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凌雲誌異 作者:府天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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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2009-5-14 15:28: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9 215690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9 20:32
無痕篇 第七卷 奪嫡  第三十八章 仁德
  

    五皇子風無昭的喪儀並不隆重,他畢竟是獲罪囚在宗人府的皇族,因此屍體裝殮送回王府後,除了少數大臣前往祭拜之外,靈堂中始終是人影寥寥。他的元妃秦氏早在他之前就已經鬱鬱而終,因此在靈樞兩邊哀哀哭泣的就只有兩個側妃和幾個侍妾而已。自從風無昭獲罪被囚之後,王府中的下人就都作鳥獸散,她們這些原本養尊處優的女子便只能事事自己動手。若不是宗人府每年都按例撥給銀兩,怕是她們連一條活路都沒有。

    雖然已經倦了幾日,但這幾個淡妝素裹的少婦每每想到自己將來的困窘,號啕聲就愈來愈大,因此即便是來上一柱香祭拜的官員也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誰也不敢停留太久。陣儀簿上竟多半是幾十兩,但對於乏人問津的王府來說,這些銀子已是分外難得。

    側妃楊氏艱難地挪動了一下身子,她已是哭得幾度昏厥了過去。幾個側妃侍妾之中,便只有她留下了一點骨血。本來還指望著丈夫能有重見天日的時光,誰料風無昭居然這麼快就去了。可憐她的兒子還不到十歲,朝廷也還沒有發還王爵的旨意,今後的時日真的沒法過了。就是她的娘家也不會收留一個獲罪的皇子側妃,她已是打定了主意,若是風無昭落葬之後仍沒有一個說法,她便少不得一根白綾尋了自盡。

    突然,門外傳來一陣喧鬧聲,她聽得一個小廝又高又亮地嚷了一句:「氓親王到!」這一聲可是非同小可,裡邊的眾人全都驚呆了。風無昭獲罪期間。這位宗人府宗正還來過幾次,她們是見到那張臉便覺得害怕,現如今王府的主心骨既然已死。莫不是朝廷派了他來處置府中地女眷?想到這裡,這些女子的哭聲便更響亮了。

    風氓致一進靈堂便聽得一陣震天哭聲。不由搖頭露出了無奈之色。

    他當然知道風無昭是因為心情鬱積,加之聽到了風無痕立儲的消息,這才鬱鬱離世,不過事到如今說這些又有何用?他示意身邊地長隨點上了一柱香,站在靈樞前默默禱告了一陣。這才命人去過那本媾儀簿,工工整整寫上了自己的名字,隨後又加上了「一千兩」三個字。

    他隨手將簿子擱在一旁地几案上,這才皺眉問道:「這喪儀未免太簡陋了,雖然無昭的王爵沒了,可畢竟還是皇族子弟,怎可如此怠慢,那些辦事的是愈來愈不經心了!」他面色一沉,便惱火地吩咐道,「傳本王的令。到宗人府去調幾個得力的人過來操持,這邊全是女眷,想來也辦不成什麼事。這王府還在。裡邊卻如此冷清,想必那些白眼狼似地奴才全都跑光了?」他一邊說一邊劇烈地咳嗽,旁邊的兩個長隨連忙小心翼翼地上前攙扶著老人。

    風氓致最後一句話顯然是對著底下的幾個女子說的,不過此時這些女子還懾於這位老王爺的威勢。一時之間竟是無人答話。半晌,側妃楊氏才挪動著膝蓋上前兩步,叩首之後哀哀求告道:「回王爺的話,自從殿下獲罪後,府中的那些人就全都散了,還有不少人訛詐帳房的銀子,如今留給賤妾這些人的竟是一座空蕩蕩的王府。王爺,雖然我家殿下有罪,但他地孩子畢竟還小,求王爺看在這點骨血的份上發發慈悲,否則賤妾等人算是沒有活路了!」

    風氓致這才注意到靈樞邊的那個孩子,由於風無昭地元妃無出,因此世子之位也一直未定,想來這個孩子就是風無昭在世上的最後一點血脈了。儘管對於風無昭當年的行為極度不齒,但人都死了,風氓致也不會再追究那麼多,何況皇帝應該早晚就有恩旨。他示意旁邊的一個小太監將那個孩子抱過來,只見他一副眉清目秀地模樣,黑漆漆的瞳仁閃閃發亮,毫無懼色地和風氓致對視著。

    楊氏見風氓致遲遲未曾表態,心中焦慮不由更盛,又連連碰頭道:

    「王爺,這孩子雖說上了宗譜,卻未有一個正式的名分,我家殿下已去,將來他即便是讀書還是辦差都是低人一等,求王爺向皇上進言,給他一個微末名分,也好慰藉王爺在天之靈。」

    「唔。」風氓致不置可否地含糊應了一聲,剛想出口說點什麼,一個年少小廝便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太子,太子殿下駕到!」靈堂中的眾人頓時全都呆了,外邊的流言他們自然也聽說過,因此誰都沒想到這位剛得到儲位的太子殿下竟會親臨祭拜,因此都有一種不知所措的感覺。

    風氓致正想迎出去,突敢腳下一軟,竟然無法動彈。他雖然早就知道自己身體日漸虛弱,但在人前失禮卻是他無法忍受的,因此忙不迭地命兩個長隨攙扶他出去。還未走幾步,風無痕的身影就已經出現在了風氓致面前,搶先扶住了他。

    「皇叔祖,您的身子不適宜勞頓,就不用那麼拘禮了。」風無痕溫和地說了一句之後,這才抬頭打量起靈堂來。只見其中稀稀落落地裝飾著一些白幔,那些油燈雖然點著,卻渾然無助四周的光線,就連白天也顯得有些陰森,整個靈堂都籠罩著一種淒愁慘淡的氣氛。旁邊跪著一些身著白色孝服的男女,人人臉上都是掛著戚色。

    風無痕親自拈起一柱香,竟是在靈前躬身行了一禮,隨即才起身取過膊儀簿。他的這些舉動不由讓四周的女眷生出一縷希望,當朝太子親至之後,其他官員想必也都會前來祭奠,如此一來,原本蕭索的王府說不定會有所起色。風無痕看著那寥寥幾筆陣儀,眉頭已是愈皺愈深,雖然他和風無昭的兄弟之情極其淡薄,但眼看他死後如此潦倒,心中總是有幾分不快。當他看到風氓致後邊寫的那一千兩字樣時,臉上才稍微平和了些。

    他掃了一眼底下的一眾女眷,深深歎了一口氣,若是換作別的皇族,此時必定是孝子出來撐門面,哪像現在這般窘迫?「雖然五哥的王爵還未發還,不過父皇回頭必有恩旨,你們就節哀順便吧。」他又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個孩子,頓時微微一愣,「這就是五哥唯一的兒子?」他幾乎不敢相信,眼前這個孩子的穿著最多只比得上尋常百姓家嬌兒,想當年風無昭囂張跋扈之時,可曾想到今日妻妾兒女的處境?

    楊氏正要答話,風氓致就先開口道:「太子殿下,此子就是無昭留下的唯一一點骨血,不過並非嫡出,但若是皇上有恩旨赦免無昭的罪行,自然此子還是可以襲爵的。」風氓致見風無痕的表情就知道這位太子殿下想作好人,當下又建議道,「太子殿下既然前來祭奠,想必是記著當初的兄弟之情,不若由殿下和本王聯名上書皇上求一個恩典,則王府上下有了名分新主,這喪事辦起來也體面。」

    風無痕點點頭,顯然是讚許了風氓致的提議。「皇叔祖放心,此事孤必定會作主,必定斯人已逝,以父皇的仁德,應該會慮到五哥的身後之事,這孩子也會得到善待。「他這句話剛說完,底下的楊氏便砰砰砰地連磕了三個響頭,涕淚交加地謝道:「賤妾謝過太子爺大恩大德!謝過氓親王恩典!」她又膝行幾步,將那孩子按倒在地,「浩容,還不快向太子爺和氓親王謝恩!」

    浩容僅僅一愣就被母親強壓著磕了幾個響頭,不過很快就倔強地抬起了頭來,幽深的目光不住在上頭的兩個大人臉上轉來轉去,膽子大到了極點。風無痕和風氓致倒不覺得什麼,但楊氏卻被嚇壞了,生怕兒子的無禮壞了大事。連聲呵斥無果後,她顧不得許多,劈頭就是一巴掌,奇得是浩容只捂著臉蛋,既不叫嚷也不啼哭,仍舊是瞪著上頭的兩位大人物。

    「這孩子的風骨不凡。」風氓致突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隨即又補充道,「太子殿下,本王已經讓宗人府調了幾個人過來幫辦喪儀,奏請了皇上之後,這邊的事便能解決。倒是殿下日理萬機,便無須在這裡再耽擱了。」

    風氓致的這句提點來得突兀,但風無痕只是一怔便明白了過來。他今日來祭奠本就是一時起意,雖然送了一份人情,但畢竟風無昭的罪名猶未消除,他確實不便停留過久。看看手中的那本陣儀簿子,他取過筆來,思量片刻,寫上了「一千二百兩」然後就吩咐隨侍在側的兩個侍衛將銀票送到帳房,又和風氓致商議了幾句之後才離去。

    皇太子親至祭奠風無昭的消息立刻傳揚了出去,那些避之唯恐不及的大臣頓時都傻了眼,尤其是那些曾經將風無昭視為真命天子,如今卻改換了上頭的牆頭草,更是心中惴惴不安。雖然風無痕一直在朝理事,但對於這位皇太子的真正脾性卻是沒幾個說得準的,所以不少官員都順勢前往祭拜,陣儀也是比照著風無痕和風氓致的例子不敢短少。再加上喪儀有宗人府的熟手操持,這些媾儀倒也足夠將風無昭的身後事辦得風風光光。

    宛烈二十九年五月二十八日,因皇太子風無痕和氓親王風氓致上書陳情,皇帝下詔免除已故五皇子風無昭之罪,復其郡王王爵,謐曰「恭」由於風無昭元妃早逝無出,冊其庶長子風浩容為世子,由皇太子風無痕代為教導,待其成年之後承襲王爵,另冊風浩容生母——側妃楊氏為郡王太妃,王府用郡王規制。至此,京城百姓皆道皇太子仁德。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9 20:33
無痕篇 第七卷 奪嫡  第三十九章 試探
  

    風無痕的這番做作讓僅剩的其他幾個皇子都佩服不已,不說風無清這個緊隨其後的跟班,就連風無候和風無傷也覺得這一招耍得格外漂亮。雖然賀氏一族早就捨棄了風無昭,但現在人都死了,無論是賀甫榮還是賀莫彬都沒有再追究的理。如今風無痕將風無昭遺子風浩容攥在了手裡,那賀氏一族若是再不聞不問就難免被人詬病,只看這幾日賀莫彬在朝堂上尷尬的模樣,旁人便看得出他在忍受著怎樣的煎熬。

    賀莫彬猶豫良久,終於還是去了靈堂祭奠,並依禮送上了八百兩媾儀。他雖然對風無昭害死大哥極為憤恨,但此時此刻卻不是逞一時意氣的時候,再者有了風無痕的先例在前,他若是不去便會給人與皇太子作對之感。賀家先前和風無言的那出「好戲」已經是演砸了,若是再不設法彌補,怕是風無痕登基之後,賀家就會遭到滅頂之災。

    離開恭王府之後,賀莫彬便直奔了太子東宮,他的身份非比尋常,因此尋常官員在外頭門上苦苦候著的時候,他卻在偏廳中悠哉游哉地喝茶,但心底的焦慮卻是一點沒少。只看如今的情形,妹子賀雪茗要再生下一位皇子幾乎是不可能的事,那麼賀家在後宮方面就已經完全落在了下風。賀雪茗雖然有一個恭惠皇貴妃的封號,壓過其他妃子一頭,但上面終究還有皇后壓著,更何況蕭氏這位六宮之主在聖眷上更是獨冠後宮。

    賀莫彬搖頭苦笑,壓根沒嘗出杯中茶水的滋味,只覺得嘴裡一陣陣的苦澀。他畢竟不是從政地材料。倘若父親在此,怕是輕易就能將諸事理順,可惜他卻是處處掣肘。彷彿什麼事都沒辦好過。他憶起上次夫人進宮時妹子賀雪茗的轉述和擔憂,心底更是一片悲涼。

    在三皇子風無言獲罪之後。曾經寵眷不錯的德貴妃蘭氏也被同樣降了秩位,不僅聲氣低了許多,走路也是低眉順眼地,再也沒了往日的囂張,平日嬪妃相見時更是頻頻躲開。賀雪茗去繡寧宮探視過好幾次。

