙內拿辦了朱緬那廝,朱沖老兒還得求著本衙內幫他朱家脫罪,那時這女子還不是我囊中之物?不急,不急!」

  這念頭說來好些字數,腦中轉過也只一瞬。旁人看來這小衙內的眼光也只是在橘右京身上略一停留便移了開去,絲毫不見異樣。

  大伙圍著地上那堆竹木土石站成一圈,許貫忠將手一指地上:「諸公請看,這便是許某命人照著都監府的格局,以縮微之法而建造的小都監府。以此為藍本解說方略,進出廊廡清楚明白不過,乃是我家衙內的靈機一動。」

  眾人圍著觀看,不住嘖嘖讚歎。尤其以跟在後面伸頭伸腦的時遷艷羨之情最甚。高強看他滿臉的見獵心喜神色,心說這賊骨頭沒準是在想,以後踩了盤子就可以照這個法子佈置,什麼高宅大院都可盡在方寸之間了罷?

  「諸公,此小都監府,咳咳,照我家衙內的說法,可稱為模型一一主要以這位橘右京姑娘的描述為準。復經曾兩入都監府的石虞候與時遷兄弟反覆印證,可說八九不離十。請看,」許貫忠不知從那裡找出一根木棒來,遙遙一點北端一間樓閣模樣的建築:「此處便是聖女居所,按照橘右京姑娘的說法,聖女平日除了外出到城頭向眾教徒顯聖之外。整日價足不出戶,那朱緬多次前來。卻始終找不到單獨相處的機會,摩尼教一位灰衣中年人常伴其左右寸步不離,平日居於樓下偏房中,據橘姑娘的估計,此人武功甚好,精明的緊。我等若要救出聖女,此關不得不慮。」

  方天定神情一動,問了這人形貌,點頭道:「聽來倒像是我家二叔,乃是汪公的關門弟子,名諱叫做七佛的,家父素常倚為左右手地,極其精明強幹。」

  石秀在旁點頭:「那日石某與時兄弟去探都監府虛實,也曾見過這人緊隨在聖女車旁,還吃了他一記推掌,武藝果然不錯。」

  高強眉毛一揚,向石秀道:「竟有此事?三郎既然與他交過手,自覺比他如何?」

  石秀微微一笑,說不出的自信:「那日石某假扮賣炭的,只得隱藏武藝,想那方七佛對我也未出幾分力,卻不敢說他武藝究竟如何。只是倘若動手過招,石某必定不輸於他!」

  高強一邊聽著他說話,一面細看石寶的神色,這些人裡頭,石寶在東京汴梁曾經和石秀過過招,又與方七佛熟稔,當知道兩方高下,見他此刻神色默然,好似默認了石秀的判斷,心頭暗喜:「如此甚好,便由三郎與石壯士依舊同行,務必平安救出聖女,不得有誤。」那日夜探聖女是這二石的搭檔,這次還是照舊辦理便了。

  石秀大聲應命,石寶默不作聲,卻也微微點了點頭,看來意見也不大。

  許貫忠接著指點:「此處便是朱沖老先生居處的別院,日常有些守衛,約莫三五十人,領頭的武藝也只平常,僕意教一隊軍士襲取即可。」

  跟著指點前門後院,朱緬主樓所在,駐守家丁班房等處,分派井井有條,高強聽的舒服,不花自己半點氣力,不禁又走起神來,眼光漸漸往身旁地白衣東瀛女橘右京身上飄去,忽聽方天定道:「許兄說了這許多,聽來都甚有理,小弟只有一事不解,這攻打都監府之舉,究竟何時進行?」

  許貫忠輕輕咳嗽一聲:「此事衙內見解獨到,還請衙內講解便了。」

  高強心裡這個罵呀,這許貫忠分明是故意的,本衙內又沒想要吃掉她,只不過過過眼癮罷咧,你也不幫我配合配合?腹誹幾句,擺出一副正經面孔,向方天定略拱了拱手道:「方兄,此事我等的目標鮮明,意圖一舉將朱緬和令尊等盡數控制,聖女務必平安救出。現今對方人力顯然多於我方,我所恃者,一來我暗彼明,有心算無心,二來朱緬和令尊等彼此不齊心,各懷心事,我等正好就中取事。有鑒於此,方兄以為當何時下手呢?」

  方天定被問到了,便想了想,說道:「至遲不過明日午夜,家父以聖女下嫁朱緬為名義,卻無論如何不能弄假成真,否則教眾們敬重聖女,也不能答應聖女被那朱緬玷污,因此必定在明日洞房之前動手,我等若要就中取事。也可撿在這時候。」

