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凌雲誌異 作者:府天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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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2009-5-14 15:28: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9 215699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9 20:19
無痕篇 第七卷 奪嫡  第二十八章 造訪
  

    七殺緊盯著眼前的這個男人,眼睛一眨不眨,生怕因為異動而失卻先機。那次失敗的刺殺讓他損失了太多的部屬,儘管手下的十二影殺都是毫髮無傷,但以目前的情勢,損失太多後備人手仍然是他無法接受的。自從他以一己之力創建了「七殺」以來,他就忘記了自己原本的名姓,專心經營著這另類的事業。誰料鼎盛之年竟遇到這等紕漏,還讓別人尋上門來,實在是過於匪夷所思。

    「七爺既然知道在下的來意,還讓貴屬這般虎視眈眈,未免過於小氣了。」郎哥滿不在乎地一笑,自顧自地尋了一個地方坐下,絲毫不在意四周有若實質的殺氣,「七爺想必應該知道此次得罪了什麼人,就是因為您那些屬下的關係,那位主兒大費周折才到了京城,肚裡窩著的火氣可不是一星半點。如見官家雖然明面上沒有大肆聲張,暗地開出的賞格可是相當豐厚的。」他眼神突然一凝,銳利的目光彷彿要至刺對方的心底,身上也隨之爆發出一股強烈的自信。

    郎哥說的每一個字七殺都沒有放過,以他多年的閱歷,自然知道對方說的都是實話。想當初他看在那大筆酬勞的份上出動了一個影殺,又在事敗之後放出了大隊人馬一路尾隨追殺,得罪別人已是狠了,人家若是不惱羞成怒才奇怪。雖然江湖自有江湖的規矩,但殺手這一行卻總是為白道黑道所排斥,倘若朝廷真的要追查,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苦心創下的基業可能在一夕之間覆滅。

    「我們也是迫不得已,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僱主刻意隱瞞了其中真相。因此我們並不知曉究竟要截殺何人,待到知道時卻已經晚了。」七殺竭力克制住自己地情緒,力圖讓話顯得宛轉一些,「此次損兵折將,僱主卻躲得無影無蹤。我們現在半點法子都沒有。玉爺替人出頭,所為不也是錢財麼?若是本座肯用此次所得的一半奉送,不知可否將此事隱瞞下來?」他還是第一次用這麼低聲下氣的態度和人說話,因此臉上地肌肉都似乎僵硬了,不過,他心底的殺機卻愈發濃烈起來,只要這個詭異地男人一死,自己的秘密就不虞洩漏。

    郎哥一臉惋惜似的搖搖頭,「換作旁人,在下就答應了。可惜此事非同小可,在下實在不敢拿這銀子,太燙手了!」他見七殺的臉色愈來愈難看。又火上澆油地加了一句,「須知如今朝廷已經行文各州各府,務必尋到刺客的影蹤。就連和朝廷交好地白道各派和一些綠林俠客也全都攪和了進來,在下只是動作快些而已。」

    七殺怎會相信對方不敢收錢這種鬼話。不過他心中明鏡似的透亮,朝廷聯絡白道諸派卻可能是事實。殺手雖是刀口上討生活的人,但並非黑道上的那些盜匪水寇,因此接下這等刺殺皇族的差使本就是犯了大忌。自己一時失察之下竟招來這等大禍,實在是不智。

    「如果玉爺此次上門來只是為了恐嚇,那你恐怕要失望了。刀頭舔血對於我們來說不過是平常小事,兵來將擋,水來土淹,沒有什麼事情是過不去的。倒是玉爺孤身前來,就不怕回不去麼?」他的臉上現出一縷殺氣,指關節更是喀嚓作響。

    「既然來了,在下怎麼會沒考慮到這些,所以那等滅口的主意七爺就不用打了。」郎哥微微一笑,「在下不過是想給七爺指一條明路而已,如今的情勢下,你與人合作總好過被朝廷一鍋端吧?倘若你執迷不悟想要葬送大好基業,就當我沒說過。」他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膀,像是沒骨頭一般舒服地縮在椅子上,「當初以七爺的老謀深算,這麼一筆大生意,應該不會連一點手段都沒有留下吧?若是真地連一點預備都沒有,在下恐怕是要小瞧七爺了。」

    七殺不可思議地瞪著面前的男人,心頭仿若翻起了驚濤駭浪。當初為了安全起見,他在最後一次和京中派來的人聯絡時,派了心腹跟蹤,最後搶在風無言派人滅口之前把證人保了下來,還作好了天衣無縫地掩飾,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場。不僅僅如此,他們當時還偷了聯絡人身上的一點小玩意。如今連這點隱秘都被人家猜了出來,對方的心機實在可怕。

    「玉爺,明人面前不說暗話,你實說吧,究竟要本座怎麼著,朝廷上頭地那些大人物才肯罷休!」七殺的倔脾氣也上來了,他身居高位已經多年,雖然偶爾也有出手的時候,但始終是隱在暗處的機會居多,此次被人找上門來,還危言聳聽了一陣,心中的憤怒已是憋了許久,「朝廷如此看重此事,玉爺若是真能保證本座和你合作就能平安無事,那才是真的鬼話連篇!」

    郎哥臉上的玩笑之色頓時全收斂了去,臉色也變得鄭重無比。「此事本就是關係重大,不過若是朝廷願意,找幾個替死鬼也不是什麼難事。七爺若是執意不信,在下也沒有法子,只能言盡於此。若非因為那次你們沒有傷人命,此次怕是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上頭可是發話了,人家要找的是幕後主謀,並非你們這些當刀使的。七爺受人拖累至此,倘若還想替別人藏著掖著,恐怕就自身難保了。」

    他起身拱了拱手就頭也不回地離去,神態篤定得很,彷彿意料到沒有人會攔他。他的每一句話都是模糊不清,為的就是給人一種錯覺,以七殺的精明,恐怕再三思量之下會將自己聯繫到那個神秘僱主身上。

    七殺怔怔地看著那個男人離開,有心想讓屬下留難,最後還是眼睜睜地放走了他。那人說得沒錯,既然僱主連道義都不明白,那自己的後手就沒必要隱藏了,指不定能用它換回自己這些人的生路。那個自稱玉、郎的男人不知是什麼角色,一舉一動居然都能卡准他的命脈,實在不容小視。

    可是,他並不能肯定此人就一定是那位主兒派來的,若是當初的僱主藉機想除掉自己,那送出了保命符就意味著自己倒霉。他低頭又思量了一陣,這才彷彿下定了決心。不管如何,他不得不試一試,如今外頭活動著的官府眼線實在太多,若是真的有風聲露出去,那就真的完了。

    他清楚得很,辦完這件事之後都必須挪一個窩,就連各地的堂口也得換了,事機不密而天降大禍,就看此次能否平安度過了。

    風無言並不知道自己留下了一個可能壞事的尾巴,風無痕順利回京雖然對他很是不利,但皇帝並未剝奪他的任何職權,致方齋的政務依然一如既往地繁雜勞頓。然而,風無言的幹勁卻很充足,只要能把聖眷維持下去,他未必就沒有奪嫡的希望。母妃那邊他已是敲打了好幾次,因此德貴妃蘭氏的行為舉止也是收斂了許多,至少在皇后蕭氏和恭惠皇貴妃賀雪茗的面前總算能維持謙恭有禮的模樣,於是乎,皇帝駕幸繡寧宮的次數也多了起來。

    對於風無言先前的勾當,慕容天方也心知肚明,在風無候回京後更是擔驚受怕,唯恐皇帝追查到榮親王府的頭上。誰料雷聲大,雨點小,最終此事竟好似有不了了之的跡象,他懸著的心也就逐漸平定了下來。

    然而,對於皇帝的心意,這位飽學大儒卻愈來愈看不懂了。眼看著一個個皇子落馬或是黜落,他甚至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天家無父子的道理在本朝從沒有像如今這般真切。

    他正在書房中唉聲歎氣,就聽得門外一個小廝報道:「啟稟先生,勤親王府的師先生來訪。」慕容天方一愣之下才省起了此人身份,當年因為一次小小爭執,總管趙祈就藉機將剛來王府不久的師京奇趕出了王府,名義上卻是說他和自己不和。聽說如今師京奇是七皇子風無痕最為心腹的幕僚,在勤親王府如魚得水,哪裡像自己的窘迫。風無言的賢王之名是愈來愈名不副實了,若是自己早年就能看透這一點,說不定拂袖離去還好些。

    初見師京奇,慕容天方幾乎認不出眼前的人來。想當年此人到王府時不過是一個微末的清客,衣著寒酸自不必說,就連舉止也總是透著撂倒的意味,卻屢屢大放厥詞,甚至把自己堵得說不上話來。如今再看卻已是不同以往,不說行止中已是隱隱透著貴氣,就是神態中也是自信滿滿,想必是富貴生活過慣了,再不復往昔的窘迫。

    「緒昌如今可是在七殿下那邊盡展所才,老夫見到你容光煥發的模樣,彷彿覺得自己已經老朽不堪了。」慕容天方一上來就自嘲了一番,儘管師京奇面上未露矜色,但他知道對方心底指不定還存有疙瘩,因此想借此打消兩人之間的芥蒂。「說來也是有將近八年未曾見面了,同在京城卻各為其主,人生際遇還真是非我等凡夫俗子所能臆測。」

    師京奇卻未如慕容天方想像中那般做派,只見他恭恭敬敬地彎腰一揖,這才肅顏道:「當初學生自忖學問不凡,屢屢冒犯了先生,如今閱歷廣了,方知當初的言語不啻是貽笑方家,不足為外人道也。今日來訪其實已是失禮至極,論理當初在勤親王府安身之後就該來向先生道歉的,如今時隔八年才再度來訪,學生的心胸實在太狹隘了。」

    慕容天方感慨萬分地瞧著面前的這個男人,當年鋒芒外露的樣子再也不復得見,如今的城府恐是已有山川之險吧。他突然生出一種衝動,若是當年風無言為了那點口角將其逐出王府時,自己為其說兩句好話,怕是如今榮親王府又會多一個出謀劃策的幕僚。他搖搖頭將這些胡思亂想的念頭驅出腦海,這才攙扶起師京奇。「緒昌不必執著於那些小事,老夫當年也是太過小氣。你今日登門不會就是為了這些許往事吧,是不是七殿下有什麼見教?」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9 20:20
無痕篇 第七卷 奪嫡  第二十九章 折衷
  

    師京奇出門的時候,臉上的笑容很是微妙,他揀在這種時候特地上榮親王府,就是為了在外人面前裝裝樣子。在慕容天方面前不痛不癢地說了幾句好話之後,他就轉到了正題上。風無痕也知道慕容天方是風無言最心腹的人,因此也沒用那等普通的拉攏手段,更不敢送什麼錢財田地。後來的主意還是師京奇出的,他派人聯絡書商,將慕容天方這些年來所著的所有文集全部刊印了出來,並由風無痕薦給了禮部,然後禮部尚書馬逢初出面向各地書院私熟推薦這些書籍。如此一來,他便給慕容天方大大地造了一回聲勢。

    饒是慕容天方事先想到了種種可能,風無痕的這番舉動他卻是一點都沒料到。他接過師京奇遞過來的那厚厚幾部散發著油墨香味的新書時,整個人都好似木了一般。身為儒林士子,自是以著書立說為己任,他這些年來在榮親王府朝夕贊襄,花在學問上的功夫就少了。風無言雖然敬他如師友,但卻從未想過為他做這些事。他不得不說,在揣摩人的心意上頭,風無痕已是發揮到了極致,突如其來的這一手,無疑是在自己和風無言的關係上撕開了一道裂痕。

    果然,風無言一回府就聽下人稟報了此事,待到看見那一堆新書時,臉色頓時異常難看。朝堂上的明爭暗鬥倒也罷了,風無痕居然拉攏人到了他的府上,他如何能忍得住這口氣?好在他的涵養是多年養成的,特別是在慕容天方面前尤其突出。因此好不容易制住心底地火氣,勉強平和地問道:「慕容先生,這些都是老七派人送過來的?」

    和風無言相處了多年。慕容天方怎會看不出那張平和的臉下隱藏地是無比的陰森?他只得歎了一口氣,「是下午緒昌送過來地。說是七殿下的一點心意,老夫沒有法子,只能收了下來。」他臉色複雜地看著桌上那些碼得整整齊齊的新書,內心掙扎不已。若是為了表明心志,自然應該把這些東西撂下。可是,想起自己多年積累的學問著作都能為世人所知,他又著實不忍。

    風無言狠狠地瞪了那些新書一眼,淡淡地又敷衍了幾句話,隨後便頭也不回地離去。事到如今,他也得防著一點,所幸先前和福建越家聯繫的事沒有讓慕容天方知道,否則將來還不知要出什麼岔子。他地表情頓時變得無比陰寒,風無痕能派人挖自己的牆角,難道他就不能反咬一口麼?越家也不是那麼太平的。現在他收買了那些執事一流的廢物,越明鍾就被架空了,將來還不是落到他的掌心裡?

