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凌雲誌異 作者:府天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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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2009-5-14 15:28: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9 215687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6 14:59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二十六章 衝突
  

    柔萍一路走來,心中很是滿意。風無痕封了勤郡王后,她還是第一次到這裡來,但只看那些丫鬟小廝恭恭敬敬的態度,足可見主人早就告誡過他們自己的身份。雖然風無痕已經有了王府,但自己一報出名頭,那些下人們一個都不敢攔著,逕直讓自己行了進來。

    紅如住的藏風小築是風無痕特意挑選的,王府中就屬這個地方最為清幽,裡面的丫鬟僕婦全是范慶丞精挑細選的精細人,務必要讓這個風無痕目前唯一的寵妃不受到一丁點傷害。而此時,這位已經有六個月身孕的皇子側妃,正在幾個丫鬟的攙扶下,腆著大肚子候在了門口,讓遠遠走來的柔萍一陣心驚。

    柔萍加快了步子,幾步衝到了紅如跟前。「我的小姑奶奶,你這是幹什麼?現在都是十二月的天了,你身子本就弱,這麼站在風地裡,若是有個差池,你讓奴婢如何對娘娘和殿下交待?范總管,你是做什麼吃的,就讓你主子這麼胡來?」最後一句話說得疾言厲色,范慶丞只能忙不迭地謝罪。

    「萍姨,您別怪他們,您奉了貴妃娘娘的懿旨前來探視,紅如怎能厚顏在房裡等候,豈不要被人嘲笑不懂禮數?」紅如微笑著解釋道,「紅如還未謝過娘娘多日來的好意,還要勞動萍姨親自前來,實在是惶恐之至。」說著,她微微屈膝,彷彿是要行下禮去。

    柔萍趕緊扶起了她,笑話,眼前的女子早不是當初宮女的身份,郡王側妃的名頭,自己哪來的名分受她的禮?再加上風無痕對她的寵愛,珉親王的看顧,連主子都在費盡心思地拉攏她,自己裝著謙卑些絕對沒錯。「紅如姑娘,看你這些話說的,你肚子裡的孩子一降生,娘娘就多了一個孫輩,哪能不關心。剛才那禮萬萬使不得,柔萍只不過是娘娘身邊的普通奴婢,您現在可是堂堂的皇子側妃,以後決計不可如此。」她邊說邊拉起了紅如的手,又吩咐了其他丫鬟幾句,一行人小心翼翼地將這位尊貴的孕婦送進了房裡。

    「好了,剛才可是嚇死奴婢了。」柔萍作出鬆了一口氣的樣子,這才欣然坐了下來,「娘娘就是讓送了一些上好的阿膠和其他補益胎氣的東西過來,這些都是其次。娘娘只是關心您什麼時候能為她添一個孫子,畢竟後宮的好幾位娘娘都有了孫兒孫女,娘娘也看著心癢癢的。」

    「萍姨!」紅如不禁有幾分忸怩,臉也變得紅撲撲的,「太醫都說了,還得等好幾個月呢!還有,萍姨用不著對我這麼客氣,否則殿下知道了,一定會怪我拿大,您就叫我紅如好了。」她一邊說,一邊對范慶丞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將其他人都領出去。

    范慶丞猶豫了半晌,這才有些不情願地將一干伺候的下人全都攆了出去,自己卻守在門口聽動靜,唯恐發生什麼意外。

    真是個聰明的丫頭,柔萍心裡暗讚道,比上次的綠茵強上太多了,怪不得能博得風無痕的獨寵。「既然你如此說,那我這個萍姨可就不客氣了。」柔萍笑道,「想必你也知道,這些天宮裡出了不少事情,娘娘那裡奉承的人也不少。不過,看慣了那些噁心的嘴臉,娘娘這些天倒怪惦記你的,這才差我來看看。你若是行得動,得空了也往宮裡走一遭,畢竟娘娘也算得上是你的母妃不是?」

    紅如連忙答應了下來,柔萍又不動聲色地露了些宮中大變的口風,顯然是想要她將這些話帶給風無痕。言談之間,紅如早明白了瑜貴妃對於後位的迫切心意,因此也委婉地表明自己的意思。兩人又接著閒話了些家常,足足半個時辰後,柔萍才心滿意足地出了房門,施施然地離去。

    儘管曾經在宮裡生活了很久,但踏入深宮的第一個動作,紅如卻是打了個寒戰。說起來,自己自從懷孕後,真的好久沒有進宮了,不知道風華宮的那些人究竟怎樣了。身邊的幾個丫鬟僕婦牢牢地將她護在當中,由於身處內宮之中,范慶丞無法跟進來,只能帶著人焦急不安地在宮外候著。幸好珉親王派來的幾名僕婦都曾在宮裡當過差,比起那幾個沒進過宮的丫鬟要可靠許多。

    由於皇后的突然病重,皇帝也就放鬆了對坤寧宮的管制,不過,從太醫口中,那些嬪妃都得知了這位六宮之母恐怕時日無多的消息,因此後宮中的串門也就多了起來,紅如一行人便顯得不那麼招搖。

    然而,快到凌波宮的時候,紅如還是迎頭撞上了德貴妃一行,只能無奈地側身行禮。德貴妃蘭氏一向對皇后的位子也是虎視眈眈,此次皇后驟然失寵,她也在心中樂了好一陣子,可是到了最後,她才發現宮裡的輿論都偏向了瑜貴妃,這個體悟讓她惱火不已。無奈瑜貴妃蕭氏無論出身還是位分都高於她,除了遠在福建的風無痕之外,還有一子風無惜在身邊,而自己的兒子如今是吉凶難料,若是真的爭奪起後位來,她已是輸了八分。

    悶悶不樂的德貴妃本沒有注意到紅如等人,待走出幾步後,她才省起剛才那女子有些面熟,又帶著人回轉了過來。「你就是七皇子冊立的側妃?」德貴妃上下打量著紅如,語氣中帶著居高臨下的意味,「聽別人說是怎樣一個狐媚惑主的角色,本宮看來也不過是普通而已。要說無痕也實在是沒見識,世家中那麼多絕色美人不選,偏偏挑中了你這麼個出身微賤的丫頭,還真是可惜呢。」她的話極為刻薄,顯然是將這些天裡鬱積的氣全都撒在了眼前的少女身上。

    紅如的臉頓時變得煞白,這位主兒侮辱自己也就算了,可她言語間竟然對自己的丈夫如此不屑,她又怎能默不作聲?「娘娘,奴婢本就是微賤之人,蒙殿下不棄納為側妃,此生已是心願足矣。殿下乃皇上金口御賜的郡王,如今在外勤勞國事,還請娘娘放尊重些。」她不卑不亢地回擊道。

    「你竟敢教訓本宮?」本就是一肚子火的德貴妃不禁大怒,「貴和,這丫頭頂撞本宮,依宮規該當如何處置?」

    貴和不由心中叫苦,自己只不過是個太監,那女子可是勤郡王的寵妃,這裡又是瑜貴妃的地頭,自己的主子怎麼如此糊塗,這個時候和一個黃毛丫頭較什麼勁。可是,主子既然問起,他一個奴才又不敢不答,想了好一陣子,他方才吞吞吐吐地答道:「回娘娘的話,紅,紅妃乃是勤郡王的人,依禮制不由宮裡管轄。」他憋了半天,這才想到紅妃這個稱呼。

    話音剛落,貴和就感到臉上遭了火辣辣的一記,德貴妃劈頭蓋臉地斥道:「你這個吃裡扒外的混帳,她一個小小的郡王側妃居然敢冒犯本宮,還有沒有上下之分?本宮今天就要好好教訓一下這個丫頭,看她還敢不敢如此大膽!來人!」

    兩個小太監應聲而出,眼光中儘是炙熱,他們剛調到德貴妃身邊不久,哪知道什麼好歹,此時就想著在主子面前顯擺一番。「掌嘴!」德貴妃陰沉沉地吐出兩個字。貴和這下慌了,連忙跪地稟道:「娘娘,使不得啊,紅妃已經懷孕了,要是瑜貴妃娘娘知道了,一定會……」話剛出口他就知道自己犯了忌諱,果然,德貴妃的神色更加惱怒,一腳將貴和踢開,厲聲叱喝道:「還不動手,難道要本宮親自掌刑嗎?」

    早在兩邊對上時,紅如的一個貼身僕婦便知機地退了開來,趁人不注意往凌波宮去了。此時見兩個小太監逼近了來,紅如的兩個丫鬟便都有些害怕,倒是其他幾個僕婦毫不退縮地護在主子前面,頗有一副拚命的架勢。「娘娘請三思,紅妃有孕在身,況且此次入宮是前來給瑜貴妃娘娘請安的,如若娘娘真的要責罰,奴婢等代領就是。」一個三十來歲的僕婦開口道。

    「真是反了,勤郡王就是這樣調教下人的,竟敢攔著本宮?你們實在是活得不耐煩了!」蘭氏的頭上青筋畢露,顯然是怒極。

    「奴婢等是珉親王調派給紅妃的伺候人,並非勤郡王的奴才。」那個僕婦毫不畏懼地道,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一聽到珉親王這三個字,德貴妃蘭氏頓時有些洩氣,她原本以為傳言不過都是些好事人瞎編的,沒想到德高望重的風珉致真的派了人在紅如身邊。然而,以她皇妃的架子,又不想就如此輕易罷休,畢竟關乎自己的面子。她咬咬牙,再次喝道:「不過是幾個奴才,竟敢也敢如此大話!憑你是誰,本宮今天一定要教訓這個丫頭,掌嘴!」

    兩個小太監立刻揮掌擊去,幾個僕婦的臉上立刻受了好幾下,紅如雖然被眾人護在當中,但也被掃了一記,笨重的身子便有些不穩,眼看就要斜倒在地。

    「通通給本宮住手!」後面突然傳來一聲嬌斥,兩個小太監看見一群人簇擁這一位絕世美人急匆匆地走了過來,急忙停住了手。

    「蘭姐姐好威風啊,本宮的媳婦居然要勞動您教訓,這裡可不是繡寧宮,您似乎是走錯了地吧?」瑜貴妃狠狠地瞪了蘭氏一眼,這才頗有深意地掃了掃紅如,方才要不是幾個僕婦攙扶得及時,她恐怕就要摔倒了。

    「你……」德貴妃見蕭氏及時趕來,就知道今天決計討不了好,她恨恨地朝紅如投去一睹,扭頭就走。那兩個剛才還耀武揚威的小太監見主子欲離去,灰溜溜地也想走,卻被瑜貴妃的幾個太監一把攔住。

    「蘭姐姐,你這兩個奴才太不曉事,妹妹我就替你管教一下,趕明兒再還你。」蕭氏又喊了一句,隨後得意地看著自己的對頭渾身一震,一言不發地加快了離開的步子,「跟我鬥,你還嫩了點!」她不屑地回過了頭。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6 15:03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二十七章 拉攏
  

    紅如不忍地瞥了一眼在板子底下哀嚎的兩個小太監,雖然剛才他們讓自己受了驚嚇,但畢竟沒有鑄成大錯。正想開口求情時,身旁的一個僕婦悄悄掐了她一下,暗示其不要輕舉妄動。

    「紅如,幸好你身邊的人還夠機靈,否則今天你就要吃苦頭了。」瑜貴妃似笑非笑道,「德貴妃也實在是不識好歹,就算你對她出言不遜,也輪不到她來管教,哼,感情她以為後宮這地方要她來作主?今天本宮給你出了這口惡氣,不過,以後你說話得小心些,不要給自己和無痕添亂子。」

    紅如頓時低下了頭,今天自己確實衝動了些,傷著了自己倒不要緊,但萬一腹中的胎兒有什麼閃失,那罪過可就大了。「娘娘教訓得是,奴婢記下了。」

    「都已經入了皇家的玉牒,怎麼還自稱奴婢?」瑜貴妃似乎有些不高興了,「按照規矩,你可以叫我母妃,還叫娘娘就太生分了。」此時的她完全沒了往日高高在上的架子,倒是真有一副慈祥婆婆的模樣,要不是紅如當年曾經被狠狠責打過一回,幾乎真要被感動了。

    「是,母妃。」紅如帶著幾分羞澀道,「剛才真是讓母妃費心了,……」話剛說了一半,她就見柔萍喜滋滋地跑了進來報道,「娘娘,七殿下托人給娘娘帶了不少禮物,還有信來了!」