  高強一笑:「方兄所言極是,只可惜知其一而不知其二。以小弟看來,若我是令尊,要在端午之夜動手確實是最佳方案,只是那朱緬也非草包一個,令尊要出到聖女下嫁這一招才能有把握對朱緬動手,可見其人陰狠狡詐,定然不會沒有防備。明日端午節之夜。那都監府必定外緊內松,雙方都繃緊了弦,只等對方動手便予以痛擊,此刻我們若去攻打都監府,發動早了的話,恐怕雙方都要衝著我們來,到時候無慮以卵擊石,」說到這裡。忽地想起以前聽過的一個帶葷的歇後語來,想了想還是忍住沒說,續道:

  「若發動晚了,雙方恐怕頃刻間便分出了勝負,我等難覓可乘之機,又或貴教聖女受了朱緬那廝玷污。則大勢去矣……」剛說到這裡,石寶低吼一聲。虎目圓睜,怒道:「此事決計不可!若那朱緬敢碰聖女一個指頭,我摩尼教上下數十萬眾勢必血洗杭州都監府,決不善罷甘休!」

  高強嚇了一跳,心說看來你們關係果然不尋常,怎地如此激動?轉念一想又覺未必。本·拉登若死了,阿拉伯人為他去死的恐怕也不是少數,宗教領袖往往能有大批忠實追隨者,說不定倒是本衙內思想不CJ了?咳,且不管他,起碼這士氣可用,等我再加把柴:

  「石壯士所言極是!若容那狗賊朱緬得逞,要我等男兒何用?因此端午節夜動手殊為下策,皆因主動操之在彼不在我手地緣故,以本衙內看來,今夜便是最佳時機!」

  「今夜?」幾人同聲問道。

  高強洋洋得意,正要大肆吹噓一番,石秀忽地把大腿一拍,叫道:「衙內果然妙算,今夜確是最佳時機!」他這裡激賞,卻不見旁邊時遷眉頭一皺,又生生將一聲喊憋了回去,心裡好不委屈:「我說石哥,你就算激動萬分,能不能拍自己的腿?……」

  石秀也顧不得去管自己一掌拍下,大腿上怎的只聽響動不覺得痛,興高采烈道:「既然朱緬與摩尼教都定在明日動手,今夜倒是防衛最鬆懈地一刻,雙方必定都在為明日養精蓄銳,都監府的形勢恐怕比平日還要鬆弛幾分,我等就趁此時潛入都監府中,先一舉佔了後院和別院兩處,保護了聖女與那老朱沖的安全……」

  「不錯!」陸謙也跳出來,「石三郎所言極是,此時朱緬和摩尼教必定受驚,黑夜中不知何事,一方是自己老家主受襲,一方是聖女落入他人之手,定是都以為對方提前動手,不立刻大打出手才怪,我等趁亂可收漁翁之利,將都監府進出道路盡數封鎖,待雙方力盡時一鼓殺出,必竟全功矣!」

  楊志較為穩重,等這倆都說完之後,接口道:「陸兄石兄所言甚合兵法,只是未免還有疏漏,那時候我軍雖說可操必勝,完勝可還未必,我方畢竟兵力不眾,無法盡數控制都監府周邊,恐怕到時有漏網之魚。走脫地倘若是甚不打緊之人也還罷了,倘若走了朱緬,方臘,汪公老佛等要緊人物,杭州城登時便是一場大亂,不是個了局。以小將之見,除了派兵封鎖進出要道之外,還須命得力將領率同精幹士卒,亂軍中認準了幾個要緊人物,也無需表明身份,趁亂殺出,只管將這幾個要緊人物一鼓拿下,到時候彼等群龍無首,再有個頭面人物如杭州知州阮大城等人登高一呼,自然平息,就算有幾個頑劣之徒,也掀不起甚大風浪矣。」

  不錯不錯!高強笑瞇瞇地看著幾個手下干將你一言我一語,這幾個人的說話盡顯各人本色,石秀是慣於行險亂中取勝的,把水攪渾本來就是他的長處,形勢越亂他越高興;陸謙思慮周詳,想出來的計策多半是陰損老辣,兜底一包滴水不漏;而楊志勇將本色,直取對方首腦人物,只怕就算在兩軍陣前萬馬軍中,只要給他逮到機會,那也是躍馬挺槍取上將首級地不二人選,頗有現代特種戰爭中「斬首」戰法地影子。

  既然大略議定,便要分派任務了,高強早跟許貫忠商量的七七八八,此刻開會只為統一認識而已。當下一一分派,井井有條,何人取聖女,何人取朱沖,而後放火燒房,須得將朱緬和摩尼教兩方悉數驚動,而後趁亂以精兵突擊,進出途徑如何,兵勢何時行何時止,行止何處等等一一分明,不但陸謙楊志等軍中宿將凜遵敬服,連摩尼教三人向來把高強v一個紈褲看待的(最多是一個順眼些的紈褲罷了),這下也驚訝異常。須知知道大概方略是一回事,具體怎麼作的恰當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高強這麼個沒有實績的人能分派的如此面面俱到實屬難能可貴。