    安親王風無方盯著眼前的地圖。心中卻在想著呂原昌和張雲鋒的景況。雖然對準噶爾的一役最終以平局收場,但他的本意也不是一定要取勝。如今他們兩個想必也應該到了庫爾騰部,這樣一個個部族聯合起來,總比他攥著西北大營的十幾萬人馬勞師遠征地好。不戰而屈人之兵。方為用兵的上上之道。準噶爾在倫肅部的所作所為,眼下已經為其他部落所知,指不定那些親王台吉之類都會憂心有人搶奪自己地地位,如此一來,他們想先兼併蒙古諸部的打算就落空了。

    庫爾騰部中,呂原昌和張雲鋒面對著熱情過了分的那些漢子,不由都有一種手足無措的感覺。號稱草原黃金部族地庫爾騰部世代和凌雲交好,因此庫爾騰親王賴善對眼前的兩個將領異常客氣,不僅在當晚就設宴歡迎,而且還召集了眾多部落年輕人表演摔跤等精彩好戲,甚至讓那些美貌少女在篝火旁起舞歡歌。

    呂原昌和張雲鋒早沒了出征前的那點芥蒂,兩人以往並肩作戰的次數並不多,而且彼此之間並不瞭解,如今這將近一個月的行軍下來,他們對對方的習氣秉性都有了更深的認識。即便之前的矛盾有多深,一支兩萬餘的人馬深入草原,若是再鬧不和無疑是和自己過不去,因此兩人心照不宣地按下了之前的那點破事。

    雖然張雲鋒是京城出生的公子哥兒,但在西北大營廝混久了,對於飲酒玩鬧自然不在話下。他和呂原昌一左一右,彷彿毫不在意地灌著火燒火燎的烈酒,直叫身邊的那些漢子咋舌不已。他們心目中的勇士本就是揚威沙場,酒肉無敵的人物,因此伺候得愈發慇勤了。呂原昌一邊飲酒談笑,一邊還是不忘注意四周的情況。雖然他知曉庫爾騰親王賴善是當今皇帝風寰照的表弟,但這種大戰在即的時刻,誰都不敢大意。

    不過當夜什麼事情都沒有,號稱黃金部族的庫爾騰自然不會像倫肅部那般膿包,他們的牧場和牛羊都是草原上最好的,勇士也同樣是最多的。光是訓練有素的騎兵就有至少十萬,在眾多草原部族眼中,和號稱二十萬人馬的準噶爾比起來,還是庫爾騰更強大些,因此等閒無人敢招惹。最重要的是庫爾騰部和皇帝的親戚關係,草原上的其他部落都將其倚為柱石,準噶爾自是不敢隨意找他們的麻煩。

    「呂將軍,張將軍,你們放心,草原上的事情還輪不到他準噶爾作主。」賴善拍著胸脯應承道,他如今已是五十出頭,但身體卻是極為康健,尋常角鬥中甚至可以勝得過年輕人,因此說起話來底氣十足。「當年準噶爾人的狼子野心使得草原上諸多部族都倒了大霉,如今捲土重來不算,居然還打著那種騙人的旗號,實在令人噁心。」他沖地上啐了一口,這才笑呵呵地道,「安親王的信使在你們之前就來過,本王已經命人向那些世交的部落發出了通令,務必把這件事辦得漂漂亮亮。」

    呂原昌和張雲鋒對視一眼,心中俱是一驚。對於風無方的打算他們雖然略知一二,但萬萬沒有料到他會行動得這麼快。如今他們算是徹底明白了,風無方壓根就沒打算只靠打仗而決勝負,而是準備用其他的手法達到目的。倘若他們先前那場戰役若是大勝的話,事情就更加輕易了。兩人微微歎了一口氣,都有一種極為不甘的感覺。

    風無方的密信很快送抵了京城,皇帝一閱之後,神情頓時大變。他倒是沒想到風無方會用這樣的法子,不過眼下自己的身體日漸糟糕,戰事再拖下去確實不利,還不如早日彈壓下去來得安全。因此,沉吟片刻之後,皇帝便作出了決定,石六順和汪海立刻領命出了宮。

    海觀羽、風氓致、鮑華晟,這三人都是近期時常單獨入宮的人,因此彼此相見不過是一笑置之,然而,今日卻又多了一個角色,禮部尚書馬逢初也在皇帝此次召見的人之中。海觀羽等三人見了這個新近提拔上來的人都是心中一驚,須知禮部向來只是尊榮,並不管理常務,因此皇帝的召見便顯得有幾分奇怪。他們的心中同時閃過一個念頭,隨即又掩住了面上的奇異之色,整整衣冠之後陸續報名覲見。

    雖然事先有所準備,但眾人在聽了皇帝淡淡地說出要立儲君的話之後還是齊齊吃了一驚。馬逢初自然是最為驚異的一個,他的位分雖高,但還不到單獨參與商議這等重要國事的資格,他也不是愚鈍的人,隨即便想到了皇帝今天宣他前來的用意,因此立刻低頭不言。風氓致卻率先開口道:「皇上立儲自然是好事,不過如此倉促行事,若沒有一個明確的交待,恐怕會有人煽動百姓,或是傳出流言,那樣反而不美。」

    皇帝搖頭道:「朕知道時機未到,不過西北的風無方來了信,他已經聯合了草原上的不少強力部族,準備強壓準噶爾就範,重新進行會盟。不過朕的身子恐怕再也經不起那等勞頓,若是此時不立太子,會盟時則名不正言不順,那幫該死的準噶爾韃子必定會借題發揮,如此一來,西北戰事也不知何時能夠結束。」

    眾人不由恍然大悟,心頭都有一種惘然。若不是如今朝局未定,皇帝的身體又大不如前,西北的風無方哪會選擇這種折衷的法子。若是依照那位王爺原先的脾氣,怕是立刻就帶兵一路打過去了。如今卻是不得不考慮這些,畢竟草原是凌雲最大的屬地,那些蒙古親王台吉更是能夠提供數十萬精兵,眼前還是以籠絡為上。

    「皇上聖明,不過此事需盡快確定,遲則生變。安親王既然已經有所佈置,想必此時會盟的消息恐怕已經傳了出去,草原那邊估計也要商議一段時間才能作出決定,在此之前,凌雲的皇太子也必須盡快確定,須知京城至草原可是還有一段不短的路途。」海觀羽一口氣說出了一長段話,隨後卻深深歎了一口氣。這儲君新立就要前去草原會盟,還真是一件不小的麻煩事,若是有什麼差池,他都不敢想像那糟糕的後果。

    不過立儲實在是一件大事,皇帝自然要在朝議之前和眾人商議清楚。當下,除了馬逢初好似提線木偶般一問一答外,其他三人都紛紛根據各種情況進言,勤政殿中頓時變得熱鬧起來。然而,誰都知道熱鬧的背後隱藏著怎樣的陰影。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9 20:21
無痕篇 第七卷 奪嫡   第三十章 議立
  

    一個驚人的消息在京城中流傳開來,「皇帝要立太子了!」儘管順天府和步軍統領衙門派出不少人手監視各色可疑人等,但平民百姓還是在暗地議論此事,各大朝臣就更不用提了。儘管哪朝哪代都有立儲之事,但像當今聖上那般拖到現在的也是絕無僅有。不少人甚至曾經暗自揣測皇帝會倣傚古法,來一個駕崩之後再宣遺詔立新君。誰料皇帝卻似忽然轉了性子,揀在這個節骨眼上議立新君,這無疑是對文武百官的一大考驗。

    對此消息最為敏感的無非是各家王府,除了那些皇子之外,就連其他皇族也都是一副蠢蠢欲動的架勢。此時此刻,強弱的際野也就涇渭分明了,有些王府是門庭若市,訪客如潮,而有些王府確實門可羅雀,無人問津。風無痕的勤親王府無疑是後者,光是憑著皇帝前些時候的旨意和曖昧的態度,這位皇子就是奪嫡呼聲最高的熱門。當然,另一個被百官看好的就是三皇子風無言,畢竟他是諸皇子中最為年長者,賢名也是朝野皆知。因此,無論是立嫡還是立長,朝中的兩種呼聲都極高。

    然而,寧郡王風無惜的王府上也有不少官員的光顧。論禮制,他雖是幼子,但畢竟是皇后嫡出,更重要的是,不少在朝堂上廝混過多年的官員都知道皇后蕭氏對這個兒子的寵愛。雖然立儲之事後宮無法插手,但只要這個最得寵眷的女人在皇帝面前吹吹枕頭風,形勢也許就可能大變。於是乎,不少多年都在低品上掙扎的官員便打定主意豪賭一次。

    畢竟三皇子風無言和七皇子風無痕都有大員扶持,他們實在是微不足道。

    風無痕卻無法將心思都放在這件事上,如今他地首要任務就是穩住後院。上次隨他去敬陵的四個侍女中。竟有一個懷了身孕,這不由讓事情變得複雜起來。海氏姐妹嫁到王府已經多年。但除了海若蘭育有一女之外,其他別無所出,因此至今風無痕膝下仍然只有二女一男。想當初他承諾海觀羽讓一子繼承海氏香煙,卻到如今還一點音信皆無,實在是令人煩惱。

    對於這個正在孕育中的孩子。四女地態度各不相同。海若蘭竭力勸姐姐待孩子生下之後接過來自己養育,也可充作己子,但海若欣始終未開口允准。越起煙卻是僅僅置之一笑,彷彿並不在意。紅如雖是心中黯然,但倒是最盡心的一個,不僅遣了自己地侍女前去探視,甚至還讓陳令誠請了太醫前來安胎。

    畢竟風無痕的子息太少,而紅如自知雖然有一子一女作為依靠,將來卻是爭不過別人的。再者那個侍女姿色算不得上乘,將來即便秩位升了。也鬥不過其他的女子。對於海若蘭的提議,她倒是勸過海若欣這位王妃,畢竟無後也是婦人地大忌。只可惜海若欣一時半會還沒將這些事放在心上。海氏姐妹都還年輕,此時雖然一時無子,將來如何卻料不準,因此海若欣不屑將侍女所出充作己子。

    僅僅是這些倒也罷了。宋峻閒的一封信讓風無痕有遭雷擊。也不知這位福建總督究竟是從哪裡探聽到的消息,竟然得出了越家有不穩的跡象,甚至還言之鑿鑿地說事涉京城的皇族。風無痕心煩意亂之餘,越起煙似乎看出了一些蛛絲馬跡,於是向丈夫說出了事情的端倪。她坦言當時瞞下此事是為了不讓風無痕憂心,甚至還點穿了自己的打算。對於越起煙的自作主張,風無痕心中著實不滿,但不得不承認妻子的處置得當。

    當初迎娶越起煙時,風無痕曾經允諾由她管理家族事務。只看她最近時常出門,臉上還時常掛著緊張神色的模樣,他就幾乎可以斷定越起煙正在緊鑼密鼓地採取行動。他知道,越起煙地決斷不亞於男子,應該能解決此事,所以除了讓郎哥緊盯京中越氏族人的舉動之外,沒有再刻意追問。如今他的注意力最多只能分出一小半在這些事務上,唯有立儲才是最重要地。

    經過幾次拉鋸式的談判,郎哥成功地從七殺那邊要來了他們當初取得的那件小玩意,至於他們扣下的人則是引他看了一具屍體,推說其人已死。郎哥與之交換地則是步軍統領衙門和刑部的一紙公文,上面書寫著風無痕遇刺一案的最終結果,無非是找了幾個小蟊賊頂罪而已,還蓋著一方鮮紅的大印。由於他去之前是喬裝打扮過的,因此不虞有人認出,所以臨走時還意味深長地甩出一句話:「七爺的厚賜,我家主上必有回報。當初那位貴人在事出之後無影無蹤,若是他得知了這個消息,恐怕不會放過你的,所以七爺還請小心才是。」

    這句不著邊際的話讓七殺琢磨了許久,然而,隨之而來的朝廷軍馬讓他醒悟了過來,立刻得出了一個可怕的結論。他已經幾乎斷定這個玉、郎就是僱主派來麻痺他們的人,要走最後一個砝碼的同時,也同時招來了官府的勢力,意圖斬草除根。

