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凌雲誌異 作者:府天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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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2009-5-14 15:28: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9 215689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0 17:47
無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二十七章 交涉
  

    風無痕屬下的兩個人離開庫爾騰部,這個消息在其他王公中並沒有引起多大重視,然而,客圖策零卻是思量了好一陣子。不過,如今他也沒大功夫一直注意風無痕這個太子,所以見沒什麼異動之後也就作罷。

    比起這些來,他更重視的是即將到來的婚禮,將來即便撕破臉,他也能憑著姻親關係得到好處。與大業不同,在他心裡,女人不過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然而,當新娘真正在眾人面前出現的時候,客圖策零還是大吃一驚。中原女子向以溫柔沉靜而聞名,草原少女從小就練習騎射畜牧,因此少有那種氣質。不過,平昭郡主風凡琳顯然並不是他先前猜想的那種女子。不僅是舉止還是寥寥幾句言語,光是「得體」二字已經難以形容這種感覺,客圖策零甚至可以隱隱覺察到她眸子裡閃過的智慧光芒。看來自己是撿到寶了,他得意地一笑,猛地將滿滿一碗烈酒一飲而盡。

    儘管面對著諸多王公的審視,風凡琳仍然是鎮定自若。不同於其他三個宗女,她嫁的人可以說是朝廷的大敵,因此奢談什麼幸福之類的話無非是妄想。她瞥了一眼那個自己命中注定的男人,目光複雜不已。

    為了不嫁給那些權貴子弟蹉跎歲月,為了不讓父母利用自己的婚姻,她這才有意被挑中嫁到蒙古。

    「王妃。」身邊的陪嫁侍女怯生生地開口道,「王爺過來了。」

    風凡琳這才見到客圖策零略有些搖晃地走了過來,一手捧著一碗馬奶酒。其中一份顯然是為她準備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氣,竭力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心卻在砰砰直跳。

    「王妃。今日是你我大喜地日子。能娶到像你這樣的皇族貴女,乃是我的福分。」客圖策零彷彿醉了一般。絲毫未覺身邊地目光全都集中到了兩人身上,「若是你不嫌棄,請飲下這碗馬奶酒,從今往後,我將像珍愛月亮一樣善待你。絕不讓你受一點委屈。」

    草原漢子有幾個會說這樣的情話,因此幾個好事地王公已是在旁邊嗤笑起來,就連索圖親王鄂裡也不由莞爾,隨即又把臉繃得緊緊的。

    風凡琳大大方方地接過那碗酒,端起碗便大口喝了起來,不過她顯然沒料到這種看似香醇的酒居然有那等勁道,因此一飲而盡之後便禁不住咳嗽了兩聲,臉上也閃過一絲紅暈。

    「好,王妃真是女中豪傑!」特古在旁邊唯恐天下不亂地叫好道,激起了眾人的一陣斜視。不過。風凡琳的這種氣度無疑讓許多王公稱羨不已,甚至有人也開始盤算向朝廷求親。對於妻子地配合,客圖策零更是心花怒放。毫不在乎地仰頭把酒全灌進了口中。「王妃,太子殿下正在那邊看著我們,不如前去謝一聲如何?」他大有深意地朝風無痕那邊看了一眼,這才開口建議道。

    風凡琳自然不可能拒絕。點點頭便隨在夫婿一起走了過去,旁人連忙讓了一條道出來。「下臣多謝朝廷賜予準噶爾這麼一個美貌動人,善解人意的王妃。」客圖策零深深地彎腰謝道,「殿下,平昭郡主已經以她的美貌和性情征服了所有人,在此,下臣也要感謝殿下將這位尊貴的皇族之女留給了準噶爾部。「這番話雖然得體,但卻暗含機鋒,索圖親王鄂裡和薩克親王胡裡奇同時一愣,隨即便露出了幾分若有所思的神色。風凡琳微微一笑,她並不屬於那種容貌萬分出色的美女,先前被客圖策零這麼一說,反倒是覺得有幾分不適,此時見夫婿彷彿又有意挑撥,便出言道:「凡琳不過是一介普通女子,哪來的什麼美貌性情?我家王爺大約是喝醉了,各位王爺,單單你們剛才灌他的酒怕是不知十數碗吧?」她趨前一步扶住了丈夫的身子,這才繼續道,「若是再這樣喝下去,怕是明日他就不用起來了。」

    鄂裡和胡裡奇又仔細打量了風凡琳一眼,這才發覺此女相貌不過清秀,遠遠比不上自己的新王妃,也就釋了懷,乾笑兩聲便退開了去。對於風凡琳輕描淡寫地兩句話,風無痕分外滿意,當下謙遜了一番之後也就打發這一對新婚夫婦進了他們自己的大帳。太子殿下既然都作了主,一幫有意留難的王公也就悻悻地自己喝起悶酒來。

    客圖策零對這門親事異常滿意,新婦地舉止無不表明了她的內涵遠非尋常貴婦,所以他倒是覺得更有趣了。對他這個縱橫漠西的霸主來說,尋一個夠得上挑戰性的妻子也是一件可喜地事。第二天一早,他就攜著新婦來向風無痕道別,這次會盟對他來說不僅分毫無損,反而還撿了現成便宜,不能不說是收穫頗豐,因此他就連臨別的語氣也是分外慇勤。

    準噶爾部的大軍正是借道薩克部的地盤撤離了漠南草原,這一點雖然隱秘,卻還是被索圖親王鄂裡宣揚了出去。然而,漠南蒙古諸部本就和漠西各部沒有太多往來,所以即便知道準噶爾人的狼子野心,對此卻沒有十分的重視。相反,如今誰都知道薩克部和準噶爾部的關係,那些本來還對薩克親王胡裡奇成為漠南新盟主的結果不甚滿意的王公頓時全都閉上了嘴,一個個收拾利落踏上了回程。只有實力才是王道,這些小部族雖然現在還不濟,但藉著那達慕的機會,風無痕從他們那邊搜刮了不少人才,所以王公們至少和朝廷攀上了關係,多少還有些收穫。

    風無痕直到從段致遠那邊得到滿意的回復後才準備離開,在此期間,庫爾騰親王賴善總算醒了過來,但身子卻虛弱得很。對於自己的寵妃和幼子做出了那等勾當,他幾乎沒有氣得再度昏厥,毫不猶豫地便下令將兩人驅逐出部族,甚至還令克爾泰清除所有相關親貴。想到當時的危難一刻,賴善恨不得將這對狠心的母子立地斬殺,最終還是由於一點情分而放了他們一條生路。

    不過,對於克爾泰急於承襲爵位的心思,賴善還是有幾許不滿,但在風無痕的開導之下還是平息了下來。橫豎他是過一年算一年了,也沒必要再斤斤計較權勢,守著一個年輕美貌的妻子,他也該享享清福了。

    克爾泰在得到父王的承諾之後萬分欣喜,當然,他可不會像父王那般大度。在部族驅逐了博特氏和布托母子以及相關親貴的當天夜裡,他就遣了心腹親兵將一行人全部斬殺,甚至還偽裝成馬賊所為。而緊盯著克爾泰一舉一動的風無痕幾乎是即時得到了消息,心中對於這個未來的庫爾騰親王又有了新的認識。這種形同狼一般的王公很難駕馭,要把這種人馴服成獵犬,怕是得用十萬分的心思才行。

    踏上回程的風無痕多了不少累贅,賴善為了表示鄭重,特意遣了侄兒巴圖格護送女兒雅娜郡主入京,而薩克親王胡裡奇也遣了此子雷欽護送女兒明秀。若非風無痕的態度堅決,怕是欲將部族貴女送往太子東宮的王公不在少數。饒是如此,風無痕也感到頭大不已,雅娜郡主倒還好,看上去不過是個孩子,但那個明秀卻顯然不是普通角色。他這次回京還不知道要遭遇什麼風險,因此已是打定主意,先見過安親王風無方之後,就把人留在起初蕭雲朝行轅所在地龍青縣。

    雖然年嘉誠早已先期抵達,但安親王風無方的態度卻仍不明朗,一副一問三不知的態度。出於謹慎,年嘉誠並未提到京城的變故,只是繞著圈子探知風無方的心意,最終還是無功而返。因此,年嘉誠與風無痕一行會合的時候,臉上寫滿了沮喪和不服,面對風無方這樣一個曾經在地方和西北廝混過多年的皇族,他的閱歷其實還是淺了一些。

    「無方哥,看來你是給孤的那個幕僚吃了不少苦頭。」風無痕一見面就毫不客氣地道,「說吧,不用和孤兜圈子了,京中的情勢你肯定知道,再裝成一無所知的樣子就未免太見外了。」他緊盯著對方的眼睛,突然自失地一笑,「是不是無惜派人聯絡過你?」

    「我還沒答應呢!」風無方舒服地將身子全部陷在那張鋪著狐皮的太師椅中,許久才抬起頭來,目光中已是帶了幾許期望,「你也知道,他們想讓我做什麼。不過,無痕,即便我肯派人護送你進京,如果京中再有什麼變故,或是來一道矯詔,你該如何自處?」

    風無痕冷笑一聲,殺機畢露地答道:「無方哥無非再問孤的決心而已,眼下還有選擇的餘地麼?」他反問了一句,突然又用一種玄妙的語氣道,「以父皇的精明,敢在那個時候讓孤出京城,又怎會沒有完全的打算?若是他們想借此起事,不過自尋死路罷了。再者,孤還有別的殺手鑭!」

    風無方看著對方自信滿滿的模樣,心中陡然有幾分失落,但他乃是心志堅毅的人,輕易不會受別人的影響。沉思了好一會,他的雙目頓時精芒大盛,「一句話,太子殿下,若是你登基,是否能給我一個承諾!」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0 17:48
無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二十八章 潛出
  

    所謂承諾對帝王來說是最不值錢的東西,因此往往是登基之前許諾無數,待到成功之後,卻總是誅殺功臣,剷除異己。風無痕雖然自忖不是那等兔死狗烹的陰鶩之人,但他更知道風無方的精明,一個承諾若是就能讓他效力,怕是他早就投了別人麾下了。

    「無方哥,你究竟要什麼?」他又走近了兩步,四目對視之下激起陣陣波瀾,「當年我落魄之時,便只有你未曾嫌棄,因此只要是能夠做到的,我絕不會吝惜。不過,這江山社稷乃是自太祖傳下來的,過分的要求便恕我無能為力了。」風無方如此直接,實在不符合他平日的心性,所以風無痕已是犯了嘀咕。

    風無方突然仰天長笑,他本就是內功精湛的武士,因此陣陣聲波在室內迴盪,刺得風無痕臉色大變。「好,你這句話說得痛快,若是你像風無惜那般直截了當地答應,也就太讓我失望了!」他突然伸出手扳住風無痕雙肩,一字一句地道,「我風無方不是那種得寸進尺的人,不過父王的前車之鑒猶在,所以不得不討一個說法。一句話,你若是能夠順利登基,就放我在西北二十年,不要聽信讒言召我回去。作為回報,我將在任期之內為你平定準噶爾部,掃除朝廷在西北的最大禍根。」

    風無痕不由悚然動容,他沒有料到風無方始終抱著這樣的想法。當年風無方之父,前任安郡王也曾經任過西北大營的統帥,英勇善戰不說。殺伐決斷不遜於以往任何大將軍。然而,皇帝因為幾個御史和重臣的密奏,為防萬一而將安郡王召回。並且從此再也沒有讓他上過疆場,導致一代名將鬱鬱而終。若非八年前端親王風寰傑地失勢。恐怕大將軍之位怎麼也輪不到風無方。

    「無方哥,西北大營的主帥歷來是五年一任,要為你破例雖然困難,但並無不可。」風無痕權衡再三,終於開口道。「當年皇叔的遭遇我也很遺憾,不過三人成虎,流言之說禍亂朝廷,擾亂民心卻是自古有之,不得不防。既為人君,便不得不慮及江山社稷,將一切禍根掐斷於襁褓之中,父皇當年所為便是如此。無方哥,我知道,此時此刻若得了你地支持便能平安返京。但我不想作無謂的保證。一句話,你若是能讓群臣始終認為有放你在西北地必要,那此事就再無半點疑慮。」

