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凌雲誌異 作者:府天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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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2009-5-14 15:28: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9 215660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6:58
無痕篇 第十卷 昇平  第三十四章 困捕
  

    身在怡情苑中的郎哥和翠娘並未料到,不過是一件尋仇的小事,最終竟會驚動了那麼多人。然而,有人代己受過,他們自然不會推辭,二話沒說就將那兩個石宗帶來的人打扮成了自己的模樣,而他們兩人卻悠哉游哉地換了面目在前台招搖。兩人本來還擔心自己邪派弟子的身份暴露後,風無痕會將他們當作棄子,可到現在卻發現在朝廷眼中,只要能用的便是賢良,那些江湖人士儘管自命俠義,在京城卻是寸步難行。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可以倚靠的貴人,卻似乎還是別有用心之輩,想來也確實好笑。

    躲在閣樓上喝酒的兩人對視一笑,同時舉起手中酒杯。他們自二十出頭就被人追殺,四處奔逃以來,至今竟是已有將近三十年了。即便翠娘保養功夫再好,也是難阻年華老去,如今,也該看到那些傢伙倒霉了。他們在京城中耳目眾多,雖然暫時還查不出和那些人交涉的神秘人物是何底細,但皇帝的態度卻表明了一切。這些所謂正派人士再自命不凡,在權貴眼中也只是棋子而已,而且,是需要面對皇帝怒氣的棋子。

    正如同他們佈置的那樣,兩個冒牌貨故意在京城西南腳的一處民宅中現身,得了音訊的那幫人立刻追了過去。與此同時,刑部總捕司也派人封鎖了街道。自然,刑部會干涉此事,自然是因為章叔銘得了皇帝朱批,也消了心頭疑惑的緣故。他先前在岳母慫恿下,竟是稀里糊塗地上了那道折子。之後心中便極為後悔。想不到皇帝不但不怪罪,反而認可了他的做法,這才讓他如釋重負。畢竟。章叔銘久在地方為官,對京城事務並不是十分瞭解。杜氏向他大講了半日得失利弊,他也就被糊弄了過去。

    石宗早已親自領人在暗中監視,見刑部果真也出了人手,眉頭頓時皺緊了。以他對章叔銘此人地瞭解,絕不相信對方會如此不智。須知連王公顯貴結交武人都會遭人詬病,更不用提章叔銘這個小小的新晉侍郎了。當初在提拔此人之前,石宗便領了皇帝旨意調查其所有經歷和品性,沒有發現什麼疑點之後皇帝方才下了調令,如今驟然間出了這麼一個紕漏,他又如何能不懷疑?石宗一邊思慮著其中內情,一邊下令屬下眾人做好準備接應。

    刑部帶隊的是章叔銘任左侍郎之後提拔地心腹捕頭陳全,他在發現外頭齊集的眾多武人後也是一愣,隨即便命身邊地一個差役前去詢問,所得到的結果讓他大吃一驚。上司章叔銘告訴他的不過是兩個在京城潛伏已久的殺人重犯。但那幫武人說的卻是當年魔靈山餘孽。他儘管年輕,但還是聽老一輩說過一些江湖上地勾當,自然知道當年那場血腥屠殺。僅僅是略微思量片刻。他便臉色大變,今次怕是難以善了,若是出了差池,別說他的官職。就連章叔銘也要一起吃掛落。

    陳全也是聰明人,揮手召過一個差役便吩咐其回刑部報訊,自己卻打定了先作壁上觀的主意。他走上幾步,略帶一些矜持地對領頭的馮莊主道:「本人刑部總捕司陳全,謹向各位大俠的急公好義表示感謝。各位既然是江湖俠士,又為剷除這兩人奔波已久,那此次便有勞諸位了。」他微微躬身一揖後便退了幾步,笑容可掬地示意他們動手。

    幾句話噎得那幾個本想漁翁得利的老者面色一變,然而,他們都清楚得很,眼前這個刑部捕頭雖然位分卑微,卻還是朝廷中人,他們惹不起。因此,彼此對視一眼後,便推舉了一個大嗓門漢子上前喊話:「魔靈山餘孽,如今此處已經被重重包圍,你二人若是放下兵器還可活命,否則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一柱香時間過去,裡頭竟是毫無動靜。這些武者早在先前確定人在屋中之後便將此地重重包圍,刑部捕快又圍住了整個街區。再者,他們已打探過,此地是那兩人新近買下的地方,因此並不虞對方靠地道逃脫。此時見無人應答,領頭的馮莊主頓時大怒,一聲令下便命其他人往裡頭攻去。由於是京城,他們也不敢用當年圍攻魔靈山的火箭和火流星那一套,只能按部就班地使用人海戰術而已。

    不過,乍著膽子先衝進去的兩人全被人扔了出來,鼻青臉腫地摔在了地上,讓一眾人等大失面子。不過,站在一旁地陳全卻笑不出來,裡頭的人物如此扎手,到時萬一被人跑了,在京城中出點什麼亂子,他就得吃不了兜著走。因此,他一聲令下,四處的捕快就將包圍圈圍得更緊密了一些,唯恐被人突破。

    那馮莊主怒吼一聲,竟一馬當先地和另兩個老者一起衝了進去。他們都是當年參與過魔靈山一役地人,身手經驗俱是不凡,這一番出手,外間的人們頓時聽到裡頭悶哼連連,顯然是馮莊主等人佔了上風。就在他們鬆了一口氣之時,只聽一聲巨響,那民宅的屋頂就被人衝開,兩道人影迅疾無倫地出現在眾人眼前,然後便是一陣刺耳的長嘯。

    就在底下地人驚疑不定之時,馮莊主三人也從民宅中衝出,齊齊向那兩人攻去,五條人影頓時又纏鬥在一起。此時,下面的人才隱隱看清楚那兩人的身影,只見一男一女左右配合得極佳,竟是堪堪抵下另三人的攻勢。不過,由於下面還有一眾人等虎視眈眈,這樣下去,他們定會落得敗局。然而,就在眾人翹首企盼元兇授首之際,一側的民居內突然現出數條人影,呼啦啦地朝混戰中的五人掠去。

    底下的正派人士見勢不妙,齊齊躍上屋頂阻攔,卻駭然發覺來人俱是以黑巾蒙面,武功極高,幾個年輕氣盛的後生竟是一個照面便被人家打落屋頂,就是幾個成名已久的武林名家也只是勉強和對方打個平手。

    為首者插入那五人的戰圈,冷哼一聲便執劍向馮莊主三人攻去,待到對方應接不暇時,便立刻擲下一顆煙霧彈。只聽一聲噗的輕響,一團極濃的煙霧便瀰漫了開來,現場傳來一陣陣驚叫,顯然是有人被偷襲受傷。

    這一連串的變故來得極快,就連陳全也未及反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對方借煙霧遁去。他心中著實迷惑,一旁的幾處民居他早已查過,都是尋常百姓的居所,怎會竄出那幾個棘手人物?他在這裡仔細思量,煙霧也正逐漸散去,待到眼前一片清明時,眾人便發現傷者隨處可見,那兩人和隨後趕到的神秘人卻連人影都見不到半個。那幾個為首的老者也是個個身上掛綵,臉上皆是鐵青一片。誰都沒想到,如此周密的佈置竟被對方輕易破去,還引來了援兵。若是那兩人有了外人相助,想要剷除便更難了。

    石宗卻不管對方在想些什麼,若非他見機得快,那兩個奉命冒充的人早就支持不住了。他們倆雖然也是難得的好手,但絕不可能在那麼多人包圍下逃出生天。他先前已是隱約聽到了刑部那個捕頭的說辭,疑心也就更重了幾分。幾人經一處秘道回到巢穴之後,石宗便命人為他們包紮傷口,自己急匆匆地朝皇宮趕去。

    風無痕在聽了石宗的奏報之後,臉色也極為難看。一幫江湖中人竟然追殺對頭追殺到了京城,這確實是沒有把朝廷放在眼中,不僅如此,居然連刑部也幫著對方設法,其中內情就複雜了。他默默地聽石宗說完一切,連一句話都沒說便示意其退下,一個人朝著案頭那一堆奏折出神。

    章叔銘也不是傻子,在聽到陳全說明了事情經過之後便感到了其中嚴重,立時令人備轎朝唐府趕去。他也懶得理那些下人的招呼,竟是直接闖進了杜氏的住所,劈頭蓋臉地道:「岳母大人,我今次可是給你害死了!」

    杜氏不防章叔銘突然闖進,愣了片刻才命其他人退出,隨後才板著臉道:「章叔銘,你雖然是我的女婿,但也不該擅闖此地!若非我處處替你著想,你能高昇得如此之快麼?居然說我害了你,你倒是說說,我什麼地方為你招惹了不是?」

    章叔銘也醒悟到了自己的莽撞,但心頭的怒火卻未熄去半點。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之後,他方才將今日的經過一一說出,隨後便一屁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顯然是要等待杜氏的解釋。

    杜氏卻只是臉色微微一變就恢復了正常,「這些江湖中人的勾當,我怎麼會明白?叔銘,你的刑部管的本就是天下刑名之事,兩個窮凶極惡的人躲在京城,會帶來什麼麻煩你知道麼?如今正好有人也想剷除他們,刑部只要在後面善後就好,如此便宜事,你居然還聲稱我是害你?若是被那兩人在京城攪出什麼命案來,你就是抓人也來不及了!」

    杜氏的這番說辭儘管乍聽上去,句句都是為了女婿著想,但章叔銘還是敏銳地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他早已瞭解到岳母並非尋常貴婦,因此對這種突如其來的舉動更是戒心重重。不過,此時再深究也並非上策,想到這裡,他便起身道歉,隨後又說了幾句不鹹不淡的話便匆匆離去,只剩下杜氏一人怔怔地立在屋中。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6:59
無痕篇 第十卷 昇平 第三十五章 撇清
  

    一肚子疑惑的章叔銘並沒有被杜氏的一番話蒙騙住,若是說先前他那個折子還有邀功的意思,那這一次就完完全全變成了惶恐。京城不比其他地方,怎能讓那一群打打殺殺的練武之人壞了律法?他拖著一身的疲憊回到了刑部,提筆便準備寫折子奏報,但只是寫了幾個字便停了下來。此時此刻,他心中儘是煩躁,看著奏折上那點點墨跡,竟是生出一縷怨恨的情緒。

    他不耐煩地擱下手中的筆,起身來回走了幾步,今次的禍事雖然還未出現苗頭,但他豈是尋常角色,早已看出了一絲端倪。居於廟堂之上,稍有差池便萬劫不復,更何況皇帝似乎並未忘記當年他的不是。如此一來,若是他不好好把這件事申辯清白,那今後即便能繼續為官,好不容易得來的聖眷就岌岌可危了。

    想到這裡,他便打定主意入宮面聖,然而,才準備出口吩咐,他又想到了杜氏。對於這個岳母的手段,當初他就有所領教,深知其一定在自己身邊安排了人監視,若他就這麼大搖大擺地進宮,怕是其中麻煩不小。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和刑部尚書何蔚濤商量此事。儘管先前何蔚濤沒有露出一點風聲,但他還是隱約得知,自己能夠調入刑部,卻是這個御前重臣大力保舉的結果。

    章叔銘隨意在案頭上選了幾件公文,又稍稍打理了一下裝束,擺出一副輕鬆的表情便往治事處走去。儘管從他理事的地方過去不過是一盞茶地路程,但還是碰到了不少書吏和官員。人人都是忙不迭地和他打招呼。畢竟,章叔銘一步步地往上陞遷,眼看便是炙手可熱的新貴。巴結他自然比巴結那些老謀深算的元老重臣來得容易。章叔銘也是端起笑臉和眾人打招呼,顯得一副平易近人地模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現在心情好得很。