    瑜貴妃心中卻是一驚,平日風無痕的書信多是夾在呈奏給皇帝的請安折子中代轉,鮮有這麼直接送過來的,難道有什麼大事?勉強擠出一個笑臉,蕭氏便吩咐道:「讓他們把東西抬進來,柔萍,信呢,拿給本宮瞧瞧。」

    紅如眼巴巴地見柔萍將信遞給了瑜貴妃,雖然很想知道信中的內容,但總不好明裡要求看一眼,再說,說不定這是殿下母子之間的秘密,她只能強自忍著思念,暗中打量著瑜貴妃的臉色。

    瑜貴妃幾乎是一目十行地掃著信件,臉色變幻不定,她壓根沒想到,兒子特意送來的竟是這麼一番「好意」,若不是礙著紅如在場,她幾乎耐不住心頭的怒火。然而,蕭氏並不是德貴妃蘭氏那種膚淺的女人,她很明白兒子對自己的感情只是淡淡的,如此大費周章送禮送信絕不是簡單的手段,皇帝那裡肯定也送了密折。那麼,他勸自己不要爭皇后之位可能真的有道理,畢竟有一個身為皇后的母親對他來說是很有好處的,沒道理特地寫信前來阻止。

    瑜貴妃放下了信,身旁的柔萍連忙讓太監將一件件東西呈上。儘管提不起十分興趣,但流水般的禮物還是讓蕭氏覺察到兒子在福建的成就,僅僅一個掛名的欽差決計置辦不了這些價值不菲的禮物,正因為如此,她對兒子的諫言又有了新的看法。蕭氏瞟了一眼身旁的紅如,只見她好奇地盯著那一件件做工精巧的西夷或是東夷之物,眼神卻極為清澈,顯然並沒有貪婪之心,看來這個兒子實在是幸運呢,居然挑到了這麼一個寶貝。

    「紅如,這些東西中你看上了哪樣,儘管開口就是,都是無痕送來的,想必他也料到本宮會賞賜於你。」瑜貴妃隨手將書信攏在袖子裡,指著那幾件新巧的飾物道,「那些夷人的物件都是最討女人喜歡的,你自個挑吧。」

    「謝母妃恩賞。」紅如連忙起身行禮,雖說東西中確有一兩件是自己喜歡的,可她的心思幾乎全放在了那封信上。一向精細的紅如早把蕭氏起初的不愉和而後的沉思瞧在了眼裡,心中早是起了疑竇,無奈身份所限不能追問,只得把問題擱在了心裡。

    一盤亮閃閃的飾品中,不乏金玉珊瑚翡翠之類,紅如只是揀選了兩三件,就知機地放下了手。她本就不是那等貪戀富貴之類,況且又是在瑜貴妃面前,自然不好太過放肆。選完之後,柔萍略一揮手,幾個太監趕緊將托盤用黃綾蓋起,整齊地碼放在一旁的几上,這才躬身退出。幾個粗使的小太監費力地抬著那數樣笨重的大件,這些東西在瑜貴妃未開口前,還是先擱在庫房裡,畢竟宮裡人雜,眼紅的人也不少。

    「無痕倒也長進了。」瑜貴妃似乎有些惘然,「本宮還當他是小孩子,看來以後得刮目相看了。此次他捎帶著給其他嬪妃也帶了不少東西,等會本宮就差人送去,也免得辜負他的一番心意。紅如,你既然跟了他,以後就得盡心些,本宮就把無痕的起居托付給你了。」

    紅如罕有聽見這位貴婦如此人性化的言語,不禁略怔了一下,瞬間又回過了神。「母妃放心,妾身記下了。」她盈盈下拜道,神色間滿是堅決。

    為了防止又遇見什麼難對付的人物,瑜貴妃打發了柔萍將紅如送了出去。她又想起了袖中的信,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這麼多年的心願,眼看就要達成,兒子居然讓她暫緩,無論無何她都有些接受不了。突然,她想起了上次皇帝臨幸時那句莫名其妙的話,心中頓時一寒。「牆倒眾人推」,難道皇帝真的還是不忍心廢後嗎?蕭氏不由捏緊了那封信,那就照兒子的話賭一賭吧,反正皇后的病勢沉重,說不定也活不了多久,犯不著讓皇帝反感自己的心急。

    皇帝不得不承認,自己的這個七皇子總能帶來一些奇怪的感受,兩天前接到兒子那詳盡地近乎於囉嗦的奏折時,龍顏大怒的他幾乎是將御書房的紙墨筆硯扔得到處都是。一者憤怒殺手的毒辣,二者心痛皇后的偏執,至於三者,則是對風無痕的態度極為不滿。儘管通篇密折中只是陳述事實,未帶一點個人看法,但皇帝還是覺察出了一絲怨恨。這點他也能理解,畢竟誰從一次刺殺中死裡逃生後都會如此。他所無法忍受的,只是風無痕在這種風口浪尖的時刻又在自己心口上戳了一刀。

    然而,風無痕很快就做了一件讓他驚愕不已的事,居然將保奏皇后的奏章明折拜發,雖然不至於傳遍天下,但幾乎京城中的文武百官全都聽說了此事,不敢怠慢的上書房更是在第一時間將奏折送到了皇帝手中。短短幾天時間,態度竟有如此之大的轉變,身為唯一知情者的皇帝不得不重新考量這個兒子。

    心潮煩亂的皇帝隨意在宮中踱著步子,幾個侍衛被趕得遠遠的,只留了石六順亦步亦趨地跟在身邊。逛著逛著,風寰照愕然發現自己居然來到了坤寧宮前,那次震怒之後,他再未踏足過這裡,想起皇后身邊那個死去的宮女以及她後來的淒惶,皇帝不禁歎了口氣。六宮之主淪落到如今的地步,確實如風無痕所說,自己是無廢後之名而有廢後之實,就不用苦苦相逼了。沈如海說過,皇后不一定熬得過開春,那就讓她帶一個國母的頭銜去吧。

    「皇上,您……」眼尖的石六順見皇帝眼現水光,不禁心頭一跳,連忙小心翼翼地湊上前去。

    「算了,回勤政殿!」皇帝回頭又看了坤寧宮一眼,隨即轉身大步離開。不管之前的情分如何,他實在無法容忍皇后一而再,再而三地下手謀害自己的兒子。眼下最主要的,是如何處置賀氏滿門,畢竟是根深蒂固的世家,倉促行事的話,恐怕又是一場亂子。

    「微臣叩見皇上。」儘管是深夜覲見,但海觀羽的精神依舊很好,他一早得知了風無痕上書的事情就拍手稱讚,此時見皇帝目光平和,心中更加堅信皇帝已經打消了廢後的念頭。

    「海愛卿,朕連夜召見,想必你已經知道是為了什麼事情。關於賀氏一門的處置,不知你有什麼萬全的方案?」皇帝毫不避諱地問道。

    「啟稟皇上,賀甫榮雖然有罪,但罪不致死,枉論其家人。倘若皇上消了廢後的念頭,就更應該從寬處置,畢竟慮著皇家的臉面。」海觀羽臉色沉靜,「皇上身為一國之君,萬事當以社稷為重,不可恣意啊!」

    「海愛卿可知道賀甫榮都幹了些什麼?」皇帝鐵青著臉道,「倘若你都知道了,恐怕不會如此心平氣和。朕倒是想從寬來著,無奈開此先例,朝中文武以後就會更加肆無忌憚,律例森嚴,非為一人所設,也不能為一人所廢!」

    「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皇上是否想說這個?」海觀羽針鋒相對道,「微臣確實不知道賀甫榮真正的罪孽,但微臣知道,賀氏門生故舊遍佈天下,其人又身居要職多年,可謂牽一髮而動全身,皇上是不得不謹慎。朝局如今正值動亂之際,已成年的諸皇子又都遠在各地,一旦有人蓄意挑唆群臣,恐怕後果不堪設想。微臣懇請皇上三思!」

    「身為人君,事事便得顧全大局,海愛卿,你還是和當年一個樣子啊!」皇帝突然爽朗地大笑起來,「說起來賀甫榮還真是作了萬全的準備,他的長子賀莫斐在朕的禁衛到之前還在府中,而後居然失去了蹤影。抄撿賀家也一樣,貴重之物不少,田產莊子也遠遠超過了其他臣子,唯有銀兩卻只有幾萬,銀票更是幾乎一張不剩,顯然不是被人藏匿就是被賀莫斐帶走了。你說,如此對君父防備甚深,不忠不孝的臣子,朕居然還讓他當了這麼多年的高官,實在是瞎了眼了!」

    「皇上!」海觀羽見皇帝越說越激動,不由出口阻止道。

    「好了,朕知道該怎麼做了,海愛卿,可惜你的兒子海從芮無意繼承你的衣缽,否則朕百年之後也沒什麼可擔憂的了,你可不能來一個功成身退哦?」皇帝自嘲道,「夜也深了,今夜你就在宮裡住一宿,省得早朝時又是再趕來一次,朕的勤政殿可是從未留過外人,今兒個就算破例吧!」

    「微臣叩謝皇上恩典。」海觀羽深深地俯伏下去,「微臣只望凌雲社稷能代代相傳,怎敢輕易言退?」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6 15:05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二十八章 處刑
  

    隔日,皇帝頒下旨意,革去了賀甫榮的所有官職,僅僅保留了三等承恩公的爵位,將其發配甘肅軍前效力,但念其年邁,著其四子賀莫林代父前往。並革去了其長子賀莫斐工部右侍郎的職銜,革去了其次子江西鹽道的官職,出嫁女兒一律不究,連賀甫榮妻子的誥命也保留了。除此之外,便是將其家產半數沒入國庫充公,總共也不過是數萬兩銀子,畢竟那些御賜的物件皇帝也不好厚顏收回。

    這道旨意一下,京城中廢後的謠言便止息了些,皇帝對賀家網開一面,自然不會再輕易廢後,這樣一來,不免是幾家歡喜幾家憂。不過,代父前往甘肅的不是賀甫榮的長子而是次子,這倒是一反常例,引來了諸多議論。蕭雲朝早從妹子那裡得了消息,倒也坦然面對,賀家的勢力一倒,此消彼長,再落井下石也沒多大意思,也就順勢去賀府安慰了一番。至於其他後宮嬪妃的娘家背地裡都做了不少的小動作,無奈皇帝心意已決,這些人幾乎都是討了個沒趣。

    風無痕的奏折在後宮也鬧得沸沸揚揚,然而,這些嬪妃見瑜貴妃對此都是但笑不語,自己又收了人家不薄的禮物,自然都沒有什麼意見。只有德貴妃蘭氏最為惱怒,居然當著送禮太監的面,將東西全數砸了。知道事情來由的瑜貴妃不禁冷笑不已,這樣沒有大腦的女人居然能生出風無言這個皇家第一才子,真不知她是積了什麼德。

    風無痕給瑜貴妃送禮之事,皇帝也有所耳聞,不過,後宮嬪妃處能面面俱到就不簡單了,其中的花費也決計不少。不過,他知道的畢竟比朝臣和嬪妃們多些,這個兒子在密折中除了詳述那次刺殺外,還報告了剿倭之事以及對福建豪門的清理狀況,雖然語焉不詳,但皇帝心中清楚,正式的奏章不久之後就能抵達,看來自己一直以來確實是小看了他。世家豪門,只有恩威並濟,方可能收其腹心,短短幾個月能收此奇效,不能不讓人另眼相看。倒是剿倭的密旨原本就讓他帶了去,有安郡王之助,事情倒是不難辦到。

    遠在福建,對羅家幾人的處刑也已經開始。如同那次觀看倭寇的腰斬之刑一樣,福州百姓又幾乎是傾巢而出,由於這些人往日全是高高在上,此時站在囚車裡的模樣便激起了人們的驚歎和咒罵。不過,由於羅家的積威尚在,倒是沒人敢往上丟爛菜葉什麼的,但那一雙雙仇恨和鄙夷的眼神已足可讓那幾個人如坐針氈。

    曾經的代理家主羅允文乘的是第一輛囚車,為了防止他胡言亂語,風無痕默許冥絕點了他的啞穴。然而,這個陰險的小人仍懷著一絲僥倖,他曾經見識過主上的勢力,若是那人有心相救,劫一個法場絕對不會失手。他的眼睛不甘心地四處打量著,希圖找到那群高手的蹤跡,畢竟,這是他唯一的活命之道了。