    風無方深深地看了這個堂弟一眼。嘴角又露出了一絲微笑。「無痕,你這個樣子還算有點意思,頗有些高深莫測的意思啊!」他徐徐轉身,負手走到窗前。傲然道,「你此話無疑是讓我攪亂草原局勢,此事你放心,我派在各部的細作不在少數,收買的親貴更是直達諸王公的身側。客圖策零想要憑一己之力奪取蒙古霸業,他地火候還遠遠不夠。」他倏地轉過頭來,面上又現出了一絲狡黠,「還是你對我這個堂哥就這麼沒把握?」

    見風無方這般做派,風無痕的心中已是大定,禁不住也打趣起來。

    「無方哥,你如今可是誇下了海口,孤就在這裡應承你了。你什麼時候能在戰略上來一場真正的大捷,那個世襲罔替的頭銜就跑不了。雖說具有這份榮耀的皇族子弟大多都沒有什麼好下場,但孤以為,安親王你也許會成為第一個例外。」既然事情已成定局,風無痕也就順理成章地改了稱呼,不過話中的深意依舊十足。

    何蔚濤連連求見皇后蕭氏無果之後,心中未免惴惴然,和他一樣不安的還有戶部尚書越千繁。九門提督的人牢牢看住了兩人的府邸,要出去一次幾乎是難如登天,到了這等時候,兩人就是再愚鈍也猜出了張乾的用心,因此只得在心底痛罵不已。不過,他們心中卻仍抱有希望,不說豐台大營地展破寒乃是一員猛將,就連駐守西山的銳健營裡還有數萬忠於皇帝的將士。只要皇后蕭氏在關鍵時刻能選對立場,大勢仍然是傾向於太子風無痕這一邊。

    太子東宮之中,幾個主事人正坐在那裡議事,臉上均是前所未有地凝重。事情到了如今,已經早沒有了可以轉圈的餘地,皇后蕭氏的態度無疑成了目前最重要的關鍵。然而,這裡地每一個人都無法出東宮一步,形同軟禁的局面讓他們既惱怒又無奈。饒是像越起煙和師京奇這樣平日自負智計的人,此時也有些亂了方寸。

    「陳老還是沒有消息麼?」越起煙第一個開口問道,「已經足足五天了,張乾的人把東宮四處都守得嚴嚴實實,看來是早已成為了叛逆。他們能選在這個時候動手,應該已經知道了皇上的病情。若非他們算準了皇上會一病不起,回天乏術,也絕不敢這樣膽大妄為。」

    越起煙這話雖然在理,但若是尋常人聽見,定是一個大不敬的罪名,就是海若欣等人也不由色變。許久,師京奇才艱難地開口道:「如今真的連一個人都出不去,東宮的採買差役都被封在了府裡,他們現在就只差沒進來拿人了。」事情到了現在的地步,他不由深恨自己的短視,但整個東宮都被封鎖了消息,他這樣的謀士頓時如同瞎子,半點主意也想不出來。

    這種場合,紅如一向是保持沉默的時候居多,但此時,她卻想起了浩揚早晨向她提過的事,猶豫半晌還是說了出來。「你們可曾想過從東宮中另尋出路?」她皺著眉頭發問道,「我曾經聽浩揚說過,那個一直在偏院中神神秘秘的名匠南宮凜說過,東宮的地勢險要,歷代皇帝都有所佈置,絕不止正門和側門幾個出入口。」

    海若欣立時忍不住立起身來,「紅如,你這話當真?」也難怪她們忘了此事,須知風無痕將那人留在府中之後,只是不時供應他各色材料,四季蔬果並飲食衣料都不缺,就是命普通下人不得打擾。一直以來,只有幾個孩子時不時地去溜躂一番,當中就屬浩揚和南宮凜來往最為頻繁。

    「王妃,我以為不妨再去詢問試試,老是困在王府中也不是辦法。」紅如抬起頭來,面上滿是堅決,「如今只有義父一人在外,萬一有事連個可以托付的人都沒有。再者,殿下的音訊算是全都斷了,我們這些人不能總在府中坐以待斃,至不濟也得找到可以容身的地方。」

    不過,當四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和師京奇這個書生終於面對著陰森的地道入口時,還是禁不住打了個寒噤。只那股霉臭的氣味,眾人就明白這條道已經許久未曾啟用過。他們此時才醒悟到南宮凜那時一臉似笑非笑表情的深意,不由都是心中惱怒。思前想後,海若欣還是召來了張金榮和廖隨卿,這兩人跟隨風無痕幾近十年,在忠心上可保無虞。

    但探過之後的結果卻讓眾人異常失望,張金榮和廖隨卿確實毅力絕佳,在那種渾濁的空氣下一連探了三次,但最後雖然找到了正確的途徑,卻已然精疲力竭,再者他們擔心出口還有其他佈置,若是一路奔到那裡卻無法出去,那就恐怕只有倒斃其中一途了。這種情況下,大家的情緒不由又低落了下來,然而,一個人的突然來訪讓他們又生出了希望。

    儘管平素不喜管閒事,但宋奇恩卻常常到南宮凜這邊閒逛。踏進院子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惹上了一個大麻煩。不過,在東宮待的這些日子,人家好吃好喝地供著他,鮮有勞動的時候,而且還讓他交上了南宮凜這個脾氣相投的朋友,因此雖然他也是倔脾氣,此時面對那幾個女人,也不得不應承了這個麻煩的差事。

    他按照先前兩個侍衛的指點在地道中快速掠動身形,經過了一盞茶功夫的狂奔,終於看到了一點光亮,不過待到近前一看,他卻幾乎倒抽一口涼氣。那是幾根粗若手臂的鐵柵欄,雖然已經銹跡斑斑,但也不是光憑蠻力就能解決的。所幸之前和南宮凜相交時,他曾經用一顆珍貴的解毒丸交換了一柄削鐵如泥的匕首,此時便恰好派上了用場。饒是如此,他也頗費了一些氣力作遮掩功夫,待到真正從地道中探出頭時,也已經是下午了。

    宋奇恩隨手將外衣捲成一團,藏在一處不顯眼的角落之後,這才露出了裡頭的一身普通裝束。他施施然地在大街上負手而行,平常的面貌和衣物沒有引起巡丁的半點重視,也正是因為如此,一路上他聽到了不少百姓的低聲議論,心中已是煩惱萬分。看這情形,東宮的那些人要最終逃過這一劫,就得看宮裡的皇后如何決斷,事情還不是普通的棘手。

    他輕車熟路地找到了郎哥的隱匿之處,略一猶豫才掩了進去。雖然兩人還算熟絡,但這個時候,他卻不得不打起小心,若是此地早被人識破,那他今日的行止就免不了被人勘破,惹來的後患可不是那些嬌滴滴的女子能夠承受的。好在他很快發現了幾個熟人,一顆懸著的心也就落了地,不過還是謹慎地沒有露出行跡。

    「陳老,你用不著擔心,那位主兒是逢凶化吉的人物,不會被這點小事難倒。」遠處隱隱約約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若非宋奇恩耳力極其出眾,怕是根本聽不到半點聲響。他分辨出郎哥的方位後,毫不猶豫地朝那個地方潛行了過去。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0 17:50
無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二十九章 辭世
  

    陳令誠自從張乾下令封城之後,便悄悄地躲到了郎哥這裡。他待在風無痕身邊時間最長,而且信任也最高,所以很多外人摸不透的隱秘他都有涉足。不僅如此,哪怕在郎哥這種頂尖高手面前,他也能保持那種鎮定自若。

    「擔心還輪不到我,此時此刻,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籌劃,呢。」陳令誠爽朗地笑道,彷彿毫不在意外頭的風雨,「張乾一朝選錯了主子,就再也沒了迴旋的餘地,只是寧郡王要失望了。」他話音剛,落,臉上便不由一變,「你既然來了,又何必鬼鬼祟祟的,難道要我揪你出來麼?」

    郎哥倒是沒發覺有人潛進來,因此臉上的神情分外恐怖。他自忖此處不亞於龍潭虎穴,現在居然任人進出,豈不是在別人面前丟了大臉?

    這還不算,剛才兩人雖然沒說什麼干礙太大的話,但倘若有人知道他這個小人物摻和進了朝堂之爭,往後的日子就更難過了。想到這裡,他聲色俱厲地喝道:「若是尊駕再不露面,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郎哥還未有動作就聽得陳令誠一陣長笑,聲音中似乎毫無敵意,立刻怔了一怔,隨即便醒悟到了真相。「宋先生,你就算玩笑也不用這種方法吧,現在什麼時候,你還來這一套!」他不滿地咕噥了一句,也不看來人是否顯露身形,便不解地問陳令誠道,「陳老,你怎麼知道是他來了?」

    陳令誠待宋奇恩不聲不響地現形之後,便捋著鬍鬚笑道:「我們兩個都是同行,他身上的藥香雖然淡薄。但要瞞過我這個大行家可不容易。」說到這裡,他就再也保持不住鎮定的神情,略有些焦急地問道。

    「如今東宮已是守衛森嚴,你是怎麼出來地?」

    宋奇恩言簡意賅地說了兩個字:「地道。」聽者不由氣結。雖然彼此知道對方的習性,但陳令誠倒是沒料到,宋奇恩和冥絕相處了一段時間後,居然感染了那個大冰塊的脾氣。不過,既然知道了有進出東宮地法子。他們便多了幾分勝算,如今唯一的未知數便只有皇后蕭氏這一頭了。

    「對了,南宮凜讓我轉告一聲,他那裡備了不少雜七雜八地貨色,只要對方不會出動太多人攻打東宮,就用不著操心。」宋奇恩彷彿是想到了兩人的疑慮,又出言補充道。他大約是想起了先前郎哥出賣他行蹤的事實,又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郎哥只是滿不在乎地一笑,那時風無痕勢力還淺,他當然得多拖幾個人下水。再說了,風無痕又沒讓宋奇恩做什麼為難的事,用得著這副深仇大恨的表情麼?

    說到南宮凜。陳令誠立刻想到了風無痕始終隨身攜帶,形影不離地那個小金筒。當初皇帝鄭重其事地把這玩意交給了甚至還不是太子的風無痕,其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慮到這個重點,陳令誠的表情立刻輕鬆了許多。

    「總而言之。阿郎既然已經把消息送了出去,那殿下那邊就用不著操心。」陳令誠頗有深意地瞧了兩人一眼,這才對宋奇恩關照道,「老宋,待會你帶我到地道入口,我也該回去交待一聲了。」

    雖然皇后蕭氏用權力將後宮諸嬪妃牢牢地軟禁在了她們自己的宮裡,但並非所有人都那麼安分,尤其是純妃王氏這種表裡不一的女人。

    所幸她在皇后蕭氏面前一直都是畢恭畢敬,裝作一副服帖到了十分的架勢,這才沒有招來厄運。須知皇帝在病倒前幾日都是歇在她的長清宮,若是蕭氏有意追究,怕是隨便安一個罪名就能讓王氏這個小小的妃子萬劫不復。

    此時,王氏的寢宮裡一個下人都沒有,所有人都被她趕得遠遠的。

    誰都知道皇后下地懿旨,因此也都知機地不敢打攪自己的主子。雖然知道眼下情勢混亂,但王氏卻毫不慌張,十三皇子到底還年幼,沒有哪個年長的皇子會和一個孩子過不去,至於她也一向低調,應該不會惹來殺身之禍。可是,她隱隱約約有一種感覺,似乎那個生命中和她纏綿最久地男人又回來了。突然,她感到後背一陣發冷,似乎有一股寒氣沿著脊樑逐漸上竄,帶來一股冰冷刺骨的感覺。

    大駭之餘,王氏立刻又恢復了那種懶洋洋的笑意,她仍然沒有回頭,背著身子嬌嗔道:「你仍然只會玩這一套老樣子麼?這麼久都不知道回來探視人家,知不知道這宮裡一步走錯可是要沒命的!」

    「你若是那麼容易死,也不會在後宮中活到今天,純妃娘娘。」風無凜冷冷笑道,面上一絲柔情也沒有,「不過,看在你沒有拆穿我地份上,我就不和你計較了。」他一手搭上王氏的香肩,用力地將她扳轉過來,直瞪著對方的眼睛。「不過是兩年功夫沒見,你卻比當年更富風韻了。」