    何蔚濤地治事廳內卻沒有幾個人,他如今是擺明了做甩手掌櫃,除了些許大事要他決策之外,其餘的事他都交由兩個侍郎管理,因此來來往往的書吏主事也就少了。他見章叔銘拿著幾份公文過來。便不由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進屋後的章叔銘卻沒有直接掩門,而是給了何蔚濤一個眼色後便說起了近來地一些公事。他一邊說一邊著意留心外頭的人,直到發覺沒有閒雜人等後方才快速把先頭的情由說了一遍,當然,有關杜氏的內容全被他悄悄隱去了,而是用其他官員指代。儘管如此,他的態度中還是流露出了一絲不同尋常的謹慎意味。

    何蔚濤起先還以為不過是普通江湖仇殺,因此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頭,待聽到章叔銘說是有人在背地裡攛掇後才上了那道折子時,他便覺得有些不對了。須知京城歷來對兵器等物防範最嚴。若非勳貴子弟等,向來不許持刀劍在街道上行走,而聽章叔銘轉述。那些各派子弟竟然都有各式各樣的兵器,事情就有些不簡單了。凌雲的歷代君王對於這些常常犯禁的江湖人士向來採取打壓的政策,這才沒有形成任何雄霸一方地門派勢力,如今這些人竟然尋仇尋到了京城。其中蹊蹺便大了。

    何蔚濤反覆琢磨了良久,突然想起了三十幾年前的一樁舊事,不由霍地站起身來。只見他臉色凝重地問道:「章大人,那陳全可是對你說,他們要追殺的是魔靈山餘孽?」

    章叔銘點點頭,「陳全就是因為此事才匆匆回來稟報,我覺得事情恐怕不簡單,所以才來找您拿個主意,畢竟,這些陳年舊事我實在不熟悉,出了差錯就糟了。」

    何蔚濤長長歎了一口氣,彷彿是想到什麼糟心地往事。許久,他才開口道:「叔銘,今次幸好你沒有貿然行事,否則便真的要招來大禍。」他竟是突然改換了稱呼,直呼起章叔銘的名字來,「刑部案卷中確實曾經記載過,魔靈山邪教假借天神名義禍害百姓,殺人無數,因此正派諸弟子在報備官府之後前去剿殺。」

    「是役,魔靈山上血流成河,那些所謂正派子弟也是死傷無數,最終剷除了魔靈山一脈。不過,這都是明面上的東西,暗中地勾當卻是一些名門正派忌憚魔靈山的武功,因而才利用他們對地方官府的影響力剷除異己。不過,朝廷本就對帶有邪教意味的門派打壓甚緊,這才沒有深究,否則,這些名門正派也休想活命!」言罷何蔚濤便是一聲冷哼。

    章叔銘聽得心中糊塗,想要開口說話卻不知該說什麼,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何蔚濤轉過頭來,見對方只是呆呆地坐在那裡,不由建議道:「此事非同小可,叔銘,不若你我一起去面聖,也好將事情說清楚。須知你先前那道折子上得過於莽撞,難保皇上之後不會怪罪。」

    章叔銘點點頭,不過,在進宮之前,他還得做一些其他掩飾。他和何蔚濤約好時辰之後,便出去喚了陳全,低聲向其囑咐了幾句。此人是他一手提拔上來的,無論是忠心還是手段俱是一流,所以他並不虞有失。陳全也是聰明人,心領神會之後便下去佈置。不一會兒的功夫,刑部總捕司的眾多差役捕快便都得了消息,上次遁走的那幾人俱是身上背著人命的要犯,一定要嚴加緝拿。

    一同進宮的兩人心緒卻絕不相同,候在勤政殿外等待召見時,何蔚濤是在思慮著朝廷如何敲山震虎,警告一下這些自以為是的江湖中人:

    而章叔銘卻是想著如何單獨面聖,把自己的干係撇清,他畢竟已經不是當初剛剛出仕的年輕人了,唐家的支持雖然重要,但也絕不能因此阻了自己的前程。

    出來宣兩人進殿的小方子心中卻疑惑得緊,先前石宗來奏報時,他已是察覺到皇帝面上沉重的陰霾,但一聽到何章兩人聯袂來見時,皇帝的心緒似乎又稍稍好了一些。他搖搖頭將這些思慮驅出腦海,橫豎這些事情自有外頭人打算,用不著他操心。他要管的只是皇帝的飲食起居,只要不出現先頭那等魘著的情形就好。

    何章兩人叩頭見禮之後,風無痕便命兩人各自坐下。由於何蔚濤才是刑部主官,因此便由他奏報了事情原委。儘管何蔚濤已是頗下了一點功夫,但聽在風無痕耳中,這些話卻只是敷衍之詞,因此他的臉色也不免陰沉了下來。

    一旁的章叔銘敏銳地察覺到了這些,暗暗思量著一定要單獨說明其中干係。進宮之前,陳全曾經稟報過,據他暗地裡調查,那些江湖人士初進京時曾經相當謹慎,四處拜訪權貴,甚至還去順天府投過帖子,似乎都碰了壁,直到此次圍剿那一男一女之前才稍稍放縱了一些,最後還動用了兵器。這些事實無不說明,他們找到了能夠撐腰的人,可是,京城中又有何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交接武人呢?想著想著,章叔銘不由打了個寒噤,杜氏那奇怪的態度和以前種種言行結合在一起,讓他想到了一個非常可怕的答案,因此他的額上立刻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何蔚濤一番話說完,便目視章叔銘補充,可是,平日裡極會察言觀色的章叔銘卻好似突然木了一般,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邊,神色變幻不定。何蔚濤沒法,只好繼續自圓其說,絞盡腦汁想讓皇帝明白其中干係。豈料風無痕本就心中不滿,竟是完全不接話茬,讓何蔚濤心焦不已。然而,正當氣氛有些僵硬之時,章叔銘突然站起身來,隨後伏地叩首道:「皇上,請恕微臣無禮,微臣有要事單獨奏報,還望皇上成全。」

    他這個突如其來的舉措讓風無痕和何蔚濤同時大愕,何蔚濤是想到章叔銘似乎還有其他事情瞞著他,因此心底膩味不已,而風無痕卻是想到了那道奏折,不由心有所悟。御座上的風無痕瞥了何蔚濤一眼,便沉聲吩咐道:「何愛卿,你先在此地略坐一會,章叔銘,你隨朕到後殿來!」

    章叔銘本就打算請皇帝留住何蔚濤,見狀不由大喜,連忙叩頭應是,隨即跟在皇帝後面進了內殿。何蔚濤卻覺得更加奇怪,但嘴上卻不好反對,只能暗自思忖章叔銘究竟在賣什麼關子。然而,這都是沒影的事,饒是他平日裡自負智計,此時也想不出什麼名堂來。

    一進空曠的內殿,風無痕就丟掉了早先的神情,臉色變得鐵青,他冷哼一聲,拿起案頭上章叔銘的那份折子丟在地上,譏誚地問道:「章叔銘,想必你也是想來解釋一下,這份折子究竟是怎麼回事?」

    章叔銘彎腰撿起折子,見其中處處都有指甲的掐痕,心中恍然大悟。他連忙屈膝跪倒,神色平靜地道:「啟稟皇上,微臣這道折子確實上得冒失,既未瞭解其中緣由,又未派人查探,其中的邀功意味不言而喻。」他見風無痕微微露出了一個徵詢的神色,知道自己說辭有效,索性又坦白道,「微臣新至刑部,總想做出一些實績來,這才被人攛掇上了這奏折,誰想到內情竟是那般複雜。」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7:01
無痕篇 第十卷 昇平  第三十六章 虛槍
  

    在外面等候了足足大半個時辰的何蔚濤實在有些不耐煩了,甚當他東張西望之際,終於看到風無痕和章叔銘一前一後地走了出來。與先前不同,他明顯覺得章叔銘的神情輕鬆了很多,而一旁的風無痕的臉上也似乎出現了些許笑意,這讓他不由有些迷惑。

    章叔銘好不容易撇清了干係,自然不想久留,何況皇帝關照的事情也極為重要,因此他便匆匆告退離去,只留下了何蔚濤一人。風無痕見何蔚濤臉色古怪,哪會不知這個老臣在想些什麼,不禁微笑道:「何愛卿,章叔銘先前是借了你的名頭防著有人監視他,想不到你也有被人當作槍使的時候!」他一邊說一邊坐了下來,又示意何蔚濤不必拘束。

    儘管聽得一頭霧水,但何蔚濤還是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欠身答道:「彼此都是同僚,微臣幫他一把也是應該的。不過,皇上說要防著監視又是何意?」他實在忍不住那點疑惑,因此還是開口問道,「他好歹也是一品大員,儘管在刑部時日尚短,應該也不會有人膽大妄為到去監視他才對。」

    風無痕卻只是搖頭,顯然不欲在此事上糾纏,「何愛卿,此事干係太大,連他自己也不過是揣測而已,朕也不想因為一人之詞輕易懷疑大臣。那些江湖中人的事情,朕已經交給了章叔銘去辦,你只要在背後盯著不必出紕漏就行了。不過,朕還是要給你露個底,那兩個所謂邪派弟子不過是別人的虛妄之詞。作不得真,所以與其說是圍剿他們兩人,不如說是朕要藉機拔除朝中的釘子。有人藉著這些江湖人士進京地機會。想要和他們搭上線,此事你大約還不知道吧?」

    何蔚濤聞言大驚。這才略微醒悟到章叔銘言談舉止間的怪異,心頭的寒意便更深了。然而,若是真有權貴欲借刀殺人,那謀劃之事必定非同小可,想到這裡。他不由噌地站起身來,躬身奏道:「皇上,朝廷向有嚴令,王公大臣不得交接武人,違者嚴懲!請皇上即刻下旨,嚴查與這些江湖人士勾結地官員,並將其繩之以法!」

    風無痕擺擺手示意其坐下,這才無奈地搖頭道:「何愛卿,人家是暗地裡的勾當,朕即便知道此事又有何用?朕不過是和你提一句罷了。別地意思還要看事態的發展。朕倒想知道,一旦這些江湖中人達到了目的,還會不會成為別人手中的刀。若是他們真不識相。那便怪不得朕心狠了!」

    何蔚濤醒悟到皇帝是想兩面一起動手,立刻知機地點點頭,「皇上放心,微臣知道該如何去做了。不過。此事也得步軍統領衙門和順天府幫襯,這些江湖人士身手並非平凡,想要全部拿下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再者,其中幾位老者都是家大業大地白道世家,和朝廷也有那麼一丁點的往來,牽扯深了也沒有好處。」儘管他並看不上這些角色,但為了朝局穩定著想,他也不得不提出自己的建議。

    「這是老成持國之言,朕知道你的一片苦心。」風無痕又站起身來,幾步走到何蔚濤跟前,目光炯炯地道,「京城的兵權都在朕手中,不怕那些心懷叵測之輩有什麼大舉措。不過,朝廷在西北的用兵正在關鍵時刻,倘若有人藉機造謠,然後再來一些攪局之舉,那興許就有用得著這些武人的地方了。朕只希望他們能聰明一些,畢竟,朕還不打算將他們全滅。」

    何蔚濤悚然動容,儘管都只是假設之詞,但他深知,前方戰局本就是瞬息萬變,所謂謠言在這個時候散佈開來,影響也確實極大。他重重點了點頭,君臣兩人對視一眼,同時露出了會心的笑意。

