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凌雲誌異 作者:府天 (已完結)

 關閉
fongyuen 2009-5-14 15:28: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9 215679
Yihan 發表於 2009-5-23 12:52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五章 預備


   紅如是一個知道分寸的人,因此見風無痕特意來看越起煙,她也識趣,坐了一會就告辭離開,倒是讓風無痕心中有些愧疚。這些天來,他到風華宮的次數屈指可數,想來自古帝王都有這點麻煩,一碗水要端平談何容易。

    “皇上,臣妾知道您要說什麼,您就不用再安慰了。”越起煙斥退了所有宮人後,這才放下了人前沉靜的面容,“祖訓擺在那裏,皇上不可能為了臣妾一人而逾制,倘若此次能僥倖得一男半女,求皇上恩准,由臣妾親自撫養,不要交給那些管事宮女太監。”

    風無痕看著眼前這張帶著悲淒的面容,頓時又想起了她陪伴左右,出謀劃策的經歷。然而,如今他已是皇帝,對方卻是一個普通嬪妃,若是過於放縱,則將來的立儲之事難免要重複當年的老路。先帝的嬪妃子息眾多,如今倖存下來的同輩皇子卻只有寥寥數人,光是曾經圈禁高牆的就有三人,還不算去世的風無論和風無昭,這點教訓已經足以讓他警惕。

    “起煙,不要怨朕太狠心,國有國法,宮有宮規,朕也不能敗壞祖宗的規塗巨。”風無痕狠狠心道,“倘若你生下的是女兒,朕可以作主由你親自撫養,但倘若是兒子,便只能交給乳母和太監了。不過,朕可以允諾你天天探視,畢竟母子連心。”

    越起煙黯然低下了頭,許久才迸出一句:“臣妾知道所求過多了些,既然皇上如此說,臣妾就先行謝恩了。”她剛要行下禮去。卻被風無痕緊緊扶住了,“你要知道,如今無論海家還是越家。都已經是貴戚,外頭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朕不得不萬分謹慎。你是個懂事人,應當知道該如何抉擇。當日你嫁朕之時,也許尚未考慮到今日的情形,但現在局勢已定,朕和你都不得不有所犧牲。”

    風無痕緊盯著越起煙的眼睛。又繼續道:“越家地事你不是早就選出了代理人麼,就撂開手吧。你如今是皇妃,還有誰敢違逆你的意思?得空了可以讓姊妹姚姓入宮請安說說話,也好排遣你心中寂寞。”

    越起煙露出少有的軟弱神情,低低地應了一聲是。兩人緊緊地依偎在一起,心中想地卻是大相徑庭。所謂同床異夢,不外如是。是夜,風無痕也就歇在了鐘和宮,但慮及越起煙已有身孕,兩人並未過分纏綿。因此天剛濛濛亮,風無痕便起身赴了早朝,只留下欲醒未醒的越起煙仍在床畔發呆。

    “娘娘。娘娘!”纖兒不知所措地叫道。她地心中著實慌張,宮裏這麼些伺候人,卻唯有她是自小服侍越起煙,深知主子的脾性。這般惶然的模樣她從未看到過。因此不免疑心皇帝厭棄了主子。這深宮之中得寵快,失寵更快,她儘管知道以往主子寵眷極佳,但也不敢掉以輕心。“皇上上朝去了,您就別想這麼多了,讓奴婢服侍您梳洗吧!”

    越起煙這才恍過神來,自失地一笑,猶如木頭人一般放任纖兒等宮女替自己梳洗,心中卻猶如翻起了驚濤駭浪。當初她嫁給仍是勤郡王的風無痕,就是為了能一展所才,卻沒料到這位皇子最終能問鼎大寶。當權王爺的側妃當然還可以出謀劃策,指點江山,但若是皇帝地嬪妃卻大不相同。安享尊榮,不問外頭之事,只問君恩深重,但這種日子壓根不是她想要的!再次摩挲著小腹,越起煙的臉上已是浮現出了堅決的神色,倘若生下的真是皇子,那她便不能再猶豫了。

    朝中又忙碌了一日,風無痕這一晚卻駕臨了風華宮。對於這座承載著自己幼時悲傷絕望的宮殿,他總有幾分特殊感受,有時甚至想避開些。盛裝打扮的紅如看上去已經和那個嬌俏可人的宮女大不相同,然而,骨子裏的聰慧靈巧仍然沒有變化。此時此刻,紅如並未打攪丈夫的思緒,只是一言不發地陪侍在側。倒是綠茵不停地打量著皇帝,漆黑地瞳仁中不知映著什麼,陰森得有些可怕,仿佛不知在謀劃著什麼。

    “你們都退下吧。”風無痕淡淡吩咐道,“留下如妃一人陪朕也就是了,人多了反而嘴雜。”

    皇帝既然開了口,宮內的眾人便只得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只有綠茵似乎有些不甘,但最終還是恭恭敬敬地一禮後退下。紅如知機地沒有作聲,許久才問道:“皇上可是想起了當年的事?那些都是很久以前地往事了,皇上再記懷也沒用,身子骨要緊,不要再站在這處風口上了。”她拿起一件披風,小心翼翼地罩在風無痕身上,連拖帶拽地將風無痕請到了內殿。

    “你這副樣子倒是讓朕想到了當年。”風無痕好笑地刮了刮紅如的鼻子,“你這動作一點都沒改,當初只要朕一在外頭逗留過久,你就會這般拉拽。”他突然想起了那個湮沒無蹤的明方真人,眼神頓時又有些迷離,不過倏地便恢復了若無其事的神色,“好了,**一刻值千金,紅如,別在這裏再教訓朕了。”

    這一夜顯得漫長而又溫馨,紅如已經很久沒有放開身心了。在勤郡王府中,她恪守著身份禮數:在東宮裏,她也是時刻替丈夫憂心:而在這熟悉而又陌生地皇宮中,她更是一步都不敢走錯。可是,今夜,她仿佛從風無痕的言語中看到了曾經的那個少年皇子,因此不自覺地放鬆了心情。

    儘管天還未亮,但風無痕已是醒得炯炯的,見枕邊人也是睜著雙眼,不由出口問道:“紅如,朕如今雖然有兩個兒子,但浩方畢竟還剛,出世,就只有浩揚一個稍微懂事的兒子。他如今可是皇長子,你對他有什麼打算?”

    紅如猛地一驚,神情竟變得有幾分畏縮,一時完全亂了方寸。許久,她才低聲答道:“皇上用不著試探臣妾,臣妾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皇后娘娘她們還年輕,一定能給皇上多添上幾個皇子。再說了,浩揚如今雖然乖巧,但將來的事誰都說不準。臣妾只求有一雙兒女作為依靠也就夠了,並不想他去爭什麼。平安是福,跟了皇上這麼久,臣妾就懂了這個。”

    風無痕不由沉默了,他輕撫枕邊如瀑布般的秀髮,嗅著那股幽香,右手輕輕拍打著紅如的背脊,這才安慰道:“你不用慌張,朕只不過問問。你自小便跟著朕,吃過苦,受過累,如今多享享清福也是應當的。那些糟心事不用多想,只要約束了兒子就好。你應該知道,有些人除了會挑唆皇子便幹不出別的勾當,別讓他們鑽了空子。”

    紅如重重點了點頭,目光中現出幾許堅決的神色。她輕輕抓起丈夫的胳膊,又緊緊靠了上去,片刻之後,風無痕便聽到了一陣均勻的呼吸聲,不由失笑。

    展破寒到西南也已經是半個多月了,然而,他並不如事先想像的那般輕鬆。儘管從京中和各地調集了近萬軍士作為中軍,但是,當他看到那些打了敗仗的兵卒時,還是禁不住變了臉色。倘若不是為了維持雲貴總督唐泗海的臉面,他幾乎就要當場發作。就憑著這些近乎街頭流氓混混的人,居然能在軍營中安身?他甚至懷疑緬陽族的戰力,連這些不像樣的傢伙都逃了出來,還不如當初把這些人一起殺了乾淨。

    儘管心中窩著火,但他還是耐著性子接見了那些敗兵中的將佐。看著這些人一臉垂頭喪氣,無精打采的模樣,他臉上的神情便愈發冰冷了。緬陽族不過糾集了五萬的人馬,就把這些兵老爺嚇成這樣,簡直是壞了朝廷的臉面。眼見朝昆明來的將佐愈來愈多,他也沉不住氣了,一張告示立刻貼了出去,令潰退下來的敗兵按照所屬安置,單獨者到特設的衙門簽押報到,再重新分配。三天之內街頭不得出現無所事事的敗兵,違令者斬,連同其上司也將杖責五十。

    這一條軍令一下,不知所措的人頓時更多了。不少軍士潰逃的時候就仿佛兵痞一般,哪里顧得上自己的所屬。再說了,這太平年代,又有幾個長官會嚴行軍法,因此他們還是在街頭閒逛,時不時騷擾一番百姓。

    然而,他們這次遇上的是號稱西北殺神的展破寒,哪會輕易容忍這些違反軍規和上命的混蛋。因此,在出動直屬親兵拿人之後,展破寒當眾在街頭搭起了刑台,以軍法處死了二十四個人,餘下挨軍棍的更是不計其數,這一套嚴刑峻法頓時嚇住了不少人。畢竟,身為將佐者雖然都有驕氣,但誰都不想那般丟臉。

    一時之間,展破寒靠著非凡的手腕和軍法震懾住了底下的將佐軍士,但即便如此,他也花費了將近半個月的功夫才將敗軍整治完。雖然人是聚齊了,加上雲貴四川的援兵,足有十萬之眾,但光是看他們的精氣神,展破寒就知道,倘若這些人上戰場,仍然只有敗退一條路。

    西南不是西北,更何況此時是在總督唐泗海的衙門之內,因此眾將佐人手一把椅子,但臉色俱是一片凝重。展破寒高高坐在主位之上,冷冷的面上掛滿了殺氣,眼看就是處在爆發的前沿。一旁的四川總督胡南景和雲貴總督唐泗海都是瑟縮著脖子,他們也都聽說過展破寒的名聲。

    軍中殺神倒是不打緊,但他們都知道展破寒乃是皇帝看重之人,因此誰也不敢造次。
Yihan 發表於 2009-5-23 12:57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六章 積弊


    展破寒犀利得如同尖刀一般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最終停留在了末座的一個人身上。儘管除了左右下首的兩個人外,在座所有人幾乎都是潰退下來的將佐,但只有此人臉色堅毅,仿佛並未震懾於這種凝肅的氣氛。論官品,那人只是一個正五品守備,論功勳,眼前這些人都是敗軍之將,若不是用人之際,展破寒恨不得全都斬在陣前立威。

    “方德峻!”展破寒厲聲喝道。只見那坐在末座的男子立刻站了起來,趨前躬身一禮道:“卑職在,不知將軍有何吩咐?”

    “本將看你胸有成竹的模樣,似乎對戰事並不擔憂?”展破寒的言語如同刀子一般,“按理你也是敗軍之將,若是有這等自信,為何當日沒有奮勇殺敵,還是退到了這裏?”

    眾將全都沉默了下來,這位主帥如此說話,誰都知道他要發作了,哪還會不長眼睛地湊合上去。不過,方德峻顯然並不害怕,聲音仍是一如既往的洪亮。“將軍明鑒,卑職的守備職位是上司駱遊擊臨時委派的,之前不過是一個營千總。賊軍進犯之時,前任守備大人一時抵擋不住,想要作逃兵獨自逃命,麾下士卒一氣之下便將他囚禁了起來。卑職不得已之下,這才率兵抵禦,最終還是失守。路上遇見了駱遊擊,為了能有一個名分統領下屬軍馬,他就讓我先代守備一職。”

    他的語調中突然帶了幾分黯然,但隨即便毫不畏懼地抬起了頭,“不是卑職誇口。若非前任守備把貪污軍費,並大吃空額,恐怕前次戰事根本就不會大敗。那些軍士連甲胄都不齊全。甚至連軍械也是生了鏽的,又何來戰力可言?之前卑職麾下地那些人苦戰了兩日才丟掉城池。身上無一完好,若非還慮著將來奪回失地,他們早就戰死了。”

    方德峻想起了自己麾下那些相處甚佳的兵卒,心頭的怒火便更甚了,“若非上下將佐相互勾結。貪污朝廷軍費,安插自己地親戚朋友,西南軍政又怎會這般糜爛不可收拾?”