    蘭氏每每說到傷心之處便是涕淚交加,眼睛更是幾乎紅腫著。就連一向淡然地賀雪茗對自己的處境也是分外擔憂,君王恩寵雖重,卻不知幾時轉薄,更何況她是一個沒有兒子的嬪妃。

    賀莫彬正在唉聲歎氣之餘,突然聽到了外間傳來一陣喧嘩,趕忙立起身來。雖然遠遠地瞧不分明,但他還是瞥見了風無痕身邊有兩個年輕官員。這位平日待人不甚熱絡的太子殿下對這兩人卻極為客氣,臉上儘是歡暢的笑意。只見風無痕命身後侍衛送那兩人出去,便邁開步子朝這邊走了過來。

    賀莫彬不敢怠慢。連忙急步迎了出去,恭恭敬敬地行了大禮。

    「下官叩見太子殿下。」他趁著風無痕還沒說話地當口,輕輕碰頭三下以示恭謹。

    「好了。賀大人以後來此地用不著那麼拘禮,這又不是朝堂奏對,何必弄得如此拘束?」風無痕順勢將其扶了起來,命一旁的小太監重新上茶。這才分了賓主落座。他微微一覷賀莫彬的臉色,知其看見了剛,才的一幕,便笑吟吟地道,「適才賀大人想必看到了,孤正好有客,這才讓你久等了。」

    賀莫彬連道不敢,雖然不知道那兩人身份,但此時他心知並非探聽這些的時候,按照早先打好的腹稿,他便抬起頭道:「太子殿下,實在慚愧得很,浩容年幼無辜,下官先前卻始終未曾前去探視,反倒是累得殿下為其母子作主,下官簡直是無地自容。」他見風無痕神情未變,連忙又補充道,「皇上仁德,免了五殿下的罪行,還令那孩子能夠襲爵,這全是太子殿下的功勞,只是我賀氏一族也不敢全然勞頓太子殿下,若是不棄,浩容的學業前程,寒家也一定效勞。」

    賀莫彬的話雖然說得隱晦,但風無痕對於當年那段往事廖若指掌,因此也知道賀家一直以來耿耿於懷地由來。可以想見,只要賀家願意,恐怕幫扶風無昭的妻兒一把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可是連那喪儀都是遲遲未至,這怨恨就非同尋常了。

    「賀大人,浩容也是孤地侄兒,正好浩揚讀書缺一個伴兒,讓他們兄弟相處也是好事。」風無痕微微一笑道,「至於那點恩怨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如今五哥都已經去世,賀家既然能放開自是最好。」他輕描淡寫地就將這些事全都搪塞了過去,把話柄又重新交回了賀莫彬手中。

    賀莫彬沒想到風無痕完全看透了他的心意,臉色不免尷尬了起來。

    他不過是聽了自己這邊一些官員的主意,看著風浩容年少可欺,想將他拉到己方這一邊,那若是得了機會還可以推出去作法。如今這意思被對方不動聲色地打了回來,他又不是那等臉皮厚地貨色,面色已是極為難看。在那邊訕訕了好一陣子,賀莫彬這才接話道:「殿下所言極是,下官記下了。」他挖空心思還想再說點什麼,卻發現腦中一片空白,彷彿剛才的腹稿全泡湯了似的,只得怔在那裡。

    對於賀莫彬,風無痕還是有那麼一丁點好感,因此也順勢岔開了話題。「西南蠻荒之地,民風更是彪悍,令尊賀大學士去了這麼久,可有消息傳回麼?」他是不得不關心賀甫榮的行蹤,須知這個老狐狸狡猾萬分,若是被他鑽了空子,那到時便是後悔都來不及。

    賀莫彬雖然比風無痕年長許多,但城府卻遠遠還沒有達到那種深度。「有勞太子殿下掛心了,家父雖然不慣南方濕熱的天氣,不過有太醫隨行,身子雖然不算最好,倒還是撐得住。」說完這句話,他彷彿自知失言,不由擔憂地抬頭看了風無痕一眼。見這位太子爺沒有不快之意,這才放下心來。如今他已是看得分明,皇帝當日將賀蕭兩家的主事全都弄出了京城。明擺著就是要扶助風無痕,自己還說父親身體不好。

    這不是自討沒趣麼?

    「不過,家父倒是提過那緬陽族似乎有蠢蠢欲動的架勢,甚至曾經不自量力地派人偷襲過巡兵,但都沒有成功。如今家父已是用欽差之命早就封鎖了那邊地商旅往來,想必他們也撐不了多久。」賀莫彬又加了一句。

    風無痕卻是覺得心中擔憂。商人都是逐利而行,即便朝廷再有禁令,恐怕那些小人也不會放過機會。西北戰事還未有結果,若是西南再有什麼差池,那就真的麻煩了。風無痕雖然不太懂戰事,但這些天在兵部浸淫良久,還是通了一點皮毛。兩線作戰的兵力雖然沒有問題,但糧草軍餉卻不見得能跟上,待到那個時候,種種矛盾便會尖銳起來。局面就愈發複雜了。

    風無痕和賀莫彬又談論了幾句西北軍事,這才由得對方辭了出去。

    待賀莫彬地人影消失之後,他頓時顯得憂心忡忡。雖然如今算是盛世。

    但平靜的表面下隱藏著多少憂患,這些都還是未知數,倘若有人有心煽風點火,要攪出一攤渾水實在是太容易了。他深深歎了一口氣。這才努力讓自己不去考慮那麼遠地將來,轉而想起剛才和那兩人的會面來。

    范衡文和李均達並排走在一起,一副神采飛揚的模樣,就差沒有仰天高呼自己的得意了。雖說兩人並不是那種十分熱衷仕途的人,但是能得別人看重總是一件快事,尤其是那位貴人還是當朝太子。直到現在,他們還有一種不真實地感覺,仿若仍舊是在夢境中。好半晌,李均達才提議找一個地方好好松乏一下,范衡文自然是萬分同意,這個時候,喝一杯得意的小酒當然是最美的事情。

    不過,上了水玉生煙,兩人方才覺得詫異,原來二樓已是坐得滿滿當當,竟是尋不到一個空位。對視一眼之後,范衡文和李均達不由苦笑著便想下樓,誰料此時背後卻傳來一個聲音。「原來是范公子,真的好久不見了,既然二樓沒有空位,兩位不妨到樓上雅座散散心。」

    范衡文轉過頭來方才看到背後的掌櫃李僑,思索良久,這才想起當年的遭遇,已是不禁呆了。當年也是在這裡,若非風無痕攔著,他幾乎就鑄成大錯,回想起來卻猶似眼前。「李掌櫃,沒想到你如今還是在這裡。」他微笑著打了一個招呼,臉上的表情卻極不自然,「聽說這裡的樓上都是些達官顯貴,我們兩人怕是有些不合適吧?」

    「兩位都是將來的東宮屬官,有什麼不合適的。」李僑一邊慇勤地將兩人往樓上引,一邊低頭對身邊地夥計吩咐了幾句,「當年的相遇也是有緣,如今范公子步步高陞,小店自然是攀不上高枝了。」

    范衡文倒是未曾應付過這等奉承,訕訕地有些說不出話來,還是李均達出言接了過去。寒暄了幾句之後,李均達頓時對這個和自己同姓的掌櫃刮目相看,在京城這一畝三分地裡,沒有本事地人根本無法看顧這樣的酒樓,果然是人情練達。他瞥了一眼身邊的同伴,不由在心底暗自惋惜,風無痕先前和兩人談話時,曾經單獨將他留下了一陣子,那幾句吩咐他現在還記著。

    「衡文是那種性情執拗的人,因此孤是把他當作御史地料子培養。以他如今的位分,進監察院還不相宜,所以還得好生歷練一陣子。均達,你雖然也是古道熱腸,但比起衡文的不識世事卻要明智許多,得空了也好好勸勸他,別讓他惹出太大的麻煩來。遇事執著本是好事,但過猶不及,得罪了太多權貴對你們兩個小官沒有好處,到時即便是孤也不一定護得住你們。你們都是直臣的材料,只希望孤的一番苦心不要白費。」

    李均達一邊回想一邊朝樓上走,這些話還真是苦口婆心,可惜范衡文是那等聽勸的人麼?他無奈地衝著范衡文的背影多看了幾眼,這才搖頭露出一個苦笑,只希望自己的同伴不要給太子殿下闖什麼禍就好。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9 20:34
無痕篇 第七卷 奪嫡   第四十章 賀壽
  

    六月初的天氣格外悶熱,京城裡不僅一絲風都沒有,樹上的知了還沒完沒了地叫著,直讓人們心煩意亂。各家顯貴的府上,小廝們都頂著烈日在樹下小心翼翼地粘著這些討厭的蟲子,心底無不咒罵著該死的天氣。這大太陽底下就是連泥都能化了,更不用提大活人了,就連往日小街上活蹦亂跳的大黃狗也在屋簷下耷拉著腦袋,一點精神都沒有。苦的是那些在烈日下討口飯吃的貧民苦力,他們只能一邊賣著力氣一邊用殷羨的目光瞧著那往來的官轎。

    這官轎中坐著的老爺遠沒有他們想像中那般得意,這種日頭下出來跑動的大多不是什麼大員,因此少有能在官轎中放一盆冰塊解暑的。若是不怕御史彈劾一個不受官筏,他們倒是寧可乘涼轎趕路,可惜如今京城裡邊是群臣都忌憚那幫監察院的老爺,因此即便再熱,他們也只能捂著一身大衣裳,搖著扇子趕路。

    這不,理親王風懷章的府邸前停著好幾乘大轎,雖說前面隔著風無昭的喪事,但身為皇帝的堂兄輩,這位王爺的六十壽誕卻是不能不做。

    他是一向低調慣了的人,因此本意也就是請上幾個老王爺,慶賀一番也就完了。雖說外邊極熱,但花廳裡擺著上不少冰盆,再加上幾個丫鬟不住地在冰盆旁邊扇著風,因此屋裡還算涼爽。

    此時正是午後傍晚之前日頭未落的時分,暑氣已是消了不少,但還是酷熱難當。青郡王風懷德雖然是個瘦高個。卻是極怕熱的,兀自敞開著衣襟扇著扇子,一邊還在嘴裡嘟囔著:「五哥。你這壽誕實在不是時候,這大熱天地。若不是我們和你交情深,哪個有功夫跑這個路,不看外邊的石子路都要被曬化了?今兒個可是你的六十大壽,如今倒好,門前冷冷清清地。哪有個做壽的樣子!就連那些個朝廷地官員也比你排場些,如今我們這些老的是愈發沒人理會了!」他說著火氣就上來了,重重地把手中扇子一擱,正要發火的當口,彷彿想到了什麼,又訕訕地坐了下來。

    一旁的胖子不滿地瞥了風懷德一眼,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口道:「老九,不是我說你,遇事老是那個火爆性子怎麼行?今兒個是五哥的壽誕,我等都是客人。你怎麼還反客為主了?」他又瞧瞧陰沉著臉地理親王風懷章,這才低聲道,「眼下是什麼時候。外邊的那個朝臣敢大張旗鼓地做壽辦喜?就連前次賀家的侄子辦喜事,那也是悄無聲息地就把事情操持完了。這個時候論體面,你可以不管不顧,五哥可是要過日子的。」

    風懷德低聲嘀咕了幾句。這才將身子全靠在籐椅上,端起旁邊几案上的酸梅湯就往肚子裡灌,總算鎮壓下幾分暑氣。「算了,不和你們爭這麼多,橫豎如今是只有瞧著的分。」他掏出懷表看了看,這才疑惑地抬起頭來,「今兒個究竟怎麼回事,別人不來湊趣也就算了,怎麼二哥也不見人影?難道他還在和那個人……」話一出口他便覺著了破綻,連忙打哈哈遮掩了過去。

    饒是如此,其他兩人也是臉色大變,不安地掃視了一眼四周伺候的丫鬟後,理親王風懷章才沉聲吩咐道:「這邊不用你們伺候了,你們全都退下!未得本王吩咐,誰都不許進來!」那些丫鬟哪還有不知機地,偏身萬福之後便匆匆退了出去,花廳中頓時顯得空蕩蕩的。

    「老九,以後你若是說話還這般無遮無攔的,我們遲早會被你害死!」風懷章憤憤地斥道,「這種事情旁人都是諱莫如深,你怎可輕言?二哥來晚了不過是小事,你這話要是傳出去,我們全都陪著倒霉!」