    果然,九門提督張乾派出的軍馬幾乎是頃刻間就將此地圍堵了一個水洩不通。他事先得到了情報,因此在兵力調配上絲毫不含糊,不僅調了最精銳的士卒,自己也親自在外頭

    指揮。這還不算,為了防止那些殺手刺客一流隱匿行蹤四處逃竄,他特意奏明皇帝之後,從皇宮大內調來了十幾個身手高絕的侍衛,還有不少隱伏在暗處的密探。如此一來,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將裡邊的人一網打盡。

    七殺在此地經營多年,自然早就備下了數條逃生地道,況且他並不欲直接和官府衝突,因此直接令部屬從地道逃走。然而,他們的動作還是慢了一步,步軍統領衙門破門而入的士卒幾乎就在他們開啟地道地同時衝了進來。七殺無奈之餘。只得令人護住地道入口攔截官兵,自己設法領人逃走。饒是如此,最終逃得生天的仍是不足兩成。巨大的損失幾乎讓他暴跳如雷。

    張乾自是管不著對方是如何想地,雖然最終好像還是溜了不少人。

    但收穫依舊不小,單是密室中收藏的兵器一類就可知這些人絕非善類,因此他一邊收攏軍馬,一邊清點所得,心中還在打著奏折地腹稿。如此大功還要感謝那個投了告密信的傢伙。真是天上掉下的餡餅。

    風無言並沒有想到風無痕會用這種法子算計自己,雖然總管趙祈慌慌張張地來報,說是步軍統領衙門派兵剿了城外的一個莊子,但他自忖已經將蹤跡掃的一乾二淨,因此並不慌張。如今他已經全身心投入到了立儲一事之中,直到這個時候,他方才哀歎自己這邊有份量地大臣太少。

    雖然他執掌致方齋的這段時間以來,主動投靠的朝臣不在少數,但大多都是那些低品京官,投效的目的也不過是為了謀一個出身而已。能用的人並不多。相比之下,倒是如今在奪嫡方面毫無優勢可言的賀家更勝一籌,至少以賀甫榮多年積累下的人脈。多少也可以彌補一點。

    由於之前風無痕的刻意籠絡,風無言對於慕容天方已是有了疑心,因此並沒有和他商議,而是直接派人找上了賀家。雖然賀甫榮離京在外。但賀莫彬在得到這個消息時也不敢怠慢,畢竟他們手中的籌碼也不多,皇帝更是曾經直接駁回了賀雪茗要求揀選一位皇子作為親子扶養地要求,顯然是不欲賀家多事而再出紕漏。如今看來,賀家和風無言站在一條陣線是最好的選擇,即便事敗,將來由於己方勢力雄厚,也許新君也不會過分追究。

    賀莫彬彷彿完全忘記了當初和越千繁一起面聖時皇帝的敲打,父親離京時地囑咐和教導給了他太大的壓力,畢竟讓他這樣的年輕人承擔這種決斷太難了。因此風無言一拋出了盟約,為了家族,他也不得不賭一賭。賀家風光了這麼多年,倘若因為他失卻先機而遭到貶斥,那他就萬死莫贖了。

    京城的種種暗流自然瞞不過皇帝地耳目,他刻意放出立儲的消息正是為了逼那些人動起來,然後再以雷霆手段鎮壓下去。西北那邊估計最近就能傳來消息,因此必須在這之前確定大局。身為皇帝的風寰照還是第一次感到時間是那樣緊迫,而自己立儲的誘因竟然是為了區區一次會盟,想來也覺得心中酸楚。他在帝位這麼多年,何曾屈服於外敵,但眼下為了將來的局面,他卻不得不採納風無方的建議,畢竟在新君登基後來一場勝仗才是最合適的。

    皇帝對風無清薦的馬逢初這個禮部尚書還算滿意,此人相當識相,並沒有因為成為極品大員而和那些皇子勾勾搭搭的,雖不能說是忠心一片,但能識時務也就夠了,橫豎皇帝如今需要的是俯首帖耳的臣子,那些有個性卻難以駕馭的還是留著兒子自己提拔算了。

    這一日的朝議上,也不知皇帝出於何種考慮,竟然直接讓各朝臣行議立儲君一事。群臣正面面相覷間,通政使水無涯迫不得已充當了第一炮。他是賀氏一族最為信任的外官,因此在這個時候就被眾人推了出來。通政使司管的本就是政令的上通下達,因此由他進言並沒有什麼紕漏。只是這份奏折非同小可,也不知是由誰大力潤色,通篇洋洋灑灑數千字,引故論今,水無涯足足用了半個時辰才說完,為的就是奏請皇帝立三皇子風無言為儲。

    雖然風無痕隱約已經有所察覺,但賀氏一黨公然為風無言說話,這還是讓他大吃一驚。不過,何蔚濤等人自然不是吃素的,他們早就備好了奏折,只是不願作第一個出頭的,如今既然水無涯第一個上奏,何蔚濤就不客氣地出列駁斥道:「啟稟皇上,水大人所言不啻大謬。自來帝王立儲,無嫡才會立長,這是古禮。如今皇后位居中宮,膝下又有兩子,更何況從未有失德之處,怎可輕言立長?更何況七皇子勤親王曾得太祖預示,又恭為嫡長子,理當立為儲君。」

    儘管心中早有準備,但風無惜聽到何蔚濤公然說出這種言語,心頭情緒又豈是黯然兩字可以形容的?自幼年起,他每次見蕭氏一黨的外官時,聽到的都是奉承言語,何蔚濤更是不止一次說過那些曖昧的話,因此他一直飄飄然地認為自己是儲君的當然人選。然而,風無痕的橫空出世搶走了屬於他的所有光芒,如今連何蔚濤都這麼進言,他的心頓時整個沉了下去。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9 20:23
無痕篇 第七卷 奪嫡 第三十一章 斷腕
  

    朝堂上的氣氛一時有些僵硬,誰都沒想到這麼快就進入了交鋒相持階段。不少朝臣都將眼睛瞟向了高居御座上的皇帝,然而,這位至尊只是陰沉著臉一言不發,彷彿正在等待著下頭爭論的結果。

    事情既然揭開了鍋,那幫各為其主的官員們自然就沒有再退縮的道理。一時之間,出列進言的人一個接一個,誰都想趁機朝自己的主子獻忠心,不過幾個大員卻依舊沒有動靜。蕭氏一黨自何蔚濤站出來說了一番話之後,其餘眾人竟然都緘默了下來,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樣。風無言那邊的幾個低品官員哪知道什麼好歹,說到興致上來的時候,幾個人毫不避諱地將風無痕當日的誓言抖露了出來,朝堂之上頓時大嘩。

    風無痕心底暗恨,但臉上不露毫分,依然是泰然自若。越千繁不安地偷眼看了女婿一眼,見他彷彿毫不在意,這才放下心來。剛才那一瞬間,他幾乎難以克制自己心頭的情緒,差點就要站出來反駁,所幸最後時刻他想起了風無痕事先的吩咐,這才沒有作出頭鳥。

    那幾個愚蠢的官員提到的誓言對於風無惜來說不啻是及時雨,他早就想將此事擺到檯面上,卻不願把自己的居心暴露出來,因此一直在苦苦地等待時機。果然,風無言兼收並蓄之下的官員確實是良莠不齊,居然真的將那件事當作了契機。如此一來,自己這邊的人就可以提出新的人選了。他自得地微微一笑,暗中示意那幾個投靠過來的官員出列進言。

    那幾個官員儘管心下忐忑。卻不願意放過這個最好的時機,因此互相打了一個眼色後,通政使司副使慶圖海便戰戰兢兢地站了出來。換作平常。他絕不敢和自己地頂頭上司水無涯作對,但此時此刻關係著自己的官身前途。他也就顧不得那許多了。

    「啟稟皇上,微臣因為何大人所說立嫡之言才是正理。立儲乃是國之大事,自以名正言順為第一要務,皇后母儀天下,儀容端方。其二子又皆為有德之王,因此無論是擇長還是擇幼,皆是天下百姓之幸。既然適才幾位大人又提到了當年之事,依微臣拙見,十一皇子寧郡王天資聰穎,乃是儲君地上佳人選。」

    皇帝的臉上彷彿出現了一絲難言的微笑,這讓滔滔不絕的慶圖海心中大振,自以為摸清了至尊的心意。他略略一頓,正想繼續往下說,突然。他瞧見石六順慌慌張張地在皇帝耳邊說了幾句話,頓時,皇帝剛才還面帶微笑地臉色頓時陰沉了下來。慶圖海見狀連忙知機地閉口不言。

    皇帝冷冷掃了眾人一眼,倏地將目光集中在了風無言身上,連連道了兩個好字,頓時讓這位皇子如坐針氈。片刻之後。皇帝才勉強迸出一句話:「朕今日乏了,此事明日再議,退朝!」

    剛才還在興頭上的眾人頓時猶如涼水澆頭一般,只能耷拉著腦袋三三兩兩地退去。不少人還在琢磨著皇帝剛才那一眼的深意,那些跟著風無言的官員更是暗自懊悔,這個節骨眼上,皇帝的一舉一動無不暗示著這位至尊屬意的人選,而剛才的事情對風無言卻無論如何都不是好兆頭。

    派人來報的正是九門提督張乾,由於他不想摻和進立儲這個渾水缸裡,因此藉著查辦之前案子的借口留在了步軍統領衙門。皇帝對於他的這種舉動也是不以為意,畢竟他乃是自己地心腹。可是,張乾萬萬沒有想到從那個莊園中搜出的人裡還有一個干礙那麼大的人物。此人口口聲聲稱自己是榮親王府地人,被這伙匪徒綁架才關在這裡,和他們沒有半點關係。而張乾早已得知這些人就是當時刺殺風無痕的刺客一流,因此知道自己捅了一個大馬蜂窩,故此只得急匆匆地進宮覲見。

    皇帝之前雖然已經得知步軍統領衙門的那次突襲,還額外恩准了張乾調人的要求,但真能搜出一個大活人來地結果卻是出人意料的。按理風無言就算再愚鈍也會想著滅口,如今平白無故地留下一個麻煩,不管如何卻是不能不痛下決心了。他自嘲地一笑,今次他是徹底被將了一軍,本打算讓風無痕親自解決這件事,誰料這個兒子竟然用了這種旁門左道的法子,不過歸根究底卻要怪風無言的事機不密,如今咎由自取也就怪不得別人了。

    「張乾,你確定那個人所言屬實?」皇帝的聲音微微提高了些,「此事事關重大,如今的情勢如何你也清楚,若是輕信旁人之言加罪親王,朝臣中必定是軒然大波。若要查辦便須得尋著其他借口,一定要辦成鐵案,否則惹亂朝局,事情就不好收拾了。」

    張乾雖然也想過將那人暗中滅口,這樣便能悄悄地將事情按下去,但最終還是不敢造次。皇帝的心意莫測,不是他這樣的臣子可以揣摩的,因此他打消了自作主張的念頭。「啟稟皇上,微臣起先也疑心是匪類誣陷三殿下,因此額外盤問了一番,他說的有名有姓,雖然始終認承自己是被人綁來的,但是榮親王府的人這一點恐怕不會有錯。微臣不敢擅專,因此還請皇上諭示。」這種大事身為一個臣子還是謹慎一點好,因此張乾不得不把難題又踢了回去。

    皇帝自是知道此事不便由張乾說出來,可是這些年來,他已經親口處置了三位皇子。風無論遇襲身亡,風無昭幽禁宗人府,風無景軟禁府中。算起來十幾個兒子竟是已經所剩無幾,盛唐之時人們皆議論則天皇后謀害親子的狠毒,又有誰知道天家之中的權力傾軋?橫豎他早已經開了頭,再加上一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是,為什麼他竟然感覺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顫抖?