    展破寒這些天一直忙於收攏敗兵,倒是不知其中內情,這時拿方德峻發作也不過是應景拿個靶子而已,卻沒想到揭出了這樣的公案。他見眼前這人一臉怒色,眉眼堅毅地模樣,頓時又起了愛才之心。他也是受過排擠的人,當然知道對方所言非虛,因此臉上便帶了幾分譏誚。

    “原來如此。沒想到朝廷的西南竟是這樣一副爛攤子!”他突然出口譏諷道。

    下頭的一眾將佐早在方德峻說明實情時便有些惴惴不安,待到他毫不避諱地揭出上下勾結四字時,已是全然變了臉色。此時眼見主帥發怒。兩個參將便站起來辯解,硬指方德峻誣陷,一時鬧了個不可開交。

    “全都閉嘴!”展破寒見下面實在不成規矩,猛地出口喝道。眾將頓時都閉口不言。但方德峻身上仍是聚滿了怨毒的目光,但他仍傲然挺立,一副夷然不懼地模樣。

    “此事是非自有公論,本將之後會具折稟報皇上,若是西南積弊真的如此之深,恐怕戰後皇上會立刻派人前來清理。”展破寒不動聲色地瞟了一旁的兩位總督一眼,輕描淡寫地說道。他見方德峻風骨不凡,有心試試他的膽色,便厲聲道,“方德峻,你适才在其他人面前大放厥詞,卻對自己麾下的軍士標榜再三,現在我問你,你麾下還剩軍馬幾何?”

    方德峻躬身答道:“卑職麾下還有軍士一百二十四人,均是死裏逃生的勇士。”

    “很好,本將擬於近日奪下被賊兵佔據的凡州,你既然自稱有膽色,本將便再撥一些人給你,湊足千人之數,擔任先鋒,你可敢接下軍令?”展破寒雙目光芒大盛,手中掣著一枚令箭,緊盯著眼前人問道。

    方德峻卻現出喜色,單膝跪下應道:“卑職本就是武將,殺敵乃是分內之事,將軍既然有所任命,卑職無所不從!”言罷伸出雙手接令。

    “好,好!”展破寒發出一陣長笑,隨即便對其他人道,“你等都是敗軍之將,此次定需竭力用命,若是再有差池,本將也不用朝廷下旨,軍法從事絕不容情!”

    眾人都知他軍法厲害,連忙起身應是,心中卻是暗自叫苦。方德峻已是把他們擺了一道,若是今次再有不對,恐怕項上人頭就真的保不住了。不過,他們想到方德峻乃是先鋒,說不定此次根本就不可能活著回來,心底又是松了一口氣。

    “唐大人,胡大人。”展破寒又轉向了身邊頗有些坐立不安的兩位總督,“此次朝廷用兵西南非同小可,因此直屬你二人的督標軍也需一同出動。“哼,只是五萬軍隊就敢挑釁我天朝威嚴,那些人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唐泗海和胡南景此時還能說什麼,自然是忙不迭地點頭應是。胡南景更是哀歎自己時運不濟,四川巡撫郭漢謹本就是皇帝風無痕地心腹,此刻自己若是立功還好,若是出了紕漏,怕是降級罰俸還是輕的,這四川總督的缺就非得拱手讓人不可。

    展破寒地密折很快便送到了京城,風無痕看了奏報自然是勃然大怒。雖然早知軍中吃空額和貪污軍餉的弊病由來已久,但由此使得西南用兵不利卻是天大的罪過。朝堂之上,眾人都是一臉的面面相覷,誰都知道此時開口說什麼都是錯,因此都謹慎地不發一言。然而,不可能所有人都保持沉默,前幾日剛剛正式接過宰相之位地鮑華晟就在其中。無論為國還是為己,他這個宰相總得拿出一個條陳來。

    “啟稟皇上,軍中積弊向來如此,不過此次正好碰著西南兵災,應景兒發作便帶來了大禍。”鮑華晟依著昨日和海觀羽私底下議出的結論,不偏不倚地道,“那個守備也許所言屬實,但在當時發作並不應該,須知軍中最重士氣,像他這等責問上司的作法,按罪論處至少也是一個自大狂妄!幸虧展將軍處置得當,讓他司職大軍先鋒將功折罪,否則其他將佐的心就全亂了。”

    “那依鮑愛卿的意思,此事就只能先放著?”風無痕面無表情地問道,“朕倒是不明白了,這些當著軍中長官的只知道自己吃飽喝足也就罷了,居然敢讓軍士穿著破甲胄,拿著生銹的兵器上陣殺敵,這膽量未必太大了,難道是以為天高皇帝遠,朕就永遠不知道麼?”他又掃了下頭的一眾官員,有心敲打道,“有些人就知道自以為是,一心以為旁人看不到他的錯處,卻不曾想自己所作所為的後果,到頭來卻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何蔚濤頓時臉色一變,不安地偷眼看了看一旁蕭雲朝的臉色。果然,一向城府並不深沉的蕭雲朝雖然想保持平靜,但臉色近乎痙攣的表情仍然出賣了他內心所想。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何蔚濤心中暗歎,卻把目光投向了別處。

    “皇上,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此事確實急不得。”海觀羽也站了出來,慢吞吞地勸解道,“那些枉死的軍士和民眾確實令人惋惜,但此時還是應以戰事為重,今後再清算那些將佐的罪過也不遲。天下已經太平了幾十年,各省駐軍多有鬆懈,今後不若由兵部派人詳加核查,以免再發生這些事情。”雖然辭去了宰相一職,但海觀羽的大學士職銜仍未交出,再加上他知曉風無痕的心意,因此只要身子還能支撐,朝議上還是少不了這個老人的影子。

    “唔。”風無痕頗有些不甘心地應了一聲,算是將此事暫且放過。

    然而,今日的朝議註定無法平靜。順天府尹楊臻思量再三,終於出列奏報導:“啟稟皇上,京城之中近日流傳有不少童謠,其中往往有,天有二日,之類的違禁字句。微臣派了不少人前去查探,卻意外發覺了一個類似邪教的團體。雖然只抓獲了一些被矇騙的村民,但據說此教是從京城為官人家中流出,甚至還謠傳有避凶求子之效。微臣自知此事非同小可,因此只能奏報皇上。”

    眾人心中全是一凜,自古邪教猖獗之時,便是百姓不服管束的開始。哪一朝起來舉事的民眾不是打著天命的幌子,然後意圖顛覆江山社稷?風無痕更是怒不可遏,然而,他自知現在身份不同以往,因此強自壓抑著心頭怒火,冷冷笑道:“很好,如此邪教居然是從官宦人家散佈出去的,真是好魄力啊!”他盯著底下的楊臻,許久才繼續道,“楊臻,你這個順天府尹還算稱職,總算沒有等到事情不可收拾才報上來。此事就交由你查辦,務必追出幕後主使!”

    楊臻連忙俯首應是,他自己知道,要揪出那些利用邪教招搖撞騙,甚至圖謀不軌的人有多麼不易。然而,為了前程和榮華富貴,他卻不得不賭一賭,否則适才根本不用說出那些,只要一味隱瞞就行了。順天府尹不過是正三品的官銜,離著他夢想中的極品大員還早著呢。既然別人可以用鮮血鋪路,自己用人命作為進身之禮又有什麼關係?想到這裏,他的臉上不由現出了無比愉悅的笑容。
Yihan 發表於 2009-5-23 13:01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七章 衝突


    雖說是當朝太后的兄長,但蕭雲朝的覲見還是頗費了一些功夫。蕭氏自從當年正位中宮之後,行事便謹慎了許多,以往的嬌縱習氣仿佛在一夕之間便無影無蹤,連一向頻繁進出宮闈的蕭雲朝也連帶著受累。蕭夫人是一個沒主見的人,因此蕭氏並不待見她,每逢她進宮請安也不過淡淡地說上幾句話便讓她辭出去。這一次,蕭雲朝實在忍不住心頭的疑慮和恐慌,一意進宮向妹子討一個說法。

    蕭氏一見兄長的神色便知他心中有事,因此例行的請安完結後,她便打發了一應宮女太監,甚至連柔萍也遣出去看門,這才不滿地問道:

    “你這是怎麼回事,作出這般急躁的模樣?哥哥,你如今可是正經的國戚,不是尋常椒房貴戚可以比擬的,舉止要穩重。都是承襲了承恩公爵位的人了,怎麼老是一副沉不住氣的樣子!”

    對於妹子的責問,蕭雲朝並不以為意,聽著反而覺得刺耳。他也忘了兩人間的君臣身份,反唇相譏道:“太后如今只知道靠兒子成事,當然看微臣處處不順眼。微臣橫豎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吏部尚書,又不是無人替代,還不如辭官回家算了!”他冷哼一聲,自顧自地坐了下來,臉上寫滿了不愉。

    蕭氏被兄長這沒來由的脾氣激得一愣,好半晌才恍過神來,頓時勃然大怒。她在宮中本就是無上權威,就連兩代皇帝也從未有過重話,哪經得起蕭雲朝這般說辭。“哥哥這是什麼話。你要是以為朝中缺了你便不能成事,儘管辭官也就是了,何必跑到這裏訴苦?皇帝對你還不夠麼。又是晉封,又是召回的。就連你那幾個不成器的兒子也一樣賞了恩蔭,就連嫂嫂也多了一個誥命,你還有什麼不滿意地?”蕭氏本就認為兄長是扶不起的角色,此時看他便更加厭棄了。

    “哼,要用人時就把我從西北弄回來。怕我攪局時就把我擱在西北讓風無方那小子看著,皇帝有把我這個舅舅放在眼裏麼?”蕭雲朝見妹子全然幫著皇帝,心頭的怒火便更甚了,“若非靠著蕭家勢力地幫襯,他能坐穩當初的太子位子?若非靠著你大力支持,他能順利登基?翅膀硬了便不將別人放在眼裏,太后,你未免太寬縱皇帝了,須知你也是蕭家地人,難道真得讓他把蕭家勢力清理乾淨了你才滿意?”

    蕭氏的神色頓時凝重了下來。只見她緊捏著手中帕子,仿佛被兄長的這句話驚呆了。她沉吟了許久,方才艱難地問道:“哀家是皇帝的母親。自然得事事為他著想。再者,皇帝登基以後並未削弱蕭家威權,反而對何蔚濤等人倍加重用,對哥哥你也是禮敬有加。你犯得著為了當初的一丁點小事而耿耿於懷?皇帝畢竟是皇帝,若是哥哥你始終把他當作孩子,那就未免太不敬了!”

    蕭雲朝再也忍不住了,倏地立起身來,幾步走到蕭氏身邊,低聲問道:“漣漪,你對我說實話,當日為何捨棄了無惜?他從小便受你地寵溺,一直是拿他當太子培養,為何突然之間便轉了風向?無惜年幼,你正好可以手握大權,如此蕭氏一族的勢力便無人可擋,為何要捨棄這麼大的好處?那一日我去見無惜,他也對你當日的作法很不諒解。須知若是你一力幫助,他有很大的成事希望,你實在是太莽撞了!”

    蕭氏不聽還好,乍聽之下頓時渾身冰冷,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萬萬沒有想到兄長會如此不智,須知私探風無惜的事情若是被皇帝得知,立時又是一塊心病。饒是她平日自負智計不凡,此時也不免有些亂了方寸。想要痛斥兄長,又怕招來更大的麻煩,若是不加以警告,又怕他變本加厲,一時竟是怔在了那兒。

    蕭雲朝見妹子發愣,還以為她是心中後悔,連忙趁熱打鐵道:“漣漪,無惜畢竟是你的親生兒子,又向來對你言聽計從,你瞅准一個機會讓皇帝將他赦出來,也許將來還有用得著的時候。先前的失誤也就算了,憑你地能耐,影響朝政也是很簡單的事情,萬萬不可輕易放權。如今皇帝頗有些扶持賀家對抗我們蕭家的意思,絕不能讓他得逞,否則這麼多年地努力豈不白費……”

    他還要繼續往下說,突然發覺妹子的臉色極為難看,目光中更是泛著幾許殺氣,不由奇怪地止住了說辭。蕭氏幾乎被兄長的這些想法氣煞,此時抓住了話頭,立刻劈頭蓋臉地痛斥道:“你,你簡直是不可理喻!哀家先前還以為你僅僅是為了蕭家的興旺,誰想到你居然這般短視!你也不想想,歷來外戚專權有幾個好下場地?若是你想篡權奪位,那你儘管繼續沒有關係。但若是你想好好保住蕭家,就趁早絕了那等心意!”