    風懷德本來就是一肚子的不合時宜,一聽教訓頓時火氣更盛,張嘴便反駁道:「當時你們都答應得好好地,現在一見事機有變就全都作了縮頭烏龜,怪不得如今都沒有人正眼瞧我們一眼!做大事便不能縮手縮腳的,若都是學了你們,那幾個小的還不知囂張到什麼地去了!」

    風懷章地臉色頓時無比難看,但要論起伶牙俐齒,他又怎比得上這個弟弟,因此只得用求救的眼光瞟向一旁的胖子。「老八,你雖然也是郡王,但朝堂上的事情卻比他清楚,你來說說,如今這個地步是我們不想動還是不敢動?王爺當到這個份上,他也實在能耐太大了!」

    這胖子就是皇帝風寰照地親弟弟,當年奪嫡之爭中剩下為數不多的先帝親子,肅郡王風懷引。能在那等混亂的局勢下生存下來,而且還撈到一個不高不低的爵位,他的逢源之道確是非同一般。

    「老九,二哥所言當然是有理,你就不要和他摳氣了。如今我們老一輩的就剩下了沒幾個人,若是還起內訌,不是徒惹人笑?皇上的手段你不是沒見識過,即便是自己的親生兒子,也是死的死,囚的囚,哪有一絲心慈手軟?若是不小心露一個破綻,怕是我們這些老骨頭全要被一鍋端了!」

    風懷德對這個哥哥的話卻是不敢怠慢,因此雖然臉色猶自不愉,氣話卻是不說了,只是還是坐在籐椅上生氣,顯然還是不樂意兩人的態度。三人正在各自想著心事,突然,一個小廝三步並作兩步地衝了進來,熱得渾身燥汗,卻是喘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風懷章卻是火了,他剛才吩咐過不許人進來,才沒過片刻便被人壞了規矩,臉上立刻掛不住了。「怎麼回事,你還有沒有規矩,本王不是吩咐過不許打擾麼!」他劈頭蓋臉地訓斥道,「便是天塌下來也得過了這會,還不滾出去!」

    那小廝卻是順過了氣來,見主子要攆他出去,連忙跪地稟道:「王爺,奴才是沒法子才壞了規矩,外邊門上來報,太子殿下親自給您賀壽來了!」

    風懷章頓時從椅子上蹦了起來,趨前一步攥住那小廝的衣領,大為緊張地問道:「太子殿下當真來了?」就連一旁的風懷德和風懷引也都愣了,須知風懷章不過是一個不得勢的親王,徒具尊榮而沒有實權,而風無痕如今正是勢頭最勁的時候,實在沒有道理為了區區一個皇叔的壽誕而前來道賀。話雖如此,兩人見那小廝如同小雞啄米般點頭的架勢便知道事情不假,連忙扯了風懷章迎了出去。他們雖是長輩,但在這將來的新君面前可是不敢擺架子,否則傳揚出去便是不遵禮數。

    風無痕也是早上才從幾個明松軒的書吏那邊得知了風懷章的六十大壽,因此略一思量便命范慶承備下了禮物,趕著將事務都處理妥當,這才急匆匆地來到了理親王府。在門上僅僅耽擱片刻,風懷章等人便迎了出來,態度甚是恭謹。風無痕臉帶微笑地將三人一一扶起,凝神細看之下,這才認出了其他兩位老王爺。凌雲皇室一直都是興旺繁盛,皇族中人更是眾多,光是有爵位的就不下百人,就是襲著王爵的也有十數人,因此他倒是一怔之後才辨出了那兩人的身份。

    「原來是肅郡王和青郡王兩位皇叔,敢情今日是聯袂前來給理親王道賀的。」他笑吟吟地從小方子手中取過一個裝飾精美的錦盒,「理親王的六十大壽,孤也尋不出什麼好物事,這裡的東西無非是一點心意而已。」他一邊說一邊將錦盒遞了過去,「只望皇伯能長命百歲,身子康健,我們這些年輕一輩的也就安心了。」

    風懷章心情複雜地接過那個錦盒,卻不敢輕易打開,打點了一堆奉承話之後,他便連忙將風無痕往正廳裡讓。「太子殿下實在是客氣了,本王不過是老朽之身,區區六十歲的壽誕,本意就是請幾個閒散王爺松乏一下而已,就連不少親戚也沒有下帖子,誰料竟然驚動了殿下,實在是慚愧。」他向身邊伺候的小廝打了個眼色,這才把風無痕引到了正位上。

    風無痕沒有接話茬,環視四周,這才若有所思地問道:「孤聽說皇伯和莊親王交情甚佳,為何今日不見他的人影?老一輩的王爺中,如今碩果僅存的也就是你們幾位了,平日多多走動也好散散心,否則一直悶在府中豈不是遭罪?」

    他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頓時讓三人如坐針氈,就連開始還大放狂言的風懷德也偃旗息鼓,大氣都不敢出一聲。這種時候,風無痕突然提起此事,用意實在撲朔迷離,若僅僅是心有所感倒也罷了,但若是早有懷疑而存心試探,那便是多說多錯,誰也不敢輕易接話。沉默良久,倒是肅郡王風懷引先開了口。

    「太子殿下的這話說得有理,其實我們這些老傢伙都懶散慣了,平常在府中無非是修身養性,再不就是享享兒孫繞膝的天倫之樂,也沒什麼功夫頻頻相聚。不過每月抽出個半天的功夫閒話家常倒是常有的事。」風懷引的話說得異常真誠,「人倒是顯貴忘親情,我們這些人都老了,也沒興致沒能力和年輕人去爭,因此還是在府裡享清福的好。說到莊親王,想必他正在安排戲班子的事,今日不比常時,若是讓五哥的壽誕冷冷清清,怎麼也不好看不是?」

    這話雖然妥帖,但風懷章和風懷引同時出了一身冷汗,若是到時莊親王風懷起來的時候沒有戲班子,那此次的紕漏就捅得大了。畢竟此時此刻,沒人知道風懷起為何拖到現在還不現身。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9 20:35
無痕篇 第七卷 奪嫡 第四十一章 開席
  

    莊親王風懷起卻真的是讓事情絆住了,他原本早就打算去理親王府賀壽,就連禮物也打點了周全,正要上轎的時候卻出了岔子。一直沒事就往他府上走動的輔國公賈茗永巴巴地趕了過來,硬是拖住了他的步子,好說歹說地讓風懷起回了書房。兩人乃是親家,雖說賈家沒有出色的兒子,但風懷起對於自己的媳婦卻是滿意到了十分,賢良淑惠自是不用說,就連持家也是有一套本事,因此對於賈茗永才屢屢高看一眼。

    「老賈,究竟是怎麼回事?」風懷起的臉上頗有幾分不耐煩,「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理親王雖說沒請幾個客人,但本王若是去晚了,別人會如何想?你究竟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非要放在今天說?」

    賈茗永卻是一臉的苦相,就差沒有哀求了,「王爺,若是沒有要事,我怎敢這樣勞煩您?實在是這幾天的消息太過繁雜,我那是被嚇的!」他無奈地搖搖頭道,「您也知道,我那幾個不成器的孩子……」

    賈茗永的話還沒說完便被風懷起不耐煩地打斷了,「你的這些話本王都聽了無數遍了,不用再重複。」他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若非是為了你的事情,本王何必拉下老臉去向皇上陳情?結果不僅自討沒趣,還落下一個笑柄。你當初不是送了安親王一柄上好的寶刀麼,花費了那麼多銀兩卻連一個結果都沒有,還好意思在我這裡磨牙?」他一邊說一邊朝外走,「你自個回去解決吧。本王沒功夫再理會這些雞毛蒜皮的事。」

    賈茗永不由慌了,趨前兩步攔住風懷起,這才厚顏陪笑道:「我知道王爺的心情。哪敢拿那些上不得檯面地事勞煩您,實在是得了一個奇怪的消息。」他左右看看。見沒有閒雜人窺伺,這才低聲道,「王爺,我府裡有兩個不安分的下人,老是喜歡在外頭道聽途說地。少不得在府裡搬弄是非。不過,此次他們倒是得了一個奇怪的消息,聽說太子殿下從敬陵回來地時候收留了一個女子,但又沒有收在房裡,反而是放在了外頭……」

    「就為了這點小事?」風懷起眉頭一揚,眼看又要發火,只見賈茗永慌忙附耳道,「此女非比尋常,似乎是當年我逐出府門的媳婦。」

    風懷起只覺腦際轟地一聲,大驚失色地抬起頭來。這才發覺賈茗永一樣面色難看。他定定神,這才低聲出言問道:「此事絕不可外露,可還有外人知曉?」

    賈茗永忙不迭地搖頭。「我哪有那膽子,就連那兩個嚼舌的下人也讓我關在了柴房裡頭,府中上下更是梳理了一遍,唯恐有什麼疏失。說來也是家門不幸。若非當年安兒死得早,我也不會這麼絕情地將那個女人趕了出去,如今竟是連個能養老的可靠人都沒有,那幾個小兔崽子全都不爭氣……」他嘮嘮叨叨地還想往下說,卻瞥見了風懷起難看的臉色,連忙知機地閉上了嘴。

    風懷起卻在考慮此事背後地勾當,以他對風無痕的瞭解,壓根無法想像這種奇怪的舉動。若是不知那女子的身份也就罷了,可是為何收容了她卻是一樁奇事。他想得頭都痛了也沒弄明白一個所以然來,索性暫時丟在了腦後,臉色凝重地看了賈茗永一眼,這才沉聲說道:「本王似乎曾經聽你說過,你那長子娶妻就是為了沖喜,後來他故去之後那女人便不知所蹤,原來竟是幹下了這等勾當,她究竟是哪家人?」

    賈茗永吞吞吐吐地將事情原委說了一遍,風懷起的臉色頓時愈來愈難看。須知聶家也曾經是官宦之家,即便敗落也由不得賈茗永這般妄為,幸好當初京城沒人注意一個的境遇,這才沒出大事。可是如今就不同了,他瞧著賈茗永滿面諛笑的臉,當下恨不得一個耳光甩過去,可最終還是忍住了。

    被這事一攪和,風懷起趕到理親王府的時候已經是將近酉時,所幸先前他和肅郡王風懷引商議好了,因此早半個時辰先打發了聞名京城的順慶班去助興,自己則是隨後便到。誰料想一到王府門口便得知了風無痕的駕到,他不由心中打鼓,但此時勢必不能退縮,因此他鎮定了一下心情,神態自若地踱了進去。

    大約是風無痕這位太子爺光臨地緣故,聞風而來的皇族親貴擠滿了大半個理親王府,就連幾個不常露面的權臣也都巴巴地趕了過來,頓時讓王府中地下人慌了陣腳。風懷起一路走去,碰到的官員不計其數,不少人的臉上都堆滿了諛笑。雖然風懷章是個不管事的王爺,但太子殿下親至,誰也說不準是否會有其他名堂。這些人都是鑽營慣了地人,哪會放過這等機會,因此禮物雖是菲薄,卻也厚顏擠進了王府。

    不過,正廳裡的官員卻是寥廖無幾,風懷起一跨進門,便聽得肅郡王風懷引的聲音:「二哥,你總算來了,真是姍姍來遲啊!你若是再遲來片刻,我在太子殿下面前打的包票可就要穿幫了。這麼多人都在等你一個,你的面子可就大發了!」

    風懷起早就瞧見了風無痕含笑坐在風懷章身邊的正位上,哪裡敢怠慢,連忙上前跪拜行禮。風無痕卻只受了半禮就扶了他起來,口中還調笑道:「適才肅郡王說王爺是在安排戲班子,孤起先還不信,如今看那外邊順慶班都已經搭好了戲檯子,這才信了。不過這等準備工作原該事先做好才是,拖到這壽誕的日子卻是不妥。」

    風懷起連忙陪笑道:「太子殿下說得是,本王不過是和肅郡王商議好的,想給五弟一個驚喜而已。他的脾氣執拗,不願意張揚,就連這次六十大壽也想悄悄地操辦了,我們兩個拗不過他,只得暗地裡張羅了一點玩意,想熱鬧個三天,沒想到今日卻驚動了殿下,想來也是五弟的福分。」

    這幾句話把事情撇得一清二楚,雖然風無痕心中仍有疑惑,口中卻不再追問了。旁邊幾位剛剛剛來的皇族親貴也都上來打招呼,風懷章連忙吩咐開筵。他今日準備本就不足,所幸青郡王風懷德給出了一個主意,趕著派人和魏文龍打了個商量,將水玉生煙的廚子請來了一批,這才勉強備足了酒菜,否則今次就免不了出洋相。

