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凌雲誌異 作者:府天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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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2009-5-14 15:28: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9 215681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1 12:05
無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三十七章 兵災
  

    莊親王風懷起站在皇族王爺的那一群人中,心底暗自焦急。看今日的架勢,無論氓親王風氓致還是宰相海觀羽,眼看都已經完全站在了皇后蕭氏這一邊,也不知他們打得是什麼主意。他事先雖然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但還是沒想到這幾個支持風無痕的老臣居然會突然倒戈,這是完全沒有道理的事。須知寧郡王風無惜只是黃口小兒,沒有半分處理政事的經驗,若是將江山社稷交給了這樣的人,那些朝中元老重臣又怎會放心?

    風懷起正在這邊思量,那邊的吏部右侍郎徐紋希跨出一步,臉色凝重地道:「老相爺此言差矣,如今皇上駕崩,有人置疑正是大家對朝廷忠心耿耿的表現。所謂太醫,自是應當為保護皇上龍體而盡心盡責,然而此時此刻傳出這種流言,雖然有傷皇后清譽,但確有調查清楚的必要。」他彷彿沒看到兩邊幾個老臣鐵青的臉色,繼續說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皇后身為六宮之主,可否給群臣一個交待。若皇上真是非昨日夜晚駕崩,那為何不立刻召百官商議,而要拖到今日?」

    徐紋希平日在吏部不聲不響,事事都是由吏部尚書蕭雲朝和吏部左侍郎米經復作主,今日卻突然如此咄咄逼人,實在是讓眾多朝臣大吃一驚。然而,更多的人卻是在猜度這些話中的言外之意。先是工部左侍郎奉懷殊出言挑釁皇后權威,再是吏部右侍郎徐紋希無視海觀羽的警告,有心人都知道。今日的朝會怕是要挑出不少事情,看來是難以善罷甘休地。

    始終沒有開口的鮑華晟終於站了出來,平日就頗為冷肅的臉上佈滿了寒霜。「奉大人。徐大人,你們身為六部侍郎。位分尊崇,在這個時候不思穩定朝局,反而咄咄逼人質問皇后,難道這就是為人臣子地道理麼?」他雖然比海觀羽和風氓致年輕許多,但在朝中的威望卻不遜於兩人。而且此言又是含怒說出,一時竟是冷了場。

    鮑華晟又向前一步,直直地逼上了剛才還是氣勢十足地兩人,雙目光芒大盛。「皇后娘娘尚未公佈遺詔,你等就敢置疑皇上駕崩的情由,難道不知道此前皇上早已重病不起了麼?皇后乃母儀天下的至尊,若是真有瞞下皇上駕崩的事實,也定有她的道理,哪論得到你等借越?」他越說越怒,竟是又向前邁出一步。駭得奉懷殊和徐紋希連連後退。

    鮑華晟見立威之舉已有效用,倏地轉過身來,恭謹地跪地奏道:

    「微臣恭請皇后娘娘宣示大行皇帝遺詔。並請早立新君,以安朝臣百姓之心。」

    海觀羽和風氓致暗暗點頭,雖然美中不足地是風無痕尚未來得及趕回,但看剛才的形勢。皇后蕭氏確實沒法再拖延了。他們都是知道其中利弊的人,剛才他們一力彈壓,卻還有人敢於出頭,看來已經有人忍不住了,否則又豈會在皇帝剛剛駕崩的時候發難?想到這裡,兩人也齊齊下跪奏請道:「請皇后娘娘宣示大行皇帝遺詔!」

    朝中的海氏門生和蕭氏一黨的官員不在少數,剛才只是一下子被震得懵了,所以壓根來不及動作。看到海觀羽等三位老臣都似乎下了決心,何蔚濤和越千繁也不約而同地站了出來,事到如今,他們也只能賭這三位朝中元老的眼光了。倘若蕭氏執意要立風無惜,他們倆決計不信那三人還能有這般舉動。

    如此一來,出言附和的官員就多了,呼啦啦地跪滿了一地,就連賀莫彬也在其中之列。他是有說不出的苦衷,之前受莊親王的要挾之後,他雖然勉強答應了對方地條件,但事後還是惴惴不安。如今皇帝駕崩,只要賀氏一族能站對立場,那將來興許還有一條生路,因此他向自己這一邊的幾個重臣使了個眼色後,便毫不猶豫地跟在大隊人馬後面。

    莊親王見到此情此景,幾乎氣得七竅生煙。雖然風寰宇也是多年苦心經營,但哪裡及得上賀蕭兩家的威勢。他眼看著一幫又一幫大臣趨炎附勢地站了出來,自己這一邊站著不動地幾個老王爺就顯得分外顯眼,他甚至能感到珠簾後投過來的冷冽視線,背心已是完全濕透了。

    蕭氏見火候差不多了,正要開口宣示皇帝遺詔,卻聽得殿外一陣騷動。就連一幫朝臣也忍不住回頭往外望去。只見本來該坐鎮步軍統領衙門的余莘啟慌慌張張地衝進殿來,彷彿沒看見周圍幾人的難看臉色,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顫聲報道:「啟稟皇后娘娘,西南賀大人傳來告急文書,有人暗中刺殺了緬陽族首領桑莫,激起部中大變,暗中矛頭直指朝廷所為。如今,緬陽族聯合周圍十數個小部落,發兵五萬攻打附近州府。猝不及防下,已有兩州三縣淪陷,朝廷子民被屠殺者不計其數。」

    突如其來地噩耗讓朝堂上的所有人都驚呆了,就連剛才暗恨余莘啟攪局的蕭氏也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這個當口出了這種不得了的大事,其中巧合絕非偶然,她想起皇帝臨終前的吩咐,秀眉已是完全擰在了一起。下頭的一眾臣子們也好不到哪裡去,雖然誰都知道緬陽族一直不服朝廷管束,但萬萬沒想到有人會在這個時候激起部族大變,繼而引發起另一場兵災。

    隱在後殿的風無痕也是心中大震,他卻在思索此事的用心。剛才兩位大員的相繼發難已是讓他看到了一點苗頭,如今又橫裡竄出這樣一個突發事件,時機可以說是掌握得恰到好處。倘若有人真有這樣的大手筆,那除了風寰宇就不可能是別人了。猶如弈棋一般一步步緊逼上來,這種分寸拿捏得極準,若是他沒有及時返回京城,怕是又有人會拿此事做文章。

    蕭氏深吸一口氣,很快就冷靜了下來,朝堂上群臣的議論瞬間就被她過濾了,她把注意力全集中到了那一張張表情各異的臉上。果然,剛,才還死挺在一邊的幾個老王爺不約而同地現出異色,雖然沒有喜不自勝那般明顯,但卻沒有先頭彷徨的模樣了。她心頭既然已經有了計較,也就不再猶豫,沉聲喝道:「諸位卿家,雖然軍情緊急,但此時商議此事未免名不正言不順,還是待本宮先宣大行皇帝遺詔之後再作計較!」先前群臣鼓噪的時候,她就已經朝身邊的柔萍打了一個手勢,讓這個心腹侍女先行退下準備。

    朝堂上的喧嘩自然不可能被蕭氏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就鎮壓住,然而,他們很快就安靜了下來。不知何時,殿外已然圍上了一群跨著腰刀的侍衛,這還不算,外邊沉重的腳步聲也預示著皇城內禁軍的調動。這個時候誰若再妄動,下場就堪憂了,連海觀羽三人都不由對視了一眼,心中也有些忐忑。

    蕭氏彷彿看出了眾人臉上的驚懼之意,這才施施然地立起身來,即使隔著珠簾,她優美的身段還是隱隱約約呈現了出來。「諸位卿家,如今事機緊急,本宮就先行宣大行皇帝遺詔了。」

    身邊伺候的石六順立刻接過了蕭氏遞過的遺詔,恭恭敬敬地展開,隨後大聲誦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自盛年登基,膝下得皇子十一人。惟有七皇子風無痕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堪為人君,必能克承大統,故已立之為皇儲。即由皇太子風無痕嗣承帝位,以繼凌雲丕緒。欽此!宛烈二十九年五月二十三日御書。

    這一道遺詔一下,海觀羽等人立刻叩下頭去,齊聲稱道:「臣等謹遵先帝遺命!」他們幾個元老既然帶了頭,其他人哪敢怠慢,都參差不齊地叩下頭去。就連剛才還大發悖語的兩人也只能亦步亦趨地俯伏接旨。莊親王風懷起等人聽得遺詔內容時就已經心中驚駭,他們都沒想到,蕭氏先前默許風無惜妄為和九門提督張乾封鎖京城的舉動竟全是虛招,真正支持的還是正在路上的風無痕。一時之間,這些人已是完全亂了方寸。

    然而,他們先前已經把蕭氏得罪得狠了,奉懷殊和徐紋希更是明目張膽地置疑了皇帝的死因。如此一來,只要皇后蕭氏以太后之尊命風無痕拿下了這兩人,重刑之下,他們的一切就都曝光了。

    青郡王風懷德眼中厲芒一閃,在眾人都是應承不迭的當口出言道:

    「啟稟皇后娘娘,如今西南兵災已起,一旦傳到西北,難保這些外族不起異心。太子殿下雖然是先帝御口親封的儲君,但其不在京城期間,諸多事務無人處理,不如在諸王之中擇一賢能者為輔政王。否則軍國大事若是耽誤了,今後就步步艱難,有損於江山社稷。」他是不得不站出來,只要能趁著風無痕不在京城的時候掌握大權,今後就還有一搏的希望。哪怕輔政王之職落到了其他王爺手中,今後也許也能坐收漁翁之利。