    天一確實來了,而且就隱身在人群中,換了裝束的他就猶如普通百姓那般不起眼。他不屑地瞟了一眼左顧右盼的羅允文,又想起了主人吩咐他的話。抱有最後希望的羅允文,絕不可能輕易招出幕後的任何事情,況且他也所知不多,但萬一在最後時刻喊上一嗓子亂七八糟的東西,帶來的麻煩就不可想像了。因此,他今天的唯一任務就是不能讓羅允文開口,不過,他發現似乎沒有必要,那位皇子欽差也是謹慎得很,居然點了羅允文的啞穴,看來自己今天只要瞧熱鬧就行了。

    由於事關重大,風無痕奉著天子劍親臨法場,作為福建主官的宋峻閒、郭漢謹和盧思芒只得陪伴前來。底下的百姓見到如此隆重的場面,議論聲始終未斷,自風無痕到福建以來,雖不能說是政績顯著,但無論是賑災還是剿倭,都比之前的幾任欽差務實得多,此次又是一口氣對羅家下了手,無疑是大快人心。不少曾在倭亂中失去了親人的百姓想到羅家即將給付的賠償以及官府發放的種子糧,臉上都不禁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一個差役匆匆上前報道:「啟稟大人,時辰已到!」

    郭漢謹轉過頭去瞧了瞧風無痕的神色,得到允准後,立即大喝道:「行刑!」

    隨著劊子手高高舉起了手中的鬼頭刀,人群中頓時靜寂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那即將到來的血腥場面上。六個死囚一字排開跪在刑台上,眼中都露出一種絕望而頹然的光芒。「不,為什麼沒有來救我!」羅允文在心中大聲吶喊道,可是,無論他如何掙扎,身子都被綁得緊緊的,口中一句話都吐不出來。終於,雪亮的刀光如閃電般劈下,六顆魁首轉瞬間落在了刑台上,看眾中頓時發出一陣歡呼。

    在頭顱離開身體的一剎那,羅允文終於找到了那個人,不屑的眼神,微微上翹的嘴角,那個企盼了已久的救星就靜靜地,若無其事地站在人群中,彷彿自己只是陌路。這是他最後的感覺,儘管憤恨,但是對於他來說,一切已經結束了。

    「殿下,羅允文雖然已死,但幕後的人畢竟還是沒有查出來,下官心裡還是很不安啊!」回程的路上,郭漢謹憂心忡忡地說,他在福建已經呆了十幾年,一路扶搖直上,劣跡絕對不在少數,就算今後收斂,恐怕有心人也不會輕易放過。

    「此事就無須多想了,漢卿有時間還不如好好考慮如何輔佐宋大人。總算你們三人現在有了些默契,做起事情來也要方便許多。經此一劫,無論是越家還是羅家,都再也不敢太過囂張,你們的掣肘也就少了,趁此時機提拔幾個真正的才俊,做出一番事業來,也就不枉本王在福建大費心思了。」

    由於風無痕乘坐的欽差官轎頗為寬敞,因此其餘三人也就在他邀請下同乘。四人在福建也算是經歷了風風雨雨,彼此已經相當熟悉,故而也不甚約束。風無痕的話很是直白,三人連忙略略欠身應是。

    「待剿倭告一段落,本王返京之日也就不遠了。」風無痕似乎有些感慨,「想當初離京時父皇的教誨,本王也算是不負所托,如今福建的局勢已穩,萬不可急功近利。子真,你的才學秉性,與這污濁的官場都格格不入,本心雖好,但往往要招人忌,以後行事不可魯莽。」風無痕對著宋峻閒道,儘管對方的年紀長他很多,但此話說得在情在理,連郭漢謹和盧思芒都暗中點頭。

    宋峻閒深知自己能安居巡撫之位,風無痕在福建的上上下下都費了不少功夫,算得上是自己的恩主,哪還有半點不服之心,恭恭敬敬地起身一揖道:「殿下,下官蒙您多次相助,這才免去了丟官去職的厄運,此次必不負所托。」

    越家的大宅內,越明鍾和一干執事正渾身無力地坐在那裡發呆,本以為羅家能在那雷霆一擊下萬劫不復,卻不曾料想風無痕最後還是網開一面,給羅家留了生機。雖然羅家的主事人又換回了羅允謙,但越明鍾並不認為羅家會因此和自家消除敵意。此次要不是起煙去懇請風無痕出手,越家早就出事了,因此兩家的仇恨只不過從表面深藏到了心底,以後斗的時間還長著呢。

    「家主,七殿下如此心慈手軟,放任下去,我們越家以後前景堪憂啊!」越明鐘的堂弟越明峰打破了這難言的沉寂,「越家當時遭受的慘象他也清楚,痛打落水狗的道理他都不明白,以後還如何合作?我看之前的什麼條件就此作廢吧!」

    「不錯,有道理!」

    「我們付出那麼多,他卻是坐享其成!」

    「什麼時候他滅了羅家,什麼時候再談合作!」

    ……

    議事廳內頓時一片嘈雜,越起煙冷眼旁觀,不禁對這些叔伯輩的長者失望至極。連這麼淺顯的道理都看不明白,他們還真是被利益蒙蔽了眼睛。失去了風無痕這個靠山,越家往後的日子只有更艱難,如今福建上下幾乎都被他梳攏了一遍,巡撫、布政使和按察使都被他掌控在了手心裡,越家還要玩以前那套各個擊破的招數,只能是一敗塗地。

    「全都給我閉嘴!」越明鍾再也壓制不住心頭的怒火,大聲吼道,「你們這些人只知道錢,有沒有考慮過如今的局勢?一群蠢材!」

    眾人見家主發了火,頓時都沉默下來,整個議事廳就聽見越明鍾咆哮的聲音。「人家留著羅家就是為了制衡我們的,連這點道理都不懂,你們還做什麼執事?羅家如今是元氣大傷,當然事事都不會違逆七殿下的意思,他們如今比我越家更為恭順,要是你是七殿下,你會認為盟友可靠還是僕從可靠?況且,七殿下明知羅家對越家懷恨在心,卻保留了他們的大部分實力,顯然是不想看到越家獨大,這恐怕也是皇上的意思。你們居然還在嚷著要毀約,我越家怎麼會有你們這些廢物!」

    越明鐘的話極為刻薄,但是底下的人無不被罵得一聲不吭。越家已經老了,不知為何,越起煙的腦中突然轉過這樣一個念頭,爺爺之後,不知還能有誰來駕馭這艘已經殘破腐朽的船呢?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6 15:19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二十九章 異動  


    風無痕在福建剿倭的奏折很快呈報到了朝廷,儘管折子裡將功勞都歸於了安郡王的治軍有方和將士用命,但上至皇帝,下至文武百官還是對此政績讚賞有加。雖說用兵之道以將帥兵卒為主,但真正的智者都清楚,沒有穩定的後方和財力,奢談出兵無疑是笑話。福建剛剛大災過後,風無痕就能會同安郡王閃電般地剿倭,無疑證明福建局勢已經得到了有效的控制。

    有了羅家的暗中幫助,又發動了沿海居民嚴查勾結倭寇的奸細,一連幾批進犯的倭寇都被大軍屠盡,竟無一個活口。海岸的木架上曝曬著的倭寇屍體已經堆滿,不時有喜食腐肉的鳥兒前來享用美餐,不少屍體上已是露出了森森白骨。出海的漁民們也往往將屍體上的腐肉用來作餌,莊戶之間也常常以鈴聲互通消息。一旦發現倭寇,人人紛紛操起武器迎敵,全是一番輪流上陣的意思,讓本以為中原民風積弱的倭人大失所望。由於官府和商家懸賞甚高,不少飽受倭寇荼毒的人家甚至專門去參加了官府的訓練,領取了不少簡陋的武器,只求能殺一個痛快。一時之間,福建已是全民皆兵,殺氣騰騰。

    如此一副恐怖的景象竟出現在一向以仁義自居的凌雲,這讓不少膽大妄為的倭寇也收斂了許多。再加上天朝皇帝派人給倭國天皇送了一封措辭極為嚴厲的詔書,還擺出了不惜大肆用兵的態勢,鄰國高麗也順勢蠢蠢欲動,這讓原本對劫掠放任自流甚至還不時縱容的幕府也不禁慌張了起來,連連發出了數次諭令禁止本國民眾出海劫掠。至於第一次被處死的明川野休,更是由於對天朝皇子出言不遜而累及了家人,卑顏討好的幕府將軍心腹吉野酒保竟是將其家人的十三顆頭顱敬獻以表虔誠,讓凌雲使節鄙夷不已。

    轉眼已到新年,然而,對於遠在西北塞外的風無昭(之前由於忽視了避諱關係,故從此章起五皇子風無照改為風無昭,之前的章節我會逐步修正)來說,卻是猶如水深火熱。母親的突然失勢,導致一直對他恭順有加的那些將軍統領之流全都變了顏色,就連欽差行轅的下人們也在背地議論紛紛。原本已答應全力支持的奮威將軍段致遠也突然迴避得遠遠的,甚至差人送回了當初收下的二十萬兩銀票,恨得風無昭牙癢癢的。

    「那些忘恩負義的東西!」年輕的皇子狠狠一拳擊在門框上,眼睛中儘是陰狠的光芒,「一聽到母后失寵,他們就急不可耐地和本王撇清了關係。哼,難道以為本王就因為這點小事失去了問鼎大寶的可能了嗎?」

    一旁的心腹家奴霍叔其近前一步,打量四處無人,這才輕聲道:「王爺,雖然那些大員們一個個都如蚯蚓般滑溜,但那些中級將領卻容易收買。這些天來,奴才一共花出去近十萬兩銀子,買通的游擊以下將校足有二十餘名。他們都在西北苦寒之地熬了多年,早就想著中原的花花世界了。」

    「很好!」風無昭讚許地看了這個自幼侍讀的心腹一眼,「阿其,你只要對本王忠心耿耿,將來若有那一天,本王絕不會虧待於你!」

    「多謝王爺恩賞,奴才一定盡心竭力。」霍叔其連忙跪下叩頭道,神情中滿是喜色。

    「好了,這裡不是京城,用不著死記著那些規矩禮制。」風無昭又想起了母親的處境,頓時又消沉了下來,「想母后執掌六宮多年,未曾有過大錯,一夕之間居然鬧到要廢後的地步,父皇未免太不念夫妻恩情了。不僅如此,他連賀家也要一併剷除,難道他就真的不中意本王這個兒子嗎?」

    霍叔其謹慎地沒有答話,事涉皇家,自己不管怎麼受寵也只不過是個奴才,還是少插嘴得好。謹守本分,不貪不驕,只有這樣,主子的恩寵才會長久,自他懂事以來,就不停地被母親灌輸這一點。在他看來,那些朝中大臣,後宮嬪妃甚至不及自己母親的睿智練達,當今皇帝雖不能說是明君,但察下卻是極嚴,一時沒有發作出來只是時機未到,可笑他們還自以為能隻手遮天。自己是家中長子,雖然出身微賤,但若是母親能夠成功,那自己的榮華富貴就絕不在話下。想著想著,他的眼中頓時閃過一道寒光,所幸他的頭壓得極低,周邊又沒有外人,風無昭又在想心事,因此沒人瞧見。

    「阿其,那些微末小吏你也不要放過,若是父皇真的對本王有什麼不放心,到時他們就派得上用場了。」風無昭並沒有計較霍叔其的沉默,又開口道,「幸好賀甫榮壞事前本王就出了京,帶來的銀票也不在少數,否則如何經得起這樣的花銷。聽說本王那位便宜大伯賀莫斐居然在抄家之前就溜了出來,想必身上也帶了不少銀兩。你差人打探一下,看他是否奔了西北而來,若是發現了人,就派人將其遣送回去,免得父皇憂心。」

    霍叔其心中一寒,沒想到母家方才失勢,風無昭就對賀甫榮直呼其名,平日叔祖長叔祖短的全沒了蹤影。甚至連賀莫斐身上的東西也不肯放過,無怪皇帝不肯倣傚祖制裡皇后嫡子為嗣。自己果然沒有看錯,跟著這樣一個主子,遲早會被拋出去替死。「王爺放心,奴才一定會派人注意,一定會讓賀大人安然返京。」

    纏綿於病榻的三皇子風無言聽到京裡傳來的消息,幾乎沒有直接從床上蹦下來。皇后的突然失寵對於他來說無疑是個天大的喜訊,畢竟風無昭是他奪嫡之路上最大的敵人。所謂子以母貴,風無昭就是憑著皇后嫡子的身份壓過自己一頭,現在這顆眼中釘瞬間失去了光芒,他如何能不樂?