    酒酣之際,風懷章這個壽星翁自然是執壺勸酒,就連他的世子也出面一席席地敬酒過去,平日蕭索的理親王府自是熱鬧非凡。風懷章已是好久沒有這般風光,因此紅光滿面地在眾人面前連干了三大杯,這才心滿意足地坐了下來。他還不忘奉承身邊的風無痕幾句,「本王的區區壽筵今日能引來這麼多貴賓,無非是托了太子殿下的福,這心頭真是感動得很。殿下仁德如今是京城皆知,皇上真是目光如炬,眼力非凡啊!」

    他這句話一出,無疑是得罪了一旁的風無惜。這位寧郡王本就心中不忿,此來賀壽也不過是被府中幕僚所勸,總有幾分不情不願的。雖然他連遭大變,胸中城府已是深了許多,但又哪裡及得上席中的這幾個老狐狸,因此勉強按下心中不悅,自顧自地喝酒挾菜。

    風無痕也是注意到了那邊莊親王眼中一閃而過的陰霾,已是分外留上了心,因此淡淡地謙遜了幾句後,便再度舉杯向莊親王賀壽。鬧哄哄了足足一個時辰,這酒筵才算結了八分,由於天氣悶熱,不少人也就無心酒菜,只是不停地用眼睛瞟著主席這邊的動靜。

    好容易等到那邊大戲開場,眾人的目光也就被吸引了過去。順慶班中京城有名的角兒確實不少,平日達官顯貴的壽筵酒席更是常常以請到他們為榮,因此莊親王風懷起也費了許多功夫才將他們請到了理親王府。班主羅順慶本來是想著借這些王爺的架勢把名聲再打得響亮一些,誰想今日竟撞著了當朝太子,不由更是下令一班角兒賣力到了十分。這些戲子都知道風無痕對於這等娛興之事是無可無不可的,因此今日若是能投了他的緣法,得一個好字,將來在京城的梨園行當裡自是可以橫著走。

    台上演得雖然熱鬧,但風無痕的心思卻不在上頭,他正想著對這些老王爺的相處之道。今日前來本就帶著籠絡之意,不過此時人多嘴雜,他卻勢必不能深談,再加上旁邊坐著莊親王風懷起這個老奸巨猾的貨色,他的言語便更加小心,到後來乾脆把話茬都扔給了他們,自己卻是坐在一旁間或插個一兩句話。

    台上的武生突然來了一個漂亮的三觔斗,台下的一眾人等頓時發出了震天好聲,剛才的幾出都是順慶班的壓軸戲,很少拿出來顯擺,他們已是過足了癮,此時見台上角兒愈加賣力,他們頓時忘了今日來意,只顧自己欣賞起來。須知這等喧鬧時刻根本沒法巴結談話,因此眾人見風無痕坐在那裡含笑不語,都認為這位太子殿下也在那邊看戲入了迷,誰也不敢打擾。

    風無痕見那大戲一時半會還沒有結束的架勢,瞅瞅天色不早,回頭便和理親王風懷章打了個招呼:「今日也擾了王爺這麼久,孤也該回去了,那些公務也得再費些功夫才能處置完。」他回頭看了看台上台下熱鬧非凡的架勢,不由又笑道,「莊親王請來的這個戲班子著實出彩,趕明兒若是得空開筵的時候,孤也請上這麼一出,到時各位老王爺可得賞光才是。「這些人哪還有不知機的,又沒話找話地逢迎了幾句,這才恭恭敬敬地想要起身相送。風無痕卻微微擺了擺手,示意他們不要驚動了其他人,自己便帶了幾個侍衛從人悄悄地從一旁退了出去。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9 20:36
無痕篇 第七卷 奪嫡 第四十二章 高處
  

    風無痕前腳剛踏進王府,便聽得身後響起了一陣蹄聲。他在理親王府足足待了一個晚上,因此這時按理已是入夜的宵禁時分,別說在大街上打馬飛馳,尋常百姓就是在路上閒逛也會被五城兵馬司巡夜緝盜的人逮住。他不由吩咐徐春書去張望一眼,果然,那馬在東宮前面停下,汪海幾乎是從馬背上直接跳了下來,氣喘吁吁地奔到門前,卻正好趕上了。

    「奴才叩見太子殿下。」他跪下叩頭請安畢,便匆忙稟道,「皇上有旨,命殿下即刻入宮覲見!」剛才那一陣狂奔幾乎要了他的小命,因此此時未免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感覺,額上也是沁滿了密密的汗珠。

    風無痕心中一緊,第一個感覺就是宮中有變,但一看汪海還算鎮定的神情,他便自嘲起自己的多心來。所幸此時他的轎馬仍在,進宮也不費什麼功夫,當下他吩咐范慶承知會內院四女幾句之後,便重新坐回了轎子裡。

    這時宮門早已下鑰,但汪海先前奉了皇帝旨意十萬火急地出宮,現在又和風無痕這個東宮太子一起回轉了來入宮面聖,把門的侍衛自是忙不迭地放行。不過雖然眼看著這些人進了皇城,這些侍衛的心底卻犯起了嘀咕,皇帝少有深夜召見人的,此時這般火燒火燎,莫不是出了什麼大事?不過想歸想,這些人誰也不敢宣之於口,畢竟妄議天家大事可是掉腦袋的罪名。

    風無痕進了勤政殿,才發現裡頭只有皇帝一個人,一干平日伺候在側的太監宮女全都不見了蹤影。就是最得寵信地石六順,此時也在外頭看著大門。行禮請安之後,他便垂手而立。心中已是隱隱約約地察覺到,西北的安親王估計是來消息了。

    皇帝卻沒有立刻提起正事。反而問起風無痕今日到理親王府賀壽的經過來,一邊聽還不時地點點頭以示讚許。「無痕,這一次你做得很好,這些老王爺雖然沒了實權,但畢竟都是經營了多年地人物。潛藏的勢力也應該不小。朕雖然一直懶得追究他們背地裡地勾當,但總得提防著些。理親王是皇族中出了名的老好人,膽子又小,你若是籠絡了他,對於將來大有好處。」

    風無痕自是恭敬地答應了下來,「多謝父皇提點,兒臣謹受教。這些王爺都是兒臣的長輩,若是他們能安分守己,自然應該加以尊榮禮遇。」

    「你懂得這些就好。」皇帝露出了一個欣慰的笑容,「便是先前對無昭的處置。你也沒讓朕失望。須知身為儲君,人心民望才是最重要地。你不過是收容了一個孤兒,為死去的老五求了一個情。便得了仁德的名聲,這是天底下最划算的買賣。百姓可不懂什麼天下大事,他們津津樂道的只是小恩小惠,你將來若是為君。瞅準時機輪流免除幾省錢糧,自然是天下歸心。朕這些年壓著此事一直不准,也就是為了你將來的考量。」

    風無痕心中不由感動萬分,但面上不由更加惶恐。「兒臣多謝父皇恩典,但如今天下太平,父皇也正是鼎盛之年,豁免賦稅的事依兒臣之見,若是眼下合適也不必留到以後。兒臣資歷人望都還淺,正需要在父皇身邊多多歷練學習,安排那些事情未免折了父皇的福壽。」自古皇子易當,儲君難為,因此風無痕不得不小心謹慎。雖然現在皇帝和他父子和睦,政務上頭也異常順暢,但萬一因小事而招惹疑忌,那便是自惹麻煩。

    「已經不早了。」皇帝突兀地冒出一句話,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今日安親王已經差人送來了消息,號稱西北大捷,其實不過是斬首千餘級的一場小勝而已。他在密函中已是說得清清楚楚,由於蒙古各部聯合施壓,庫爾騰部又態度堅決,因此準噶爾人雖是狼子野心不死,此時卻不得不讓步。他們先前雖然得到了倫肅部的投靠,但也是犯了眾怒,再加上與西北大營地幾次交戰,實力總是有些損傷,因此趁著這次小敗的機會答應了會盟的要求。雖然正式地奏折還要明日才到,但朕不得不先和你打一個招呼。」

    儘管心中早有準備,但風無痕還是心中一驚,這幾日他如同連軸轉一般在各處作了安排,但真要說天衣無縫卻還是一點把握都沒有。若是在蒙古會盟期間父皇沒有差池還好,若是真有什麼萬一,自古趁著主事者缺席的時候陰謀自立的皇族或是權臣不在少數,那後果如何就很難預料了。

    風無痕正在斟酌著如何開口,皇帝卻又先發話了。「朕知道如今的局勢還遠未明朗,你坐上太子之位時間又短,京中地事情還沒有到廖若指掌的光景。若是你一出京城,那些背地裡的跳樑小丑自然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皇帝瞟了一眼滿面震驚的兒子,這才沉聲說道,「有朕在一日,這些人就休想得逞,所以京城之事你無需考慮過多。倒是此次會盟你務必將事情辦妥,回京之後朕就命禮部擬定禪位之事。朕的帝位也坐了多年,該讓你顯顯身手了,否則若是將來再鬧騰起來,朝局就更加不可收拾了。」

    饒是風無痕自制力再強,此時也不由大驚失色。這話皇帝雖然和海觀羽他們說過,但在這個兒子面前卻還是第一次透露,因此震撼不可謂不大。自古老皇退位不是為大勢所逼就是因為權臣獨攬大權,再無極盛之時思量退路的道理。須知太上皇雖然尊榮,卻是再難享群臣逢迎的實權,因此帝王很少取這一途徑。如今皇帝驟出這等言語,風無痕自是不知該說什麼好,半晌才迸出一句話:「父皇如今身體康健,執掌朝政又從無缺失,怎可輕言禪位?兒臣懇請父皇三思。」

    「此事你不用再勸諫了,朕早就和海愛卿他們商議過,再者即便朕退居太上皇,朝政也能點撥你一番,遠比……」皇帝突然閉口不言,顯然也是忌諱提到那種事情。他沉吟片刻,又岔開話題道,「無痕,朕知道你和安親王風無方一向交好,你對他這個人如何看?」

    風無痕不由有些摸不著頭腦,但細細思量了這句話的含義之後,臉色不由大變。自古鎮守西北的都是皇族大將,雖然尊榮和威勢皆是十足,但卻鮮有好下場者,因此後人為大將軍一職不是循規蹈矩,就是倣傚前人尸位素餐,竟是少有真正將才的。皇帝突然提起此事,莫不是對風無方有所疑忌?

    他只能斟酌著話語答道:「兒臣和安親王確實交情菲淺,以前在京城時,皇族子弟只有他毫不在意兒臣當時的處境。當年兒臣作為欽差到福建巡視災情時,又是他大力幫助剿除了倭寇,自己卻毫不居功。而在西北的這些年,安親王也是履有建樹,也算是朝廷的西北棟樑。」

    皇帝搖搖頭道,「無痕,你雖然在政務上見解不錯,但看人還是太淺。」他負手在大殿中踱著步子,若有所思地想起當年情形,「風無方的父親是朕的親弟弟,當年何嘗不是統兵有道,戰功彪炳?愈是得力的將才自視就愈高,因此往往會在一些卑鄙小人的挑唆下不服朝廷詔令,即便是興兵作亂也是指不定的事。當初宋太祖杯酒釋兵權,看似放任了契丹女真橫行,使得民風積弱,其實也是保江山之道,否則若是蹈了盛唐覆轍,身為人君也未必能討得好去。」

    風無痕見皇帝將話引到那上頭去,心中愈發冰冷。想當初風無方在福建一味韜光養晦,這才從那邊調回了京城,繼而就任大將軍去了西北。他本以為皇帝對於這位堂兄極其信任,誰想到至尊的心思永遠是那般難以琢磨,從剛才字裡行間流露出的心意,他已經覺察到一絲危機。

    「無痕,你此去西北務必將風無方安撫住了,他手掌兵權,朕手裡又沒有可以代替他的人物,因此萬一有所差池便是難以挽回的局面。」

    皇帝終於說出了心底的意思,「一個展破寒朕可以壓得住,他就算再有野心也不過是出身微賤的平民,因此遠遠達不到一呼百諾的地步。但風無方卻不同,若是他真的有心,只需旁人微微煽動,他就可能動起別樣的心思。同為皇族,他可是同樣可以問鼎大位。」