    何蔚濤和章叔銘同時至勤政殿面聖的消息很快便傳到了杜氏的耳中,然而,正當她想設法從女婿口中套出點端倪來之時,刑部便開始了相當大地動作。有別於初次圍捕時的消極怠工,陳全竟是命人在全城都貼滿了影子圖像,上頭描繪了郎哥和翠娘的長相。當然,與兩人地真實面目相比,這圖像實在是似是而非,反倒是和石宗派去的兩個替身極為相似。杜氏見此情景,便以為章叔銘想要借此立功,頓時篤定了下來,連霍叔其也只是暫時隱在祈郡王府等待消息。

    接下來的幾天之內,刑部的差役捕快竟是會同了順天府和步軍統領衙門全城大索,而那些本來極為積極地江湖人士就只能閒了下來。不過,能讓官府代勞,對於他們來說是最好的安排,畢竟京城不比他們自己的地頭,若是誤殺一個人就無法矇混過關。幾個年歲大的名宿一商量,便約束住了自己的子弟,只是靜靜地等待好消息。

    不過五天功夫,刑部便放出了消息,已經將一男一女兩個兇嫌緝拿歸案,滿城的風雨才平息了下來。由於刑部大牢看管森嚴,領頭的馮莊主只得花大價錢偷偷進去查看了一番,待認定確實是他們的心腹大患被抓之後,他們全都鬆了一口氣。謝翠和金郎兩人都是當初魔靈山弟子中的傑出人物,他們生怕兩人羽翼豐滿後前來報復,這才滿天下地尋找,足足費了近三十年才最終將魔靈山一脈連根拔起。

    然而,以為事情已經結束的眾人卻迎來了霍叔其的來訪,這讓他們想到了自己乃是借人成事。出乎他們的意料,霍叔其並未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卻只是約他們在京城外的倚雲閣上小聚。馮莊主等人又怎會放過這樣一個巴結權貴的機會,因此都是滿口答應。臨走時,霍叔其卻還是隱隱提出他們不宜在京城多停留,讓他們立刻出城別居,否則易引起朝中大臣的懷疑。

    有了這個提點,眾人立刻收拾行囊離了京城,在正氣門的一處別業歇腳,倒是讓暗中監視的人大失所望。先頭霍叔其和馮莊主見面時,用得是移花接木的法子,因此無人得見他的真面目。此時,幾個領了石宗之命監視他們動靜的密探不免就有些疏忽,結果出城之後沒多久就失了他們下落,只得心懷忐忑地回去覆命。

    石宗千算萬算,就是沒想到自己派出的人都是從江湖中搜羅到的各色人物,這些人都是心高氣傲,若非有意托庇於朝廷圖一個進身之階,又怎會甘於聽人差遣?此次石宗奉了皇帝旨意將這些人派出去監視那些正派人士,自然是收效甚微。

    事到如今,他也顧不上發火,反而是仔細查看了一番面前的名單。

    由於這些人都是用本來面目前來京城,因此他輕易便查到了他們的身份來歷。只見上頭的各色人等分作了幾大塊,其中人數最多的便是正氣門和雲劍莊的子弟。石宗看著看著,面上便露出了一絲冷笑,這些所謂名門正派一向自詡光明正大,應該也不會改換身份面目,京城郊外就只有幾個村鎮,而正氣門似乎正好在此有一座別業,他們應該就是往那邊去了。

    霍叔其見來的三人都是換了一身儒生裝束,不由莞爾一笑。「看來三位武林泰山北斗還確實是極為小心。」他見三人臉色微變,又笑著解釋道,「不過,三位如此有心,倒是省了我家王爺的不少麻煩。」由於身處倚雲閣最豪華的包廂之中,隔音效果俱是極佳,因此他並不擔心有人監視偷聽。他領著三人穿過帷幕屏風,這才在一個年輕人面前停下。

    「王爺,這就是屬下曾經說過的三位俠士,他們所在的門派在武林中極富盛名,自己也都是傑出高手。」

    馮莊主三人聞言不由面露矜色,但隨即便恭謹地躬身請安,儘管他們在武林中都是說一不二的人物,但在面對皇族顯貴時卻只是小角色而已。「草民參見王爺,王爺助我們剷除了這兩個邪派弟子,其中高義當為天下人稱讚!」馮莊主轉眼便是一連串的高帽子奉上,見對方似乎很是愉悅,便又恭維道,「先前我等也求過朝中不少權臣助力,但他們全都不及王爺有擔當魄力,都躲在了後頭,今日王爺屈尊和我等相見,我等實在是榮幸萬分。」

    風無浩滿意地看著恭謹的三人,自打懂事之後,他便看慣了別人的不屑之色和冷眼,即便現在管事了,也不免會聽到閒言碎語,因此對三人的好感不由更深了一些。他微微頷首,便示意三人坐下,這才親自斟酒道:「本王不過是看在你們為兇徒千里奔波的份上,這才讓屬下幫了你們一次,算起來也不是什麼大事。」

    三人聽得心頭妥帖,先前只道朝中權貴都是倨傲之流,誰知這位年輕王爺言辭居然這等客氣,三人的虛榮心頓時得到了極大滿足。馮莊主本就是倚老賣老之輩,此時便更加自得了一些:「王爺實在是太客氣了,你待我等俱有大恩,又為江湖除去了一個天大的禍害,怎能說是一件小事?」他又斜睨了一旁的霍叔其一眼,這才正色道,「若是將來王爺有所差遣,我等必竭力相助!」

    風無浩等的就是這幾句話,只聽他一陣長笑,隨即便站起身來,神色間滿是傲色。「既然三位都是當世大俠,那本王就不怕冒昧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7:02
無痕篇 第十卷 昇平  第三十七章 上鉤
  

    由於風無浩知道了化名杜彬的霍叔其其實是乳母吉氏的兒子,因此對他的信任便極其深厚。在得知對方已經將那群武林人士擺佈得如同木偶之後,風無浩便起了籠絡之心。他如今雖然不再算是閒散王爺,但離著有權有勢還遠得很,畢竟比起風無候等人,他一來年歲還小,二來又沒有一個忠誠可靠的班底,三來聖眷又不如連親王風無清,因此在面對那些朝中大員時,說話的底氣便大大不足。

    此時,他面對這三個畢恭畢敬的老人,不由有些飄飄然了,若非耳邊傳來霍叔其的提醒,他幾乎就要提出一些不切實際的要求。鎮定下來的他環視三人一眼,這才略有些神秘地開口道:「各位都是武林世家大派,難道就沒有想過將子弟門生送到宮裡當差,以求得一個進身麼?」

    此話一出,那三個老者俱是大驚。他們的家族門派儘管在武林中久負盛名,但勢力卻始終無法染指廟堂。別說進宮當一個侍衛,就連武舉也是常常將他們拒之門外,久而久之,他們也就斷了這個心思。馮莊主瞥了瞥其他人的臉色,起身拱手道:「王爺,並非我等不願,而是始終不得其法,空有報國之心而無報國之門而已。」他見風無浩似笑非笑的神情,思量片刻又補充道,「若是王爺真能給我等這個機會,雲劍莊、正氣門、天一閣必定會報答王爺的恩德。」由於心中過於熱切,他根本就忘記了先前已經欠著風無浩莫大的人情。

    風無浩見對方上鉤,心中不由大喜。然而,他並未將這種情緒掛在臉上,反而愈加淡然。「本王只是覺得三位急公好義。為了區區兩個兇徒率門人一路追擊到京城,實在是武林人士地典範。所以才有意向皇上舉薦。」他故意頓了一頓,見三人無不注意傾聽,不禁又撩撥道,「不過朝廷早有明令在先,你們身無寸功。本王若是輕易進言,怕是皇上也會駁回。」

    那馮莊主早就心癢難耐,聞言立刻站了起來,斬釘截鐵地道:「我等俱有為國效力之心,還請王爺不吝指點一二,如若將來能得進身之階,一定竭力報答。「其他兩人也紛紛起身附和,顯而易見,風無浩的說辭對於他們來說實在是一個非同小可的誘惑。風無浩這才低聲說出了自己地要求,只見在座三人臉色一連數變。

    最終定格在了震驚上。不過,想到對方的身份和權勢,他們還是決定豁出去試一試。畢竟,他們要做地又非殺人越貨,比起先前追殺郎哥和翠娘這一遭來,反而風險更低。三人對視一眼。齊齊舉起酒杯道:「王爺提點,我等銘感五內,自當替王爺解除這些難事。」

    幾日之後,幾騎作兵勇打扮的漢子飛馳進京,身上竟是極為狼狽。

    他們甫進城便在一眾百姓詫異的目光下說出了西北大敗的消息,這讓一直對西北軍情深信不疑的人們大為驚愕。幾騎人馬儘管速度頗快,但還是把消息盡量地宣揚了出去,然而,當眾人都開始議論西北戰事時,他們卻驟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彷彿從未出現在京城中一般。

    這些消息自然瞞不過居於深宮之中地風無痕,僅是略一思量,他便覺察到了對方的陰險用心。儘管京城距西北路途遙遠,但被他們這一攪和,再添油加醋地說一些虛假情況,大多數民眾便都被蒙騙了去。儘管本來還準備坐觀其變,但此時此刻,風無痕卻不得不下旨分別召見了徐春書、楊乾和石宗,命他們嚴加監視京中動靜,並命人兵部張貼榜文,宣稱西北戰事順利,先前諸人所言都是詆毀之詞。

    然而,中原百姓本就喜歡津津樂道一些虛妄之詞,儘管朝廷已經闢謠,但不少人卻並不相信,反而在四處傳播一些更為離譜的消息。有的說安親王風無方率軍一路潰退,已經是退到四川境內,蒙古韃子已然揮師南下;有的說風無方以下將領已經全部戰死,西北軍群龍無首;更有甚者宣稱準噶爾人已經派出刺客入京搗亂。一時之間,各種謠言充斥著大街小巷,令普通民眾惶惶不安。

    徐春書也不敢怠慢,步軍統領衙門足足出動了十支小隊在城內巡邏,凡有惡意散播流言者,一個個全都抓了回來。儘管他也知道,這樣的舉動無疑是飲鴆止渴,但在西北軍情尚未明朗之前,他卻不得不如此,否則一旦民心不穩被他人鑽了空子,那就真的糟了。即便他的雷霆舉動嚇倒了不少人,但還是有不少別有用心者在暗處撩撥,使得京城的局勢似乎隱藏著頗多變數。

    風無浩出面拉攏馮莊主等人的行為自然瞞不過杜氏地耳目,更何況還有一個霍叔其始終在祈郡王府充當內線。她並不奢望能夠用什麼陰謀把皇帝風無痕拉下馬,只是寄希望於讓其威望大失,倘若能藉機讓他對幾個兒子都生出失望之心則是最佳,畢竟父子相疑在天家是最平常不過的事情。在她的授意之下,幾個早就隱伏在勤郡王風浩嘉府上地下人便同時開始散佈起流言來,其內容無非是皇長子風浩揚凱覦皇位一類而已。

    然而,和父親當年獲封同樣王爵的風浩嘉卻並非當年風無惜那樣的草包,無論是太后蕭氏還是皇后海若欣,對於他的教導都極為嚴厲,唯恐犯了當年同樣地錯誤。因此,當流言傳入這位王爺耳中時,他的第一反應便是整肅府中上下,嚴查謠言的源頭,甚至不惜入宮面聖將事情緣由一一稟報。