    她見兄長被自己兩句話說得愣了,又恨鐵不成鋼地罵道:“你以為自己做事神不知鬼不覺,天知道有沒有人將此事捅到皇帝那裏去!怪不得皇帝近幾日請安時老是神色不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說不定他早就知道了你暗地裏的勾當。哥哥,你怎麼這般糊塗,如今蕭氏正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時候,但是否會盛極而衰誰都不知道。你還不知道收斂,只是一味張揚,遲早會帶來彌天大禍!”

    蕭雲朝沒想到妹子一張口就是如此一番道理,想要反駁卻尋不出更好的說辭,也就只能在那裏聽著。他也不是全然沒有計較的人,只是被府中幾個新來的幕僚說得心動萬分,見了風無惜之後又更加惋惜當初的形勢,這才有了今日近乎興師問罪的場面。然而,他一向聽慣了妹妹的話,此時深入想想事情後果,頓時也出了一身冷汗,神色便有幾分惶然無措。

    然而,死要面子的他勢必不能在蕭氏面前過於軟弱,因此便搜腸刮肚地找出了幾句話回應,卻是一點分量都沒有。直到出宮,他仍是一副渾渾噩噩的模樣,心頭已是一片茫然,幾乎連進宮的來意都忘了。

    坐在八抬大轎中,蕭雲朝還在回味著妹子的話,愈想愈覺得有道理,但心中的不服和不甘也愈發強烈,最後竟變成了一種強烈的怨恨情緒。當日風無痕在請示了蕭氏之後,便將蕭府中的所有幕僚都帶到了西北,甚至不問他的意見便將他們送給了各部王公。這還不算,回京前夕,風無痕還變相地讓風無方軟禁了他,直到京城中大事已定才放他歸來,全然不當他這舅舅是個人物。這些他都能忍,但他絕不能容忍老皇帝死後蕭家的權力還有制約。

    算起來蕭家的勢力至少掌握了三分之一的朝官,就連風無痕這個皇帝也不可能輕易撼動。想到這裏,蕭雲朝的臉上不由現出了幾分得意的笑容。篡位奪權?這種主意他是沒打過,但那種權傾天下,無人敢違逆的權臣滋味確實非常不錯。他又想起了那日夜晚幕僚的說辭,眉宇間便現出幾分更危險的氣息。

    妹子不過是硬挺著罷了,他武斷地作出了結論。倘若蕭氏一族真能掌握全部朝政,對她的好處是不言而喻的,大不了到時讓她垂簾聽政好了。蕭雲朝想起蕭氏極強的權力**,不由笑出聲來。只要能掌握朝綱,誰敢說三道四,便是皇帝也只有俯首貼耳的分,更何況別人?他倏地捏緊了拳頭,面上全然是自信的笑意,別人能做到的,他蕭雲朝沒有理由做不到。

    慈甯宮中,太后蕭氏已然被兄長剛才的覲見攪得心慌意亂,好幾個太監都因為觸怒了她而被拖下去杖責。此時恰逢風無痕前來請安,見到廊下被打得呲牙咧嘴還不敢放聲的幾個小太監,也不由皺了皺眉頭。在他的印象中,母親似乎很久沒有這樣發脾氣了,今次實在是有些古怪。

    他也不立刻進去,而是招手喚過一個小太監問了問,這才明白是蕭雲朝來過了。

    柔萍一聽得外頭傳來“皇上駕到!”的聲音,便忙不迭地迎了出來,她也知道主子心緒不佳,因此分外希望皇帝能勸解一番。偏身行禮請安後,她便悄悄地示意皇帝,說是蕭氏今日肝火極盛。風無痕已是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什麼,臉色頓時也不好看,但在進屋前卻又是端出了一副笑臉。

    請過安之後,風無痕便笑吟吟地道:“太后,若是下頭這些奴才惹您生了氣,打發到慎刑司管教也就是了,犯不著為這些小事傷了身子。”他一邊揮手那些太監宮女退去,一邊又勸解道,“這在外頭劈裏啪啦打板子的,沒來由得壞了慈甯宮的清淨,聽在耳中也不痛快,還不如打發了乾淨。太后乃是金尊玉貴的身子,朕就是擔心您肝火太盛傷了身體。”

    那些太監宮女見皇帝示意,立時都如蒙大赦地退開了去,有了先前的例子,誰也不想再觸黴頭。偏殿之內頓時只留了皇帝母子二人,蕭氏沉吟半晌,突然開口問道:“皇帝,哀家問你一句話,你對你舅舅蕭雲朝到底怎麼看?”
Yihan 發表於 2009-5-23 13:06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八章 明珠


    風無痕心中陡地一凜,以他對母親的瞭解,又怎會聽不出話中的寒意,然而,他又勢必不能直截了當地回答。“舅舅這個人很難評述,有的時候他能看清局勢,有的時候卻不免剛慎自用,不過朕以為他這個吏部尚書還勉強合格。難道太后以為舅舅有什麼不妥?”風無痕以退為進地問道。

    蕭氏無奈地搖了搖頭,“哀家這一輩中,蕭家的嫡系便只有他這一個男丁,因此無論是出仕還是其他,都只能交給他一人去辦。如今哀家是覺得他愈發糊塗了,別說幾個兒子中沒有一個成器的人才,就是他自己也容易被人矇騙。唉,難道蕭家就再難有出色的人才麼?”她的臉上現出了幾許黯然之色,隨即似乎想起了什麼,便若有所思地問道,“皇帝,适才蕭雲朝入宮給哀家請安,言語中透露曾去見過無惜,此事你應該已經知道了吧?”

    風無痕先是一愣,隨即便是一陣尷尬,但更多的卻是震驚。聽母親的意思,仿佛對此也深有不滿,再聯想先前的那些話,似乎她有些換掉蕭家主事的意思。想到這裏,他轉念一想當日何蔚濤的說辭,便不以為然地笑道:“朕也是無意中從何蔚濤那裏聽說的,舅舅大約是念著甥舅之情而已,旁人卻有諸多擔憂,朕不會因為這點小事而記懷。不過,這等非常時刻行這等引人注目之事,舅舅還是太欠謹慎了,幸好是何大人發現,若是讓別人抓著把柄。朕要處置便難了。“他露出一個無奈的苦笑,言語中的暗示之意卻顯露無疑。“哀家知道你地意思,可惜了。蕭家出色的人才太少,倒是何蔚濤相當識相。“蕭氏顯然並不認為何蔚濤的告密有什麼不對。“此人可以多多提拔,他在刑部尚書一職上歷練了多年,眼光手段就連先帝也屢屢稱道,確實是難得地人才,皇帝可以多多倚重。至於蕭雲朝……”她沉吟良久。方才自失地笑道,“皇帝應該有自己的想法,哀家也不必多言。總之,皇帝掌握分寸也就是了。不過,蕭家地旁系中有些什麼人物,哀家自己也不甚瞭解,皇帝不妨去訪查一番,須知本朝早有律例,勳貴子弟不成器的不能襲爵,也該為蕭家的將來作作準備了。”

    風無痕心領神會地點點頭。母子倆又商議了一陣,他這才告辭離去。柔萍進來時只見主子似乎有些怔怔的,連忙知機地用話岔開。雖然先前兩次她都避開了去。但還是隱隱約約察覺到了什麼,只是萬萬不敢插話。雖然她一向是主子的臂膀,但還不至於事事插手,否則早就丟了性命。然而。這一次蕭氏卻沒有瞞著柔萍行事。

    “柔萍,你明日去哀家地堂兄蕭重華那裏一次,去看看那幾個孩子中是否有出色的人才。”蕭氏若有所思地發話道,“哀家一向不甚留心他們的事,想來也冷落了他們許久。再者,他們雖然已經式微,但好歹也是蕭家的人。若是女兒中有過得去的也可以留意起來,皇帝身邊沒一個蕭家人看著,哀家也不放心。”

    柔萍連忙答應了一聲,心中卻松了一口大氣,不由盤算著宮中將來的勢頭。她對嫁人實在提不起什麼興致,一來是人老珠黃,二來是在蕭氏身邊日久,雖然只是宮女,享受的權威卻遠遠勝過尋常誥命,因此對玩弄權勢的那一套也深有心得。

    皇后海若欣此時卻在打量著面前的那兩位蒙古郡主,心中卻很是不以為然。那個雅娜郡主雖然生得明豔,卻顯然只是一個不識世道艱難的小丫頭,不足為懼。反倒是旁邊地那個明秀郡主似乎不是一個平凡角色,那漆黑的瞳仁中似乎隱藏著不少心事和秘密。早先,海若欣便以皇后的身份向內務府和禮部傳了太后懿旨,聲稱先帝在世時便同意了蒙古地這兩門親事,因此即便仍在三年大喪期間,納妃之禮卻仍舊照常,只是一應的規制儉樸了許多。

    按照安排,兩位郡主的納彩迎娶之禮之禮分別定在六日前和三日前進行。為了表示漢蒙永結同好的意思,她們地封號秩位也高出尋常選秀入宮的女子一籌。雅娜郡主的封號是容嬪,居於永甯宮;明秀郡主的封號是貞嬪,居於昭甯宮。對於非東宮舊人又沒有子息的嬪妃而言,她們的秩位足以讓許多人羡慕,畢竟這只是開始而已。不過,大約是風無痕新近忙於國事,除了行納妃之禮的那一天,之後便再也未曾臨幸。因此這一日覲見皇后,兩人的面色都不是十分好看。

    海若欣命兩人坐下,自己卻若無其事地用杯蓋攏了攏茶盞中的茶沫子,輕輕嘗了一口,這才開口道:“你們都是蒙古貴女,身份非同一般,宮裏的規矩也早就由內務府的那些僕婦教過了,本宮也不再囉嗦。”她抬頭看了兩人一眼,又笑道,“宮中雖然寂寞,但也不是那般沒有人情的地方,兩位妹妹都是來自草原,平日應該都是性子活潑的人,也不必一味拘束。後宮幾位嬪妃都是年齡相仿的,得空了就多多走動,老是拘在屋裏頭未免憋得慌。”

    明秀連忙欠身答道:“多謝皇后娘娘提點,臣妾新進宮,若有什麼不當之處還請娘娘教導。臣妾行前,父王就曾經教導過,要臣妾謹守禮制,不得逾越,如今得了皇后娘娘懿旨便放心了。”

    雅娜卻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少女,這幾日的宮中生涯著實讓她憋悶,此時見皇后發話,頓時喜山眉梢。“多謝皇后娘娘提點,我早就覺得這宮裏太冷清了。”她大約是察覺到了剛才的稱呼有些問題,連忙彌補道,“啊,皇后娘娘恕罪,臣妾剛才忘記了規矩。”她頓時又低下了頭,臉上滿是懊惱,“她們都教過我好多回,可是我最終還是記不住。”她卻沒想到自己後頭一句話又說錯了。

    海若欣不由莞爾,揮手示意雅娜坐到自己身邊,仔細打量了一番後笑道:“你這模樣倒是和本宮早年相象,看著你的樣子,就仿佛是在照鏡子一般。宮中的規矩多自是不假,學不來就慢慢學,若是有人敢笑話你,儘管告訴本宮就是。”多年的皇子正妃和太子妃生涯已經幾乎讓海若欣失去了當年自由散漫的性子,如今見雅娜這般做派自然是覺得親切。她又從風無痕那邊知道了此女的性子,因此防範之心自然就沒有那般強烈。

    明秀見了心底當然不是滋味,但她不是雅娜那種胸無城府的人,即便不快也不敢露在臉上,反而幫襯道:“臣妾和雅娜妹妹一同進京時,就說過她這性子生得好,不似旁人那等藏著掖著的,如今果然對了皇后娘娘的脾胃。她是最喜歡騎馬射獵的人,只是如今到了宮裏沒個機會。皇后娘娘大約不知道,庫爾騰部的貴女中,雅娜妹妹的騎術和射術可是相當精湛的。”

    海若欣不由起了興趣,而雅娜的臉上頓時泛起了一陣嬌羞之色,不過仍是自豪地抬起頭來。“那是當然,蒙古女兒哪個不會騎射,可惜如今再沒有機會了。”她的神情只不過黯淡了片刻便又轉回了歡容,“皇后娘娘,聽說每年入秋時分,皇上帶人都會去木蘭圍獵,然後會見蒙古諸王,不知能否帶我們去?”