    張乾見皇帝許久未曾發話,只得不安地抬頭張望,偷眼看去,只見皇帝的臉色似悲似喜,彷彿在想心事。張乾心中咯登一下,不由憂心起皇帝的心意來。他此次得罪三皇子算是坐實了,若不能將其徹底扳倒,恐怕將來倒霉的就是自己。想到這裡,他狠狠心,重重碰頭三下道:

    「皇上,眼下情勢非比尋常,再者微臣查抄那處莊園的消息也傳了出去,若是被人知曉有了準備,恐怕將來處置起來就更難了。」

    皇帝恍過神來,深深地凝視了張乾一眼,這才淡淡地吩咐道:「事涉謀逆,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不過若要真的查辦此事,你的位分並不相宜,更何況今日還有不少朝臣進言,說是該立無言為儲君。」果然,張乾的身子立刻一僵,皇帝心知肚明地微微一笑,又接口道:「你把人直接送到大理寺,讓明觀前先好生看押著,不許胡亂動刑。」

    「微臣遵旨。」張乾深深叩首之後,滿心疑惑地退出了大殿。他如今已是騎虎難下,原本對那告密信的感激已經轉為了滿腔的怨恨。若不是貪功,他也不會給自己兜搭這樣一個大麻煩,不僅如此,他連風無言一併怨上了。這種見不得光的事情居然還能留下人證,豈不是天底下最愚蠢的勾當。

    皇帝無意識地輕輕用手敲著旁邊的扶手,心中卻是算計起得失來。

    當初想把這件事交給風無痕自己處置,為的就是看看這個兒子能做到怎樣的程度,誰想居然這麼快就讓風無言露出了破綻。張乾先前奏對時提到告密信一事,皇帝就已經本能地感覺到一絲蹊蹺,如今又在莊園中搜到了榮親王府的人,實在是巧合得太過了。倘若風無痕沒有從中作梗,查到那幫刺客的老巢又哪來的這般輕易?不過,皇帝最看重的卻是風無痕暗中培植的勢力,能在不動聲色間建立起連他都沒察覺的班底,看來這個兒子遠比他想像中更為有心機。

    「石六順。」皇帝面無表情地喚道,隨侍在旁邊的六宮都太監石六順立刻彎下腰來恭候吩咐。「奴才在,皇上有何諭示?」

    「你去宣鮑華晟進宮,順便把風川也找來。」皇帝的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寒而慄的表情。

    石六順打了個寒噤,躬身應是後便一路小跑地奔出殿去。剛才皇帝和張乾對答時他就在旁邊伺候,聽得一清二楚,自然知道皇帝此時宣召那兩人是怎麼回事。不說風川乃是新任密探首領,就連鮑華晟也是以鐵面無情著稱的,看來三皇子風無言的這次劫難算是躲不過去了。他一個卑賤的閹奴聽到了這等機密大事,說不定也是腦袋難保,話雖如此,他還是一溜煙小跑地出了大殿。

    雖然朝中的爭議頗大,但越起煙卻沒功夫注意這些事。立儲的問題自有陳令誠和師京奇他們該去頭疼,自己只要能解決福建的事也就行了。羅家的行動也是快速,接到越千繁派人送去的密函後,家主羅允謙就傳訊說由羅生綱全權處理此事,因此越千繁通知了越起煙之後,便派人將這個羅家的後起之秀請到了家中。

    羅生綱不過三十歲左右的年紀,雖然面目算不得英俊,但那雙不同常人的眼睛卻給人一種奇特的協調感。此時身處在戶部尚書府中,他的臉上卻絲毫沒有侷促之情,正襟危坐了整整半個時辰,暗中窺伺的越千繁和越起煙也沒有見他露出一分一毫的不快之色。

    「此人的耐心絕佳,爹爹,這種人不好對付,看來不能由您出去。」越起煙沉吟半晌,這才下定決心道,「雖然男女有別,我不便親自出面見他,不過卻可以隔著簾子或是屏風行事,您讓下人趕緊安排一下。您是堂堂的一品大員,還是不要出面的好。「越千繁起先還有些猶豫,又看了一眼大廳中的那人,覺得自己確實沒有把握能應付這種角色,這才點頭答應。他雖是戶部尚書,但越家的生意卻從未插手過,今次還是把事情都交給女兒處置算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9 20:24
無痕篇 第七卷 奪嫡 第三十二章 掩罪
  

    羅生綱見幾個下人忙忙碌碌地在大廳中架起兩扇巨大的屏鳳,眼睛不由一亮。越千繁要見他自是不用那麼麻煩,那此次要出現的便是真正的大人物了。他不由想起來之前家主派人知會的話,越家雖然如今把持在幾個糊塗的執事手中,但說起年輕一輩來,卻要數越起煙最為出色。

    雖然此女已經嫁給了炙手可熱的勤親王,但還是沒有把家族的事情完全放下。據家主的推測,此次儘管是越千繁要求和羅家商談要事,背後的卻極有可能是越起煙這個女子。想不到今日竟然有幸親自面對這個傳言中的人物,羅生綱不由有幾分興奮。

    屏風後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幾個女人的影子,羅生綱卻仍是坐在那邊一動不動,彷彿沒有注意到那邊的動靜,但他的心思早就飛到了越起煙的身上。良久,屏風後響起了一個悅耳的女聲:「讓羅先生久等了,一些繁雜事務擾得我不得安寧,因此才來晚了。」

    羅生綱離座欠身道:「閩妃嚴重了,草民不過是微末白身,能得接見已是萬幸,等候原也是應當的。不知閩妃召見有何見教?」他也不客氣,直接拆穿了越起煙的身份,言辭雖然很是恭謹,但從字裡行間卻能感覺到一絲盛氣。

    越起煙絲毫不覺得奇怪,身為羅家在華北的主事人,自然不該是一個只會卑躬屈膝的人。以羅允謙識人的眼光,特意挑選出來一個旁系子弟作為家主候選,應該對其能力有很高評價才是。「羅先生。你既然是羅家揀選出來的高層主事,那應該知道殿下和羅家地關係,也應該知道當年是殿下一力保全。羅氏一脈才得以長存至今。」越起煙輕輕提點了一句,見羅生綱臉色絲毫未變。又加了一句,「雖然這些年來越家一直蓋過羅家一頭,但羅家在暗地裡也有不少其他勾當,這些殿下也都知道。」

    這些話卻是非同尋常,饒是羅生綱城府深沉。此時也不由一驚,臉上的表情更是有幾分僵硬。只見他沉默良久才起身一揖道:「福建一省之地,越家獨佔了七成的生意,因此寒家難免會有些旁門左道,種種差池之處不足為外人道。閩妃既然提起,草民也無話可說,若是殿下執意追究,不說草民無地自容,就是家主將來也一定負荊請罪。」他竟是毫不申辯地道出了事實,這讓越起煙心中不由一動。

    羅生綱剛剛抬起頭來。就見到屏風後地人影徐徐立起,連忙低下了頭去。「這些年羅家確實被越家打壓得厲害,須知當年的那些往事越家上下可是全記在心底。因此行事未免過分了些。」越起煙地話語中彷彿帶著一絲言外之意,「不過今日既然請羅先生前來,為的就是羅家將來的打算。福建一省之地確實太小,越家藉著殿下的威勢在各省都開了分號。聲勢比眼前更盛。他們為何才能有今日的前景,想必羅先生應該心中有數,該怎麼取捨就看羅家地誠意了。」

    羅生綱的心中頓時翻起了驚濤駭浪,起先越起煙一語指出羅家暗中插手江南幾省的生意時,他已是覺察到一絲危機,然而,這個女子竟然用毫不在意的語氣說出不追究的話來,甚至還暗示可以大力扶持羅家,這讓他越想越不對勁。儘管羅家的生意早就不限於八閩之地,但畢竟福建是他們的根本,而風無痕卻正好緊緊掐住了這塊根據地。光是總督宋峻閒和下面兩個惟總督馬首是瞻的巡撫布政使,羅家也絕不敢得罪。可是,越起煙畢竟是越家的人,她的這種暗示究竟是秉承了風無痕地心意還是為自家考慮?羅生綱不由自主地考慮起背後的名堂來。

    能坐到這個位子,羅生綱看得自然比尋常人遠些,因此立刻聯想到了本家傳來的消息。據說越家幾個位高權重地執事似乎屢屢和不明人士接觸,難道風無痕獲悉了這一點,想要大大扶持羅家一把?他抬頭瞧了一眼屏風後優美的背影,立刻便否定了這個看法。扶持羅家的意思越起煙剛才已經表達得清清楚楚,然而,始作俑者恐怕不是那位皇子,而是眼前的這位閩妃。實在是好氣魄,為了丈夫不惜犧牲家族,真地夠狠。

    「羅家是靠殿下才保住了八閩世家的地位,又豈會不識好歹,辜負了殿下好意?能得殿下和閩妃看重,我羅家上下無不感恩戴德。雖然草民只是無名之輩,但只要將消息傳回本家,家主定會盡快作出決斷。」

    羅生綱又是深深一揖道,「越家若是能廢黜那幾個不識天高地厚的老執事,全然歸閩妃統屬,將來定能再放光彩。」他的眼中閃動著極為複雜的光芒,彷彿在等待著越起煙的反應。

    屏風後突然傳來一陣輕輕的笑聲,只聽越起煙悠悠說道:「羅先生真是費心了,我既然已經出嫁,自然便是皇家的人,越家的好歹靠得是家中老少自己幫襯,又哪裡用得著我操心?不過,相信有了羅家的推波助瀾,那些家中老人也應該知道該如何處置。再者,越家的年輕一輩中雖然沒有羅先生那樣的人才,但應該也不會差到十分,將來的局勢還很難預料呢。」

    儘管隔著屏風,但羅生綱還是能感覺到一道銳利的目光直射在自己身上,額頭已是微微沁出了汗。許久,他才抬起頭來,屏風後已是人影皆無,大廳中頓時空空蕩蕩一片。他搖頭歎了一聲,可惜了,若是這等人物身為男子,自是可以和自己在商海中大戰一番。如今越起煙貴為皇子側妃,一旦風無痕有登龍之望,這個女子還能在後宮中佔據一席之地。她說得一點沒錯,只要越家後輩還有她在,羅家就不是對手,光是身份上的差別就可以讓羅家毫無還手之力。饒是羅生綱一向自負,此時也不免有既生瑜,何生亮之感。

    是夜,越起煙回府時,只是淡淡地對丈夫說了提了一句,便匆匆回房去了,而這一句「福建的事情殿下不用再操心」卻讓風無痕琢磨了良久。對於越起煙,風無痕至今仍說不清那種複雜的感情,他只是朦朦朧朧地覺得,自己彷彿把這位妻子當作謀士更多一些,就連平日少有的溫存,也總是夾雜著一絲別樣的意味。如果真要用言辭形容,怕是知己二字更為恰當,也許在自己的心目中,如同那些隱匿山野的名士一般,紅袖添香伴讀的樂趣是最誘人的。

    當然,這一夜對於風無言也同樣不太平,鮑華晟帶著一干大內侍衛和禁軍直接進了榮親王府,讓正在榮親王府商議大事的幾個官員全都直打哆嗦。然而,鮑華晟正眼也不看這些人一眼,直截了當地令隨從禁衛將這些人扣押了起來。

    風無言跪在台階下,面無表情地聽著那道雷霆萬鈞的旨意,心中已是完全涼透了。他算是真正看清了父皇當日命他協理政務,甚至是賞了雙親王俸的舉動,那些全是虛的,如今,僅僅一道旨意就可以廢了他的所有尊榮。他,三皇子風無言,畢竟只是親王而非皇太子。

    旨意上的內容很是空泛,也不知是上書房哪個大臣擬的,在風無言看來根本就是堆砌羅列罪名。然而,父皇的脾性他這個作兒子的當然清楚,等閒絕不會將皇族醜事張揚在外,就好比二皇子風無論就是以一個遇刺的意外矇混了過去。至於當初處置五皇子風無昭時,也僅僅是以戰事不利作為借口。接著就是對風無景的軟禁,竟是起因於一個王府中微不足道的貨色。

    現在輪到處置自己時,父皇卻能夠用一個勾結吏部郎中左煥章,私自賄買官缺,科舉徇私舞弊這樣的罪名,已經是分外難得了。似乎這幾個皇子中,唯有自己在行逆舉時還作了其他盤算,沒想到應景兒就是最大的把柄。怪不得先前皇帝一味寬縱隱忍,為的就是今日的一併發作,帝王心術居然用到自己兒子身上,實在是令人心寒。

    不過,風無言還是從鮑華晟冷肅的臉色中看到了一絲異樣,雖然這個號稱鐵面的御史永遠是這麼一副沒有表情的模樣,但此人今日的目光中彷彿還多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再聯想起步軍統領衙門之前的行止,風無言隨即就慮到自己僱傭的那些殺手一流。恐怕這件事才是父皇下決心的誘因,他不得不哀歎自己時運不濟。若是在風無昭落馬之時自己就出來相爭,恐怕也不會淪落到使用那等卑劣的手段。