    蕭氏的嘴角終於出現了一絲笑意,西南的兵戈之災雖然大出她的意料,但朝堂上那些沉不住氣的大臣才是她的目標。只看適才所有官員在聽得遺詔後的反應,她就可以大致分辨出一二。如今青郡王的進言不過是以退為進之計,若是風無痕沒有及時趕回,也許為了安定人心,她不得不採納這一條,可是如今卻不同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1 12:11
無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三十八章 登基
  

    眼看朝堂上的眾官員又起了一陣騷動,蕭氏卻似乎不以為意,她冷冷地瞟過下頭的一眾人等,臉上浮出了一種高深莫測的神情。即便隔著珠簾,不少感覺敏銳的人仍是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不由向下瑟縮了一下腦袋。至於海觀羽等三人則是交換了一個眼色,都有些憂心忡忡。

    本朝以來只有皇帝年幼或是不能理事時才會由輔政王代為掌握大權,而若是由風無痕繼位,則根本不必這麼麻煩。然而,此時西南兵災一起,風無痕的大隊人馬離京尚有五六日的行程,若是一拖延,還不知道前方的軍情會發展到怎樣的情形。海觀羽等人都是心繫江山社稷的重臣,自然不會坐視。

    當下,氓親王風氓致一咬牙,出列躬身奏道:「青郡王適才所言不啻大謬,既然皇上已經留有遺詔,則太子殿下就是新君,這一點是勿庸置疑的。雖然太子殿下一行眼下離京城尚有幾日的路程,但為了這數日便要另立輔政王,不免是多此一舉。依微臣之見,軍國大事由皇后娘娘揀選數位重臣共同決之,然後再由娘娘蓋上御印,如此便可解決燃眉之急。」

    「不用這麼麻煩了。」蕭氏突然出言道,話語中彷彿有一種說不出的譏誚,「諸位卿家為國出謀劃策,都是朝廷的忠直臣子,本宮心中很是欣慰。」

    青郡王等幾人不由臉色大變,他們都是老油子了,自然不會聽不出話中的深意。心中都湧起一股不妙的感覺,卻仍然不知是哪裡出了漏子。

    「諸位卿家,先頭你們地建議雖好。不過未免都失之偏頗。」蕭氏居高臨下地道,「皇太子風無痕憂心於京中局勢。連夜趕路之後,已經於昨日抵達了京城。」她不管此話會引起怎樣的震驚,自顧自地示意道,「無痕,你若是再不出來。恐怕大家還要繼續擔心下去。該聽的你都聽了,就出來和大家相見吧。」朝堂上頓時又是一陣死寂,很快,一身皇太子裝扮地風無痕便行了出來,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風氓致吁出一口氣,他心頭的大石終於放下,如釋重負之餘,他幾乎撐不住自己地身子。海觀羽也同樣好不到哪去,一樣的瞪目結舌,好半晌才恍過神來。至於鮑華晟則是喜出望外。既然風無痕已經歸來,那彈壓大局便不成問題。他們先前都看到了殿外的大隊侍衛和禁軍,知道皇后蕭氏已經發狠。若是那些人再不識相,便準備藉機剷除所有立場不穩的臣子。

    風無痕一步步自台階而上,然後在御座下方立定,這才轉過身來。

    一臉沉靜地看著底下的臣子。「孤緊趕慢趕,結果還是晚了一步,只來得及和父皇見最後一面,未能盡孝。」他第一句話便反駁了先前奉懷殊和徐紋希地言語,將群臣的疑問堵在了口中,「母后乃六宮之母,又是父皇最為敬重的妻子,怎會虛言瞞騙?剛才諸位卿家的話孤都聽在耳中,真是長了見識!」他犀利的目光掃過下頭噤若寒蟬的那兩個人,一字一句地道,「母后這幾日為安朝中局勢,殫精竭慮,不想卻被無恥小人鑽了空子,看來父皇臨終之言確是不假。」

    風無痕緩緩地在御座前踱著步子,存心不給那些朝臣開口的機會,繼續說道:「父皇曾經教誨過孤,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對於諸位卿家而言,此言也是一樣的道理。父皇突然駕崩,西南又是兵災乍起,正是江山社稷危難的時刻,卻有人趁機落井下石,欲行逼宮之事!」

    他刻意加重了「逼宮」兩字的語氣,頓了一頓又繼續道,「所幸孤早有準備,明裡令大隊人馬急行,暗裡悄悄趕回了京城,這才沒有錯過一場好戲。」他深深地看了那兩個先頭還甚為囂張地傢伙一眼,厲聲喝道:「來人,奉懷殊和徐紋希誣陷皇后,意圖不軌,將他們拿下,待諸事完備之後交大理寺審問!」

    朝臣心中一顫,外頭立刻衝進來幾個侍衛,不由分說地將奉懷殊和徐紋希兩人按倒,扒了官服就往外拖。奉徐兩人也知道大勢不妙,連忙叫起撞天屈來,彷彿自己是多麼的無辜。然而,誰都知道此刻這位太子正是立威的時候,哪個敢上前勸解?就連青郡王風懷德也知機地當了縮頭烏龜,他先前地話雖然也是居心叵測,但旁人也尋不出道理來深究,此時他當然只能求自保了。

    風無痕這才轉身面對著御座,身子微微顫抖。他伸手摩挲著那象徵至高無上的御座,身形頓時矮了下去。「父皇,您執掌朝綱數十載,為何就這般說去便去了?」他已是伏地痛哭失聲,「您為了江山社稷吃苦受累,臨去了卻還有小人凱覦皇位,這份苦心又豈是尋常人能夠懂的?」他一邊訴說一邊垂淚,彷彿沒注意到朝堂上一臉尷尬的眾官,「如今,您把這千鈞重擔交給了兒臣,這是何等的信任,兒臣雖然不才,但也不敢辜負您的一片苦心……」

    蕭氏見風無痕這幅做派,心中自然是知道他的用意,無非是做給群臣看而已。不過,想到兒子千里迢迢歸來卻未來得及見皇帝最後一面,她也不由黯然,但眼下勢必不能讓他再繼續下去,否則戲頭就過了。

    「無痕,本宮先前已然宣示了大行皇帝遺詔,如今百官既然都在,你也該承繼皇位了。」她趁著群臣被震懾住的當口,便悠悠開口道,「國不可一日無君,大行皇帝既然已有遺詔,你身為皇太子,自該立刻即位,主持一切政事。」

    皇后蕭氏既然發了話,氓親王立刻幾步上前,跪地請道:「請太子殿下即刻繼位,以安天下百姓之心,以安朝局!」他這個德高望重的皇族尊長既然開了口,後頭跟著附和的朝臣自然不在少數,當下海觀羽和鮑華晟便上前扶起了風無痕,將其按在了御座上。這還不算,何蔚濤和越千繁立刻搶上一步,高聲道:「前有先帝遺命,後有群臣齊心,今日大事已定!」他們倆轉身面對群臣,又重重地道:「新君已然繼位,你等還不跪拜成禮?」

    一眾知機的大臣立刻跪地參拜了下去,口稱「萬歲」不迭。而莊親王風懷起等人知道大局已定,儘管心下極為不甘,此時也不敢再作掙扎,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跪了下去,口中卻猶自胡亂含糊著。今日之事蕭氏本就做了完全準備,他們適才已是看到了殿外的動靜,即便言語上再佔上風,到時也難出這大殿一步,因此只得暫時隱忍。

    風無痕泰然自若地受了百官的禮,他本就是名正言順的皇太子,自然用不著那等固辭的一套,否則反而矯情。看到下頭一片黑壓壓的人頭,他心頭升起一股明悟,從此刻起,他就是這天下的主人,再也沒有人可以節制於他,御座上頭的尊貴莊嚴,儼然帶給他一種荒謬的感覺。

    曾幾何時,那個只配在病榻上輾轉的皇子已然一步步成長到了今天,這一切,都是上天的補償,不,應該說是他和追隨他的那些能人異士付出無比努力的結果。

    「諸位卿家都起來吧。」風無痕淡淡地吩咐道,「朕既然接了這個擔子,就絕不會讓外人輕易染指。」他安詳地端坐在御座上,只是用目光打量著眾人,「眼下有眾多事務等著料理,軍國大事也是迫在眉睫。但依著禮制,必須先定下大行皇帝的廟號和朕的年號。」他又目視海觀羽等人,彷彿在等著他們的回答。

    海觀羽知道風無痕驟然登基,總還有些不自在,連忙上前一步奏道:「皇上所言極是。依微臣之見,先帝一生文武兼備,諸多功績甚至蓋過了本朝歷代皇帝,直追太祖開創基業的壯舉,因此,廟號不妨定為『成祖』!」他抬頭看看風無痕,見這位新君微微點頭的模樣,知道他已然首肯了,心下不由更輕鬆了一些。

    「就定『成祖』吧。「風無痕目視群臣,見所有人都無異議,便開口認可了,「至於朕的年號,先帝在位時曾經與朕戲言過,『豫豐』兩字是他老人家最喜的,結果沒有能用的時候,就留給朕使了。朕慮及先帝的慈愛,不忍辜負他的好意,年號就用『豫豐』兩字。」

    群臣聽得風無痕這樣一套大道理,哪裡還會辯駁,急忙口稱「皇上聖明!」從適才風無痕一系列的舉止中,有心人早就看出了這位主兒眼裡揉不得砂子的秉性,心頭都是暗暗叫苦。

    「朕既然已經登基,按照禮制,先帝后宮諸后妃都應該晉封了。」

    風無痕彷彿覺察到了後頭蕭氏射過來的目光,又宣佈道,「皇后乃是六宮之主,又是朕的生母,照例尊為皇太后,上尊號『仁顯』,移居慈寧宮。」

    接下來就是一系列的晉封,恭惠皇貴妃賀雪茗晉封為恭惠皇貴太妃,其餘的貴妃則是晉封貴太妃,妃嬪也各有封贈。然而,這些失去了丈夫的女人,將不可避免地遷出原來的華美宮室,搬到西六所中所謂的壽康宮或是壽安宮度過餘生。