    海若欣這才一愣,好半晌才失笑道:“那是男人們的差使,自然沒有帶嬪妃的道理。”她見雅娜一臉的失望,又調笑道,“雖然規矩如此,但你把皇上伺候好了,興許也有例外。”一句話頓時把雅娜說得滿臉通紅,屋內頓時又是一陣笑聲。

    不一會兒,各宮嬪妃便都到齊了,兩位外族女子的身上自然就彙集了諸多目光。雅娜絲毫不怕生地打量著面前的一眾女子,目光中現出了幾許驚豔之色。她在庫爾騰部待的時間雖然不長,但還是憑著出眾的榮光被譽為明珠。如今見這些女子的容色絲毫不遜於己,又怎能抑制住情緒?之前幾次覲見時,她都是淺嘗輒止地請安後便辭去,哪里注意過別人,因此今次她便不由好奇地用目光在眾女身上瞟來瞟去。

    “可巧今日大家都到齊了,真真是難得。”海若蘭抿嘴一笑,如今她的性子也開朗了許多,再加上還有一女承歡膝下,因此日子過得還算愜意。“兩位妹妹都是蒙古貴女,看上去卻和中原人沒什麼不同,讓人覺得分外可親呢。”

    明秀自然領會了對方的好意,連忙謝道:“蘭姐姐過譽了,我不過是尋常女子,又怎麼比得上各位姐姐的容光?倒是雅娜才是真正的草原明珠,我左右不過是湊數的而已。“眾人的目光頓時集中在了雅娜身上,看得這個初識人事的少女很是奇怪。“你們別聽明秀姐姐胡說,雅娜哪有你們漂亮?”見諸女還是目不轉睛地瞧著,她便頗有些手足無措的模樣,“各位姐姐,你們就繞了我吧!”

    屋內頓時又是一陣大笑,不過,誰都知道,深宮歲月最是催人老,即便雅娜這般明豔的女子,到頭來也指不定會染得一身城府。皇后海若欣輕輕歎了一口氣,她不是一樣如此,青春易逝,她早已不是當年的少女了。
Yihan 發表於 2009-5-23 13:10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九章 出遊


    此時已經臨近了年關時分,風無痕難得偷了一日的空閒,也就帶了小方子在街上閒逛,後頭還暗地裏跟了幾個侍衛。他在作皇子時就有這個脾性,不少人勸了多少次都無用,如今雖然登基為帝,但還是喜歡白龍魚服。為了這一點,海觀羽等幾個忠直的臣子也不知勸諫了多少回,風無痕卻並未往心裏去。在他看來,與其聽那些臣子奏報外頭的景況,還不如眼見為實看得真切。

    此時,他真切得感受到一股過年的氣氛。臘月的天氣原本是極冷的,但此時看集市上人頭攢動的模樣,風無痕卻覺得一陣燥熱,心頭也有一種親切的感覺。然而,他往人群裏這一紮,可是苦了幾個跟從的侍衛,除了冥絕能夠輕鬆跟上之外,其餘幾人都是在人群中擠出了一身臭汗。好容易等到這個主兒想去歇歇腳,他們便想照例尋一個店子清客,卻被風無痕揮手止住,只能苦著臉跟在主子後頭,眼睛裏卻都閃著警惕的光芒。

    水玉生煙的生意依舊是紅火萬分,只是底樓喝酒猜拳的就已經擠得滿滿當當,風無痕不由看了一笑,施施然地往二樓踱去。才剛上樓,眼尖的掌櫃李僑便瞥見了眾人身影,大驚失色之餘立刻迎了上來,殷勤地把一行人往三樓的雅座引。他一邊帶路一邊心底暗暗叫苦,此時此刻遇著這位新君雖然是好事,但萬一店中有客人捅出什麼紕漏來,他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

    風無痕本意只是想找一個地方歇息片刻,見對方殷勤得近乎惶恐。

    不由自失地一笑。他已經不是當年的皇子了,李僑又是識得他身份的人,謹慎一點也是應當。他見對方地身影似乎比當年更為硬朗。不由好奇地打趣道:“李掌櫃,多年不見。你倒是愈發有精神了,真真是老當益壯啊!”

    李僑聽見風無痕誇他年輕,精神不由也提了上來,一路走一路說道:“公子說笑了,老漢不過是掙一口飯吃而已。哪來得什麼老當益壯。不過,這幾年日子比以前舒心了不少,這皺紋當然也就少了幾條。不過這還是托公子的洪福,否則老漢還是守著那茶館,那清苦的日子還真不是人過地。如今就連那兩個小夥計也幹得撒歡,工錢可是比以往多了好幾倍。”

    風無痕想到适才在樓下看到的熱鬧景象,又笑道:“李掌櫃還真是能人,不過,樓下原本是茶館,現在怎麼好像都是吃酒地?難道你就不怕自己的老招牌全然湮沒無蹤?”

    李僑搖頭苦笑道:“老漢雖然出賣了祖傳的地產。但真要捨棄了招牌卻做不到。那是魏老闆見生意紅火,特意來打了個商量,讓我把茶館挪到街對面去。這才把樓下也改作了酒館。不過,那下頭都是些普通民眾,生意也確實不錯。魏老闆還真是個痛快人,如今這水玉生煙。老漢我占了兩成的利,他卻絲毫不心痛。”

    李僑嘮嘮叨叨地還要往下說,卻被風無痕笑著打斷了,“好了,李掌櫃,魏老闆可是鐵算盤,你得利多自然就能替他更好地經營,盤算下來還是他得益最多,哪會在這個時候小氣?”兩人一邊搭訕一邊進了包廂,只見裏邊一如當初一般整潔優雅,顯然是特意為達官顯貴準備的。

    儘管風無痕先前來地次數屈指可數,但李僑還是記住了這位主兒的習慣。不待風無痕吩咐,他就照舊例送上了茶水,甚至還笑著報了一連串的菜名。“公子如今貴不可言,自然是沒什麼功夫再光臨小店,今日這一頓就算是小店孝敬您的,您就看看老漢當日的記性還有沒有錯。可惜魏老闆出了遠門,否則我一定派人去請了他來,不定他樂成什麼樣呢!”

    旁邊幾個侍衛頓時大訝,他們都是新近才跟著皇帝的新人,平日雖然得淩仁傑等人調教,但對於皇帝的秉性習慣還是不甚瞭解。自己的主子和這掌櫃相談甚歡,他們起先還以為是主子沒有架子,平易近人而已,但聽著聽著就有幾分懷疑。如今竟是發覺這個掌櫃識得皇帝,他們便有幾分慌了,有心詢問冥絕卻攝于對方冷冰冰的神色,最後只得由一個侍衛下樓去廚房看著,唯恐出了什麼差池。

    風無痕卻不會去管這些侍衛如何想,自顧自地看著窗外,神色間頗為悠然。宮裏的事務繁雜,他這些天來連軸轉得幾乎暈了,這才出宮松乏一下。儘管身後地侍衛就這麼幾人,但他知道,石宗等人斷不會放心,說不定早就通知了九門提督徐春書,這大街上的暗哨還不知有多少人盯著。

    待到酒菜上齊,冥絕不待吩咐,便取出銀針一一試過,隨後上前全都嘗了一遍。李僑早就將送菜的夥計都打發了出去,只站在一旁看著,似乎不為這舉動而感到詫異。風無痕本就不疑心李僑會在裏頭下毒,見一應動作都完了,只是微微一笑,便不緊不慢地用了起來。比起外頭地美食來,宮中的禦膳房不過是噱頭,他平日甚至更喜歡用當初的風華宮小伙房掌廚康海做出的膳食,畢竟那才合他口味。

    “唔,色香俱全,手藝果然還不錯。”他出口稱讚了一句,李僑頓時喜上眉梢,連聲道:“公子喜歡就好,我早就吩咐了廚下盡心巴結,想必他們也不敢偷懶。您說一句好,水玉生煙這塊招牌也就亮了,要不怎麼說京城地其他酒樓都沒這個福分呢!”

    風無痕有一搭沒一搭地應對著李僑一套套的逢迎,心底暗自好笑。

    待到用得差不多了,他便示意幾個侍衛先退到門外看著,這才低聲正色道:“李掌櫃,這些年來你也辛苦了,雖說都是一些瑣碎的小事,也難為你經心,朕當年果然沒有看錯人。”

    李僑見對方的話語中已變了味道,慌忙雙膝跪倒在地,顫聲答道:

    “小民若非當日得皇上救助,也沒有如今的好日子,如何敢不盡全力?如今皇上登基,乃是天下萬民之福,小民自然也是萬分高興。想不到今日還有見皇上的機會,倘若皇上有什麼事情需要小民,請儘管吩咐就是。”

    李僑自知當年的差事並不光彩,最怕的就是這位新君來一個斬草除根。今日風無痕雖然一臉笑意,極為客氣,但他還是戰戰兢兢,唯恐說錯了一個字。他不是不知道兔死狗烹的下場,但自忖這位皇帝似乎並非薄情寡義的角色,因此還抱著一點希望。

    “朕今日不過偶爾來逛逛,你用不著這麼慌張。”風無痕不以為意道,他當然知道對方有什麼心思,卻並不揭破,“如今朕貴為天子,當日的事也就罷了,你不必再耿耿於懷。不過這種酒樓飯莊乃是三教九流彙集之地,若是發現什麼幹礙的人物或隱秘的勾當,你儘管上步軍統領衙門去通報,九門提督徐春書你也是認識的,知道該如何措詞吧?”

    李僑立刻心領神會地叩了一個頭,“小民明白,若有什麼事自當通報徐大人,請皇上儘管放心。”他見其中沒有大干係要自己承擔,頓時完全放下了心來,連忙打疊著精神再度逢迎起來。

    直到出了水玉生煙,風無痕才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他突然又想起了那兩個風塵中的人物,目光便幽深了起來。他揮手召過身後的冥絕和小方子,略略吩咐了幾句,見兩人明白了意思之後,這才踏上回程。雖然今日的政事幾乎都處理完了,但他也不敢在外頭逗留太久。

    旁人的嘮叨可以不聽,但萬一太后蕭氏知道了此事,一頓教訓便是免不了的。

    郎哥和翠娘並未因為風無痕的登基而志得意滿,雖說當年只不過算計到了對方的得勢,但驟然變為皇帝卻還是讓他們大大困擾了一回。畢竟,皇帝不比手握大權的王爺,屆時將他倆一併清除也不是不可能,因此兩人從月前就開始暗地佈置,生怕對方過河拆橋。

    然而,風無痕顯然並未忘記了他們,這一次連袂前來的便是小方子和冥絕。雖然已經登基為君,但有了之前的教訓,風無痕深知暗處的勢力有多麼重要,因此並不想放棄這一處苦心經營已久的據點。不僅如此“卜方子和冥絕還帶來了一個新的任務,那就是命兩人全力追查幾個老王爺往來的人,還繪出了一副畫像讓兩人詳加訪查。“郎爺,主子說了,這些年來多虧兩位的鼎力相助,他還記得當年的那個承諾,讓你們不必擔心過遠。主子不是那等陰鶩寡恩的人,再者,他也知道你們伏有暗手。只要你們不要惹出大麻煩或是背地裏圖謀不軌,他斷不會輕易動手,這一點請你們記住。”小方子一字一句地復述著風無痕行前吩咐的話,“上一次遠去草原報訊以及之前的功勞,主子都還記著,不會忘了你們的好處。”

    郎哥和翠娘對視一眼,同時露出了一個笑容。風無痕的話雖不能說真是一言九鼎,但這種承諾無疑是他們最為需要的。郎哥意味深長地道:“你們回去奏報皇上,此事我等一定盡力,到時會給他一個滿意的答復。小方子,你也很久沒見你弟弟了,是否要我安排一下?”