    「主子,奴才在此向您賀喜了!」貼身小太監福滿笑嘻嘻地跪下賀道,「皇后既然失寵,德娘娘想必能多得寵幸,到時您就能更進一步了!」

    笑容滿面的風無言起先還樂呵呵地聽著,但一聽到母親的名字,他立時變了臉色。母親雖然在宮裡位分貴重,但一向列於瑜貴妃之後,況且父皇也多次提及母親不識大體,屢有爭寵的表現,有時令他頗為惱火。如今皇后之位可能就要虛懸,希望她不要做出這麼出格的事情就好。

    「福滿,你去叫連先生他們幾個過來。」風無言吩咐道,「本王有要事和他們商議。」

    看著福滿匆匆離去的樣子,風無言不禁有幾分頭痛,為了聯絡方便以及緊迫時替自己拿些主意,自己將慕容等幾人全都留在了京裡,現在手頭能用的就只有連勁等三人,實在是人手緊缺。唉,父皇一氣把這麼多皇子全都調出了京城,真是苦了我們啊!

    「敬之,你說其他皇子得知了皇后失寵的消息會如何做?」四皇子風無候一邊看著手中的密報,一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周嚴略一思索,隨即答道:「若是母妃在宮裡得寵的,當然是竭力輔助自家的母親爭奪那個位子吧?殿下的母親韻貴妃娘娘身居貴妃之位,論起位分來,僅次於瑜貴妃和德貴妃而已,說不定此次也能……」

    風無候揮手阻止了心腹的話,「自家人知自家事,你就不用以這些話來敷衍本王了。」他揉著自己受傷的胳膊,長歎一聲道,「本王的母妃素來不善爭寵,能得封貴妃不過是父皇思及馬氏先祖的功勞而已,皇后之分是根本不用想了。本王剛才的話是有別的意思,敬之可知道,老七上了一道折子,力勸父皇絕了廢後的念頭。」

    「什麼?這不可能!」周嚴不禁脫口而出,風無痕生母瑜貴妃身份尊貴尚且不談,她不僅育有兩子,還深得皇帝寵愛,皇后若真的被廢,那國母之位十有八九得落在她的囊中。風無痕此時上書勸諫,不是和自己的母親唱對台戲嗎?

    「看來看不透其中究竟的不止一個人啊!」風無候長歎一聲,頗有些感慨,「這位老七在福建是大展身手,又是賑災又是剿倭,竟是有聲有色。在京裡又是一石激起千層浪,一道奏章讓文武百官議論紛紛,完全蓋過了我們這些碌碌無為者的風頭,實在是不簡單啊!」

    「可是,屬下聽說,七殿下似乎和瑜貴妃娘娘不是一心的?」周嚴謹慎地斟酌著語句,試探性地問道,「會不會他是有其他打算?」

    「敬之,你沒有見過那位瑜貴妃,和其他嬪妃比起來,無論是手段還是心計,她都要強上很多,否則你以為光憑美色,她能拴住父皇的心十幾年?老七和她之間的恩怨,我們這些外人哪會知道,況且聽說此次那女人對兒子的奏折也是大加讚賞,甚至懇求父皇赦免皇后以及賀家,討得了不少歡心呢。」

    主從兩人相顧默然,雖然都心喜於皇后的失寵,但對於嶄露鋒芒的風無痕,他們從內心感到一種深深的顧忌。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6 15:21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三十章 詭道
  

    整整在床上躺了十天,成田才能夠勉強挪動身體,不過背上縱橫交錯的鞭痕卻依然可怖。昏迷的那幾天裡,他一直做著惡夢,腦中老是回放出明川臨刑的血腥一幕。這些中原人實在太可怕了,一直仰慕天朝文化的他對於凌雲的貴族官僚有了更深的認識。無論權勢還是地位,他們能享受的都遠遠超出自己那個在倭國呼風喚雨的父親,領地也要龐大許多。只看那個比自己還要年輕的少年王爺,他就知道自己是多麼微不足道。

    「看來你的傷已經好了。」耳邊傳來一個冷漠的聲音,「知道本王為什麼沒有阻止他們對你的鞭刑麼?」

    成田掙扎著轉過頭,卻不小心牽動了背上的傷口,不由痛得呲牙咧嘴。不過,那個聲音打死他也不會忘記,不是那位王爺哪還會有別人。雖然為了避免別人挑錯,他有心起身行禮,但傷勢畢竟仍然沉重,只得勉強在枕上碰了幾下頭,然後帶著哭腔道:「小的不知,還請王爺明示。」

    「你雖自稱是倭國使節,不過本王在船上一沒有找到文書,而沒有找到禮物,因此早知你是唬弄本王。」風無痕見到成田臉色發白,不禁一笑,「之所以仍饒了你的性命,不過是看你的身份還有些價值,否則怎會只是一頓鞭刑那麼簡單?那天你也看見了,福建的軍民對你們恨之入骨,若是盧大人不對你加以懲戒,恐怕誰都會不服。」

    輕描淡寫的幾句話讓成田渾身發寒,本以為自己還有些小聰明,誰料在別人眼裡竟和傻瓜差不多。他勉強擠出一個比哭更難看的笑容,「王爺,您是否想要小的去做些什麼事情?」

    風無痕讚許地看了這個聰明的倭人一眼,卻仍是自顧自地道:「你知道你們的幕府是如何處置明川家人的嗎?哼,那群欺軟怕硬的傢伙,直接給我國使節送上了十三顆頭顱,恐怕那個明川至死也不會相信吧?」

    成田只感到腦際轟然巨響,十幾條人命就被幕府輕而易舉地獻了出去,眼前的少年王爺究竟是什麼身份?自己的命運如今就攥在人家手裡,只憑他說的那幾句話,成田已經不指望自己的父親能做什麼了,小小一個倭國大名,治地不及千里,天朝一旦問罪,恐怕自己也是首先被放棄的一個。「王爺,小的只是一個微末之輩,若是王爺有什麼吩咐,小的一定萬死不辭。」話雖然說得雄壯,但他的心裡充滿了恐懼,被子裡的手也緊緊拽著床單,惟恐這主兒提出什麼掉腦袋的差事。

    「如今倭人雖然沒有鎖國,但畢竟國內開放的埠口極為有限。如今倭國戰火紛飛,你父親既是大名,難道就真的甘心於自己的一隅之地麼?」

    成田心中一震,疑惑地瞟了風無痕一眼,他實在弄不懂這位王爺的意思,難道中原對本國的事情也想插上一手?不,不可能的,他不斷告訴自己,但是,眼前那人似笑非笑的臉色實在是詭異,他究竟想幹什麼?

    「本王的要求很簡單,回去告訴你父親,本王可以暗中助他將倭國的幕府給掀了,作為回報,他必須設法將所有港口都進行開埠通商。打個比方,你們的倭刀不是很鋒利嗎?與其在國內擺著生銹,不妨多賣些到海外去,那些夷人往往欲出高價而不得。倭國既然無上佳的海船,那就不如由福建商戶代為買賣。總而言之,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你父親能否掌握更多的權力和財富,就看你的了。」

    成田不禁怦然心動,須知天皇和幕府雖已積弱,但畢竟一個是名義上的象徵,一個已統治倭國數百年,諸侯亂戰多年下,居然無人敢去觸碰兩者任一就是明證。「王爺的意思是說,天朝能為我父的臂助?」他試探性地問道,「依照倭國的規矩,天皇乃是神之化身,可是碰不得的。」

    「天皇碰不得,那將軍總可以拉下來吧?」風無痕反問道,「他們的先祖也不是普通武士嗎?本王只是提一個建議,至於皇上那裡,一個無足輕重,反覆無常的屬國,換個天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本來留下成田只不過是為了想瞭解一下倭國情況,但風無痕和羅允謙商議之後,那位大病初癒的家主卻出乎意料地提出了這麼一個方案。在他看來,無商不言利,若是能真正瞧開倭國這塊市場,往後家族在風無痕的扶持下,只會更加興盛。而出於風無痕的本心,挑起倭國更深層次的內亂,將更多瘋狂的武士捲進戰爭裡,也可以讓福建盡量少受倭亂。再者,屆時將郭漢謹和盧思芒兩個貪婪的人也一同拖下水,就可順理成章地避免他們過度地盤剝百姓。當然,這個事關重大的決定,他一早就密折通報了皇帝,並得到了首肯。

    成田知道自己只是待宰羔羊,對方絕不至於蒙騙自己,但是,天下哪會掉下如此的好事?這位王爺先是將頑固的明川處死,給了自己一個血淋淋的震懾,然後又對自己和顏悅色,繼而在自己充當了證人之後,又是一頓鞭子將自己教訓得死去活來。如此種種眼花繚亂的手段佈置,讓他摸不透,想不明。

    「殿下願意提供什麼?」成田咬咬牙問道,「以一地之力對抗那麼多諸侯,就算我父有心恐怕也無力。」

    「當然是銀子。」風無痕嘴角上翹,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難道你認為本王還能給你提供兵員人手麼?亂世中有了錢財,什麼樣的人買不到手,這還需要本王教你嗎?」

    一聽到風無痕支援的是白花花的銀子,成田的眼睛頓時發亮,不過,僅有的一絲謹慎告訴他,天下沒有掉下來的餡餅。「王爺,您付出了這樣的代價,應該不會等到最後才看結果吧?」

    「你很聰明,關於戰利品,本王會讓福建商人前去收購,想必金銀財寶比那些古董玉器更符合你們的心思吧?」風無痕毫不客氣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他突然想到,有些東西瞞著越家也不是辦法,不如讓他們也分一杯羹。羅允謙和越明鍾兩個老狐狸湊在一起,絕對沒有任何吃虧的餘地。

    成田狠狠地點了點頭,「王爺既然信得過,那在下就試試好了!」他一改平時的卑色,似乎又做回了自己的貴族公子,驕傲而自信。

    「殿下此言當真!」越明鍾壓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在倭國的生意一向是羅家獨佔,能插手進去是越家的夙願。本以為風無痕得了羅家的忠誠後會和自己拉開些距離,想不到他居然會找上門來談這些。

    「越老先生,本王像是那種信口開河的人麼?」風無痕帶了幾分玩笑之意回敬道,「起煙小姐托付之事本王已經做到,留下羅家似乎也沒有偏離當初的約定。難道越老先生就以此認定本王已不可信任了嗎?」最後一句話風無痕故意加重了語氣,頗有些認真的意味。

    「哪裡,殿下說笑了!」越明鍾還未糊塗到和一位皇子較真的地步,因此連忙起身施禮道,「老夫剛才孟浪了,之所以置疑只是不敢相信殿下能說服羅家讓出部分倭國市場而已。」

    「本王有說過羅家會退出嗎?」風無痕也站了起來,「只是以羅家一家之力,恐怕吞不下那塊骨頭而已。你且聽本王細細道來……」

    越明鍾聽得既興奮又心驚,風無痕並沒有隱瞞羅允謙在其中的作用,甚至還認為這位身已殘廢的家主智慧仍然遠遠超過常人。就連越明鍾也沒想到老對頭還有這樣的主意,心中不禁慨歎兩家的後繼無人。既然風無痕沒有甩開自家的意思,那就索性趁熱打鐵,只要把起煙嫁過去,那之後就不用這麼擔憂了。

    「殿下,請您放心,老夫一定會命人妥善安排此事,務必將一切打點得十全十美。」越明鍾胸有成竹,「倭國那些烏合之眾本就該好好教訓一番,此次若是能趁機再賺一筆,想必那些倭商也會欲哭無淚吧。平日他們賺取了那麼多暴利,現在也該輪到我們了。」

    「越老先生有此用心就行了。」風無痕點頭道,陳令誠和師京奇的贊同讓他走了這一步棋,這兩家豪門雖然巨富,但畢竟不是無底洞,什麼都要錢,只能走旁門左道了。畢竟皇陵那筆錢太過詭異,而且自己也沒法子取出,只能指望其他地方了。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他算是真正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殿下,關於起煙的事……」越明鍾見風無痕似乎心情很好,便直接將孫女的事提了出來。