  只是眾人隨即看見一旁負手而立的許貫忠,心下登時瞭然,看來這番分佈多數是出自這位智囊地腦袋,衙內不過是照本宣科而已。

  待到各人任務都已分明,方天定忍不住問道:「衙內,眼看今夜城中就有一場大亂,不知舍妹安置何處?」

  高強一笑:「方兄過慮了!豈有為將只知攻敵,而不顧根本的道理?小弟連日來命人訓練內宅護衛人等,敢說這內宅固若金湯,縱然有大軍來犯,也可抵禦一時,何況今夜混戰,哪裡有什麼不得了的大軍能犯到我這裡?方兄望安!」

  這番解說算的包票打滿,但見方天定啞口無言,卻依舊逡巡不去,高強眼珠一轉便知就裡,忙道:「小弟糊塗,今夜方兄有事,怕有甚言語要交代令妹不是?方兄請到書房少坐,小弟這便命人到內宅,請令妹出來相見便了。」

  方天定這才點頭,一行人各懷心事正望外走,忽聽門外一人大喝一聲:「爾等謀的好大事!洒家須容不得!」

  直嚇得高強腿肚子都是一哆嗦。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44
第五部 杭州 第二十七章 躍躍 字數:3558

  高強抬頭看時,立時鬆了一口氣,眼前站的不是別人,卻是自己座師魯智深,一個胖大身子橫在路當間,銅鈴似的牛眼瞪得老大,直愣愣地看著自己等人,卻不知是什麼事又惹了這位羅漢爺?

  一壁心念電轉,一壁眼睛四下踅摸,百忙中瞧見武松就站在魯智深身後,神情何止是平和,簡直就是一臉的無辜和無害,高強登時明白了幾分:這必定是魯智深剛剛聽到了自己等人的安排部署,也不知觸動了哪根神經,怕是有什麼話要說罷?

  不過眼下各部部署已經下去了,這就要落實,俗話說得好,執行是關鍵麼,哪裡容的再跟您老人家匯報請示一番?高強略思忖一下,料定魯智深雖然是平民英雄,卻是直腸子一個,對於邪教未必有什麼好感,自己現在做的事也算功德無量,沒有直接叫大軍來打平了這一方,他花和尚多半不會反對,於是壯著膽子向魯智深深施以禮道:

  「師父,徒兒見禮。目下形格勢禁,這幾位都有急事待辦,可否請幾位先行離去,徒兒自來侍奉師父」

  這一下其實是投石問路的手段,誰料魯智深只鼻子裡哼了一下,見高強身後諸人大多向自己行禮,僧袍大袖一抱,團團還了個禮,只道:「列位官人且去勾當大事,無需遲疑,我自與這小徒說話。」

  高強心裡頓時定了下來,只要您老人家不壞我大事,一切好說!當下眾人魚貫而出,魯智深側著身子讓行,那鄧元覺跟隨方天定走在最後,經過魯智深身邊時,只見魯智深忽地瞪起眼睛向他一虎,鄧元覺毫不示弱,也將一對牛眼瞪將回去。倆人鬥牛一般對了一會眼,魯智深忽然一笑,顧自從鄧元覺身邊走進書房去了,倒把這莽和尚晾在當地,頗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只是習慣使然,雖然摸不著,還是伸出手來,搔了搔自己的光頭。依舊不得要領。

  魯智深進了書房。大搖大擺地居中坐定,武松跟著進來,站在下首,高強忝為師兄,在上首站立,垂手等著師父問話。他料得魯智深並非要反對他對付摩尼教,既然師父不說話,他也樂得保持沉默。免得多說多錯,沒準待會就成了呈堂證供呢?

  三人這麼玩了一會啞劇,到底魯智深先開了口:「徒弟啊!」

  「在!」高強和武松一起答應,魯智深大腦袋一波郎,敢情他只叫高強一人,忘記了這兩個都是他徒弟。乾咳一聲,把手一擺:「罷了!高強徒兒。」

  「是。師父。」高強肚子裡忍著笑,又一次答應了。

  「適才為師在門外聽得你等議論,可是今夜要去打什麼都監府?」

  「呃,這個……」高強微一躊躇,立刻見魯智深的眼睛瞪了起來,書房裡好似點了兩盞白熾燈一般亮。心下不敢怠慢,連忙賠笑道:「師父明見萬里,徒兒正是安排人手勾當這件事情,只因師父清修享福,徒兒不敢打擾了師父,故此……」

  「且住!」魯智深不來聽高強的花言巧語,相處這些時日他也算瞭解高強的一些秉性了,壞心腸或許不多,不過肚子裡的彎彎繞也決計不少,任憑他瞎掰下去的話,到最後暈頭轉向的多半還是自己:

  「適才聽得你等議論,說道今晚對頭中有什麼汪公老佛在內。洒家雖說平生多在西北,軍中也曾聽過江湖上不少好漢的名頭,也有東南來地軍將提起過他的名字,說的仙一樣的人物。據洒家想來,雖然未必是三頭六臂的金身羅漢,有道是盛名之下無虛士,這汪公老佛偌大名頭,必有幾分真實本領,你那點佈置,不曉得可拿得他住?」

