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凌雲誌異 作者:府天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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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2009-5-14 15:28: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9 215677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5:23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十五章 巧遇
  

    史名荃的彈章攪得京城沸沸揚揚,由於他是明折拜發,因此奏折未到,其中內容就已經傳遍了天下。不僅朝官府邸上都在議論此事,就連街頭巷尾的升斗小民也在津津樂道其中情由,彷彿為朝廷出了一個青天大老爺也興奮萬分。然而,幾個忠直的臣子卻不約而同地大為光火,須知體察民情固然是為官要務,但也不能在證據尚未完全的時候發作出來,更何況史名荃上書彈劾的是甘肅通省官員,連總督方明漸也掃了進去。

    這一日的朝議上,不待皇帝風無痕發話,海觀羽就出列建議將史名荃調回京城,言下之意很清楚,再讓這位御史大人折騰下去,甘肅還不知是怎樣的局面。對於這等老成持國的建議,刑部尚書何蔚濤自然也是附和不已,百姓盼望的是青天不假,但倘若撤換通省官員,誰能擔保換上的新官能夠清廉,說不定反而變本加厲。如今的吏治敗壞已經是頑疾,因此不能猛藥醫治,只能一點一點加以拔除。

    風無痕瞥了階下的鮑華晟一眼,臉上不由現出一絲微笑,此事是他們前一日就議定的,此時海觀羽提出自然最好。「各位愛卿,朕知道你們的意思,史名荃身為言官,彈劾貪官污吏原本並無過錯,但他此次乃是朝廷欽差,主持的是賑災大事,因此這個節骨眼上這種奏折便不合時宜了。」他見眾人都是一臉如釋重負之色,便輕輕點了點頭,「朕也就此事和鮑愛卿商議過。立刻召回史名荃。」

    眾人不由都抬起了頭,等待著風無痕的下文。「唔,賑災之事刻不容緩。即日起,原詹事府少詹事左晉煥任右副都御史。原詹事府左春坊庶子范衡文為監察院六科給事中,前往甘肅主持賑災之事。賑災完成之後,由兩人在當地徹查所謂甘肅通省官員上下勾結,收受糧商賄賂之事。」

    皇帝的這道旨意一下,諸朝官頓時心領神會。可以這麼說。詹事府地那三個年輕官員都是皇帝一手提拔上來的嫡系,如今委以大任也是當然的事。幾個大員面面相覷了一陣子,同時醒悟到朝中格局地變化,新貴的上台是不可避免地事,他們也得早作打算了。

    得知了自己的陞遷和新差使之後,左晉煥等人無不大喜。雖說此次李均達並未在陞遷之列,但三人心中都清楚,這不過是時間問題。再說李均達已經成了今次春闈的十八房考官之一,今後門生滿天下的場景可謂是更為盛大。范衡文想起當年際遇,不由感慨萬分。想不到一次不經意的相遇竟能牽扯到這許多。然而,回憶中他又想起了那個忘恩負義地章叔銘,臉色頓時又陰沉了下來。

    興高采烈的左晉煥並未察覺到同伴的神情。立即提議出去慶賀一番,若不是風無痕這個皇帝如今無法輕易得見,他幾乎想立即進宮求見。李均達見范衡文一臉茫然,便不問三七二十一地拖了對方出去。

    他何嘗不知道好友心中所思所想,但過去的事情再傷懷也沒用,他可不像范衡文脾性戀舊。

    三人吵吵嚷嚷地到了水玉生煙,也不上三樓,直接在二樓找了一副雅座坐了下來。他們都是此地的常客,此時又得了陞遷,無疑是朝中新貴,因此掌櫃李僑當然是命夥計慇勤伺候。酒酣之際,眼尖的李均達無意間瞟見樓梯口的一個人影,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不過,他的掩飾功夫也著實不錯,立刻把頭扭了過去,唯恐范衡文發覺。

    然而,無巧不成書,那人似乎也沒有上三樓的打算,施施然地便朝三人這邊走了過來,身後亦步亦趨地跟著兩個長隨。「天涯何處不相逢,衡文兄,均達兄,真是好久不見了!」來人的面上帶著從容地笑意,一身合體的月白長衫,更是把他襯托得極為爽利精神,再加上那漆黑不見底的瞳仁,足以讓來人平添三分氣勢。此人正是接了吏部文書,進京述職地浙江布政使章叔銘。

    三人中,左晉煥雖然隱約知道范衡文和李均達與他人有過一段恩怨,但並不知曉詳情,此時見來人態度謙和,儀表不凡,已是有了三分好感。他也沒注意另兩人的神色,也就出口笑道:「原來這位兄台和我這兩位朋友相識,那真是有緣啊!」他見桌子對面仍有一個空位,就招呼道:「相見也是有緣,既然兄台是他們倆的朋友,那就不妨坐下敘敘舊。」他一邊寒暄一邊令夥計添上一副碗筷。

    范衡文卻突然冷哼了一聲:「這樣的朋友,我可高攀不起!想必若是踢下了我能讓你章叔銘加官進爵,你也不會客氣吧?」他地拳頭握得緊緊的,額上更是青筋畢露,眼看就要沉不住氣了。

    旁邊的李均達卻比他城府深些,一把按住了范衡文的身子,這才笑道:

    「能和章兄再次見面自然是好的,衡文的性子一向如此,還請章兄不要介懷。」他狠狠地瞪了范衡文一眼,彷彿在斥責對方的不穩重。

    「哪裡哪裡,既然兩位沒有意見,那我可就不客氣地坐下了。」章叔銘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之色,便自顧自地坐了下來,仍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

    一旁的左晉煥卻有些摸不著頭腦,此時他已是瞧出了三人間劍拔弩張的態勢,不由大為詫異。不過,既然未曾發作出來,他也不好細問,便又示意夥計添上了幾個菜,又要了一大壺碧江寒。各懷心思的四人也就飲起酒來,時不時談論一些雜事,但都閉口不言朝政。

    儘管范衡文和李均達的言語中頗多嘲諷,但章叔銘涵養甚佳,始終面帶溫和的笑容,絲毫不曾發作,倒是讓另兩人心中忿忿,但臉上卻只能裝作不以為意。左晉煥卻覺得兩人過於小肚雞腸,心中未免有些不以為然,對章叔銘也就格外熱絡了起來。

    左晉煥見章叔銘無論言談還是舉止都透露著大家風範,不由更加留心。他再看那兩個長隨都是一動不動地立在主子身後,鮮少抬頭,完全是一副豪門僕役的模樣,更是覺得詫異。范衡文和李均達的底細他清楚得很,絕不可能和京中世家豪門有什麼交往,怎麼會和對面那人有恩怨?

    他突然醒悟到自己至今尚未詢問對方名姓,而范李二人也未作介紹,連忙微笑著問道:「兄台,剛才實在是疏漏,相談這麼久,不知是否可以賜告來歷?」他雖說是為官已久,但對於朝中那麼多文武官員畢竟仍舊記不住,更何況來人似乎是一位外官。此刻藉著醉意,左晉煥也就不慮有什麼失禮之處。

    話音剛落,范衡文便臉帶譏誚之意插言道:「原來左兄還不知道他的來歷,我就替他說了吧。這位就是年紀輕輕便官至浙江藩台的章叔銘章大人,正是吾輩楷模。」

    左晉煥不由大吃一驚,同時愣住的還有二樓的不少食客。剛才范衡文話音頗重,因此不少人都聽在了耳中,誰都沒想到這樣一個大官居然不在三樓而屈尊坐在這裡,頓時一片嘩然。

    章叔銘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頭,隨即便正容笑道:「想不到衡文兄還將我的事放在心上,否則又怎會知道我的官職?當年之事確實是我的過錯,我並不諱言。不過是為了一個情字而已,若是你們二人始終不見諒,那我也無話可說。左兄,今日能結識你這麼一個朋友,我心中著實痛快,我敬你一杯!」他滿滿地斟了一杯酒,這才雙手高舉,見左晉煥接受了之後連忙一飲而盡。

    待到章叔銘藉故離去,范李二人的神色才有所好轉,但仍是一臉僵硬。左晉煥實在看不過去了,這才出言詢問,李均達便原原本本地將當日情由一一道來,言談中便帶了幾分不屑和鄙夷的意味。左晉煥想不到三人間還有這樣一段公案,再聯想適才章叔銘風度翩翩,見識不凡的模樣,不由搖了搖頭,深深歎了一口氣。

    章叔銘卻對自己今日的言談舉止很是滿意,他自然知道范李二人如今已是皇帝親信,而自己雖然已是離封疆大吏只有一步之遙,但論起聖眷卻是遠遠不及兩人,這才刻意地示好。如今看來,也許范李二人的心結著實難消,但那個左晉煥卻仍有交接的可能。這些年來,他不但在地方政務上煞費苦心,就連學識上也大有長進,今非昔比,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落魄書生了。

    「老爺,您是不是要去拜訪唐大人?」一個長隨見主子在唐家的圍牆下駐足沉思,不由出口提醒道,「想必唐夫人會很高興的。」

    章叔銘微微皺眉,片刻便換作了一如既往的溫和之色。「唔,此次回京機會難得,自然應當去拜訪岳父岳母。」他深知隨侍的這兩人雖然能幹,卻是岳母安插在他身邊的角色,因此等閒並不露出真性情,「不過空手上門總是不妥,今日就算了吧,待明日你倆把先前準備好的禮物一同帶上,再去拜訪岳父岳母也不遲。」

    那兩人連忙應了一聲,對視一眼後便依舊垂手侍立。當初的章大學士雖然如今已經式微,但他們的這個主子卻是極有本領野心,說不定將來能更進一步。不到三十歲的封疆大吏,章叔銘遲早會比現在更引人注目。唐家主母的吩咐他們雖然不敢違背,但也不敢過於張揚。左右都是奴才,總是跟一個好主子更重要,若是真惹火了章叔銘,對方掐死他們比捏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5:24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十六章 皇兄
  

    豫豐二年的恩科春闈,也已經拉開了帷幕,京城的街頭四處可見前來應試的舉子。這些人大部分衣著光鮮,顧盼間極為得意,彷彿自己就是這一科的魁首。當然,市井小民議論最多得還是那幾個大員家的公子,比如當朝宰相鮑華晟的長公子也要參加春闈,國戚蕭雲朝家的幾個浪蕩兒子也要求取功名,種種流言不足為外人道。不過,舉子們最關心的還是這一次恩科的正副主考,還有那十八房考官,若都是碰著了清廉人,那他們此次科舉無疑就撞上了頭彩。

    不過,皇帝風無痕的旨意中沒有半分懸念,正主考是禮部尚書馬逢初,而副主考則是翰林院掌院學士,有著少傅之銜的唐曾源,十八房考官則是來歷各異,其中當然少不了李均達的名字。議論紛紛之餘,有心人便猜想起其中干係來,誰都知道副主考唐曾源是個無可無不可的老好人,那此次取士的重點便在正主考馬逢初身上。無奈這位馬大人如今是一門心思地討皇帝歡心,對於眾多官員的請托也只是不置可否,讓不少人恨得牙癢癢的。

    和親王風無候的府上這幾日也是極為熱鬧,那些善於鑽營的人實在是神通廣大,竟然打探到了馬逢初和風無候母妃馬氏的親戚關係,因此走門路的人擠滿了王府前的巷子。不僅如此,不少官員也找上門來請托,讓風無候不厭其煩。

    「打的倒是好算盤,只可惜那位族舅還看不上本王這個人物!」風無候極為不滿地對周嚴道,「你看看外頭這些人糟心的模樣。若是傳到皇上耳中,還不知有人如何編排本王地不是呢!可恨這些傢伙連趕都趕不走,要是真把本王氣急了。也學著當年的某人在門前養上兩頭大獒大,嚇嚇這些沒廉恥的人!」

    周嚴知道主子是說笑。因此不由莞爾。他當然知道風無候所說地某人是誰,那時風無言得勢,為了在宛烈皇帝面前表示自己的持正立場,居然在門房養了兩頭獒犬,最終卻是由於要籠絡官員而把它們圈在了後院。也算是朝中地一大笑話。