    風無痕也知道此事避免不了,況且越起煙確實是個好女子,嫁了自己反而頗委屈了她。「越老先生的美意,本王已經稟明了父皇,只待他老人家點頭,本王立刻迎娶越小姐過門。不管怎麼說,越家也是福建望族,婚事豈能從簡?如越小姐這樣蘭心蕙質的佳人,又是最好的賢內助,能迎娶她乃是本王的榮幸,越老先生但請放心好了。」

    聽到風無痕如此明確的回答,越明鍾虛懸著的心算是放下了,只要孫女真能嫁入皇家,那以後在福建越家就永遠能壓過羅家一頭,自己這個家主也算對得起列祖列宗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6 15:22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三十一章 寵幸
  

    看了風無痕那篇洋洋灑灑的萬言奏章,皇帝對福建發生的事情有了更深的認識。雖然他知道這個兒子的很多做法未免有些不循常理甚至偏激,不過從效果來看,卻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期,畢竟他當初是沒抱多大希望的。對羅家的先打後扶,對越家的先揚後抑,然後再捧一把,深合制衡之道,看來自己真的沒看錯人。

    「皇上,時候不早了,您今晚駕幸哪位娘娘宮裡?」剛剛陞遷的石六順覷著皇帝臉色問道。儘管以他的身份無需再貼身伺候皇帝起居,但一直以來的習慣還是讓他在就寢前服侍主子一番。剛才雖是密折,但眼尖的他早就瞥見了奏折主人的名字,心底也有了計較,看來瑜貴妃娘娘又要得綵頭了。

    「今晚駕幸凌波宮吧。」皇帝不假思索地答道。蕭氏那個善解人意的女子到底還是生了一個好兒子啊,他心中頗不平靜,很想在愛妃那裡傾吐一番。後宮佳麗三千,唯有此女能得十幾年的專寵,憑的就是她的性子。雖說自己多次聽別的嬪妃抱怨蕭氏盛氣凌人,但不管如何,她在自己面前是溫婉可人的,就連自家兄長陞遷的事情也未曾在自己臨幸是提起,可謂是識大體。

    「奴才這就去吩咐記檔。」石六順低頭道,隨即對侍立一旁的汪海打了個眼色。汪海連忙上前伺候皇帝著衣,石六順連忙匆匆離去。

    「臣妾恭迎皇上。」得了消息的瑜貴妃早早候在了宮門口,一襲普通宮裝穿在她的身上顯得格外嫵媚。皇帝盯著她烏黑發亮的雲鬢和猶如當年的嬌俏面龐,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憐意。若不是自己那次的疏忽,又怎麼會害得風無痕纏綿病榻十幾年,而他的母親又怎麼會在後宮忍受別人的冷嘲熱諷,繼而在別人面前變得勢利而冷漠?

    「起來吧,你們都退下吧。」皇帝對左右吩咐了一句,這奇怪的命令讓所有人都怔了。皇帝也懶得搭理左右的目光,逕直對瑜貴妃道,「漣漪,先陪朕走走。」

    入宮以來,雖然皇帝時常稱呼自己的閨名,但當著大庭廣眾的面還是第一次,蕭氏的臉上不由生起了一絲紅暈。不過,她很快回復了鎮靜,摒退了身後的一干下人,直接將皇帝朝臨湖的一邊引去。

    「朕今天收到了無痕的密折。」皇帝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然後轉過頭來正視著蕭氏的臉,「漣漪,你的這個兒子已經長大了。」

    蕭氏有些慌亂地躲開了皇帝的炯炯目光,「那是皇上的栽培,要不是您注意到了他的病癒,又怎會有他的今天?臣妾居於深宮,又自小忽視了他,實在是罪過。」蕭氏畢竟是經歷甚多的人,稍一迴避就明白了皇帝的心意,頭又抬了起來,眼神瞬間變得銳利無比,「是臣妾對不起他。」

    「他是你的兒子,談什麼對不起對得起的。」皇帝只是置之一笑,「兒子長大了,你這個作母親的卻不知道他在向哪邊飛,難道不覺得失望嗎?漣漪,朕和你一直小瞧了無痕啊!」

    蕭氏心中驚異,神色中卻充滿了感傷,「皇上,過去的事就不要提起了,臣妾還有無惜要照顧。無痕如果真的要騰飛,那臣妾是無論如何都攔不住的。」

    「瞧你嚇的!」皇帝突然哈哈大笑道,「天底下作父母的要都像朕這般容易,恐怕就要亂了套了。如果朕沒弄錯,是無痕勸你不要爭後位的吧?這孩子還真是為你著想。」

    儘管話輕飄飄的,但蕭氏還是感到一股徹骨的寒意,她不知道皇帝是如何知道這個頗為隱秘的消息的,那封信她閱後即毀,連柔萍都沒有機會看到,為什麼皇帝會問出這麼一個問題?這個一向自詡聰明的女子瞬間心亂如麻,不知該如何回答。

    皇帝見寵妃露出了慌亂之色,不禁調笑道:「愛妃不必驚惶,朕只是猜的。畢竟無痕那份反其道而行之的奏折太過驚人,你這個作母親的居然也沒有任何反應,若是朕連這點心思都沒有,又如何為人君?好了,無痕幾乎是將福建梳理了一遍,如今說他是福建王也不為過,你身為他的母親可是大大有光哦!」

    蕭氏見皇帝沒有興師問罪之意,心不禁安了八分,便嬌嗔地別過了身去。皇帝許久沒有見寵妃露出當年的小兒女之態,心頭一蕩,竟直接從身後攬了過去,將蕭氏抱了個正著。「漣漪,你知不知道,無痕可是在福建要結一門親事呢!」

    蕭氏本慮著有人看見,聽到此語不由驚咦了一聲,連皇帝在她臉上吻了一下也沒醒過神來。「皇上,您不是開玩笑吧,他可是欽差,在外巡查時居然還有此興致,傳揚出去可是不得了的。莫說其他皇子那兒會說閒話,就連紅如那丫頭在王府也不會安心的,畢竟她可是馬上就要臨產了!」蕭氏無論如何都想不通兒子怎麼會來這麼一著,一向沒聽說過他在女色上面十分留心啊!

    「看你說的!」皇帝倒也沒料到蕭氏會有如此反應,「他那是為了安定福建的豪族,女方是八閩第一世家越家,結下了這門親事,以後越家順理成章作了皇親,行事就不能再像之前了。你知不知道,以前到福建上任的官員,往往是興高采烈地前去,然後灰溜溜地捲鋪蓋走路,越家的能量可是不小呢。朕要不是慮著朝中官員和他們有聯繫的不在少數,也許就要清了他們。倒是無痕恩威並濟,替朕消了這個隱患。」

    「這麼說來,那位越家小姐倒有點和親的意味。」蕭氏話一出口,就覺得用錯了詞,越家只不過是商賈,如何能與朝廷相提並論,心中後悔不迭。

    「愛妃可是說錯了。」大概是因為心情極好,皇帝也沒有計較蕭氏的言語,只是將她摟在懷中,「無痕娶了越家的女兒,那個老頭高興,朕也很得意。須知越家在福建一向強勢,此次卻是將姑娘嫁人為妾,已是委屈到了十分,可見之前他們和羅家鬥了個兩敗俱傷啊!」

    蕭氏原本對風無痕娶一個商賈之女還有幾分不滿,此時卻驚訝不已,原來那越家女子竟只是嫁為側妃,那皇帝如此歡喜地提起,想必還有下文。「皇上,照您這麼說,這越家倒也是不求名分,畢竟以他們的財勢,若是將女兒拜在哪位京官門下,嫁作王妃恐怕也不難吧?難道越家真的已經式微至此?」蕭氏一向對風無痕的事知之不多,因此更覺奇怪。

    「那是因為王妃的位子已經被人定了!」皇帝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趣事,忍俊不禁道,「海愛卿的兩個女兒,無痕追著一個不放,而另一個追著無痕一直到了福建。昨日海愛卿頗為無奈地對朕提起了此事,讓朕給他拿主意呢!」

    海觀羽?蕭氏只覺得自己的兒子實在太出人意料了,雖然聽說過他經常出入海府,但只不過以為是向海從芮討教學問,想不到他居然不聲不響地拐走了人家的一個孫女,實在是眼福齊天。能攀上海觀羽這麼一個在朝野斗說得上話的元老,蕭氏自然樂意,但場面話卻是不得不說:「這孩子居然四處留情,臣妾倒是擔心過於放縱了他呢。」

    「放心,無痕的事情朕心裡有數,因此已有旨意給他,讓他先將越家姑娘迎回京。待到了京城,朕索性為他賜婚,將海氏姐妹不分大小地給了他,也算是成全了一段佳話。」

    「那海大人只有這麼兩個孫女,後嗣豈不是……」蕭氏雖然覺得皇帝的主意相當好,但畢竟娶得是當朝宰相的孫女,海家萬一沒了後嗣,這條外援還是不甚可靠。

    「朕已經答應了海愛卿,到時將海氏姊妹所出的子嗣,擇一人優秀者冠以海姓,為他繼承家業,他倒是滿意而去。不過要是無痕知道了,恐怕會怪朕也說不定。」皇帝想起海觀羽那幅欲言又止的樣子,笑容又露了出來,這些天來的憂心全都無影無蹤。

    「無痕感激皇上還來不及,哪會怨您呢?」蕭氏今晚聽到的竟全是最好的消息,不禁暗自慶幸自己最後還是做出了正確的判斷,就連紅如那裡也得了好處。否則若是把如今這個像寶貝一樣的兒子推給了別人,恐怕就後悔都來不及了。

    「愛妃,時候不早了,談了這麼久的兒子,難道你不倦嗎?」皇帝望著懷中的美人柔聲說道,「春宵一刻值千金,莫要辜負了此等良辰美景的好!」

    凌波宮的下人見皇帝摟著蕭氏進了寢宮,悄無聲息地全沒了影,連柔萍也是躡手躡腳地關了殿門。眼尖的她自然能瞧出皇帝的好興致,若是擾了誰都沒好果子吃。她頗帶羨慕地聽了一陣裡頭的聲息,急忙掂腳離開。

    皇帝隨手拔去蕭氏束髮的金簪,輕輕拉上了身後的帷幕,頓時寢宮中傳來一陣男歡女愛的聲音。

    遠在福建的風無痕,就這麼莫名其妙地又多了兩門親事。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6 15:22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三十二章 刺頭
  

    宛烈二十二年二月初三,風無痕正式照會了越家關於迎親之事,讓這個福建豪族一陣歡騰。種種劫難後,越家已經不復當年極盛時的光景,再加上福建官員已不如以前那麼容易收買,三巨頭又擺出鐵板一塊的樣子,因此與皇家的這次聯姻無疑就變得意義重大起來。儘管不是嫁作正妃,但畢竟皇家還是給了一個側妃的名分,連當事者越起煙本人也未置二詞,因此舉家上下都是作起了完全的準備。

    雖說以往是世仇,但羅允謙還是遣人送上了一份頗重的厚禮,不是金玉也不是珠寶,而是福州郊外的三處莊園和幾百名奴僕長工。對於風無痕這樣一個根基不深的人來說,莊園這樣每年都能有銀子入帳的無疑是最好的禮物。連越明鍾對於那個躺在籐椅上掙扎著來道賀的死對頭也露不出恨意,雖然不能一笑泯恩仇,但好歹這是兩家自以前結怨來的第一次往來,外人都在傳說越家和羅家有修好的態勢。

    風無痕卻在忙著回京的打算,雖然聖旨上沒有指定歸期,但風無痕知道一旦福建總督的事情能夠確定,那自己就鐵定要返京了,只是不知道皇帝是否能真的把宋峻閒放到那個位高權重的位置。這個人雖然迂腐了些,行事卻循著正道,比起老奸巨猾的郭漢謹和盧思芒,皇帝應該對他更有好感。