    風無痕沉默地點了點頭,皇帝的提點無疑是對他的當頭一棒。風無方爽朗的笑容,親切的舉止,還有時而露出無拘無束的天性,都是他在其他皇族子弟身上找不到的。即便是如今風無清和他走得最近,風無痕也沒法子像對風無方那般交心。皇帝的話重重撞擊著他的心防,等於無時不刻地提醒他要保持帝王的孤傲和寂寞。

    盛夏的季節,即便是夜晚,論理也應該是酷熱難當,但出宮的時候,風無痕卻情不自禁地感覺到一絲寒冷。皇帝的意思很明確,要成為人君,必定就得犧牲感情,在那個位子上被個人情感所誘,那作出的決定就十有八九會危害社稷。至尊,命中注定就只能品味至高處的寒意,風無痕終於明白了這個道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9 20:39
無痕篇第八卷 新君 第一章 出發
  

    皇帝宣佈了由風無痕親自前去西北主持會盟的消息之後,整個京城頓時又是一陣忙亂,有心人自然琢磨起先前皇帝急於立儲的用心來。皇族親貴們則是更加緊張,三五成群地隔日便要碰一次頭,而來往東宮的官員則更多了。此時此刻,誰不想趁機從這位太子爺口中再套一點什麼話出來。只可惜風無痕沒有那麼好的興致,除了幾個熟絡的官員之外,其他的人全都被范慶丞攔了下來,借口則是光明正大得很太子殿下遠行在即,外人不得打擾。

    東宮詹事府的官員正如風無痕所料那般,皇帝全然准奏了他報上的名單,自然,范衡文和李均達的名字讓不少朝臣詫異不已。畢竟,此次到任少詹事的左晉煥還有一個已經升任江蘇巡撫的老爹,而且出仕至今,一直是宦途坦蕩,而范李兩人卻是名不見經傳,此次越級陞遷左右春坊庶子,不啻是為將來的前程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一時之間,京城中關於兩人的流言紛紛,誰都知道又有兩個青年才俊即將前程似錦。

    不過,這兩個新貴卻沒有那等覺悟,相比他們治理一縣一州之地的輕鬆自如,詹事府的差使遠遠不如想像中那般容易。倒是左晉煥比兩人上手快得多,時時提點一陣,讓范李兩個科場前輩分外窘迫。雖然詹事一職最終由皇帝委任了左都御史馮之繁兼任,但誰都看得出來,這位老人連監察院的差使都多半撂給了鮑華晟,哪裡還會管這檔子閒事。因此。左晉煥這個少詹事便擔負起了東宮屬官的所有事務。

    不過風無痕最頭痛地卻是自己將來不在京城的時日,到時詹事府這些官員是否能壓住陣腳還很難說。左晉煥自知自己在京裡頭交遊有限,那些大員沒幾個熟悉的。因此趁著這位太子還有些功夫地當口,死纏爛打地磨著風無痕帶他引見了不少人物。至於蕭氏一黨的幾個中堅人物更是全都攀上了關係。而賀甫榮地府邸他也親自去拜會了一次,也算勉強結識了賀莫彬這位戶部左侍郎。

    因是會盟,理藩院尚書虞榮期自然是一併隨行,而為了表示對庫爾騰部的重視和拉攏,皇帝又從諸王之女中挑了一位相貌出眾。人品大方的女子認為己女,命禮部冊為清寧公主,賜婚給正好喪偶的賴善作為繼室。而同行的還有三位有著郡主封號地宗室親貴之女,若是會盟順利,其中一人便會許配給準噶爾的客圖策零,至於另兩位則是許配草原另兩大部落索圖部和薩克部的兩位親王。作為交換,蒙古的這三大部已經將幾位身份不凡的子弟和女子送進了京城,皇帝已經下旨將這些人配與宗室中的適婚子弟以示籠絡。

    雖然凌雲前幾代君王在每次會盟時不過是遣大臣前往,但眼下的局勢不明,再者準噶爾野心愈來愈大。另外草原上被其收買拉攏的部落不知有多少,皇帝不得不讓風無痕親至,以昭顯朝廷對此事的重視。最要緊的是。皇帝已經有心禪位,便不得不讓兒子再建功勳,如此雖然冒險,但若是一朝功成。風無痕凱旋地時候便能順理成章地命禮部籌備大典,那他也就能安心了。

    風無痕此時正在東宮作最後一點準備,海若欣等四女曾經經歷過他去敬陵的這段時日,因此雖然心中不捨,但面上卻還是撐住了。倒是庶妃平氏眼圈紅紅的,顯然是心中難受。她在上次跟去敬陵地四個侍女中是最低調的一個,誰想卻在其他三人動靜皆無的時候懷上了孩子,此次藉著風無痕登上儲位的光,她一躍從丫鬟變成了庶妃,而且還得了名分,自是最擔心主子有什麼差池。她自知位分低微,也不敢開口言語,只是低頭揉捏著手中帕子,一副神不守舍地模樣。

    風無痕的心思自然不可能落在她的身上,他摸摸底下三個孩子的腦袋,親暱地在他們耳邊咕噥了一陣,頓時,兩個女孩和一個男孩便興奮起來。雖然他們和父親相處的機會極少,但各自的生母還是老在他們面前敘說父親的形象,無非是風無痕有多威武之類的。轉眼最大的一對龍鳳胎姐弟霽月和浩揚已經七歲了,而海若蘭之女如依也已經五歲,而海若欣和越起煙卻仍舊無出,此時的臉上不由都有幾分黯然。

    安慰了自己的三個孩子之後,風無痕的目光不由投注在了一旁的風浩容身上。儘管收養這個孩子不過是為自己造勢,但每次看到這個孩子漆黑不見底的瞳仁,風無痕就有幾分心悸的感覺。然而,孩子終究是孩子,風無痕有足夠的自信可以教導好這個沒有父親照顧的侄兒,因此他面上待這個孩子極為親切和藹。

    「浩容,你已經是十歲的大人了,孤的這些兒女們都還小,你平日也照顧他們一些,讀書上進的話孤也就不說了,想必你知道進退。若是想你娘了就回王府看看,不用藏著掖著。總而言之,你是五哥留在世上的唯一一點骨血,千萬不要自誤。」

    那孩子也不點頭,只是怔怔地瞪著風無痕,許久才迸出一個字:「好。」

    旁的就再也不多說了。一旁的海若欣眸子中透著一縷寒光,這幾天雖然其他三女都多少去探視過這個孩子幾回,她卻只是去了一次,而且不過是淡淡地說了幾句話就回轉了來。她雖然在人情世故方面遠不如越起煙和紅如,但看人卻是極準。這個孩子雖然年幼,但那神氣卻非同一般,五皇子風無昭的去世若是說和自己丈夫獲封皇太子沒有半點關係,說出去也沒人相信。因此她寧可揣著一份懷疑,否則到時讓孩子算計,那事情就太可笑了。她已是打定主意將這個孩子栓在自己身邊看著,這種孩子的心性已被多年的屈辱生涯玷污,要糾正便得費好大一番功夫。

    到了上路的時刻,此次相送的卻不是別人,正是皇帝。雖然前幾次他都是讓氓親王風氓致代為送行,但此次事務非比尋常,風無痕身份也不比往昔,因此皇帝也顧不上自己身體不佳,執意送到了郊外。雖然西北大營駐紮有數十萬大軍,但皇帝猶自擔心路上有什麼閃失,因此特意從豐台大營調來了一千精兵護送,而展破寒為表示鄭重,也讓心腹展容隨行。他雖然離開破擊營已久,但展容和那些營中將校都相熟,若是有什麼萬一還可以見機行事。

    「無痕,西北有蕭雲朝在督軍,他也是大學士,此次會盟你就把他一起拉上。雖然蕭雲朝這個人似乎沒有什麼大見識,但為官多年,在審時度勢方面總還是有些心得,所以你有時不妨聽聽他的意見。」風氓致趁著無人注意,低聲對風無痕道,此時此刻,他更像一位長輩,就連稱呼也忘了上下之分,直到話說完才覺察到自己的失禮。

    「皇叔祖放心,我記下了。」風無痕微微一笑,重重地在風氓致手上捏了一下,顯然並不在意。「此次我離京沒有帶自己府上的幕僚,而是把蕭府養的那幾人全都帶上了,無非就是為了這個意思。」他見時候已是差不多了,這才走到皇帝面前拜別。剛才的一舉一動,他知道父皇都看在了眼裡,此次一別最為凶險,因此父子兩人沉默良久,皇帝才勉強說道:「無痕,此去路途遙遠,你自己珍重。」

    「父皇放心,兒臣一定不負重托。」風無痕語帶雙關地道,隨後深深俯首行了一禮。

    皇帝目視著車馬逐漸遠去,突然劇烈地咳嗽了幾聲,連忙用絲帕摀住嘴。幾聲過後,他疲憊地取下了那帕子,看也不看就塞進了懷裡。

    他的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若非明方真人用針石拖著,怕是根本就熬不過來。雖然平日在百官跟前他總是一副康健的模樣,但在心底,他卻是盼著日子過得慢一些,好歹也讓他安排完一切再走。

    皇帝剛才的舉動雖然看似隨意,但有心人還是看在眼裡。畢竟如今的情形特殊,大家的眼睛都集中在幾個大人物身上,比如說這次跟來的何蔚濤,他就清清楚楚地發現了皇帝剛才將絲帕捏在手裡時露出的一縷鮮紅,那種觸目驚心的紅色讓他心驚肉跳了好一會才平靜下來。而其他幾個心細的朝臣也發現了一點端倪,但面上都是不露毫分。

    年嘉誠心思重重地坐在車中,雖然旁邊的幾個同伴都在極有興致地談天說地,他卻一點精神都提不起來。自從進了蕭府為一幕僚,他都不知道有多久沒出京城了,成天都是聚在一起審視局勢,若非時時提醒自己,他都幾乎忘卻自己也是一個不到三十的年輕人。

    可惜,雖然外人看他們風光無限,但只有他們自己知道,蕭雲朝對於自己這些幕僚的態度。那是一種漠視,雖然蕭雲朝面上總是還對他們客客氣氣,但要說信任,卻是還不及府中那些其他善於奉承的清客。若非皇后蕭氏時時派人送來賞賜和讚賞的話語,但要伺候這樣一個主子,年嘉誠卻多少有些不忿。

    這次風無痕討了皇后的懿旨將他們都帶了出來,年嘉誠便有一種衝動,與其在蕭府繼續消磨歲月,還不如投靠了這位風頭正勁的太子殿下。須知蕭府如今雖然鼎盛,平日裡幾乎是烈火烹油,鮮花著錦,但極盛之下必有隱憂,將來怎樣卻要看風無痕的心思了。正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將來的事情還是現在預作打算的好。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9 20:44
無痕篇第八卷 新君 第二章 教導
  

    由於此次前去西北的隊伍浩大,因此行程便怎麼都快不起來。不說隊伍裡的那四位身份尊貴的女子,便是龐大的軍隊和隨從也使得路過的州縣疲於應付。可是,誰都知道隊伍中有風無痕這位當朝太子,哪個州官縣令敢應付差使,不由都拿出十萬分精神巴結著。畢竟先前詹事府已經有了先例,若是能對上太子殿下的緣法,那飛黃騰達無疑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然而,這卻苦了風無痕,不說路過的州縣父母官,就連鄰近地方的官員也全都湧過來巴結他這個太子,竟是讓他忙得精疲力竭。雖說他可以推故不見,但為了給人一個親民的印象,他不得不耐著性子和那些齷齪官吏周旋。

    當然,這其中還是有些風骨不凡的官員。路過普定縣時,那位縣令就去巡視了河堤,直到接報後兩個時辰才滿身是泥趕了回來。雖然隨從的理藩院尚書虞榮期大為光火,但風無痕見這位一縣父母官泥濘不堪,臉上大汗淋漓的模樣,又瞥見那一雙粗糙不堪的手,他看便知這位縣令不屬於那種養尊處優的官員,心中不禁湧起一陣好感。

    對於這等百姓稱道的官員,他不僅一句重話都沒有,反而好言勸慰了幾句,讓這個因為執拗脾氣而不得陞遷的縣令心中極是妥帖。也正是因為如此,風無痕記下了這個縣令的名字,這種人雖不能用於廟堂之上,但治理一方之地還是極其穩妥的。不過,一路經過的州縣之中,似這等官員竟是極其罕見,一張張幾乎無二的阿諛嘴臉讓風無痕著實厭煩了一陣。