    風無言接過那道輕飄飄的旨意,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了不遠處面色慘白的慕容天方,不由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詔書上羅列的那些罪名雖然嚴重,但罪不及死,就如同事先想到的那些結局一樣,他被廢黜了王爵,未奉旨意不得擅離王府一步,竟也是徹徹底底的軟禁。所幸還留有性命在,這也給了他最後的一絲希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興許將來的哪一日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然而,慕容天方已經等不到那一天了。雖然他是當世大儒,雖然任何一個王者都不會誅殺他這樣一個深得士林敬重的人物,但是,他的自尊不容許他再跟從另一個主人。與那些動輒投降敵虜,絲毫沒有氣節的尋常士子相比,他的驕傲佔據了上風,所以他選擇了以死明志。畢竟,他身為風無言的師長,坐視這位皇子走到如今的地步,實在無顏芶活。

    仰頭服下自己珍藏的毒藥之後,他孤零零地躺在自己的床上,等待著那最後的一刻到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9 20:25
無痕篇 第七卷 奪嫡 第三十三章 前兆
  

    對於慕容天方的服毒,鮑華晟極度痛心,因此在風無言的面前不由也露出了幾分憤怒的神情。所幸他先前已有所防備,太醫院的正副醫正沈如海和陳令誠也先後趕到,這才留住了老人的性命。不過那毒已經深入臟腑,要拔除卻是費日長久,因此慕容天方猶自昏迷不醒。

    風無言萬萬沒有想到這個亦師亦友的老人竟然會如此剛烈,先前師京奇的那次拜訪已經在這位皇子的心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在他心目中,失去了地位和尊榮的自己,無論如何也留不住這個深得士林敬重的老人,就連父皇也決計不會留難他。因此,慕容天方大可憑藉著自己的一身學問,在皇族之中游刃有餘,說不定還能揀選一個更好的弟子。誰想到,慕容天方會用一種這般決絕的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

    風無言突然失勢這個消息如同風暴一般傳遍了全城,上至朝中達官顯貴,下至市井販夫走卒,誰都沒想到一夕之間能發生這樣巨大的變化,因此都有一種手足無措的感覺。然而,總有人對此心知肚明,除了風無痕這個設計者之外,風無候也正在府中悠閒自得。

    在風無候看來,風無言的倒台是早晚的事情,誰要他那麼不識好歹,甚至不能體會皇帝的用心?此時此刻的榮親王府,早就被禁衛看守了起來,就連那些王府的下人恐怕也不能再踏出王府半步,真真是咫尺永隔啊。他輕歎一聲,這才將目光轉移到了身邊那個面目清秀的小廝身上。三哥事敗。倒是他當初送來的這個小廝還躲過一劫,人生際遇倒真是奇妙。

    他瞥了那小廝一眼,這才淡淡地問道:「奉安。你跟了本王這幾年,倒是比當初出落得愈發神清氣朗了。如今你地舊主子壞了事。你可曾想去見他一面麼?」

    奉安不安地顫抖了一下,這才卑聲答道:「奴才已經是殿下身邊的下人,並不敢有他想。」雖然風無候當年答應給他一個出身的承諾並未兌現,但在這位皇子身邊伺候久了,他甚至比當初在榮親王府中更為謹慎。風無候雖然表面放浪不羈。但內裡卻是喜怒無常,下人一個伺候失當,拖出去就是一頓板子,他又哪敢觸了這位主兒地霉頭?

    「不敢就好。」風無候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話,揮手斥退了奉安。

    他冷冷地瞧著這個小廝有些畏縮地背影,嘴角卻牽出一絲輕笑。想必他此時還在幻想著自己當初的承諾,只可惜自己還不想放過這個玩具,整天戲弄一個人地感覺還真是不錯,怪不得風無言當初的信函上會大大嘉許奉安的忠誠。這種小廝,怕是換了多少個主子都能安心活下來。和慕容天方那種固執的人完全不一樣。風無候的臉色瞬間黯淡了下來,隨即又立刻恢復了常態。皇子中又落馬了一個人,興許自己可以好好考慮那個人地建議了。畢竟,自己一人的力量實在有限得緊。

    風寰宇也正在考量各方面送回的情報,目前的局勢瞬息萬變,饒是他自詡精明謹慎。此時此刻也不免有一種眼花繚亂的感覺。西北風無方的那些奇特舉動也罷,皇帝突如其來宣佈立儲也罷,一切都彷彿有些亂套了,再也無法按照他先前設定好的那些路數進行佈置。他第一次感到,在事情快要進行到最後階段時,所謂的算無遺策竟也有著這樣那樣的紕漏。

    不用說,皇帝此刻廢了風無言的王爵就是為了給風無痕鋪路。如此一來,同為皇后嫡子,毫無寸功地風無惜自然就比不上他那個熟悉政務的哥哥了。而一口氣拔掉風無言這顆釘子之後,他那些黨羽沒了主心骨,哪裡還敢胡亂攀附權貴。可是,為何始終態度曖昧的皇帝會想起在這個時候立儲君,風寰宇還是不甚明白。單單靠宮裡藏著地那個老道,皇帝至少還能活幾年,難道他還打著太上皇的主意麼?

    「天一。」風寰宇不屑地冷笑一聲,隨即沉聲喚道。只見天一的影子如鬼魅一般出現在了屋子裡,恭謹地等待著主人的吩咐。「你去打探一下,為何皇帝地心意改變得如此之快。另外,幾個老王爺那裡也派人去安撫一下,風寰照此舉大有敲山震虎之意,不可等閒置之。那些人都是當年的奪嫡之爭時嚇怕了的人,本座怕他們有所顧忌反而壞事。至於賀家也可以小心地接觸一下,他們這次作出了最壞的抉擇,想必已經後悔莫及了。所幸本座還有一張好牌沒有打出,否則非被風寰照這一招攪亂陣腳不可。」

    天一連聲應是後立刻匆匆退了出去,空蕩蕩的房間裡轉眼只剩下了風寰宇一人。想到如今孑然一身的苦痛,他就對當年的事分外怨恨,雖然為了不暴露身份,他沒有和舊情人再有任何聯絡,但杜氏暗中的舉動他卻仍然發現了幾分。當年之所以戀上了這個大家閨秀,正是因為她有著不屬於女人的靈秀和智慧,如今看來其心思竟是比當年更盛。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後人留在世上,因此對於那個女人的手段隱隱約約還有幾分期待。

    畢竟彼此是生死大敵,因此對於風無言的落馬,風無痕心中自然是無比欣喜。然而,欣喜過後,他卻不自覺地有些迷茫。想當初之所以力爭上游,不過是為了發洩胸中的那口怨氣而已,但現在眼前的障礙一個個消除之後,他卻意外地發覺自己彷彿沒了動力。當年儲君人選的三大熱門只剩下了十一皇子風無惜一個,其餘兩人都已經失去了競爭的機會,就連風無惜也不復當年的風光,取而代之的卻是一騎絕塵的自己。

    可是,已經幾近功成的此時此刻,為什麼他的心中竟有幾分空蕩蕩的感覺?

    風無痕不自覺地跨入了藏風小築,來往的丫鬟忙不迭地向他行禮,可是他卻毫無所覺。每次到這裡的時候,他的心總會無比寧靜,彷彿在滿是陰謀的天地中找到了一個不同凡俗的港灣一般。他知道,紅如也總有著這樣那樣的擔憂和煩惱,但作為陪伴了自己多年的女子,紅如總能夠明白自己心中那些埋藏最深的東西。

    「殿下,這是我親自沏的雨前龍井,您嘗嘗是否合意?」紅如一如既往地摒退了那些丫鬟,自己親自動手。她知道丈夫每次來這裡的習慣,因此總是想方設法地讓風無痕排遣心中的憂悶。「殿下,看你的樣子,彷彿有些不高興?」她把臉湊近了些,鄭而重之地問道,「如今三殿下已然落馬,殿下為何還是這幅模樣?若是讓府中的幕僚清客看到了,豈不是心中疑慮?」

    風無痕無奈地苦笑道:「紅如,眼下的局勢你也知道了,三哥既然已經失勢,那些黨附他的朝臣必定惶惶不安,只要父皇略施手段,必定可以讓他們重新收拾掉自己的異心。可是,這個時候,我卻不知道該做什麼好。出頭的事當初何蔚濤已經做得差不多了,此時萬萬不可在逾越尺寸。現在我才發現,其實離開了那些朝臣,我能做的實在有限。」

    紅如嫣然一笑,「殿下乃是上位者,哪有事事親歷親為的道理?當初那個豪氣十足,說什麼,眾人合力,其利斷金,的殿下哪裡去了?說什麼,不甘居於人下,的殿下哪裡去了?」她的臉色瞬間變得嚴肅起來,「殿下是否發覺,您的殺伐決斷還遠遠不夠?就連三殿下的事情,雖然設計巧妙,您也是假手於皇上才完成。雖然我喜歡這樣的殿下,可是,不夠狠的君主是無法從容理政的。皇上為了江山社稷,已經處置了四位皇子,您若是不能狠下心來,怕是在儲君位子上也會掣肘重重。」

    紅如還是第一次說這樣露骨的話,乍一出口,她便覺得不夠妥當。

    她如今贊襄文書事務並不多,心思往往花在兩個孩子身上,因此作為旁觀者,反而看得更為清楚。風無痕這些年來其實過於一帆風順了,雖然屢次遭到劫難,但皇帝和皇后的態度卻一直朝著有利的一面發展。她對此實在是有些擔心,畢竟將來皇帝百年之後,這朝堂上下還有多少人暗中窺伺,而這些都要靠人君的非凡手腕來解決。

    風無痕突然呆了一呆,紅如說得每一句話都在他心底撞了一記。確實,一直以來,他都用慣了陰謀算計,似乎已經很少坦蕩蕩地與人交往。也許,陰柔狡詐這幾個字用在他身上最為合適,但作為君主卻是遠遠不夠的。父皇層出不窮的帝王權術總是能讓他眼花繚亂,相比而言,他自己卻是只學了一點皮毛而已。不知怎地,他突然覺得自己先前的想法是那樣可笑,倘若以為憑著那些手段就能坐穩儲位或是皇位的話,那就實在太幼稚了。之前能夠始終成功,只是因為沒有更富心機的對手,以後的路,恐怕會比現在更難千百萬倍。

    「紅如,你總是能在關鍵時刻來一點出乎意料之舉。」風無痕的臉上突然展現出一縷無比輕鬆的笑容,「聽你一番話,我想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他愛憐地摟住了紅如的肩膀,「沒有人會這麼和我說話,就連陳老也不會,緒昌是不敢,若欣若蘭她們兩個寵我慣了,更不會這麼說。起煙雖然聰明,但她總是希望我自己看到這些東西。若是沒有你,也許我也不會有今日的風光。」他輕輕刮了刮紅如的鼻子,將她擁進了自己的懷中。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9 20:27
無痕篇 第七卷 奪嫡 第三十四章 立儲
  

    三日後的朝議上,對於儲君人選的討論頓時變得稀稀落落,由於風無言的突然黜落,賀家就是應變再迅速也無法在幾天之內找到另一個可以支持的人,因此在朝堂上他們只能默不作聲。滿朝文武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幾個朝臣在爭論著是立皇后蕭氏的長子還是幼子,不過,支持風無惜的只有幾個微不足道的官員,何蔚濤幾人雖然當初曾經看好過這位十一皇子,但此時此刻,他們不得不做出對自己有利的最佳抉擇。

    因此,當何蔚濤、越千繁和米經復三個人一起站出來保舉時,整個朝堂上頓時鴉雀無聲。海觀羽即便不開口,人們也知道他的心意,畢竟他的兩個孫女都嫁給了風無痕。而氓親王風氓致對於這個侄孫的愛惜也是人盡皆知的事情,至於鮑華晟,不哼不哈的他只會遵從皇帝的旨意,因此不足為懼。此時此刻,代表著六部中最強勢的三部堂官站出來保舉,聲勢不可謂不盛。

    風無惜竭力壓制住心底的憤恨,手指已是彎曲得指節發白。這份聲勢本來應是屬於他的,如今卻被旁人竊取,他如何能不恨?儘管此時此刻出言反對極為不宜,但他還是用企盼的眼光目視著那幾個信誓旦旦跟隨他的大臣,然而,那幾人無不把目光投在別處。誰也不想在大局已定的時候出來頂缸,畢竟以眼下的情勢看,風無痕立儲已是十拿九穩的事。