    王氏嫣然一笑,彷彿沒注意情郎的嫉妒神色,反倒是伸手攏了攏幾近散開的亂髮,又露出了那一貫的嬌媚神態。「你總是那幅冷冰冰的樣子,用得著和老頭子吃醋麼?他已經在病榻上躺了那麼多天,說不定已經死了,你也不必耿耿於懷吧?」她嘴上說著這些,心中卻是大凜,在宮中侍衛頻繁調換的如今,此人居然還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潛入,勢力之大恐怕比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

    風無凜眼中精芒暴閃,他不發一言,手中寒光一閃,王氏的外袍就頓時從她身軀上滑落,竟是無比的精準。他一手粗暴地扯開眼前女人的束身內袍,瞬息就變出了一具赤裸的軀體。「記著,你永遠是我的。」他低沉地冷哼一聲之後,便把這個女人扔上了床,反身拉上了身後的簾帳。

    蕭氏獨自一人立在皇帝的病榻前,面上浮現出千種柔情。這是她生命中唯一愛過的男人,雖然中間摻雜著多種功利,甚至還起過別的念頭,但終究還是情分大於一切。她緩緩地坐下身來,右手輕柔地撫過皇帝的面龐,不由喃喃自語道:「若是我們只是生於尋常的富貴之家該有多好。」皇帝的花白髮色顯得那樣刺目,她看著看著就想起自己尚未消逝的美貌容顏,頓時又是一陣傷感,「人都說紅顏易老,可是如今竟是你先撐不住了,世事無常,莫過於此。」她苦笑一聲,又搖了搖頭。

    突然,她感到耳邊傳來一個低不可聞的聲音。

    「漣漪,漣漪……」

    蕭氏難以置信地回過頭去,竟然發現皇帝奇跡般地睜開了眼睛,立時大喜。「皇上,您……」她幾乎說不出任何話,只有眼淚情不自禁地落了下來。

    「漣漪,沒想到你還有這樣的心思。」皇帝艱難地吐出一句話,聲音又弱了三分,「朕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今後的這段時間就要靠你操持,唉!」他歎了一口氣,胸口劇烈地起伏了一陣,駭得蕭氏幾乎失色,「遺詔朕已經留給了你,若是你有其他打算,朕也不會責怪。只是,有一件事你必須知道,當年朕曾經漏過了一個賊子,你若是走錯一步,定會為人所趁。」

    蕭氏剛想開口勸慰,就被皇帝費力地止住了。「你不要否認,朕和你夫妻多年,這點事情還是知道的。那個人就是風寰宇,朕也是幾年前才得知這個消息,實在是沒有太多時間準備了。」他的面上又泛起一陣潮紅,好容易才平息了下去,「展破寒那邊你須得牢牢把持住,此人雖然有野心,但只要給予好處,就能輕鬆駕馭。反倒是西北的風無方……」說到這裡,皇帝頓時沉默了。

    「皇上!」蕭氏忍不住插嘴道,「無痕如今就在西北,若是他真是有那個本事,自然應當可以說服安親王。他若是沒有這個能耐,也對不起您的識人之明。」她彷彿又想起了皇帝之前的疑慮,目光炯炯地看著丈夫道,「臣妾雖然只是一介女流,但該如何抉擇卻是心中清楚,皇上不用為此憂慮。江山社稷和母子親情孰輕孰重,臣妾自然分得清楚。」

    皇帝渾身一震,這才露出了欣慰的表情。「好,很好!」他的聲音又低沉了下來,近乎喃喃自語道,「看來朕準備的那樣東西也許就派不上用場了。也好,母子相殘總是人間慘劇。」他又抬起了頭,幾乎是用盡最後一點氣力吩咐道,「你若是真的放棄了無惜,就不能心腸太軟,至少必須奪去他的王爵,然後送宗人府軟禁。他從小被你寵壞了,不知道什麼是退讓,倘若再不加以管束,恐怕將來還會捅出更多的亂子。漣漪,長痛不如短痛……」他的聲音突然嘎然而止,剛才勉強還能挪動的手也軟軟垂了下來。

    「皇上!」蕭氏驚呼道,不可思議地看著皇帝猶自帶著笑容的臉龐,她無法接受丈夫在說了這些就漬然長辭。「為什麼不再多說幾句,難道你的心中就只有江山麼?」長久以來一直抑制在心底的情緒終於全數爆發了出來,人前總是端著一副高貴端莊神態的皇后蕭氏,猛地伏在皇帝身上痛哭起來,「你知不知道,從今以後,我們就再也沒機會了!」

    宛烈二十九年八月二十日,宛烈皇帝風寰照龍馭上賓。皇后蕭氏為安局勢,下懿旨急召宗人府宗正氓親王風氓致,宰相海觀羽,右都御史鮑華晟入宮議事,密不發喪。此時,西北大營主帥——安親王風無方遣破擊營和雙月營精兵五百,明裡護送太子回京,暗中卻遣心腹親衛四人為風無痕扈從,以奏報大捷為由,經驛道送八百里報捷文書。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0 17:55
無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三十章 密商
  

    各州縣尚未得知皇帝病重的消息,因此對於風無痕一行並不敢阻攔,但誰都看得出來,這位太子殿下帶了足足五百軍馬,用心何在便清楚得很了。有心人紛紛揣測京中態勢是否嚴峻到這樣的地步,然而,覷著那一眾侍衛鐵青的臉色,沒有官員會不知好歹地上前打攪。

    出於謹慎,風無痕將蕭雲朝和虞榮期全都留在了西北大營中,甚至連關照和借口都沒有便獨自帶人離開。他實在不想再找時間和他們囉嗦,這些瑣事便都交由風無方辦了。而擔任扈從重任的呂原昌和張雲鋒都是興奮不已,雖然他們不知道風無痕行跡如此匆忙所為何事,但仍然直覺地嗅出一點重大陰謀的味道,畢竟只有他倆知道其中奧妙。他們已是暗自下了決心,畢竟風無方已經暗示過,只要這次的任務能夠圓滿完成,兩人就算立下了天大的功勞。

    以風無方的性子,又哪裡會耐煩去向那兩個傢伙解釋,因此只是淡淡吩咐了屬下幾句,便將這兩個極品大員安置在了龍青縣的一處府邸中,並派了重兵把守。蕭雲朝和虞榮期驚惶之餘,不由都在猜測外間的局勢,就連脾氣一向最為暴躁的蕭雲朝也收斂了狂傲之態。風無方雖為親王,但軟禁大臣乃是不得了的罪名,若沒有風無痕首肯,對方決計作不出這樣的舉動。當下兩人便只能安心等候消息,蕭雲朝甚至在暗暗祈禱京中的妹子不要走錯。

    送走了風無痕,風無方並未停止動作,他緊接著便派出了一個心腹。以八百里加急往京城送上了急報。上頭清楚明白地奏明瞭會盟結束的經過,還奏報了一通子虛烏有地大捷。末了卻如同蜻蜓點水般地提了一筆已然派精兵護持風無痕回京。他有十足的把握,寧郡王風無惜定能在第一時間看到這封奏折。當然,這也是逼著皇后蕭氏痛下決心。

    「皇叔。海相,鮑大人,連夜召見雖然不合禮數,但如今已是顧不得這麼多了。」皇后蕭氏派了皇帝御前的十二名心腹侍衛,以懿旨之命壓服了看守三人府邸地士卒。這些軍士都是步軍統領衙門的精銳。張乾事先便曾有命,不得違抗皇后和寧郡王,所以沒費多大周折就將三位重臣接出了府。蕭氏心中清楚,此舉並不能瞞過風無惜,但是,在展破寒已經明言表示遵從地情勢下,她並不懼有人行謀逆之舉。

    憊夜召見,事機緊急自是不在話下,但慮到背後隱情,饒是三人老成持重。此時也不由心神恍惚。氓親王風氓致勉強鎮定了一下情緒,這才欠身問道:「皇后娘娘,可是皇上病情有什麼不妥麼?」他知機地沒有詢問有關九門提督張乾的任何話語。須知皇帝遺詔並未交給他們三人,那麼,如今江山社稷便決之於蕭氏一婦人之手,萬萬不能因為一時得失而壞了大事。

    「皇上。已經於亥時駕崩了。」蕭氏雖然想保持冷靜,但聲音還是禁不住有幾分發抖,「如今外頭的情勢你們也看到了,皇上臨終前還有關係甚大的遺言囑托本宮,所以本宮不敢造次,只得先宣你們進宮計議。」

    此話如同轟雷一般劈在眾人頭頂,雖然事先想過這種可能,但從蕭氏口中確認之後,他們還是一片木然。海觀羽見鮑華晟蠕動嘴唇,似乎有大放悲聲的意思,連忙出言阻止道:「鮑大人,如今不是哀慟地時候。皇上龍馭上賓,我等臣子須以遺命為重,不可為一時之感而耽誤了大事。皇后娘娘,不知皇上究竟有何遺命?」

    海觀羽深知蕭氏行事高深莫測,之前風無惜的種種逆舉和九門提督張乾的倒戈,若是沒有她的默許絕不可能成事。然而,倘若蕭氏真的要廢長立幼,只需矯詔行事即可,大可不必頗費周折地宣他們進宮。這位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究竟在想什麼?

    六道目光全都集中了蕭氏身上,似乎有融化一切障礙的勢頭,此時此刻,他們的心中全是惴惴不安,生怕蕭氏口中吐出一個不合時宜的名字。

    「皇上在病重之前便早已將遺詔交給了本宮保管。」蕭氏徐徐立起,面上露出了幾許感傷之態,看也不看下頭三個焦急萬分的臣子,「至於皇嗣,諸位也應該早就明白了。先頭皇上早已冊立皇太子,並已告祭天地,宣之於天下。所以,詔書中地新君自然是皇七子風無痕。」

    眾人頓時如釋重負,但是,他們不由又生出了疑慮。倘若蕭氏早就知道遺命,那又為何在風無惜倒行逆施的時候不加以阻止,反倒是不聲不響地默許其行事?風氓致和海觀羽兩個老臣思慮深遠,已是隱隱約約猜到了幾分,心中頓時不寒而慄。蕭氏往昔行事他們都有所耳聞,在後宮諸多嬪妃中能脫穎而出,家世容貌固然重要,但心機膽略也同樣不可少。

    此時此刻,蕭氏的默許和不露聲色無疑是逼著暗處地人加快謀劃的步伐。

    鮑華晟卻還無法體會這麼多,四人之中,便只有他還不知道風寰宇的存在,因此他在清楚了遺詔後便大大鬆了一口氣。只見他離座起身,恭敬地跪地建議道:「皇后娘娘,既然皇上已有遺詔,依微臣之見,請您明日一早立刻宣召群臣回合於太和殿,由氓親王宣讀遺詔。如此,外頭紛亂的局勢和流言便可鎮壓,也不虞有人暗中再有圖謀。」

    「鮑大人,本宮知道你所指為何,只是現在還不是時候。」蕭氏正容道,「若是本宮未曾料錯,無痕應該已在日夜兼程趕回京城地路上。安親王風無方乃是西北統帥,行事又一向精明謹慎,定會多派甲士隨行。無痕又領太子之尊,路上想必也沒有州縣敢大膽攔阻,所以行程應該很快。不過,京城中虎視眈眈的遠不止露出苗頭的那幾個,倘若宣遺詔之時,無痕並不在場,有人趁機作亂又如何?」

    「皇后娘娘,您力圖用強勢手腕鎮壓那些反叛之人,心思自然是好的。」風氓致斟酌著語句,謹慎地建議道,「想必皇上已經對您說了有人暗中窺伺,但那些宵小之輩凱覦大統又豈能得朝中諸多官員支持,無非是拉起一桿大旗,旗下三五跳樑小丑罷了。微臣已是聽說了,一些老一輩的皇族有蠢蠢欲動的架勢,但只要京城不亂,則天下不亂,若是再任由張乾這等卑鄙小人放肆下去,怕是人心都亂了。」

    「氓親王放心,張乾雖然領著護衛京城的職責,但京城中至少還有一門是完全由本宮作主的。「蕭氏微微一笑,很是胸有成竹,「本宮已密令豐台大營提督展破寒枕戈待發,只要一個命令,便可立即入京勤王。但是,你們應該明白,即便宣了遺詔,在無痕未曾回京之時,變數依舊存在。只要待無痕秘密潛回京師之後,一切才能塵埃落定。」