    宛烈二十九年八月二十五日,皇后蕭氏於太和殿宣示大行皇帝遺詔,皇太子風無痕登基,是為豫豐皇帝。定大行皇帝廟號為「成祖」尊母后蕭氏為仁顯皇太后,冊封太子妃海氏若欣為皇后,太子側妃海氏若蘭為蘭妃,太子側妃越氏起煙為珣妃,太子側妃陳氏紅如為如妃,太子庶妃平氏為琬貴人。並下詔於豫豐元年開恩科取士,大赦天下。

    PS:當初計劃的時候,沒有給風寰宇一點兵權是最大的失誤,如今看來他在明處的勢力太薄弱了,所以交鋒也就難以精彩。暗處的偷偷摸摸始終是小道,上不得檯面,唉!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1 12:22
無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三十九章 相邀
  

    風寰宇此時已是換了居處,昨日朝堂上的失敗讓他暴跳如雷。多年的苦心籌劃,卻仍然無法動搖朝廷的根基,畢竟,只能隱在暗處的他能爭取到的援手實在有限。可是,最令他感到不甘的卻是蕭氏的狡猾,明修棧道,暗度陳倉,她居然能縱容風無惜作出種種假相之後,在關鍵時刻又倒戈向了風無痕。

    「最毒婦人心!」他憤恨地吼道,「要不是這個女人臨陣變卦,又怎會敗壞了我的好事!」屋裡沒有一點聲音,他在此事之前就遣開了所有的精銳,連兒子風無凜也一樣不在身邊。不過,此時他卻已經後悔了。新君雖然已經登基,但還是立足未穩的時候,再加上他已經成功挑起了西南的兵變,機會其實還是存在的。

    「可惡!」風寰宇重重一拳擊在身旁的几上,那張花梨木的几案頓時四分五裂。儘管奉懷殊和徐紋希都已經罷官下獄,但這兩人不過是受了他多年的好處,再加上抓住了足以讓他們抄家滅門的把柄,這才使得他們冒險在朝堂上發難。至於風寰宇的身份底細,那兩人是絲毫不知。

    門外突然傳來一聲響動,風寰宇頓時臉色大變,週身的功力都凝聚了起來,沉聲喝道:「誰在外頭鬼鬼祟祟的?」他自忖此處分外隱秘,因此並不懼有朝廷密探尋到這裡。

    「主上,是公子命屬下前來報訊。」

    風寰宇聽到天一熟悉的聲音,提著的心已是落下,這才淡淡地吩咐道:「你且進來。」天一跟隨他多年。外頭留著地那些許暗記也只有此人看得懂,再加上這些心腹屬下身上都有致命的禁制,輕易不會有背叛之舉。

    天一一進門便跪伏在地。不敢仰視。他當然知道朝堂上發生的事,新君登基已然詔告天下。因此他知道主人地心中一定是滿腔怒火,當然不想那氣頭髮在自己身上。「公子差屬下前來回報,說是夫人有要事想見主上一面,有要事相商。」

    風寰宇不由渾身一震,他未死的消息雖然已通過風無凜通知了杜氏。但始終沒有去見她一面。先頭地情分雖在,但眼下情勢不同以往,他也不想輕易涉險,再加上風無凜總是有意無意地提點杜氏的野心,因此相見的心思已是淡了。可是,這新君初立的當口,杜氏急著見他幹什麼?

    儘管心下帶著種種懷疑,但風寰宇還是沒有拒絕這一次會面。經過昨日朝堂上的那一番刺激,幾個本就心志不堅地老王爺都作了縮頭烏龜,除了青郡王風懷德和莊親王風懷起還對局勢抱有希望。其他兩人已是明顯有了退出的打算。風寰宇震怒之餘,也想看看當年的舊情人究竟埋伏有怎樣的底牌。

    杜氏甫一見風寰宇,便起身迎了上去。一如當年的習慣偏身行了一禮,臉上已是蕩漾起了難得的微笑,但嘴上卻絲毫不留情面。「多年不見,王爺還是英姿勃勃。不愧是當年號稱俠王,最得先先帝寵愛的皇子。」

    風寰宇眼中厲芒一閃,倏地又恢復了若無其事的模樣。「你今日特地相邀,應該不是說這些陳谷子爛芝麻的往事吧?」他自顧自地坐下,一見石桌上擺著的各色小碟,已是怔了。曾幾何時,年輕地兩人就是這般赤誠相對,誰料最終還是咫尺天涯。

    「哼,死沒良心的,枉我苦心孤詣想為你討回公道,卻落得這般景況。」杜氏扭腰坐下,臉上已是帶著猶如少女般的嬌嗔神情,「逃得生天也不早報一個訊,若非你那寶貝兒子知會一聲,我還真當你死了。」

    宛如懷春少婦般地埋怨了一陣,杜氏地神情也隨之嚴肅了下來,「昨日的朝堂之爭我都知道了,王爺一世英明,這個時候怎麼犯起了糊塗?皇宮裡的那些男女哪一個是省油的燈,你怎會竟連風無痕回來都不知道?」

    風寰宇不由深深看了對面地女人一眼,竟敢直呼新君的名字,可見杜氏平日的秉性。不過杜氏的話可謂一語中的,他心中最後悔的就是沒有早知道風無痕潛回京的消息,因此才失卻了先機。倘若能預作準備,說不定能把發難的時機選在以後。說起來,他確實太心急了。

    「已經過去的事,再多考慮也是無用。」他搖頭道,「倒是你,今日相邀會面,應該不會就是為的這點小事吧?」

    「奉懷殊和徐紋希指責蕭氏的話固然無可厚非,但在朝堂上說出未免不妥,這一點,王爺已經失策了。」杜氏彷彿沒看見風寰宇一瞬間陰沉下來的臉色,繼續道,「在此之前,我已經通過一個微不足道的命婦,將這種流言傳了出去,甚至連市井小民也不例外。這等干礙違禁的言語,斷不能公然宣之於口,付諸於流言蜚語豈不是效用更好?」她輕描淡寫地道。

    被對方這樣一提醒,風寰宇自然能省到自己的疏漏,可是,在女人面前服軟,這是他無論如何都不想做的事情。當下他不置可否地冷哼一聲,指節彷彿無知無覺地叩擊著桌面,等待著杜氏的下文。

    「如今賀蕭兩家勢大,旁的王公大臣不過都是陪襯而已,所以要打主意還是得從他們身上落手。」杜氏離座而起,臉上已是煥發出熠熠神采,「蕭家雖然看似極盛,家中既有一位皇太后,皇帝也是蕭雲朝的外甥,但其實卻是盛極而衰的前兆。光是蕭氏一黨在朝中佔據的位置,六部之中就有三部,而且刑部、戶部和吏部,哪一部不是油水頗豐的衙門?新君一旦站穩了腳跟,恐怕要削弱的就是蕭家的威權,因此要爭取他們雖然困難,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反倒是賀家不能過分威逼,猶如當年風寰照在的時候扶持過賀家一樣,新君也一樣需要人來制衡蕭家過大的權勢。賀雪茗膝下沒有皇子,因此賀家就是最好的選擇,只需稍稍給一點好處,還怕賀甫榮不上鉤麼?」杜氏冷冷一笑,這才凝視著風寰宇的眼睛道,「聽說上次賀莫彬從莊親王府中歸來,一臉的彷徨無措,那位王爺也做得太過了,賀家豈是幾句威逼利誘可以收買的?說得過分一些,哪怕是他們曾作出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只要不是謀逆,哪一個皇帝都不會輕易對他們出手,所以昨日朝堂上賀莫彬才會隨波逐流。」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杜氏也是倦了,徐徐坐下身來,輕輕品了一口茶,這才愜意地舒展了一下身子。「王爺,若非為了你好,我才懶得管這麼多閒事。唐曾源雖然不是什麼極品大員,但好歹也是門生滿天下的人,我過一點舒心日子有什麼不好,何必那麼操心!」

    風寰宇哪會聽不出來杜氏的言下之意,但他仍在琢磨她剛才那些發人深省的話。離開朝堂數十載,風寰宇現在才悲哀地發現,自己的交遊圈子太狹隘了。出於安全考慮,他這些年幾乎難得見任何官員,平日都是通過心腹屬下和別人往來,對於局勢的把握遠沒有想像中的精準。反倒是杜氏在京中的貴婦群中如魚得水,各種消息情報分析得滴水不漏,竟隱隱蓋過自己一頭。

    「你說得都很有道理,看來我一直都是失之偏頗了。」風寰宇一把抓住杜氏的手,一字一句地道,「那你說,我接下來應該如何做?」他的臉上帶著一種似笑非笑的神情,顯然是期待著杜氏的回答。

    「多年的情分了,你說我會對你賣關子麼?」杜氏向前探了探身子,低聲對風寰宇訴說起來。一旁的風寰宇不由連連點頭,絲毫沒注意杜氏眼中一閃而逝的陰霾。

    「好,好!」風寰宇突然仰天長笑道,「畢竟是老天垂憐,讓我曾經擁有過你這麼一個聰慧的女子,真是天不負我!」他突然凝神看著這個曾經深愛過的女人,斬釘截鐵地道,「將來我的人若是能夠有分接掌大位,我絕不會忘了你!」

    兩人商議完一應細節,風寰宇便匆匆離去,他是見不得光的人,自然不能在外邊停留過久。杜氏瞧著他離去的身影,深深歎了一口氣,喃喃自語道:「你總是這樣自信滿滿的模樣,當年就是因為你剛愎自用,才會中了風寰照的詭計,如今看來還是逃脫不了這般宿命。」