  高強一聽這話,一顆心立刻放到肚子裡去,定定心神答道:「師父明見,徒兒並不敢輕視於他,安排下了精壯軍將,擺佈撓鉤套索等物,料想黑暗之中形勢混亂,那汪公老佛縱然天大的能為,也未必能逃得了。」

  「休矣!」魯智深大手一揮:「區區撓鉤套索,怎當得真正好漢?再者,那汪公老佛既然有所圖而來,未必輕身犯險,你這等佈置怎保得拿他?」

  高強一聽就明白了,敢情魯智深是聽說汪公老佛大名,見獵心喜,想要前去會上一會,那敢情好啊,衙內我正愁手下高手不多,那些軍卒雖說號稱精兵,可自己在蘇州時見到的那些「赤佬」猶在眼前,哪有這麼容易就成真正精兵了?還得有高手坐鎮才是穩妥。

  不過想歸這麼想,面子上還得裝裝樣子:「師父所慮自然萬全,無奈徒兒無能,手下搜搜刮刮也只得這些人手,實在是國亂思良將……」

  魯智深第三次大手一揮:「恁多說話!洒家今夜隨你走一遭便是!」

  高強大喜,眼角卻去看武松,武松自然知道他意思,笑道:「師父師兄都去,作師弟的少不得也要跟著走這一遭。」

  高強樂得差點蹦起來,這兩位可是單挑地猛人,步下地強者,雖說武松現在武藝未成,好歹也是天生神力,兩個一起對付那汪公老佛,除非他真是修真的神仙,否則還能飛到天上去了?大喜答應,與魯智深說了晚上的安排,恭恭敬敬送師父去禪房歇息去了。

  回轉書房,高強將此次行動前後仔細再想過一遍,唯恐漏掉任何一個細節。今番雖說優勢不少,然而對手畢竟人多勢眾,自己這邊只消有半點疏忽,只怕就翻不了身,不是好耍子的。

  不過今日注定他不得清閒片刻,門外忽聞環珮丁當,隱約一陣香風吹來,高強抬頭看時,卻見自家嬌妻蔡穎娉婷而入,面含笑容,手裡端著一個茶盤,盤子裡放了一個盅,想必是盛了甚補品在內。

  高強趕緊起身,夫妻倆舉案齊眉相對而坐,高強雙手端過那瓷盅,打開一看卻是一盅燉品,拿起勺子來三口兩口吃了乾淨,自有侍女進來收拾了去。

  蔡穎笑吟吟地瞅了高強一眼,道:「官人,近日安排諸事,可勞苦啊?」

  高強自然遜謝,這位嬌妻才學過人,腦袋也是一等一的好使,是以高強內外諸事都不瞞她,此次杭州大事,還要用到她去擺平知州阮大成這廝,自然溝通也是很有必要的。

  蔡穎問了當夜的佈置,聽得高強說到手下兵馬盡數派了出去,倒怕館驛無人把守,不禁掩面而笑:「官人休要過慮,這館驛內宅都是奴家帶來的心腹家人,彼此熟悉,得力地緊,又兼官人連日來教楊鈐轄以兵法部勒,如今儼然齊整,雖說上不得殺陣,比不得那周亞夫的細柳營,些許宵小卻也不放在心上呢。官人但去勾當大事不妨,奴家今夜也作個女將軍試試,倒有趣得緊。」

  高強翻了翻白眼,這愛妻可愛是可愛了,不過膽子也忒大了點,性格更是奔放,這才嫁過來幾天,連兵權都要抓一抓了?不過蔡穎說的也是實情,今晚縱然有什麼亂子,鬧到這裡來也盡抵擋得住,過慮是不必了。

  蔡穎見高強答允,不由得喜上眉梢,這倘若是在內宅,夫妻倆少不得溫存一番,如今書房內外人來人往的,只索罷了。

  片刻間,有侍女進來稟報,說道方姑娘與兄長已見了面說了話,這正往內宅回來,已經到了書房外了。高強一聽「方姑娘」三個字,他自從到了杭州以後,日夜忙於諸般事務,連日來與自己妻子都少了溫存,哪裡還顧地上去撩惹方金芝?因此上竟然沒私下見過這位摩尼教美少女,此刻聽說人已經到了門外,情不自禁地鉤著脖子往外看。

  忽聽身旁咳嗽兩聲,高強一怔,回頭見蔡穎用袖子遮了半邊臉龐,一雙美目正凝望著自己的舉動,意味甚是深長,登即訕訕起來,自家妻子算是大度,不過女人究竟是女人,這般當著她的面猴急地看另一個女人,心裡若真能放得下就不對了吧?