    「王爺,他們哪裡會相信您的說辭,歷來每逢科舉便是如此,一個個都想靠這些旁門左道進身。聽說今年皇上下了決心,若是考官中有牽連到科場舞弊的,一律嚴加懲處,也不知是否有效用。」他似乎是外頭那些人苦巴巴的模樣,不由又笑道,「您既然不想見他們,那不妨自己歇著。不用理會這些人。「風無候冷哼一聲,不以為然地道:「自古科場都是最黑的,馬逢初如今為了巴結頌聖。自然不敢胡為,唐曾源是沒那個膽子,這也就罷了,但那十八房考官誰能保證個個清白?他們也不用做大。夾帶個一兩人有什麼了不起地,只要能取中真正的才學之士,怕是沒人會管這其中的名堂,否則得罪的人可是海了去了!」

    風無候卻不像周嚴所說那般自己去歇息,反而孤身一人來到了門前,讓那些等候已久的人喜出望外。然而,這位和親王說的話卻讓他們大失所望。

    「各位,本王知道你們所謂的拜訪不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因此在此地也就撂一句實話。若是本王真有那路道,那幫襯的人決計不少,可是此次實在抱歉了。你們這麼堵在王府門口,若是被人報上去也不好看。皇上如今正是勵精圖治的時候,本王若真是要作踐你們,一個條陳上去,這裡的所有人便都得吃掛落,何必呢?大家都散了吧,本王向來是個好說話地人,沒法子就是沒法子,不會承了你們的情再來糊弄你們。」

    風無候言罷便大手一揮,「來人,備轎,本王要進宮面聖!」他一邊吩咐一邊返身往裡頭走,嘴裡還在嘀咕,「太后抱恙在身,本王也得去探視一下,順便和皇上叨咕兩句。」

    剛才還懷有希望的人立刻作鳥獸散,這裡地官員大多是一些低品京官,其中也不乏各地的富商公子,正是聽了風無候以前的名聲才放心盤踞在此,希望能撞上一個大運。誰都沒想到風無候居然這般實在,幾句話堵了他們的路不說,甚至有進宮奏報之意,誰還願意討一個沒趣,因此都散了。

    風無候也不理會周嚴地埋怨,自顧自地便乘了八人抬的綠呢官轎往皇宮中趕。他是當今皇帝的兄長,平日又還算得勢,因此勤政殿的幾個小太監在瞥見他的人影後立刻一溜煙地前去通傳,半晌便出來領他進去。風無候也大方,隨意從袖中取出幾個金瓜子賞了,頓時讓這些人喜笑顏開。

    「微臣叩見皇上。」風無候從容地行禮請安道。

    御座上的風無痕顯然對這位皇兄的覲見有些奇怪,不過,他依舊笑道:「四皇兄倒是難得進宮來,平身吧。」他目視身邊的小方子,示意他去搬過一把椅子。

    風無候這才告罪坐下,「皇上如此說可是大大冤枉了,微臣若是天天前來覲見,怕也擾了皇上處理政事的功夫。微臣不過是個閒散王爺,理事又少,隔三岔五地沒事覲見總不是章法,因此也就怠慢了。」

    「哦,那今日四皇兄覲見是有要事奏報?」風無痕調笑道,「這倒是難得,朕一定洗耳恭聽。」

    「也不是什麼大事,無非就是恩科帶來的麻煩而已。」風無候一邊苦笑一邊搖頭,「皇上是不知道,自打宣佈了馬大人就是本科主考之後,微臣的王府就被圍了一個嚴嚴實實。也不知是哪個王八蛋查出了微臣和馬大人那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關係,全都一窩蜂地來求告,攪得王府不得安寧。」他忿忿地吐出一句髒話,隨即便省到了失儀之處,連忙請罪不迭。

    「原來是這事,四皇兄可是招了無妄之災啊!」風無痕聽對方連髒話都吐了出來,不禁眉毛一揚,顯然是有了興趣,「憑你的手段,如今應該是打發了那些傢伙吧?總不成此事還得知會朕,讓朕替你排憂解難?」

    風無候嬉皮笑臉地答道:「皇上猜得差不離,微臣可是借了您的名頭才嚇跑了那些人。先是嚇唬了他們幾句,然後微臣裝模作樣地說要入宮面聖,他們就全都散了。敢情他們先前以為微臣做不出那樣的事,真是見鬼。「他見風無痕也笑了,連忙趁熱打鐵道,「皇上,您也知道微臣不過是好玩樂的人,但氓親王已經召見了好幾次,數落得頗凶。微臣尋思著若是有擔著一點小差使就不會有這許多麻煩,您能不能隨意揀個差使給微臣做擋箭牌?」

    風無痕先是一怔,隨即便醒悟到這才是風無候的真正來意,不由哈哈大笑起來。雖然他對於不陰不陽的風無候始終抱著警惕,但也知道對方是個聰明人,否則也不會在當初輕易改換門庭,並頻頻示好。

    再聯想風無候先前的話語,他突然止了笑聲,大有深意地凝視了對方一陣,這才道:「四皇兄既有為朕分憂之心,朕當然是求之不得。不過,若是光糊弄氓親王則免了,好歹也得兼一個正經差事才是。這麼著,你既然先前就被那些人騷擾過,此次就幫著分擔一點科舉雜務吧,正巧馬逢初先前還和朕抱怨過時間過於緊迫,你們這甥舅倆就不妨多多費心了。」

    風無候沒想到這個皇帝弟弟如此爽快,一時之間倒沒有醒悟過來,半晌才慌忙跪地謝恩。直到轉去慈寧宮謁見太后,他才有些品味出了其中含義。皇帝那是有心相試,想那正副主考都不是擺設,十八房考官中還不知有多少人是皇帝眼線,他能翻出什麼天去?若是出了紕漏,應景兒就是把柄,怪道是皇帝如此放心。

    他想著想著便輕笑了一聲,惹得前頭引路的兩個宮女不由側目。進了慈寧宮,他這才發現這座宮殿中的光線極為昏暗,再加上一色衣著樸素的宮女,便彷彿換了一個季節一般。

    「微臣叩見太后。」風無候先是依禮拜見,隨後便道,「微臣許久未曾至慈寧宮請安,實在是罪過。聽聞太后抱有微恙,不知如今是否好些了?」太后的病情也是外頭傳聞最多的,因此他也有心探一個究竟。

    「你既有心來探病就夠了。」簾後傳來了一個淡淡的聲音,「無侯,你是皇帝的兄長,不要一味耽於玩樂,也記著幫皇帝一把。如今朝中事務千頭萬緒,只靠皇帝一人決計撐不過去,你這個皇兄便得端出親王架子來。」

    風無候心中不由一凜,太后和皇帝的說辭如此相似,這讓他更為警惕。「太后教訓,得是,微臣先前是太疏於正事了,實在是慚愧得無地自容。」他恭恭敬敬地碰頭之後,又試探道,「如今外界流言紛紛,太后慈躬違和乃是國之不幸,微臣懇請太后安心養病,如若早日康復,則朝野皆慶,也不枉皇上一片孝心。」

    太后蕭氏自然是應了,待到風無候離開之後,她便召來了柔萍,正色道:「你派人知會皇帝,盯著一點風無候,他不是個尋常角色。若是籠絡好了,此人也是個輔臣材料,但若是讓他鑽了空子,那立即便是天大的紕漏。」她見柔萍都一一應了,又囑咐道,「你再派人去蕭家傳哀家懿旨,讓幾個小的安生考科舉,不要老是想著恩蔭。還有,隨便在箱籠中選些東西賜過去,把話說得含糊些。」

    柔萍一一記下之後,便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寢殿,只留下蕭氏一人怔怔地出神。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5:30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十七章 回門
  

    雖然被皇帝委了一個副主考的差使,但唐曾源仍然是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樣,彷彿對於這天大的恩寵並不以為意。他自十三歲從院試脫穎而出之後,十六歲鄉試得中解元,十八歲得中殿試頭名,人人謂之天才。

    然而,這樣一個經史盡通的人物卻在詹事府和翰林院兩個清水衙門一呆就是二十年,雖然屢屢有教導皇子的尊榮,但秩位上卻停滯不前,實務上更是沒有絲毫進展。不過,京城中沒有任何人敢小看這位翰林院的掌院學士,須知他不但是門生滿天下,就連不少皇族子弟也是他教出來的,根本碰不得。

    因此,儘管唐府門前打探風聲的人不在少數,但無人敢越雷池一步,也無人敢怪唐曾源架子太大。不過,那種門庭若市,車水馬龍的景象仍然讓唐府上下的僕役喜不自勝,這些天來,光是那些人塞在他們手中的銀錢就不是一個小數目。

    「老爺,您好不容易撈到這麼一個肥差,怎麼也不好生操持一下,再這麼下去,人都讓你得罪完了!」杜氏不滿地埋怨道,「這些年來,家裡上上下下的開銷都取自那幾個莊園,總不能坐吃山空吧?」她說話不虛不實,竟是有心攛掇丈夫出去應酬一番。

    「唉,夫人,你也知道如今什麼情勢,若是出去瞎攪和,說不定連命都沒了。」唐曾源卻是不以為然,「你平日不是老叫我韜光養晦麼,這一次怎麼改了主意?」

    杜氏微微一笑,這才在唐曾源對面坐下。極是認真地說:「老爺,此一時彼一時,現在皇上剛剛登基。正是用人的時候,無論好歹。你總得著意表現一番才是吧?再說了,外頭探聽消息的那些人都是小角色,無非是幾句話就能打發地。可是,那些背後的朝廷大佬呢?他們一個個眼巴巴地盯著你的差使,不就等著分一杯羹麼?」

    「哼!都是一群貪得無厭地傢伙。新君登基,正愁找不著人發作,他們還想作耗?夫人的意思難道是……」唐曾源先是冷哼一聲,隨即彷彿想到了什麼,聲音也放低了些。他隨手打發了身旁伺候地幾個丫鬟,這才把頭湊得更近了,「夫人想讓我這一次大大地出彩一回?那得罪的人可就海了!」

    杜氏高深莫測地搖搖頭,「我可沒那麼傻,你不會把馬大人一起拉上?他可是一心想做皇上駕前的重臣,平時和那些達官顯貴都不兜搭的。所以讓他出頭豈不合適?到時,你只要裝作不經意地提上一句,為了不擔干係。他總得和你聯名上折吧?再說了,只要揀幾個不長眼睛又不討皇上歡心的人作法,料那些權貴也沒有話說。」

    「夫人真真是女中諸葛!」唐曾源撫掌笑道,「你這麼一說。我心裡就有底了。」他向來對杜氏言聽計從,此時哪裡還會有什麼猶豫,喚了一個丫鬟便準備更衣到外邊會客。誰料剛起身,就見一個大丫鬟匆匆忙忙地進了屋子,偏身行禮後報道:「啟稟老爺,夫人,姑爺和小姐一同來拜。」

    唐曾源先是一愣,隨即臉色便有些難看。「這個章叔銘,聽說回京都有好幾日了,怎麼今日才知道上門?見柔也真是命苦,居然嫁了這麼一個功利心強地夫婿!」他顯然是曾經聽過旁人的說辭,言語便不那麼好聽了。不過想到女兒難得回京一次,他只好吩咐道,「讓他們進來吧!」

    杜氏見那大丫鬟退去,就上前勸解道:「老爺,些許小事就不用放在心上了。如今叔銘已經是浙江布政使,正二品的大員,哪個年輕才俊能像他這般爭氣?依我看,年輕人功利心強是好事,否則豈不是像你這般,在翰林院苦苦地熬資格?先前若非皇上聖明,賞了你一個少傅的虛銜,怕是你如今的品級還不及他呢!」她見丈夫臉上似乎有些掛不下來,便又笑著排解道,「女兒能嫁這種人是她的福氣,叔銘至今還只有兩個妾侍放在房裡頭,還是見柔當初陪嫁的丫頭,旁的一個都沒有,就這一點,怕是尋常官員都及不上的。」

    「就你有道理!」唐曾源無奈地搖搖頭,見女兒和女婿一同進來,他也就收起了剛才的神情,頗有些欣喜地瞧著這一對璧人。

    算起來兩人成婚也已經八年,期間唐見柔育有一子一女,也算是完成了母親地囑托。然而,雖然她看上去仍然一如往常,但杜氏還是察覺到女兒目光中的一絲游離,頓時有些不悅。

    「見過岳父、岳母!」章叔銘恭恭敬敬地上前行禮道,身旁的唐見柔自然也是亦步亦趨地行禮不迭。

    「好了,難得見一次面,不用鬧這些虛禮。」唐曾源令兩人起身後,便端詳起女兒地面色來,許久才出口取笑道,「唔,江南水土確實養人,見柔你倒是更見豐腴了。不錯,不錯……」他突然想到了一雙外孫,便疑惑地問道,「你們兩人沒把孩子帶在身邊?」