    小方子臉色一變,隨即便毅然決然地搖搖頭道:“阿才已經有了他自己的生活,還是不見為好。”他黯然低下了頭,顯然又想起了當年的傷心事。
Yihan 發表於 2009-5-23 13:16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十章 賜宴


   豫豐二年的正月初一是新君登基後的第一個春節,因此乾清宮的賜宴分外熱鬧。那些伺候的太監更是忙碌,太后皇帝以及各宮嬪妃升座之後,從未正時刻開始,他們就開始排布冷膳。一張巨大的宴桌上,一色的點心冷食擺得滿滿當當,足足有幾十品。從蘇糕鮑螺到**清醬,從水貝甕菜到雕漆果盒,讓一眾太監忙得頭昏眼花,唯恐出了什麼差錯。

    到了辛正二刻,總管太監汪海便傳令擺佈熱膳,惟有湯膳暫時還未送上,饒是如此,景象也蔚為壯觀。裝滿各色飲食的對盒如同流水般送上,再加上賞賜嬪妃的等位酒宴,乾清宮中頓時充滿了一陣歡快的氣氛。其時仍值先帝三年喪期,因此禮樂照舊未曾使用,但眾人已是丟下了那等悲淒情緒,只是打疊著精神奉承太后和皇帝。

    除了高坐在上頭的太后皇帝和皇后之外,東西宴桌擺得清清楚楚,一邊坐著先帝的太妃,另一邊坐著皇帝的各位妃嬪。東頭是先帝的各位太妃,首桌是恭惠皇貴妃賀雪茗,次桌是韻貴太妃馬氏,第三桌是德太妃馬氏、容太妃周氏,再往下就是禧太妃方氏和嫻太嬪趙氏。之餘西頭的首桌是蘭妃海若蘭,次桌是珣妃越起煙和如妃陳紅如,第三桌是容嬪雅娜和貞嬪明秀,最末首坐的則是琬嬪平氏。幾個皇子公主還年幼,自然也就隨著母親侍宴,待到太監進酒之後,浩揚便當先捧著一杯酒,笑吟吟地走到父親面前跪下。

    “父皇。今日是新春佳節,兒臣在此恭賀您萬壽無疆!”浩揚恭恭敬敬地祝道,猶帶著之氣的臉上煥發著熠熠神采。他也是人小鬼大。

    之前紅如雖然曾經對他說過往年都有皇子敬酒這一條,但他們這一輩都還小。因此這一年本該免去此條,想不到卻被他記在了心底。

    風無痕看著下頭小大人似的兒子,不由大悅,竟親自上前接過了兒子捧上地美酒。“難為你記得這些規矩,朕就賞用了。你年紀還小。待會揀著能用的用上幾口也就罷了。酒這等物事還不是你沾的時候,朕就先領受了你地好意就是。”

    浩揚見父皇舉杯一飲而盡,不由大喜,又利索地叩頭道:“多謝父皇!今日是新春,這都是兒臣該做的,並恭祝皇祖母身體康健,母后娘娘金安!”他大約是事先沒有想完全,這幾句話便說得有些不倫不類,但太后蕭氏還是被逗得一樂,隨手就把一枚隨身玉佩賞賜了出去。

    一旁地皇后海若欣也露出了會心的笑容。湊趣似的出口贊道:“這麼丁點大的孩子就如此懂事,太后和皇上真是沒有白白疼了他。先前他是隨著洗先生讀書,如今不同以往。皇上也該給他擇一個合適的師傅了。”她地這些話說得恰到好處,浩揚雖然不是嫡出的皇子,但快八歲的年紀確實也該另尋明師,免得耽誤了將來的成長。

    “唔。皇后所言有理。”太后蕭氏也在一旁笑道,“浩揚先頭打好了基礎,如今就該尋一個鴻儒好好調教了,以後也一定是一個擎天保駕的得用皇子。皇帝,趕明兒你和幾個大臣商量商量,務必找一個可靠人。”

    太后發了話,風無痕自是連忙欠身答應,而底下的一眾嬪妃都在思量著其中用意。年幼的浩揚卻是不懂這些,聽得父皇要為他再擇良師,頓時撅起了嘴巴,似乎並不是十分高興。在他看來,洗原黎自然才是最好的師傅。

    霽月見哥哥得了彩頭,自然也不甘落後,上前大力巴結了好一陣子,便順利從皇后海若欣處騙得了一串瑪瑙佛珠,自然興奮了好一陣子。賀雪茗自知身份,也隨著太后皇后奉承了一陣,倒是讓坐在她下首的幾個太妃頻頻側目。德太妃蘭氏是風無言的母親,卻被兒子連累成了獲罪嬪妃,因此即便晉封也沒撈到多大好處,秩位反倒比韻貴太妃馬氏低了一級,心中本就有些不痛快。她地性子一向驕橫跋扈,只是因為兒子獲罪才收斂了些,此時卻又有些忍不住了。

    “這新春佳節本就是闔家團圓的日子,大家圖一個高興也就是了。”她突然開口道,“皇上的這一對寶貝兒女確實令人可疼,真真是太后和皇上地福氣。倒是臣妾命苦……”

    她的話尚未說完,太后蕭氏就變了臉色,這個時候發作這種事情,蘭氏還真是不會看眼色。然而,蕭氏如今地位不同以往,輕易發火未免傷了此時的氣氛,便淡淡地出言打斷道:“蘭妹妹也不必太傷心了,那是先帝當年下的旨意,即便是皇帝也不能輕易改動,更何況如今還在三年地喪期,也沒有變更先帝安排的道理。你若是真想兒子,趕明兒哀家為你請一道特旨,你去探視一番也就完了。若是以後真有機會,皇帝念著兄弟之情,指不定也會恩赦。現在是大夥都高興的時候,你就別扯著這些話了。”

    幾句不軟不硬的話讓蘭氏頓時啞口無言,只能答應了一聲,然後自顧自地抹眼淚,心底卻是一肚子的火。一旁的韻貴太妃馬氏連忙打岔道:“今年入冬下了好幾場大雪,臣妾思量著外頭一定熱鬧得緊。”她是老實人,說著說著就打住了,只得目視賀雪茗圓場。

    賀雪茗自然知道對方的意思,笑著介面道:“雖說是瑞雪兆豐年,但臣妾思量著那些小民百姓不見得都能順利熬過這個寒冬。如今我們各處宮中早已燃起了炭火,燒上了地龍,可不少外頭的人卻仍在挨餓受凍,因此想向皇上討個情,讓順天府周濟一下。”她的這番話說得在情在理,既岔開了話題又順便奏了事,聽得風無痕自己的一眾嬪妃都暗自點頭。

    風無痕雖然早就從奏摺上得知了京城附近大雪成災,但還是不由佩服賀雪茗的急智。他點點頭道:“賀姨不必憂心,朕早就命順天府尹楊臻去操辦了此事,想必此時的粥場早就開始周濟了。就連那些被大雪壓塌了房屋的民眾,朕也令他們收容安置了。”他見那邊幾個太妃神色各異的模樣,哪還會不知她們在想什麼,但也懶得去理會這些勾當。

    伺候在風無痕身側的小方子突然瞧見側門邊有人在向他招手,神態似乎頗為焦急,便輕輕詢問了主子一句,這才一溜煙跑到了那邊。只見來人是上書房那邊伺候的小太監劉七,手上捧了一封明黃封皮的奏摺,氣喘吁吁地道:“方公公,這是西南送過來的急件,上書房的幾位大人急著讓奴才送過來,說是大捷的喜報,讓皇上樂和樂和。”

    小方子一愣之下頓時大喜,稱讚了劉七幾句後便拿了奏摺進殿。此時正是皇帝賞賜皇后和諸妃嬪酒的時候,只見一眾嬪妃一同舉杯飲下美酒,鶯鶯燕燕地謝恩不迭。他三兩步來到皇帝身邊,輕輕說了兩句後便跪下呈上奏摺。一眾嬪妃見狀都是一怔,面色便有些不自然,唯恐此時來了什麼擾興頭的消息。

    風無痕聽了小方子的兩句話後,原本還有些鎖著的眉頭便舒展了開來,忙不迭地展開奏摺。一看之下,他頓時大喜,臉上眉飛色舞自是不在話下。“好,好,果然不愧是展破寒!”他突然開口笑道,“一月之內收復了兩州一縣,只餘下了兩縣尚未克復,朕真是沒有看錯人!”

    太后蕭氏原是心中疑慮,此時見是前方捷報,也不由開了懷。“哀家還以為這個當口又有人擾了皇帝,原來是那些臣子想給皇帝報個喜訊,怪不得做神做鬼的。”她又笑著對一眾嬪妃道,“皇帝今日首次賜宴,就遇上了這樣的好兆頭,也是你們的福分,還不趕緊巴結你們的主子,也好討個吉利?”

    那一眾嬪妃哪有不知趣的,連忙一個個上前恭祝,一時又是熱鬧非凡。倒是恭惠皇貴太妃賀雪茗湊趣似的上前向太后蕭氏賀喜,帶得其他的太妃也都來湊趣,這新春賜宴才有了真正的喜氣。

    正膳全都進完,幾個小太監揣摩著主子神情,又請示了六宮都太監石六順後,連忙進上了果桌。先呈進太后和皇帝,然後是皇后以及恭惠皇貴太妃,接著才是一眾嬪妃。等到宴畢,後妃出座跪送太后和皇帝回宮後,這才一一各自返宮。

    當夜,風無痕便歇在了坤甯宮中,他這一向經常是夜宿勤政殿,臨幸嬪妃的次數便少了。兩人都是許久未曾溫存的人,頓時纏綿了好一陣子。許久,激情過後的兩人才面對面地躺著,卻沒有人說一句話。

    “皇上,今日德太妃的舉止你也看到了,這後宮中沒有兒子撐腰,真是比什麼什麼都不如。”海若欣終於開口了,言語中竟有一絲悲淒,“你我雖是結髮夫妻,當初甚至還答應了爺爺要繼承海氏香煙,結果我和妹妹居然到現在還沒有任何子息。”

    風無痕見海若欣傷感,只得出言安慰道:“欣兒,你不要過分擔憂,你們姊妹畢竟還年輕不是麼?”他仿佛又想到了什麼,輕輕托起了海若欣光潔的下巴取笑道,“起煙還不是一樣許久沒有動靜,如今也一樣懷上了,放心,朕保證你一定會有一個聰明睿智的兒子。”說罷他便露出了一個大有深意的笑容,反手將海若欣摟在懷中,“將來的日子還長著呢,你用不著現在著急。”
Yihan 發表於 2009-5-23 13:20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十一章 心跡


    西北的戰事順利頓時讓朝中上下松了一口氣,然而,不是每一個人都為了這個消息而歡欣鼓舞,至少皇族中便有許多不以為然的人。那幾個心懷鬼胎的老王爺暫且不論,新君的幾個兄弟之中便有不少腹謗不已的。不過,誰都知道皇帝風無痕如今憑著太后蕭氏的支持,掌握著京畿附近所有兵權,因此他們都不敢輕舉妄動。

    儘管仍在先帝的三年喪期之中,但風無候的日子卻依然逍遙無比。

    風無痕登基後,原來的眾皇子中率先晉封親王的只有兩人,除了和風無痕走得很近的風無清晉封連親王之外,風無候也同樣得了一個和親王的封號。雖然不及風無清的聖眷昌隆,但好歹也是和皇帝同輩皇族中的頭一份,因此讓有心看這位荒淫王爺笑話的人大失所望。

    “俗話說得好,識時務者為俊傑,那些自命不凡的皇家子弟若是連這一點都看不清楚,那也就註定只有敗亡的命運。”風無候愜意地半躺在太師椅上,手中依舊是一杯美酒。不過這一次,晶瑩剔透的水晶杯中盛的是琥珀般的西夷進貢葡萄酒,看在旁人眼中頓時有一種不同尋常的意味。聽說這一次西夷使臣進貢給皇帝的上好葡萄酒本就只有寥寥數桶,都被皇帝賞賜給了諸多近臣,而風無候能有此殊榮,其中不無籠絡之意。“敬之,你現在還要說本王太過謹慎了麼?”