    清寧公主風凡阿雖然出身皇族,但家世卻不過普通,父親只是一個鬱鬱不得志的郡王。此次皇帝命皇后蕭氏在宗女中遴選了幾次。身家清白。儀容端方的她便得了青睞,不僅蕭氏親自將她認為己女,又晉封了公主,便連她的父親也沾了女兒地光,在太常寺兼管了一個不大不小地差使。然而。一個妙齡少女遠嫁蒙古,而且還是賴善這樣的老人,不免讓年少的風凡阿黯然神傷,因此她在途中幾乎一言不發,眼看著便一天天消瘦了下去。

    風無痕和這個堂妹先前並沒有見過,但此次他責任在身,勢必不能坐視風凡阿這般鬱鬱下去。凌雲皇族和蒙古諸王幾乎是世代聯姻,就連當今皇帝的生母孝慈皇后也是蒙古庫爾騰部的貴女。現任親王賴善地姑姑,讓草原上奔放慣了的女子嫁入深宮,這也同樣是一種折磨。不過,身為王女,她們的命運早就不由自主。因此即便風無痕心中憐惜,卻仍只能按照祖制辦事。

    這一日傍晚歇息在驛館的時候,四個皇族貴女不約而同地聚在了一起。此去西北大營只有十天不到的路程,她們在行前早就被宗人府派人教導過,深知中原蒙古習性不同,因此便在一起想像著將來的歲月。除了年歲最長的平昭郡主風凡琳尚能自持外,其他三女說著說著便垂下淚來,其中風凡阿最為淒楚。無論是準噶爾客圖策零還是索圖及薩克部的兩位親王,都是正當壯年。而她嫁地卻是老頭子,想到今後再難面見父母,她的心便若刀絞一般。

    風無痕才到門口便聽得了一陣抽泣聲,臉色不由沉了下來。只得示意身邊的小方子進去打個招呼。裡邊的四女聽得太子殿下駕到,不由都有些慌了,她們臉上的妝容都被眼淚沖得一片糊塗,怎能以這副模樣相見?她們忙不迭地令侍女稍稍替自己補妝之後,這才盈盈立了起來迎接。

    「臣妹叩見太子殿下!」四女參差不齊地跪下請安,嗓音裡猶帶著幾縷淒意。雖然男女有別,但太子乃是君,再者風無痕此來地用意不言自明,她們心中都有些緊張。

    「都起來吧,今日就當是兄妹相見,你們不用那麼拘禮。」風無痕的目光一一從幾人臉上掃過,她們各異的神情立時收入了他的眼底,「四位皇妹此次離京遠嫁,心中的悲楚孤都知道,不過,一味地想著壞處總不是辦法。像適才這般大放悲聲,若是傳揚到那些王爺耳中,不免就看輕了我凌雲的女兒。「風凡琳瞥了一眼其他女子,便勉強微笑道:「皇兄願意寬慰她們自是最好,身為天家女兒,身不由己的道理臣妹還是懂的。古有昭君出塞,如今朝廷用聯姻羈索蒙古諸王,這是本朝一直的國策,臣妹既然身在皇家,吃著朝廷奉養,婚姻大事同國事連在一起也早有準備。」話雖如此,她地臉上總還有幾分不自然,但這番說辭已是讓風無痕大吃一驚。

    在遠嫁蒙古的四女中,風凡琳的年紀最長,容貌也不甚出眾,但她是莊親王的侄女,又尚未婚配,因此皇后遴選宗女時便把她也選了進來。風無痕仔細地打量著風凡琳,心中已是有了定計,似這等聰慧地女子,嫁到準噶爾是最合適的,若是換了旁邊那兩人,恐怕在那裡的日子都沒法過了。

    「凡阿。」風無痕突然將目光轉向了一旁默不作聲的風凡阿,「四女之中,你的身份最為貴重,須知庫爾騰部乃是草原第一部族,朝廷一直都極為重視,否則此次也不會為你晉封,你若是明白這些,就該知道自己的責任重大。凡阿,留在京城固然可以常伴父母身側,但是如今局勢紛亂,若是你的夫婿一朝不慎,也可能累及家人,還不如遠嫁來得尊貴。庫爾騰親王賴善雖然並非你的良配,但他看在朝廷面上,一定會給你與身份相配的尊榮禮遇,草原的人比中原心胸更為寬廣,你到了那邊也就知道了。」

    風凡阿畢竟是從小就被灌輸了女訓女則的大家閨秀,先前心中並不願意,但在皇帝和皇后面前答應此事,也正是因為她的這點婦德。此時風無痕將家國的帽子扣下來,她又怎敢再有他想,當下就低頭輕輕應了一聲。不過,答應歸答應,她心中究竟想的是什麼卻是無人知曉。

    風無痕又轉向了其他兩個女子,言語便沒有那般顧忌了。「你們要嫁的是蒙古頂尖部落的親王,不是那等小角色。若是留在京城,按照朝廷律例,尚主的臣子不等居於六部堂官之職,不得位居宰輔,你等的夫婿又能有什麼出息?再者索圖親王和薩克親王都是正當盛年,又有哪點配不上你們?以後把這樣的臉色都收起來,否則若是被人詬病我凌雲女兒不識大體,就連你們的父母也臉上無光。」

    那兩位小郡主都不過是十六七歲的年紀,平日在家裡也是嬌養的女兒,被風無痕幾句話就嚇住了。回想起已經出嫁的幾個姊妹,她們的臉色也隨即緩和了下來,凌雲的公主郡主極多,嫁得如意的卻著實沒有幾個,她們留在京城也得由皇帝賜婚,說不定還不如這次的聯姻。畢竟都是小女孩,因此風無痕又勸慰了兩句之後,她們的臉上竟露出了幾許笑意。

    總算安撫了四女,風無痕走出房門的時候不由吁了一口氣。回房之時,他突兀地問了一句:「你覺得孤剛才的話是否過分了些?」

    小方子環視左右,發現主子是和自己說話,不由愣了神,半晌才迸出一句話:「奴才見公主和三位郡主都已經擱下了心事,殿下開導的沒錯。」其實他的心底卻是有些同情那幾個女子,不過她們自打從娘胎出來就得享尊榮,那皇帝要將她們遠嫁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天家給了她們富貴,她們便得付出終生,這點道理他還是明白的。

    「她們其實都還是孩子。「風無痕又歎了一口氣,「和這些長在王府中的天之嬌女說什麼大道理都沒用,倒是像孤這樣嚇唬一下,說不定還有些效果。老是用女訓和女則羈索這些皇族貴女其實遠遠不夠,依照孤的想法,對於這些注定要嫁到蒙古去的宗室女子,若是從小教她們如何輔佐夫婿,一定可以讓蒙古更為樂意和我凌雲聯姻。」

    小方子倒是沒想到主子一瞬間轉過了這麼多念頭,不過他知道這個時候沒自己插嘴的份,因此只是應了一聲便閉口不言,亦步亦趨地跟在了風無痕身後。

    剛走到自己的那個院子,風無痕便發覺一個人影在那邊踱著步子,腳下不由一慢,身後的小方子措手不及,幾乎撞了上去。那人也察覺到有旁人到來,倏地回過了頭,忙不迭地跪下行禮。

    「學生叩見太子殿下。」年嘉誠朗聲請安道。他已是在這邊徘徊了許久,由於風無痕事先的關照,他們這些幕僚無不進出自由,因此他才能輕易進到這裡。「冒昧求見,還請殿下不要見怪。」

    風無痕曾經聽母后蕭氏提過這個人,再加上又曾經在蕭府見過此人一次,不由留上了心。「嘉誠,你起來吧,孤知道你不會沒事過來叨擾。」他微微一笑,目光在對方臉上打量了好一陣,這才繼續道,「到房裡說話吧,也讓孤見識一下你這個蕭府第一幕僚的本事。」

    年嘉誠的臉不由漲得通紅,但一見風無痕認真的神色,他便醒悟到這位太子殿下並非在嘲諷自己。蕭雲朝就是去西北也沒有把他帶上,這對於心高氣傲的他來說不啻是一個打擊。但如今卻是不同了,只要能博得風無痕的賞識,遠比在蕭府作一個名不昏實的幕僚更強。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9 20:44
無痕篇第八卷 新君  第三章 詳談
  

    經過一夜的詳談,第二日啟程時,年嘉誠便榮幸地獲准和風無痕同坐一車,這種殊遇讓其他的幾個幕僚嘖嘖稱羨。不過他們都和年嘉誠交好,因此儘管在那邊擠眉弄眼,心底卻在為這個年輕人高興。畢竟年嘉誠歲數還小,若是在蕭府這樣不尷不尬地混著,那今後的前程就全耽擱了。

    「小年,昨晚你曾經說過,賀莫林如今被你們收留在蕭府的一處莊子裡?」風無痕饒有興致地問道,雖然只是一晚上的功夫,但他對於年嘉誠已是有相當的好感,畢竟彼此年紀相仿,因此甚至也學其他人那般喚他作小年。特別是年嘉誠儘管也屬於年少老成的那一類,說起話來卻還是帶著幾分意氣,比起那些中年人便要爽利很多。「身為蕭府幕僚,你當初就不怕別人責怪你們自作主張?須知賀莫林身份尷尬,可不是尋常紈褲子弟。」

    「殿下,若是尋常紈褲子弟,學生也犯不著用那等水磨功夫。」年嘉誠和風無痕有些熟稔了,說話便也不再吞吞吐吐,顧忌萬分,「賀甫榮當年是讓這個兒子代父受過,雖然賀莫林的胡作非為確實讓皇帝惱火,可他去甘肅軍前效力了幾年,什麼苦頭都吃過了,回去卻還得看家人那幅嘴臉,一個花花公子出身的人又怎會受得了?賀家起初沒有好好管教兒子,到末了卻還是不知安撫,賀甫榮真是枉為一任權臣!」話出口之後他才察覺到了自己過於偏激的態度,不由臉色大變,一個微末小民妄議朝中大員。若是風無痕有心追究,那罪過就大了。

    「你這話說得在理,孤不會在意這些。」風無痕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這才將目光集中在了手中書卷上,再也不曾言語。年嘉誠忐忑不安地偷眼看著這位太子的神情。心中卻始終安定不下來。昨夜他和風無痕秉燭夜談,彼此似乎都很滿意,但他遠遠不滿足這些。權貴之流地馭下之道往往是高深莫測,若是他以此自矜,恐怕將來連如何死都不知道。而且這位太子身邊還有其他得用的人。他並不能保證自己就一定能得蒙重用。

    整整一個上午,風無痕一直在翻閱著手中那本厚厚的《資治通鑒》目光幾乎沒有向年嘉誠掃過一眼。身為太子,他地車馬當然是無比奢華,不說外邊拉車的四匹駿馬都是萬中選一地貨色,就連這朱廂大車也是額外的富麗堂皇,足足能容納五六個人。雖然總有些顛簸,但小方子卻一直跪侍在風無痕身側,時刻聽候著差遣。足足兩個時辰下來,年嘉誠已是如坐針氈。他又不敢逾制,只能強自耐著性子。

    「小年,你是一個既聰明又有才幹的人。但你的閱歷還淺了一些。」風無痕突兀地說了一句話,打破了車廂中那種難言的靜寂。只見年嘉誠詫異地抬起頭來,略有些迷惑地看著眼前這位身份尊貴地太子殿下。

    「賀甫榮這等極品權臣的心思,不是你我輕言揣測便能摸透的。」

    風無痕隨手擱下手中書卷。這才目光炯炯地說道,「為人父母者自然當盡力教導子女,不過龍生九子尚且各不相同,賀甫榮的長子和次子都算過得去,獨有幼子頑劣,無非是當年疏失而已。況且當初並非他想讓賀莫林代父受過,而是父皇親自發落,那賀家起復之後,循著聖意,便絕不可能輕易對幼子露出疼惜,否則豈不是對人言不滿皇上責罰?」

    年嘉誠聽得冷汗淋漓,他並非名門顯貴出身,自是不明白其中干係,如今聽風無痕一一道來,他已是清楚了大半。怪不得當日收納賀莫林時,對方曾言其兄長贈之以隨身玉器,想必賀家也是希望這個兒子在外頭再避一避,誰想到賀莫林居然因怨生恨,竟不惜和家中反目。

    「你先前既然坦白了曾經利用賀家幫助舅舅謀奪過宰輔之位,孤在此便不得不說一句,你這一計雖然是為了蕭府能脫離困境,卻是一步極險的棋。以賀甫榮胸有山川之險的城府,怎會讓一個不成器的兒子輕易探知家中隱秘,又怎會因為這個兒子而輕易摻和進一灘渾水?他當日之所以一反常態地攪了進來,無非是見有利可圖而已。那個時候牆倒眾人推,否則,你以為他會和海家過不去?」風無痕又是一串連珠炮似的發問。