    章叔銘連忙搶著答道:「本來今日要帶他們來拜見的,不過昨夜兩個孩子似乎沒睡好,因此還是讓乳母帶著住在父親那裡。若是岳父和岳母想看看兩個孩子,待會小婿便讓人通知一聲。見柔也是好久沒有回門了,此次小婿也有意讓她在此待上兩天,以慰岳父岳母和她的別離之苦。」

    唐曾源這才滿意地笑了,翁婿倆又說了一陣,他便依舊出去會客,只留下了章叔銘夫婦和杜氏。杜氏見丈夫離去,也就斥退了一眾丫鬟,這才令女兒坐到自己身邊。她也不管章叔銘同在此地,開口便斥責道:

    「見柔,你太不懂事了。幸好剛才你父親看得不仔細,我問你,你這淚痕是怎麼回事,居然連胭脂水粉都掩蓋不了?都已經是為人妻的女人了,平素不要凡事都掛在臉上!」

    唐見柔早知母親地秉性,只得點點頭,心中一片黯然。反倒是章叔銘上前圓場道:「岳母,不過是昨夜和兩個孩子玩累了而已,哪有什麼淚痕。我和見柔的情分那是人盡皆知的,夫唱婦隨自是不在話下,您就別操心了。」

    杜氏聽女婿這等說辭方才作罷,又閒話了一陣,她見唐見柔絲毫沒有精神,便喚了一個丫鬟帶她回房休息。她示意章叔銘坐下,這才問起此次進京述職的內情。

    「岳母不必擔憂,雖然皇上也知道當年那樁所謂公案,但因為這點小事而黜落官員卻不可能。不說我在布政使任上一向勤勉,就是看著我父親和岳父的面子,他也絕不會令吏部為難於我。」章叔銘很有自信地答道,「再說了,我這一次進京,偶然遇見了那兩個人,雖然范衡文仍舊對我敵意深重,但李均達那邊卻好像已經揭過了此事。再者,今次還有幸見到了那個皇上大為器重的左晉煥,就是受些閒氣也無所謂了。」

    「你能這麼想自然最好。」杜氏顯然對這個女婿很是滿意,又出言提點道,「你上頭的那個浙江巡撫盧思芒是皇上親信,平日對他得多多留心,千萬別輕視了他。這等人都是官場老油子,斷不能小覷,再加上皇上一定會大力提拔他,因此你一定得巴結好了此人,巡撫的位子才不會旁落。」她見章叔銘含笑點頭,便又隨意問了幾句其他事情,這才露出了倦容。章叔銘也是個知機的人,連忙告辭離去,行前便留話讓唐見柔多住幾天。

    「可惜,這樣聰明的人為何不是我的兒子?」杜氏不滿地咕噥了一句,這才緩緩踱回了後院。她和唐曾源夫妻多年,丈夫從不干涉她的事情,因此府中後院倒有一大塊地方是唐曾源不知道的。只見她帶著兩個貼身丫鬟,從容地進了一處小屋。屋子裡漆黑一片,但對於兩個丫鬟而言卻好似沒有任何影響。只見她們兩人隨意擺弄了一陣,屋子一角便發出了咯吱咯吱的響聲,待到房中重歸寂靜,已是再無一人的身影。

    杜氏被兩人挾著在地道中疾行,在一處不起眼的角落換上了一襲黑衣,又在頭上戴上了斗笠,蒙上了黑紗,這才出了地道,上了一駕馬車。也不知行了多久,馬車終於在一處荒涼的廢屋前停了下來,三人打點了一下裝扮,這才悄悄地掩了進去。

    廢屋深處的一處建築內,許多黑衣人都席地而坐,口中還不知念叨著什麼奇怪的言辭。大廳最裡邊是一個神龕,下面燃燒著熊熊火光,看上去頗為陰森可怖。火光倏地大盛,眾人彷彿提線木偶一般挺直了身體,齊齊叫道:「恭請聖母現身!」

    杜氏已是神秘地出現在了神龕之上,身後還隨侍著那兩個丫鬟。她的聲音大大有別於往日,顯得低沉而又緩慢。「朝廷上的那個偽君已經覺察到了我的存在,所以時間已經不多了。」她見底下的人全都神色一凜,但無人有害怕的神色,這才又開口道,「大神給了你們衣食榮辱,讓你們得以生存,因此你們就必須秉承他的意志拯救眾生。大神已經有了諭示,就在這次會試之時,上天會降下時疫,以懲罰那個假稱天命登上皇位的偽君。而你們只要能向大神奉獻忠誠,將成為真正的救世使者!」

    眾人驚呼一聲,齊齊跪拜下去,「多謝聖母賜示,吾等謹遵大神諭示!」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5:32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十八章 謠言
  

    由於還有三天便是正式會試的時候,因此京城各酒樓中擠滿了各色的舉子,討論的重點自然在於試題。然而,對於正副主考和十八房考官而言,試題乃是皇帝早就備好的,他們最擔心的倒不是這個,自古科舉,考生都是聚在一塊,因此最怕的反而就是時疫之症。考場中白醋和鬼神畫像齊聚,就是因為這個原因。雖然欽天監早已測算過,這一年絕不會有瘟疫肆虐,但這些考官的心卻從未安定下來。

    李均達衡量著自己不是正副主考,因此行跡也就隨意得很。他雖然在詹事府待過一陣,但認識他的人卻並不多,在大街上也自可隨意閒逛而不虞有人認出。這一日,他便照舊換上了常服,也不帶長隨伺候,自顧自地在城裡轉悠。

    誰料才走了不到一個時辰,便遇著了一個熟人,不僅如此,來人的身份還非同小可,正是上任才半年的九門提督徐春書。李均達見對方一身寶藍儒服,收拾得頗為得體的模樣,心中就不由暗笑。他也是熟不拘禮的人,上前就打趣道:「徐兄,若是你今日這副模樣被那些好事的傢伙看到,怕是又要鬧翻天了。」

    其時四周頗為嘈雜,各色小販的叫賣聲和百姓討價還價的聲音混合在一起,聽在人耳中頗不自在。徐春書也彷彿沒料到會無巧不成書地遇見熟人,待聽清楚對方話語後,他只得苦笑道:「我又有什麼法子,最近似乎有不少人在暗地裡窺伺,我這個掌舵的再閒著怕就有人要說話了。」他上前兩步。低聲道,「京中已經有流言,說是會試期間會有時疫氾濫。我尋思著過於蹊蹺,這才出來看看究竟。」

    李均達不由大驚失色。心都幾乎提到了嗓子眼,聲音也有幾分哆嗦。「徐兄,你可不要嚇我,不會那麼巧吧?此次參加會試的足足有幾千人,若是真出了什麼紕漏。那可就是天大地禍事,會不會是升斗小民胡亂猜測的,之前欽天監可是沒提過啊!」

    徐春書也自覺失言,但他知道李均達乃是皇帝信任之人,因此也不再避諱。「此事你自己知道就成了,不要再胡亂揣測,都是沒影的事。我也不敢貿然向皇上奏報,只能先在外頭探探風聲,否則被人參一個捕風捉影就不好了。唔,今日正好碰上你。我們兩個就隨意走走,我正愁若是有人真當我是舉子不好應付呢!」他一邊說一邊扯著李均達往前走,「別想這麼多了。事情若是真來,那就是擋也擋不住,你不過是考官之一,擔心什麼!」

    李均達只得苦笑著和徐春書一起四處轉悠。時而在茶館中盤桓一陣,時而在酒樓探聽一點風聲。所到之處都是舉子,兩人地衣著身份也絲毫沒有引起懷疑,反倒是在水玉生煙用午飯時,掌櫃李僑對兩人的聯袂而至有些吃驚。

    「徐兄,都折騰了一天,應該不至於出什麼大事吧。」李均達陪著徐春書浪費了一天,心裡地石頭便有些落下了。「若是旁人知道你這個九門提督居然扮作舉子在外頭遊蕩,還不知怎麼編排呢。大後日就是進場的時候了,我也得回去準備準備。」

    徐春書也不好意思再讓對方陪著,兩人就在路口分了手。然而,徐春書左思右想,還是決定入宮奏報。這種事情雖然虛無飄渺,但萬一真有其事,那他這個九門提督決計脫不了干係。他也是一個謹慎人,直接來到了順天府,把楊臻也一起拉上。既然本就是捕風捉影似的奏報,那多一個人總能多一分說服力吧。

    正在勤政殿披閱折子的風無痕聽到徐春書和楊臻聯袂來見時,眉頭不由微微皺起。兩人都是負責京畿治安防衛的臣子,此時來見絕不是為了什麼好事。他深深歎了一口氣後,便示意小太監將兩人引到偏殿,隨手掩了桌子上地幾份奏折,這才走了過去。

    「這麼晚了,你們兩個匆匆忙忙地求見有什麼要事麼?」風無痕打量著兩人臉色,心中便知道定有大事,但還是循例問道。

    楊臻看了徐春書一眼,便咬咬牙奏道:「啟稟皇上,微臣先前在奉旨查辦邪教一案時,聽得不少百姓傳言,說是此次會試期間會爆發瘟疫。」

    話音剛落,兩人就見風無痕倏地立了起來,臉色一片鐵青,頓時都大氣不敢吭一聲。「好嘛,如今竟是愈來愈大膽了,居然敢流傳這樣的謠言?」風無痕怒極反笑道,「朕倒是好奇了,百姓能傳這種事情,難道就很樂見朝廷的恩科盛事被這般破壞麼?徐春書,你倒是說說,此事該如何處置?」

    徐春書聽到皇帝如此問,心中頓時更為忐忑了。「皇上,微臣不過一介莽夫,對這些事情沒什麼大見識。不過,微臣倒是聽說過,自古貢院發生時疫不在少數,若是盡心預防之後仍然沒有效用,那也是上天警示,朝廷當然沒有法子。微臣會盡力追查謠言的源頭,但會試開始在即,恐怕時間上是來不及了。」

    「那就是沒有辦法了?」風無痕不滿道,神色間滿是陰鬱,他又轉向了楊臻,「楊臻,你倒是說說,該如何處置?」

    楊臻見躲避不過,叩頭答道:「微臣卻以為,若是真有人圖謀不軌,事後朝廷大可不妨讓欽天監宣之於天下,說是『文星』降譴,『上蒼』發怒,事後再複試一場就是。」由於以前科舉考官都是如此遮掩,因此他自以為此話說得極妥,應當沒有任何問題。

    「荒唐,胡鬧!」風無痕顯然動怒了,「一點點時疫就歸之於蒼天示警,你是不是還要朕下罪己詔?」他這話說得極重,楊臻惶恐之餘自是連連叩頭謝罪不迭。然而,風無痕並未放過,「朕知道,歷來科舉水火之災和時疫都難以避免,不過,正是因為你們這等迂腐荒謬的想法,這才使得舉子年年遭難!既然已經有了時疫的謠言,若是再不加以防範,事後的謠言定然不會簡單,說不定還能被百姓攀附到朕的繼位上!」

    說到這裡,風無痕的容色更冷了。他瞥了一眼跪在底下的兩人,一字一句道:「不管怎樣,先查了再說!步軍統領衙門和順天府先訪查何人傳出了流言,其他事情朕再知會一下馬逢初和唐曾源,讓他們務必防範嚴實。好了,你們也不必在這裡再耗時間,趕緊回去準備!」

    徐春書和楊臻對視一眼,這才齊齊叩頭退去。出了勤政殿,兩人都感渾身發軟,後背也已經被汗水沁濕了。兩人不約而同地歎了一口氣,這才快步回去部署。皇帝既然已經發了話,他們可不敢再等閒視之。

    風無痕也不敢怠慢,立刻就召見了馬逢初和唐曾源,把徐春書兩人剛才奏報地情況都撂了下去。果然,這兩位正副主考也同時臉色大變,顯然是還沒得到這等風聲。自來時疫就是來無影去無蹤的東西,因此最為考官所忌諱,他們當然也不例外。