    一旁侍立的周嚴立時尷尬得滿臉通紅,連忙躬身謝罪道:“王爺,屬下當初確實考慮不周。險些累得王爺鑄成大錯,實在是慚愧得無地自容。”他還要繼續說什麼,卻被風無候揮手止住了。

    “好了。以前的事就不必再談了。”鳳無候從來都是往前看,鮮有回頭後悔地時候。“本王不是那等刻薄寡恩的角色,哪里有功夫追究你的這些小過。對了,那些人還在鼓噪著要聯合本王麼?”他地臉色瞬間就陰沉了下來,另一隻手則是在玩弄著已經空了的水晶杯,顯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周嚴心中一緊。不安地抬頭看了看主子臉色,見對方一臉不自在地模樣,連忙小心翼翼地道:“回王爺的話,如今王府中來往的人愈來愈多,說什麼的都有,屬下一時也應付不過來。不過其中有幾個人極為神秘,即便屬下派人跟蹤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因此一直忐忑不安。依您看來,這些人會不會是皇上派來打探虛實的人?”

    風無候愣了一愣,隨即便發出一陣長笑。待到停下來時,他地臉上已是充滿了譏誚之色。“敬之,虧你想得出來。本王一向走得是明裏張揚,暗裏韜光養晦的路子,皇上憑什麼認為本王有不臣之心?再說了,他新近登基。要理會的事情多了,哪里顧得上本王這個閒散王爺?”他自嘲地一笑,又伸手示意周嚴俯身下來,低聲道,“還是你以為本王應該有這個榮幸需要皇上這麼重視?”

    周嚴立刻慌忙跪倒在地,連聲道:“屬下妄自揣測,請王爺恕罪!”他适才那一句話不過是試探之意,須知這位王爺的秉性多疑,即便他是心腹,得到的信任其實也是有限。

    “敬之,你隨本王多年,應當知道為人處事之道。”風無候淡淡地警告道,“所以,你不要試圖繞過本王作什麼暗地裏的勾當。本王這個人的性子和別人不同,你若是平時有什麼無心之過,本王絕不追究;但你若是敢欺上瞞下,給本王下套子,那後果如何你應該清楚。”他陰冷的目光在周嚴身上掃來掃去,最後卻伸手在對方身上拍打了兩下,這才施施然地走了出去,再也沒有回頭看一眼。

    周嚴卻仍然怔怔地跪在地上沒有動彈,碰上這樣喜怒無常的主子,他又哪里能夠輕易放下心來。跟了風無候多年,他的心中不是沒有存著別樣心思,但一天天下來,早先地打算早就淡了。想當初他還以為這位主子真是一個隻知道酒色而不理正事的紈絝子弟,如今看來,被蒙蔽的人還真是不少,其中也少不了自己地一次次失敗。唉,還是回絕那個神秘人物吧,為了些許蠅頭小利而把自己折進去,實在不是一樁合算的買賣。

    風無清此時卻身在勤政殿,作為皇帝的兄長,他對於現在的地位可以說是分外滿意。他地權力**本就不強,但想過安靜的日子卻被他人踐踏,不得不投靠一個能夠保住自己的兄弟傍身。如今看來,他當初的抉擇真是無比正確,誰能想到一向如書呆子一般的他能夠晉封親王,連母親方氏也連帶著沾光,晉封時撈了一個禧太妃的位子,現下正在兒子的府中安享晚年。

    “六皇兄,你也該清楚,京中的渾水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各家的勢力都想多多染指,一時半會是消停不下來的。”風無痕開門見山地說出了自己的心意,“朕當初離京的時候,先帝作主讓你看著戶部衙門,如今看來果然成效斐然。六皇兄,世事經濟之道雖然不合你的脾胃,但眼下形勢如此,你就得勉為其難為朕分憂了。”

    風無清連忙低頭應道:“皇上言重了,微臣身為皇家子弟,自然應該竭盡全力。以往那是微臣不懂事,若非先帝和皇上一味周全,怕是早就無處容身了。不過戶部的兩位堂官都是精明人,又可以彼此牽制,皇上其實不必在上頭費太大功夫,反倒是其他地方需要多多留心。”

    風無痕頓時起了興趣,他倒是沒想到本來在政事上有些木訥的風無清能有這般見識。“沒想到六皇兄如今竟有這般眼力見識,朕先前還是小瞧你了。你說說,那些衙門需要費功夫看著,哪些衙門可以暫時不理?”

    風無清見皇帝目光炯炯地看著自己,不由吞咽了一口唾沫,顯然是有些緊張。好半晌,他才開口道:“皇上先前曾經在吏部擔當過差事,應該知道蕭大人雖然擔著尚書的名義,尋常差事卻都是吏部左侍郎米經複米大人管著,因此只要他能夠不偏不倚,是否要另委大臣監管就是無所謂的事情,畢竟皇上還是應以孝為先。而刑部也是一樣,之前皇上不在京城的時候,何大人三天兩頭到微臣這邊打探消息,那幅焦急的樣子並非作勢,應該也是可信之人。”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頓,又抬頭看了看風無痕的臉色,見這位皇帝一臉鼓勵的模樣,信心頓時更足了。“六部之中,每一部除了三位堂官之外,還有不少的郎中主事等等,皇上可以待此次恩科結束之後,派人揀選得力的年輕人才充實其中,以此收攏腹心。”這些話中雖然不少都是他自己的想法,但更多的卻是氓親王風氓致提點過的,因此他並不虞有失。“至於外官任上,若是能嚴守三年一次升轉或黜落,他們也沒有太大的功夫去經營自己的勢力。尤其是那些和朝中大員交往甚密的官員,一定不能讓他們在一個地方任官過久。”

    “唔,六皇兄,這些話中的見解極好,你抽空寫一個正式的條陳上來,朕要好好參詳。”風無痕頗有深意地凝視了風無清一眼,這才背手踱了幾步,顯然在考慮什麼。突然,他倏地轉過身來,雙目光芒大盛,“氓親王是不是已經找過你?”

    “沒錯……呃?”風無清頓時大窘,他沒想到自己一個不小心居然透露了幕後的師傅,更沒想到此事已經被風無痕看穿。許久,他才囁嚅道:“原來皇上已經知道了,皇叔祖最近頻頻召見,教了微臣不少東西,還提點了很多要務。他讓微臣不要透露出去,其實那些東西大多是皇叔祖的指點,微臣並未有那分大才,還請皇上恕罪。”他說著便跪了下去,神色中頗為黯然。

    風無痕心中微微歎了一口氣,上前親自把這位皇兄攙扶了起來,意味深長地道:“六皇兄,你和朕相交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朕是那種分不清是非的人麼?你能得氓親王看重,這也是你的緣法,朕為何要怪罪於你?再者,這些條陳即使都是氓親王的指點,那也是他栽培你,只要你用心,將來必定有比這些更管用的進言,又何必妄自菲薄?氓親王是三朝老臣了,他既然有心,你就不妨多多拜訪,務必多學一些東西,朕還等著你的大力輔佐呢!”

    風無清的城府本就不若其他幾個兄弟那般深沉,現在見皇帝絲毫不究他的隱瞞,反而寄之以厚望,心中的感激之情頓時完全表露了出來。

    一個堂堂的男子漢,甚至在被人惡意欺辱了之後也不過是矢志報復的皇家子弟,此時竟是禁不住有幾分哽咽。

    只見他突然掙脫了風無痕的手,重新跪倒在地,竟是連連碰頭三下:“皇上,當日微臣落魄之時前來投靠,一無權勢傍身,二無錢財報效,而皇上不惜和別人為敵,仍將微臣視作兄長般禮敬,甚至還向先帝推薦。如此情分,微臣本就無以為報。如今皇上榮登大寶,更是不嫌棄微臣的鄙陋之才,委之以重任,如此殊遇,微臣只能粉身碎骨以報。”他驟然抬起頭來,眉眼間滿是堅決之色,“雖然微臣並不是那等大才德的人,但也絕不會辜負皇上的期望,皇上儘管放心。”
Yihan 發表於 2009-5-23 13:25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十二章 籠絡


    雖說太后蕭氏先前已經有了懿旨,但真的辦起事來,柔萍卻也覺得有些為難。蕭氏口中所言的堂兄蕭重華和蕭家嫡系之間畢竟親疏有別,而且是當年蕭氏祖父的庶子那一脈,因此向來並不受重視,連輩分中的字也沒有留下。如今蕭氏一族貴不可言,蕭重華卻仍只是一個位分低微的工部郎中,甚至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和蕭家真的有親。

    柔萍僅僅從轎中打量了一番景致,眉頭就情不自禁地皺緊了。跟隨蕭氏多年,她也曾經造訪過不少達官顯貴的府邸,金壁輝煌,豪奢氣派幾乎是看遍了,倒是極少看過如此寒酸的門裙。她的嘴角微微一揚,露出了一個譏誚的笑容,這才示意跟轎的小太監去叫門。

    那扇斑駁的黑漆大門終於開了,只見裏頭鑽出了一個蓬頭垢面的腦袋,卻是一個總角之間的稚齡幼童。他好奇地打量著門前的四人抬大轎,這才將目光集中在了那幾個衣著華貴的僕從身上,頓時大聲嚷嚷起來:“老爺,有客來拜!”柔萍的眉頭立時擰到了一塊,好一個沒有教養的奴才,也不看看自家的景況,居然說有人來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儘管腹謗不已,但柔萍知道,若是此次真能從蕭重華這邊發現什麼可用之人,那只要主子一句話,這一家的榮華富貴自然不在話下,因此也不可輕慢了。隨轎的一個小太監聽了吩咐,急忙殷勤地湊上前來”蔔心翼翼地扶著她下了轎。

    蕭重華趕到門前便瞧見了這一幕。心頭不由犯起了嘀咕。須知男女授受不親乃是古禮,眼前這位看似身份地位不凡的貴婦居然用男子攙扶,顯然有些名堂。他倏地想到了自己那位久未謀面的堂妹。頓時臉色大變,連忙堆著笑臉迎了上來。

    “下官蕭重華。不知夫人大駕光臨陋宅,有何見教?”他僅僅瞥了一眼柔萍地裝扮衣著,便斷定了自己的猜想屬實,旁邊那幾個眉清目秀的男子更是不同於尋常僮僕,顯然是宮裏地人。醒覺到這一點。他愈發小心翼翼起來。

    “蕭大人,你就這麼把客人堵在門口麼,未免有失迎客之道了吧?”柔萍見蕭重華一臉阿諛奉承的神情,頓時又多了幾分厭棄,但仍是淡淡地道,“主子吩咐我來瞧瞧這邊地景況,既然蕭大人無意讓我進去,那我就告辭了。”言罷便欲轉身。

    蕭重華忙不迭地阻止道:“夫人說笑了,下官适才不過是一時慌了神,絕沒有怠慢之意。夫人乃是尊貴之身。駕臨寒舍,應當闔家出迎,應當……”

    柔萍立時更不耐煩了。應付了兩句之後也不再囉嗦,拔腳就自顧自地往裏走。蕭重華哪敢怠慢,立刻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口中還不停地嘮叨著罪過。待到看清楚這一家的全景。柔萍頓時對蕭重華的處境有了一點瞭解,不由出口道:“今日我是奉了太后的懿旨前來探視,想不到蕭大人一家淪落至此。你不是正五品的郎中麼,怎麼還是一副家徒四壁地模樣?”

    蕭重華哪里會聽不出對方言語中的諷刺之意,心頭頓時湧起一股怒火,但面上頓時更加殷勤恭敬了。不管怎麼說,如今權傾六宮的太后蕭氏還能記起自己這個堂兄,這就是機會,無論如何都不能放過。

    “承蒙太后關心,下官真是感動萬分。”他先是誠惶誠恐地答道,隨即便訴苦道,“夫人有所不知,下官的俸祿本就有限,由於官卑職小,外官的冰炭敬怎麼也送不到下官手中,因此生活卻是拮据得緊。再加上拙荊和兩個妾侍一連產下了四個孩子,光是拉扯他們就費了不少功夫。所幸兩個兒子都還爭氣,幾年前都拔貢出仕了……”

    他嘮嘮叨叨地還想往下說,卻被柔萍揮手止住了。兩個兒子同時進身是了不起的大事,更何況以蕭重華的家境,又沒有恩蔭的路子,更是談何容易。她眼睛一轉,口氣便柔和多了:“想不到兩位公子都是這般大才,若是太后知道,一定歡喜得緊。不過依照他們的位分,怕是此時還在翰林院熬資格吧?”