  好在蔡穎也只是給他提個醒,見高強迅即收起嘴臉,擺出老老實實的樣子來,心中不禁好笑,站起身來向高強一揖:「奴家這便回房去了,金芝妹子也隨我一起回房,官人且勤勞公事罷!」

  高強哼哼兩聲,起身相送,卻見蔡穎大眼睛往自己臉上一飛,輕聲道:「官人放寬心,奴家自會安置金芝妹子,單等官人捷報便了。」

  高強一怔,隨即大喜,眼看著自己妻子如一朵彩雲般飄然而去,不遠處花叢中隱見一位白衣佳人打著紙傘迎上,兩美寒暄幾句,翩翩都往內宅去了,一時不禁心癢難搔起來。

  眼光追隨處,忽見那白衣佳人回眸望來,剪水雙瞳只一掃,便又轉身去了。高強只覺那目光中似有千言萬語,思之不禁,頓時胸中一股豪情騰起:今夜務必要旗開得勝,打響本衙內入仕的第一炮,才顯本衙內的手段!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44
第五部 杭州 第二十八章 最長的一夜之韓世忠(上) 字數:2027

  此時已過午時,杭州城內外依舊熱鬧得很,處處可聞人聲。本來這時代的市民夜生活就很豐富,杭州城又是東南形勝,自本朝開國時吳越王錢俶在此割據而後又歸降中央,數百年來未遭兵火塗炭,這一方的富庶可稱甲於天下,市民的夜間生活自然也是隨之水漲船高了。

  況且最近摩尼教在杭州大搞朝聖活動,四方信徒的湧入使得杭州夜景更加暄騰,摩尼教教徒雖然清苦持家守望互助慣了,不過多數人平常也沒啥機會來這杭州一遊,如今好不容易藉著參拜聖女的機會到了這裡,晚間杭州街市又是花樣繁多不遜汴梁,哪裡能不逛個痛快?

  只是外來人口促進消費和給城市治安製造麻煩這兩個定律,古今實在是沒有什麼區別。街市確實是加倍熱鬧了,連原先一些因為大批摩尼教教徒的湧入而憂心忡忡的商販,這些時日以來見教徒們大多純良不惡,這時也放開心思開門做起生意,有的還延長營業時間直至深夜,聽說城東湧金門那裡已經有通宵營業的了;與此同時,人流量的增加也給杭州官府增加了莫大壓力,緝捕使臣忙的雞飛狗跳,什麼喝酒鬧事,什麼調戲大姑娘,什麼順手牽羊,什麼拐賣幼童的,林林總總的治安案件發案率比平時上升數倍。

  本朝地方上的治安都是由衙門負責,幾個都頭在緝捕使臣帶領下率領數百弓手維持,平時是足夠應付了,現在卻是顧頭不顧腳,深恨沒有分身之能。無奈之下,杭州知府阮大城出面,請駐泊兵馬都監司朱緬派軍協助,五千禁軍的加入登時穩定了局勢,卻也同時分薄了原先守衛都監府的力量,現在留守都監府的不過數百人而已。

  「所謂我專而敵分,在這局部小小地帶,我的軍力可是超過了對手,何況有心算無心,對方又有摩尼教掣肘,哼哼,這一仗還不是三個指頭捉田螺——十拿九穩麼?」

  站在都監府左近的一處二層小樓上,高強遙望著數百步之外的朱緬府第,腦子裡被關於這次行動的各種念頭塞的滿滿登登。此處是朱沖給他們安排的臨時居處之一,石秀手下三十名東京禁軍就藏身於此,有一個都頭q轄著,現下正貓在樓下待命,預備用作高強的親兵。

  只聽樓梯登登響,高強轉身望去,見許貫忠上來,微微笑著打個手勢,示意萬事俱備,高強心中忽然有些激動,只覺胸中呼吸有些迫促,要說的話梗在嗓子裡,急切間竟然吐不出來,嚥了口吐沫也沒緩過氣來,只得把手勢比了一下,哪知心急亂了方寸,打得竟是個現代西洋表示勝利的「v」字手勢。

  這手勢現代人人皆知,放在宋朝卻什麼都不是,許貫忠這等聰明人也只得愕然以對,心說衙內這是何意?兩個?兩個什麼?

  正在心念電轉東猜西想,幸好高強恢復過來,換了個對方能看懂的手勢,用手往前一指都監府的方向:「傳我將令,兵發都監府去者!」

  許貫忠這個卻是明白的,忙即下去分佈人手傳遞消息,約定一刻鐘之後便行發動,肚子裡暗暗納罕:「想我跟隨衙內也有大半年了,期間賓主如魚得水心意多知,卻也時常為衙內的驚人之舉愕然,——這小衙內年紀輕輕的,怎的有這麼多花樣?」

  哪知這還不算完,等到許貫忠傳了號令翻身上來,高強卻又叫他把統帶樓下親兵的都頭帶上來,他衙內要鼓舞一下士氣云云。原來高強發了號令之後,心裡沒來由的一陣空虛,總覺得沒著沒落的少了點什麼,腦子裡不由得搜索以往看過的各類大片,領袖和英雄人物們臨戰都是何等的風采呢?