    「皇后是說,安親王為以大軍疾行為餌,讓眾人的精力都集中在他們身上之後,其實是讓太子殿下混在小隊人馬中進京?」海觀羽幾乎難以相信風無痕會這樣冒險,「如此一來豈非是魚龍混雜,難以保護?」

    「無妨,展破寒已經秘密遣人前去迎駕,應該不至於再出差錯。」

    蕭氏沉著冷靜地道,「如今之計,便是正式將皇上病重的消息散佈出去,讓那些人都動起來再說。本宮將知會張乾,讓他不要干涉你府中的實務,你們可以趁機見一些立場曖昧的官員,順便散佈一些謠言出去。皇上駕崩的消息本宮封鎖得極好,應該不至於在這幾日流傳出去。」

    三位重臣剛剛告辭離開,寧郡王風無惜便氣沖沖地往宮裡來,兩邊人馬正好撞上。礙於禮數,他只得命人讓道,注意打量著三人的臉色,但遺憾地沒看出任何端倪。待到進了坤寧宮之後,風無惜立刻蠻橫地斥退了所有太監宮女,這才忿忿不平地埋怨母親道:「母后,您為何將這三人召進了宮,難道不知道他們是七哥那一邊的麼?事到如今,眼看兒臣就是大位有望,難道您要反悔?」

    看著這個從小寵溺,卻絲毫不爭氣的兒子,蕭氏深深歎了一口氣,許久才打起精神道:「為娘做事你還不放心麼?他們都是國之重臣,哪怕是你將來登基為君,難道就要為了他們先前的過失而貶斥不用?你讓張乾把他們軟禁府中已經夠冒失了,如今還這副模樣,哪有人君的威嚴氣度?」

    風無惜這才感到自己的失禮,臉上便有些訕訕的。對於母后蕭氏的忽冷忽熱,他始終琢磨不透,但今次能有這般成就,靠的都是他那個同為皇后嫡子的頭銜。「母后,是兒臣錯怪了你。」他低頭道,不過很快又恢復了那種狂熱的表情,「兒臣已經給山東布政使閔致遠去了信,等在百官面前宣了遺詔之後,他便會第一個上書道賀。」

    蕭氏幾乎難以相信兒子會這般短視愚蠢,奪位之事只需和京中大臣商量即可,只有他這個剛愎自用的傢伙才會和外官通氣,這不是自尋死路麼?然而,此時說什麼都沒用了,棋子沒用時便只能成為棄子,這便是唯一的取捨之道。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0 18:00
無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三十一章 決意
  

    「皇帝真的死了?」風寰宇不可思議地問道,「你是親眼所見還是從侍衛口中探聽到的消息?」對於皇帝的精明,他有著深深的忌憚,若是那個人利用詐死或是詐病逼他現形,那就得不償失了。在這種緊要關頭,過早暴露實力只會招來滅頂之災。

    風無凜微微搖了搖頭,「消息只怕不假,那個女人被軟禁在宮裡,後宮的其他嬪妃也都是一樣,只有皇后日日出入勤政殿,時不時來幾道古怪的指令。」他頓了一頓,又若有所思地道,「昨夜她召見了風氓致那三個老臣,風無惜得了消息之後,又急匆匆地衝進了宮,然後滿臉喜色地回轉了來。就在今早,又有太監宣皇后懿旨,說是皇帝病重,國事由海觀羽等人商議處置。」

    這個時候宣佈皇帝病重的意思極為明顯,因此風寰宇的眉頭終於舒展了開來。謠言已經沒有必要再放出去了,至於皇帝是否駕崩,這其實無關緊要,只要局勢一亂,怕是京中那幾個大佬再有本事也難以壓住局面。

    「無凜,風無痕已經在回京的途中了麼?」他沉聲問道。

    「安親王怕是已經投靠了這位太子,所以護衛極其森嚴。如果沒有料錯的話,怕是這些人全都是精銳,以一擋百固然不可能,尋常軍士也許根本抵擋不住這些人。」風無凜的消息極其靈通,他們這些年在各地收買了相當的耳目,因此對於扈從風無痕的士卒數目幾乎廖若指掌。

    「你想風無痕會不會還像上次一樣,只帶幾個人先期潛返京城?」

    風寰宇不得不慮到這一手。如今時間緊迫,只能搶在風無痕回京之前發難,否則那就是天大地麻煩。「若是時間算不準。那一切就都泡湯了。」

    風無凜思量了一會,這才否定道:「上次的變故應該讓他謹慎了許多。否則也不會接受風無方的好意,帶著這麼多精銳隨行,而且又是用急行軍地架勢,擺明了是往京城趕。若是他有意帶隨從先行返京,大可命那大隊人馬放慢速度以作掩飾。犯不著用這種如同狂風過境的架勢。」

    風寰宇這才放下心來,西南那邊他早就用飛鳥傳信,此時怕是緬陽族已經遭到了變故,估計大戰一觸即發。西南可沒有風無方這樣地將領,賀甫榮雖然是朝廷重臣,但卻不通軍事,因此敗戰已是板上釘釘的結果。只要趁著訊息傳來的當口發難,怕是賀蕭兩家都壓不住局面。

    他露出一個冷冽的笑容,喃喃自語道:「這一天終於來了。」

    雖然已經竭力趕路,但呂原昌和張雲鋒怕人看出底細。畢竟一行人中若有太子,則速度不可能放得太快。不僅如此,他們一行人的急行軍實在過於招搖了些。在官道上往往會遇到各府縣派來打聽地人。即便不算這些耽擱,他們也最少要十天之後才能抵達京城。只有那兩個為首的統領知道,風無痕這個皇太子並不在他們之中,儘管留下了幾乎所有的隨行侍衛。但他本人已經隨著安親王風無方派去京城的報捷親兵,早一步趕往了京城。

    陳令誠則是通過地道平安抵達了東宮,紅如一見到這位義父便立刻喜上眉梢,連對丈夫安危的憂慮也減去了幾分。雖然東宮諸人對於陳令誠的神通廣大頗為詫異,但此時此刻,多了一個能出主意的人總是更好,因此,為了保住一眾人等的性命和前程,他們不得不再次聚在一起商議。這一次,他們可以利用的消息就實在太多了。

    與平時不同,這一天的東宮中還多了幾個人。由於皇后蕭氏地特別允准,詹事府的幾個人終於能夠出門,因此全聚到了這裡。少詹事左晉煥的臉上沒了往日地自信,耷拉著腦袋,顯得格外沮喪。他是真的感到一種無力,在京城這種實力決定一切的地方,風無痕這個太子不在,他這個少詹事說話的份量就輕了,如今甚至差點被人軟禁府中,想起來就令人哀歎。就連范衡文和李均達也是同樣無可奈何,他們地品級比左晉煥更低,家世背景也遠遠不如,這幾日被人當囚犯看著的感覺著實令人憤怒。

    由於一起商議的除了一眾男人外,還有風無痕的四位王妃,因此中間就不得不設了屏風,饒是如此,幾個外官還是顯得有些拘束。但是,交談了幾句之後,眾人的精神便逐漸集中了起來,如今本就是非常時刻,他們沒有時間可以浪費。可以這麼說,即便文武百官中有半數以上支持風無痕,那也只是因為他擁有太子的頭銜。倘若到時來一道遺詔,皇位就很有可能落到別人頭上,屆時又有誰敢不遵從皇帝的遺命,哪怕那很有可能是一道矯詔。

    「所以說,母后的態度至關緊要。」越起煙沉穩地出言道,「雖然我和母后交往不多,但還是見過幾次,她給人的印象除了表面的雍容華貴之外,更深層的感覺的就是處事果決。照殿下之前說過的話,對於母后的立場至少有七成把握,所以我們不妨作這樣一個假設,那就是目前的一切都是母后造勢的結果。」她已經考慮這個問題多次,此時拋出來,不由就帶有一種驚世駭俗的意味。

    眾人都在仔細回味越起煙適才的一段話,先前,他們對蕭氏莫名其妙的態度頗為不滿,甚至不少人都認為九門提督的膽大妄為是出自這位皇后的幕後指使,如今看來,這個認識也許確有偏頗之處。

    「確實,廢長立幼乃是古今帝王的大忌,更何況緊要關頭若真是來一道這樣的詔書,定會引起群臣和百姓的懷疑。」師京奇點頭贊同道,「皇后娘娘以往走的每一步都深合要領,若是皇上真的有心,說不定傳位詔書就在她手裡。」

    這一句話帶著強烈的猜測意味,但眾人不得不承認,此中含義也許就是事實。只看幾大重臣都被軟禁的態勢,就知道他們對詔書很可能一無所知,那麼,是死是活就真的要看皇后的決斷了。

    「必須設法見母后一次。」許久沒有開口說話的海若欣終於忍不住了,「我必須入宮一趟,否則再這麼乾等下去極有可能出別的岔子。」

    她沒有理會別人愕然的情緒,自顧自地繼續道,「你們不明白,之前我每次入宮,母后都會指點許多東西,而倘若我沒有料錯,那個時候母后就已經有所決斷。」她的話雖然有些含糊,但斬釘截鐵的語氣讓其他人領會出一點別的意思。皇后蕭氏能指點這個正牌媳婦的不可能有別的東西,就只有母儀天下的氣度而已。須知海若欣乃是堂堂正正的太子妃,一旦風無痕登基,后位就是她的囊中之物。

    「此事雖然算不上最難,不過冒的風險卻相當大。」陳令誠第一個作出了反應,「太子妃殿下,你確信真的要這麼做?皇宮裡如今可是亂成一團,稍有不慎就可能招來天大的麻煩。」雖然他也認為有必要潛入宮中一次,但卻沒打算讓海若欣出頭做這種事情。

    「我已經決定了,若是現在再坐以待斃,想必在殿下回來之前,我們這些人什麼事都做不了。」海若欣極為堅決地反駁道,「與其在這裡乾等或是等別人找上門來挑釁,還不如我們自己先去摸清楚虛實。」

    其他人面面相覷了好一陣子,終於拗不過這位執拗的太子妃,不過要找到入宮的途徑,還是得靠陳令誠的本事。詹事府的那三人這次雖然進得了東宮,卻並不代表他們能夠再出去,所以能夠自由出入的,就只有那幾個身負武功的人了。

    距離京城還有兩日路程的時候,風無痕終於下令暫時停馬暫歇一段時間。連著奔馳了八天,他就連睡覺都是在馬背上解決的,其中辛苦真是不足為外人道。若非當年明方真人傳授的密法讓他的身體猶如脫胎換骨,恐怕他早就從疾馳的馬背上跌落了。不過,他們行色匆匆的模樣顯然符合那等報捷使者的身份,各處換馬的驛站在看了風無方的印信之後,沒有表示任何懷疑就為他們更換了驛馬。倒是風無方精選出來的親兵中,有幾人露出了不可抑制的疲憊之態。

    冥絕依然一言不發地侍立在風無痕身側,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彷彿連著八天的馳騁沒有帶來任何倦意。他看著主子把玩著那個從不離身的小金筒,不由嘴角微微上翹。他不知道裡頭的東西是什麼,唯一的線索就是風無痕曾經說過,這是皇帝鄭重其事賜予的寶物。

    「殿下,您還是打開看看吧。」他終於忍不住開口道,「京城的情況誰都不清楚,你若是毫無憑借地闖進去,後果如何實在難料。」

    風無痕沒有回頭,只聽他重重歎息一聲後,便開始動手除去那小金筒上頭的封泥。裡頭的東西正如金筒的份量一樣,相當輕盈,除了一枚扳指之外,就是兩卷薄薄的紙。然而,在場的兩人都很清楚,那兩卷東西恐怕就是決定一切的關鍵。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0 18:05
無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三十二章 潛入
  

    風無痕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展開了一卷紙,僅僅掃了一眼上頭的字跡,他的臉色便不由大變。這是一道寥寥數字的詔書,但內容卻無疑可以引起朝中的軒然大波,連風無痕自己都沒有想到父皇居然能夠這般狠心。廢后,詔書的大意竟是廢后,這是一道可以輕易廢黜蕭氏後位的詔書,罪名則是妄言干政,篡改遺命。不過,風無痕清楚得很,這只是父皇給自己的一道護身符,只要母后蕭氏仍然向著他,那這卷紙就永遠都沒有面世的必要。