    她突然回頭對身邊伺候的一個丫鬟吩咐道:「回頭你讓人在宮中查一查,究竟是哪個皇子能讓他這麼放心。他是死過一次的人,怎麼也不可能登上皇位。既然另有其人,就一定得弄清楚,千萬不要辛苦一場卻為他人作嫁衣裳。」

    那丫鬟答應一聲,也就攙扶著夫人緩步下山去了。待他們離去好一會兒,風無凜的身影才現了出來,陰沉的臉色彷彿凝滿了寒霜。他不得不承認,杜氏的每一句分析都恰到好處,然而,其人之心卻仍然無法琢磨。

    「父王,你聰明一世,可千萬不要栽在女人手裡。」風無凜突然冷笑道,他並不打算去提醒父親。自認為能夠掌控一切的風寰宇,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聽進他的話,相反還會生出疑竇。畢竟,風無凜今日的舉動犯了他的大忌。

    「你們都不要忘了,新君的手段不會只有這麼一點而已。」風無凜自言自語了一句,身形晃動之下,轉瞬就不見了人影。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1 12:30
無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四十章 空缺
  

    皇城內已經是一片素白,時值中秋時分,蕭瑟的秋風挾裹著廖寥數片落葉,顯得格外淒涼。宮內的太監宮女已是換上了素衣白帽,舉止中無不小心翼翼。誰都知道,新皇登基的當口竟然恰逢西南兵災,這時候倘若一個舉止失當,大棍子打死抬出去的下場是鐵定的。

    勤政殿中,新皇風無痕正立在御座前,目光清澈而自省。一應心腹親貴雖然都端坐在椅子上,但頗有些坐立不安的架勢,只有海觀羽和風氓致兩個元老安安穩穩地坐在那裡,時不時地交換一個眼色。

    「諸位卿家,你們也知道,朕的皇位來之不易,居然有人在父皇大喪的時候挑起了西南邊亂,真真是居心叵測,喪心病狂!」風無痕突然冷笑道,「今日召你們前來,無非就是要商量一下前方大將的人選。畢竟賀甫榮已經年邁,又是文臣,鎮壓不住局面也是料想之中的事。他也算是兩朝老臣了,調回京中還可給那些蠢蠢欲動的小人一點震懾,免得朕日夜操心。」

    賀莫彬本就心中忐忑,聽及風無痕提及自己的父親,已是禁不住打了個寒噤。直到確定這位新君並無追究之意後,他才稍稍放下心來,卻仍舊摸不透對方的心意。論理,賀家別說有什麼擁立之功,就連些許微勞都未曾付出,反而在當初立儲時下了不少絆子,只有清算的分而沒有論功行賞的道理。然而,新君甫一登基,就召他入宮議事。這等殊遇正是寵信尚隆的表現,因此有心人紛紛猜測不已。

    「皇上所言極是,家父已然年邁。此次西南刀兵驟起,他也有失察之罪。」賀莫彬衡量再三。仍然起身請罪道,「只是京城中還有諸多事務尚未理出頭緒,倘若朝廷輕易出兵,恐怕又會激起流言。」

    風無痕擺手示意他坐下,這才正容道:「緬陽族地叛亂早在先帝在位時就有苗頭。此次不過是適時爆發,因此,朕並無意追究誰的過失。」他這句話無疑是為安置賀甫榮定下了基調,「至於所謂的攘外必先安內,朕倒是不敢芶同。有心人若是真想散佈流言,不論是否有兵戈都不會放過,就讓那些跳樑小丑去鼓噪好了。」

    鮑華晟暗暗點頭,這才欠身奏道:「皇上,西南緬陽族一直蠢蠢欲動,此次正是一舉解決地大好機會。不若由雲貴總督唐泗海或是四川總督胡南景派軍先行掃蕩。待到有眉目後再作打算。此時由朝廷派大將前往提調,不免驚動過大。」

    戶部尚書越千繁不懂軍事,此時卻皺起了眉頭。只聽他搖頭道:

    「皇上,緬陽族之亂不過是小疾,但倘若不能快刀斬亂麻,一舉而破之。也許會招來更大的麻煩。」他一邊說一邊屈指將最近地軍費開支一一道來,末了還補充了一句,「西北不過是初定,倘若被人鑽了空子,那朝廷就得應付兩邊的軍馬,若再有人挑唆,百姓中還會有更大的亂子。依微臣之見,不若立刻揀選一員大將前往佈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滅這場兵災,也好昭顯吾皇威勢。」

    其餘幾個大臣也贊同越千繁的主意,鮑華晟細細思量後,覺得旁人的看法有理,也就不再力爭。然而,在派誰領兵地問題上,眾人卻犯難了。天下已經太平了好一陣子,無論是官府還是百姓,早就習慣了這種日子,因此武將中真正經歷過大戰的便只有西北軍營的那幫將佐,可此時卻偏偏不能從西北調人,否則必定引起草原局勢動盪。

    「皇上,微臣覺得可以委派豐台大營提督展破寒前往平叛。」風氓致不緊不慢地開口道,卻並未起身。他是經歷三朝的老臣,論輩分又是新君的叔祖,因此這話一說出來,眾人便立刻思量開了,「豐台大營兼著防衛京畿的重任,交給展破寒雖然可以練出精兵,但微臣始終覺得不妥。展破寒此人乃是殺伐決斷的將才,屈在這一隅之地未免浪費了人才,不若放他前去西南為好。」

    海觀羽眼睛一亮,顯然也想到了什麼。他正想起身,突然又是一陣劇烈地咳嗽,竟然眼冒金星,無法自持。一個小太監領了風無痕眼色,連忙知機地上前伺候,好半晌才讓海觀羽平復了下來。

    「海老愛卿勤勞王事,真可謂是百官楷模。」風無痕知道海觀羽身子已經一日不如一日,先前已經為先帝大行而操勞,此時還掙扎著前來議事,心中不免萬分感觸,「海老愛卿,你若是撐得住就隨便說說,若是撐不住就不用這麼端坐著,隨意歪著也不打緊,這不是朝廷奏對,用不著守那些規矩。」

    海觀羽終究還是坐直了身子,平復了胸前的不適之後,他苦笑一聲道:「微臣真是老了,御前失儀這還是頭一次,以後就要靠諸位大人輔佐皇上了。」他見風無痕還要開心安慰,連忙止住道,「今日議事乃是為了西南軍情,無須在微臣的身體上大做文章。適才氓親王所言很有道理,皇上大可將展破寒派出去。至於豐台大營的新任提督,皇上大可派一名心腹侍衛領銜。這等重地,不是皇上信得過地人掌管,誰都無法放心。微臣看徐春書就不錯,進退有度,行事從無差錯,不知皇上和諸位大人意下如何?」

    風無痕先是一怔,隨即便舒展了眉頭,海觀羽和風氓致的建議正對了他的脾胃。展破寒雖然早已矢志效忠,但畢竟不是他地嫡系,而且此人早年征戰沙場,任職京畿防衛確實也屈了才。而徐春書隨侍左右多年,忠心耿耿自不必說,就是行事和章法也頗有條理,難怪得海觀羽看重。

    眾人聽海觀羽提出了這個建議,又見風無痕臉上露出了笑意,哪還有不知機的理。幾個人便都開了口,把徐春書大大地讚了一番,因此輕易就定下了西南主將的人選。而在勤政殿外頭護持的徐春書,怎麼都不會想到自己能驟然獲此晉陞。他先前雖然由於屢次積功陞遷到了一等侍衛,而且此次還掛上了正二品地品級,但放了提督這樣一個實缺,仍然是天大的異數。

    鮑華晟卻是一個謹慎人,沒有完全陷入眾人的阿諛奉承中。「皇上,派展破寒前去西南自然是好的,不過,徐春書先前始終是侍衛,還未涉及過實務,況且豐台大營雖然重要,卻比不上步軍統領衙門。」他頓了一頓,絲毫沒注意旁邊幾人的臉色,又繼續道,「之前由於原任九門提督張乾暗行謀逆之舉,步軍統領衙門的堂官也出現了空缺,尚需有人填補。微臣倒以為徐春書任這一職更為妥當,至於豐台大營,皇上可以再揀選能員加以控制。須知京畿防務,向以九門提督為第一,非是皇上心腹不能勝任。」

    風無痕本來還為鮑華晟的不識趣而皺起了眉頭,聽到最後,心中已是完全釋懷。誠然,比起外頭的豐台大營,九門提督一職其實更為重要,不是徐春書這等人看著,他確實不放心。「鮑愛卿此言甚是,朕先前確實有些考慮不周。」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既然如此,諸位若是有適合豐台大營的人選,不妨都提出來議一議,否則,乾綱獨斷也不是什麼好事。」

    誰會把皇帝的這種話當真,因此提出人選時無不小心翼翼,唯恐被新君認為自己有結黨營私之舉,倒是海觀羽和風氓致一言不發,顯然心中另有計較。一場小朝議下來,雖然議定了西南主將和九門提督的人選,但其他事情卻仍是虛懸著。看看天色已晚,風無痕也就讓他們辭了出去,吩咐外頭的大伙房為眾人在東頭的朝房內備下飲食,只留下了海觀羽和風氓致兩人。

    正在外頭輪值的徐春書卻頗有些摸不著頭腦,那些經過自己身邊的大人全都是一臉似笑非笑的神色,這讓他萬分奇怪。身旁的凌仁傑卻不管這些,趁機調笑了他好幾句,幾個相識的侍衛也都湊上來道喜,一口咬定這位新君的心腹即將陞遷,說得徐春書不由心中大動。