  此時真如那兒時所學的作文裡寫的:「那一刻我的頭腦裡,想起了XXX……」首先跳進腦海的,乃是偉大領袖們的高大形象,不禁舌底生津,尋思要不要弄碗紅燒肉來墊墊肚子;轉念又想起國外大片,每次重大戰役之前,各路領導都是演講癖大發作,一番話慷慨激昂,說得手下個個熱血沸騰,上刀山下油鍋在所不惜,送人去死是毫不費力,這招如此王道,豈可不學?

  只是現在夜深,自己若在這小樓上大放厥辭,聲音未免震於四鄰。街坊上依舊時時有人經過,聽到有人半夜三更的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多半立刻報警。不對,是告官,那可就壞了大事了。

  因此上左思右想,還是只叫一個帶隊的都頭上來,自己意思意思說兩句,擺一個關心底層士兵的姿態罷咧。

  他肚子裡轉這些怪念頭,許貫忠哪裡知道?卻又不好東問西問的,只得復翻身下去帶了一個人上來。

  那人上得樓板,「啪」地一跺腳,而後單膝下跪,叉手施禮——此乃軍中的禮節,只因下拜與「下敗」同音,因此軍中只跪單膝,有個名堂喚作剪拂——沉聲道:「小將韓世忠,參見高應奉。」

第五部 杭州 第二十八章 最長的一夜之韓世忠(下) 字數:2661

  「韓、韓世忠?!」高強原本盤算好的一肚子場面話,在聽到這三個字以後一下子全部飛到了爪哇國去了,至於爪哇國在這個時代到底是在哪個方位,更哪裡有心思去詳考:「眼前這位,名頭當真好生響亮啊!」

  藉著窗外撒進來的月色仔細打量,只見眼前這與史上名將同名的青年身高比自己高了半個頭左右,體格粗壯又不失精悍,雙臂和身體的比側看上去比一般人長了很多,按照傳統的說法,這恐怕就是「猿臂善射」了,兩隻腳穩穩站在地板上,滿身的精氣神升騰瀰漫;再往臉上看,額頭高聳山根挺直,雙目神光充足,盯在高強臉上竟然略有絲絲痛感。高強打量罷了,心中不禁一聲讚歎:這哪裡是人啊,直有虎豹的神氣,名副其實的一員虎將!

  「韓都頭快請起,不知韓都頭家世如何,幾時投軍?」這位韓世忠相貌非凡,極有可能就是歷史上那員與岳飛齊名的南宋名將,只是現在還只是大觀元年,自己雖說對韓世忠這麼有名的大將生平頗有瞭解,卻哪裡記得這位將軍剛出道時在哪個兵營吃糧?

  「稟高應奉,小將草字良臣,延安府延州人氏,崇寧初年投軍,在延安府副將辛興宗將軍帳下效力。崇寧四年時王厚王經略率部收復青唐、湟中,令尊老大人高太尉隨行幕府,小將被撥在帳下效力,蒙老大人錯愛,見小將騎的劣馬,開的強弓,戰後升小將作了都頭,調來京中當差,撥在小黨統制麾下。此次石虞候挑選精銳軍士來此為應奉勾當大事,小將便也帶了手下幾十個弟兄跟了來。」

  「喲荷,老爹還真是識貨啊!」聽這經歷。多半就是那位後來截江大戰金兵、黃天蕩誤走兀朮的名將韓世忠了,自己的便宜老爸果真是識人於微,居然就這麼把他給提拔起來了?轉念又一想,所謂「錐處囊中其芒自出」,韓世忠這樣子一看就是英氣勃勃,一身軍裝穿在身上真比任何人都合適,天生的軍人料子,自己老爹又不是當真沒半點眼力價的。又怎麼能不看出來?

  不過高強卻也有點鬱悶。以往穿越時空的各位主角都是慧眼識珠的主,各位歷史上地名臣猛將還是毛孩子的時候就被看出了天縱之才攬入帳下,彷彿個個都成了遊戲裡的NPC,一出場額頭上就刻好了各項能力指數似的……卻不知什麼叫做「寶劍鋒從磨礪出?」那些名臣猛將們,若不是有那些歷練,又有當時的許多資源,又怎麼會成長到後來的地步?