    蕭重華眼睛一亮,馬上小心翼翼地應承道:“他們一個是二甲進士出身,一個是三甲同進士出身,當初便只能在翰林院的編修和檢討上熬資格。下官地長子蕭莫平不夠機靈,又沒有銀錢打點,這年年考績都上不去,因此至今不過是一個翰林院修撰。不過次子蕭莫野卻夠爭氣,老早就爭取了外放,如今已經是蘇州同知了。”說到這裏,他便有幾分眉飛色舞,顯然為兒子的成就而驕傲。

    柔萍自然是看不上一個小小的同知,但她也清楚,對於蕭重華一家而言,能夠升轉如此之速,實在是不錯的成績。她眼珠一轉,便笑吟吟地稱讚道:“沒想到二公子居然是如此大才,將來定能加官進爵,蕭大人真是好福氣。不過,不知另兩位小姐是否已經許人?”

    蕭重華聽了這話不由一愣,心中頓時後悔不迭,他的長女早就許配給了一位同年的兒子,如今女婿已是官至知府,聽上去也還算體面。可是,他聽得柔萍的言語,仿佛有為當今皇帝納妃地意思,心頭又活絡了起來。可是,長女已經字人不算,他的幼女如今才十三歲,而且又是庶出,要進宮門是難上加難。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實話實說,果然,柔萍臉上便有些失望之色,但還是堅持要看看他的幼女。蕭重華也想試試運氣,雖然他對幼女蕭瓏一向冷淡,但也隱隱約約知道蕭瓏平素最喜讀兩位哥哥遺留的書籍,屢屢有不凡之言。當下,他便吩咐一個伺候的丫鬟去將二小姐領出來。

    正在書房內看書的蕭瓏在聽得來人復述了爹爹之命後,不由怔住了。她雖然還小,但也知道自己這個庶出的女兒不受重視,因此凡事她都是淡淡的,只希圖多長些見識,將來大不了剃發作姑子就是。如今聽丫鬟道外頭有個貴婦要見她,她如何能不奇怪?然而,她也不敢違逆爹爹的意思,讓自己的丫鬟梳洗了一番就朝正廳走去,心中還在思慮著來人的用意。

    蕭瓏甫一進正廳,便見到了上座上的那位貴婦。同丫鬟講述的一樣,她也感到一陣不尋常,照自家這種景況,尋常命婦斷不會輕易拜訪,那此人的來意便有些奇怪了。她依禮拜見之後,對方就令她起身,並示意她上前幾步。

    柔萍細細端詳著這位小姐的模樣,臉上不由露出了一縷滿意的笑容。雖然身量容貌還未長成,但若是擱在選秀的女子中,她可以斷定此女還是能夠脫穎而出。只看那恬靜自持的性子,她就知道主子一定會喜歡這個侄女,不過,是否成事還得看將來的緣分,畢竟這個蕭瓏只是一個庶出的女兒。

    “恭喜蕭大人了,二小姐將來一定能得貴婿。”柔萍已經決定了,哪怕不能讓這位小姐入宮,將來憑著她的容貌性情,主子也可以利用她和權貴聯姻,總比讓這個庶出的小姐隨意嫁一個老頭子好。

    蕭重華聞言大喜,從柔萍拉著他的幼女左右打量開始,他就在等這句話,如今看來真是走了大運啊!他也不求女兒能如何顯貴,只要那位太后能記起自家來,那從今往後的日子就好過了。想到這裏,他幾乎恨不得上前跪謝恩德,十幾年才熬出了一個工部郎中,這日子實在是令人太憋氣了。

    柔萍又想起行前主子吩咐的話,又笑吟吟地道:“今日行前,太后就撂下過話,倘若蕭大人一家還記得她的恩德,那趕明兒便會在皇上面前說幾句好話,指不定能賞一個爵位給你。我琢磨著蕭大人將來是要大富大貴的人了,不若寫一個奏表給太后,也好討討她老人家的歡心。”

    蕭重華自然是忙不迭地點頭,蕭氏如今是皇太后,當然可以為娘家兄弟請封,但這種好事能落到他身上卻是著實不易,他哪有不感激涕零的道理。對於柔萍的提點,他馬上奉上了一連串的奉承,連旁邊的蕭瓏也聽得尷尬不已。

    對於父親對那位貴婦的巴結,蕭瓏雖然反感,但也是無可奈何。她已經聽出了那個女人的身份,似乎是宮中太后的親信,既然如此,父親的謙卑態度也就可以理解了。同為蕭家子弟,境遇卻是兩重天,難怪父親一力想上爬。至於那位貴婦斷定她能得貴婿,蕭瓏卻是不以為然。

    雖然還是少女懷春的時候,但她早已對此不抱期待了,她可不像父親那樣老是抱著不切實際的期待,還有什麼朋友比那些書籍更可靠?

    柔萍在蕭重華親自相送下出了大門,上轎之前,她不由回頭看了看那已經顯得陳舊的“蕭府”二字,頗有深意地提醒道:“蕭大人,若是將來換了新牌匾,可不要忘記了我的好意。”話說完,她也不理會對方忙不迭的應承聲,自顧自地上了轎。

    蕭重華目送轎子遠去,臉上不由湧出一陣狂喜,他終於等到這一天了。無論如何,只要有了太后蕭氏的幫襯,他還怕兒子將來沒有好前程麼?
Yihan 發表於 2009-5-23 13:28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十三章 染病


    柔萍一五一十地對主子奏報了前去蕭重華家中訪查的經過,並小心翼翼地說了蕭瓏的出身。果然,太后蕭氏顯然也有些苦惱,略略想了一想便揮手示意柔萍退下,自己卻陷入了沉思。這幾天,兄長蕭雲朝確實不甚安分,屢屢為了小事而在朝堂上和其他人針鋒相對,簡直是不知天高地厚到了極點。事到如今,蕭氏分外後悔自己當初的舉動,早知如此,還不若大力簡拔其他忠於自己的官員呢,也省得操這份心。

    然而,畢竟是嫡親兄妹,蕭氏絕不可能放任不理。皇帝先前的話雖然宛轉,但她也聽出了其中深意。倘若蕭雲朝一味的不識相,那皇帝眼中也是揉不得沙子的角色,絕不會一直容忍下去。蕭氏的纖指輕輕叩著自己的太陽穴,秀眉已是完全擰在了一起。對於她來說,自己的無上尊榮才是第一位的,為了這個,龐大的家族勢力就必定要牢牢抓住,以免將來有什麼變故。

    “哥哥,我會再給你一次機會,倘若你還不知醒悟,那就別怪我狠心了!”蕭氏雙目現出炯炯光芒,顯然已經有所決斷。

    翌日,太后蕭氏傳了懿旨,慈躬違和,不見外客,這條消息頓時讓京城的一眾官員大吃一驚,有心人便有些蠢蠢欲動。誰都知道,這位太后名義上不管政事,但無論對皇帝還是對朝局而言,她都有著深重的影響。蕭雲朝更是大吃一驚,連忙差了人進宮打探,卻連一絲准信都沒有。不僅如此。特意入宮覲見探病的蕭夫人也吃了一個閉門羹。親自侍疾的皇后海若欣發了話,太后病體沉重,任何閒雜人等不得擅擾。

    這條消息一傳出皇宮。頓時激起了更大地風波,坊間流言也愈來愈離譜。甚至有傳說蕭氏已然薨逝的。如此一來,各色勢力便開始揣測宮中局面,誰都弄不清楚此事究竟是真是假。皇帝的幾個兄弟也是心中不安,紛紛請了自個地母妃入宮探一個究竟,誰知此次皇后竟似鐵了心。親自坐鎮慈甯宮,日夜不離太後身側,旁人竟是無從得見。

    “飯桶,一群飯桶!”蕭雲朝在府中怒喝道,額上已是青筋畢露,劈手就將一個茶盞打落在地。“領了這麼多銀錢,居然連個所以然都查不出來,我養你們有何用?”他冷冷地掃視了底下跪著的一眾下人一眼,這才發話道,“再給你們三日時間。倘若再沒有一個結果,通通給我捲舖蓋滾蛋!”

    下頭地一群奴僕不由面面相覷,臉色都極為難看。雖然是權臣府邸的豪奴。但他們在京城中撒撒野還行,這到宮中打探消息又談何容易?

    可是,主子都撂下了狠話,他們若是還敢討價還價。一頓板子還是輕的,要是到頭來被攆出府去,那日子就沒法過了。

    當下,一個為首的下人便叩頭應承了,其他人也只得參差不齊地叩下頭去,這才一一退下,只留下蕭雲朝鐵青著臉坐在太師椅上發呆。

    蕭雲朝何嘗不明白他們是在敷衍自己,然而,此時的他已經完全亂了方寸。若是妹子真是裝病,沒道理連他這個作哥哥地也瞞得嚴嚴實實,那此事看來便有七八分屬實了。可恨得是那些太醫院的大小太醫也都躲了一個乾淨,為首的沈如海和陳令誠甚至躲在皇宮裏,連一個人影都不見。現如今京城中門庭最為熱鬧的便是那些太醫的府上,只可惜來往的眾人全都吃了一個閉門羹。

    “來人,去請容先生到書房見我!”蕭雲朝突然高聲喝道,眉宇間又恢復了鎮定。自從府中原先那些幕僚被風無痕帶走之後,他就一意尋找合自己心意的人,最後果然尋得了幾個“人才”他們不像年嘉誠那些人只知道勸諫,連一句好話都不會說,這些幕僚無不是阿諛奉承的好手。不僅如此,在蕭雲朝看來,這些人的建議條陳絲毫不遜于當初妹子看重的那幾人,特別是那個容先生,分析情況絲絲入扣,仿佛都是親眼所見,往往還能不經意地說幾句極有深意地話,因此分外得蕭雲朝的倚重。

    “東翁,你找我?”只見這個容先生一襲黑衣,正月的天氣卻還搖著一柄摺扇,幾縷長須顯得分外精神,看上去竟是有如神仙中人。“可是為近日京中流言而操心?”

    蕭雲朝揮手打發了書房中伺候地下人,這才無可奈何地搖頭道:

    “確實如此,太后抱恙在身本來不過是小事,但如此做作必有文章,我幾乎擔心是否皇上故意為之,心中著實不安。容先生,依你之見,此事究竟是真是假?”

    那容先生故作高深地眨了眨眼睛,這才出言道:“假作真時真亦假,無論此事真相如何,東翁都該早作準備才是,否則到時就來不及了。”他見蕭雲朝有些心動,又趁熱打鐵道,“東翁在內是當今的舅舅,在外是朝廷重臣,執掌權柄,一朝有事自然是一呼百諾。如今太后慈躬違和,東翁自然應當上表請見,若是皇上連這個也駁了,不就證明他有虧孝道麼?”

    蕭雲朝連連點頭,他起先是被皇后海若欣的舉措嚇住了,現在想想,若是妹子真的臥病在床,就沒人能攔住他探病,因此此事確實可行。“容先生這話有理,明日早朝我就上書請見,想必皇上也不敢攔我。若是真有什麼萬一,也好趁早做準備。”

    次日地朝議上,風無痕便就先頭展破寒的捷報詢問了諸位朝臣的意見,最後卻仍舊擱了下來,僅是下了一道旨意予以嘉獎。在海觀羽等人看來,西南雖然遭遇兵災,但以朝廷數十萬大軍鎮壓這一處小疾,取勝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用不著過於小題大做,否則反而讓百姓有所疑忌。風無痕慮及展破寒已是正一品的大員,因此決定把封賞的爵位也留在戰後,如此便無人可說閒話。

    不過,這一天的朝議註定無法平靜,九門提督徐春書和順天府尹楊臻連袂上折,奏報了之前掃除邪教的一系列舉動。大約是楊臻知道自己人手不夠,又清楚徐春書是皇帝的心腹,因此有心將功勞分出去,這才有了今日的奏報。

    只聽楊臻一邊看著手中的夾片節略,一邊眉飛色舞地奏道:“此次一舉擒獲信奉邪教的百姓五十一名,其中有十人行跡極為可疑,微臣已經命人大力拷問其來歷。另擒獲邪教中人兩名,但兩人已經服毒自盡,屍體也難以辨認。不僅如此,其中還夾雜有練武之人,所學極為繁雜,並悍然拒捕。若非徐大人擒住了他們,恐怕這一次又要無功而返。……”他的奏報極為詳實,朝堂上的眾人頓時都聽得一驚一乍,就連蕭雲朝也幾乎忘了今日的目的。

    風無痕聽到人數時便皺緊了眉頭,無論如何,有如此多人同時信奉一個莫名其妙的邪教,絕不是什麼能夠掉以輕心的事。再者,只看那兩個邪教中人居然能在官差出現的當口自盡,足可見其中內情頗有古怪。

    想到這裏,他不由出口問道:“那抓到的武人有否問出什麼虛實來?若沒有足夠的好處,他們怕是也不會隨意出手吧?”