    「皇上放心,微臣回去離開部署差役,先讓他們用白醋把考場全都淋遍了。」馬逢初知道皇帝不是那種信神佛的人,因此不敢把往年那等拜神燒紙人地那一套拿上來對付。「不過,貢院的地方狹窄,而且考場中的號房。每間只有四尺深、三尺寬,考生日間在裡面答卷,夜間在裡面睡覺,吃的只是冷食,就連其他事務都在裡頭解決,很難擔保不會發生時疫。」他一狠心便將貢院地弊病全都列了出來,這話一出,旁邊的唐曾源也是連連點頭。

    風無痕對此倒是從來不甚瞭解,此時一聽便愣住了,又追問了幾句之後,他方才知曉其中的困難。誠然,預先的防範工作可以做到極致,但在這種環境中答題,別說染上時疫,就連是否能夠支撐到最後都是沒準的事。若是再像唐曾源所說,每年的會試都會有秉性脆弱的考生身死,那朝廷所謂選拔英才的會試便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現在整改弊病也沒有時間了!」風無痕無可奈何地搖頭道,他此時深恨自己沒有盡早覺察到此中的積弊,「既然考生一應試就不得無事出巷口,巡邏的人便得更加盡心,你們警告那些黑心差役,若是這次科舉死了一個人,朕就拿他們是問!」由於唐曾源彷彿是倒苦經似的一一道來,此時風無痕對考場中的玄虛也有所瞭解,「唔,先前朕已經讓和親王此次一同入駐貢院,他應該也會有法子整治那些差役,若是遇著難事,你們倆不妨去請示一下他。」

    馬逢初和唐曾源不由面面相覷,他們早就聽說了皇帝指派和親王風無候一同監管此次科舉的消息,卻始終認為這不過是皇帝的一句戲言。

    如今他們聽皇帝又強調了一遍,不由都怔住了。兩人在官場沉浮多年,早就是深知進退之道的人,因此細細琢磨之後,都品出了一點滋味。敢情這位以荒淫著稱的王爺還有其他的取悅聖駕之道,他們倆同時得出了一個結論。

    既然皇帝有了囑咐,兩人連忙應承了下來,又議了幾句後方才退去。風無痕卻兀自立在殿中,臉上神色一連數變,最後才恢復了常態。

    今日的消息過於令人震撼,饒是他早知道朝中積弊甚多,此時心中也不由有些無力感。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5:34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十九章 開考
  

    三月初一,豫豐皇帝風無痕繼位後的第一次會試便開始了。貢院門外,聚集著一大批手拿提籃,臉色焦急的考生。誰都知道,能否躍過龍門對他們的前程是何等重要。在這些人中,甚至不乏那等頭髮花白,臉龐蒼老的人。與旁人相比,他們的臉上多了一分從容,但也夾雜有幾許無奈。

    只聽得主考官馬逢初一聲高喝:「開貢門!」已經傳襲了上百年的貢院大門便緩緩打開了,一眾舉子便按著順序,一個個低頭進入。甬道旁邊各有兩個小廳,名曰「議察廳」是用來檢查考生是否有夾帶的地方。進了此處,便要全然聽那些差役擺佈,須得寬衣解帶仔細搜查。

    然而,也有那些走通門路的,此地便不過是走一個過場,應付一下差使而已。

    副主考唐曾源掃視著下頭魚貫而入的舉子,心中不由感慨萬分。他也是經由這條路走過來的,自然知道其中的艱難險阻。先是十年寒窗,然後便是院試、鄉試、會試、殿試,每一道關卡都要篩去不少人。即便一路順風來到了京城參加春闈,但能得中進士的畢竟是少數,唐曾源已是不知看過多少號稱神童才子的年輕人在科舉上摔了一個頭破血流,可這都是無可奈何的事。自古科舉便是讀書出仕的獨木橋,那些祖上沒有恩蔭路子的人,便只能在這上頭掙扎出一條出路來。

    先前,唐曾源也打探過馬逢初的心意,得知這位主考官也有上密折稟報科舉弊病的意思。因此,他便決定在今科結束後與其聯名上書,就連那等倒霉地靶子也找好了。不過。偏偏就遇上了所謂時疫的這等事,所以也就耽擱了下來。

    他正在那裡胡思亂想。不料主考馬逢初笑吟吟地走到他身邊,突然開口道:「唐大人,怎麼,還在想心事?」

    唐曾源這才恍過神來,自失地搖搖頭道:「不過是一點感觸罷了。馬大人怕也不是第一次主持春闈了,怎麼,見到下頭這麼多舉子,難道沒有一點想法麼?」他悠悠抬起了頭,「皇上既然將如此大任交付給了你我,其中責任干係俱是重大,我是怕辜負聖恩啊!」

    馬逢初體諒地拍了拍唐曾源的肩膀,兩人年紀雖然相仿,但他畢竟是世家子弟,並不能全然理解寒門士子地艱辛。當然也就不像對方那樣傷懷。不過,唐曾源最後的那句話陡地讓他湧起一股不祥地預兆,好容易才定下心來安慰道:「唐大人。若是如此防範還無法消災,那便是真的天數了,非人力所能挽回。你也聞到了,裡頭那股酸醋味幾乎能把人熏倒。也不知那些差役倒了多少缸陳醋在裡頭。不管怎麼樣,我們只能盡力而為了。」

    一旁的風無候見兩人鄭重其事的模樣,不由心中好笑,走上前用言語岔開道:「兩位大人都是在科舉場上走過來的人,不用發這種感慨吧?再說了,所謂天災不過是一句流言,若是真有人敢在其中作耗,本王非治死他們不可!」他地臉上突然浮上一股煞氣,顯然是動了真格的。

    馬逢初和唐曾源聽得瞪目結舌,卻都不由自主地點點頭,三人便一同走進了考場。一眾舉子見兩位主考官和一位監場的王爺同時而至,慌忙齊齊行下禮去。兩位正副主考還禮後,便領著這些舉子參拜了「大成至聖先師」孔子的牌位。一應事務都完成了之後,考生便是真正地進號房了。只見那一個個只能容得下一人的號房中,考生們忙著點上蠟燭,放上一應筆墨硯台,然後端端正正地挺起了身子,就得各房考官分發試題了。所有人都嗅到了考場中那股不同尋常的味道,但都知機地未加詢問,誰也不想輕易觸了霉頭。

    第一道試題公佈之後,馬逢初和唐曾源也就輕鬆了下來。兩人自忖此次一路秉公而行,沒有收受別人半分好處,因此心頭便都覺坦蕩蕩的。馬逢初甚至在背地裡偷偷道:「今次的考生真是大福,撞上我們兩個不要財的。」唐曾源則是好笑得很,他當然知道這位同僚此番做作的含義,不過就是為了邀寵而已,還說得如此冠冕堂皇。可是,他也知道科場中地積弊,因此並未放鬆,反而背著手,一個個考場地巡查過來。

    貢院的第一日安靜得很,除了一個考生因為身子實在支撐不住退場之外,其他的人都在那裡答題。唐曾源默默巡查了一陣,倒是發現好幾個似乎有大才地,便暗地裡留上了心。他也知道,如今朝廷是用人之際,若是光取那些書獃子自然不成,皇帝的心意中,彷彿能通世事經濟之道的人才更為重要。

    第二日,唐曾源也有些乏了,便不再像第一日那般嚴謹,溜了一圈之後便在房裡歪著,換了馬逢初出去巡查。他也實在是有些倦了,身子倒還好,只是一顆心這麼吊著,實在不是滋味。他才剛剛瞇瞪了半個時辰,一個差役就大驚小怪地奔了進來,慌慌張張地報道:「啟稟大人,東頭有三個考生似乎不行了!」

    剛才還睡意滿身的唐曾源頓時渾身一個激靈,什麼都顧不上了,幾步衝上前去,神色緊張地問道:「究竟怎麼回事,昨日不是還好好地麼?」平日最為和善易處的他,此時臉上卻陰雲密佈,神情猙獰得有些可怕。

    那差役大約沒想到唐曾源的反應會這樣緊張,愣了一下才惶恐地答道:「那塊地方是李大人的分考場,他一直在那邊巡查,但一直都安靜得很。直到剛才,一個考生才突然倒了下去,緊接著便是他旁邊的兩人也同時不行了。眾考生都是緊張得很,如今那邊已是有些亂了。「唐曾源不待他說完便奔了出去,不過,他究竟是聰明人。慮到旁人可能會有其他聯想,步子也就放慢了些,臉上也換上了從容之色。到了地頭。他才發現事情似乎要比他想像的更嚴重,三個考生面色青黑地倒在那裡。看上去竟是入氣多出氣少的勢頭。此時主考官馬逢初也已經趕了過來,見了此景不由臉色鐵青,對著李均達劈頭蓋臉地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嗯,這三個人怎麼會突然發病?」一旁地風無候只是默不作聲,心裡卻在權衡著此事。

    李均達此時自己也是極為惶恐。見馬逢初不分青紅皂白地發火,心中不免有些膩味。但對方是主考官,品級又不知高出自己多少,只能低聲原原本本地把事情來由說了一遍。聽聞這三人的症狀既無預兆,也無後期反應,眾人都不由面面相覷。倒是馬逢初的臉上最終出現了一縷惡狠狠地微笑:「還是皇上聖明,事先想到了這些。來人,去我那房間裡將沈大人和陳大人請來!」

    唐曾源先是一愣,隨即便恍然大悟。原來皇帝早料到防範興許無用,竟是把太醫院的正副醫正全都預備了。可是。此事他這個副主考居然一點都不知情,這也讓他頗為不悅。轉念一想,唐曾源也就釋了懷。見場中一眾考官都是瞪目結舌地模樣,可想而知此事皇帝只是吩咐了馬逢初一人,想來自己不知道也是好事,至少不用擔著干係。風無候卻是眉頭一揚。嘴角現出了一絲大有深味的微笑,風無痕既然如此重視,想來此事便真的有些棘手了,怪不得要讓自己在這考場中帶著頂缸。

    不過,再看到沈如海和陳令誠背後那四個身影時,對宮廷內務還算熟悉的唐曾源已是愣了神。皇帝今次可是大手筆,這六個人囊括了太醫院中醫術最為精湛的大夫,都可算是國手,若是再無辦法,那此事便真可謂是天意了。

    六個太醫便圍著三個考生轉悠起來,畢竟都是有真才實學地人,他們很快便診斷出了三人病情,竟有點類似一種在水災後極易出現的時疫,向來只是靠蚊蟲傳播,而且發作期也不應該像這一次那樣迅速。陳令誠卻在號脈之後,在三人身上仔仔細細查看了一陣,果然,他們的背上都有一處紅色的斑點。

    「興許是有人故意而為。「陳令誠臉色鄭重地道,「李大人,你先前可在考場中發現什麼奇怪的飛蟲?」

    李均達聞言不由一怔,半晌才回過神來,「陳大人所謂的飛蟲,我倒是未曾見過。不過,若是真有什麼人暗地裡破壞朝廷的科舉盛事,也許可能買通了考場差役。」他突然想起之前巡查考場時,一個差役鬼鬼祟祟的模樣,立時精神大振道,「可疑人我倒是見過一個,聽他們說是一個新進的差役,喚作馮三的……」

    話音剛落,馬逢初便幾步衝了出去,抓住一個差役便吩咐他去將那個人領來,這才怒氣沖沖地回轉來。他又看了一眼那三個考生,這才不安地低聲問道:「沈大人,陳大人,他們有救麼?」換作尋常地會試,哪一次不死幾個考生的,但此次一來是新君登基的首場恩科,二來皇帝風無痕又對所謂「時疫」之說極為重視,因此馬逢初也是十二分上心,唯恐死了人讓皇帝不快,或是掀起坊間流言。

    「不妨,幸虧發現得早,兩劑藥灌下去就應該沒事了。」沈如海地神情稍稍輕鬆了幾許,提筆便寫下了一張方子,隨手命另一個太醫去抓藥。唐曾源兀自不放心,便跟著那個太醫一同去取藥。他是被嚇怕的人,就擔心其中還有什麼疏漏。他前腳剛走,四五個差役便簇擁著一個賊眉鼠眼的傢伙進了這邊的屋子。那個馮三見裡頭一幫官服各異地官員,目光中不由閃過一絲懼色,卻全被陳令誠和風無候看在了眼中。