    「殿下,宋大人來了。」小方子匆匆進來稟道,「看他喜氣洋洋的模樣,似乎有什麼好事情。」

    「哦?」風無痕眼睛一亮,委任總督這種事情,一來是吏部的任命和皇帝的旨意,二來入京述職就是必不可少的,看來這次宋峻閒是要和自己一起回京了。

    「下官參見殿下。」宋峻閒一進屋就是俯身行了大禮,風無痕一向和他不拘禮節,因此此禮便顯得有些不同尋常。

    風無痕坦然受了他一禮,隨即雙手扶起他道:「子真,想必京城那邊有了好消息?」

    宋峻閒滿臉激動,「殿下,吏部那裡已經來了公文,委了下官福建總督之職,進京述職後即行上任。」

    「好!」風無痕撫掌笑道,「沒想到那些吏部的官員居然沒有給你使絆子,倒是出乎本王的預料。不過,子真,既然作了總督,你這油鹽不入的性子就得改改才是,愛民如子是好的,但若是和本地的世家豪門有了生分,你這官再大也不好當啊!」

    「經此一變,下官已是明白了。」宋峻閒的臉色便有些不自然,「下官在仕途中也算是頗為順利,想來都是些運氣,怪不得往常的同僚見著下官都是躲了走。到現在才明白,原來那些人是嫌著下官太過方正,礙了他們的財路。」

    「你知道就好,本王就不多提了。」風無痕突然想起一件要事,「你的巡撫位子將由誰接任?」

    「聽說是山西布政使姚慕同。」宋峻閒有些憂心,「聞聽此人極為暴虐,昔日任縣令時,百姓聽得他調任,無人不額手稱慶,不過朝廷上有人撐腰,因此官竟是年年升轉,才三十幾歲的人就已坐上了布政使,如今又升為了巡撫,身後沒有強援是決計不可能的。」

    「看來事情不簡單啊,還是有人妄圖往福建這裡插針,不過他們恐怕要失望了。」風無痕冷笑道,「本王既然向父皇保奏了你,便不好再舉薦誰任巡撫,畢竟也要避些嫌。況且巡撫向來受總督節制,下面又有郭漢謹和盧思芒盯著,量他也翻不了天去。那兩個傢伙可都是對巡撫這個位子虎視眈眈呢,想必一定會給他找點麻煩才是。」

    「殿下說得是。」宋峻閒臉色稍霽,「不過,下官進京述職期間,若是姚慕同前來上任,此地他的官職即為最高,恐怕郭盧兩位大人奈何不了他。」

    「此事確實可慮,畢竟進京述職,來回恐怕時日長久,若是那姚慕同趁此機會發難,到時會來一個措手不及。」風無痕便覺有些頭痛,吏部這一手不知是那個大佬的囑咐,亦或是皇帝的意思也說不定。自己初定福建就有人想要插手進來,真是貪心不死啊。

    「子真,你放心,本王不會讓他攪亂這難得的好局。他既然有心染指,那就準備摔一個頭破血流吧。」風無痕衡量了一下姚慕同的年紀,心中頓時有了定計。哼,他要是敢胡作非為,那麼,自己將他以往的「政績」在皇帝面前參上一本恐怕更有效率吧?在京裡那兩個人的手段下,要收集一個本就風評不佳的官員的劣跡,實在是一件太簡單的事情。若是事情真的鬧大了,那就只能想法將姚慕同背後的人挖出來解決了,福建是自己好不容易打下的基礎,絕不能輕易丟出去。

    聞聽宋峻閒即將升任福建總督,郭漢謹和盧思芒心中便有些酸溜溜的。自己那被貶下去的四級還沒回來,同樣遭到過彈劾的宋峻閒卻能扶搖直上,他們不得不接受自己運氣太差的現實。不過,當風無痕鄭重其事地向兩人說起新任巡撫的人選時,他們立即認識到了事情的嚴重。和宋峻閒不同,郭漢謹和盧思芒都是善於鑽營的人,對於這方面的佼佼者姚慕同早有耳聞,甚至還羨慕過他的經歷,沒想到此次見面不僅是上下屬的關係,還可能是將來的對手。

    「殿下,姚慕同背後之人非同小可,若是下官那次所聽是實,恐怕事涉皇家。」郭漢謹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實話實說,「姚慕同的侍妾雨如與拙荊是同鄉,因此在京城時曾來拜訪過,那時其人還是一屆知府。那女子口風不緊,而且意圖炫耀,因此說出其夫有能結交皇家,以後定能平步青雲。拙荊不信,因此下官才得以瞭解此事。現在想來若不是他背後有皇子撐腰,怎能陞遷如此之速?」

    此話連盧思芒也是首次聽說,風無痕更是覺得事情超乎想像。吏部尚書蕭雲朝乃是他的母舅,平白無故放了如此棘手的人來福建,難道母妃那裡對自己有什麼不滿?他想想最近的表現,無論如何都想不通道理。事涉其他皇子,行事就得慎重些了。

    風無痕在這邊廂煩惱,瑜貴妃也在兄長面前火冒三丈。自從那晚皇帝吐露心跡之後,風無痕的地位在她心中不免就重要了起來,其他諸皇子在外不是被刺重傷就是碌碌無為,自己的兒子卻能大出風頭,她這個作母親的怎麼也能臉上有光不是?誰料自己的哥子居然不識好歹地派了個刺頭去福建任巡撫,得知了這個消息,儘管每月才這麼一次見兄長的機會,她還是一氣之下發了好一頓脾氣。

    蕭雲朝也很是委屈,吏部尚書雖是風光無限,但掣肘同樣不少。同僚的人情不算,王公貴族那裡的托情更是多如牛毛,一味拒絕的話,他這個掌舵的就別想再干了。原想著皇帝的堂兄理親王托人送來了二十萬兩銀票連帶著兩塊無雙玉璧,憑那位王爺的面子和銀兩,妹子不會有任何意見,沒想到一來就上演了這麼一出。

    話雖如此,但蕭雲朝哪敢朝妹子發火,不止是她貴妃的身份,更因為自己這個尚書也是她不動聲色運作的結果,比起自己來,她才是真正的狐狸。「娘娘,微臣一時失察,不過東西都已經收了,不說吏部已經發了文書,就算此時文書未發,倘若退回去,理親王面子上須不好看,畢竟人家是堂堂親王,總得買點面子不是嗎?」他低聲下氣地辯解道。

    「哥哥,你怎麼就知道銀子和面子!」蕭氏只覺得氣不打一處來,「理親王不過是一個閒散王爺,他輕易拿得出二十萬兩銀子?不過是有人藉著他的名頭耍個托而已,你居然連這個都不明白,這幾十年的官算是白做了!」

    蕭雲朝被罵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偏偏還作聲不得。妹子這一提醒,他也覺得一陣不對,理親王向來很少摻和政事,此次居然為一個布政使請托,此事無論如何都透著蹊蹺,自己怎麼就一時糊塗,接下了這筆買賣?他想起拒絕了何蔚濤時那位刑部尚書大人怒氣沖沖的樣子,心中更是忐忑,不划算啊,這次是真的虧大了!

    「娘娘,那如今該怎麼辦?」蕭雲朝實在是失了方寸,一想到自己青樓狎妓的事何蔚濤通通知道,他恨不得立刻把那吏部公文重新發一遍。想起之前呈報皇帝御覽時,那位至尊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是徹底心寒了,無奈世上沒有後悔藥,他只能向這位足智多謀的妹子問計了。

    「本宮還能有什麼法子?」蕭氏冷冷笑道,「現在福建拿主意的是無痕,他應該有法子應付。不過,出了這樣的紕漏,他到時會怎樣看待本宮這個母親?哥哥,如今無痕可是和往昔不一樣了,你若是還當他是那個病懨懨的孩子,到時吃苦頭可別說本宮這個當妹妹的沒提醒你!」

    被瑜貴妃這麼夾槍帶棒地排揎了一頓,蕭雲朝垂頭喪氣地出了凌波宮。唉,年頭變了,自己這個蕭家最大的反而比不過那兩個小的。都怪門上那幾個奴才不長眼睛,見了一個理親王的名刺就屁顛屁顛地進來報訊,否則怎會有如此麻煩!他打定了主意,回去一定好好整治一番家務,省得那幫下人們翻了天去。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6 15:25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三十三章 受驚


    轉眼到了開春,風無痕回程的日子也到了。在福建呆了半年多,他每天總是在盤算著種種錯綜複雜的形勢,本以為能歇息一陣,誰想到還得繼續操心。不過望著那批前來送行的民眾和官員,他心中也頗感安慰,不管怎麼說,出京時都是冷冷清清,百官們也都不看好他的福建之行,如今能有此成就,也是不虛了。

    前來送行的郭漢謹和盧思芒也是百味雜陳,從起先的心存對抗到後來的賣身投靠,最後對羅家的那一役才讓他們真正心悅誠服。他們既希望風無痕能履行諾言,遠遠避開奪嫡之爭,又想著萬一主子能登上皇位給他們帶來的好處,竟是心情矛盾到了極點。「殿下,您一路要小心!」郭漢謹勉強擠出一句話,臉色死板,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好了,老郭,居然在本王走的時候裝這幅模樣,你就不怕你那群下屬看著笑話?」風無痕故意打趣道,「別忘了本王的吩咐,宋大人不在,福建就要靠你們兩個了,別再給本王捅出什麼簍子來,到時可再沒有人來得及護著你們。」後面一句話說得很輕,不過郭盧二人聽得清清楚楚,兩人有些沉重地點了點頭。

    儘管越起煙只是嫁作側室,但越家送行的人還是不少,越千節雖然重傷初癒,但他堅持一定要送往京城,因此越明鍾只得讓兒子代自己前往,畢竟福建事情雜亂,他也不敢輕易離開。遠遠望去,越家的車隊竟是不比風無痕的欽差車駕遜色多少,一長溜的黑漆馬車和滿滿噹噹的嫁妝,充分顯示了越家的豪富。人堆中不少小官都投去了羨慕的目光,畢竟他們就算當上一輩子官也積攢不了多少財富,而風無痕只是納一個側妃就能人財兩收,實在是不可相提並論。

    宋峻閒只是略略和熟悉的人寒暄了兩句,然後就躲在馬車中沒有出來,總督領著一省軍政大事,他這個文官出身的人一下子攬了這麼一個要職,因此還是決定避嫌。不過底下的官員早就得了消息,雖然礙著宋峻閒的性子不能十分巴結,但是禮物還是堆了不少。

    郭漢謹和盧思芒望著遠去的車駕,心底感歎不已。以往的欽差都是請神容易送神難,像今日這般真情實意的實在是不多,要不是皇帝下了旨意,他們還真的想讓這位皇子欽差再駐留幾天,至少也得對付了姚慕同才走。如今兩人重擔在肩,心頭真是有些沉甸甸的。

    海若蘭的馬車也夾在欽差車駕中,她的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千里追到了福建,結果卻連情郎的面都沒見過幾次,自己還真是招人嫌呢。不過有件事情令她始終耿耿於懷,論理風無痕的信去了那麼久,海家怎麼也該有個回音,如今什麼消息都沒有,她怎麼也無法釋懷。看著身邊的抿兒興高采烈的樣子,她的心卻在朝無底深淵沉去。

    京裡的紅如也得了風無痕回京的消息,眼看著自己生產將近,她既盼著丈夫能盡早歸來,又擔心腹中的孩子等不及出生。范慶丞見著紅如整天心神不寧的樣子,心中更是不安。儘管不知道海氏姊妹可能一齊下嫁的事情,但主子要另納側妃的事他卻是知道,只是始終不敢對紅如直說,生怕一個閃失驚了腹中胎兒。

    自從上次紅如在宮裡差點受驚之後,范慶丞便又挑選了幾個可靠的僕婦貼身伺候著,丫鬟也增加了四名。原本府中上下皆稱紅如為「紅夫人」,這次范慶丞慮著主子又要納妃,因此給所有下人又定了規矩,一律稱「紅妃」,免得亂了禮制。

    紅如便有幾分納悶,一夕之間,府中上下對自己突然格外恭敬了起來。雖說風無痕為了不讓自己自卑,一向要求下人嚴守主僕際野,不得對自己不敬,可也沒現在這麼誇張啊。由於害怕再有什麼突發事件,范慶丞只得限制了紅如只能在府中後院活動,瑜貴妃也默許了紅如可以不必去宮中請安,因此大腹便便的她只好百無聊賴地在花園中兜著圈子。