    他將這件關係重大的東西原封不動地塞進小金筒中,又緩緩展開了另一卷紙。第一樣東西就如此驚人,其他的恐怕也都不是凡物。他瞟了一眼那個扳指,隨即若有所思地將它套在了手指上。第二卷紙卻並非詔書,上頭清楚明白得寫著有關風寰宇的所有消息,其中更是隱隱約約點到了幾個老王爺的行止。最後還附帶提了一筆,言明那扳指乃是一件信物,其中妙用卻半句都沒有說明。

    將兩卷東西放回原處之後,風無痕的臉色不由陰晴不定。裡邊的東西竟不是他猜想的傳位詔書,這讓他不由心中詫異。不過稍稍思量一番,他也就釋然了。父皇當初將此物交給自己時,自己尚未登上儲君之位,其中當然不可能有什麼傳位詔書。相反,無論傳位給誰,父皇都賦予了自己這樣一個近乎可怕的權力,置疑詔書是否屬實,相信父皇心中也清楚。只有真正清醒的人才能不誤江山社稷。

    皇后蕭氏乃是他地生母,但是否會在關鍵時刻偏向風無惜,他卻沒有十分把握。所以。第一道詔書確實是真正的殺手鑭。然而,風寰宇的存在無疑是最棘手地事。僅僅從當年氓親王透露的那一星半點隱情中。他就知道這位王爺地手段非凡。多年的積怨又豈是一點點報復可以消除的,怕是此人奪取江山之意也有,萬一失敗之時,攪亂社稷之心也同樣存在。

    風無痕使勁地揉了揉太陽穴,臉上一副無可奈何的神色。父皇點穿此事的用意。他已經隱隱約約有所察覺,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為君王者更是應該心狠手辣,這些他都明白。可是,若是他順利登基,一旦真地置那幾個心懷不軌的兄弟於死地,別人暫且不談,一旦欲誅殺風無惜,母后蕭氏定會站出來干預,屆時朝局動盪在所難免。

    他的目光瞬間又陰冷了下來。只憑這一次風無惜的逆舉,軟禁終身的處分就已經算是格外開恩了。多年的拼打好不容易到了盡頭,正如父皇平素教訓的一樣。該下手時便不能手軟,哪怕前頭擋的是母后蕭氏也是一樣。即便是如今早已重修了母子親情,但當年的事仍然如同毒蛇噬心一般,這是橫在他和蕭氏之間最大的隔閡。就看能不能借這一次地機會解決一切了。當然,如果母后蕭氏能做出正確的選擇,他並不想在此時失卻一個強援。

    東宮的人自然是不知道還有一個風寰宇在暗中窺伺,因此,在眾人商議如何送海若欣進宮之後,又打起了九門提督張乾地主意。雖然步軍統領衙門的兵力絕對及不上豐台大營和西山銳健營,但一旦真的起了兵戈,怕是天下立時就要大亂。所以,兵戎相見只能是最後的手段。張乾雖然是從一品官員,但他身為武將,身手卻不過尋常,也沒聽說過身邊有多少高手隨侍,眾人地主意也就打在了他個人的身上。只要能執下此人,皇后蕭氏那一頭也能順利過關的話,大勢就能定了。

    雖然進宮比平時難了數倍,但陳令誠卻依舊有辦法。人人都知道他和東宮走得近,卻不知道他的喬裝打扮功夫也是一流。這一次,他索性把事情做大了,先是為海若欣換裝,成功混進了外宮。然後,他又趁著太醫院醫正沈如海出內宮尋找醫案的功夫,直接迷昏了這位醫正,扮作了他的模樣後,又讓海若欣改作那個隨侍在後小太監的模樣。海若欣從來都是嬌貴的大小姐,雖然滿心不情願,卻還是擔憂的心情佔了上風,因此最終還是板臉換了裝。

    海若欣雖然還蒙在鼓裡,但是陳令誠適才已是從沈如海口中套出了事情經過。皇帝竟然已經駕崩,這個消息讓他震驚不已,因此,他知道今次不能出一點差錯,否則自己也許還能憑著詭異的功夫逃出去,海若欣便一定會被拆穿,那時事情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沈大人,您可真慢啊!」離坤寧宮還有老遠,一個中年太監便氣喘吁吁地奔了過來,連聲埋怨道,「我可是擔了天大的干係才答應讓你出去這一遭,若是皇后娘娘追究下來,我可是不死也要脫一層皮。您倒好,這副慢騰騰的模樣。「他大約想到沈如海頗為受寵,因此便悻悻地閉上了嘴,然後劈頭蓋臉地對陳令誠身後的海若欣斥責道:「小吳子,你好大的膽子,我怎麼吩咐你的,居然一會子全忘了,看我待會怎麼收拾你!」

    陳令誠是見慣了宮裡頭大小太監的傾軋,因此只是一笑便放過了,倒是身後的海若欣眸子裡閃過一絲寒光,顯然是有些動怒了。她強自按住心頭怒火,一聲不吭地跟在陳令誠後面進了皇后寢殿。

    「微臣叩見皇后娘娘!」陳令誠依禮跪地叩安道,身後的海若欣早得了關照,進門後便悄無聲息地跪在了一邊。

    「沈大人起來吧。」皇后蕭氏淡淡地吩咐道,臉上帶出一縷倦意。

    「這些天來你也辛苦了,不過這些事情總得有個可靠的人擔當。陳大人雖然也是醫術精湛,奈何為流言所累,一時竟沒了蹤影,便只能由你一人挑起這擔子了。」大約是心情不佳,即便隔著屏風,陳令誠也能瞧見蕭氏的身影似乎消瘦了些,看上去一副慵懶的模樣。

    陳令誠不由一怔,僅僅從蕭氏的這一句話語中,他已是敏銳地察覺到轉機。看來正如越起煙和海若欣所說,蕭氏並沒有廢長立幼的意思。

    機不可失,他立刻垂首稟道:「能為皇后娘娘效命,乃是微臣的榮幸,敢不殫精竭慮,以報殊恩?」他偷眼瞧了蕭氏一眼,又趁熱打鐵地繼續道,「微臣剛才抽空去查了醫案,另有要事向娘娘稟奏。」

    「哦?」蕭氏微微一愣,隨即目視四周侍立的眾人,「本宮和沈大人有要事商議,你們全都退下吧!」一眾太監宮女立刻躡手躡腳地退了下去,只有海若欣猶自跪在門口未動。蕭氏不由揚了揚眉,至今尚未有人敢這般無視她的旨意,那個小太監未免太不識禮數了。

    陳令誠心中叫糟,連忙端起笑臉奏道:「啟稟皇后娘娘,那醫案便是他先前替微臣找著的。這小吳子還算機靈,就是不夠懂事。」他右手朝後打了個手勢,又連忙岔開話題道,「先前微臣不過是在內外宮之間行了幾步,便聽到了不少閒言碎語。小吳子也發現了不少敢嚼舌頭的奴才,因此才想藉機向娘娘稟報。」

    蕭氏這才釋然,她雖然早已下了旨意,但宮裡人的議論卻不可能就這樣消除,多兩個查探報訊的有心人也是好的。只不過,小小年紀就有這等心計……蕭氏的嘴角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容,「小吳子,你上前來,本宮要好好犒賞你!」

    海若欣見機連忙膝行上前,而陳令誠則是順勢後退了一些,牢牢把住了大門,唯恐有人偷窺裡頭的行徑。

    「啟稟皇后娘娘,是有幾個不識好歹的宮人在那邊傳言娘娘要廢長立幼,鼓噪得煞有其事。「海若欣竟是直截了當地捏造了事實,「奴才尋思著那些人都是卑賤之人,若無人背後慫恿,絕對沒有這麼大的膽子,這才前來向娘娘稟報。」

    蕭氏眼中厲芒乍現,居然敢有人公然議論這種事?她本就是小心翼翼地壓住宮中輿論的勢頭,屆時也好安撫人心,如今竟是傳出了這樣露骨的流言,若是無痕回來後當了真,以為她是順勢而為,那她的一番苦心豈不白費?

    「好大的膽子!」蕭氏狠狠地吐出一句話,「小吳子,你將這些人的行止報出來,本宮倒要看看,他們究竟長了幾個腦袋!」

    「但若是坊間流言皆是如此呢?」跪伏地上的人突然迸出一句讓蕭氏驚訝萬分的話,「九門提督張大人封鎖了全城,甚至軟禁朝廷重臣,百姓中議論紛紛,難道皇后娘娘能禁得了百姓的口舌?」

    蕭氏頓感心中一震,厲聲喝道:「你是何人,喬裝打扮混進坤寧宮意欲何為?」在事情沒有弄清楚之前,她還不想大肆聲張,否則只要喚侍衛進來拿人即可。她冷冷地瞥了不遠處的陳令誠一眼,又沉聲道,「沈大人,你居然夾帶人進宮,膽子不小啊!」

    「母后,難道你之前對兒臣所說的都是假話麼?」海若欣隨手將頭上的小帽一掀,露出了滿頭的青絲,「兒臣冒險進宮,只是為了求母后一句真話,雖死無憾!」她毫不畏懼地抬起頭來,目光中滿是堅決。

    蕭氏見底下的少年掀開帽子時就已經愣住了,她萬萬沒有想到,海若欣居然敢這麼大膽地從東宮溜出來。她默許張乾封鎖東宮,其實也是為了防止混入刺客,萬一傷了裡頭任何一人,將來的事情就棘手了。可是,能從戒備森嚴的東宮出來,再輾轉混入皇宮,這海若欣也未必太恣意了。

    「欣兒!」蕭氏也顧不上什麼屏風,離座而起將其從地上拖了起來,然後又拉著她快步轉到了屏風之後,「你知不知道這樣有多危險?若是無痕回來見到你有什麼差池,本宮如何向他交待?如今外頭局勢複雜,就是本宮也不敢輕舉妄動,若是剛才有人看出一點端倪,你又該如何自處?」蕭氏不由一陣後怕,「你什麼時候才能改掉這種莽撞的脾氣!」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1 11:11
無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三十三章 返京
  

    儘管京城戒備森嚴,但看守城門的士卒掃視了面前的六個人一眼,又驗證了公文無誤之後,便放了這幾人進城。「這大概是最後一撥到京城的公人了。」小隊長打扮的男子深深歎了一口氣。

    在他這個位分上,知道的事情遠比那些小卒多,所以也隱隱感到了京城中正在醞釀的風暴。在名義上,九門中只有西邊的那一處可供人進出,而且還需經過極其繁複的盤查。實際上,那位居於深宮的皇后娘娘,還掌握著自己的這一處入口。而安郡王風無方派出的報捷人馬,就恰恰知道這一條暗道。聽說,扈從那位太子殿下回京的隊伍,離京只有五天的路程了。

    風無痕等人在城門口就換下了坐騎,每人那一身風塵僕僕的裝束便全都換了下來,變作了一身侍衛打扮。皇后蕭氏大約是早就在此地設下了接應,因此兩個年輕侍衛早早地迎了上來,一言不發地在前邊帶路。

    六個人中除了風無痕和冥絕之外,便都是風無方派出的心腹親衛。

    他們都是身經百戰的精銳,因此饒是鞍馬勞頓,卻是仍舊一臉堅毅之色。四人隱隱將風無痕和冥絕護在當中,因此並未引來多少人的目光。

    遙遙看見坤寧宮時,風無痕的心中不由有幾分緊張。早在昨夜,他就派展容聯絡上了豐台大營的展破寒,因此已是大約探知了母后蕭氏的心意。儘管如此,他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如今的孤身進宮也是無奈。

    畢竟內宮侍衛統屬他平素並未插手,而海觀羽這個領侍衛內大臣更是早已被限制了進出。可以這麼說,如今宮中的侍衛。可以說都是操之於蕭氏一人之手。

    展破寒地人已經依約開始動作,作為最後的威懾力。風無痕並不打算輕易拿出來。就連直隸總督畢雲綸也僅僅是得了含糊的消息,不過,相信以畢雲綸和其夫人地精明,絕不至於捅出什麼漏子來。