    馮三依禮上前拜見,卻聽馬逢初怒喝道:「馮三,你身為貢院差役,居然意圖謀害舉子,該當何罪?」

    怒極的馬逢初也顧不上什麼真憑實據,見眼前人一臉不安分的樣子,心中厭棄便多了幾分,因此劈頭蓋臉的就開始問罪,「剛才李大人看得分明,你在這三個舉子的號房前停留最久,心懷叵測不問可知,還不從實招來?」他存心想詐一詐此人,因此也不管李均達先前是否看見,直截了當地便揭了出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5:35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二十章 考結
  

    馮三卻抵死不認,死活咬定自己只不過是按著規矩查看眾考生的情形而已。此時還是在貢院,儘管馬逢初疑心再重,也不可能在這個時候發作,因此只得命人先將他看起來。然而,不過片刻之後,各處的考場中便有不少考生紛紛病倒,一時之間,還在應試的舉子們不由人心惶惶。以往貢院中雖然也履有水火之災,甚或夾有時疫,但像今次這般事先有流言警示,倒下的舉子一個接一個的,還是頭一次。

    為了安定人心,馬逢初和唐曾源兩人不由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指使著差役先安頓了眾人,這才喝令舉子們集中精神考試。饒是如此,不少人還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趁著大家忙著診治病人時,陳令誠卻悄悄地溜去了那個看押馮三的小黑屋,直到半個時辰後方才出來。他也不理沈如海的招呼,自顧自地走到風無候身邊說了些什麼,隨即便和這位王爺一同出了房間,背手在考場中巡查,全然不顧旁人詫異的目光。

    馬逢初也覺有幾分奇怪,連忙悄悄詢問沈如海其中狀況,這位太醫院醫正卻是雙手一攤,顯然也是無可奈何。「馬大人,不是我妄自菲薄,陳大人的事我可管不了。雖說他名義上是副醫正,但其實很少管院裡的差使。他是什麼身份你應該很清楚,不該問的事情便不要耽誤功夫了。」沈如海眨眨眼睛,有些含糊地勸道。

    馬逢初立刻知機地閉上了嘴,心中卻仍舊好奇得很。半個時辰後,陳令誠便和風無候一起回轉了來。身後還跟著幾個面色奇怪的差役。

    猶在房中的李均達是知道他本事地人,連忙迎了上去,低聲問道:「陳大人。你可是有了線索?」

    「唔。」陳令誠不置可否地道,「你還是回自己的地方去。考場中出了這等亂七八糟的事情,難保那些舉子們不會趁機摸魚,你還是看著些好。」他一邊說一邊自顧自地查看起那些病人來,但神色已是恢復了平靜,彷彿並不以為意。

    李均達頓時心中大定。和其他人打了個招呼後便匆匆出了房門,正遇上回轉來地唐曾源。只見唐曾源一邊擦拭著額上汗水,一邊對眾人說道:「我又巡查了一遍,這一會倒好像沒人病倒了。興許真的是巧合?」

    陳令誠搖頭道:「這些舉子無疑都是同一症狀,剛才我詢問了幾位同僚,他們也在這些人身上發現了一處紅斑點,應該是有人在裡頭動了手腳。」他頓了一頓又繼續道,「剛才回來之後,我又重新為他們診了脈,這才發覺那一處地方正對著號房地門。應該不容易被尋常人動手腳。若是真的有人從這邊入手,那便只有一種可能。」他的神色頓時冷了下來,指指遠處那幾個差役道。「他們都是議察廳負責搜檢的差役,也許可以從他們身上問出些什麼來。」

    剛才還摸不著頭腦的馬逢初立刻恍過神來,若是真如沈如海和陳令誠推測那般,舉子地所謂時疫和他們背後的紅斑點有關。那用針刺或是其他銳物可能性最大。考生會赤身露體的只有一個地方,那就是議察廳,裡頭的差役便絕對脫不了干係。

    陳令誠的話一出口,外頭那幾個差役就變了臉色。他們都是議察廳中主持搜身的差役,莫名其妙地被人喚了進來,竟然聽到如此指控,頓時都是嚇破了膽。只聽撲通一聲,幾個人全都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般地否認,指天指地賭咒發誓,又是一個抵死不認。

    風無候卻露出一股輕鬆之色,他自懷中取出一支線香,這才道:

    「幕後主使之人極為謹慎,他先是買通了搜身的差役,讓他們用一種植物的針葉刺扎某些考生的背部,再讓另外一些人在考場中點起這種特殊的線香,當然,若是有心讓某個考生發病,便在他面前多停留一會。考場中香煙繚繞本就是平常事,誰都不會懷疑,手法倒真真是奇妙。」

    眾人都聽得臉色大變,底下跪著地那幾個差役就更是驚惶,其中的一人突然叩頭奏道:「啟稟諸位大人,小人,小人是被人威逼的,若不是家中地幼兒被人脅持,小人斷然不敢做出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來!」

    他一邊說一邊淚流滿面,「前幾日有一個神秘黑袍人拐走了小人的兒子,還給了小人一把針葉,威逼小人這般行事,沒想到居然……」他慮起那生死不知的嬌兒,頓時又是痛哭流涕。至於其他幾個差役則是嚇得退開了幾步,唯恐沾上這個犯下彌天大罪地同僚。

    房內的幾個太醫和考官都聽得呆了,居然有人如此處心積慮謀害參加科考的舉子,這是聞所未聞的大案。然而,他們聽陳令誠和風無候這般說辭,彷彿事先中過手腳的考生不在少數,頓時更加緊張了。

    「和親王,陳大人,若真是照你們所說,外頭豈不是仍舊很危險?此事過於匪夷所思,不若暫時將所有差役都先撤了吧?」馬逢初不安地提議道,他如今實在是擔足了心思,就怕外頭的差役中還有被人收買者,因此竟是打起了這個主意。

    「不行,恩科乃是朝廷大事,不可如此兒戲!」唐曾源立刻反對道,「歷來考場中儘是差役,還無法阻止那些舉子夾帶舞弊,此時撤去差役,無疑是為他們大開方便之門,有違朝廷取士的公平之道。」他又瞥了一眼鎮定自若的風無候,這才問道,「和親王可是已有了萬全之策?」

    「各位大人放心,既然已經知道對方手段,處置起來便容易得多了。」風無候微微一笑,瞥了陳令誠一眼,臉上充滿了自信,「那種針葉的解法陳大人已經心中有數,待會開一道方子,考生一一服用了就是。幸虧先前皇上聖明,早已備足了各色藥材,應該也無需犯忌讓人出去採買。另外,本王先前已經假借馬大人之命,讓他們不得在考場中再點燃線香,因此暫時可保無事。」

    聽到這裡,眾人心中的大石不由落地,都輕輕吁了一口氣。馬逢初也無暇追究風無候的借越,連連感謝對方的急智。眼見第二天的考試就要結束,他們也就分頭安排了起來。不過,考場中出了這麼許多事情,自然便有不少考生從中漁利,不少夾帶舞弊的人便矇混了過去。

    費了許多功夫,好不容易讓所有考生一一服下了防止「時疫」的湯藥,忙碌了一日的眾考官這才有空松乏一下。虧得幾位太醫都是醫術精湛之人,那十幾位病倒的舉子也暫時脫離了危險,這才沒有出什麼紕漏。會試不過才兩天,馬逢初便感到已經像一年那般漫長,恨不得現在就是結束的那一日。

    所幸會試的第三日一路平安,到了出貢院的時候,所有考生都是深深透了一口氣。不說這次恩科的題目本就艱深,就說考場中接二連三的變故,也讓他們有一種茫然的感覺。不過,當他們看到自己的同伴身體孱弱地被人抬出考場時,還是如釋重負。不管怎麼樣,此次的會試未死一人,這在以前也是很難得的。也不知是哪個好事人大嚷了一聲「多謝皇上仁德!」眾人都跟在後頭一齊嚷嚷了起來,頓時引來一眾百姓圍觀。

    宮裡的風無痕得到消息時,貢院中的奇聞已經是傳遍了京城。由於會試期間,官差一律吃住在貢院中,因此消息一直未曾走漏,如今考生一窩蜂地都竄了出來,自然此事便藏不住了。馬逢初也是機靈人,趁著宣佈會試結束的時候大大渲染了一遍這一次的所謂「時疫」頓時讓一眾人為之大嘩,對於新君的仁德頓時更加感激。尤其是那幾個病倒的舉子,雖然傷懷自己的時運不濟,但仍舊為了撿回一條命而慶幸不已。有了這些人的造勢,百姓們自然是交口稱讚皇帝仁德,市井流言中的那些詆毀之詞頓時沒了市場。

    「唔,今次確實驚險。」風無痕聽馬逢初一一道來,竟也有一種心悸的感覺,「朕倒是沒想到竟有人喪心病狂到這樣的地步,買通差役,謀害舉子,這一條一條與謀反何異?那些差役也真會依著別人的意思,難道就是為了一點銀錢麼?」他的聲音瞬間又高了起來,其中寒意十足,「那個為了兒子出手的差役還算是多少有點理由,其他人一律嚴懲!朕倒要看看,殺一傲百之後,還有誰敢這樣大膽!」

    馬逢初和唐曾源自忖不是管刑罰的官員,因此都是默不作聲,風無候更是眼睛死盯著地面。另一邊的徐春書和楊臻便有幾分沮喪,他們清查了許久也沒理出一個頭緒,最終竟然讓貢院中發生了這等大案,自然是只能叩頭請罪。然而,風無痕此時顧不上追究他們的失職,只是一連宣佈了幾道旨意,從嚴懲兇徒到追查幕後主使,最後一道旨意竟然是翻修貢院,讓眾人不由面面相覷。

    「朕先前是不知道貢院中的情況,聽你們一說,朕便想了起來。這一處貢院也是用了幾百年了,也不知道出了多少英才,卻仍舊是一片破敗景象,大大有失朝廷的體面,也對不起至聖大成先師的庇佑。舉子每三年聚集在此地一次,卻每每要遭受病災之苦,這意味著裡頭實在是太不像樣了。舉子乃是國之棟樑,朕寧可宮室簡陋一些,也要讓貢院能夠成為他們心目中最景仰之處!」風無痕斬釘截鐵地道。

    「皇上如此關懷科舉,真是天下萬民之福!」唐曾源心悅誠服地叩首道,身旁眾人也是一陣附和聲。修繕貢院的奏折凌雲歷朝的禮部都不知上過多少次,卻每每因錢款或其他問題延誤了下來,今次皇帝居然能下這般決心,這些文臣又怎能不欣喜若狂?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5:36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二十一章 發作
  

    豫豐二年三月初五,皇帝風無痕於太和殿下詔,命戶部撥款五十萬兩白銀重修貢院。不僅如此,他還下旨嚴辦當日考場中對舉子下手的一眾差役,其中最輕者也是流放關外,並命順天府、步軍統領衙門和刑部聯手,追查幕後真兇。之後,風無痕以邪教氾濫為由,命刑部草擬懸賞文書,若有人能提供任何邪教線索,賞銀十兩。若有知道邪教首腦線索者,賞銀百兩。一時之間,坊間百姓議論紛紛,各種流言又散佈了開來。

    「皇上,微臣以為這般作勢,恐怕會讓此邪教有更大的影響。」海觀羽對皇帝的心急彷彿有些不以為然,因此在朝堂奏對完結後,便單獨求見了皇帝。「自古邪不勝正,所謂邪教,不過是利用了部分百姓的從眾心理,再輔之以諸多戲法,塑造真神供認膜拜。因而,這些事情只可暗訪,不可明查,還請皇上明鑒。「風無痕的臉上露出了深思之色,但他卻搖搖頭道:「海老愛卿,你只說對了一半。朕大肆追查此事,固然有打草驚蛇的可能,但卻是為了給天下百姓一個交待。堂堂朝廷科舉盛事,居然為宵小所趁,若是不追查下去,恐怕坊間流言只會更盛。朕知道如此一來,有心人便可借此大做文章,但朕不在乎。」他徐徐自御座上立起,神情變得無比肅然,「朕既然從先帝那裡接過了皇位,便得竭盡全力治國理政,不能放任這些所謂小疾不管。朝廷積弊已深,此次朕正好藉機修繕了貢院。堵住了那些迂腐之人的口舌,順便清理一下朝野也不壞。」

    海觀羽見風無痕決心已定,也就不想在此事上再作文章。便問起太后蕭氏的病情來。說到這一點上,風無痕便沉下了臉。彷彿想起了什麼不愉快地事。「太后不過是小疾,外頭那些人的傳言實在不像話,若是真惹火了朕,對他們有什麼好處麼?身為朝中大臣居然散佈流言,這些多嘴多舌的傢伙實在是活得不耐煩了!」