    眾官一走,風無痕也就命太監傳膳,讓兩人留下來陪自己共用。風氓致和海觀羽都是歷經三朝的老人,哪還會不知道皇帝有要事相商,因此略略推辭了一陣便謝了恩典。此時正是大喪時分,眾人也是起初在先帝靈樞前哭靈之後才來勤政殿議事,因此早已飢腸轆轆。所幸期間風無痕讓御膳房備下了點心,這才勉強墊了饑。

    因還是先帝的頭七,因此一色飲食都很簡單,不過是六七個攢珠銀盆而已。饒是如此,海觀羽和風氓致還都只是略略動了動筷子,便不再多用。他們都是精通漢學養氣功夫的人,又已經年邁,平素飲食本就節制,在御前更不願意失了儀。倒是風無痕著實餓了,揀了幾個花色饅頭填了肚子,這才命太監將條盤撤了下去。

    「氓親王,海老愛卿,今日朕並未提及當初之事,就是不想激起流言。」風無痕揮手斥退了所有伺候的太監宮女,這才徐徐開口道,「先頭寧郡王風無惜的舉動你們也應該清楚,若非母后一意保全朕,恐怕京城就要變天了。他雖然犯了謀逆大罪,但畢竟還是母后心愛的兒子,這如何處置就讓朕頭疼得很,因此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風氓致和海觀羽對視一眼,心中卻翻起了驚濤駭浪。風無惜一人自是微不足道,然而,先前蕭氏也夾在裡頭,這一個不好就要激起皇帝母子失和。畢竟蕭氏如今是名正言順的皇太后,皇帝若是以孝姊為先,就不能對風無惜太過嚴厲。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1 15:45
無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四十一章 過問
  

    「皇上是否問過太后的意思?」風氓致沉吟了半晌,這才開口道,「若是依微臣之見,寧郡王此次雖然大逆不道,但早已為太后識破,並妥善地利用他牽制了其他勢力,死罪便可免去,免得皇上背了殺弟的罪名。」

    海觀羽見風氓致這個皇族尊長定下了基調,也就捋著鬍子道:「氓親王這話不差,皇上如今根基未穩,再加上西南又兵災驟起,下重手處置自己的嫡親弟弟總是不妥,還不如稍稍寬縱些算了。」他見風無痕沒有不快的意思,又補充道,「寧郡王圖謀大位未果,依律至少也是圈禁,皇上若是想給他留些面子,大可讓他閉門讀書,然後撤換寧郡王府的所有下人,統一由內務府撥人,如此便可萬無一失了,太后那裡也好有個交待。」

    風無痕本意就是不想在此刻掀起過大的波瀾,因此風氓致和海觀羽的建議正中他的下懷。「兩位不愧是世宗和先帝成祖倚重的賢臣,所言句句在理,朕待會就去覲見母后,把這茬兒交待完也就是了。」他見兩人都是一臉畢恭畢敬,不由自嘲地一笑,「朕現在算是品出孤家寡人的意思了,這御座誰都想染指,但要坐穩,還不知要多少人的性命。」他大約是想起了當日朝堂之爭,臉色又陰沉了下去。

    海觀羽和風氓致都是善於察言觀色的人,哪會不知風無痕此時所思所想,但他們知道,風寰宇的存在和那些老王爺已經緊緊結合在一起。

    除非他們露出不可彌補的破綻。否則要一網打盡著實不易。

    「皇上,這一次處置了奉懷殊和徐紋希,殺一傲百也就是了。您就暫時不要憂心那些王爺。」風氓致思索再三,還是禁不住說出了自己地意思。「微臣雖然是一把老骨頭,但好歹還能撐上些許時間,到時大不了拼著一世英明不要,為皇上料理了這些刺頭就是。」他蒼老的面容上突然現出了幾許殺氣,「先帝這一輩的皇族就只剩下了他們幾個。倘若微臣有個萬一,宗人府勢必落在他們地手上,那皇上的掣肘也就大了。無論是為了江山社稷還是黎民百姓,他們若是再不安分,便只有一條路可以走。」

    風無痕聽得悚然動容,對眼前這位老人地敬重更多了幾分。對了朝局穩定,風氓致竟然準備不惜毀譽,用心良苦自不必說。想到這裡,他不由對著老人鄭重一揖:「皇叔祖,朕自理事以來就承蒙你的提點。如今驟得大位,卻還要勞煩你操心,實在是問心有愧。」他伸手將欲起身的風氓致又按在了椅子上。這才仰頭悠悠道:「朕當年不過一病弱皇子,旁人不屑一顧,偏偏就是皇叔祖和海相另眼相看,朕絕不會忘記這份情誼。」

    海觀羽和風氓致不約而同地想到當年之事。心中也是悸動。一念之差便可保後人終身榮華富貴,倘若當初別人知道今天的結果,怕是巴結風無痕的人會擠破門檻吧。兩人會心一笑,起身鄭重行了一禮。

    「皇上言重了,微臣當初只是一片公心,並沒有其他意思。」風氓致地言辭異常簡單。

    「微臣歷經三朝,深受皇恩,如今兩個孫女更是得蒙聖恩,侍於帝側,榮寵也已經是人臣極致了。」海觀羽卻不像風氓致那般嚴肅,他當年的舉動也有不少其他心思,說是全然磊落未必虛偽。「不過,微臣和氓親王俱是年邁之身,這些年也總是拖著病體,皇上也得揀選一些自己看重的臣子輔佐了。」

    風無痕彎腰扶起兩人,臉上已是帶著自信的神采。「兩位放心,朕既然領了先帝的遺命承襲大統,就絕不會半途而廢,為奸人所趁。至於良臣麼,朕自然會徐徐簡拔,但一時半會,兩位還是不能輕易撒手。」

    他突然微笑道,「即便真有人才能似你們這般,也還需你們操心提點,否則朕怕是睡不安穩。」

    三人對視一眼,同時放聲大笑,暢快的笑聲讓勤政殿外伺候的一眾太監宮女都輕鬆了一些。新君的喜怒他們現在還揣測不准,如今有兩位重臣安撫那就最好了。總而言之,深宮之中,一切都得謹言慎行。

    太后蕭氏的慈寧宮中,此時也是鶯鶯燕燕地坐了一群人。雖然大喪期間只能身著素服,也不能佩戴首飾,但一群各具嬌態的年輕女子會集一堂,熱鬧地景象還是讓慈寧宮中充滿了奇妙的氣息。這幾日,先帝的后妃和風無痕地內眷輪流在靈樞前伺候,因此已是消瘦了許多,就連太后蕭氏也感身心俱疲,難得松乏的機會又哪會放過。

    儘管不能放恣,但閒著說說家常,一眾女子還是把那悲淒和疲憊暫時拋開了。皇后海若欣身份最高,又素來得蕭氏寵愛,自然是斜簽著身子坐在對面,而其餘四個嬪妃則是都得了賜座,一個個依秩位高低坐在周圍的椅子或杭子上,軟言安慰著太后蕭氏。畢竟這位皇太后尚值盛年,身段容貌也不減當年,今後這深宮寂寞便是免不了的事。

    蕭氏正沉浸在眾女地逢迎中時,外頭的小太監突然在門外稟報道:

    「啟稟太后,壽康宮的恭惠皇貴太妃來給您請安了。」

    蕭氏眉頭微蹙,隨即便露出了笑容。這些天來,就屬賀雪茗來得最為慇勤,不僅禮數絲毫不缺。而且,當初正是她的授意才保住了賀家的榮華富貴,真真是一個聰慧女子,只可惜先帝駕崩後,她便只得在深宮中度日了。「讓她進來吧。」蕭氏淡淡地吩咐道。

    坐著的一眾嬪妃都慌忙立了起來,只有海若欣直待賀雪茗進屋後方才款款起身。雖然身著素服,臉上也沒有任何妝裹,頭面首飾更是不見蹤影,但恭惠皇貴太妃賀雪茗畢竟還只是不到三十的盛年,因此即便和屋內眾女比起來也毫不遜色。

    「臣妾叩見太后!」賀雪茗盈盈下拜,起身後又朝著皇后海若欣行了半禮,海若欣自然忙著回禮不迭。一眾嬪妃也連忙給這位地位尊崇的皇貴太妃見禮,竟是鬧了好一陣子才把這些禮數做完。

    蕭氏也不拿大,直接令賀雪茗坐在了自己身側,讓諸女不要拘禮之後,這才歎道:「先帝爺的這麼多妃子,就屬你最為懂禮,平素也和哀家走動得慇勤。如今先帝一朝駕崩,我們這些老姐妹更是該沒事多多聚聚,否則今後這日子也就難過了。」

    賀雪茗的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微笑,見蕭氏這般說辭,她心中當然知道對方的用意,連忙答應道:「太后說得是,如今宮裡可是她們的天下了,我們這些老太妃若是不來尋您,怕是沒法排遣寂寞了。您本來就是佛爺的脾性,可不要嫌棄我們太嘮叨就好。」

    蕭氏被她的奉承說得一樂,再加上身旁的海若欣又幫襯了幾句,幾個嬪妃也自然一起湊趣,頓時屋裡更熱鬧了起來。賀雪茗一邊打疊著精神逢迎,一邊想著其他的太妃,心中暗歎她們的不智。雖說是先帝大喪期間,但該有的禮數做完不算,蕭氏這邊又怎能冷落。須知在深宮中,這位太后是比皇后海若欣更強勢的角色,一言便可決定那些人的死活。

    她正在這邊胡思亂想,外頭突然又傳來一陣喧嘩。「皇上駕到!」

    一個太監拉長嗓音的稟報頓時讓屋裡的人一陣慌亂。風無痕甫一進屋,就瞧見一屋子的女子,竟是怔住了,好半晌才自嘲道:「朕倒是沒料到你們全都擠在了慈寧宮,早知道也就不遣人到你們宮裡報訊了。」他一邊說一邊打量著眾女,一眼又看到了賀雪茗的身影。