    他們一行人雖然都有著正式身份,但畢竟此時都是作了侍衛打扮。

    所以走不得坤寧宮正門,而是繞了老大一個圈子才進了大殿。風無方的心腹言靖先前覲見過蕭氏一回,這回就由他打了頭陣。

    「安親王地膽子倒是著實不小,想必若是本宮沒有設法開一道門以供進出,他就要名正言順地用一道假的報捷訊息來叩門了?」蕭氏的臉上寫滿了不愉,先前風無方的奏報已是在京城引起了軒然大波,而風無惜更是頻頻進宮,讓她早些決斷,蕭氏卻始終未曾正式鬆口。她正想開口再詢問些什麼,倏地感到一陣心悸。連忙又朝後頭跪著的幾個人瞟去,臉色立時大變。她畢竟是在後位待了數年地人,養氣功夫不比尋常。所以很快便靜下了心來。

    身邊的太監宮女早已退去,但皇后蕭氏知道,皇帝臨死前曾經派出的兩個影子侍衛已經暫時隨侍她左右,右手側則是一臉茫然神色的柔萍。「想不到你這麼快就歸來了。無痕。」蕭氏突然愉悅地笑道,「枉費本宮還將消息一直藏著掖著,就怕有人阻了你的行程。」

    風無痕施施然地從自己的位置上立了起來,趨前幾步再度施禮下拜道:「兒臣叩見母后!」他先是伏地一叩首,隨後又鄭重地抬起頭來,「朝中如今已有奸人橫行,兒臣又怎能安心在外,自然只得日夜兼程趕了回來。不知父皇病情如何?」

    不用蕭氏示意,那四個扈從風無痕進京的親衛便悄無聲息地散了開來,恰恰護住了門口的位置。冥絕則是仍留在原地,一雙眸子炯炯有神。

    蕭氏的臉色立刻沉了下來,「虧得你這麼快趕回來,否則事情真的就棘手了。就在三日前,皇上已經歸天了。」

    一句話震得風無痕幾乎無法自持,他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來得如此之快。原先只是以為有人趁著父皇病重欲行謀逆,卻沒想到那位威嚴遠大於溫情地帝王竟是已然不治。「母后,父皇,父皇真的已經龍馭上賓了?」他幾乎難以克制地又問了一遍,雙手已是微微顫抖。

    「可惜你父皇臨終前竟是無法再見你一面。」蕭氏的聲音中也帶了幾許哽咽,突然,她又恢復了平素那種略帶冷漠地聲調,「既然你已經歸來,本宮也就放心了,皇上早在重病前就將傳位詔書交給了本宮,所以事不宜遲,明日本宮就宣召群臣,宣佈新君繼位。」她發出了一陣輕笑,「你今次能夠如此快就趕了回來,怕是很多人都要失望了。」

    風無痕心中一凜,立時感到了這話語中的重重寒意。蕭氏隻字不提風無惜的舉動,對於九門提督張乾的逆舉也不置可否,而是用「很多人」泛指,無疑是說明,她也知道暗中窺伺地還有別人。不管自己和風無惜如何相爭,皇位上的終究是她的兒子,可是,若是落到那橫刀殺出的人之手,那便是天大的笑話了。蕭氏緩緩從屏風後步出,彎腰將風無痕攙扶了起來。「無痕,許久不見,你又消瘦了幾分。」她細細端詳著兒子的面龐,彷彿是天底下最慈愛的母親,「所幸這次回京沒有什麼差池,否則欣兒那丫頭怕是又得擔心了。」她意味深長地看了兒子一眼,這才柔聲道,「你知不知道,這個丫頭居然從戒備森嚴的東宮裡逃了出來,昨夜進宮責問了本宮好一陣子,著實盡心呢!」

    蕭氏先前難得的溫情舉動已是讓風無痕一愣,但隨即而來的話語更是讓他詫異。來的時候雖然有坤寧宮侍衛引導,但他已是發覺了京城中劍拔弩張的態勢。東宮身為他的地盤,自然是看護的重點,海若欣一個嬌貴小姐能跑出來,無疑表示東宮諸人都有脫身的可能。

    他正在思量事情來由,卻見柔萍引著一個人從後殿的門口出現,隨即便是一聲強自壓抑住的驚呼。「無痕,你居然已經回來了?」海若欣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先前她已經從蕭氏口中證實,西北大營的風無方已經派人扈從風無痕回京,但至少還得五六天才能抵達。如今風無痕居然一身侍衛服飾,好端端地站在她面前,她如何能不驚?

    見到海若欣幾步衝上前來,猶自不停地上下打量,風無痕不免也有幾分尷尬,但更多的卻是感動。「欣兒,放心,已經沒事了。」他言不由衷地安慰著妻子。既然海若欣知道入宮求見,而且如今又安然無恙地待在坤寧宮,那想必母后蕭氏的態度就完全明朗了。

    「母后,這段時日辛苦您了,兒臣未能在父皇臨終前伺候,實在不孝!」風無痕又深深行了一禮,「既然母后已然佈置停當,那就明日宣召眾臣吧。」他彷彿是想到了九門提督張乾的軍馬,心中已是不免打起了擒賊擒王的主意。

    「母后,殿下,張乾那一頭你們倒是不用操心。」平復了心中的愁緒,海若欣也冷靜了下來,「之前我出來的時候,東宮中的人便已經商量好了。張乾不過是借了父皇和母后的權威才能為所欲為,一旦朝廷有其他令諭,他屬下的將士也不可能全數聽從。當然,也不排除有人收買了步軍統領衙門的那些參將佐領的可能。擒賊擒王,京畿要地來一場兵變總是不太好,所以東宮的幾個侍衛已經暗地潛往步軍統領衙門做準備,應該可以設法拿下這些人。」

    儘管話說得輕描淡寫,但無論是風無痕還是蕭氏,都從中聽出了決心和殺氣。深知自己實力底細的風無痕已然肯定,這一次張乾的舉動定是激怒了府中的人,因此他們居然已是決定動用那些暗處的人手。不過,張乾頂著皇帝的諸多恩賞,到頭來居然意圖不軌,也確實該好生處置。他似乎不經意地瞟了一眼母親的臉色,果然,蕭氏表情一連數變,最終卻定格在了冷漠上。

    「也好,現在重要的不是一個小小的九門提督,讓他安分下來,以後的大局就容易佈置了。」蕭氏顯然是首肯了這種做法,「兵部尚書余革啟雖然庸碌,卻還是一個識時務的人,這一次不妨讓他下帖子佈局。誰都知道這位尚書沒有實權,手中更是沒一個兵丁,平素也是不偏不倚的,不易招人疑忌。」

    「就依母后的意思吧。」風無痕點了點頭,他知道此時是母親在表明心跡。蕭氏這種針對實際情況出謀劃策的舉動,是他之前從未領受過的好意,「只要能將步軍統領衙門的軍權牢牢握在手中,那明日的朝議就容易了。」

    傳訊之人當然是仍然頂著沈如海的身份,在宮中進出自由的陳令誠。先前就是蕭氏也完全被他蒙騙了過去,更不用提那些對太醫院的上下人等並不熟悉的其他人了。為了取信於人,蕭氏的密詔上蓋的是皇帝玉璽和皇后的小璽,如此一來便無人可以置疑。再者,陳令誠的身手雖然無人見過,但由於他可以在東宮秘道中帶了一個人還來去自如,眾人都對他寄予了無窮信心。

    夕陽即將落下,而風無惜此刻,也正在急匆匆地向皇宮趕去。他自信已經完全掌控了京城的局勢,就連三位元老重臣,也在向其他官員宣揚皇帝病重的消息,甚至還有意無意地流露出幾分流言,這讓他喜不自勝。只要有母后在背後撐腰,再加上蕭家這個大援,那些以往圍繞在風無痕左右的人,還不是得拜倒在他的足下?坐在寬敞的八抬大轎中,他終於舒緩地笑了,該屬於他的,別人就休想拿走!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1 11:13
無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三十四章 密旨
  

    「啟稟皇后娘娘,寧郡王求見。」大太監平海匆匆趕到殿外,雙膝跪倒大聲報道,臉上的神色頗有幾分為難。皇后蕭氏的秉性習慣他們都清楚得很,所以即便先前的那幾個侍衛在裡頭待了這麼長時間,仍然沒有任何人敢過問。恰恰相反,這些懂得察言觀色的太監已經隱隱察覺到了一絲不祥的訊息。

    蕭氏神色一凜,隨即瞥了一眼身邊的風無痕,這才淡淡地吩咐道:

    「你去告訴無惜,就說本宮偶感不適,有什麼事待到明日再說。」她聽得平海應承一聲離去後,又揮手示意眾人退到後殿。對於風無惜這個兒子,蕭氏清楚得很,儘管剛才的托詞能阻他片刻,但那些太監宮女定然攔不住氣頭上的風無惜。

    果然,風無痕等人剛剛躲入後殿,風無惜就氣沖沖地推開門外攔阻的下人,幾步搶進了大殿。「母后,你為何不肯見我?」他幾乎是連禮數都忘了,臉上滿是怨恨和失望,「這幾天您總是遣人安慰說立刻定下大局,卻一直拖到今日。母后,難道你在拖延時間,好等七哥趕回來?」他雙目炯炯地盯著自己的母親,拳頭已是握得緊緊的。

    後殿偷聽的眾人不由心中大震,風無惜既然有此懷疑,想必是有些察覺了皇后蕭氏的態度。先前他們已經決定了明日揭破所有大事,甚至打算今晚將九門提督張乾的勢力清除,那風無惜的存在無疑是另一個變數,這個時候。蕭氏的舉措便是決定性地一擊。

    「無惜,你這是在質問本宮麼?」蕭氏的臉上已是凝滿了寒霜,不動聲色地朝柔萍作了一個手勢。心中有數的柔萍立刻知機地退出了大殿,甚至還掩上了大門。風無惜頓時鬆了一口氣。滿心以為母親是想透露心中打算。誰料,蕭氏地下一句話讓他的心不由沉入了無底深淵。

    「無惜,你不要忘了,本宮從未給你任何承諾!」蕭氏冷冰冰地道,目光清冷而自持。「你和無痕都是本宮地兒子,也許自小你更為受寵,但如今他才是名正言順的皇太子,國之儲君!」她的話重重敲擊著風無惜的心防,「皇上病重,你身為人子,不知日夜盡孝,反倒是頻頻逼迫本宮,難道這就是嫡皇子應該的表現麼?」

    風無惜已是被這一輪猶如疾風暴雨般地打擊震得呆了,他萬萬沒有想到。始終對他的計劃抱著默許態度的母后居然會完全變了一個人。

    好半晌,他方才艱難地開口道:「母后,您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你真的就不管不顧了麼?」他突然完全爆發了,幾步衝上前去,近乎瘋狂地抓住蕭氏的肩膀,大聲吼道。「還是母后根本就是在耍弄我?」

    「來人!」蕭氏早在風無惜舉止異常時便高聲喚道,「將這個逆子給本宮拿下!」即便如此,她也被這個兒子瘋狂的舉動駭住了,待到幾個身強力壯的太監將風無惜按住之後,她才撫胸劇烈咳嗽了一陣,許久才抬起頭來,臉上儘是陰霾。

    「無惜,這是你逼本宮的!」蕭氏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曾經最寵愛的兒子,言語中已是失卻了興致,「你若是識時務,剛才就不應該失態,那樣興許還能做一個富貴閒王。可惜,志大才疏,你永遠都不可能染指御座。」她彷彿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任何殘酷,「皇位歸屬早已由皇上定下了,本宮不過是代行遺命,沒有更改地餘地。」

    本是一臉怨恨絕望之態的風無惜,在聽到「遺命」二字時終於醒悟了過來。他深深凝視了母親一眼,突然發出一陣狂笑,「哈哈哈哈,枉我殫精竭慮想要博得母后的支持,原來竟是作了您地擋箭牌!」他的目光瞬間變得如利箭一般銳利,「若非是我替您遮擋了群臣的視線,怕是父皇駕崩的消息早就傳出去了吧?」他已是隱隱明白了母親當初做作地含義,因此心中積累了無窮的怨憤。

    蕭氏突然偏轉了頭,顯然不欲再和這個兒子糾纏下去。「將寧郡王帶下去看押起來,務必不能讓他接觸到任何官員。」她沉聲吩咐道。

    風無惜被帶走時,再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彷彿是無聲無息地接受了殘酷的事實。然而,從他那閃著寒光的眼眸中,蕭氏看出了絕望和憤恨,然而,她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要想真正保住自己和家族的地位權勢,她不得不作出犧牲一者的選擇。