    海觀羽還是第一次見風無痕為了這種家事發火。不由呆了一呆。

    他此時也有些摸不著頭腦,心中卻在揣測這對母子葫蘆裡究竟賣地是什麼藥。想著想著,海觀羽便開口試探道:「太后有疾,朝中官員關心本是當然的事,不過想必他們無法探視,也有些心焦,所以才有流言在外。皇上不若下旨為太后祈福,如此也好息了他們地念頭。」

    「唔,海老愛卿此話竟和舅舅說的一樣,真是夠默契的。」風無痕不由調笑了一句。見海觀羽有些變了臉色,方才醒覺到自己的口誤,「朕不過是一句玩笑話。你不用在意。太后乃是朕的生母,此次染疾,確實應當再盡心一點。就依海老愛卿地意思吧,明日朕就下旨。讓舅舅他們去圓柘寺祈福,為太后鑲災。」

    海觀羽頓時恍然大悟,連忙躬身道:「皇上聖明!」

    送走了海觀羽,風無痕便又去了慈寧宮,見太后蕭氏居然真的有些清減,不由愣住了。柔萍連忙輕聲稟告了主子在這段時日的變故,聽得風無痕不由皺起了眉頭。他揮手摒退了一眾太監宮女,自己在母親床頭坐下,這才勸慰道:「太后,凡事還是看開些,朕本意並不想這麼早削去舅舅的權柄,只是他實在操之過急了。再者您不惜詐病引出他的真心,朕實在感激您的通情達理,若是您還想不開,便是朕的過錯了。」

    蕭氏不由露出了一個苦笑,「皇帝,你的脾性還是這般,哀家也不知說你什麼好。哀家是蕭家的人,能登上後位也全靠了蕭家的勢,因此對家族看得比什麼都重,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她深深地凝視了兒子一眼,見對方微微點頭,便繼續道,「因此,哀家絕不能容許有人壞了蕭家地根基,不管那個人是否哀家的親哥哥!」說到這裡,蕭氏便現出幾許肅殺之色,右手也緊緊地抓住了風無痕的手。

    風無痕深深歎了一口氣,儘管順利登基,但他對於母親仍然一直抱有提防。不僅是因為年幼時地深刻記憶,更是因為母親猶如壯士斷腕般的決心,為了自己的未來和家族的前程,亦或是為了先帝地交待,居然可以無情地把最寵愛的兒子斷送。可是現在,他突然發覺,雖說冷酷,但母親還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她無時不刻都在算計,算計朝臣,算計自己的兒子,算計自己的兄弟,但是,當她作出抉擇時,仍然有一般人的喜怒哀樂。

    「太后,朕已經命上書房擬旨,準備晉陞蕭重華為三等承恩侯,另外調他去光祿寺。那是一個清閒差使,也正好合著他的爵位,這樣便有足夠的份量交接朝臣。至於他的長子過於庸碌,就暫時不提拔了,而杭州知府正好出缺,便可以補上他的次子。雖說眼下沒這麼快陞遷到朝廷中樞,但只需十年,應該便能用了。」他並無意全然削弱蕭氏一族,因此安排得也算周到。

    「唔,你這樣經心,哀家也很欣慰。」蕭氏點點頭道,她斜倚在一個靠枕上,神色中微微透著一股慵懶之意,顯得別有風情,「哥哥雖然一直都是吏部尚書,但真正的差使一直是吏部左侍郎米經復兼管,所以一旦尚書之位出缺,也不虞有失。哀家這一次詐病,不過是為了堅定自己的決心而已。你如今是名正言順的皇帝,手握大權,行事自然不需完全佐以陰謀之道。就依你的意思,明日讓哥哥去圓柘寺祈福,然後讓鮑華晟他們上彈章,到時免了他的官職就是。」

    次日的朝議上,皇帝便宣了太后懿旨,由蕭雲朝至圓柘寺為其祈福椎災,吏部之事暫由左侍郎米經復署理。這道旨意一下,蕭雲朝固然是大驚,就連文武百官也都是面露異色。雖然之前也有人提出過祈福之議,但皇帝將這些折子留中不發,無疑表示了他的態度。可是,這一次皇帝卻突然改變了態度,不僅應允了此事,而且還讓蕭雲朝親自領銜,其中深意便讓有心人更為忐忑。

    蕭雲朝領了旨意,一回府便將容先生請到了書房,當面說了朝堂上的經過。只見那容先生彷彿極為震驚,好半晌才恍過神來,沉聲答道:

    「東翁,我覺得此事有詐!」

    一句話頓時把蕭雲朝驚得立不住腳,好容易穩住身子後,他便滿臉不安地問道:「容先生,此話怎講?皇上既然有心為太后祈福,便證明太后的疾患並非皇上所願。再加上我先前曾經入宮探視過,太后的病乃是真病,她也未曾流露出遭人暗算之意,又怎會有詐?」他一連串將心中疑問盡數倒出,頓感輕鬆了不少。

    容先生的臉色卻絲毫未變,只見他幾步走到書桌前,隨手扯過一張白紙,提筆蘸墨在上頭寫了幾個名字。「東翁,你看,當初賀甫榮何等威勢,此時也已經告老致休在家休養,賀家再無抗爭之力。而海觀羽辭相之後,僅僅對軍國大事提之以異議,尋常小事並不理會,而如今海府門禁愈加森嚴,竟是鮮少交接外官,連那些海氏門生也很少聚集。他們兩家一個是曾經的外戚,一個是如今的外戚,卻都在韜光養晦。而越千繁之女身懷有孕,晉封貴妃是遲早的事,你不覺他最近也安分了不少麼?自古皇帝最怕的就是外戚專權,東翁,你的權柄實在太大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蕭雲朝立時恍然大悟,但也有些亂了方寸。「皇帝登基之後,蕭家的權力並未有所擴大,不就是當年先帝時的光景麼,為何皇帝要一力苦苦相逼?」他憤然道,「若非太后扶持,他哪來的九五之分,還不是一個尋常的皇子!如今坐穩了御座,便要威逼母家,這簡直就是過河拆橋!」

    容先生心中暗歎蕭雲朝的愚蠢,若非他前去探視寧郡王風無惜,並屢屢在朝政上給皇帝掣肘,這場災難又怎麼會來得這麼快?不過,這些事情與他無干,他要做的無非就是在火上再澆一瓢烈油而已。

    「東翁,如今情勢早已判定,你只能自個琢磨了。若是你退一步,上書請辭,那富貴晚年可保無虞,否則便是一個魚死網破的結局。」他聳聳肩道,「自古權傾天下的達官顯貴多了,有好下場的卻沒幾個,不若趁早告老歸隱,學著賀甫榮那一套,您還能逍遙自在。」

    「不成!」蕭雲朝霍地立起身來,斬釘截鐵地拒絕道,「太后也是蕭家人,她不會放任皇帝胡來。再說了,憑什麼我蕭家辛苦創下的基業人脈要讓皇帝一人獨享?沒有兵權,「哼,難道他真的認為我蕭家沒有兵權?」

    容先生頓時渾身大震,不可思議地瞧著眼前的人,幾乎有一種不認識的感覺。蕭雲朝給人的印象一直都是陰狠有餘,見識不足,但就是蕭雲朝此時的話語,卻讓他這個窺伺已久的人感到一股寒意。難道,蕭氏一族的勢力遠遠不是眼前的這一點?

    不同於蕭雲朝的自信滿滿,容先生的額頭已經沁滿了細密的汗珠。

    不管如何,他都已經點燃了引線,這一次是最好的機會,若不利用就真的太可惜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5:40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二十三章 謀動
  

    儘管陳令誠說得極為肯定,但眾女心頭仍舊有些懷疑,畢竟仇慶源是從勤郡王府起就跟著風無痕的侍衛,聖眷僅僅次於徐春書等八人而已,如今此人也已經是一等侍衛,豈能等閒被外人收買?但皇后海若欣可顧不得這麼多,皇帝莫名其妙地被野蜂蟄傷,若是那幕後主使還有其他後手,那就是被動萬分。當下她便傳了懿旨,將扈從風無痕的所有侍衛和御花園的那幾個侍衛全都單獨押了起來,等待之後論處。

    料理完這一切後,她便覺得一陣頭暈目眩,幾乎歪倒下去,所幸身邊的紅如瞧見了這位皇后娘娘的不妥,急忙攙扶了一把。「皇后娘娘!」幾個嬪妃全都圍了上去,神色間不免有些驚惶,如今皇帝和太后都臥病在床,若是皇后再有什麼萬一,內宮中就全亂套了。

    倒是海若蘭還算沉著,連忙上前扶著姐姐,小心翼翼地將海若欣安置在一把大靠椅上,並示意陳令誠上前把脈。誰知陳令誠伸出兩根指頭一搭,便捋著鬍鬚瞇眼一笑,好半晌才樂呵呵地發話道:「微臣要恭喜皇后娘娘了,娘娘鳳體並無大礙,剛才不過是一下子勞累過度而已。不過嘛,娘娘已經身懷喜脈,今後一定得注意保養才是!」

    一句話說完,四周圍著的所有嬪妃不由面面相覷,紅如第一個恍過神來,連忙上前賀喜,其他人哪會落於人後,一陣鶯聲燕語的,彷彿忘記了剛才的驚惶。海若欣卻聽得一怔。她是想著這一天好多年了,誰想竟在這個節骨眼上聽聞喜訊。想到丈夫仍然高燒不止,她臉上地喜悅不由愈來愈淡。

    「雖說是好事。不過,如今本宮哪來閒暇休養?」海若欣咬牙切齒地道。「太后尚在慈寧宮養病,皇上又突然病倒,若是本宮不把這事料理清楚,恐怕就中了別人的圈套。」她看了一眼同樣腆著大肚子的越起煙,沉聲吩咐道。「事出突然,此事你們也得留一點心,本宮這就去召見海大人幾個,珣妃、蘭妃和如妃就幫著把後宮鎮壓一下,免得有小人作耗。至於其他人便輪班陪侍著皇上,本宮會號令侍衛日夜守護,你們也得千萬小心。」

    眾女齊齊應承了一聲,便分頭忙開了,陳令誠也理所當然地留在了此地。貞嬪、容嬪和琬嬪都仍留在勤政殿內,一臉怔怔地瞧著病榻上地風無痕。目光中都流露出幾許複雜的情緒。

    由於風氓致也染疾在家休養,奉旨進宮地便只有海觀羽和鮑華晟。

    另外,儘管海若欣早就下了禁口令。但宮中發生的事還是不免散佈了出去,蕭雲朝那邊自然是最早得到消息的一個。他聞言先是一怔,隨即便是一陣狂喜。這幾天來,他明裡在圓柘寺祈福。暗裡卻始終在注意著朝中動靜,見皇帝並無插手吏部之意,心緒才稍稍安定了下來。如今,驟聽得深宮中的皇帝突然遭野蜂蟄傷,他便覺得機會來了。

    「東翁,這可是要掉腦袋,株連九族的大禍,您真地決定了?」容先生一半勸誡,一半蠱惑道,「您是太后的兄長,若是現在回頭還有機會。皇后是個精明人,若是她從那些侍衛口中問出一點什麼,那麻煩可就大了!」

    蕭雲朝冷哼一聲,自信滿滿地道:「我自然有主張,你就不用瞎操心了。宮裡的事情我雖然明裡不太插手,但畢竟是從先帝時開始經營,皇上和皇后一時半會也察覺不到這麼多名堂。再說了,太后和皇帝同時臥病在床,這麼好的機會到哪裡尋?屆時只要控制了勤政殿、慈寧宮和坤寧宮,還怕別人翻出天去麼?我是匡扶社稷,又不是奪權篡位,怕什麼株連九族,不過是為寧郡王討回一個公道罷了!」

    容先生聽他如此說,心中暗歎此人的剛後自用,但蕭雲朝的貿然行事本就是他期望中的結果,因此就不再相勸。蕭雲朝見這位幕僚認可了自己的做法,信心頓時更足了。這十年累計下來,宮中至少有三分之一的侍衛他可以指使得動,再說了,兩位至尊都臥病在床,不能理政,只有皇后一人死撐著,他至少有七成的把握能夠成功。這一次他早就命那些人用了毒蜂,說不定還能順理成章地讓風無惜繼位,那蕭家地地位就穩若磐石了。