    隱隱約約聽見一邊傳來了幾個少女的言語聲,紅如不禁好奇地撥開了花叢。只見幾個十四五歲的粗使小丫鬟正在一塊花圃旁懶洋洋地翻來揀去,似乎是尋找折枝插瓶的鮮花。聽她們閒聊了幾句,無非就是些府中下人間的閒話,紅如不免失去了興趣。正要抽身離去時,她冷不丁聽到了一句閒話,「喂,你聽說了嗎?殿下好像又要納妃了。」一個小丫鬟突然笑呵呵地道,「什麼時候我要是能成了殿下的妃子,也能像紅妃姐姐一樣飛上枝頭作鳳凰。」

    紅如大吃一驚,正想問個究竟,身邊的李氏一把撥開花叢,大聲喝道:「你們是誰管教的,大白天竟然在這裡胡言亂語,閒磕磨牙,還有沒有規矩?年紀小小就妄議主子的事情,好大的膽子!」

    那幾個丫鬟年紀還小,回頭一見著紅如呆呆地杵在那裡,立時就知道自己闖了大禍。剛才開口的那個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已是左右開弓打起了自己的嘴巴,「奴婢該死,奴婢知錯了,請主子開恩,不要將奴婢趕出去。」其他幾人也隨著跪了下去,臉色都是一片煞白。

    紅如愣愣地聽李氏叱罵著那幾個小丫鬟,心中已是一片茫然,怪不得這些天所有人都是怪怪的,怪不得范慶丞見自己的時候目光總是閃躲著,原來風無痕又要納妃了。自己不是早知道這一天麼,為什麼還是感到心痛?她臉色發白地摀住了胸口,身體漸漸軟了下去。隱約只聽見耳邊幾個丫鬟僕婦焦急的呼聲。

    「是誰口快將事情說出去的?」范慶丞鐵青著臉立在院內,底下立著五六個小廝。那幾人都是他親手挑進來的,向來擔負著和福建互通消息的任務,因此第一等的極密事知道不少。主子又將納妃的事雖不是一等一的機密,但也不是普通粗使丫鬟能知道的,肯定是眼前那個混帳一時口快說了出去。「老老實實承認的話,最多就是撤了差事外加一頓板子。若是誰不承認,卻被別人揭了出來,我立馬就將他攆出府去!」

    幾個小廝你眼望我眼,當下德喜就出列跪了下去。「啟稟總管,是奴才一時口快,在一個丫頭面前露了口風。奴才罪該萬死,您就責罰奴才一人吧!」

    范慶丞有幾分詫異,若說德喜是主子自己都看重的人,上次的信中還特地囑咐了要多加栽培。就連那個請來的西席也對這小子讚不絕口,怎麼會是那種不知分寸的人?儘管心下懷疑,但既是他自己承認,范慶丞只得將臉一板,「德喜,你進府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規矩你應該知道。革去你書房伺候的差事,重責二十大板!領完了刑給我去掃院子,若是紅妃有什麼閃失,我絕饒不了你!」

    德喜感激地叩了一個頭,豈料旁邊的德名竟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碰頭道:「總管,都是奴才的錯,您別聽德喜瞎說,要罰就罰奴才吧!」

    這個頭一開,其他人也都跪了下來,倒是讓范慶丞犯了疑惑。他怒斥一聲:「夠了,究竟怎麼回事?你們給我解釋清楚,否則你們所有人一塊受罰!」

    這下弄巧成拙,幾人愣了一下,德名方才將事情經過說出,原來是他戀著後院紅如身邊的一個丫鬟,因此口快了些。那丫鬟也是不忿如此重要的事竟瞞著自家主子,這才攛掇了花園中的那一出,誰料想竟害得主子暈倒。德喜他們為了兄弟,只想自己擔了這罪名。

    「胡鬧!」范慶丞這才真的光火了,「主子的事情用得著你們多事,一個個平時都夠精靈的,居然在這事情上全都犯了傻!好你個德名,不聲不響勾搭上了紅妃的貼身丫鬟,你好大的膽子啊!」

    幾個小廝全都後悔不迭,德名更是淚流滿面,只知道叩頭了。幾人進府便被分在了一起,感情一向甚好,如今又都攤到了唸書的機會,因此剛才就想著護住別人。范慶丞忍不住歎了口氣,若他們闖下普通禍事也就罷了,可紅如正到了緊要時刻,受了刺激還不知會有什麼麻煩,就是想饒也得等著主子開口。

    「總管!」貼身伺候紅如的李氏匆匆奔了過來,臉色比先前好看了許多,「紅妃剛才只是一時受了刺激,太醫說沒什麼大礙。」

    幾個小廝同時吁出了一口氣,范慶丞的臉色也和緩了些。「好了,你們不用在這跪著了,德名自己去領二十大板,其他人的先記在賬上,等殿下回來再作發落,現在都滾吧!給我記住,以後再有什麼事誰都不許外傳!」

    德喜等人如蒙大赦,立即溜了出去,只留了范慶丞和李氏兩人在院中。「李媽媽,最近就要辛苦你了。紅妃身邊的丫鬟太小,還不懂事,也麻煩你照看著些。唉,等殿下回來,我都不知道如何交待的好。」

    「范總管放心,紅妃只是一時氣急而已,她平素性子就是柔順,一向專寵慣了,聽得殿下納妃才有這麼大的反應。哪家王孫公子不是三妻四妾,這年頭,女子只要嫁個好丈夫就知足了,哪還敢有奢求?趕明兒我再好好勸勸她。」李氏偏身一福,轉身也就去了。

    范慶丞苦笑著搖了搖頭,李氏是珉親王派過來的,對那些女訓女則是死抱著不放,想必是那位王爺生怕紅如霸著主子不放吧。主子的性情他很清楚,斷不會有了新人忘了舊人,況且紅如伺候他多年,情分猶在。不管怎麼說,紅如的義父陳令誠可是風無痕最信任的人呢。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6 15:28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三十四章 欣喜
  

    戶部侍郎越千繁的府邸位於京城最熱鬧的地段,與海觀羽的相府相隔也只不過一條街。這幾天來,這位二品大員的家裡喜氣洋洋,全家上下都忙活了一個底朝天。因為越千節只是白身,因此越明鍾早有信來,將越起煙過繼到他的名下,日後萬一爭起寵來,也不會因為出身而居於劣勢。

    「老爺,起煙這孩子妾身當年就看著喜歡,沒想到如今竟然能嫁給勤郡王。」越夫人邢氏一臉的興高采烈,「只不過以老爺的品級,起煙嫁過去作個正室也滿夠格的,為什麼只得了一個側妃的位分?」既然越起煙已是她的女兒,她便有幾分不平。

    「夫人有所不知。」越千繁笑呵呵地捋著鬍子,看看左右無人,這才低聲道,「海老相爺也有意將孫女許配七殿下,殿下當然要將正妃之位虛懸以待。」

    邢氏驚呼一聲,這才如夢初醒。「老爺,這樁婚事一成,七殿下的形勢豈不是水漲船高?」雖然是婦道人家,但邢氏出身書香門第,父親曾出任過大學士,當年正是看越千繁年輕有為才將愛女下嫁。如今當年求婚的其他青年才俊只不過仍在地方上徘徊,而自己的夫君已經是位居中樞,榮寵不衰,再加上這樁婚事,將來丈夫的前途絕對是無可限量。「老爺,原戶部尚書賀大人已經失勢,這位子就空了出來,說不定你又能再進一步呢!」

    「夫人這話說得不錯。」越千繁傲然笑道,「不過出去可不能說這話,我如今還算是韜光養晦,謙遜示人,畢竟朝中朋黨眾多,稍不留意就會跌一個粉身碎骨。夫人若是有心,不妨往吏部蕭大人府上走動走動,他是七殿下的母舅,消息最是靈通,說不定能幫得上忙。」

    「老爺放心,妾身記下了。蕭夫人那裡,妾身自會去打點。」雖然越起繁也納了兩名小妾,但一來邢氏乃是名門閨秀,二來人又精明能幹,因此外間事一向不避著她。兩個侍妾在這位夫人面前,一直是大氣也不敢出,老實得如同老鼠見了貓一般,只有垂手侍立的份。

    福建至京城路途遙遠,再加上越家那邊的東西太多,風無痕一行的速度竟是出乎意料的緩慢。實在有些無奈的風無痕只好下令放緩了行程,畢竟越家那邊還有個重病初癒的越千節,好歹人家也是自己的岳父,總不好撇開他直接上路。

    越起煙在前兩次歇宿時就瞥見了風無痕後的一輛馬車中坐了一位面容憔悴的少女,儘管遠遠地看不清相貌如何,但她還是覺察出那是一位大家女子。聯想到之前曾有人報過一個女子進了欽差行轅的消息,聰明如她怎會品不出其中的含義。只是礙於身份規例,不得上前搭話而已。不過,這天在陽川縣宿下時,她終於找到了機會。

    由於陽川縣衙實在不大,因此為了照顧女眷,風無痕就把整個狹小的後院都劃給了她們,自己卻帶著一幫人宿了偏院,越起煙便抽空去拜訪那位奇怪的女子。

    「你是誰?」抿兒臉上帶著些敵意,雖然她知道這位小姐是將來的勤郡王側妃,雖然她對自家主子並沒有十分的感情,但她還是理所當然地將眼前的女子視作了敵人。

    「我想見見你家小姐。」越起煙的話語很柔和,但卻帶著幾分不容抗拒的堅決。

    抿兒正要出口阻止,內間的海若蘭已是發了話,「讓越小姐進來吧。」

    抿兒不情願地將越起煙放了進去,自己一個人氣呼呼地站在了外頭。她可是不傻,要是讓風無痕知道了未婚妻來見海若蘭,說不定會拿自己這個當下人的出氣。

    越起煙踏進屋子就看見了面前女子的相貌,雖然算不上十分的出色,但也是難得的美女。越起煙不著痕跡地打量了一番,隱隱覺得海若蘭似乎較自己年輕,當下就走上前去,熱情地拉起她的手道:「這位妹妹,一路行來辛苦了。這千里迢迢的,明日不如和我同坐一車,也好多個伴。」

    海若蘭在家一向恬靜,因此和別家小姐也沒什麼往來,見情敵如此客氣,不免就愣了神。原本以為越起煙是來示威的,想不到竟是為了此事,本要出口的譏諷之語也就吞回了肚子裡,不過話還是不甚客氣。「姐姐是未來的王妃,何等的尊貴,小妹可不敢勞動大駕。」

    「妹妹這話可就錯了。」越起煙自顧自地坐下,臉色已是一片惘然,「世家兒女,婚事向來不由自己作主,況且姐姐只是嫁人為側室,怎比得上妹妹這樣的名門閨秀?」

    「可惜我海若蘭就是想嫁人為妾,人家也不情願。」海若蘭苦澀地吐出一句,「姐姐可知道殿下真正喜歡的人是誰?恐怕你嫁過去也得不到他的心,他的心中,早就被我姐姐佔滿了,他只念著海若欣一人,哪容得下別家女子?」不知為何,海若蘭真的很想敲打一番越起煙,讓她絕了癡心妄想,風無痕只可能是她姐姐一個人的。

    「那又如何?」越起煙反問道,海若蘭報出了姓名,她的心底就湧起了滔天巨浪,眼前這個看似平凡的女子竟出自宰相之家,這是她事先沒有想到的。那麼,海若蘭此次會跟著風無痕歸京,想必前次就是偷偷離家的,如此勇氣的人現在這樣頹廢,顯然受了頗大的打擊,無怪乎會說出這樣傷人的話。不過,越起煙又怎是尋常女子可比?