    杜氏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突然急轉直下,得到消息的風無痕極為震怒,立刻在刑部中揀選用刑好手嚴加拷問那幾個在勤郡王府中散佈流言之人。儘管那幾人都是位分卑微之人,說不出什麼所以然,但風無痕將他們的供述和章叔銘的供詞一對照,便隱隱將焦點投注在了杜氏身上。

    他原本以為章叔銘的說辭太過離譜,須知一個朝廷命婦再神通廣大,也不該有這樣的能耐,誰知竟是真有這種可能。在他的授意下,石宗屬下的大多數密探都集中在了唐府周圍之地,密切注視著裡面諸人的一舉一動。

    京中不太平,正氣門別業中的一干武人也是同樣百無聊賴。風無浩儘管交待了一些事情,馮莊主三人也是答應得好好的,但待到真正要付諸行動時,他們卻都有些退縮了。風無浩先前確實在他們眼前出示過身為皇族的玉牌,可他們都是些江湖人士,哪裡懂得辨別這些,幾個大佬商量來商量去,最終卻猶豫不決了起來。京城最近的局勢過於複雜,僅是出去打探消息的人便聽說有不少人因為散佈流言被抓。他們要做的事情遠遠嚴重於這種傳話,因此哪裡敢輕易行事。

    一群人還在百草莊中商量對策之時,卻不防有人上門找茬。陳令誠本就和郎哥翠娘二人交情甚佳,最近見他們為了這些武林中的渣漳躲得遠遠的,心頭的惱意不免愈發濃烈了起來。他托紅如問了皇帝心意之後,便帶了一群護衛,大搖大擺地朝百草莊來,氣焰囂張之處,竟有些權貴的模樣。

    這百草莊不過是正氣門祖上傳下來的別業,由於地處京城,人工和其他都是花費巨大,因此裡頭不過是三五個門人操持而已,此次驟然住了幾十號人,頓時就顯得無比擁擠。幾個把門的弟子遠遠見一群衣衫華麗的人走來,忙不迭地派出一人去通知三位領頭的,自己卻好奇地打量著這群不速之客。

    陳令誠卻並未多加囉嗦,亮出了自己的侯爵身份以及步軍統領衙門的文書,聲稱要察訪反賊。這頂大帽子扣下來,眾人頓時驚惶失措,須知他們中個個都有兵器,向順天府報備的卻只有寥寥數人,倘若真被這個侯爺搜到了,豈不是有嘴說不清?那馮莊主只能擺出謙恭的姿態應付,足足和陳令誠糾纏了兩個時辰,又奉送了不少銀兩才將其打發走。

    如此一來,他們身上的盤纏便不足了,有心想找風無浩去周濟一番,又自知沒有完成對方的托付,只能硬著頭皮分頭潛進京城。

    陳令誠卻沒想到自己一次小小的洩憤式行動引起了這麼大反應,他在離百草莊不遠處解散了那些護衛,自己卻只是隱在暗處監視著。不過,目光銳利的他還察覺到了石宗的幾個下屬,不由心中暗笑,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弟子又怎會想到,他們的一舉一動早就觸怒了皇帝。

    於是,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百草莊中溜出了一群裝扮各異的人,分頭由京城各門掩去。儘管他們平日裡都自稱是正道之士,但眼下被陳令誠狠狠敲了一筆竹槓,又惑於風無浩描繪的美好前景,不得不行險一搏。畢竟,對他們來說,能得一個官身無疑可以大大宣揚門派名聲。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7:03
無痕篇 第十卷 昇平   第三十八章 手段
  

    即便發現了這些武人潛入了京城,石宗也並未聲張,畢竟,皇帝的旨意是不要打草驚蛇,以期一擊成事。不過,這些人也煞是狡猾,甫進京城便紛紛四散而去,無奈之下,後頭跟蹤的眾人只得分散尾隨,希望能揪出他們的去向。

    馮莊主等幾個老人卻並未跟著一起去,他們都是武林名宿,再幹這些下三濫的事便太丟臉了,因此盡遣門下年輕弟子出行,自己卻在百草莊等待好消息。風無浩的吩咐其實很簡單,還打著助皇帝整治吏治的幌子,他們久坐之下別無他法,最後只得行險一試。不過是到那些青樓楚館去大鬧一番,隨後即便驚動順天府或是步軍統領衙門,也應該抓不到現行,總好過他們現在的窘境。

    於是,那一夥尾隨的密探便眼睜睜地見這些名門子弟進了一處處行院,不由瞪目結舌。為首的立刻派了人回去通知石宗,事到如今,他也不明白對方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聞訊而來的石宗在得知事情原委之後,立刻加派人手盯住各處,隨後便把重點對準了醉香樓。畢竟,此處乃是郎哥和翠娘的產業,若是被人鑽了空子或是看出端倪,事情便不好收場了。

    那幾個奉命來此的年輕漢子也都不是初哥,儘管囊中羞澀,但想到事後還有大筆犒賞,因此他們也不吝嗇,大把的銀子就分發了出去,引得一幫鶯鶯燕燕圍得緊緊的。此地早已不是翠娘親自當家,那老鴇見幾人出手大方,不由喜上眉梢。忙不迭地吩咐眾女好好伺候。

    幾人的目光一面在眾多煙視媚行地女子身上流連,一面注意著來往的各色人等。風無浩事先就給了他們不少畫像,其中都是那些最喜青樓楚館的官員。儘管凌雲律例早有規定。朝官若有在青樓行院縱慾者,輕則降級罰俸。重則革職拿問。律法固然森嚴,卻禁不住這麼多年來地敗壞,滿朝文武至上而下,喜歡在這些地方逗留的官員著實不少。如何蔚濤這樣地極品大員也只是在近幾年才收斂了一些,而其他的年輕朝官則大多是自命風流。時常選擇一些侍書之類的女子春宵一度。

    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幾個人且行且住,在大廳中沒有發現半個有干礙的人影,心中便清楚要找的人絕不會這麼明目張膽。再重重打賞了身邊地幾個女子後,他們終於探聽到確有不少官員今夜來到了此地,不過,這些人身份尊貴,老鴇便早早地將他們安置在了內院的幽靜處。

    仿若那些前來眠花宿柳的嫖客一樣,幾人也紛紛擁美回房。不待片刻便迷昏了自己身邊的女子,偷偷聚在了內院的隱秘處。自以為天衣無縫的他們絲毫不知,這個京城最富盛名的青樓竟是對頭的產業。而自己的一舉一動恰恰落在了別人眼中。他們一個個掩進了那些內院各處,如願以償地發覺了目標,於是便在他們身上作了小小的手腳。

    坐鎮醉香樓地郎哥聽到屬下回報後,只是沉吟片刻便命人去向石宗報告。看那些人行動的架勢。他已是隱隱約約猜到了對方的用意,不由暗自偷笑。若是此事傳揚出去,恐怕那些名門正派地聲譽便要全毀了,眠花宿柳只是小事,但在行院中暗行不軌的勾當卻是大罪名。待他確定那幾人還未歸房,便下令一眾護衛前往內院暗中堵截。不到一盞茶功夫,一眾人便紛紛束手就擒,論起真功夫,他們比這些在道上廝混多年,又是黑道出身的護衛差遠了。

    有心把事情鬧大的郎哥毫不客氣,立即差人將幾人扭送順天府,然後便去探察內院幾個官員地情形。果然,這些人是中了對方的手段,一個個昏迷不醒,即便是掐人中也不濟事。郎哥也一一試過,見並非點穴的手段後便知道事情非同小可,如若次日早朝缺了一大批朝官,則朝廷體統就都沒了。他只得緊急派人去知會石宗,自己則是一個個法子試過去,希望能將這些官員喚醒。

    郎哥這邊已是將一群人全數拿住,但其他青樓便沒有這般好運了。

    一干年輕武人得手後便快速離開,留下了一個爛攤子無法收場。更為可惡得是,竟有人在步軍統領衙門和順天府外張貼了告示,聲稱朝廷官員公然嫖妓,大大有違朝廷律例。儘管是深夜,得到消息的巡捕營軍士還是迅速出動,滿大街地搜尋可疑人等和告示,希望把事情暫時壓下。

    即便如此,次日的早朝上,仍然有眾多官員缺席。雖然沒來上朝的幾乎都是三品以下官員,但還是有三個大員也在其中,氣得風無痕臉色鐵青。祈郡王風無浩見陰謀得逞,不由心中暗笑,事情一旦傳入尋常百姓耳中,那朝中定會經歷另一次洗牌,風無痕為了應付輿論,一定會罷免這些官員,多出來的空缺就分外誘人了。

    風無痕看著稀稀落落的朝官,心中震怒不已,臉上卻只是冷笑道:

    「一夜之間,居然有這麼多官員沒了蹤影,連個假都沒有。」他雖知是怎麼回事,但仍然難掩鄙夷之情,「昨夜順天府拿到了幾個蟊賊,居然在青樓楚館之地暗謀不軌,似乎目標就是那些個風流官員。好嘛,如今朕的天下實在是無奇不有,朝官公然眠花宿柳,蟊賊也公然登堂入室,真是亂成一團!」

    風無浩起先還在暗自盤算,聽到順天府已經拿住了幾人,不由面色大變,所幸他一直低著頭,這才未曾露出行跡。然而,突如其來的變故還是讓他有些亂了方寸,朝上議了些什麼便都沒有聽進耳去,渾渾噩噩地便出了大殿。

    好容易回了自己的府邸,他便差人去喚了霍叔其來,原原本本地將風無痕的話複述了一遍。霍叔其卻毫無緊張之意,他當初和那些人見面本就改了裝束,而風無浩也未曾表露自己是那位王爺,而且也是喬裝打扮而去。所謂皇家玉牌,人人都是相同制式,又有誰能認得出來?風無浩在聽了霍叔其的一番勸慰之後,方才心中大定,他如今勢力尚淺,只能靠這些歪門邪道的法子成事,只求能夠安插一些親近自己的官員也就心滿意足了。

    順天府尹楊乾在收到郎哥派人扭送的那幾個聲稱是蟊賊的年輕漢子後,不到片刻功夫就得了石宗的通報,立刻省到了事情的嚴重,因此連夜突審。早朝之後,他便單獨求見了皇帝,將犯人供述都說了出來。

    風無痕一聽此事竟牽涉到某位王爺,臉色頓時極為難看,對於章叔銘先前奏報的重視也更強了。

    朝中如今封王的皇族並不多,而有膽量幹這種大事的,除了他的幾個兄弟輩之外,便只有風浩揚和風浩容兩個年長皇子。可是,思前想後,風無痕還是將自己的兒子都排除在外,畢竟,在儲位未定之前,他們應該還不敢這般大膽,如此一來,就只有他的幾個兄弟輩了。

    楊乾滿頭大汗地從勤政殿出來時,正好看見石宗的身影,連忙避了開去。儘管明面上沒有動靜,但朝官大多心裡有數,此人便是如今皇家密探的首領,手段極為多變。他雖然轄著順天府,卻也不想和此人打太多交道。石宗卻並未注意別人,進殿之後便奏報說已經擒下所有暗中作祟的人,只是百姓中已然謠言四起。

    早在朝會時,風無痕便知曉這些人都是保不住了,因此也並未放在心上,只是詢問石宗審問的結果。然而,石宗的說辭幾乎和楊乾一模一樣,除了說此事涉及到一位王爺之外,別無其他收穫,讓風無痕極為惱火。不過石宗還補充了一句,眼疾手快的徐春書也早已派兵圍住了百草莊,裡頭的人也全數拿了個正著,興許還有別的消息。