    然而,不識時務的人畢竟還是有地,鮑華晟也沒有料到竟是自己屬下的一個御史站出來駁斥。鞏稼德新進監察院不久。卻分外仰慕當初直言彈劾海觀羽的史名荃,因此也是挺著脖子跪地諫道:「啟稟皇上,七殿下雖然乃是嫡子。但當初誓言猶在,朝野皆知。立為儲君未免不妥。自古人無信不立,立儲之事也萬萬不可單以才幹秉性論之,不如加七殿下為輔政親王,並以十一殿下為儲君,如此既可立皇后嫡子。又可詔吾皇信義,方為國之幸事。」

    已經不抱希望地風無惜不由大喜過望,他壓根就和鞏稼德沒有半分交情,這時卻承了對方天大的人情,臉上頓時變得神采飛揚。即便是底下地不少其他朝臣也對這個提議心存贊同,只是不敢在這個時候出言附和。就連何蔚濤也微微愣了一愣,但卻沒有作聲,他心中清楚,倘若此時蕭雲朝在此,說不定會大力主張這個建議。只可惜他剛才瞥見了皇帝眼中一瞬間流露的殺機。因此絕不敢妄自開口。

    果然,朝堂上響起了皇帝冷冷的聲音,「無痕雖然曾經說過無意於皇位,從未刻意爭寵,但當時他說出此話是年歲尚小,立儲一事又豈能決於小兒囈語?」皇帝竟是輕描淡寫地搪塞了過去。

    「自古立儲,名正言順雖然重要。但身為將來的人君,器量才幹才是最重要的。無惜雖然同是皇后嫡子,但一來身居宮中,少涉實務,二來年歲還小,未必能擔當儲君重任。因此,相比之下,無痕對地方政務和朝廷中樞甚至軍務均有所涉獵,六部大臣履有稱道。其在敬陵守陵期間更是得太祖諭示,天賜祥瑞又是大吉之兆。若是朕局限於當初地小義而捨棄國之大義,又怎對得起凌雲的列祖列宗?」皇帝的聲音雖然不高,但滿朝官員俱是聽得清清楚楚。這位至尊如此偏袒風無痕,若是他們還不能領會聖意,那就枉為人臣了。

    就是鞏稼德也找不出話來反駁,他畢竟是言官,這等鉤心鬥角的差事自然比不得其他人,就連早先說的那些話也都是早就準備好腹稿的,此時便只能瞪目結舌地聽著皇帝的教訓。「諸臣工,你們大力進言保舉儲君本是好事,不過,矯枉過正未免失了公正之道。立儲乃是朕的家事,又是朝廷莫大的國事,因此朕才不避嫌地任由諸卿商議。若是你們只會斤斤計較一時一地的得失,又怎能把握大勢所趨?」皇帝地目光掃過群臣,身軀又挺直了些,因為蒼老而愈發失去光彩的臉龐再度充滿了王者之氣。

    皇帝的目光停頓在了禮部尚書地身上,沉聲喚道:「馬逢初!」

    馬逢初立刻出列俯伏,其他人的心不由咯登一下,同時閃過了一個念頭大勢已定。誰都知道禮部管的是什麼差事,皇帝既然已經說出了口,那接下來的就是立儲儀典了。

    風無痕已是感到背後濡濕一片,雖然幾乎猜到了御座上至尊地心意,但聽到父皇如此為他辯駁,他還是感到一陣悸動。當日的言語他早就有些記不清了,而那個所謂誓言其實遠遠不如當日他單獨在勤政殿中奏對時說過的話。倘若那段話流落他人耳中,恐怕今次立儲也不會那麼容易。儘管朝堂上的奏對還未結束,但他已經什麼都聽不見了。

    根據皇帝的旨意,禮部不得不將原本長達數月的立儲儀典準備時間縮減到了一個月,饒是如此,皇帝猶嫌太慢。

    宛烈二十九年四月十六日,百官朝集於太和殿,文華殿大學士鮑華晟引皇太子風無痕至皇帝御座前,向北面對御座,宰相海觀羽立於太子西北處,面向東,宣讀皇帝的策書。讀畢,氓親王風氓致手持太子璽綬,鄭而重之地交與太子,太子再拜三稽首。太子接璽綬後,百官升階上殿賀皇帝萬歲,皇帝即頒布大赦詔書。

    而後,皇帝攜皇太子並眾多皇族謁奉先殿,祗告於後殿,並至天壇告祭天地。至此,風無痕作為宛烈皇帝風寰照冊立的第一位皇太子,正式入主東宮,並在皇城內明松軒視事。次日,眾皇子及其他皇族至太子東宮謁見,行二跪六叩之禮,立儲禮大成。

    風無痕既然已為太子,原勤親王府諸女自然也是水漲船高。奉皇帝諭旨,勤親王妃海若欣冊封為皇太子妃,其餘三女也得享太子側妃封號,而那個陪侍敬陵的侍女也因身懷有孕被晉封為庶妃。而原先王府中的一干僕役丫鬟自然是歡欣鼓舞,主子就是將來的皇帝,那他們這些作下人的雞犬升天也不是難事。就連始終板著臉的范慶承也難得地露出了喜色,在請示了風無痕之後,便宣佈原王府上下放假一日,自然是皆大歡喜。

    風無痕的高興勁卻僅僅維持了沒多久,儀典過後,皇帝便單獨召見了他,此番急著立儲的用意自然是如實吐露了出來。風無痕愕然之餘,心中是既憂且喜,憂得是此去蒙古路途遙遠,而且準噶爾狼子野心難以預測;喜得卻是皇帝允諾此番歸來之後將禪位於他,讓他盡快主理朝政。可是,風無痕內心最擔憂的卻是皇帝的身體,須知萬一自己在外時宮中有什麼異變,他就是想應變都來不及。不過,皇帝的要求合情合理,會盟這種大事若是派尋常親王去,又怎能服眾,所以身為皇太子,他是責無旁貸。

    坤寧宮的皇后蕭氏最近睡得極其安穩,雖然皇帝已經好幾日未曾駕牽,但她的親子終於如願以償地成為了儲君,這比什麼都強。就連柔萍也是整日掛著笑容,那些個畏之如虎的宮女太監也暗自放下了心。如今裡邊那位主子心願得償,他們這些作奴才的就有好日子過了。一旦皇太子登基,皇后蕭氏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太后,後宮誰敢仰視?

    風無痕走在皇宮裡,深深感到了身份不同帶來的變化。以往進宮時,那些太監宮女一流面上雖然恭敬,但從未有今日這般的畏懼,那種感覺是出自他們對皇宮新主的敬畏,饒是風無痕自制力極強,在這種目光下也隱隱有一種飄飄然的感覺。

    「奴婢給太子殿下請安。」柔萍屈膝行禮道,此時的她可不敢拿大,眼前的青年已經不是當年的懵懂皇子,而是將來可以接任大位的儲君。她一個微末宮女,就是連巴結都不夠資格,哪裡還敢像以往那般自居長輩。

    「柔萍,以後無人的時候用不著這般拘禮。」風無痕對待柔萍的態度仍是一如既往的溫和,不過萍姨的稱呼卻捨去了,畢竟此時這般親密的稱呼再不相宜,「外人面前固然得守著禮數,但私底下的時候不妨松乏一些。你是母后的心腹,伺候了她老人家這麼多年,孤不會把你當作外人。」

    柔萍心下一動,剛想出口答話,就聽得裡邊傳來了皇后蕭氏的聲音。「是無痕來了麼,為何不進來?柔萍,你怎麼越來越沒規矩了,哪有自顧自地和他說話的理。」柔萍連忙應了一聲,忙不迭地把風無痕往裡邊引,待到見得主子時,她才偏身行禮道:「奴婢剛才造次了,太子殿下不過是和奴婢開一個玩笑,倒是讓娘娘等急了。」她一邊說一邊陪笑道,「太子殿下如今身份不同了,奴婢哪裡還敢隨便,傳揚出去豈不是讓人笑話,這後宮中居心不良的人多著呢。」

    蕭氏贊同地點點頭,這才轉向了自己的兒子,只見風無痕身穿繡金太子常服,上頭的金龍繡圖彷彿要裂帛而出,腰間繫著明黃絲帶,盤龍玉珮上的絲絡穗子整整齊齊,腳下是一雙鹿皮小靴,看上去頗為精神。

    她不由撫掌笑道:「無痕這一身裝束甚好,本宮當初倒是沒看出來你有這般氣勢,果然是人靠衣裝,如今看上去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柔萍也在一邊湊趣似的奉承,聽得風無痕臉色微微一紅。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9 20:28
無痕篇 第七卷 奪嫡 第三十五章 故人
  

    打趣了兒子幾句,蕭氏這才詢問起風無痕的來意。事關重大,風無痕也不敢當著眾人的面提起皇帝的要求,因此蕭氏便揮手將一干伺候在側的宮女太監全都斥退了,就連柔萍也知機地退到了門口守著。

    風無痕一五一十地將西北的局勢轉述了一遍,饒是蕭氏事先想到皇帝急於立皇儲一定是有隱衷,此時也大驚失色。她是經歷過當年準噶爾之亂的人,自然知道那伙鞋子的本色,因此聽聞兒子要去那邊會盟,又怎會放心得下?若是換作從前母子倆的疏離關係,她倒是無所謂,可如今風無痕已是堂堂皇太子,是她將來的倚靠,她又怎能置之不理?

    「無痕,西北那邊不是善地。」蕭氏沉默良久,這才艱難地說出一句話。她示意兒子坐到她身邊,輕輕地握住了兒子的手,這罕有的親近動作讓風無痕不由一怔,心中頓時泛起一種難言的感受。「本宮隨你父皇多年,曾經聽說過準噶爾那邊的事。這些鞋子不像庫爾騰部那等守信的部落,一直懷有狼子野心,妄圖吞併整個蒙古,進而染指中原。因此,風無方若是僅僅用各部落的威勢強壓於它,定會引起無窮後患。」

    風無痕眼皮一跳,他壓根沒想到深居後宮的母后還能有這般見識,臉上的驚訝之色再也難以掩蓋。半晌,他才小心翼翼地問道:「母后,安親王只是為了目前的局勢才用了這個法子,一來是為了緩一緩戰事,二來怕也是為了麻痺那些準噶爾人。應該沒有其他用心。按照父皇的意思,兒臣此次前去會盟,只是一個儀式性地動作。應該不會有太多麻煩才是。」他言不由衷地說道,其實這話連他自己都不信。

    「無痕。本宮知道你的擔憂,你就無須隱瞞了。」蕭氏盯著風無痕的眼睛,直言不諱地道,「若非你心有所擾,又怎會對本宮說這些?你放心。蕭家那些人自有本宮指使,不會壞了你地事。」蕭氏突然離座而起,留給兒子一個優雅的背影,「京中地局勢複雜多變,你人不在此地,但可以多留幾個心腹居中策應,至於那些向著你的大臣則要事先打點好,免得被別人鑽了空子。」

    風無痕聽著蕭氏的提點,心中感慨萬千,想當初落魄的時候。又怎會想到這個天底下最美麗高貴的女人會用這種口氣和他說話?也許,當他立下那個宏願地時候,一切就都變了。「母后教訓得是。兒臣一定謹記,不過……」他本想提起弟弟風無惜的事,但想想卻還是迴避了過去。蕭氏對風無惜的寵溺雖然不如以往,但畢竟都是親子。他也不好過分苛求。

    蕭氏將風無痕的神色變換都看在眼裡,只不過也不加點穿,母子倆又商議了半個時辰,她這才露出了一絲倦意,風無痕見狀連忙起身告退。出宮的時候,柔萍一直將風無痕送到了坤寧宮的外邊,這才回轉了來。她詫異地見主子一個人愣愣地站在窗前,彷彿在想什麼心事,這種情形實在不多見,身為心腹下人,她也不敢打擾,躡手躡腳地就準備退下。誰料她還沒到走幾步就聽得蕭氏喚道:「柔萍,你說本宮待無痕和無惜兩兄弟怎樣?」

    蕭氏的這一句話實在來得突兀,柔萍不由心中一驚,覷了覷主子的臉色,這才小心翼翼地答道:「回娘娘的話,娘娘待兩位殿下自然是好。」可要讓她說怎麼個好法,卻是難為人了,畢竟蕭氏之前待那兩兄弟是完全不同的態度。

    蕭氏也知道柔萍不敢妄言,當下也不再追問,揮手示意她退下,這才自顧自地坐了下來,倚首想著心事。若是依著她以前地心思,自然是無惜這個從小帶大的兒子更貼心些,無奈風無惜雖然天資不錯,但一直沒有機會從各方面接觸政務,因此在這些要緊的地方不免表現平平,無法讓皇帝滿意。如今風無痕已是位居皇太子之位,將來更是會名正言順地登上大寶,她便不得不考慮以後地打算了。