    見到閒雜人等均已退去,風無痕便從後殿走了出來,臉上的神情極為古怪。從他心底來說,能獲得母后的支持無疑是登上皇位的最大保障,然而,適才的那一幕實在太過令人震驚。

    看到風無惜的絕望,他甚至可以想到,倘若自己的行為舉止有一點缺失,甚至也同樣是一個無權無勢的皇子,那母后的態度也許也是完全相同的。母儀天下的皇后蕭氏,需要的是一個作為強者的兒子,可以護佑她權勢的兒子,除此之外,什麼都可以捨棄。

    陳令誠扮作沈如海的模樣,匆匆趕到了兵部尚書余莘啟的府邸。雖然九門提督張乾封鎖了各大權臣的府邸,但對於余莘啟這個兵部堂官卻沒有多少重視。此人是文臣出身,雖然憑著資歷和謹慎陞遷到了兵部尚書的秩位,後台卻並不強硬,僅僅是憑了皇帝的寵眷而已。一旦皇帝崩逝,他便不可能有幾分作為,所以這些天來,余莘啟的府邸前愈發門庭冷落了。

    遞上自己的金質腰牌之後,陳令誠立刻感到了那幾個士卒的恭敬態度。如今的京城之中,往昔的權臣早已沒了平日的威勢,反倒是那些和風無惜來往頻繁的官員更為吃香。當然,眾官之中,倘若能得皇后蕭氏惠賜一枚腰牌,則更是平添幾分身價。幾個軍士都是步軍統領衙門中的人,早已從上司口中領教了所有禁忌,自然不會忽略這枚腰牌的含義。

    余莘啟一見來人的模樣便愣了,他雖然和沈如海交往不多,但總還是知道此人頗得皇后蕭氏的歡心。此時此刻,這個太醫院醫正大駕光臨他的府邸,一定是領了皇后的懿旨,想到這裡,他的心思頓時活絡了起來。

    只是寒暄了兩句,陳令誠便示意余莘啟摒退一眾下人,這才小心翼翼地取出了懷中密旨。「余大人,皇后娘娘念你一直勤勞王事,忠心耿耿,所以才把一件大事交託給你操辦,你可萬萬不要自誤啊!」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對方,鄭重地起身捧起那密旨,「奉皇后懿旨,著余莘啟按密旨所言行事,不得怠慢!」

    余莘啟慌忙跪地叩首,這才接過了那卷薄薄的紙片,額上已是沁出了冷汗。待到展開一看,他更是完全愣了,臉上滿是茫然,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雙手竟是微微顫抖。「沈大人,娘娘密旨上所言過於驚人,究竟……」他怎麼都沒想到事情會突然急轉直下,只看近幾日步軍統領衙門的人囂張跋扈的模樣,誰會想到皇后蕭氏會突然拿九門提督張乾開刀?

    「余大人,不必多言,皇后娘娘的懿旨就是如此,你到底是遵從還是抗旨?」陳令誠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冷肅,「本官只是傳旨之人,到時自有人協助於你。當然,若是你執意抗旨不遵,本官也只有回復皇后娘娘,請她另擇良臣,但余大人的大好前程……」

    余莘啟立刻慌了,連忙起身應承道:「下官哪敢違抗皇后娘娘的懿旨,先前不過是有些許疑慮而已,還請沈大人替下官遮掩一二。」他大約是想起了這樁任務的艱難,又咬咬牙開口道,「只是,沈大人應該知道,下官雖然是兵部堂官,卻並無兵馬調派的實權。而九門提督張乾卻著實掌握了京城的所有防衛兵力,彼此相差懸殊。若是沒有貴人相助,恐怕下官會壞了娘娘的大計。」儘管事成之後功勞少不了,但余莘啟還是不得不將心中顧慮吐出,他可不願意去送死。

    「余大人放心,既然皇后娘娘下了懿旨,那自然會有人襄助。」陳令誠高深莫測地道,「下官會隨同你一起去宣旨,到時瞅準時機將他們全部拿下即可。」陳令誠並沒有透露步軍統領衙門還有其他內應,對於余莘啟這樣的人,只有事到臨頭讓他品味出雙方的實力對比,才能真正讓他心悅誠服。

    張乾好容易才抽出一點空閒的時間,這才有空在後衙散散心,打了一套太極拳。一整個套路打完之後,他已是感到額頭微微發汗,當下便直起身來懶散地伸了一個懶腰,臉上滿是自得的笑意。他這個九門提督雖然看似權大勢大,但卻是始終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凡事都得小心謹慎,從不敢私自串連。就是寧郡王風無惜,他也是在前年的時候才攀上關係,當初皇帝議立太子時,他失望了好一陣,後來才恍過神來。與其讓一個新人接替自己,還不如賭一賭運氣,若是能順利地將風無惜推上皇位,那他無疑是擎天保駕的第一功臣。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1 11:30
無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三十五章 擒王
  

    乍聽得兵部尚書余莘啟來訪,張乾頓時覺得一陣荒謬。雖然兵馬調動隸屬兵部,但誰都知道,余萃啟和自己向來沒有任何關係,平日也最多不過是點頭的交情。他沒有派多少軍士看住兵部衙門,只不過是因為對余莘啟此人根本就沒有大費力氣的必要。此時,這個沒有幾分實權的兵部堂官驟然來訪,究竟是所為何事?

    話雖如此,張乾還是吩咐親兵引他進來,自己卻並未出去迎接。彼此品級相差不大,他也就沒必要鬧那個虛禮。再者,張乾心底仍然有一種出身世家大族的矜持,因此對於余莘啟這個寒門出生的大員,他並沒有幾分實在的尊重。

    「張大人,你這衙門可是著實難進,下官一連經過了幾重盤查才到了此地,真真是龍潭虎穴啊!」余莘啟一進門便見到張乾一臉倨傲地立在那裡,眼神銳利得彷彿在審問犯人,因此言語也就不再客氣,「若非下官身具要務,也不敢隨意登門,免得自討沒趣。」

    對方的冷嘲熱諷張乾又怎會聽不出來,當下就冷笑道:「余大人,你這話說得未免尖酸了些。同是朝廷官員,下官也是為皇上盡忠,為朝廷效力,些許盤查就如此掛齒,你未必肚量太小了些吧?」他才不相信余莘啟會有什麼大事,因此臉上的譏誚之意愈發濃了,「不知余大人有什麼事要帶挈下官的?」

    余莘啟強自抑制心頭的怒意,嘴角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下官奉皇后娘娘懿旨,前來犒賞步軍統領衙門地上下軍士。不知這個理由是否能讓張大人滿意?」

    這句話不由讓張乾大愕,他怎麼都沒想到余莘啟居然能得到皇后蕭氏的青睞。須知他雖然和寧郡王風無惜交好,但在喜怒難測的蕭氏面前。他根本就是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個無足輕重地余莘啟驟得如此好運,他又怎能不心生嫉妒?然而。天生的謹慎究竟佔據了上風,他滿是懷疑地問道:「余大人,非是本官多疑,不知可否請出皇后懿旨一觀?」

    余莘啟微微一笑,從袖子中取出一卷物事。抖手在張乾面前展開,卻又立刻迅疾無倫地收了回去。儘管張乾看得不甚清楚,但上頭蓋著地玉璽和皇后小璽卻還是看清了,臉色立刻大變。此時此刻,他終於信了眼前人的話,訝異和不服已是全然充滿了心頭。也不知余莘啟究竟是怎麼攀上了皇后蕭氏這尊大靠山,但是,張乾自己卻必須彌補起初不恭的態度帶來的影響了。

    「呵呵,恭喜余大人得蒙重用!」張乾立刻改換了一張笑臉,態度也慇勤了起來。「之前冒昧之處還請余大人海涵,下官這個人性子就是如此,也不知得罪了多少權貴。」雖然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但他還是把言語說得萬分宛轉妥帖,「余大人,不知娘娘所謂犒賞之意,是否恩澤步軍統領衙門上下所有將領?如若真是如此。下官立刻下令召集他們前來。」

    余莘啟雖然極為不屑張乾的做作,但他等地就是這句話,當下就笑容可掬地應道:「不知者不罪,張大人勤勞王事,剛才那些盤問之舉自然是應當的。」他略略頓了一頓,又點頭繼續道,「皇后娘娘念步軍統領衙門上下人等在朝局動盪之時,始終忠心耿耿地站在皇上這一邊,所以令下官代為犒賞,恩澤遍佈所有將校。張大人不妨讓他們將事務交與副手,然後召集他們到這邊來,下官也好論功行賞。」

    他說完之後,便側身示意張乾朝外邊看。只見十幾個太監打扮的人守著一大堆各色箱子,其中還有貼著御用標示的酒罈。「這都是娘娘惠賜的,請張大人務必把訊息傳到。「他稍稍加重了一些語氣,「如今皇后娘娘說話的份量他們應該很清楚,想必不會傻到拒絕這份好意吧?」

    余莘啟的這些話雖然不甚張揚,但張乾還是省到了皇后蕭氏的用心,不就是藉機籠絡這些京城最具兵權的將領麼?不過,他當然不敢有二話,蕭氏的手段他是見識過地,忽冷忽熱,永遠令人琢磨不透,更不用提背後還有蕭家這個靠山。他這些時日雖然照著風無惜的吩咐封鎖了各權臣的府邸,但一旦這位寧郡王登基,要倚靠地還是這些臣子,而自己得罪的人就多了,難保沒有人暗中圖謀報復。為今之計,他只有牢牢靠住蕭氏這個後台,如此一來,就再也沒人敢動他了。

    因此,他滿口應承之後,便遣了心腹親兵前往召集屬下各將佐。不到半個時辰,數十位身穿武官服色的將佐都匆匆趕了過來,最大的已經官至副將,至不濟地也有一個千總的官職在身,統共竟是擠滿了大半個後衙。皇后蕭氏的犒賞,誰品不出其中滋味,又哪敢輕易推脫?於是乎,斛籌交錯,吆五喝六,在上頭兩位大員慇勤勸酒的鼓動下,他們都灌下了一肚子黃湯。

    所謂御酒不外乎貴州茅台之類的頂級貨色,這些將佐平日雖然也是油水頗豐,但也置辦不起這樣豐盛的酒席,因此大塊朵頤之餘也不忘稱道皇后仁德。儘管心懷鬼胎的不在少數,但眾人的心思都放在了下頭那些黑木箱子上,各自揣測著裡頭的物事。

    酒過三旬,陳令誠又扮作沈如海匆匆趕了過來,這不免打消了張乾最後一點疑慮。他是清楚沈如海身份的人,知道皇后蕭氏對此人相當信任。太醫院一眾太醫之中,就屬此人知道的最多,所以張乾一見他來,原本還懸著幾分的心頓時落到了實地。

    「沈大人來得正好,今日餘大人奉懿旨前來犒賞步軍統領衙門的將佐,大家正用得高興呢!」他笑吟吟地起身招呼道,「沈大人想必是剛,剛從皇后娘娘那邊過來,不知娘娘還有何旨意?」他故意多問那麼一句,隨即便打量著余莘啟的反應,想要從中看出一點端倪。

    老謀深算的陳令誠又豈會不明白對方的用意,當下就捋著鬍鬚笑道:「若非皇后娘娘的提點,今日的熱鬧下官恐怕就湊不成了。」他隨手從伺候的小廝那裡取過一個酒杯,斟滿了美酒之後便挨著桌子勸了過去,嘴裡蹦著各色各樣的說辭。那些武將哪裡有這等心機,被奉承話轉得暈乎乎的,稀里糊塗地愈喝愈多。

    陳令誠臨到主席時,這才換了神秘兮兮的表情。「張大人,今次你可是露臉了。皇上重病之後,皇后娘娘還從未有過這樣的大手筆,足可見對你的重視。將來陞遷之日,你可不要忘了下官這個小小的醫正啊?」他低聲道,眼角的餘光卻瞟向了一旁的余萃啟。

    「那是自然。」張乾喜不自勝地答應道。話音剛落,卻見一旁的余莘啟突然站了起來,高聲對底下的將佐說:「各位,今日本官奉娘娘懿旨前來勞軍,不外乎就是為了你們這些天來的辛勞。所以,歡宴之後,娘娘還另有厚賞。」他突然擊掌三下,只見一群太監模樣的人立刻抬上了幾個黑木箱子。