    徐春書沒費多大功夫便嚇住了那幾個所謂名宿,一聽到事幹謀逆,馮莊主等人便嚇住了,一五一十地說出了事情緣由。徐春書也不敢怠慢,就在石宗之後半個時辰便進宮面聖,將他的所得交待了一遍,又稱當日至倚雲閣定下包廂的人並未留下名姓,其後在上頭宴客的主僕倆也是行蹤隱秘。

    這邊風無痕固然是緊鑼密鼓地追查幕後黑手,那邊杜氏則是飛快地掩蓋行跡。她行事向來多留後路,因此自忖這一次除了引起章叔銘些許懷疑之外,並未露出其他端倪。為了那一點疏漏,她只得派人打點章府上下,希望那些她安插在章叔銘身邊的人能發揮作用。然而,她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章叔銘已然將懷疑奏報了皇帝。

    頂替了王進這個名字,在宮中自在逍遙的風無凜也懾於京中一系列的變故,那些傳言自然也在所有侍衛中傳得沸沸揚揚,一個個版本的流言蜚語說得有鼻子有眼,讓他分外佩服杜氏的手段。儘管心中仇恨並未有一點減輕,但他已是打定了主意守護自己的兒子,至於外頭的糾紛,他只要看著就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當年他的父親能夠隱忍那麼多年,他也不會拘於一時半會。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7:05
無痕篇 第十卷 昇平   第三十九章 拿問
  

    由於接二連三遭逢變故,京中百姓也是議論紛紛,官員公然露宿青樓並非稀罕事,然而,鬧到前幾日那般大的光景還是頭一次,有心人便猜測起皇帝的態度來。有的說要將這些官員全部革職,有的卻說皇帝心懷慈悲,還會給他們一個機會,更有甚者說是法不責眾,皇帝定然是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不鹹不淡地給個處分就完了。類似這般的說法在街頭巷尾廣為流傳,小民百姓無不糾纏於這些朝廷大事,倒是把先前西北戰事的原委都忘了。

    風無痕卻並不想輕易放過此事,鑒於其中並未有他看重的臣子,即便是工部和禮部的一個侍郎都在其中,他也無意讓這些人逃過一劫。他為人也算方正,對那些荒淫之舉本就厭惡,這才會在當年對風無候和何蔚濤等人頗有微辭,如今得了這麼一個整飭吏治的大好機會,又怎會為一些進諫所阻?

    那些官員足足在家中昏迷了三日方才甦醒,然後,等待他們的卻是皇帝一道無比嚴厲的旨意。這些人中,三品以下官員一律罰俸三年,官降兩級,並在吏部記檔大過一次,今後不得任職中樞或地方要職。而三品以上的三位官員則是更加倒霉,以不守官箴為由全數遭到免職,這種雷霆處置讓所有看熱鬧的官員和百姓全都傻了眼。往常處分官員,向來是品級低者嚴懲,而品級高者則是罰俸之類的象徵性處罰,而皇帝今次竟是完全倒了過來,大大有違他們平常的認識。

    與此同時。風無痕密諭石宗和徐春書加緊查探幕後主謀,另外在杜氏那邊嚴加監視。由於這個女人地關係,他也將懷疑的目光轉到了祈郡王風無浩的身上。畢竟,兩人之間至少還有那麼一層親眷關係。多了一個心眼地石宗甚至派人繪製了幾個王爺的圖像。並拿去給倚雲閣地掌櫃過目,果然,掌櫃儘管聲稱那一日的貴賓並不是上頭的任何一人,但也說出了那一對主僕的身高體形,並透露了一個細節。即那位主子常常用右手撫摸右側額角。

    大有收穫的石宗立刻趕回來奏報,這個消息讓風無痕不由眼睛一亮。祈郡王風無浩由於自幼喪母,因此時常遭人欺負,跌個鼻青臉腫地情形極多,最嚴重的那一次則是摔到了額角,鮮血淋漓還不算,幾乎丟了性命,並在額角留了一個諾大的疤痕。想到這裡,他便不由下定了決心,即便是空穴來風。他也不能輕易放過。

    深夜,風無浩幾乎毫無準備便驟然被請進了皇宮,儘管強裝鎮定。

    但他還是有一種大勢不妙的感覺。他雖和風無痕份屬兄弟,兩人之間的情分卻極為淡薄,遠遠及不上其他幾人。再者他的年歲本就和先帝的一眾皇子相差甚遠,所以也沒什麼相得的人。一旦事機有變,就連一個說情的人都找不到。想到這裡,他的背上便漸漸有些濕了,手中地拳頭也攥緊了一些,彷彿是為了消弭心中的慌張。

    一進勤政殿,風無浩便察覺到了一股僵硬冷肅的氣氛,因此連頭也不敢抬。僅僅是用眼角地餘光觀察,他便發現了原本該在四周侍立的宮女太監一個不見,皇帝身邊似乎只有形影不離的小方子和冥絕而已。他露出一個苦笑,依禮下跪俯伏道:「臣弟叩見皇上!」

    風無痕卻並未像平日那般和顏悅色地叫起,而是冷冷地發話道:

    「十二弟,朕聽說你最近頻頻出門,和那些朝官們很是熱絡,看來真是有心啊!」他不待風無浩答話,又自顧自地道,「先頭倚雲閣掌櫃也說,他那邊竟曾經有貴客蒞臨,想不到十二弟你堂堂一個郡王,居然會纖尊降貴地和一群江湖人士混在一起,真是讓朕意外萬分啊!」

    風無浩只感到一句句話如同重錘一般敲擊著他的心防,豆大地汗珠一滴滴滾落在地上的金磚上,發出一種令人心悸的聲響。儘管事先預設過無數種應對的說辭,但真的到了御前面聖的時候,風無浩卻發覺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儘管已經年近三十,但論起閱歷來卻是著實不如,僅僅是幾句帶著試探的話,他便無法自已,只是強自抑制著心頭恐慌道:「皇上明鑒,臣弟近日雖然也偶有出府閒逛,卻並未去過雲都山,又怎會在倚雲閣露面?一定是那掌櫃生意太好,記錯了面相。」

    「哦,是麼?」風無痕瞥了下頭的人影一眼,臉上多了幾分譏誚,「十二弟,那些武林人士早已被順天府拿住,他們儘管說不出你的來歷,但其中一個謹慎人卻在你的皇族玉牌上留下了一點印記,你可敢把自己的玉牌拿出來給朕看看麼?」

    風無浩聞言大恐,他哪會想到那些武夫竟然會動這種手腳,當下就愣了。他顫抖著將手伸向腰間,想要取下那玉牌卻始終下不了手。終於,他慘笑一聲,使勁扯下玉牌,隨意丟棄在地上,這才仰起頭道:「想不到皇上明察秋毫,已經什麼都知道了。臣弟橫豎不過是個無權無勢的人,任憑處置就是!」

    風無痕卻只是微微冷笑,他不過是使計詐上一詐,想不到風無浩會那麼輕易地認承下來。他緩緩從御座上立起身來,幾步走到風無浩跟前,居高臨下地道:「風無浩,朕自問待你不薄,雖說不見得是重用你,但也不曾讓他人欺侮了你去,想不到你居然會暗中做下這等勾當。朕且問你,唐曾源的夫人杜氏可曾對你暗中襄助?」

    風無浩沒想到皇帝會突然問這麼一個奇怪的問題,不由現出了怔怔的表情,好半晌才失笑道:「皇上此言實在可笑,臣弟是自己糊塗,這才鑄成了大錯,關一個婦道人家何事?再者,唐夫人不過是朝廷命婦,即便她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支使得了別人!」儘管先前他的一舉一動都是霍叔其在背後攛掇,但他卻總以為此人乃是他乳母的親生兒子,因此並未將其看作是杜氏那邊的人。再者,杜氏在他面前隻字不提朝廷之事,風無浩又不是那等精明透頂的人,哪裡會知道這個女人的可怕和瘋狂?

    風無痕眉頭緊皺,他本以為風無浩既然敢在京城中攪起風波,就必定和先前那夥人有所聯繫,卻不料對方完全是蒙在鼓裡。他仔細地打量著風無浩的神情,見其不似作偽,心頭的疑惑就更深了。喝令外邊的侍衛將風無浩帶下去之後,他方才仔細琢磨起事情原委來,最終,他還是下了決心。

    深夜的京城中無比靜謐,只有巡夜的打更聲不時響起。然而,黑暗中突然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隨後便是一群全副武裝的軍士,牢牢地將唐府圍住。由於是皇帝親自交待不可有失,因此徐春書竟是親自出馬。被驚醒的唐府上下人等無不心中慌亂,就連唐曾源也不知道禍從何起。

    杜氏早在聽說有人圍住了唐府時便醒悟了過來,她並非尋常人物,自然不會打著僥倖的主意。當看到徐春書本人親自出現時,一種大勢已去的感覺頓時出現在她的腦海中。儘管對平素所為很有自信,但她更清楚,對於御座上的至尊而言,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便能夠置她於死地。她所有的瘋狂都是為了一個無比偏執的念頭,那就是把握權勢,多年的苦心經營讓她初步品嚐到了被人誓死效忠的甜頭,可她卻沒想到,自己認為牢不可破的防線只是一張薄薄的紙而已。

    徐春書並未令士卒隨他進府,而是僅僅帶了四名親衛就直接登堂入室。「唐大人,本官奉旨行事,若有莽撞之處還請見諒。」儘管知道事情難以善了,但他還是存著幾分客氣,「皇上口諭,宣唐曾源夫婦至勤政殿。」

    唐曾源跪地領了口諭之後,方才覺得一陣恍惚,他實在不明白,為何皇帝的口諭中還包括自己的妻子。然而,當他瞥見杜氏似笑非笑的神情時,頓時心有所悟,難道,這無妄之災和妻子有關?須臾之間,他便見杜氏一副無比痛苦的模樣,身子劇烈搖晃了幾下便歪倒在地。這突如其來的劇變讓徐春書和唐曾源同時亂了方寸,待到確定杜氏乃是服毒自盡後,唐曾源便禁不住昏厥了過去。事到如今,即便他再木訥,也知道妻子一定做了什麼逆舉,否則又何須在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便服毒自盡。

    儘管是深夜出動,並未驚動太多人,但這件奇怪的案子還是為朝局帶來了深遠的影響。不過,風無痕權衡再三,卻並未大肆張揚此事,甚至還在親自盤問了唐曾源之後放了他一條生路,畢竟,掌管翰林院多年的唐曾源人脈甚廣,一旦真的因為其妻之過下獄問罪,怕是又要攪起莫大的風波。另外,在搜查了唐府上下之後,徐春書除了找到一份名單之外,其餘的文書竟都被杜氏的兩個侍女毀去。在西北戰事尚未明朗之前,風無痕再也不想招來額外的麻煩,因此只是將名單妥善保管,並沒有重重處置。

    豫豐十五年五月二十三日,唐曾源上奏告老致休,風無痕准奏,並令其在京城郊外置莊榮養。

    豫豐十五年五月二十五日,風無痕以祈郡王風無浩交接武人,圖謀不軌為由,奪其王爵,幽禁其於王府之內。

    豫豐十五年五月三十日,順天府尹楊乾以謀害朝廷命官為由,對押在順天府的所有江湖人士處以流刑。消息傳出後,白道武林為之震驚,不少世家懾於朝廷權威,紛紛約束子弟,收斂自己平日所為。一時間,民間的所謂俠士銷聲匿跡。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7:05
無痕篇 第十卷 昇平  第四十章 鏖戰
  