    蕭家乃是正牌子的國戚,如今又是掌著朝中大權,若是認真論起朋黨來,恐怕在新君繼位之後,蕭氏一族便會成為人君的大忌。換作是無惜,以他對自己言聽計從的習慣而言,蕭氏一族自然可保富貴無虞:但風無痕地性子連她這個作母后的都難以琢磨,蕭家的將來實在堪憂。更何況一朝天子一朝臣,海若欣將來必定是皇后,那海氏門生的實力又會水漲船高,連帶著越家也是一樣。可想而知,即便自己將來位居皇太后,想要插手國事卻是不易。蕭氏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眉宇緊蹙,思慮顯然已是陷入了死局。

    風無痕並不知曉母后的心底轉過了這麼多念頭,他現在要處置的事情實在太多,光是政務就幾乎讓他頭痛不已,更何況還要盡早安排自己不在京中的事宜。從坤寧宮辭出來之後,他幾乎是馬不停蹄地至明松軒理事,待到將一大堆事務理出頭緒之後,也已經是黃昏了。

    坐在舒適的八抬大轎中,風無痕使勁地揉著太陽穴,心中卻還在思量著父皇提到的東宮詹事府官員。由於此次事出倉促,他倒是來不及定出完全的人選,不過有兩個人的名字卻始終在腦中盤旋。范衡文,李均達,這兩個頗有些書獃子氣的人給風無痕留下了太深的印象。更何況兩人當初都是二甲進士,學問人品上都是信得過的,總比那些不知底細的人好。算起來西北戰事還沒有一個說法,所謂的會盟也要各方全部應允之後才會開始,因此他在京城還能再準備一段時間。

    詹事府是太子屬官,以正三品詹事府詹事為首,屬官有正四品的詹事府少詹事、正五品的詹事府左右春坊庶子、正六品詹事府左右春坊中允、從六品的詹事府左右春坊贊善、從七品的詹事府主簿。由於先前皇帝遲遲未曾冊立太子,因此裡頭的人員都是翰林出身的文人,此次風無痕既然得了儲位,皇帝便准他重新調用一批新人。而以范衡文和李均達兩人原任知州的品級,最多也只能授到正六品的左右春坊中允,但風無痕此次慮到自己這邊並沒有合適詹事府的人選,因此準備奏請皇帝,越級擢升兩人為詹事府左右春坊庶子。

    太子的東宮在皇城東邊,大轎還沒到東宮,小方子便瞥見有三三兩兩的官員在那邊等待,連忙隔著轎簾輕聲稟報了一聲。風無痕不由皺起了眉頭,這些天來前來請安奉承的官員實在太多,有些是因為原主失勢前來巴結,有的是圖謀著詹事府的那些空缺,還有的則是那些心中忐忑的賀氏黨羽。果然,大轎一落地,那些官員便呼啦拉地跪倒了一大片,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那種令人厭惡的諛笑。風無痕也懶得多話,淡淡地道:「孤今日有些乏了,各位若是有事不妨明日理事時請見,如今天色已經不早,都散了吧。」

    這無非就是下了逐客令的意思,不過眼下風無痕身份不同,那些官員也不敢不遵,參差不齊地叩頭應承後便怏怏地散開了去。風無痕這才鬆了一口氣,踏進大門走了幾步,他就見門房上似乎摞著一些東西,不由疑惑地問范慶承道:「孤不是有言在先,不得擅收外臣禮物,這是誰送來的東西?」

    范慶承連忙陪笑道:「回殿下的話,今兒個保定知府左晉煥來了,他也沒穿官服,說是一點小玩意,直接就送了門上的幾個小子,自己倒是空著手坐在大廳裡等著您。」他大約是想到了左晉煥大喇喇的模樣,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隨後又拚命止住了,這才又繼續道,「奴才尋思著他是殿下當初看重的人,因此斗膽便讓幾個小廝放了他從耳門進來。」

    他一邊回報一邊覷著主子臉色,見風無痕並無不愉之色才放下心來。

    風無痕這才想到左晉煥去年升了保定知府,算起來也卻是好久沒見了。左晉煥做官卻不像他父親那般謹慎,上次此人在密雲的時候大刀闊斧整治惡霸,引來的報復幾乎讓他丟官,誰知最後卻對了皇帝的緣法,吏部考評更是在風無痕的相助下年年卓異,去年積功陞遷到了知府,也稱得上是一個異數。

    左晉煥老遠就見一群人簇擁著風無痕朝這邊走來,因此待他們走近前來便忙不迭地大禮參拜,不過僅僅叩了一下頭便被風無痕拽了起來。

    「好個左晉煥,早不來晚不來,偏偏趁著這個時候過來,這不是明擺著蹭飯麼?」風無痕爽朗地大笑道,對於這個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年輕人,他早就撂開了當年的那些小心思,畢竟彼此說話總能拋開顧忌,因此對於左晉煥的來訪,他感到分外喜悅。

    「太子殿下這話說的太過寒磣,難道下官就只能作一個那等角色麼?」左晉煥見風無痕仍是一如既往地待他,心情不由也輕鬆了起來,「下官也不敢學外頭的那些齷齪官兒,早早地將不值錢的東西打點了門上,又剝了外頭的那身袍子,就是等著殿下這句話呢。」

    風無痕見他如此做派自然高興,當下就吩咐范慶承去內院知會四女一聲後,忙不迭地吩咐傳膳。東宮的那些膳房管事都是當初風華宮帶出來的,此時跟著主子水漲船高,誰還不拚命巴結,因此不到一盞茶功夫,桌上幾個攢珠銀盆就擺了上來,香氣四溢,喜得左晉煥臉泛紅色,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

    「你也是見過大世面的人,怎麼還是這副德行,也不怕被別人笑話。」風無痕笑罵道,「不過是些家常的玩意,值得你這般饞涎欲滴的模樣?要是傳言出去,人家還倒是朝廷欠著你的俸祿,連一頓牙祭也打不得。」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9 20:30
無痕篇 第七卷 奪嫡 第三十六章 滋味
  

    左晉煥滿不在乎地不斷伸著筷子,彷彿絲毫不在意風無痕的身份,大快朵頤之餘還嘖嘖稱羨不已。「太子爺就是太子爺,就連那些膳房的廚子也比不得尋常人物。您別看下官這副德行,那是被餓的,家裡的那位講究的是吃有吃相,坐有坐相,苦得下官一年到頭都要作規矩,出來怎麼能不放肆一些。」他一邊說一邊作了一個苦相,看得風無痕不由莞爾。

    「你都是娶妻立業的人了,那些小習慣老是改不了怎麼行?虧得你那位賢內助管的好。」風無痕笑著打趣道,「如今這等讓你放恣的機會可是不多了,今日所幸你是著了便袍進來,范慶承又知機,否則若是讓旁人看見,說不定明日言官便要參你一本。」

    左晉煥洒然一笑,這才正容道:「殿下,下官今日來其實是有事相求。倘若您覺得突兀,那就聽過算了,權當下官沒提起過。」他的話語突然變得有些艱難,旁邊的風無痕不由也皺起了眉頭。

    「你有事不妨直說,雖然我現在身份和當初不同,但只要不是什麼大難題,總是還能幫你一把的。怎麼,是你自己闖禍了還是你父親那邊的差使?」以風無痕對左晉煥的瞭解,怎麼也想不出左晉煥的特殊來意,因此只得半是玩笑地詢問道,連自稱也從「孤」變作了「我」顯然是提點對方一句。

    「父親那邊如今是讚我的眼光都來不及,哪還會有什麼難題。」左晉煥撇撇嘴道,也不在執拗地自稱下官。「今次當然是為了我自己而來,直隸有總督畢雲綸大人在,那個保定知府當著也沒多大意思。」他的目光瞬間變得炯炯有神。「殿下若是不嫌棄,可否在詹事府為我留一個位子?」

    這個要求不由讓風無痕愣了。他先前就在思量著詹事府地人選,現在左晉煥竟然親自送上門來,這豈不是天大的巧合?「好啊晉煥,原來你是看上我的詹事府了,橫豎裡頭現在沒有半個屬官。我還在想明日怎麼向父皇提呢,你居然可可地撞上來了。」風無痕輕輕一掌擊在左晉煥肩頭,這才繼續道,「以你現在地品級,外官遠比京官吃香,更何況你是實缺知府,多少人盯著你那個位子。你這個決定可徵詢過你父親,須知這可是大事。」

    左晉煥仰脖子灌下一杯酒,臉上泛起一陣潮紅,這才自嘲道:「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種事我自然知道。不過,我左晉煥雖然年少時頑劣。卻還不至於只想到那些身外之物。我家雖然算不得豪富,但祖輩和父親積下的家財至少也夠我花一輩子,所以既然為官便得做一番事業。」大約是喝了幾杯陳年茅台地緣故,他說話已經有些醺醺然。

    「若非殿下當年的提點,恐怕我早已經誤入歧途,又哪會有今日的如錦前程,所以我知道殿下身邊缺幾個能用的可靠人,您又不想到翰林院去調那些書獃子,所以就毛遂自薦了!」

    風無痕聽得左晉煥竟然激動得編排起那些翰林的不是,心下不由更是觸動。無心插柳柳成蔭,當日僅僅是一時性起,種下地因果卻讓此時得益,這不能不說是天意。「好了,晉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也不多推脫,以你現在從四品的官級,提三品任詹事是不可能了,不過少詹事一職卻是可以。若你真的下了決心,我明日便向父皇請旨調你進京。」

    左晉煥聽得眼睛一亮,神志也清明了幾分,起身一揖到地:「多謝殿下成全,下官定當竭力報效。」他一聽得風無痕立儲的消息便謀劃著進京事宜,因此趁著述職的空擋來了東宮,不想事情竟如此順利。「殿下放心,以後下官一定還你一個清淨的詹事府。」

    好容易送走了左晉煥,風無痕自己都有些醉醺醺的,他思量著書房還有些事務沒有處理完,因此只能喝了一大碗醒酒湯後,腳步虛浮地由小方子攙著朝書房走去。甫進門,他就瞧見裡邊有一個人影坐在側位上等候,還因為是師京奇,剛開口喚了一聲「緒昌」那人便抬起頭來,竟是越起煙。風無痕不由愣了,半晌才疑惑地出口道:「起煙,你不是在緬雲軒視事麼?怎麼今日竟到書房來了?」

    越起煙見風無痕進門便離座而起,隨即偏身行了一禮,臉色從容地答道:「殿下,我可是在這兒等了您好一陣子了,沒想到今日您居然這麼晚才到書房來。師先生已經被打發去那邊小書房了,算計著太子爺您也快來了,所以我也沒敢離開。」

    風無痕被外頭和裡頭這左一個太子爺,右一個太子爺說得有些頭暈,逕直在主位上坐定,這才示意越起煙坐下。「以後若是沒有外人,不要老是這麼叫著,我聽著怎麼都不是滋味。好好的從你們嘴裡叫出來,彷彿這太子兩個字就變味了似的,就連今次左晉煥叫地那聲也是一樣,聽得我髮根都立起來了。」

    越起煙抿嘴一笑,隨即出言提點道:「這是規矩禮制,不是殿下您說改就能改的,再者身為太子,以後便是在我們面前,您也得自稱孤才是,否則旁人還以為東宮失了規矩。」她施施然落座,這才看著小方子道,「就如同小方子,你總不成讓他不遵禮數吧?便是太子妃也在宮裡頭三令五申,絕不能讓外人恥笑了去,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以後殿下若是登基,這規矩可是更大。」她說著竟似乎覺出幾分黯然,聲音也低了下來。

    「好了,才說幾句話,就聽了你這麼一通大道理,以後就依你是了,免得又是這一番數落。」風無痕無奈地搖搖頭,示意小方子去掩上了門,方才正容問道,「你這麼晚在此等候,莫不是有什麼要事?」

    「也不是什麼要緊的,不過是有事要請殿下示下。」越起煙頓了一頓,彷彿在考慮該怎麼開口,「上次我對殿下提過越家地事,今次三皇子事發,他們才悔悟起自己的短視來,因此派人前來求情。我認為此次應該給他們一個教訓,因此托詞不見。倒是羅家在立儲事前就來了人,謙詞表示了恭敬之意,因此我已經允諾再大力扶持他們一把。」

    風無痕聽到越家來人求饒時已是露出了鄙夷之意,不過越起煙後面的話還是讓他大吃一驚。身為越氏子弟,她居然能放開家族扶持他人,這份果決連尋常男兒尚且難及,因此他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妻子兩眼。