    年嘉誠從未想過自己的設想居然如此淺薄,抬頭見風無痕似笑非笑的模樣,他便感到一陣慚愧。「太子殿下,學生自詡算無遺策,今日才真正領教了。往日學生實在過於自負,行事也屢屢乖張,所幸蕭大人一直不理會,若是換作別個東翁,恐怕早就將學生開革了。」

    他許是回想起了自己在蕭府地多年經歷,「學生早年中舉,會試卻名落孫山,托庇於蕭府之後,卻得了娘娘看重,也算是異數。無論是節下的賞賜還是平日獻策,總是能得皇后娘娘讚許,因此自視愈高。現在想來,天底下能人不計其數,學生卻連科舉這道關坎都未邁過,又豈能奢談國事?今後學生一定用心讀書,這用謀一論還真是差得很遠。」

    風無痕並未反駁,微微點頭後又建議道:「尋常大員府中所用幕僚都是年長穩重之人,就是為的他們閱歷豐富,不易出紕漏。不過,孤還是很看重你地品性,此次隨行去西北事畢,孤就去向舅舅討了你過來,保舉一個功名後,你入仕幾年之後便知其中深淺。以你在蕭府多年參贊政務的經驗,想必十年之後便能不同凡響。」

    年嘉誠心中大為意動,面上卻絲毫不肯露出,唯恐被人看輕了去,只是起身深深行禮道:「學生若有所成,全靠殿下栽培。」

    一路旅途勞頓之後,浩浩蕩蕩的一行人終於抵達了蕭雲朝欽差行轅的所在地龍青縣。蕭雲朝早從探馬那邊得了消息,因此率著自己這邊地一眾屬官迎出了城外,至於那些正駐紮在城中的將領則是也一同跟了出來。畢竟來人身份非比尋常,他們不過是微末武將,若是能攀上當朝太子,將來的仕途無疑能少很多波折。

    「卑職等叩見太子殿下!」眾人見風無痕下車,便齊齊跪地請安道,「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唯有蕭雲朝皇命在身,待風無痕命眾人起身後才大禮晉見。

    「殿下總算來了,微臣在西北這地方窩了快兩年,總算盼到了清淨的時候。」蕭雲朝的臉上一副無可奈何的神情,「這軍務上的事情安親王又不讓我插手,就連軍報也是幾天前的,像我這樣窩囊的欽差大臣,恐怕朝中再也尋不出第二個。」他滿是不忿地抱怨道。安親王風無方不比尋常宗室,他這個國舅雖然在朝中勢大,卻絲毫奈何不得這位王爺,因此即便知道風無痕和風無方一向交好,此時也不免在外甥面前埋怨兩句。

    「舅舅此言未必言重了,安親王處事周全,此次若是孤能一舉建功,舅舅也一樣能載譽返朝。」風無痕安慰了蕭雲朝兩句,便示意他和自己一同行進。蕭雲朝雖然平素自負欽差之名,此時卻不得不慮到風無痕的身份,還是退後了兩步,以示不敢並肩之意。

    甥舅兩人一前一後走在一起,身後的一眾官員連忙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頭,就連理藩院尚書虞榮期也知機地沒有上前打擾,只有一眾士卒便趨前開道。龍青縣縣令康慕譙早就讓百姓做好了準備,雖然礙於情勢沒用黃土鋪地,但焚香迎接這一套還是做足了十分,只見大街兩頭跪滿了衣衫各異的百姓,不少膽大的孩子還不是偷眼瞧著徐徐走來的那些大人物。

    「太費心了。」風無痕不由搖頭歎道,突然停下了步子,沉聲喝道,「龍青縣縣令何在?」

    康慕譙連忙一溜小跑地衝上前來,利索地躬身行禮道:「下官康慕譙在此,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孤奉旨前來主持會盟之事,你為何如此大肆地驚動百姓?這裡雖非戰場,卻也是西北前沿之地,難保沒有奸細,你這等做作,豈不是讓人有了窺伺之機?」風無痕冷冷地打量了康慕譙一眼,這才指指那一干跪著的百姓,「你瞧瞧這些人,有幾個是那等衣食富足無憂的?你耽誤了他們謀生的功夫,豈不是讓他們受苦?」

    此時是初秋時分,雖然天氣還未轉涼,但風中總帶有幾分淒意,再加上風無痕這句話說得無比肅然,康慕譙竟感到週身一陣發涼,想要開口辯解卻沒法出口。這位太子殿下雖然沒有大放高聲,但平和的聲音卻是傳進了四周百姓的耳中,不由讓這些見慣了官派的平民一陣面面相覷。

    好半晌,人群中傳來了一個老人的聲音:「太子殿下,縣太爺是一片好意,在那位大人來之前,這裡也到過欽差,因為老爺沒有盡心接待,所以便給通縣百姓帶來了不少麻煩。這次小民等人都是自願的,請殿下不要怪罪縣太爺。」這個老人大約是縣裡有些聲望的人物,說起話來也是極有條理,但這些言語卻讓蕭雲朝和他身後的一眾屬官臉色大變。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0 12:04
無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四章 籠絡
  

    理藩院尚書虞榮期是出名的古板人,上下禮儀分得最為清楚,此刻見一個微賤草民居然敢直言和太子說話,不由厲聲出口斥道:「大膽刁民,居然敢以下犯上?來人,將他拿下!」

    一眾護衛的士卒正想依令拿人,卻聽得後面傳來了風無痕溫和的聲音:「些許小事而已,不要驚嚇了百姓!」他撇開了後面的眾人,慢步踱到了那老者跟前,仔細地打量了一番。周圍的百姓哪曾見過這等架勢,身子俯伏得更低了,恨不得將頭埋進塵土裡。就連剛才那個乍著膽子出言的老人也心中惴惴然,剛才虞榮期的話無疑把他的魂靈都嚇飛了。

    「這位老人家,你抬起頭來。」風無痕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地下的老者,平和地吩咐道。那老人的身子明顯顫抖了一下,口中連稱不敢。

    「你剛才的膽子不是挺大麼?孤又不是長得青面獠牙,有這麼可怕麼?」風無痕半是調笑地問道,「你若是一直不敢答話,連累的可是你們的縣令大人。剛才那位大人的話你也聽到了,倘若追究下來,康慕譙不免要得一個管教不嚴的罪名。」

    這話卻有幾分效用,不僅那老人抬起了頭來,就連身邊的幾個其他百姓也一樣挺直了腰桿。「太子殿下,請千萬不要怪罪縣太爺,他一個大才子在我們這個地方窩了十年,愛民如子,就連俸祿也時常用來周濟百姓,實在是個好官啊!」老人這話一出口,周圍的附和聲就是一片。

    這些小民百姓哪知道好歹,一個個就七嘴八舌地說起康慕譙的功績來。

    風無痕起先還有幾分懷疑,聽到後來便是悚然動容。只見從近處到遠處,那些百姓一提到這位縣太爺便是眉飛色舞地模樣。敢情康慕譙這位縣令的官聲著實不錯。他緩緩點了點頭,「各位父老鄉親,你們的嘉許孤都明白了,康大人治理有方,朝廷不會忘了這等能員。也不會加罪於他。」他揮手召過了康慕譙,這才吩咐道,「孤知道你地苦處,不過眼下就不必委屈這些百姓跪在這兒了,都是硬地,對老人的身體不好。」

    康慕譙從適才風無痕地臉色變換中便察覺到了一絲滿意,心下立時大喜。他這個山東才子在西北苦寒之地待了足足十年,一來是不會巴結上憲,二來就是此地過於窮困,吏部考評能得一個中平就已是難得。更枉論卓異陞遷?如今治下百姓在太子殿下面前稱讚幾句,那是比什麼奉承都有效用。他連聲應了後,便招呼一堆堆百姓四散了去。

    「卻是西北百姓民風淳樸。說話句句屬實。」風無痕不無感慨地說了一句,這才轉頭對身後愣著的一眾官員說道,「諸位,百姓面上的恭敬遠遠比不上那種心中的感激。康慕譙能使得這些市井草民得識大體,實在是分外不易。」他這個太子殿下既然發了話,那些官員哪裡還敢有二話,無非是唯唯諾諾而已,只有蕭雲朝倒是湊趣地說了幾句好話。他起先唬了一跳,滿以為是康慕譙藉著百姓給他上眼藥,後來聽聽又不像,因此也就釋了懷。

    待到行至欽差行轅,風無痕便回頭吩咐跟隨的諸位官員不必跟從,這些人都是聞風從其他州縣趕過來地,其中就有陝甘總督方明漸。他本是三皇子風無言的親信,卻被皇帝從浙江調到了西北,如今風無言一朝失勢,他就更加沒了靠山,此時此刻便不得尋求一個能夠倚靠的貴人。

    不過風無痕既然已經發了話,這些人即便心中再不願,也只能怏怏地散去。不過虞榮期身為理藩院尚書,自然不在那些地方官之列,也就跟著一同進了欽差行轅。

    三人進了屋子,蕭雲朝便沒了起初的笑意,待賓主坐定之後,他便迫不及待地開口問道:「太子殿下,雖然安親王稟報準噶爾已經同意了會盟,但客圖策零乃是反覆無常的小人,狼子野心又是路人皆知,殿下若是真的深入險地,還得多加小心才是。」

    一旁的虞榮期沒想到蕭雲朝這麼直截了當,一時之間竟是愣了。風無痕卻知道蕭雲朝的深意,他在西北的兩年近乎虛度,自然想顯露一二。再者蕭家如今是極盛的時候,若是自己這個太子出了什麼紕漏,那對於蕭氏一黨絕無任何好處。想到這裡,他含笑點頭道:「多謝舅舅提點,孤一定會小心謹慎。不過此去草原還得送幾位公主郡主前去完婚,所以庫爾騰部、索圖部和薩克部那一頭暫時還用不著擔心,只要這三大部落還能為我凌雲所用,準噶爾人地狼子野心便一時得不了逞。」

    對於那些注定要遠嫁的公主郡主,蕭雲朝倒沒有多大重視,凌雲自古以來許嫁外藩的宗室女子多了,就連真正地金枝玉葉也是不下數十,但能震懾住夫婿的卻是不多。倒是開國太祖的幼女榮慶公主曾經憑著一己之力壓服了部落中有意反叛的貴族,助夫婿成為了當時地盟主,一時之間被譽為草原天女。不過,凌雲和蒙古世代聯姻之後,也拉近了兩邊王公貴族的血統,朝廷一聲號令之下,蒙古諸多強部的軍馬往往能為其所用,因此從羈索蒙古這一點來看,這些宗女無疑還是盡到了自己的責任。

    虞榮期見兩人沉默了一陣,連忙問道:「蕭大人,此地離西北大營不過兩個時辰的路途,為何安親王至今未曾前來相迎?安親王雖然貴為親王,又是統兵的大將軍,但畢竟和太子殿下乃是份屬君臣,豈可如此怠慢?」

    被虞榮期一提醒,風無痕這才想到風無方還沒有來,他本是不以為意,但在另兩人跟前卻是不能露出這等神情,因此只是淡淡地答道:

    「安親王乃是大將,許是西北軍營軍務繁雜。一時脫不開身而已。虞大人就不用計較那麼多了,你年歲大了,連趕了這麼多天的路。也應該好生歇息一下。」

    虞榮期見蕭雲朝也在一旁默不做聲,知道風無痕也是不想追究此事。當下也不再糾纏,深施一禮便先退開了去。這甥舅倆許久未見,應該有什麼知心話要說,他若是還杵在這裡就太不知趣了。

    蕭雲朝終於吁了一口氣,剛才接二連三的事情已經讓他有些疲憊了。儘管慮到眼前地人是當朝太子,但風無痕畢竟還是他的外甥,因此他的神情不免就有幾分放鬆。「太子殿下,如今你雖然已是登上儲位,但未到那一刻便不能鬆懈。皇上此次派您主持會盟,一來是想讓你建下功勳,二來恐怕也是考驗。賀家平白無故地失去了角逐皇位地機會,還結下了你這個大敵,怕是沒那麼快善罷甘休的。」

    風無痕點了點頭,「舅舅所言極是。孤不會忘了這些。不過,此次父皇有旨意在先,會盟地時候由你我同去。所以你也要格外小心才是。」他沉吟半晌,終於語帶雙關地道,「蕭府的幾位表兄尚無人能繼承舅舅的衣缽,而且往來的人員複雜。就連避嫌也顧不上。到孤這裡來告狀的人也不少,甚至還有到母后那邊抱怨地,所以舅舅倘若回朝,還得多留心才是。」