    儘管薩克親王胡裡奇早就打好了如意算盤,但風無方又豈會讓他合兵一處的陰謀得逞。再者,蒙古騎兵的優勢就在於其來去如風的機動性,一旦安營紮寨,其防禦力卻遠遜中原大軍。看準了這一點,風無方便明裡用精銳步兵攻營,暗地裡卻早已通知離薩克部三百里遠的另一個中等部族準備伏擊。準備了多年,風無方早已收買了許多明面上依附於薩克部和準噶爾的中小部族,事到如今,便正好派上了用場。

    由於胡裡奇的三處大營互為犄角,一方受難則其餘兩方俱可支援,因此攻營一事並不順利。風無方也是心有計較,只是委派前鋒營中的死士進行殊死拚殺,弓箭手在後彈壓,但火箭之類的激烈手段卻是不敢使用。須知這茫茫草原,一旦興起燎原之火,則敵我雙方只有玉石俱焚一途。

    前方戰得如火如荼,死屍遍地,但後方諸將還是一副沉靜的模樣,彷彿死難的並非己方袍澤。西北將士都是身經百戰,對於戰死沙場早就抱著一種漠然的態度,等閒不會因生死而變色。再者前鋒營中俱是犯了軍規死罪的士卒,若是戰死不但可以免除罪名,家人還能得到豐厚的撫恤,因此一個個都是悍不畏死地上前殺敵。

    「可惜,胡裡奇身邊恐怕是用了一個不中用的中原謀士,否則又怎會用這守營的下策?」風無方極目遠眺,只見處處都是拚殺,僅僅半個時辰。雙方都至少有近千士卒倒斃於地,而西北盟軍由於是攻方,死傷更為慘重。「丟棄了騎兵來去如風的特性。居然在此地安營紮寨,他還真是夠剛霞自用的。」他掃了一眼前方戰局。又沉聲問道,「前方陷阱等物是否已經掃除?」

    身旁地一個親兵在馬上平平行了一個軍禮,隨後便答道:「回稟大帥,工事營來報,前方並未設有多少陷阱。業已全部拔除!」

    風無方眉頭一皺,顯然對這個答案很是疑惑。然而,當探馬來報,說是左右二營都已趕來馳援時,他才露出了一個微笑。只聽他一聲令下,其後的三營統領便全都約束了麾下軍馬,浩浩蕩蕩地衝殺了出去。

    這已經是攻營的第三天了,前兩天,風無方都只是派人稍稍騷擾一番便迅速離去,彷彿對交戰並不以為意。胡裡奇眼看援兵就要到來。

    巴不得風無方就這樣拖著,誰料到了最後一日,攻勢突然變得無比猛烈。為了克敵。他不得不放棄了龜縮戰術,麾下地騎兵已經派出去了一半,畢竟,在他內心深處。中原騎兵當然遠遠及不上他的蒙古精騎。

    雙月營統領張雲鋒策馬奔馳在一群騎兵之中,心中無比寧靜。自從當年護送風無痕至庫爾騰部之後,他便打定了主意留在西北軍中。這幾年來,儘管秩位並未水漲船高,但他已是掛了振威將軍地虛銜,甚至還賞了一等伯的爵位。此戰若是能再建奇功,怕是還能往上陞遷。他雖是勳貴子弟,卻不比長擊營統領鍾正業,鍾正業只是仗著母親安平太長公主的身份,而他卻是有著相當的武力和戰略。

    望著前方不斷逼近的蒙古騎兵,他頓時感到渾身熱血奔湧,突然仰天怒喝一聲:「殺!」飽含了金戈鐵馬地聲音傳遍全營,所有的將士都興奮了起來,手中刀劍都舉得高高的,眼中都瀰漫著一種嗜殺瘋狂的意味。

    兩隊人馬的頭部頓時狠狠地碰撞在了一起,張雲鋒毫不退縮,竟是策馬向那領軍的蒙古將領撞去,這等瘋狂的態勢頓時讓對方猝不及防。

    這些年來,西北軍上下始終在苦練騎術,琢磨出了不少歪門邪道的方法,這撞馬就是其中一途。就在兩騎堪堪相撞之時,張雲鋒伸腳在對方馬肚上狠狠一蹬,手中長槍閃電般朝對手刺去,緊跟在他身後的兩個親兵也不敢怠慢,除了一左一右護持住主帥之外,各自用馬刀向馬首劈去。那蒙古將領見勢不妙,高喝了一句之後便飛身向後躍下了馬,一把抓住緊隨在後的親兵馬韁,竟是須臾間就換乘一騎,而他地戰馬自然沒有這般好運,兩柄馬刀正中其馬首,頓時倒斃在地。

    張雲鋒冷笑一聲便持槍追了上去,他壓根不用環顧左右就知道雙方已經展開了搏殺,戰場上深深的血腥味刺激得他狂性大發,僅是百十步的路程,死在他長槍之下地便有七人之多,而他的身上也多了幾道深可見骨的傷痕。待到他感到壓力一鬆時,方才察覺到已是出了敵軍陣勢,他可不會自負到自己能夠在敵軍中殺個幾進幾出,隨意在傷口上倒了些金創藥之後,他便下令繞到側翼進行攻擊。和他一起衝殺出來的軍士不過是數千騎,其餘地都陷在敵軍中拚殺,而蒙古騎兵由於兵員上更少,能從陣頭衝殺到陣尾的不過數百騎,因此無力再行攻勢。

    風無方面無表情地聽著探馬奏報,直到聽聞準噶爾軍已經和答勤部的伏兵交戰之後,不由發出一陣長笑。他回顧身後軍容齊整的一眾兵卒,高聲喝道:「準噶爾援兵已經為本王伏兵所困,各位,此時不破敵,更待何時?」

    身後歷數庫爾騰部和索圖部的騎兵統領都是一陣大喜,他們怕的就是戰到一半還要應付援兵,此時聽得準噶爾人已被攔截,哪裡還有不爭功的道理。行前各自親王便吩咐過,若是能得到風無方的賞識,他們回去便都可以加官進爵,因此兩人在馬上微微躬身行禮後便請命出戰。風無方哪會放過這樣的好幫手,自然是點頭應允,待兩隊各派出近萬人馬朝左右兩營進兵之後,他便號令中軍徐徐前進,不斷逼近正在鏖戰中的戰場。

    由於準噶爾援兵足足有五萬之眾,因此答勤部的伏兵儘管以有心算無心,壓力也著實不小。他們在漠南不過是中等部族,平時都需仰三大部的鼻息行事,先前風無方稍稍行籠絡之舉,答勤郡王便欣然答應了伏擊大任。當然,風無方也不放心對方的區區兩萬騎兵,早在月前便陸續讓各小部族的軍馬馳援。由於都是些不起眼的小部落,軍馬或百或千,因而毫不起眼,並不惹人懷疑。

    若是率兵馳援的是特古,那興許還有迴避之道,只可惜客圖策零考慮再三,不得不為了平衡部族勢力而派出了自己的母弟欽弗。欽弗也是準噶爾大將,而且凶名卓著,麾下軍馬俱是沾滿了無辜牧民的鮮血。在得知自己可以先至漠南蒙古劫掠一番之後,他的興頭便吊足了,至於所謂的盟軍薩克部,他是壓根就沒有放在眼裡。

    正是因為他的桀驁和自負,前方的偵騎數目便少了一半,所以輕而易舉地便被人打了伏擊。答勤部和其他小部族的軍馬並未候在前方,而是乾脆扮成了馬賊,以游騎全力攻擊欽弗軍的側翼,待到有所戰果後便飄然退去。欽弗大怒之餘,便全然忘記了馳援重任,不斷派兵前去追擊,不到半日的功夫,他的五萬軍馬竟只剩了三萬在中軍。

    事到如今,欽弗才發現自己好像中了圈套,派出去的軍馬竟是絲毫不見回應,彷彿憑空消失了一般。按照事先得到的訊息,此地應該是薩克部的地盤,決計不會有馬賊縱橫,冷靜下來的欽弗不由感到了事情嚴重,立刻喝令全速前進。不過,被耽擱了大半日之後,準噶爾軍已經完全陷入了風無方事先的圈套。在西北軍足足四萬騎兵如尖刀一般突破了薩克部大營之後,他們並未停息,而是直接向後方準備迎戰。他們都是殺熱了身子的人,自然比遠征的準噶爾軍更具殺氣。不到半個時辰,疾馳中的兩軍便碰了個正著,西北殺性最重的破擊營對上了準噶爾最嗜殺的欽弗軍,這正是一場驚心動魄的大戰。

    身處這場以矛對矛的對攻戰中,呂原昌絲毫不亂,身後的親兵不斷隨著他的喝令而改換號角聲,此時此刻,往日精良的訓練和久經沙場的氣勢便全然顯現了出來。即便是面對同樣嗜殺的欽弗軍,他們的氣勢也絲毫不落下乘,反而因為起先的大戰而隱隱佔了上風。不過,沙場征戰畢竟全是凶險,僅僅是一個時辰,呂原昌身後的親衛便折損了十幾名,負責以號角傳達命令的親兵也換了四人。然而,呂原昌以及其後的三百親衛卻如同尖刀一般在敵陣中左突又進,狠狠地在對方腹心插了一刀。

    由於這是破擊營最擅長的戰術,即便是欽弗想要親自率兵阻截,也被呂原昌巧妙地避開了過去。

    儘管欽弗一向自命不凡,但是,在軍馬損失過半之後,他便有些沉不住氣了。在幾個心腹將領的協助之下,陷入僵局的準噶爾軍徐徐結陣後退,竟是想要退出戰局。呂原昌卻拒絕了幾個將領要求繼續追擊的建議,也開始收攏軍馬,兩方各有默契地緩緩脫離了戰場。是役,答勤部的聯軍共計殲滅準噶爾軍一萬三千餘人,自己也是損失慘重。而破擊營和欽弗軍鏖戰半日,殲敵近兩萬,自己損傷過萬,可以稱得上是大勝。

    風無方麾下的其他軍馬也是大有收穫,薩克親王在失去盟友的援軍之後,不得不放棄營地揮師朝西北奔逃,近十萬的騎兵最終只剩下了不到四萬,元氣大傷。捷報傳至京城,風無痕和群臣俱是大喜,遠遠蓋過了先頭的流言蜚語以及那一場莫大的變故。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7:07
本帖最後由 longwang 於 2009-5-29 21:20 編輯

無痕篇 第十卷 昇平  第四十一章 戰定
  

    在四川的展破寒也沒有閒著,除了忙著調度軍糧之外,他已準備足了人馬,準備在功勞簿上分一杯羹。這是先前風無痕早就決定好的事情,又早早知會了安親王風無方,因此展破寒的信心就愈發足了。儘管準噶爾厲兵秣馬多年,但論起真正實力來,和中原的差距仍舊極大,畢竟是以一隅之地抗衡整個天下,再加上當今皇帝並非昏君,因此孰勝孰負其實並無懸念。

    得到西北戰報之後,展破寒便知道機會來了。他本次坐鎮四川並未帶本部的所有軍馬,除了親衛和中軍一萬人之外,他便是加緊訓練了四川督標和撫標,再加上四川將軍寧雲麾下的四萬駐軍。比起聲勢浩大的西北軍而言,他手上滿打滿算也不超過十萬人,但展破寒自負用兵之道並不稍遜於風無方,誓師之時更是狠狠地煽動了麾下將士。