    賀雪茗一見皇帝駕到,早已起身行禮,風無痕對於這位庶母毫無惡感,連忙示意她起身。屋子裡的請安聲和行禮聲又是匯成一片嘈雜,蕭氏只得苦笑一聲,待到安靜下來才埋怨道:「哀家好不容易才得了一會安靜,皇帝這一來頓時又攪了,你若來此無甚大事,還是盡早回去理政的好。「蕭氏嘴上這麼說,眼神卻在詢問兒子的來意。眾女哪敢在這個時候插話,屋內頓時一片安靜。「朕不過是和幾位重臣處理了些事情,這才來晚了些,太后不用這麼著急趕人走吧?」風無痕取代了海若欣剛才的位置,偏身坐在母親對面,這才開口道,「先帝駕崩的這段時日,積攢下的事務幾乎讓朕忙了一個頭昏眼花,難得來太后這邊松乏一下,您就行行好,讓朕在這裡歇口氣總可以吧。」

    蕭氏聽兒子這般說辭,知道他此來必有用意,也就順勢調笑道:

    「你們看看,皇帝多會說話,彷彿哀家這宮裡他就作不得主似的。」她一邊說一邊示意柔萍親自伺候,這才繼續道,「難得今天她們都在,就連皇貴太妃也在,你一個大男人突然一來,她們還不得都躲開?」

    蕭氏這般赤裸裸的暗示,賀雪茗便第一個站了起來告辭。她前腳剛,走,海若欣見狀也就和妹妹一同跪安退了出去,越起煙等人哪還有不知機的理,自然是順勢和眾人一同退出。剛才還熱鬧無比的慈寧宮中頓時只剩下了蕭氏母子二人,就連一眾太監宮女也悄無聲息地溜了出去,誰都不願意攪了皇帝母子議事的興頭。
Yihan 發表於 2009-5-23 12:32
無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四十二章 交心


   蕭氏見閒雜人等均已退去,這才正容道:“皇帝可是為了無惜的事情來的?”儘管當日朝會上風無痕並未發作,但她心中清楚,兒子的疙瘩並未消除,因此儘管早已將風無惜軟禁宮中,她還是狠心未曾去探望過一次。

    風無痕見母親率先開了口,也就不再兜***。“适才朕與氓親王和海相商議過此事,所以對於無惜的處分已經有了定論。雖說他凱覦大位,勾結九門提督張乾乃是大逆不道的重罪,但此時此刻,朕並不想過於聲張。朕的意思就將他軟禁府中讀書便罷,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蕭氏先是一愣,隨即便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你是皇帝,只要沒覺得過於寬縱就好,哀家哪里還能管這些。不過……”她倏地止住了話語,仿佛又想到了什麼,“無惜那孩子是個死心眼,都是哀家從小寵壞了他,放任不管也不行。即便軟禁府中,指不定也會有人利用他的身份。”她可以加重了語氣,又建議道,“皇帝不妨派心腹輪流在他身邊看著,這樣也能放心些,哀家就不用再為他操心了。”

    風無痕心中一凜,隨即心悅誠服地笑道:“不愧是太后,想得萬分周到,朕還是差了些火候。”他見蕭氏仿佛有些自矜之色,連忙又趁熱打鐵道,“朕既然已經登基,也就送了信給安親王,令他護送舅舅和虞榮期回來。”他想到其中關礙,臉色又凝重了下來,“先帝駕崩的消息一傳出。外頭的流言蜚語便又傳了起來,有些話甚至難聽得很,那些暗中作耗地人著實可惡!”

    蕭氏自然知道兒子指得是誰。也頓時沉默了。對於那些身份尊崇的皇親,他們眼下確實難做什麼過激舉動。否則極易激起大變。“徐徐圖之吧。”蕭氏歎了一口氣,言不由衷地勸道,“先帝在位這麼久,最終卻還是沒把事情料理乾淨,又何況你一個乍登基的皇帝?有些事情。知道了未必比不知道好,你心底有了這麼一塊石頭,以後行事地掣肘也就多了。”她忽然想起先帝的兩個影子侍衛,不由又問道,“那兩人可是已從了你?”

    風無痕怔了一怔方才明白母親所指,便沉重地點了點頭。“有了他們,今後朕地性命自可無虞,但其他東西卻還是要自己料理。”他想起先前與海觀羽二人商議的事,決定還是知會母親一聲,“張乾既然已經下獄。九門提督一職便空缺了下來。朕與海相和氓親王商議的結果是,由徐春書先署理步軍統領衙門,待過了今年再讓他正式任職。至於此次立下大功的副將程潛。正好江西提督關如禁任期已滿,那個職位便出了缺,把他調到那裏任職也就是了。”

    蕭氏聽著兒子的安排,臉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是乍然一跳。須知眼下署理步軍統領衙門地程潛乃是蕭家的人,被風無痕這麼一調開,京城的防務便完全落在了這個兒子手中。然而,此時此刻,她勢必不能為了這點事而拗了風無痕心意,當下便點頭道:“你這安排不錯,京城防戍本就是重中之重,自然是由心腹之人掌管為好。”

    風無痕見蕭氏並無不愉之色,這才繼續道:“西南那邊也已經議定,由展破寒過去收拾殘局。他是經過沙場的人,總比文臣得用些,而且軍法又緊,應該不會有紕漏。”他一邊說一邊打量著蕭氏神色,畢竟這個人身上曾經有一段公案,萬一應景兒發作,事情就不好辦了。

    蕭氏對展破寒雖然沒有忌諱之心,但見兒子突然如此簡拔他,再加上又重用了徐春書,未免還是有些不快。她也不便發作,只是淡淡地道:“就依皇帝的意思吧,軍國大事,也沒有和哀家這個婦道人家商量的道理,皇帝和各位重臣議定了也就罷了。”

    風無痕情知母親心有芥蒂,又笑道:“太后這是哪里話,雖說後宮嬪妃不得幹政,但朕還年輕,大事小事知會您一聲總是必要的,若是有什麼地方不妥,您也可以提點一二。”他見蕭氏仍只是不作聲,便又問道,“只是如此一來豐台大營提督再次出缺,剛才在外頭議了好一陣子人選也沒有下文,不知太后認為誰人適合?”

    蕭氏這才莞爾一笑,“你巴巴地將展破寒放了出去,原來也不知道誰人可以接任,真真是動作太快了。”她伸手取過一柄金玉如意,這才吩咐道,“你等會拿它去賞了餘莘啟,此次若不是這個兵部尚書幫了大忙,怕你也不會這麼順利登基。他雖說沒有幾分實權,但總是兵部堂官,天底下的武將哪個能用,哪個不能用,心裏還是有一本帳在。你將他籠絡好了,以後軍方的事情就能理順。”

    風無痕頓時恍然大悟,暗罵自己的疏失,這才陪著笑臉道:“太后還說不管,這些事情若是您不提點,朕就要犯下大錯了。不過,餘莘啟此次功勞不小,除了太后這如意,怕還是得賞些別地物事吧?”他這是存心試探蕭氏的底線,畢竟兵部也是重要的衙門,交給功利心太強地人也不甚牢靠。

    “這就隨你這個皇帝的心意了。”蕭氏不置可否地道,端起茶盞品了一口,悠然道,“皇帝的威權得靠你自己,哀家不過是提一個醒罷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又說了一陣,風無痕方才辭了出來。待先帝三七一過,他便打發小方子去餘莘啟府上傳旨。擎天保駕之功雖然不小,但尚不及帝后的寵眷,因此風無痕並不打算一次恩賞過重。

    饒是如此,餘莘啟還是感到一陣喜出望外。對於已經官至六部尚書地他來說,東西財物無疑是小意思,值得慶祝的便是那份體面。皇帝派那些太監賞賜的綾羅綢緞以及各色珍玩。論價值不過是數千兩地意思,但論尊榮卻是光耀門裙的大事。再加上蕭氏額外加賞的那柄金玉如意,此次他博得地寵眷絕對非輕。就連一向讀書不成器的兒子也恩蔭了一個貢生,吐氣揚眉自是不在話下。

    不過。當小方子照主子地意思問起餘莘啟正事時,這位兵部尚書頓時就犯了難。他當然知道誰最適合那些空缺,然而,他卻不得不考慮到皇帝和太后的心意。左思右想了好一陣子,他才咬牙決定了自己不偏不倚的立場。揮筆在紙上詳細寫下了好幾個武將的履歷,並吩咐小方子轉呈皇帝。

    另一邊,徐春書和展破寒都得知了自己的新任命,頓時喜不自勝。

    徐春書當年在宮中熬了多年也不過是一個二等侍衛,倒是跟了風無痕這個主子沒多久就晉升了一等侍衛。此時主子榮登大寶,他跟著水漲船高晉了品級不說,居然還得了這樣一個天大地肥缺,如何能不欣喜萬分?

    就連淩仁傑等人也羡慕他的好運,吵吵嚷嚷地讓他請客,只有冥絕依然不為所動。

    他們這一群天子近臣湧到了水玉生煙。恰好遇上了展破寒那一行人。展破寒是一早就得了聖旨和兵部公文,愣了好一陣才得知自己將重返戰場。雖然當年就得了風無痕的承諾,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前程會來得如此之快。同是極品大員,豐台大營的提督重的是防戍,而此去西南,他就是節制兩省軍事的主將。能夠鏖戰沙場。因此兩者相較,他自然品得出其中三味,怎能不感激新君的知遇之恩?