  「哼哼,還是本衙內的運氣上佳。有個有本事的老爸比什麼都強,看看,這名將不就自己來了洋?」

  高強嘀咕歸嘀咕,也知道眼下時間緊迫,一刻鐘以後就要對都監府發起攻擊了,就算看著韓世忠這等猛將再希罕。也不是說話的時候。趕緊上前大力拍了拍韓世忠地肩膀,笑道:「韓將軍儀表堂堂。真乃虎將之風,本衙內一見就心中歡喜,今晚事關重大,還要仰仗韓將軍和眾位將士大力相幫啊,哈哈,哈哈!」說著微微皺了皺眉。這韓世忠的肩膀拍上去鐵硬鐵硬,自己大概是想到拍著正是大名鼎鼎的韓太保、忠武王的肩膀,一時激動下用力過猛,手心都被肩膀的反震之力弄得隱隱生疼。

  韓世忠巋然不動,把拳一抱,面色堅毅:「應奉大人放心,小將平生最恨豪強不法之徒,這杭州駐泊兵馬都監如此橫行不法,應奉大人為國為民除害,小將深感應奉大義,願為前驅!」

  「嗯……嗯?」高強一愣,這才回過神來,自己對外可從來未提過摩尼教造反的話,都只說是暗地裡拿辦朱勉,這些日子腦子裡想的全都是摩尼教啦方臘啦什麼的,險些把這茬都給忘了,好在自己老爹和石秀等人辦事細密,帶人來的時候也下點工夫,看樣子士氣可用。

  「好,好得很!韓將軍,今晚本衙內要親自衝進都監府拿辦那狗官朱緬,請你為我開路,如何?」

  韓世忠一愣,當即搖頭:「應奉大人不可!兵凶戰危,難說有什麼必勝,雖說小將聽了應奉大人的佈置,可說勝算頗高,然而應奉大人萬金軀體,只應當坐鎮中軍,不可輕涉險地。倘若被敵人知曉應奉親臨戰陣,對應奉有什麼衝擊驚嚇的舉動,小將等便回不得東京,見不得太尉了。」

  高強苦笑,如果能「穩坐中軍帳,專捉飛來將」,坐看手下們建功立業,那種主帥感覺誰能抵擋?無奈今夜情況複雜,一個環節出岔子就是滿盤敗局,自己若不親臨現場,哪裡應付的來?

  何況他還有些私心,身上背了一個衙內名頭,無論做什麼事都是很痛苦的,辦不成事人家說你是不學無術地紈褲,辦成了人家說你是由父之蔭,總之裡外不是人,唯有身先士卒,叫人人都看著自己幹了些什麼,那才能樹立起自己的名頭來。此次乃是他出仕以來第一炮,若是能在青史留名,那便是「高衙內初陣」,豈可不留下濃墨重彩地一筆?

  「韓將軍說的有理,足見深通兵法。只是本衙內年輕資淺,眾位虎狼將士不見得信服,若不能身先士卒,只怕壞了大事。」這話雖說是實話,卻說的有些直接,眼放著韓世忠這「虎狼將士」在此,可不有當著和尚罵禿子之嫌?是以高強不等韓世忠開口,立即又道:「便是那敵人有甚不軌之舉,仗著將軍的虎威,想必可以保護本衙內萬全吧?」

  這句話可把韓世忠什麼話都憋回去了,他現下年方19歲,正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時候,對於高強前面的話也沒怎麼放在心上,聽到後面地激將話倒起了雄心,左腳在樓板上用力一跺,震得樓板簌簌發抖,亢聲道:「小將誓死維護應奉大人周全!」

  高強欣喜,便叫韓世忠下去準備,又上下整理了自己,摸摸腰間寶刀,再摸摸身上細甲,那是蔡穎臨行時給他穿上的,雖說比不上東京徐寧家裡的那副賽唐猊,卻也可略略避些箭石,自己的臨敵經驗近乎一張白紙,作點防護大有必要。

  收拾一番,高強當先下樓,許貫忠在後跟隨,見樓下三十名軍士齊刷刷站立,個個膀大腰圓神情沉毅,見高強下來也是目不斜視,領頭一個韓世忠上前來候令,高強大為滿意,這兵看著還有點樣子,比自己在汴梁和大名府等地看的那些「赤佬」強勝百倍了。

  正要發令,忽聽不遠處傳出一陣喧嘩,聽方向正是自己安排了先行發動的都監府後院,高強心下頓時一緊:看來是石秀石寶已經動手了!不曉得聖女方百花可曾救出?
wwon 發表於 2009-4-28 13:44
第五部 杭州 第二十九章 最長的一夜之石秀與石寶(上) 字數:2643

  石秀這幾日忙裡忙外的,片刻沒得消停,彷彿腳後跟都要踢到後腦勺似的,想想從汴梁接到高強傳書奉命來援到現在,幾個月沒有半點空閒的餘暇,若不是他天生精力充沛過人,怕是早就支持不住了。饒是如此,拚命石三郎也累的夠戧,直到今夜進攻即將發起的時候,卻才清靜了下來,雖說是大戰前的寧靜,對他可是難得的休息時間。

  雙手將一柄朴刀橫抱胸前,石秀在一株大樹下盤膝而坐,閉目養神,整個人隱在樹影裡一動不動,倘若是眼力差點的,再加上今夜月色昏黃,只怕是走過身邊也不知道這裡藏著條大漢。