    剛才還在歡宴的眾人立刻靜了下來,眼中都現出了幾縷貪婪的神采。也難怪他們這幅做派,先前風無惜在張乾身上下了大功夫,銀票珠寶不知送了多少,而他們這些下屬不過是稍微沾了一點光而已。若是那些黑木箱子裡裝的全是黃白之物,那他們就算沒有白白賣命一回。須知皇家名正言順的賞賜之物遠勝於那些私人賄賂的銀票,不但可以光宗耀祖,今後還多了一個壓箱子的本錢。

    就在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幾個箱子上的時候,陳令誠就對那群刻意遮掩住眼神的太監使了一個眼色。他們立刻便兩兩站在了箱子旁邊,猛地一掀蓋子,頓時,一陣耀目的黃白之色晃花了人們的眼睛,僅存的疑慮也隨即打消了。

    說時遲那時快,幾個箱子中飛快地竄出了一股輕煙,僅僅幾息的功夫便籠罩了後衙,轉瞬又消失得乾乾淨淨。只見剛才還精神熠熠的一眾將佐都橫七豎八地歪倒在地,而張乾的臉上猶自帶著震驚之色,顯然尚未從那變故中清醒過來。

    「這……」他瞪大了眼睛,好容易才迸出一個字,卻被身旁的陳令誠一指制住了週身大穴,竟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此時,下頭的那一群太監便立刻動作了起來,從箱底取出麻繩等物事,一個個把眾將佐捆得結結實實,嘴裡還不忘塞上一團破布。前衙早就被張乾的副將程玉溪控制了起來,因此並不虞有人走漏風聲。

    余莘啟見大局已定,方才得意地立起身來,自信滿滿地開口道:

    「張大人,對不住了,本官奉皇后娘娘懿旨,拿下步軍統領衙門上下所有叛逆。從現在開始,由你的副將程大人代行提督之職。」看著張乾的臉色瞬間變為慘白,他覺得分外解氣,又火上澆油地道,「張大人,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你的好日子算是到頭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1 11:35
無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三十六章 百官
  

    京中複雜多變的局勢讓風寰宇也覺得力不從心,他從來沒有發覺,這件事情會這樣充滿變數,不可琢磨。他的眼線雖多,風無凜的暗勢力再強,要接觸到那些完全被軟禁的官員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每次費盡心機和那些朝臣接觸,他就不由心中佩服,此時此刻,蕭氏的這種手段無疑是阻止心懷鬼胎人物的最好方法。可是,這種枷鎖落到他頭上的滋味就不那麼美妙了。街頭充斥的暗探和那些明裡暗裡的軍士,讓他幾乎有寸步難行的感覺。

    「再這麼下去非得成為瞎子聾子不可!」風寰宇臉色陰沉地道,「無凜,你還能再出入宮廷一次麼?」

    風無凜無奈地搖了搖頭,「父王,如今宮廷戒備更為森嚴,而且換班的時間時常是蕭氏一道旨意便作更改,不似前幾日那麼容易了。再者,今日風無惜進宮後似乎就未曾出來,依我看來,恐怕明日就要分出勝負了。蕭氏以皇后之尊,只要來一道矯詔,指不定就能得償心願。她頻頻召見各大元老重臣,應該已經下了很大的遊說功夫,再加上蕭氏一族原來的龐大勢力,變天之舉怕是迫在眉睫。」

    風寰宇的眉頭皺得愈發緊了,兒子的言下之意他也很清楚,此時貿然發動,極有可能帶來沒頂之災。然而,賭注雖然巨大,所得也很有可能異常豐厚,須知這一次擺在面前的可是御座!只要能扶持一個傀儡上台,那他風寰宇就能重新呼風喚雨,讓當年那些背棄他的人好看!

    不過。他最為氣苦的就是沒有軍方地支持,暗勢力再雄厚,染指軍中始終是一句空話。皇帝大約是吸取了以前的教訓。對於駐防京城附近的每一處都安插了親信。就算是九門提督張乾這一類見風使舵地小人,支持的也是寧郡王風無惜這樣有名分地皇子。決計不會輕易倒戈。

    「唉,多年的苦心經營,卻始終無法掌握朝廷軍馬,實在可歎。」

    風寰宇的臉上不由現出了沮喪之色,他不是沒動過各省駐軍的腦筋。無奈各省將軍提督非奉旨不得擅動軍馬,即便是出兵也只是在本省境內,對大局一點作用都沒有。而駐紮京畿的軍馬則是分屬步軍統領衙門、豐台大營和西山銳健營,他安插進去地人雖然有,但最多不過是官至千總游擊,上到參將副將的一個都沒有。這些京畿軍馬乃是皇帝最為看重的,主將要職多是勳貴子弟,他竟是尋不出任何辦法。

    門外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風無凜立刻兩步閃到門口,儘管知道來往此地的都是父親的心腹。但他還是不敢大意。來人正是天一,只見他在門檻前恭敬地跪地稟道:「啟稟主上,皇后已經下了懿旨。明日召百官在太和殿議事。」

    風寰宇和風無凜無不心中一震,他們都明白此前猜測屬實,因此臉色格外凝重。風寰宇吩咐天一再去打探消息後,便背手在屋子裡踱起步來。風無凜默默注視著父親。知道他就要作出最後的決斷了。

    「無凜,你明日把我這些年來積攢下的心腹死士都帶出去,不要留在城裡。」風寰宇終於下了決心,「這一次機會難得,我一定要試一試。即便不成,最多將來再重新開始就是。」他說著便露出了一絲陰狠的微笑,「那些老王爺雖然早已沒了實權,但畢竟都是皇族中的老一輩,只有他們可以置疑遺詔的真實。另外,蕭氏明日要說地無非就是皇帝重病駕崩,可是,若有人站出來置疑皇帝的死因,那又如何?」

    風無凜不由噤若寒蟬,父親此言的用心他又怎會聽不出來。按照先前探得地結果,皇帝早已在數天前就已經駕崩,蕭氏拖到今日,倘若有人問她一個居心叵測,那就什麼都說不清楚了。更何況,看先前的情形,蕭氏無疑是在為幼子繼位而造勢,那這謀逆的罪名扣在她頭上,怕也能夠引起一時的困擾。

    「無凜,你現在就去聯絡各家大臣和王爺,務必讓他們明日發難!」風寰宇斬釘截鐵地道,「另外,你派人去知會杜氏,讓她冷眼旁觀就好,不要摻和進這一次地局裡。此次風險太大,我只不過是盡力一搏而已。不過,倘若加上西南送來的奏報,朝局動盪的機會很大,只要能將蕭氏拉下皇后御座,也不是沒有成功的可能。你設法算準西南戰報的時間,務必讓那份東西在關鍵的時刻送到。」

    風無凜雖然有心反對,但他知道父親脾氣一向如此,最終還是點頭應承了下來。出門的時候,他不由回頭看了風寰宇一眼,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這才轉身離去。身在天家,失敗一次就無法保住性命,父王如此不顧生死地力拼,想必也是為了這個原因。「御座,還有至高無上的皇權,總有一天,我會將你握在手中!」風無凜暗暗發誓道。他腳下的步子更快了些,夜幕已經拉開,該做什麼就要看自己的能耐了。

    宛烈二十九年八月二十五日,蕭氏以皇后之尊御太和殿,召集群臣,宣佈了皇帝駕崩的消息。除了少數本來就得到消息的官員之外,其餘人等儘是一片震驚之色。理親王等幾個老一輩王爺見蕭氏沉著冷靜的神色,再加上寧郡王風無惜進宮之後未曾回府,皆以為蕭氏會矯詔行事,因此都準備揀在這個時候發難。

    「皇上已於昨日夜晚龍馭上賓了。」蕭氏的臉上帶著戚色,卻並沒有照實情敘述,她瞞著群臣壓下了皇帝的死訊而僅僅通知了三位重臣,就是為了防止可能發生的騷亂。

    此言一出,朝堂上頓時大亂,一群臣子得聞噩耗的當口,一個個都伏地痛哭,哀慟不已。其中不少人是在憂心自己的前程,不少人抱著別樣心思,只有一小部分人是真心哀哭皇帝的駕崩。畢竟,對於凌雲來說,宛烈皇帝風寰照以其非凡的手腕和魄力平定四方,王朝雖有小疾,但整體卻仍是一片繁榮的景象。

    蕭氏見底下的朝臣大放悲聲,又帶著泣聲吩咐道:「皇上臨終曾有遺言,各位都是朝廷棟樑,將來須好生輔佐新君,不得以一己之私而廢了君臣人倫大義!」

    這句話自然沒有任何問題,階下的群臣立刻參差不齊地叩頭應承,頗有一點亂哄哄的景象。然而,片刻之後便有人發話了。「皇后娘娘,吾等都是朝廷的臣子,自當盡心竭力報效先皇隆恩,不過眼下太子殿下還未返京,不知先皇是否留下了遺詔?若是先皇有遺命,請皇后娘娘現在宣詔,國不可一日無君,總得有人承繼皇位才是。」

    說話的乃是青郡王風懷德,這些話都是他昨晚就準備好的,說起來自然萬分得體,一絲破綻也無。他起了個頭之後,出言附和或是反對的官員立刻都此起彼伏地站了出來,朝堂之上立刻出現了許多不同的聲音。

    除了皇后蕭氏,眾臣都尚未得知太子風無痕歸來的消息,再加上蕭氏端坐在御座的簾後並未發話,因此大家爭論的重點便集中在是否立刻由太子繼位這一點上。大約是風無惜先前收買的幾個官員耐不住性子,想藉機向主子獻忠心,因此那幾人便跳了出來。

    「太子殿下此去會盟無甚功績,況且此刻先皇駕崩,他又未曾趕回,已失了人子和人臣的忠孝之道。」那人極為直接地進言道,臉上儘是得意之色,「寧郡王同為皇后嫡子,又深得先皇和皇后寵愛,理應繼承大統。」他直到話說完才想起蕭氏並無表明皇帝是否留有遺詔,因此立刻悔得腸子都青了,面上卻還只能強自撐著。

    「胡鬧,皇后娘娘尚未言明是否有先皇遺詔,爾等就在這裡大放厥詞,難道視眾臣為無物麼?」氓親王風氓致再也忍不住了,冷冷地掃了一眼猶如跳樑小丑般的一眾官員,嚴厲地斥道,「為人臣子者,自當以君父之言為重,哪有你們這樣在先皇駕崩之初就叫囂不已的?」他乃是兩朝重臣,又領著宗人府宗正的尊崇身份,因此朝堂上竟一時寂靜無聲,只有他一人的聲音震懾著眾人。

    皇后蕭氏暗自點了點頭,這是時候,果然還是氓親王這樣德高望重的老人出來穩住局面最為妥當。她慶幸自己及時作出了最佳選擇,否則,恐怕此時面對這個老人怒氣的就是自己了。她鳳眉一揚,正想開口,誰料此時有人不識好歹地站出來發難了。

    說話的人是工部左侍郎奉懷殊,只聽他正容出列,略有些陰陽怪氣地說道:「皇后娘娘,您適才說皇上是在昨日晚上駕崩的,可是,微臣曾經聽一位太醫說,皇上在五日前便已經駕崩了,只是皇后娘娘命人封鎖了消息,朝臣中無人得知情由而已。」他這句話一出,頓時又激起了軒然大波,即便海觀羽等早已心有準備,此時也不由臉色大變。奉懷殊平日不言不語很少開口,這種關鍵時刻突然大發悖語,要說背後無人指使是決計不可能的。

    「奉大人,你這話難道是意指皇后娘娘刻意隱瞞換上死訊麼?」海觀羽跨出一步,聲色俱厲地怒斥道,「皇上駕崩尚不到一天,你就敢如此冒犯聖駕,甚至還敢污蔑皇后娘娘的用心,你究竟居心何在?」海觀羽這兩年雖然不再似從前一般勤勞國事,但畢竟多年威勢猶在,他此刻一發怒,竟是比先前的風氓致更為可怕。「身為太醫者,自當為皇上龍體操勞,透露宮闈密辛本就是死罪,又何況他居然敢誣陷娘娘鳳駕?」

    他再次環視了群臣一眼,冷冷地道:「皇上大行,乃是天下百姓之痛,若是誰再敢大放厥詞,休怪本相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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