    豫豐十五年六月十一日,有著「殺神」之稱的西南建威將軍展破寒揮師北上,從四川至甘肅入蒙古草原,直擊準噶爾右翼大軍。儘管川軍的戰力並不及西北大營,但由於隸屬於展破寒直轄的前鋒營眾軍士極為驍勇,因此竟是捨命死戰,再加上先頭三萬人馬的苦苦廝殺,竟是最終迫退了準噶爾右翼的五萬大軍。是役,川軍死傷萬餘,而準噶爾最為精銳的騎兵也同樣死傷慘重。

    消息傳到安親王風無方耳中時,他卻不過是置之一笑,說了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展破寒自己悍不畏死也就罷了,想不到屬下軍士竟是一個樣子。真是什麼樣的主帥帶什麼樣地兵!」然而,這個評價從一向頗為苛刻的安親王風無方口中說出,卻有一番不同尋常的意味。他和展破寒雖然各自統兵一方。但論起身份地位卻還是有著天壤之別,此話一出。便意味著他不會下嚴令節制展破寒麾下地軍馬,這個體悟讓西北諸將無不殷羨展破寒的好運。

    明面上處於劣勢地客圖策零卻並不氣餒,他還有一招殺手鑭並未使用,那就是凌雲背部日漸壯大的羅剎人。儘管知道對方也同樣凱覦中原大地,但對於野心勃勃的客圖策零而言。下賭注最後一搏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中原的萬里江山他若是全部染指,恐怕會招來莫大地麻煩,還不如同時引人來攻,如此朝廷腹背受敵,則他就有空子可以鑽了。然而,自負智計軍略的客圖策零萬萬沒有想到,他大力提拔特古這樣一個外人,在驕橫自大的準噶爾貴族中早已埋下了動亂的陰影,此時此刻,一群西北最精銳的將士正偽裝成蒙古游騎。朝他的巢穴掩去。

    準噶爾汗帳之內,平昭郡主風凡琳正在生產。她嫁到準噶爾部已經十五年了,儘管不可避免地年華老去。但是,由於她善於隱忍,馭下又是寬厚謹慎,因此一干準噶爾貴族也都將她奉為了唯一的王妃。客圖策零當年曾經在風無痕面前賭咒發誓不娶側妃。最終也倒是守諾,染指的侍女雖然不少,卻一個都未曾迎進門來,膝下除了前妻留下的兩個女兒之外,剩餘的兒女竟全是風凡琳所出。如今,要降生地正是風凡琳的第五個孩子。

    幾個準噶爾貴族不安地在帳外踱著步子,早在客圖策零命他們留守那一刻,他們便已經下定了決心。這幾人都是當年宛烈皇帝風寰照的手下敗將,早已被那一戰驚了心魄,因此屬於部族中地主和派。在他們看來,與其和中原皇帝苦爭,還不如守住族裡好不容易爭來的大片土地,如此才不會陷於滅族的危險。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們對風凡琳這個王妃都極為恭敬,希望借這個紐帶來維持和朝廷的關係。而風凡琳更是爭氣地誕下兩男兩女,其中長子已經年滿十三歲,勉強可以繼承汗位或是王爵,這便意味著,他們可以扶助新主。

    只聽帳內一聲響亮地嬰啼,幾個貴族不由相視大喜,到了這個時候,說句難聽的話,他們寧可風凡琳誕下死嬰,也一定要護住這位朝廷郡主的安全,如今看來真是皆大歡喜。一個高高胖胖的產婆掀簾出來,手中還抱著一個孩子,笑吟吟地道:「王妃母子平安,居然又是一個王子!剛才生產的時候,帳內的燈幾乎滅了,虧得這個孩子竟是伴著紅光出生,真是天賜之喜啊!」

    幾個貴族面面相覷,彷彿也記起自己剛才曾經聞到過一股如香如扇的味道,頓時也都愣了。其中一人突然驚呼道:「天降祥瑞,不正是預示這個孩子將繼承準噶爾汗位嗎?」

    旁邊幾人也是恍然大悟,紛紛跪倒在地,雙手朝天高高舉起,口中喃喃禱祝不已。儘管在蒙古諸部中,強者為王是很普遍的事情,但準噶爾的汗位一向為一個家族牢牢把持,長久以來,凡有染指汗位的外人都是死於非命,沒有一個得到好結果。久而久之,他們也就對王族的合法性深信不疑,即便是再權勢滔天的貴族,也得從王族一脈中挑選繼承者。風凡琳的這個孩子尚在襁褓之內,操縱起來自然是更為容易,他們哪會放棄這個機會。

    蒙古貴婦產後並不像中原的女人那般嬌貴,大多是幾天後便出帳,風凡琳也不例外。儘管嫁給客圖策零後她始終未曾插手任何正事,只在暗地裡多留了一點心思觀察別人,但是,這一次卻不同。由於事關重大,風無方拉攏的幾個準噶爾貴族無不想到了這個出生中原的王妃,因此旁敲側擊之後便吐露了實情。風凡琳在思量再三之後,終於決定放棄自己一貫旁觀的立場,暗中主導此事。她和客圖策零儘管相敬如賓,但畢竟是奉旨成親的夫妻,各有各的打算。

    仇慶源和展容帶著五百游騎,終於風塵僕僕地到達了準噶爾汗帳所在地。儘管客圖策零在此地留下了重兵,但由於手握兵權的幾個貴族除了一人是主戰派之外。其餘都是主和派,因此勢力分配不問可知。事先早已有所準備地仇慶源和展容都能說一口流利的蒙古語,帶的軍士中多半也是蒙古出身。所以應對間絲毫不露破綻。再者又有相熟地準噶爾貴族在旁掩護,所以很快便見到了平昭郡主風凡琳。

    在雙方正式會面之後。仇慶源便拿出了安親王的親筆密函以及朝廷一份旨意地拓本,如此一來,幾位準噶爾貴族便放下了心頭的疑惑。出乎仇慶源等人意料的是,對方提出的要求竟是由風凡琳的幼子,也就是尚在襁褓中地勒爾托繼承王位。儘管對方說得天花亂墜。又是天神護佑又是血統純正,但在風凡琳聽來卻是別有一番意味。然而,兩個西北將領和風凡琳商量之後,最終還是答應了這個請求,事到如今,他們沒有任何猶豫的餘地。

    豫豐十五年六月二十九日,準噶爾汗帳發生嘩變,忠於客圖策零的大將庫札被其餘幾個留守的準噶爾貴族設計殺死,並秘密屠殺了數百人以防消息洩漏。事後,準噶爾諸親貴以客圖策零違背天神意願。發兵觸怒天朝為由,廢黜其大汗之位,同時推舉客圖策零幼子。剛出生的勒爾托為大汗,並繼承準噶爾親王王爵,以客圖策零長子克吉為輔政左台吉,以準噶爾親貴碩布達等六人掌握實權。

    消息一經傳開。頓時震驚了整個蒙古,交戰雙方也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瞪目結舌,然而,知情後的風無方不過是微微一笑,隨後便在地圖上輕輕畫了一個圈,顯然是包抄之意。在他的傳令下,展破寒率軍疾行一晝夜,攔截了星夜往回趕的準噶爾前鋒,並迅速展開激戰。由於展破寒麾下軍馬有限,因此是役傷亡極為慘重,不過其事先已從親朝廷的各中小部族收攏了數萬軍馬,因此才勉強支撐了三日。

    三日後,準噶爾汗帳地騎兵也陸續抵達,再加上風無方從側翼繞過戰場的援兵,展破寒這才堪堪抵住了對方的攻勢,此時,客圖策零終於率大軍出現。這個始終自信滿滿地一代梟雄,終於被三路大軍牢牢困住,再也不復往日的聲威。

    在先後突圍七次失敗之後,準噶爾聯軍損失了近五萬騎兵,而深為客圖策零信任的特古也在第六次突圍中身受重傷。失去了軍糧補給和大量兵員後,客圖策零只得派出使節和安親王風無方交涉,卻拒絕了朝廷自縛請降的要求。當夜,客圖策零伏刀自刎,終年四十二歲,他死後不到一個時辰,其心腹特古也傷重身亡,這一對相知相得地主臣,最終在同一日死去。然而,客圖策零派往羅剎國報訊的使節卻突出了重圍,這位忠心侍主的準噶爾將軍為了報仇,不惜以自刎求得羅剎國沙皇大軍出征,當然,這已經是後話了。

    群龍無首的近十萬準噶爾軍最終只得投降,安親王風無方在收去所有人兵器戰馬之後,信守承諾地將他們放回漠西蒙古。接到皇帝旨意的展破寒在風無方分兵援助之後,領五萬軍馬入駐漠北和漠西蒙古交界處,並設立將軍府管轄漠西和漠北蒙古軍務。元氣大傷的準噶爾部懾於中原君威,不得不再次進入蟄伏,其間,平昭郡主風凡琳利用高超的手腕,將一干準噶爾權臣全數剷除,在兒子年幼時掌握部族大權,並遣次子至京城為質。至此,準噶爾部儘管仍勤練兵馬不綴,卻再未打過經略中原的主意。

    豫豐十七年,凱覦中原大統的羅剎國派出數萬人馬自黑龍江和蒙古等地分批南下,並使用了犀利的火器。風無方自動請纓前往黑龍江禦敵,並以福建越家從西夷高價購得的火器大破羅剎軍。而中路的展破寒在聯合漠西和漠北各部後,對入侵的羅剎軍分頭擊破,大揚軍威。戰後,羅剎沙皇不得不遣人簽署戰敗協議,殘兵敗將才得以灰溜溜地回到國內。這一役之後,中原將士善戰之名震懾海內。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7:08
無痕篇 第十卷 昇平  第四十二章 盛世
  

    豫豐十八年三月,風無痕終於迎來了他的四十大壽。他登基十八年以來,雖不能說是本朝最為英明的君主,但至少在勤政愛民上頗有心得。不僅如此,三年前風無方平定西北,一年前嘉親王風無傷在西南各部族中設立司官管轄民政,風無痕又下旨准許外族各民眾內遷中原。這一頭改善民政,一頭整飭吏治,王朝便隱隱顯現出新氣象,各地官員和百姓更是紛紛為皇帝大壽而忙碌了起來。

    京城的一干權貴卻在為另一件事而操心,就在三日之前,風無痕在朝會上宣佈將考慮立儲一事。儘管此前屢屢有大臣上書進言立儲一事,但幾乎都被皇帝留中不發,因此諸臣子聞言不由都是面面相覷。直到下朝之後,他們才好似恍然大悟,連忙三五成群地商議了起來。儘管皇帝已經兒女眾多,但是,夠格談得上是儲君人選的卻是寥寥無幾,畢竟,蘭貴妃和已故詢宜皇貴妃的獨生兒子都已經過繼了旁家。

    因此,出現在群臣面前的儲君人選只有兩個,那就是皇長子德親王風浩揚和皇四子勤親王風浩嘉。風浩揚的母親如貴妃是風無痕最早的妃子,他自己又年長能幹,因此是最早晉封親王的皇子,其才幹品性都是無可挑剔:而皇四子風浩嘉乃是皇后嫡子,自從協理政務以後也是始終謹慎自持,未曾出過差錯,頭上還襲封著皇帝當年的那個爵位。無論從哪個方面看起來,兩人都是極為出色,只可惜皇位只有一個。在一眾大臣看來,爭鬥幾乎無可避免。