    海觀羽和鮑華晟乍聽得皇帝高燒不止,頓時都是大驚,待聽到太醫的診斷後才鬆了一口氣。饒是如此,兩人還是憂心忡忡,畢竟太后和皇帝同時不能理事,就算只有寥寥數日,對朝局的影響仍舊是非同小可。

    「皇后娘娘,微臣以為,追查主謀確實可以先行放下,如今重要地是,宮中侍衛和禁衛調防的情況。」海觀羽立刻就省到了事情重點,因此斬釘截鐵地道,「若是有人趁機作亂,局面便可憂得很,畢竟九門提督不過是管理內城,皇城之中還是要靠侍衛和禁衛護持的。」

    鮑華晟連連點頭,正要答話,就見門外傳來一陣嚷嚷聲。海若欣一陣不悅,便示意身後的總管太監耿敬去瞧一個究竟,不一會兒,耿敬便滿臉驚惶地衝了進來,連禮節都幾乎忘了,慌慌張張地報道:「啟稟皇后娘娘,剛才順天府尹來報,說是京城附近地州縣接連爆發時疫,如今已經謠言密佈,說是今上得位不正!」

    在場的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驚呆了,然而,他們都是異常聰明的角色,鮑華晟便正色道:「皇后娘娘,海大人,如今看來,那背後作耗的人便猶如弈棋一般,一步步逼上來了。此人是不讓天下大亂就不罷手了,居心叵測到了極點。微臣請令立刻讓直隸總督畢雲綸出面,先把直隸各處料理清楚了再說。至於京城附近的州縣,則由順天府尹楊臻鎮壓。這所謂的時疫之症,一定又是當初科場搗鬼的人所為!」

    耿敬見幾個大人物都是咬牙切齒的模樣,不由嚇得縮了縮腦袋,好半晌又囁嚅奏報道:「外頭還有傳言,說是先頭科場的事乃是朝廷故意作勢,是皇上想得一個好名聲,其實是上天示警,昭示皇上得位不正……」

    「夠了!」海若欣見耿敬傻愣愣地還要再說,連忙怒斥道,「這等沒來由的傳言,說出來簡直污了本宮的耳朵!海大人,鮑大人,你們也看到了,這種背後中傷除了深知內廷事務的皇族一流或是顯赫大員,絕沒有其他人會這麼做!他們既然不顧身家性命,那本宮倒要看看,他們能不能鬥得過真刀真槍!」她的臉上煞氣密佈,顯然是動了真火。

    海觀羽幾乎有些不認識面前的孫女了,當年許嫁的時候,他並未料到如今的結果,誰知海若欣竟真的有母儀天下的氣勢。想到這裡,他本來緊繃著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突兀的笑意,這才欠身道:「皇后娘娘既然有意,微臣這便坐鎮皇宮侍衛處,想來那些小人也不敢無視微臣的權威。」他這話說得自信無比,畢竟海觀羽兼了幾十年的領侍衛內大臣,這點能耐總是有的。

    「那就有勞海大人了。」海若欣朝爺爺投去一個感激的笑容,這才轉頭對鮑華晟道,「鮑大人,如今你是宰相,朝廷的日常事務便交給你料理。雖然本宮早下了禁口令,不過相信還有不知死活的侍衛把事情說出去。然而,本宮先前就多了一個心眼,將尋常的野蜂說成了毒蜂,想必對方會盡快發動,那便可以一網打盡了!諸多朝臣中,恐怕懷有異心的也不在少數,你該敲打的時候多加敲打,一定得震懾住他們。本宮倒要看看,究竟是誰如此大膽!」

    海觀羽和鮑華晟齊聲應是,兩人這邊廂剛剛退去,海若欣便派去步軍統領衙門和豐台大營的人便回轉了來。徐春書的意思很明確,內城九門之中,絕不會放過一個謀逆之人。而豐台大營提督關如禁也表了忠心,由於先前展破寒的一眾親信中有不少仍然牢牢佔據著營中的重要位置,海若欣對關如禁雖不熟悉,但還是認為此人不敢背叛。

    宮中的大肆舉動和外頭突然爆發的時疫,讓許多人慌了手腳,然而,暗中拍手叫好的也不在少數。正在閱卷的各房考官等人卻是著實亂了方寸,若非馬逢初和唐曾源壓著陣腳,怕是這些人根本無心當差。饒是如此,兩位正副主考也是焦頭爛額,他們倆誰都沒想到,科場中的騷亂還沒追查出一個所以然來,這時疫居然又在京城附近的州縣散佈了開來。

    由於時疫氾濫的傳言隨處可聞,如今京城百姓是人人自危,那邪教便逐漸有了散佈之處。升斗小民對於朝局大事並不關心,對他們來說,生命和家業才是最重要的。一夕之間,彷彿一切都變了模樣,所有的有識之士頓時都陷入了迷茫,難道這真是上天示警麼?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5:44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二十四章 變故
  

    被單獨看押的仇慶源也始終在胡思亂想中,論理還是論情,皇帝風無痕都沒有對不起他的地方,可是,他居然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來,實在有違父親平日的教導。他深深埋下了頭,心中卻仍存有一絲僥倖。當日那個小太監將蜂巢夾帶入宮並安置好之後,他便去探察過,最後竟發覺那個蜂巢裡的是毒蜂,察覺到其中奧妙的他思量再三之後,還是將那物事毀去,另換了一個普通的野蜂巢,為的就是求一點心安。如今,皇帝應該只是普通蟄傷而已,這麼一來,他身上的罪過就沒有那麼深了。

    然而,他卻始終弄不明白,已經貴不可言的蕭雲朝為何會下這麼大的賭注。身為太后的兄長,蕭家的勢力遍佈朝野,還有什麼可以爭的?

    他費力地挪動了一下已經僵硬的身體,這才省到自己已經以這個姿勢坐了足足半日。

    想到和徐春書等人的同僚之誼,他不由露出一個苦笑,若非當日在勤郡王府中為侍衛時,曾經收受了蕭雲朝頗多好處,有這個把柄落在旁人手中,他又怎會冒這個風險。不僅如此,蕭雲朝還暗示宮中尚有其他人為他所用,若是他不從便將他的罪過抖露出去,而且還要殺他全家滅口,這才迫得他下了決心。所幸他沒有為蕭雲朝的花言巧語所蒙蔽,若是真用了毒蜂而使朝局大亂,那他就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門突然吱呀一聲被推開了,此時房中的燭火早已熄滅,因此他費了好大勁才認出來人。正是皇后身邊的總管太監耿敬。只見耿敬面無表情地道:「仇慶源,皇后懿旨,召你去勤政殿偏殿覲見。」

    仇慶源連忙答應一聲。起身後方覺一個踉蹌,好容易穩住身子出了房門。他才發覺耿敬臉上隱藏著一種厭惡地神色,不由心中一凜。到了偏殿,耿敬悄無聲息地就退了出去,順便還掩上了大門。

    殿中立著一個身著宮裝的女子,她的背後還立著兩個侍衛。正是當年先帝指給風無痕地八人之二,葉風和廖隨卿。仇慶源當然知道那女子便是皇后海若欣,連忙跪倒在地依禮請安。以往和顏悅色的皇后此次卻並未示意他起身,這種不同尋常地態勢立刻讓他心中惶恐,目光也不停地向那兩個侍衛瞟去。

    「仇慶源,你可知罪?」海若欣突然發話道,「謀害皇上是一個什麼罪名,你應該很清楚,不用本宮多說吧?本宮只是好奇得很,你蒙受聖恩已久。居然敢做出這樣大逆不道的事情來,難道這便是人臣之道麼?」

    一句句誅心之語頓時刺得仇慶源臉色慘白,好半晌方才艱難地答道:「皇后娘娘明鑒。卑職並未做過任何有違律例的事情,不知娘娘所指為何?」事到如今,他不得不矢口否認,謀害聖駕的罪責實在太重。

    他承擔不起。

    「倒是推得乾淨。」海若欣冷笑道,「既然做了卻不敢擔當,這哪是男子漢大丈夫的處事之道?本宮也不和你囉嗦,你若是老實招認了幕後主使,尚可將功折罪,興許本宮還能向皇上求情。但若是你一意替人作保,本宮也懶得再費功夫,一道懿旨賜死了你,然後再問罪你地家人便是。」這等蠻橫不講理的話從她口中吐出,卻無不昭顯著皇后威權,讓她身後的兩個侍衛大愕。

    仇慶源聞言大恐,他萬萬沒有料到,這個看起來風華絕代的女人居然如此狠辣,在沒有任何證據之下,不僅要置他於死地,還要問罪他的家人。然而,毅然抬起頭的他終於對視上了那一雙怒火熊熊的眼睛,只得畏縮得將目光投在了別處。他自忖事情辦得天衣無縫,沒有留下一點痕跡,沒想到皇后還是將懷疑的矛頭指向了他,難道真的僅僅是試探之語麼?別無退路的他只得咬咬牙答道:「卑職並未有謀害之舉,若是皇后娘娘始終認定是卑職所為,卑職無話可說,伏領罪責便是!」言罷他便俯伏在地,準備死扛到底。

    海若欣頓時勃然色變,她倒是沒想到仇慶源居然如此死硬,準備便有些不足。她眉頭一揚,剛想再度發話,只見外頭地耿敬突然大聲嚷嚷道:「蕭大人,皇后正在裡頭審犯人,你不能進去!」

    殿門突然被推開了,大怒的海若欣猛地瞧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立時感到渾身一片冰冷。只見蕭雲朝笑吟吟地走了進來,步調不緊不慢,身後還跟著幾個內廷侍衛。他裝模作樣地行了一禮,便開口道:「皇后娘娘,微臣聽聞了傳言,特地進宮護駕,若有失儀之處還請娘娘恕罪!」

    蕭雲朝囂張地言語頓時更加激怒了海若欣,她見來的那幾個人都身著侍衛服色,臉孔卻面生得緊,不由冷言相譏道:「蕭大人真是夠忠心耿耿的,不過這幾個人是什麼貨色,你心中應該有數。文武大臣,非奉詔不得擅闖勤政殿,難道你連這條朝廷律例都不知道麼?還是說你根本就無視皇上和本宮?」

    幾句話刺得蕭雲朝一愣,但他今次本就是豁出去了,哪裡會被幾句女子之言擊退,臉上瞬間又恢復了若無其事的表情。「皇后如此說便冤枉了微臣,微臣不過是入宮護駕而已。身為領侍衛內大臣,豈可視皇上太后安危於不顧?」他瞥了地上地仇慶源一眼,又開口道,「皇后既然懷疑此人和皇上遇襲一事有關,不若將他交給微臣處置。」言罷他也不待海若欣開口,便示意身後幾個侍衛上前拿人。

    「沒有本宮之命,誰敢擅自動手?」海若欣高喝一聲,葉風和廖隨卿連忙搶上一步,將地上的仇慶源拖了起來,一左一右地將其脅持在中間,臉上滿是怒色。然而,敏銳的海若欣從殿外的安靜氣氛中,已是隱隱察覺到局勢的險惡。看來蕭雲朝為了這一日早就謀劃好了,若是沒有後援,怕是今日之事絕對沒法善了。

    「皇后娘娘,識時務者為俊傑!」蕭雲朝逼上一步,臉上已是沒了那偽裝的恭敬之色,「微臣適才已經傳了太后懿旨,調開了此地的侍衛,再者,宮中侍衛雖多,微臣掌握的卻都是精銳,再藉著太后懿旨節制,如今情勢如何您應該心底有數。」他冷笑一聲,揮手示意那幾個侍衛不必猶豫,自管上前拿人,這才抱手而立,含笑看著熱鬧。

    如此一來,葉風和廖隨卿便有些應付不下來了,他們畢竟還有一個仇慶源作拖累,即便本身功夫再好,此時也有些亂了陣腳。關鍵時刻,仇慶源終於出口道:「蕭大人,你如此威逼皇后娘娘,就真的忘了人臣之道麼?」多番鬥爭後,畢竟還是皇帝的恩情佔了上風,仇慶源又想到皇帝隨時可能甦醒,便打定了決心反戈一擊。

    仇慶源的舉動頓時讓眾人全都大吃一驚,須知海若欣從剛才蕭雲朝一行人的舉動中,已是確定了他在皇帝遇襲一事中的罪責,可是,他的這般說辭卻讓她犯了糊塗。不僅是她,蕭雲朝也同樣怒不可遏,仇慶源的背叛雖然只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實在不能容忍這樣的變故。