    兩撥喜氣洋洋的人撞在一塊,當然又是一番痛飲。掌櫃李僑知道這些人都是新君寵信之人,破天荒地將三樓全空了出來讓他們慶賀,美酒佳餚似流水般地送上了樓去。樓下眾人待明白了他們身份之後,一個個都露出了殷羨的目光,天子近臣再加上手掌兵權的將軍,這份榮耀著實令人眼紅。就在這些嘖嘖稱羨地人群中,還夾雜著幾雙閃著寒光的眼睛。

    宛烈二十九年八月二十八日,皇帝風無痕以西南軍情緊急為由,任命豐台大營提督展破寒為武威將軍,赴西南統領軍馬,節制雲貴和四川軍事,豐台大營提督一職由原江西提督關如禁接任。

    同日,皇帝以謀逆罪將原九門提督張乾正式下獄,並將其和原工部左侍郎奉懷殊和吏部右侍郎徐紋希一同交大理寺,並擇日進行九卿會審。

    同日,皇帝以原御前一等侍衛,官銜正二品的徐春書署理步軍統領衙門,代行九門提督之職,將原署理步軍統領衙門地副將程潛調任江西提督,參與謀逆的一應參將及千總遊擊等武將全數罷職查辦。

    宛烈二十九年九月十日,安親王派人護送吏部尚書蕭雲朝和理藩院尚書虞榮期返京,一並進京的還有庫爾騰部的雅娜郡主和薩克部地明秀郡主。

    宛烈二十九年九月二十日,皇帝風無痕下詔,以甯郡王風無惜勾結外官,圖謀不軌為由,奪去風無惜王爵,將其軟禁府中讀書。與此同時,撤換原寧郡王府一應下人,由內務府派人伺候,並調禁軍一營輪流負責防戍。

    宛烈二十九年九月二十八日,經禮部精心準備之後,盛大的登基典禮在太和殿舉行。之後,風無痕祭拜太廟天地,並在奉先殿告列代先祖,正式完成了一個新君在此刻應該做的一切工作。在這個喜慶的日子,誰也沒注意始終隱居在勤政殿偏殿的明方真人悄無聲息地沒了蹤影,只留下了隨身的一襲道袍。沒有人知道,這位看似神通廣大的有道之士究竟下場如何。
Yihan 發表於 2009-5-23 12:34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一章 收成


    多災多難的豫豐元年已經接近了尾聲,然而,對於淩雲百姓而言,他們的忐忑仍然沒有結束。一手鎮壓住了淩雲內部各種勢力的成祖皇帝風寰照撒手西歸,這對於朝局的影響巨大,甚至有人戲言,新君接手的根本就是一個爛攤子。

    西北的用兵遠未結束,西南的兵災又再度露出其猙獰面目,已經安享太平數十年的黎民百姓頓時惶惶不安。西南三州兩縣的淪陷更是給新君風無痕帶來了無窮壓力,朝中的暗流已經讓他應付得甚為吃力,而展破寒此時初到西南,更不可能迅速有所作為。

    勤政殿內,書桌上堆著近乎一尺高的奏摺,除了例行的恭賀新君登基的請安摺子之外,各色糟心事仿佛都湊在一塊來了。這一年確實是不順心的一年,除了江南各州府之外,其餘的省份竟都是勉強維持了一個不好不壞的局面,而甘肅旱災歉收,湖北洪水淹地,完全是一副淒慘的景象。儘管各地官府都約束著流民,但風聲仍是傳到了京城,各色的流言也愈發多了。風無痕知道,自己雖然在太子位子上磨練了一陣,但真正的大風大浪都由先帝代為遮擋了過去,如今正是考驗最為嚴峻的時刻。

    “皇上,大理寺卿明大人,刑部尚書何大人,還有通政使水大人連袂來見。”小方子小心翼翼地上前報導。歷來新君登基都會重用自己的身邊人,而風無痕似乎還沒有這個打算。先帝風寰照最為寵信的六宮都太監石六順和大太監汪海都仍然留在御前伺候,先前地心腹小方子卻一直沒有升遷品秩。小方子情知風無痕壓根顧不上內廷。因此總是知機地應承,一聲也不敢提旁的勾當。

    “讓他們進來吧。”風無痕無奈地吩咐道。雖說是九卿會審,但旁人都知道那不過是走一個過場。六部尚書之中。有三部的堂官都是皇帝地親信,而剩餘的三卿中。鮑華晟絕不會留情,明觀前又是蕭氏一黨,因此張乾等人可以說是難逃一死。饒是如此,前往探視這三人地京官卻是不在少數,甚至連少數監察院的禦史也在暗地嘀咕。認為當日皇帝的死訊確有疑點。何蔚濤等人一心想從奉懷殊和徐紋希口中套出幕後指使者,甚至不惜動用了大刑,無奈最後還是一無所獲。

    君臣相見之後,明觀前便一五一十地將幾次審訊的情景一一道來,末了便小心翼翼地奏道:“因這三人罪行大逆不道,故幾位大人商議之後,張乾擬定為淩遲,而奉懷殊和徐紋希則是腰斬棄市。”這量刑著實重了些,但那些參與會審的大員都知道太后和皇帝深恨這三人,因此便抓住了律例中最嚴地那一等定罪。

    風無痕的眉頭已是完全擰在了一塊。這量刑乍聽上去沒有任何問題,可是,若細細思量卻有不少疏漏。他冷冷地瞟了明觀前一眼。頓時讓對方噤若寒蟬。然而,風無痕又怎會不知道那些人的良苦用心。

    連鮑華晟都沒有出言反對,定是他們想讓他這個新君得以立威。唉,可惜時候不對。否則他又怎會吝惜殺幾個逆臣?

    “朕登基不過三個月,誅殺大臣本就不吉,如今還要將他們淩遲腰斬,百姓心中的戒懼恐怕就要更盛了。”風無痕深深歎了一口氣,這才抬頭道,“諸位愛卿,他們三人都是先帝用過的臣子,雖然在那個時候大逆不道,殊為可恨,但如今不是株連的時候。就不用明正典刑了,賜他們三人自盡吧。”

    下頭的三個臣子同時松了一口氣,水無涯更是趁人不注意擦拭了一把頭上的冷汗。他們等的也是皇帝的這句話,若是量刑過輕,皇帝不滿意不說,就是要施恩也沒辦法。橫豎那三人都是必死無疑地,他們這個惡人也做得無所謂。

    “皇上聖明。”三人各懷心思地叩頭贊道。

    何蔚濤顯然還有別的事情要奏,因此在另兩人告辭退出的時候,他又尋了個藉口留了下來。不過,他似乎尚未下定十分地決心,和皇帝兜了半天***,直到對方不耐煩了,他才吞吞吐吐地道:“皇上,微臣實在不知該如何啟齒……昨日,昨日蕭家的幾位公子偷偷去探視了甯郡王。”

    風無痕頓時心中一震,緊盯著何蔚濤看了好半晌,方才噗哧一笑:

    “何愛卿未免有些小題大做了,朕那幾位表兄弟向來和無惜交好,賄賂了禁軍進去探視一番,也算是一點情誼吧。雖說這是違禁的勾當,不過你只需和舅舅說一聲,他應該會管束他們,用得著搬到朕面前來說道?”話雖如此,他心底卻起了一個大疙瘩,須知風無惜也是蕭家的外甥,否則他當日也無需那般謹慎,處置時竟是唯恐太后蕭氏有什麼別樣想法。

    何蔚濤顯然並沒有被皇帝地幾句話擊退,他咬咬牙,臉色瞬間變得通紅,好半晌才迸出話來:“若是只有蕭家的幾位公子,微臣自然不敢驚動皇上,但是,微臣的一個長隨當時看得真切,仿佛蕭大人自己也喬裝打扮混在其中。”

    這句話的分量無疑就重了,蕭雲朝剛剛由西北返京,而且風無痕又看在太后的面上為他加了大學士的職銜,還依照禮制加了三等承恩公的爵位。而他這個當口去見風無惜,一句為了情分就怎麼都說不過去。

    風無痕愈想愈覺得可疑,然而,他的面上卻絲毫不肯露出。下頭的何蔚濤見御座上的皇帝臉色一連數變,最後定格在了輕鬆上,不由又怔了。他和蕭雲朝的交情並非普通,雖然也有互相利用的時候,但總的來說還是倚靠居多。這一次他突然落井下石,傳到太后或蕭雲朝耳中便會變了味,可是,他實在不想盟友突然變卦給局面帶來什麼變數。

    “何愛卿,此事朕知道了,你放心,朕會小心斟酌著辦。”風無痕的這一句話無疑讓何蔚濤吃了一顆定心丸,然而,下頭那句話中卻仿佛還藏著別樣的意思。“你是刑部尚書,京城如今履遭變故,宵小之輩實在不少,你也該抽時間和順天府尹好好商議一下,以免以後一發生變故就亂了方寸。”

    直到出宮,何蔚濤還在品味話中的含義,最終卻只是隱隱感覺到了一點什麼。坐在舒適的官轎上,他的心情卻是充滿了陰霾,雖然新君已定,但朝局似乎還要不少時候才能真正穩定下來。

    風無痕翻開那幾本彙報收成的奏摺,覺得那幾個昭示歉收的字樣無比觸目驚心,當下便吩咐道:“來人,宣戶部尚書越千繁,戶部左侍郎賀莫彬至勤政殿。”

    和賀莫彬的戰戰兢兢相比,越千繁卻顯得頗為志得意滿。女兒越起煙得封珣妃,就證明她已在六宮之中站住了腳,那他這個雜牌子國丈也能在朝中吐氣揚眉,不必全然看蕭家的臉色。不過,面聖之時,兩人的臉色都頗為嚴肅,各省的收成他們也都知道,因此對於今日的議題心中有數。