    只有少數重臣心中有數,儘管海家自海觀羽故去後已經不復當年盛景。但若是真正論起來,京中上下官員竟有三分之一都是出自海家門牆。其中不少還是屬於門生孫兒那一輩。不僅如此,海家下一代家主海浩前乃是皇帝親子,儘管已是承襲了海氏香煙,但這親情猶存,結果就很容易預料了。

    彷彿是為了避嫌。這些天的德親王府更是大門緊閉,一干下人除了採買之外,鮮有出門地時候,就是碰到打探消息的也是不理不睬,直叫一幫有意巴結的朝臣大為失望。有心人便品出了一點滋味,畢竟,風浩揚把母親那一套學得極為齊全,從不兜搭分外地事情,料理政務也不攬權,因而從皇帝那裡得到的褒獎遠遠多於風浩嘉。即便如此。風浩嘉和這位大哥地關係還是不錯,僅次於他和恭親王風浩容的兄弟之情而已。

    風無痕的萬壽節上,先是一眾嬪妃一一獻禮賀壽。隨後便是皇子公主們上前請安奉承,直把保和殿變得熱鬧無比。由於中午是賜宴群臣,接受朝拜,因此晚上的家宴便都是些皇族中人。由於得了皇帝的旨意。

    連親王風無清、和親王風無候、嘉親王風無傷全都攜著家眷一起來赴宴,竟是將原本極為寬敞地大殿擠得滿滿當當。所幸風無痕事先有所準備,所有皇孫輩都沒有過來,否則再算上乳母就是又一大群人。

    太后蕭氏這一年已是五十有八,此時見下頭的兒孫輩熱鬧的景象,心中更為歡喜。這些年諸皇子都是日漸年長,成天忙於政務,除了日常請安之外,竟是沒時間在慈寧宮多待,也讓她在皇帝面前埋怨不已。這一次一大群人在她面前奉承,立時讓她眉開眼笑,也不知道送出去了多少賞賜。儘管早先也有過不如意,但蕭氏卻也幾乎知足了,皇帝的孝道算得上無可挑剔,皇后又是一個聰明人,家務也料理得乾淨,後宮嬪妃雖多,但好歹也沒出過大紕漏,而她這個太后更是穩穩當當地作了十幾年,也已經算是凌雲開國以來的異數了。

    待到歡宴過後,風無痕單獨留下了皇后海若欣和如貴妃紅如,又把風浩揚和風浩嘉一起帶上,五人只帶了幾個侍衛,便安步當車地至了奉先殿前殿。由於皇帝和群臣白日已在此地告祭了一次,因此還能隱隱聞到一股濃濃的檀香味。

    風無痕親自拈香,又默默禱祝了一回,身旁的風浩揚和風浩嘉都是一愣,顯然並不明白父皇的心意。倒是海若欣和紅如對視了一眼,默默低下了頭,事到如今,她們心中也分外清楚丈夫的心意,怕是今晚,儲君的人選就要定下了。

    風無痕在案上插了自己地三炷清香,便轉過頭來對著兩個兒子道:

    「朕知道你們今日極為疑惑,不知道為何要到此地來是麼?朕也不想繞圈子,此地陳列的都是我朝列祖列宗的神主,乃是天底下最神聖之地。朕今日便要你們給諸位先皇上香磕頭,隨後默默禱祝,將列祖列宗告訴你們地話轉告於朕。朕登基十八年,儲位也一直虛懸,若是你們之中有一人今日能讓朕滿意,那朕之後即可向群臣宣佈儲君人選!」

    饒是兩個皇子往日都是自負智計,此時也不由亂了方寸。風浩揚正想囁嚅著說些什麼,卻被風無痕揮手止住。「你們無需考慮其他,只需將列祖列宗的心願說出即可。朕知道皇后和如貴妃平日教你們的都是兄弟和睦那一套,但現在不同,皇位只有一個,朕也只屬意你們二人,這個時候再謙讓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風浩嘉偷眼看了看自己的母后,這才輕輕拉扯了一下大哥地衣角。

    風浩揚心中暗歎,父皇既然已經發話,那長幼有序,他便不得不先出來拈香。鄭而重之地禱祝了一盞茶功夫之後,風浩揚躬身行禮後便退了回來,若有所思地道:「回稟父皇,諸位先皇只是教導兒臣要對得起凌雲江山社稷。身為皇家子弟,不可被他人他事迷失心志,事事應循往例,然後依本性而為。」言罷他便瞥了瞥自己的母親,隨後低下了頭。

    風浩嘉只覺得一陣奇怪,往日的大哥一定會談一些實際地構想。今日卻只說了這麼簡單的幾句,這實在不符合風浩揚的性格。然而,事到如今。他也顧不上許多,上香禱祝之後。他便回轉了來,神情莊重地道:「啟稟父皇,凌雲歷代先皇告誡兒臣,為政須得看顧百姓得失,不可因私廢公。親賢者。遠小人,無論為君為臣皆是如此。天道不可違,順應天理民心,方可證治世之道。」他自覺說得極為妥帖,因此說完後便規規矩矩地垂手侍立,等待著父皇地答案。

    「罷了,罷了,都是天意,天意!」風無痕揮揮手道,一天之間從未消失過的笑容突然無影無蹤。那一刻間,四人突然覺得,他地身影是那般蕭索疲憊。「所幸你們都是聰明人。沒有給朕再來一次蕭牆之亂,足可見你們兩人的心胸。你們且退下吧,明日朝會朕自有說法。」

    風浩揚和風浩嘉對視一眼,只得默不作聲地退下。而海若欣和紅如卻仍舊站在風無痕身側,她們清楚,丈夫一定有話要說。

    果然,許久之後,風無痕終於開口道:「朕很慶幸有兩個能幹的皇子,不過,大位只有一個,朕不得不有所抉擇。朕知道剛才浩揚是有意藏拙,所謂先循往例,再依本心的說法壓根就不是他一貫為人的準則。浩嘉很聰明,對於這種問題也是一針見血,只是,為君者雖然確實應當看重民心,卻不應一味地順應天意民心,否則便重蹈了黃老之道誤國地覆轍。民心可用,便多有豪強千方百計地籠絡民心起事,所以,得民心者不見得都是清官賢臣,也有可能是居心叵測之徒。」

    幾句話說得海若欣和紅如悚然動容,兩人都是極為聰明的女子,哪會聽不出風無痕的言下之意,只是紅如卻對風無痕似乎有意立長的心思不以為然。可是,此時此地,眼前兩人的身份都不是她能夠反駁的,因此,她只能選擇了沉默。

    「皇后,朕知道你在浩嘉身上下了不少功夫,這孩子也同樣好學上進,不過,今日之爭,他確實輸了。為君者雖然需小心謹慎,卻不能丟了自己的本性,否則便一定會被他人蒙騙。」風無痕鮮有對海若欣這般稱呼的時候,因此足可見其鄭重,「朕的其他考量你也應該知道,朕今日不過是試試這兩個孩子罷了。浩揚既然懂得退讓,那朕就放心了,他至少可以作為管事親王輔佐浩嘉。」

    紅如終於鬆了一口氣,她並不是真的那麼與世無爭,然而,若是皇帝一意要立風浩揚為太子,那她在宮中就很難自處了。援引母以子貴之禮,那她就得晉封,可是,皇后尚在,她始終是矮人一頭。再者,皇后又已經育有皇子,風浩嘉又並非那等不爭氣地子弟,哪是那麼容易甘休的?海家勢力已經是遍佈朝野,即便風浩揚得了儲位也未必能夠善終。

    她心中念了無數遍的阿彌陀佛,嘴角卻露出了一絲微笑。

    豫豐十八年三月二十八日,風無痕在朝會上宣佈,立四皇子風浩嘉為皇太子。此議一出,朝野皆無聲響,畢竟,風浩嘉早已協理朝政,又是皇后嫡子,無論從哪一點看都無法產生半點非議,只有一些心向風浩揚地官員頗有些為歎息。

    豫豐十八年五月初,經禮部精心準備後,在太和殿進行了盛大的立儲典禮。禮成之後,風無痕率諸皇子謁奉先殿,隨後至天壇告祭,並大赦天下。

    然而,天下之事禍福難料,豫豐三十二年的一場叛亂使得一切計劃都成為了泡影。風無凜隱姓埋名在宮中為侍衛二十幾年,終於等到了兒子風無玖長大成人,並最終告訴了他事情真相。在從母親遺留下的玉珮中得知事情原委之後,已經憑著賀家勢力封了親王地風無玖終於忍不住作反。儘管在皇帝的雷霆處置下,一干人等全部伏誅,但皇太子風浩嘉卻在浩劫中雙目失明。

    之後,風浩嘉在多番醫治無果之後,上書父皇請辭太子之位。此時,皇后海若欣已經由於一場大病而去世,風無痕權衡再三,只得宣佈廢風浩嘉太子之位,另立皇長子風浩揚為皇太子,並宣佈禪位於風浩揚,自己退居泰興殿。

    風浩揚繼位之後,改年號昭顯,尊其父為太上皇,援引母以子貴之例,晉封其生母如貴妃紅如為皇太后,上尊號仁嘉,並追封已故皇后海若欣為孝誠嘉皇后。風浩揚一生雖未開疆拓土,但馭下極嚴,待所有兄弟卻是寬厚有加,吏治清明處更甚其父,豫昭盛世之後,凌雲再未出過英主。

   【全書完】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7:09
本帖最後由 fongyuen 於 2009-5-26 13:05 編輯

後記


    一百多萬字之後,《凌雲誌異》終於結束了。從十月二十六日開始上傳到今天六月二十五日,似乎正好是八個月,實在是一個巧合。這是我第一部完成的小說,儘管有諸多不如意之處,其中紕漏也不少,但畢竟是我用心寫出來的。八個月的辛苦碼字,其中沒有間斷過一天,我現在回想也頗有一些懷疑,畢竟平均一天總有三千字以上,這在當初預想時是絕對無法想像的。結尾確實倉促,在此只能對大家說一聲抱歉,實在對不起一直支持的各位。

    凌雲的故事要告一段落了,即便再有增補也只可能是外篇,因為新書已經在籌備階段。和凌雲比起來,我更加喜歡練鈞如的故事,畢竟,他比無痕更加有情,本質上也更加幸運。從天璜貴胄淪落成一介草民,對於他原本的處境來說,其實並無多少差別,反而可以讓他體會到深宮中沒有的親情。從江湖到廟堂,練鈞如的經歷遠比風無痕精彩曲折,而他更是擁有無痕永遠不可能擁有的生死兄弟,這就是我想在新書中表達的一部分東西。

    新書的設定是和凌雲截然不同的亂世,當然,除了練鈞如之外,還會出現一個和凌雲有關的人物。故事的背景仍是中國式的,帶一些古典玄幻色彩,希望大家能夠繼續支持,也希望大家能夠喜歡。由於新書尚未上傳,儘管內容已經準備了幾萬字,但名字也還沒想好,所以在此先貼出簡介。

    一個曾經體弱多病的天璜貴胄,

    因為一縷執念而被天雷帶到亂世,

    原本以為將重歸平凡的微塵,

    卻不經意間背負起列國的命運。

    在這個群雄鼎立的亂世中,

    消失了幾百年的使尊再度降世,

    當三英聚首在中州廟堂之時,

    究竟是治世的開始還是亂世的延續?

    天下有野心勃勃的四國四夷,

    江湖有道法莫測的四大門派,

    是正是邪只在一念之間,

    一段悠久的傳奇,

    將再次在神州大地上覺醒。

《凌雲誌異》的姊妹篇,練鈞如的故事《千鈞》已開始連載 http://www.ck101.com/forums/thread-1471718-1-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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