    蕭雲朝臉色已是完全變了,他當然知道自己那些兒子的德行,因此平日呆在京城時,也少有包庇縱容的時候,管教甚嚴,畢竟賀甫榮幼子賀莫林的前車之鑒猶在,他也不敢過於放恣。但風無痕突然提起此事的用意卻讓他琢磨不透,照他對這個外甥的理解,應該不會為了那一丁點小事,除非……他突然打了一個寒戰,除非是他的兒子在外邊招惹了其他皇子或是皇族。

    他偷眼瞥了瞥風無痕的臉色,這才正容道:「殿下放心,微臣一旦回京,必定好生教導他們。」他實在想不出自己該說些什麼好,因此只能迸出了這句話。

    晚飯之後,風無痕便召見了康慕譙,這位縣令一臉畢恭畢敬的模樣,顯然是已經有了準備。他上午把一眾百姓全都安置妥當之後,便回到縣衙處理公務,雖說今天因為那些百姓而得了好評,但他也不敢怠慢,畢竟若是有心人追究起來,他便少不了一個煽動民眾的罪名。

    可是,風無痕地第一句話卻讓他著實尷尬得緊。「康慕譙,你這個名字倒是不錯,朝中如今充斥著那等所謂的雅字,竟是胡亂篡改父母賜下的名字。「康慕譙兒時曾經因為這個拗口地名字被私墊中的同學嘲笑過多次,誰想到此時竟被讚了,頓時滿臉通紅。「殿下說笑了,卑職已經按照殿下旨意安頓好了這些百姓,之前自作主張地驚擾了治下地方,還請殿下恕罪。」康慕譙畢竟是在一介縣令任上蹉跎了十年光陰的老人,即便風無痕此刻再客氣,他也不敢過於自矜,反而是深深頓首謝罪道,「卑職雖然始終不得陞遷,但並不敢怨天尤人,治理一縣,讓轄下百姓得以安居乃是本分,並不敢虛言誇大……」

    「你不用多說了。」風無痕突然揮手打斷了他的話,起身踱了幾步,這才倏地轉過身來,「孰是孰非孤還分得清楚,你這西北邊遠之地,朝廷或是上憲即便派下小吏,你也得裝著笑臉應承著,久而久之,百姓當然是不勝其擾,所幸有你這個父母官周旋,也算是他們地幸事。」風無痕見康慕譙臉上已是帶了悲色,又補充了一句,「像你這等誠心為官的,孤不會輕易因為小事加罪,也不會因為一人之言而加以重用,這一點希望你能永遠記著。」

    康慕譙怔怔半晌,終於心悅誠服地叩首道:「太子殿下的提點,卑職永遠銘記在心,今後一定努力報效。」不管怎樣,他終於成功地在風無痕心底留下了一個名字,這就足夠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0 12:15
無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五章 分際
  

    風無方趕到的時候,已經是風無痕抵達後的次日清晨,滿身風塵僕僕的樣子,再加上眉宇間掩飾不住的疲憊,讓徐春書直覺地感到一陣危機。他自知身份,不敢多問緣由就將風無方引了進去,心中卻著實不安。

    甫進門,風無方便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後才依禮晉見。風無痕哪會和這個堂哥客氣,還不等他下拜便雙手將其扶起,口中還調笑道:「無方哥什麼時候這般拘禮了起來?多年不見,你可是絲毫未變啊!」儘管他早就瞥見了風無方奇怪的臉色,但仍是知機地不聞不問,憑著兩人不凡的交情和此時的情勢,若是有什麼不妥之處,風無方絕不會瞞著他。

    風無方這才露出了一個無奈的苦笑,「如今不同以往,你可是堂堂儲君,將來凌雲的至尊,我這個小小的王爺若是敢還像以前那般隨便,就算御史能放過,也免不了在你心裡留下疙瘩。太子殿下,上下之分乃是君臣之間的大義,本王不過是一個統兵親王,萬萬不敢失禮。」

    風無痕愣了一愣,這才搖頭答道:「上下之分自然不可廢,不過孤還沒有登上皇位之前,彼此之間還是可以從權。」他彷彿是有些不快,隨即便轉開了話題,「安親王這幅匆忙的模樣,難道是西北戰事又有什麼問題?」

    風無方當然察覺到了風無痕的心情,不過他並不想因為目前的一時放肆而壞了將來的大事,見對方問起了正事,便坦然道:「回稟太子殿下。庫爾騰部、索圖部和薩克部都已經派來使者造訪了西北大營,說是準噶爾人似乎屢屢有暗中地小動作,因此三位親王聞聽太子殿下已經抵達西北後。催請您盡快趕到庫爾騰部。此次會盟的東道主是庫爾騰親王賴善,他已經下令部下騎兵日夜巡邏以防不測。」

    風無痕沉吟一陣。突然抬起頭來微微一笑:「孤此次前來西北本就是主持會盟的,因此今晚略略休整一次之後,明日即刻就動身。不過以安親王您地雄才大略,應該不會為了這些許小事而露出愁容吧?」

    風無方頓感一陣氣苦,不滿地瞪了這位尊貴的太子殿下一眼。這才低聲道:「我今日得到了線報,說是賴善地幼子布托似乎和幾個準噶爾人來往甚密,已經持續了好一段時日。賴善由於寵妃博特氏的緣故,對這個幼子平素偏愛有加,不過他的世子克爾泰乃是皇上御封的,又是已故嫡妃所出,因此廢長立幼這種事卻是不能妄為。我擔心萬一準噶爾人居中煽動,怕是會盟的結果就無法預料了。」

    風無痕地眉頭頓時皺成了一團,不說賴善專寵一女這種情勢對於朝廷賜婚大為不利,就是庫爾騰部的這種家務也給會盟的前景帶來了無線陰影。蒙古人生性豪爽。原本立後嗣之事就是決之於眾長老或是干送淘武力決定,而自從和中原結下姻親之後,便每每倣傚了立嫡立長的規矩。他倒是沒想到這次會盟居然還未牽扯進草原第一部落的家族事務。

    想來也確實心煩。

    風無方大約是想起了同風無痕一起來的四個女子,不由洒然一笑道:「太子殿下莫不是想到了那幾個嬌滴滴的公主郡主,其實她們用不著你操心。皇上既然已經下了賜婚詔書,賴善便是再寵愛那個側妃也得掂量一下。更何況男人喜新厭舊是常有的事。清寧公主當初脫穎而出也是因為容貌端麗,想必和那個博特氏有的一拼,您這個太子爺再考慮這些就太過了。歷年我凌雲遠嫁蒙古的女兒不計其數,哪個不是被丈夫高高供起地,除非她們自己太過驕橫,否則至少可以充裕無憂,得享宗女雍容。」

    風無痕倒並沒有聯想那幾個女子的遭遇,只要凌雲還佔據了中原之地,只要凌雲的國勢依舊強盛,那這些草原部落便不可能做得太過。雖然比不上中原地富饒,但這些宗室女子得享富貴總還是沒問題的。他最憂慮的便是有人趁機謀劃著其他打算,若是真有朝中親貴裡通了準噶爾人,那自己的安全便實在堪憂。

    「無方哥,你少給孤打馬虎眼!」風無痕突然笑罵道,「你地心思孤還會不知道?不過就是想趁著孤主持會盟的時候,染指庫爾騰部的廢立事宜而已。若是這個黃金部族出了問題或是被準噶爾人沾上了手,怕是你這個大將軍也要坐立不安了。你放心,孤既然領著父皇旨意,便絕不會坐視。不過你此次也得給點實際的才是,你這個統兵大將坐鎮大營自然不能遠行,但調動軍馬卻還是可以的,說吧,你準備派西北諸營中的哪一營隨孤前程?」

    風無方見風無痕突然改了稱呼,臉上的肅穆之色也就淡下了許多,「太子殿下不用憂心,破擊和雙月兩營的人馬雖然已經撤回來了不少,但呂原昌和張雲鋒卻還是各領著兩千軍馬駐紮在庫爾騰部附近。這些都是西北軍中征戰多年的老兵,前次還剛經歷過一場鏖戰,有了他們定能護你周全。至於路上麼,三部都派了精兵前來護衛,本王再派遣中軍親衛隨侍,總不至於在這個時候出紕漏。」

    正事說完,風無痕便留住風無方又說了幾句閒話,風無方便趁機提醒堂弟多多提防一下蕭雲朝,倒是讓風無痕一愣。這兩人的說辭都是驚人的一致,可想而知平日相處之間定有嫌隙,然而,風無痕又想起皇帝先前的關照提點,便不由多留了幾分心。

    風無方踏出行轅大門,頭也不回地跨上了自己的坐騎,沉聲喝道:「回營!」幾十個親兵立刻緊緊扈從在他的身後,一行人風馳電掣般地飛奔而去。

    迎面而來的大風足以讓普通人無法睜開雙眼,但對於早已習慣了西北氣候的風無方而言,這無疑是小事一樁。他還在回想著剛才的交談,雖然先前是他固守著上下之別,但待到後來,他卻憑藉著多年歷練下的本能察覺到了風無痕身上不尋常的氣息。看來,這個當年和自己熟絡非常的堂弟,已經真正將整個人代入到太子殿下這個身份中了。

    雖然風無方自信平日舉止都合乎法度,絕不至於露出讓外人中傷的餘地,但還是決定今後更加小心謹慎。只要兵權一日在手,他便是名副其實的西北王,沒人能動搖他的地位。然而,在他的內心深處,甚至還有些盼望這次會盟中的意外,倘若能憑借自己的手腕將這些鎮壓下去,那無疑可以為將來撈得更多的籌碼。只希望京城中的那些人不要太愚蠢就好,想著想著,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冰冷的笑容,橫豎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是自己找死,應該不會介意他踩著他們的屍體朝上爬才對。

    由於風無痕的離開,京城中自然是一副暗流湧動的態勢。東宮詹事府的幾個屬官頻頻出沒於達官貴人府上,卻往往是虛張聲勢,並不談政務,這讓有心人懷疑起他們的用心來。然而,奉了風無痕密令的左晉煥每次造訪賀府時,卻總是流露出一些不同尋常的意味,讓賀莫彬頭痛不已。若是賀甫榮此時身在京城,肯定能根據情勢有所決斷,可是賀莫彬資歷畢竟還淺,那些賀氏一黨的其他大員一旦有其他心意,他就沒法決斷。

    賀莫彬一人坐在寬敞的書房內,心中卻在回想著父親行前的交待。

    凡事三思而後行,這一點誰都知道,然而,對於他來說,反反覆覆思量後的結果就是更加難下決斷,之前草率地決定支持風無言的教訓猶在,他實在不敢再有任何差錯。賀莫彬不是傻子,這幾次上朝時皇帝看向他的目光中總是多了一縷不悅,這讓他分外心驚,可是,大錯早已鑄成,如今除了設法彌補還有什麼法子?

    他正在沉思對策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稟報聲:「二少爺,莊親王府總管求見。」

    賀莫彬不由眉頭一揚,賀家和那些老王爺向來就沒有多大的交情,莊親王雖然聖眷不錯,但也鮮有打發一個總管來賀府的時候,今次又有什麼勾當?他思量半晌,只得出言吩咐道:「引他到偏廳等候,我這就去見他。」

    賀莫彬遠遠地在院子裡就見莊親王府總管任國平那有些猥瑣的身影,只見他不安地斜簽著身子坐在椅子上,眼睛還不住地四處打量。任國平一見賀莫彬踏進偏廳,急忙起身趨前行禮,「奴才參見賀大人。」

    對於這等王府豪奴,即便賀莫彬位高權重,也不敢拿出十二分的架子,笑吟吟地便示意他起身,這才在主位上坐下。任國平見此間主人已來,便不敢造次,死活都不肯落座,恭謹地躬身報道:「奴才是奉了我家王爺的令前來送帖子,七日後乃是小世子的滿月禮,雖然不是什麼十分的大事,但王爺膝下的孫女雖多,孫兒卻只得了這麼一個,不免寶貝非常,因此還請賀大人賞一個薄面。王爺本想親自前來相請,誰想得孫之後卻感了風寒,因此只得令奴才送來帖子,還請賀大人恕罪。」

    賀莫彬有心拒絕,卻又不想駁了這位老王爺的面子,無奈之下只得接了帖子,卻應承有空就去賀喜。任國平見自己的差事已經辦妥,立刻喜上眉梢,也不敢多加打擾,又說了幾句閒話之後便連忙辭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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