    「起煙,越羅兩家的事情由你主理就是了,不過,越家地那些執事能背叛一次,難保就不會背叛第二次,若是長此以往,恐怕極為不利。」他正在斟酌著語句,就聽得越起煙石破天驚地說了一句話。

    「殿下,我已經派人去聯絡本家中的年輕一代,他們雖然沒有實權,但實力卻是頗有一些。自我出嫁以後,早就派人大力扶持了這些年輕人,此時便是用到他們的時候了。越家那些老古板只知道尸位素餐,追逐名利,卻是不知好歹,所以我已下令年輕一輩設法將這些老傢伙全都囚禁了,然後用宗族大會廢黜他們的執事之位,另委青年執事接任。若是他們還不識相,那就只能用非常手段了。」說著,越起煙清秀的臉上不禁冒出一股殺氣。

    風無痕心中一跳,從越起煙的眸子中,他看到的除了果決就是殺機,臉色已是微微一變。能娶到這般能幹的妻子雖然是福,但將來倘若登基又將如何?風無痕已是有些惘然,如今後院雖然並沒有拈酸吃醋地不得安寧,可是未來如何怎麼都保不準。海若欣雖然小事糊塗,但大事上卻是很少讓步,將來一旦分定嫡庶,那後宮的紛爭恐怕不會太少。

    唉,越起煙這等聰慧絕倫的女子,恐怕不是那種甘於深居後宮的女人。

    越起煙從丈夫眼中一閃而逝的陰霾中已是看到了一絲危機,然而,她謹慎地沒有多言。比起海家兩姐妹沒有同輩親友,只有那些門生故舊而言,越家的嫡系勢力就實在太龐大了,換作其他人也會心生忌憚。歷代帝王最怕的便是外戚擅權,以她對風無痕的瞭解,將來丈夫一旦登基之後,恐怕蕭家和賀家便是第一個要整肅的,因此她不得不打起十萬分小心。所幸她直到如今尚未有孕,因此和內院諸女還算和睦,只是不知道將來如何。

    「已經很晚了,起煙,你先回房去歇息吧。」風無痕突然吩咐道,「這邊還有些事情要處置,孤今晚也許就歇在外頭,你讓她們也早些休息。」不知怎地,他今晚一點求歡的興致都沒有。稱孤道寡究竟是什麼滋味,如今登上了這儲君之位,他算是真正品出一點含義了,果然是高處不勝寒啊。

    越起煙也不多話,側身行了一禮便退出了書房。回房的路途皆是在星光底下,頭頂的月亮也正散發著銀色的潔白光暈,可是,在眾丫鬟簇擁下走路的越起煙竟有一種前路漫漫的感覺。她似乎不經意地捋了捋頭上被風吹亂的一縷黑髮,舉頭朝天空望去,剎那間,只見一顆明亮的星辰自天空墜下,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不知是何地又隕落了一個貴人,越起煙喃喃自語道,這才舉步繼續往前走去。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9 20:31
無痕篇 第七卷 奪嫡  第三十七章 驚聞
  

    第二天一大早,風無痕自是裝束整齊上朝去了,師京奇便抱著一大摞文書之類的進了書房,幾個小廝見到這位太子殿下的第一幕僚,忙不迭地行禮請安。他們這些人能調到書房當差,無不都是歡欣鼓舞的,須知當初的德名和德喜幾個小廝都是外放了,最得意的韋綿英已經是掛著從三品職銜的成都知府,因此他們人人都是努力巴結,誰不想撈一個官做做。

    師京奇唉聲歎氣地將一堆東西放在書桌上,昨晚越起煙把他趕到了小書房,他足足看了兩個半時辰才理清了一點頭緒,著實是累壞了。不過每次一想到自己居然能成為東宮太子的幕僚,心中就妥帖萬分。他雖然至今未得一個進士出身,但這等小事到時只要一道恩旨就能全部敷衍過去,前程似錦還不是不在話下。

    他正在胡思亂想地當口,就聽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隨後就是范慶承的呼聲:「師先生,師先生!」師京奇心中不由有些詫異,這麼一大早的,范慶承有什麼大事需要這般大呼小叫的?

    「怎麼回事?」師京奇一見范慶承凝重的臉色便覺得不對,「難道是外頭又有什麼不好的傳聞?」

    「師先生,適才幾個小廝出去採買,外邊都在流傳著,說是五皇子昨兒個晚上升天了。」范慶承低聲答道,顯然不欲太多人聽見,「奴才已經下令東宮上下的伺候人不得妄議此事,不過師先生您還是早點準備一下好。」言罷他就匆匆離去,雖然他這個總管不過是當年風無痕在王府時委派的。但東宮上下,什麼瑣事還是得他管著。

    師京奇頓時覺得一陣頭疼,雖然五皇子風無昭地王爵早就被革了。但他畢竟是已逝皇后的嫡子。他這麼突然歸天,若是被有心人一傳。恐怕事情真相還不知要被編排到什麼程度。「真真是不讓人清淨了!」

    他不滿地嘟囔了一句,搖搖頭回轉了書房,此事還真的考慮考慮。

    風無痕回府地時候也是滿面陰雲,他已經聽說了那些奇怪的流言,居然說是他這個皇后嫡子登上儲位剋死了風無昭。簡直是笑話。風無昭若非犯下那等大罪,又怎會被革除王爵,如今又命喪宗人府?那些暗流到現在還蠢蠢欲動,無疑是有心和他作對。不過,風無昭也死得太巧了,若非適才他單獨奏對時,父皇透露太醫院正副醫正都證實這位五哥是染病身亡,風無痕幾乎要懷疑有人暗中動了手腳。

    「殿下。」冥絕突然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在風無痕身側,低聲稟報道,「屬下詳細追查過了。那個聶明裳當年地夫家已經有了下落。」「哦,究竟是哪家人?」風無痕頗有些不耐煩,不過此事是他讓冥絕去辦的。因此也想盡快了結這個麻煩。「若是可以,你就送她回去好了。」

    「是輔國公賈茗永。」冥絕的話語中似乎有那麼一絲別樣的意味。

    「賈茗永?」風無痕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卻覺得沒什麼印象,不由用疑惑的目光瞥向冥絕。「這個名字倒是生得很,輔國公這等爵位本朝封過不少,不過向來是沒什麼實權。」

    冥絕這才出言提點道:「殿下,當年您在安親王壽誕時送他那柄寶劍時,安親王曾經炫耀過他地另一柄寶刀,說是輔國公賈茗永所贈,難道您忘記了?」

    風無痕這才模模糊糊地有一點印象,似乎當時風無方曾經提過,此人因為沒有成器的兒別,皇帝準備將在賈家旁系中挑選爵位繼承者。

    「聶明裳一個罪人子女,賈家卻是顯爵之家,怎麼會扯在一起?你真的確定是那家人?」

    「不會有錯,聽說當時賈家曾經試圖悔婚,誰想長子突然染了重病,這才將聶明裳接過來試圖沖喜,誰知婚後一年長子便去世了。賈家就還是這個兒子稍微成器一些,誰想他這一命嗚呼之後,賈家嫡系子弟便挑不出能繼承爵位之人,所以一怒之下便把聶明裳逐出了家門。聽說她丈夫重病在身不能行房,所以當初還是完璧之身。」冥絕的臉色不由有些尷尬,畢竟一個大男人說起這等事總是有些不對勁。

    風無痕已經覺得分外頭痛,誰想到聶明裳身上還有這樣的隱情。如此說來,冥絕先前探聽到的消息怕就是事實了。一個失身於風無候的女人,真真是天大的笑話,倘若自己一意將其送回,怕是那賈家還會以為是自己玷污了他家的媳婦,事情就更說不清了。「冥絕,賈家既然是輔國公,來往的權貴應該也不在少數,你還聽說了些什麼?」

    冥絕自是不會對主子隱瞞,因此雖然覺得那消息太過驚人,還是實話實說道:「據屬下探聽得知,賈家地長女嫁給了莊親王世子,兩家交往甚密。前次安親王在皇上面前曾經提過賈家的爵位無果之後,聽說是莊親王親自前往說情,不過也被皇上駁了面子。」

    又是那些老王爺!風無痕禁不住呻吟起來,為何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總是這麼曲折離奇,一個女人竟牽扯到如此廣泛地勢力,若是輕舉妄動,恐怕連自己這個皇太子也不見得能壓住陣腳。「對了,她這些天沒催著要討回公道?前些日子不是一直把那句話掛在嘴邊麼?」風無痕若有所思地問道。

    冥絕苦笑著搖搖頭,「自從殿下獲封皇太子之後,她就沉默了許多,除了和那個聶其還能說上幾句話,別的就很少開口,一副愛理不理的模樣。」他也是鬱悶得緊,若非聶明裳揣著他當年的信物,他早就除卻了這個麻煩,如今竟是只能看著此女帶來眾多紛擾。

    「算了,她不提就由她去,就算養一個閒人好了。」風無痕不耐煩地揮揮手,顯然不想再糾纏在此事上,「東宮地人手多半是內務府的手筆,是不是可靠也很難說,指不定有各家權貴安插進來的人。依著父皇的旨意,以前的勤親王府還空著未分派出去,裡邊的諸多下人不可能全數轉進東宮。你派人去揀選一下,不管怎麼說,內院的女眷和孤身邊的人一定得分外小心,那些形形色色的人物你也多看著一點,別讓他們鑽了空子。對了,你待會把子煦叫來。」

    冥絕應了一聲,這才辭了出去,不一會兒,徐春書快步行了過來,躬身行禮道:「殿下有何吩咐?」

    「子煦,那些事孤也知會過你,眼下也不多說了。你現在即刻動身前往保定,到直隸總督衙門去見畢雲綸,務必把話點透。如今的情勢已經很明朗,若是他識時務就應該知道在孤離京的這段時間他該怎麼做。不管如何,直隸總督掌管了京畿周圍的安全,萬一事機有變,能否壓住局面就靠他了。」風無痕正容道,「此事關係重大,而且你在見畢雲綸時最好多留一點心,看看他是否有什麼不妥。非常時刻,小心一點總是沒錯的。「徐春書自是心領神會,稍稍又問了幾句細節就匆匆離去。京城離保定雖近,快馬揚鞭也要兩天才能打一個來回,況且他又不放心東宮的其他侍衛,所以不得不如同趕集似的。展破寒這個豐台大營提督也是當得無比愜意,雖然那些身份顯赫的下屬起初還有些架子,但幾次相處下來,竟是人人都知道了他當初在西北的凶名。展破寒又輾轉讓這些人明白了他和風無痕的密切關係,因此不過個把月的功夫,大營上下的官兵無不把這位主帥的話奉若神明。最最重要的是,如今的展破寒再不似當年那般囊中羞澀,風無痕分給他的那些財物也不是一筆小數,所以在幾個屬下參將游擊沒有差使的時候,他往往是拉著他們在青樓楚館敗火,出手之慷慨讓那幾個公子哥兒也是瞪目結舌,巴結主帥的心就更活絡了。

    這一日,展破寒又前去兵部武選清吏司取那些心腹部屬的委任文書,雖然都不過是千總之類的低品武官,但對於這些大多是苦出身的士卒來說不啻是天大的恩賜。他一邊查看著那一卷厚厚的玩意,一邊暗自慶幸著風無痕的提點和幫襯,若非這位如今的太子爺坐鎮,那些兵部的大老爺哪會這麼爽快,畢竟他展破寒壓根就不認識幾個京中權貴。

    他翻檢著那疊文書,心中又思量開了,雖說風無痕這位太子在皇城中的明松軒視事,但今日卻正好在兵部,倒是可以去求見一下,借口當然是替這些屬下謝恩。可是如今這種時候謠言滿天飛,若是他不避嫌的話又怕被外人詬病,因此分外難做。他正在沉吟之時,只見一個侍衛匆匆進了大堂,對那郎中嘀咕了幾句之後,便走到了展破寒面前:「展軍門,殿下在後堂指名要見你。」

    展破寒心中一動,立刻將手中文書揣進懷裡,跟著那侍衛疾步向後堂走去。那掌管武選清吏司的郎中許准一臉殷羨地看著兩人的背影,許久才將目光集中到公務上,嘴裡還猶自都囔著:「這姓展的真真好福氣,居然能攀上太子爺這棵大樹,唉,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他一邊搖頭晃腦一邊心不在焉地閱覽著桌上的公文,絲毫沒注意身邊的一個書吏正在豎起耳朵聽著他的自言自語,目光中滿是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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