    「就算他原本只喜歡別人又怎麼樣?若蘭妹妹,你是宰相千金,若是能求得皇上允婚,至少日後都能陪在他身邊不是嗎?姐姐是身不由己再加上自己的一點小小野心,你卻不同,皇家子弟的婚事,皇上那裡可以做得了主,娘娘那裡也可以做得了主,何必像現在這幅模樣。女人不是沒了男人就活不下去的,你這個千金小姐未免太小瞧自己了!」

    海若蘭愕然地看著越起煙自信的模樣,第一次感到自己似乎很懦弱,所謂的千里之行並沒有增添多少勇氣,反而更讓自己頹廢。沒錯,自己只是在嫉妒姐姐而已,一直都是這樣,從相貌到性情,從吃食服侍到下人的態度,甚至到如今的心上人。自己從來都只是放不開而已,怪不得風無痕看自己的眼光老是那樣怪怪的,說到底,自己從來沒有打算和姐姐分享一個丈夫。

    「越姐姐,謝謝你!」海若蘭突兀地冒出一句話,「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她的臉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人也精神了不少。一向只是活在自己幻想和偏執中的海若蘭,終於醒了過來。

    「呵呵,都是自家姐妹,說什麼客氣話。」越起煙執起海若蘭的手,「老悶在屋子裡都快憋壞了,看你那慘白的臉色,如今已是春天,走,和我去外面看看,院子裡的迎春花都已經開了。」

    簾子突然掀開,抿兒冷不防嚇了一跳,只見剛才那個女子拉著自家主子的手,笑吟吟地一齊走了出來。這可讓她大大吃了一驚,畢竟主子都好多天沒搭理人了,為什麼會對這個情敵例外,她怎都想不明白。

    「反正這裡沒有外人,妹妹,你就丟了那些大家閨秀的架子,好好樂上一番。」越起煙隨手折下幾朵黃色的小花,隨意往空中一丟,竟忘情地舞動了起來。剛才勸導海若蘭的幾句話,又何嘗不是她自己的心聲,家族的束縛已背負了許久,是該歇息一下的時候了。儘管自己不會執迷於洗手作羹湯的主婦,但確實該為自己活一陣子了。

    海若蘭見越起煙盡情的樣子,心下羨慕,竟也隨著一起舞了起來。其實這兩人平日均是嚴守家規之輩,只不過是轉幾個圈圈而已,饒是如此,抿兒和越起煙的幾個貼身丫鬟也是看了個目瞪口呆,她們何時見過主子如此放肆。

    門外的另一個看客更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對於越起煙這樁婚事,他只是坐享其成而已。在風無痕看來,越起煙確實是他見過的女人中最聰明的,若是讓兩人相處一段時間,說不定自己真的會鍾情於他,然而作為一次交易,他不得不正視這個女子真正的價值,對越氏真正的價值。一向沉著而又冷靜,睿智而內斂的越起煙竟會作此小兒女之態,是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至於海若蘭,他印象深刻的就是那不屈的眼睛和倔強的神態,自從她跟到福建後,僅僅幾次會面中都從未看見她露出過笑容,此時卻笑得如此暢快。

    看來兩女真的已經解開心結了呢,他有些欣慰地想道,此時的兩人,真是如同九天仙子般燦爛迷人。風無痕遠遠地欣賞著,不時露出發自內心的笑意。或許自己當初之所以那麼迷戀若欣,只是為了她毫不沾染俗氣,一直都是那麼歡快吧!宮裡的歲月中,自己能看到的除了冷漠還是冷漠,自己喜歡若欣的,不是她艷冠京城的美貌,也不完全是海觀羽的強力後援,而是那如同銀鈴般的笑聲,如同鮮花盛開般美麗的笑顏吧。那對於自己來說消失了很久的純真與快樂,才是真正吸引他的啊。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6 15:36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三十五章 分娩
  

    紅如並不知道風無痕放慢了回京的步伐,她本就不是那種十分小心眼的女人,初聽那消息的震撼一過,她的心情反倒平靜了下來。畢竟這是自己早就預料到的事情,儘管心中仍是一片酸澀,但她還是在外人面前裝作了平靜的樣子,也讓有心觀察的李氏很是滿意。作為宗正的風珉致,最怕的就是哪位皇子專寵一個側妃,然後鬧一個不得安寧。風無痕臨行前關照時的鄭重,著實讓他擔心了一回,後來又得知紅如懷了頭胎,他更是憂心忡忡。這次得了李氏的回報,他才稍微放下了點心。

    紅如怔怔地望著窗外,自從范慶丞狠狠責罰了那幾個小丫鬟後,這些人見著自己時的眼神便老是畏懼和膽怯,似乎自己真是什麼母老虎一般。其實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儘管義父對她這個乾女兒照拂得無微不至,但畢竟以前是風無痕的貼身侍女,這一點無人不知。在那些下人看來,自己就如同一隻飛上高枝的麻雀值得羨慕,卻不料想她情願自己仍然是那個卑微的宮女,可以自由自在地歡笑打趣。如今,每一步行止都有規例,每個儀態都要符合貴婦的要求,要謹守女訓,不能爭寵,她實在是感到太累了。

    腹中突然傳來一陣陣痛覺,看來那個不安分的孩子又在運動手腳了,紅如慈愛地撫著腹部,想像著將來孩子的模樣,也許,會是個小美人也說不定。她並不指望能生下長子,沒有一個強勢母親的長子,只會招人疑忌而已,還不如一個安安分分的郡主來得實際。然而,一會兒功夫,她就覺得不對了,往常能很快過去的陣痛此次卻有愈演愈烈的趨勢,一滴滴汗珠不斷從額上滾下,難道就要生產了?

    不待她呼叫,眼尖的李氏立時大叫起來:「快來人,紅妃可能要生產了,快宣穩婆!你們幾個,快去吩咐人燒熱水!」

    整個府邸都動了起來,畢竟紅如安危關係重大,腹中的孩子又是他們主子的頭胎,若是有個閃失,誰都吃罪不起。范慶丞焦急不安地在院外踱著步子,對於自己來說,風無痕無疑是給了他第二次生命,對此,他唯有以忠誠為報。希望紅如能為主子誕生一個健康的孩子,他突然跪倒在地,雙手合十祈求道。

    產房內更是一副忙碌的景象,雖然早已預備著這一天,所有的僕婦和穩婆都是深具經驗的中年婦人,但事到臨頭還是緊張萬分。這可不是平民家的女人分娩,躺在床上的那位即將生下的是七皇子的第一個兒女,出了差池她們就都沒命了。

    「快,熱水!」一個穩婆叫道,「手腳麻利些!」

    「紅妃娘娘,再使勁些,就快出來了!」另一個則在拚命地擦拭著紅如額上的汗珠。

    紅如幾乎感覺到那種難言的痛感要讓自己發瘋了,即便有心理準備,她也就快支撐不住了。若不是李氏在旁邊一個勁地讓她堅持住,而且又慮著腹中的孩子,她簡直懷疑自己會在一開始就昏厥過去。

    猛地,她感到渾身一鬆,緊接著,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聲傳進了她的耳畔。「恭喜紅妃娘娘,是位漂亮的郡主!」一個穩婆喜滋滋地抱著孩子,「以後一定是位美人呢!」

    「嗯,抱過來給我看看。」紅如用極其微弱的聲音叫道,話音剛落,她便又覺得腹中一陣劇痛,「啊!」她不禁再次慘叫起來。

    「還有一個孩子!」一個有經驗的穩婆驚訝地叫出聲來,「快,紅妃娘娘,再用力些!」

    痛得連什麼都想不起來的紅如雙手抓住床單,幾乎用盡了最後一點氣力。終於,產房中又傳來了一陣哭聲。「呀,這次是個可愛的小子呢!恭喜紅妃娘娘,您產下的可是龍鳳胎呢!」

    紅如茫然地睜開了眼睛,全身猶如散了架子,好半晌才分辨出穩婆的意思。「兩個孩子?」她艱難地吐出一句話。

    「沒錯,一男一女兩個寶貝。」李氏笑呵呵地道,「七殿下可是一下子多了一雙兒女哦。」

    紅如甜甜地笑了,自己居然作了兩個孩子的母親,還不是普通的幸運呢。她實在太疲累了,剛才幾乎用卻了渾身氣力,此時,她的眼皮再也支撐不住,竟是很快陷入了沉睡。

    「龍鳳胎?」范慶丞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居然會如此好運,老天真是開了一次眼啊!他眉開眼笑地吩咐兩個來報信的小廝去向整個府邸的人報告這個好消息,一邊盤算著等主子回來該如何慶祝。

    凌波宮的瑜貴妃在第一時間就得到了消息,一胎能龍鳳雙全的事情在皇族裡頭還是第一次出現,不能不說是一個好兆頭。滿心喜悅的蕭氏大方地直接賞了前來報喜的李氏二十兩銀子,然後才想著如何向皇帝報喜。

    皇帝正在勤政殿披閱奏章,這些天來,各地的煩心事雖然少了些,但還是足以讓他頭痛萬分。儘管已經知道諸皇子上次遇刺都是實情,但他還是沒有將他們調回的打算。要想回京,至少也得像無痕一樣把一方穩定了再說,這些個逆子一個個只盯著御座,卻絲毫不想想如何治理民眾,到時哪能夠統治天下,底下的臣子還不會翻了天去。

    「皇上!」石六順喜形於色地衝進來報道,「凌波宮瑜貴妃娘娘來報,勤郡王側妃紅如今日未時順利生產了,是一男一女的龍鳳胎!恭喜皇上又添了一對孫輩!」

    皇帝起先倒是不太在意,聽到龍鳳胎時眼睛不禁一亮,本是奮筆疾書的手也不禁停了下來。「沒想到紅如那丫頭挺爭氣的!」皇帝緩緩立起身來,眉梢間儘是喜色,「看她那瘦弱的模樣,想必吃了不少苦頭。傳旨,朕要親自為兩個孩子賜名,另外,讓太醫選一批上好的補藥給勤郡王府送去。再賞賜紋銀萬兩,錦緞百匹,各式金玉玩意也在庫中挑選一點,就算朕對兩個孩子的一點心意吧!」

    「奴才遵旨。」石六順眼皮一跳,以前其他皇子妃分娩時,皇帝可沒有這麼厚重的賞賜,今次算是大大破例了。估計七殿下在福建的功勞確實不小,而且那位紅妃又爭氣地誕下兩個孩子,想必今後七殿下要得勢了。宮裡的這些太監本就善於揣摩主子的心性,因此石六順立即就定下了今後竭力巴結風無痕的主意。

    風無痕得到了這個消息已經是十幾天之後的事情了,他的第一反應就是歡呼一番,不過,長久以來的習慣抑制了他這麼做,畢竟身邊還有不少其他人。「紅如還好嗎?」他忙不迭地問道。

    德喜利索地叩了一個頭,「回殿下的話,母子平安。另外,越小姐的事,紅妃已經知道了。」後面那句話他便有些支支吾吾了,言語也格外低沉。

    風無痕默然,他也知道,紅如懷著身孕在府裡候他回來,這當口卻傳來如此消息,換作別人也會想不開。「唉,是本王對不起她。」他似乎又想起了那個嬌俏聰明的身影,不由長長歎了口氣。

    「奴才該死。范總管本已下了嚴令,都是奴才一時口快,這才讓紅妃的丫鬟知道了,請殿下重重責罰。」雖然說出來後就會誤了自己前程,但德喜還是將罪名攬在了身上,德名已經夠可憐了,這幾天躺在床上養傷不算,范慶丞甚至還起了逐他出府的念頭,畢竟皇家規矩森嚴,他和紅如身邊的丫鬟有私,本就犯了大忌。

    「這事瞞得了一時瞞不過一世,和你們沒有關係。」風無痕並不認為府裡的小廝有什麼不對,「不過,德喜,范總管的信裡說得可是和你兩樣,那個德名究竟是怎麼回事?」

    德喜心中一凜,他並不知道范慶丞居然把這些微末小事也寫進了那封密函裡,既然如此,他只得實話實說了。如他所料,風無痕的臉色逐漸難看了起來,最後完全陰沉了下去。

    「殿下,德名只是一時糊塗,請您大發慈悲,不要怪罪他吧,奴才求您了。」德喜哀求道,儘管他知道德名有著諸多過失,但還是心存僥倖,畢竟風無痕從未寵幸過蘭寇,也許不會在意他們倆相愛。

    「此事回去再議,總而言之,其他人並沒有什麼過失,至於德名,就先照范總管的話,將他監管起來好了。」風無痕一時之間也不準備為這點小事大動干戈,因此只是淡淡吩咐了幾句,就把德喜打發走了。

    越起煙這些天都一直和海若蘭同乘一車,風無痕側妃紅如順利產下龍鳳胎的消息她們都聽到了。若是放在以前,海若蘭一定是心中苦澀,但現在她卻是笑意吟吟,畢竟心上人得了一對兒女,她幾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見到兩個孩子了。不管自己今生是否能嫁給他,也許如同越起煙說的一般,自己只要脫開那些偏執的幻想,也能輕鬆活下去。

    越起煙看著海若蘭自如的笑臉,不禁自信地一笑。海若蘭極有可能在將來成為自己的真正姐妹,此時和她成為朋友,遠比將來成為敵人強,況且,自己也該找一兩個同齡的姐妹了。京中的名門淑媛,就看看我越起煙能否勝過你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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