    徐春書連忙介面道:“皇上所言極是,這些人都是各地的亡命之徒,被一個神秘人物收容後出任打手,就是為了防止官府揭破此事。此次若非出動了大隊官兵和差役,恐怕也不能有這般成果。如今京畿之內,各色人物過於繁雜,請皇上給予微臣和楊大人專擅之權,也好查出這些人的來龍去脈。”

    “准了。”風無痕的口中迸出兩個堅決而陰冷的字,這使得下頭的一眾官員不由縮了縮腦袋,誰都知道這代表著什麼。無論是當初的黃巾軍也罷,後來的光明聖徒起義也好,打得都是邪教的幌子。不僅如此,每逢有邪教現世時,往往都能和內廷命婦扯上關係。眾人暗地裏都下了決心,回去後一定好好管教一下自己的後院,免得捅出什麼天大的漏子來。

    “朕就給你們兩人專擅之權,務必儘快揪出幕後主使。”風無痕的臉上泛起了一種狠絕的意味,“不事生產耕種,只知道矇騙百姓朝官,這等人死一千個一萬個也不可惜。你們不必手軟,若是擒著活口,一定要問出其中的名堂。”

    徐春書和楊臻對視一眼,同時叩頭謝恩,他們怎會不知道這樣一道旨意的分量。兩人都是聰明人,此時更是隱隱約約覺察到了一點其他意味,難道皇上要借此剷除異己?他們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噤,深深埋下了頭,唯恐臉上的表情為他人察之。

    蕭雲朝終於抓到了空擋,連忙出列奏報導:“啟稟皇上,近日太后微恙,眾官心中都有所不安。微臣和太后乃是骨肉至親,有意前往探視,又恐皇后阻攔,特此向皇上請旨。還望皇上看在微臣心急如焚的份上,允了微臣所請。”

    蕭雲朝的言語一出,朝堂上頓時鴉雀無聲,不少本就在觀望的朝臣都是大喜。只要皇帝答應了此事,那太后是否染病就有定論了。一時之間,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皇帝身上。
Yihan 發表於 2009-5-23 13:32
本帖最後由 Yihan 於 2009-5-23 13:38 編輯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十四章 波瀾


    風無痕對此並不以為意,母親不過是偶感風寒,太醫診治後發過汗也就好多了。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她居然要求將此事模糊處置,渲染成一場大病。風無痕起先還有所疑慮,後來見京中的群臣都是忐忑不安,便知曉了母親此舉深意。然而,蕭雲朝這個時候急著覲見,難免沒有其他的意思。

    “蕭愛卿,太后染病在身,朕也頗感為難,這才讓皇后和諸嬪妃日夜侍疾,希望她老人家能儘快康復。”他先是深深歎了一口氣,然後才道,“你和太后乃是骨肉至親,這些事情自然不用避忌,皇后先頭也是怕旁人擾了太后清淨,這才下了懿旨。這麼著,朕就給你特旨,待會下朝之後,你去探視一番也就是了。”他裝模作樣地搖搖頭,臉上憂色盡顯,仿佛極為擔心。

    蕭雲朝聞言心中一松,立刻叩頭謝恩,滿朝文武頓時都愣住了。不少人都猜測太后蕭氏重病在身,此時見皇帝如此爽快地應承了蕭雲朝的請求,不由又生出了懷疑,然而,這是帝王的家事,他們也不敢過於多言。倒是風氓致和海觀羽兩人忍不住進言,請求皇帝敦促太醫給朝中臣子一個交待。

    待到下朝之後,蕭雲朝自然是忙不迭地往慈甯宮趕,正巧此時皇后海若欣因事離開,他也就得以單獨面見蕭氏。儘管隔著簾子,但他仍能夠隱約看見妹子的臉色蒼白,就連呼吸也仿佛不甚均勻,這讓他的心頓時往無底深淵沉去。

    “太后。太后?”他輕輕喚了兩聲,裏頭卻好久才傳來一聲輕歎,這讓他頓時心急如焚。先頭柔萍一見他進來。便知機地撤去了所有太監宮女,因此這時便只剩下了兄妹兩人。

    “是哥哥前來探視哀家麼?”裏頭傳來一個軟弱無力的聲音。絲毫不像平日地沉著冷靜。“哀家還以為你不會來了,橫豎不過是一死罷了,哀家也不在乎這些。不過,這個時候能見哥哥一面,哀家也就心滿意足了。”

    蕭雲朝頓時大恐。所謂的兄妹情深不過是一個藉口,他更在意的是妹子為他帶來地榮華富貴。十五年之內官至極品,即便是世家子弟,這熬資格也是頗難的,更何況他地才幹不過中庸而已。如今眼見妹子似乎日薄西山,他頓時更加焦急了,連忙安慰道:“太后不必心焦,您是尊貴人,斷不會輕易有什麼差池。那些太醫都是國手,若是他們連這點小疾都醫治不好。想必皇上也不會放過他們。您就儘管放寬心養病,外頭的事自有微臣料理,您不用過分擔心。”

    蕭氏心中嗤笑。神色卻還是那般淡淡的,幾日未曾正經梳妝,她的臉色自然就是蠟黃中帶著蒼白,連假裝都不用。她悠悠歎了一口氣。

    這才囑咐道:“哀家是個沒福分的人,好不容易等到皇帝登基,如今卻連享福地日子都沒有。哥哥也不用為我掛心,只要你忠心耿耿地輔佐皇上,將來一定還有更進一步的時候。平日也該多多管束那幾個孩子,免得他們墮了你的名聲,哀家是沒有再管教他們的機會了……”

    蕭雲朝見妹子屢屢露出不祥之語,不免更加憂心,面上卻是不敢帶出來。他悄悄地掀起簾子一角張望了一下,這才見到蕭氏頗有些頹廢消瘦的模樣,連忙又放下了簾子。他也無心在此久留,又勸慰了一陣後連忙匆匆退去。

    柔萍見蕭雲朝離開,連忙又進了蕭氏寢殿,小心翼翼地替主子撚了撚被角,卻一句話都不敢多問。蕭氏也不發話,只是呆呆地看著床頂出神,仿佛還在回味著哥哥适才的言語舉動,好半晌才發出一聲冷笑。

    “沒想到天家無親情這一套居然應證到了哀家身上。”蕭氏喃喃自語道,“也不問什麼病,只問皇帝皇后如何,顯然是怕哀家一死,他就失了倚靠,實在不是東西!”她自忖已看出了兄長的本心,臉色頓時極為難看,連身邊的柔萍也看得一陣心悸。

    “太后,您尚未痊癒,還是多多休息的好。”柔萍軟言安慰道,主子先前的自語她不過是聽到了兩三分,但也已經體會了蕭氏心中地苦痛和不滿。“蕭大人左右不過是迷失了,您也不必太介懷。”

    蕭氏無言地搖搖頭,揮手示意她退下,孤零零地一個人躺在床上想心事。機會她已經給了兄長,倘若他趁此機會奪權,那就是真的無可救藥。若是他懂得以退為進,那將來還有保全的可能。風無痕地性子,她這個作母親的雖然猜不著十分,也能揣摩得六七分,因此知道他絕不是任人擺佈的棋子。

    風無痕卻無暇理會母親的心思,此時,他正在勤政殿內對著一份奏摺大發雷霆。這是通政使水無涯預先送來地奏報,說的是前往甘肅賑濟的史名荃以明折拜發了一份彈章。這奏摺雖然還未到京城,其中的內容已經是天下皆知,上頭觸目驚心列舉了甘肅上下官員互相勾結,私吞官庫錢糧,瞞騙朝廷的事實。若是此事僅以密折彈劾,那風無痕還有緩衝的餘地,可是這個愣頭青似的史名荃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將其中隱情全都捅了出來,頓時引起了各地的軒然大波。

    剛剛接任了左都禦史的鮑華晟也是一臉的無可奈何,雖然史名荃生性耿直,確實是禦史的材料,但這般不懂分寸卻是犯了人臣大忌。向來朝廷委派欽差大臣前往地方,若有積弊再以密折奏報,得到君王認可後再以明折拜發,一邊可以獲得皇帝的信任,一邊也可以名動天下,哪有史名荃這樣不識趣的?

    此時,君臣兩人都是一言不發,仿佛都在掂量此事的輕重。許久,鮑華晟才艱難地開口道:“皇上,此事既然已經為天下所知,便只能大張旗鼓地加以追查了。不過,被史名荃這麼一攪,那些齷齪官員說不定已經有所準備,要揭出證據怕是很難。唉,他難道不知道這一來就是打草驚蛇麼?”

    風無痕冷哼一聲,臉上儘是不悅。“史名荃若是知道這些,也就不會捅出這樣的漏子。如今他的奏摺尚未抵達京城,水無涯不過是預先給朕一個信兒,也好讓大家有一個準備,他這個通政使總算沒有失職。那些齷齪官吏是該懲處,但史名荃是前往賑濟的欽差大臣,不是奉命訪查地方的巡查禦史,他難道就忘了這些?”

    風無痕見鮑華晟兀自低著頭,又忍不住道:“如今倒好,聽說他動用欽差職權公然免除了三個縣令一個知府,甘肅上下已經是譁然一片,這樣誰來主持地方政事?民眾倒是在那裏叫著青天大老爺,可胡鬧也該有個限度吧!須知不是但凡青天就都是有理的,若是賑災的糧食無法及時發放,他史名荃就是天大的罪人!”

    此中干係鮑華晟自然清楚,他也是心中懊悔不已,早知如此就不該放史名荃這樣一個書呆子出去闖禍。耿直雖然是禦史必備的品質,但不通時務就不可取了。鮑華晟此時已是看出了史名荃和連玉常之間的天壤之別,同是號稱鐵面禦史,連玉常的手腕便要高明得多。此去湖北,連玉常是一碗水端平,不該管的事情全部都寫進了密折,絕不多插手地方政務。賑災也是井井有條,哪像一個不懂地方事務的京官?

    “皇上,儘管史名荃有錯,此時也不是下旨申飭的時候,還是盡力彌補的好。”鮑華晟權衡再三,還是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否則那些齷齪官吏鑽了空子,甘肅的局面只有更加不穩。微臣以為,皇上可以再往那邊委派一兩位官員,然後將史名荃調回。自然,新的欽差大臣一定要不偏不倚,而且必須是皇上的心腹之人,又要通世事經濟之道,如此才可鎮得住局面。”言語之間,他已是不動聲色地指出了其中人選。

    風無痕露出一絲訝色,隨即便露出了一個輕鬆的笑容。“這個時候,鮑愛卿你還要和朕賣關子,實在是太過了。朕知道你所指,不就是左晉煥他們麼?”他的神色瞬間也恢復了平常的樣子,“也罷,他們三人朕本來也來不及安排。當初他們在詹事府歷練過一陣,也都作過外官,比起尋常京官來,對於地方政務也比較熟悉。不過一次去三人也太過張揚,就讓左晉煥和范衡文一起前去主持就是了。”

    兩人轉眼就議定了人選,便又閒聊了一陣。言談中,風無痕這才得知鮑華晟的長子鮑恭平也是到了成年的時候,不由笑著問起其人景況。

    鮑華晟也不敢隱瞞,略有些不安地提起長子要參加此次豫豐二年的恩科,這不由讓風無痕一愣。須知他登基的時候已是接近豫豐元年的年底,因此加試恩科已是來不及,這才延到了豫豐二年。

    “想不到鮑愛卿的兒子也到了為國效力的時候。”風無痕意味深長地說,“鮑愛卿,說起來此次的正副主考早就定了,依你的品性,也不會讓他走恩蔭的路子。若是此次得中魁首,怕是你也得大加慶賀一番了,到時可別忘了讓朕也湊一個熱鬧。”

    直到出宮,鮑華晟還在琢磨著皇帝的話語,卻依舊覺得虛無飄渺。

    想著想著他也就釋了懷,橫豎自己的兒子不會摻和到那些舞弊夾帶的事情中,讓兒子用心考也就是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 22

    主題

  • 5631

    回文

  • 2

    粉絲

200 字節以內
不支持自定義 Discuz! 代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