    「仇慶源,你傻了麼?你謀害皇上證據確鑿,就算皇上安然無恙,你也免不了一個株連九族的罪名!別以為這個時候倒戈一擊就對情勢有什麼影響,我已經控制了大半內廷,難道就少你一個區區仇慶源?」蕭雲朝滿臉不屑,那幾個侍衛頓時又逼上了幾步,甚至有人碰觸到了海若欣的衣角。

    臉色大變的海若欣還來不及動作,只聽仇慶源大吼一聲,突然掙脫了葉風和廖隨卿兩人,倏地朝那幾個侍衛撲去。他的武功本就是不弱,此時含恨出手,聲勢更是不凡,只一個回合,蕭雲朝帶來的幾個侍衛便被撂倒了一人。葉風和廖隨卿先是一愣,隨即大喜,也連忙一同助戰,如此一來,蕭雲朝的人便無法佔得上風。

    此時,蕭雲朝才發覺了仇慶源的決心,審時度勢,他低聲喝了一句便退了出去。所謂的太后懿旨當然是他偽造的,由於他太后兄長的身份,自然無人能置疑此中真假,而坐鎮侍衛處的海觀羽則被他派人看住,根本動彈不得。誰想到,想要軟禁海若欣的設想居然被區區一個仇慶源破壞了一個乾淨。不過,外頭都是聽命於他的侍衛,他並不擔心這幾個人能翻出什麼風浪來。

    隨著蕭雲朝的退出,那幾個侍衛也知機地一起退了出去,海若欣這才鬆了一口氣。然而,她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蕭雲朝如此公然作勢,甚至口口聲聲說是奉了太后懿旨,其中蹊蹺不問可知。儘管她自忖明白太后蕭氏的心意,但此時仍有亂了方寸的感覺。至於仍然躺在病榻上的皇帝,她倒是不甚擔心,有那兩個影子侍衛護持,皇帝的安全應該可保無虞。只是,怎樣才能把宮裡的變故通知外頭呢?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5:44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二十五章 逼宮
  

    風無痕醒轉的時候,只感到頭痛欲裂,仔細回想,他方才憶起那一日在御花園前的險情。然而,他突然覺得四周靜悄悄的沒有任何聲響,心頭陡起疑惑,立刻出口喚道:「來人,來人!」本應應聲而來的小方子卻不見了蹤影,不僅如此,就連其他應該伺候在這裡的宮女太監也沒有一個應聲的。他本能地察覺到一絲危機,正想召出那兩個影子侍衛,卻聽到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風無痕費勁地轉頭望去,見是陳令誠端著一碗藥走了進來,不由放心了幾分。那邊的陳令誠卻猶自低著頭,彷彿在想什麼心事,臉上儘是憂色,因此並未發覺這裡的動靜。風無痕無奈之下,只得又低低喚了一聲,陳令誠這才抬起頭,一見這邊景況,立刻大喜著奔了過來。

    「皇上,您終於醒了。」陳令誠吁出一口長氣,一副如釋重負的神情,「幸好現在還來得及,您若是在晚些醒來,外邊就要出大事了。」

    風無痕心頭的疑惑不由更濃了,陳令誠卻不肯再往下說,只是強逼著他先喝藥。待到風無痕一氣喝盡之後,他才滿臉凝重地道,「勤政殿已經被一群侍衛圍了,來人還說是奉了太后懿旨。」

    一句話頓時把風無痕驚得呆了,陳令誠卻好似沒看見對方地神情,繼續補充道:「微臣覺得事有蹊蹺,就偷偷溜出去查探了一番,竟發現了蕭雲朝。看來此事和他脫不了干係,說不定就連太后也被他脅持了。」

    風無痕緊緊握著拳頭。只感到背後一片冰涼。「好嘛,朕想著怎會這麼巧遇著野蜂,原來是有人暗中作耗。欲圖謀害朕躬。」他怒極反笑道,「朕倒是有個好舅舅。別的本事沒有,逼宮的本領卻大得很!那些侍衛對於他地指使就沒有半分懷疑,難道忠心都給狗吃了?」

    陳令誠見皇帝發火,不由縮了縮脖子,半晌才答道:「如果剛才沒看錯。怕是圍住勤政殿的都是蕭雲朝的心腹侍衛,再說,他們是以護持地名義行事,又都是真正的大內侍衛,旁人自然不會有所懷疑。如今這皇城之內怕是已經被蕭雲朝把持了,太后和皇上同時臥病,正好給了外人機會。唉!」

    風無痕冷哼一聲,一副不以為然地模樣。「朕的那個舅舅恐怕還沒這麼大能耐,若非靠著所謂太后懿旨撐著,宮裡頭還由不得他作主。勤政殿裡頭的侍衛都是朕精心挑選出來的可靠人。怕是他們也只敢圍宮,不敢輕易衝進來。除了他的那些心腹,其他侍衛不過是懾於所謂地太后懿旨。斷不敢胡亂行事。只要朕能夠露面,他還想繼續為所欲為麼?」言罷,他便欲撐著床沿起身,卻被陳令誠一把扶住。竟是強自把他再次按在了床上。

    「皇上且慢動作,事到如今,謹慎才是上佳之道。」陳令誠雙目光芒大盛,鄭重其事地正容勸道,「蕭雲朝此刻怕是去見太后了,慈寧宮那一關怕他也不是能輕易過去的。另外,此事來得突然,京城附近州縣突然又出現時疫,顯見有人暗地圖謀已久,這些都不是蕭雲朝一個人可以完成的。「他說到這裡便止住,只是盯著風無痕的眼睛。「陳老是說,不是蕭雲朝另有圖謀,就是有人在等著他這次的發難,然後來一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風無痕並非木訥之人,立刻便省到了重點,「朕知道了,內城九門有徐春書護持,自可保無虞;京城之外尚有豐台大營,關如禁應該也分得清楚輕重。以朕自身為誘餌,只要內宮之中能分出勝負就夠了,你說的是不是這個意思?」他毫不退縮地直視著陳令誠,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無比的神色。

    「微臣斗膽,請皇上冒一次風險。」陳令誠退後兩步,突然跪地碰頭道,「皇后娘娘此時也在勤政殿,如此皇上和皇后的安全便暫時可以保全。蕭雲朝這些跳樑小丑欲在宮裡折騰,就暫且由著他們,待到他得意忘形之際,怕是別人也會跳出來,這個時候一併收拾也不遲。」

    風無痕這才微微一笑,「陳老,滿朝官員中也只有你敢這麼大膽,以朕和皇后在此親為賭注,這種話也只有你敢說出來。」他自負地抬起頭來,臉上已滿是從容鎮定的神色,「朕就依你,不過,如今這般情勢還是太過冒險了,你設法將忠於朕的那些侍衛都調集起來,待到時候全力一擊,朕可不想向先帝那般為叛逆留下了逃遁地餘地!」他顯然想到了那個風寰宇,頓時有如芒刺在背,倏地沉下臉來,伸手將腰中玉珮遞了過去。

    陳令誠叩頭應承後,便獨自退了出去,他知道皇帝身邊有人護持,因此便放心地領旨辦事。他在宮裡的時日長久,再加上人人都知道他是新君心腹,所以不虞有人置疑。

    慈寧宮中,太后蕭氏也滿臉驚愕地瞧著自己的哥哥,一眾太監宮女也不安地瑟縮著身子。顯然,蕭雲朝公然帶人衝進慈寧宮,這一舉動讓所有人都為之大訝。比過神來地蕭氏立刻厲聲斥道:「哥哥,你這是何意?公然帶人闖進哀家寢宮,難道你要謀逆麼?」

    蕭雲朝露出了一個有幾分猙獰的笑容,便命隨身侍衛將那些太監宮女驅趕了出去,連柔萍也不例外。「漣漪,我是沒法子,只是為了自保而已。若是皇上沒有像現在這麼步步緊逼,我用得著這麼煞費苦心麼?」他又逼上前幾步,一字一句地道,「我已經借用你的懿旨封了皇城大門,又命人圍住了勤政殿。凡是敢不聽懿旨的侍衛或禁軍,我都已經將他們繳了械看押起來。如今,這皇宮之內再無第二個聲音了!」

    蕭氏聽得渾身冰冷,她做夢都沒想到,一向庸碌地哥哥竟然會這般大膽。聽著那些大逆不道的言辭,她深恨自己沒有早下決斷,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試探,這才拖到了今日的結果。「你就不怕國法無情麼?」

    蕭氏有些軟弱無力地道,「皇帝不過是為野蜂蟄傷,雖然一時半會病倒在床,但一旦他甦醒,你的舉動便是株連九族的大罪,難道你真要毀了蕭家麼?」

    「野蜂?那些太醫也真會瞎掰,那明明是毒蜂!你說錯了,我不是在毀了蕭家,我是在救蕭家!」蕭雲朝惡狠狠地道,絲毫不顧忌那句話會帶來怎樣的震撼,「皇帝步步緊逼,不就是怕蕭家權勢日增,會危及他的皇權麼?你這般縱容下去,遲早蕭家會日漸式微,這等結局難道就是你企盼的?漣漪,醒醒吧,不要忘了,你也是蕭家的人,蕭家倒了對你有什麼好處?放手吧,只有廢黜了風無痕,然後另立新君,蕭家才有立足之地。凌雲的太后本就有廢立之權,你不會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蕭氏一聽哥哥直承毒蜂之事並直言皇帝之名,就知事情再無轉圜的餘地,不由覺得渾身癱軟。多年的苦心孤詣,想要讓蕭家借自己的兒子更進一步,永保不衰,如今都成了泡影。她決計不信局勢能這麼快就完全被蕭雲朝掌握,只要那些侍衛倒戈一擊,恐怕情勢就得完全倒轉。不僅如此,從柔萍奏報的外頭情況來看,她已經隱隱約約察覺到了幕後推動一切的黑手,而這些,都是剛愎自用的哥哥算不到的。

    事到如今,蕭氏明白,哥哥蕭雲朝的謀逆已經是既成事實,更何況宮中的侍衛全都以為是奉了懿旨行事,她只能先敷衍過去,看一步走一步了。因此,在臉上變幻了多種複雜神情之後,蕭氏終於艱難地開口道:「哥哥,你不要逼我,讓我再想想,你先出去,把柔萍叫進來,你總不成連她也信不過吧?」

    蕭雲朝冷哼一聲,顯然對妹子的猶豫很不滿意,不過,他自忖已經掌握了大局,因此並不虞有失,便徑直走了出去。「柔萍,你應該知道在你主子跟前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他赤裸裸地威脅道,「你是蕭家的家生奴才,自小就是喝蕭家的水長大的,千萬不要胳膊肘往外歪,否則,後果如何你應該清楚。」

    他見柔萍一臉畏縮,彷彿已被震懾住的模樣,不由露出一個滿意的微笑,這才喝令她進去。一進蕭氏寢宮,柔萍便輕輕關上了房門,還對蕭雲朝使了個眼色,彷彿是真心要勸說主子的模樣。一轉頭,她的神情就變得從容無比,連腳下的步子也輕快了起來。

    「太后,您真準備答應蕭大人?」柔萍見主子臉色怔忡,便試探地問道。

    蕭氏看也不看對方一眼,這才心灰意懶地答道:「如今不答應還能怎樣,哀家不得不先穩住他,否則還能怎樣?他把懿旨叫得震天響,即便是皇帝那裡,以後恐怕也沒法分辯。」她又想起了哥哥所言的「毒蜂」一事,臉色頓時又陰沉了下來,「蕭家雖然歷來都有權臣之願,但從未出過這等謀逆的臣子,真是祖宗的悲哀。柔萍,待會你就出去代哀家應承了他。不過,你須對他聲明,太后璽印在哀家手上,他若是再敢矯詔行事,別怪哀家以後對他不客氣!」

    柔萍心領神會地點頭應是,她當然知道主子的意思。只要蕭雲朝不能矯詔,那他在宮裡頭的號令就不能太過放肆。須知皇城內外都是皇帝的人,九門提督雖然不敢貿然闖宮,但只要有他們的威懾力在,蕭雲朝便不能過於胡為。可是,對於已經闖下了滅門大禍的蕭家而言,蕭氏所做的一切還有用麼?此時此刻,自負智計百出的蕭氏已然沒了主意,興許,她能做的僅僅是保住一兩個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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