  正在全身放鬆,四肢百骸無一不靜又無一不動的當口,石秀忽覺身後有細微腳步聲響,心意微動下,已經認出是石寶的足音。他倆相伴作了兩次任務,彼此間已經是相當熟絡,對於這位摩尼教有數的好手,石秀心中不無一分敬意,卻甚少言談,如今決戰在即,聊聊天放鬆一下也好。

  耳聽得石寶走到大樹另一邊,倚著樹幹也坐了下來,石秀喉嚨裡咕嚕一下,算作是黑夜開口的預警,否則貿然說話,沒準嚇了人一跳:「石兄,可都準備好了麼?」

  石寶像是早就知道他在這裡一樣,絲毫沒有驚訝,低沉著嗓音說道:「有勞石兄掛懷,某家孤身一人,也沒甚好準備的。」

  石秀忽地輕笑:「你也是石兄,我也是石兄,直恁地拗口!有道是一筆寫不出兩個石字,我二人五百年前便是一家,何不敘了年齒,便以兄弟相稱?」

  石寶沉默了一會,竟也笑了笑:「兄台所言甚是!」當下倆人敘了年齒,原來石寶長了石秀六歲,石秀便喚一聲大哥。石寶便多個小弟。那石秀自幼行走江湖,遇到義氣漢子都是誠心相交,兩人又共事了些許時日,彼此欽佩對方的機警幹練,倒投緣的緊,聲,他手中是一柄腰刀,長僅二尺五,在兵器的長度上就無法與石秀對抗,又因為石寶撲上樓頂的行動而腳步鬆散,就算是天生神力也無從發揮,按理只得移步避敵鋒芒,但這關口一失,對方樓下的精兵勢必一擁而上,到時候自己就算三頭六臂,又能斬的幾人?聖女豈不糟糕?

  形格勢禁,容不得他細想,石秀的刀尖已經到了胸口,那刀上的鋒芒帶起一陣尖嘯,仿似地獄的招魂聲,令人為之膽落!

  可是方七佛血液中的悍勇卻也被激發出來,他猛的一側身,左手握上刀背,將刀在胸前一橫,雙臂一運平生之力,迎上了眼前逼近的雪亮刀鋒。

  「噹!」一聲響亮,更勝適才兩人初次刀鋒相交,震得樓上樓下眾人耳膜隱隱作痛,可是兩人的生死搏鬥卻才剛剛開始!

  方七佛囓齒出血,身往前傾,忽聽「呼啦」聲響,右腳所蹬的樓梯板經受不起石秀這一記突刺的猛力而碎裂,身體隨即後仰,石秀的刀鋒趁勢而入,一一直刺肩頭?

  沒錯,正是肩頭!原來方七佛生性悍勇,見到石秀這等搏命的打法,心頭早沸騰起來,這一下擋格時,刀身略向上斜,滿擬石秀的刀尖頂到刀身後,兩力相交之下,刀尖必然仰起,那時自己矮身便可躲過刀尖,與合身撲上的石秀近身搏鬥,勝負可決。

  誰知他還是低估了石秀的刀法和力量,這一下擋格,石秀的刀尖只略略向上仰起一點,越過刀身仍舊向前,直指方七佛的左胸,刀勢凝練之極,竟似無法撼動。

  方七佛牙關一咬,「嘎崩」一聲,兩顆後槽牙應聲而碎,左拳用力抵在刀身上,運力向上一掀,左腳下的樓梯板也隨即碎裂,木屑紛飛之中血液飛濺,更有刀鋒入骨之聲,石秀這一刀已經重重插入方七佛的身體!

  樓下的軍士登時齊聲歡呼起來,眼前這場決鬥叫人看得透不過氣來,自己首領又如斯勇猛,當兵的哪個不崇敬勇士?

  只是這一聲歡呼只喊了半聲就戛然而止,眾目睽睽之下,那中了如此剛猛地一刀的方七佛身體忽然矮了下去,原本橫在胸前的鋼刀憑空一轉,閃電般劃過夜空,狠狠斫在石秀的腰間!

  原來方七佛竟在這一瞬間作出了壯士斷腕的抉擇,左拳托起刀身迎上石秀刀鋒,而後刀鋒放平,抹過石秀的刀鋒,同時雙腳隨著已經踏碎的樓梯板下落,左臂再向上揚,竟以血肉之軀硬架石秀的刀鋒,同時右臂用力,鋼刀橫轉之下,頃刻間已經轉守為攻。

  石秀這一記突刺一往無前,卻也缺乏後著變化,被方七佛這麼硬橋硬馬的一架而後一掀,刀勢已衰,刀身劃過方七佛的左臂,一截小臂連同左手已經瞬間卸下,刀尖更直入肩胛,但這卻也是刀勢的盡頭了,因為方七佛棄守搶攻,刀鋒已經撲進了石秀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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