    “兩位想必也知道朕為何叫你們來,現在不是正式朝議的時候,你們不妨說說,甘肅和湖北的旱澇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風無痕一上來就直截了當地問道,“前些年各地年年都是大豐收,論理也應該積下了不少糧食,為何他們這兩省就落得現在這樣的架勢,似乎沒有朝廷賑濟就無法度日似的!”風無痕的言語頗不客氣,陝甘總督方明漸乃是昔日三皇子風無言的心腹,湖北巡撫也不是自己人,所以他對這些官員的用心早已起了疑忌。

    越千繁和賀莫彬哪會不明白皇帝的言下之意,可是,各地的積弊本就不少,他們若是明言,得罪的人可就海了。然而,皇帝問話又不能不答,這兩人頓時陷入了兩難的境地。賀莫彬思索了好一陣,這才勉強開口道:“皇上,甘肅歷來都是苦寒之地,雖有積糧,往往也是運到了軍前,入不敷出是年年都有的。畢竟,從中原運糧到西北,光是運力就不是一個小數字,因此往往是朝廷用現銀在當地籌措。”

    越千繁又介面道:“賀大人所言確實,再加上那些糧商每逢豐年就大肆收購糧食囤積,留到歉收的時候再高價賣出,從中牟取暴利,因此甘肅上下的官員才無法可想。”他卻沒有實說糧商和官員勾結,唯恐觸了風無痕的黴頭。

    然而,這些積弊早由師京奇和年嘉誠兩人理出了一個詳細的條陳,風無痕又怎會不知。他登基的這些天忙於國事,也來不及為兩人尋出一條上佳出路,便令兩人暫居當年的潛邸勤郡王府,從小處入手提出各種條陳以備參考。如今,他的手頭已是積攢了厚厚一疊的這類物事,雖說不能全數清理乾淨,但將其一條條理順卻是他的心願。

    “這就是你們兩個的看法麼?”風無痕的臉色驟然冷了下來,“朕倒是不明白了,那些齷齪官員給了你們什麼好處,使得你們兩個戶部堂官這般為他們遮掩?還是那些糧商的手伸得過長,連遠在京城的你們也得了好處?”
Yihan 發表於 2009-5-23 12:38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二章 宰相


    “你們都是世家出身,因此平民百姓的疾苦就能不放在眼中麼?”

    風無痕的話依舊是那樣犀利,“甘肅歷來是苦寒之地,朝廷流徙刑徒又往往都是往那裏發配,常常被地頭蛇收留。久而久之,那裏豪強富紳的實力甚至蓋過中原,甚至有仗著勢力逼走朝廷官員的,是也不是?”他冷哼一聲,音調中已是帶了幾許怒意。

    越千繁和賀莫彬悄悄對視一眼,都清楚地看到了對方目光中的懼意。他們原先只是想賣給人家一個人情,誰知卻惹得皇帝雷霆大怒,這筆生意也就徹底黃了。此時此刻,他們哪里還敢隱瞞,越千繁自忖身份,率先開口道:“皇上聖明,甘肅之地本就積弊不少,百姓能得溫飽已是難得,更枉論讀書出仕。歷來科舉,甘肅幾乎都是倒數,所以到那裏為官是天大的苦差事,非手腕高強者不能勝任,官商勾結便在所難免。”

    他頓了一頓,又繼續道:“不過,微臣剛才所言也是事情,朝廷雖然屢屢下達詔令,荒年或是災年不許奸商囤積糧食或是高價售出,但收效甚微,畢竟朝廷總不能逼著糧商賣糧吧?”

    風無痕又歎了一口氣,這才有些心灰意懶地示意道:“你們兩個起身吧,朕剛才一時衝動了些,看來這克制功夫還是不到家。”他見兩人仍是戰戰兢兢的模樣,不由笑駡道,“不過是讓你們兩人白吃了一頓訓斥罷了,用得著這般畏縮麼,朕又沒說要處置!”

    越千繁和賀莫彬這才釋了懷。斜簽著身子落了座,臉上便有些訕訕的。“皇上那是心系百姓,為的也是江山社稷。微臣等剛才地說辭確實偏袒了那些官員,也怨不得皇上發火。”賀莫彬乍著膽子說道。見風無痕臉色平和。他又小心翼翼地添了一句,“皇上,如今京城中尚未和順,不宜對兩省過於嚴厲,您雖是好心。誰知那些齷齪官吏會如何編排您的意思,說不定一曲解就變了味道。”

    “唔?”風無痕眉頭一揚,顯然沒想到賀莫彬會說出這種深合情理的話。賀甫榮回京之後,就早早地告了致休,死活不肯再參與政事。

    不僅如此,他在府中甚至連門生故舊都不見,擺出了一副養老地架勢。

    雖然風無痕心中惱怒,但也知道對方是擺出了一副不再幹政的態度,另外也是趁機解散了賀家震懾朝野地勢力。然而,這一切顯然不符合風無痕的設想。若是沒有人能和蕭氏一黨抗衡。那他的苦心豈不白費?

    “好!”風無痕脫口贊道,“能從細微之處看到大局,賀愛卿看來是深得乃父政略的其中三味。”他的目光瞬間變得深邃無比。竟是直接從座上立了起來。“古人雲,治大國如烹小鮮,朕也知道此事急不得。但你們身為戶部堂官,掌管地是淩雲國庫。自然應該懂得出入盈虧的道理。這一次朕不得不從國庫中撥錢糧,但是下一次呢?若不能震懾一下那幫貪得無厭的傢伙,難保他們不會變本加厲!”

    “皇上聖明!”兩人異口同聲地稱頌道,但這一次卻是有幾分出自內心的。以越千繁的老辣和賀莫彬從父親那裏得到的啟迪,他們都知道,這位新君怕是要清理官場了。宛烈皇帝風寰照雖然行事向來雷厲風行,但晚年卻由於掣肘重重而投鼠忌器,因此在國庫充盈的同時,各地貪贓枉法的官吏卻愈加多了起來。如今新君甫一登基就表達了這等意願,兩人立刻就清楚了今後的方向。

    “很好,你們倆若是能掌管好國庫,便是天大的功勞。”風無痕似笑非笑地道,隨後便收斂了臉上笑意,正容道,“朕明日便會宣詔,免去甘肅和湖北今年地賦稅,另外派能員為欽差前去賑濟。不過,治下省份出了這樣的大災,不能不說是天公示警,所以那些官員便沒有那樣便宜了,一律降一級留用。”

    欽差加上降級,這處置無疑是頗為妥當,然而,皇帝並沒有說明派何人為欽差前往兩地,這讓兩個戶部堂官一頭霧水。直到第二天明發上諭出來,兩人才省到了皇帝的用心。一個欽差是監察院監察禦史連玉、常,一個是曾經任過禦史,又被先帝貶到地方,新君登基後剛剛提回監察院地史名荃,竟都是一模一樣的硬骨頭。

    鮑華晟無疑對皇帝的舉措很是滿意,在他看來,這種事情由禦史領銜,也就斷了那些官員的妄想。連玉常是他最看好地接班人,至於史名荃,除了性子過於執拗,還有那改不掉的臭脾氣之外,其他的都好。有了這兩人在當地鎮著,應該出不了大的紕漏。

    朝議散了之後,他正想照例回衙門理事,卻被笑吟吟的海觀羽止住了。

    “鮑大人,今日老夫有事要找你幫忙,不若陪老夫去見皇上如何?”海觀羽的笑意中帶著幾許詭異的氣息,仿佛在盤算什麼主意。

    即便是鮑華晟和海觀羽相交甚深,此時也不由打了個寒噤,他從對方那奇怪的神色中嗅出了一種不同尋常的意味。不過,他自然是不好意思拒絕海觀羽的邀請,只得點頭答應了下來,心中卻湧起一陣荒謬感。

    似乎是從新君登基之後,海觀羽和風氓致就頻頻受到風無痕的單獨召見,這等殊遇讓其他官員殷羨不已,而單獨召見自己的次數卻屈指可數。

    風無痕見到海觀羽和鮑華晟一同求見時,臉上卻沒有幾分詫異,反倒是多了幾分無奈。“請他們進來吧。”他自然知道海觀羽這個時候拉著鮑華晟進來所為何事,不過,這個時機未免選擇得太好了。

    見禮坐定之後,海觀羽便道出了來意,果然,他是為了辭去宰輔一職而來的,至於繼任者,他則是直截了當地把鮑華晟拉了進來,讓這位右都禦史大人極為鬱悶。“皇上,你也知道,老臣的身體一日不如一日,若不能讓鮑大人早日熟悉宰輔一職,將來臨陣磨槍就來不及了。”

    海觀羽鄭重地說道,“老臣並非矯情,如今皇后娘娘和蘭妃娘娘都是海家的人,即便是為了避嫌,老臣也不得不辭去宰輔一職。”

    “海老愛卿,如今正是紛亂的時候,你一旦撒手,朝中能鎮壓場面的人就少了一個。”風無痕的音調又提高了一些,“朕雖然能引旁人為心腹,但論及忠心可靠,便不出你,氓親王和鮑愛卿三人,你這一去,朕便少了一隻臂膀。”

    “皇上,微臣並未說真的要告老致休啊!”海觀羽眨眨眼睛,狡猾地答道,“宰相一職由鮑大人接任,老臣的大學士一職仍在,協理朝政也是分內的事,誰敢有二話?”他仿佛是覺得話還不夠清楚,又偏頭對鮑華晟道,“這對鮑大人也是好事,換作平常,他的職司也一時卸不下來,這次等到連玉常回京,你的右都禦史一職也可以留給他了。至於左都禦史馮大人實在年邁,皇上也該賞他致休,順便把這個職銜讓鮑大人掛上也就是了。”

    一番天衣無縫的說辭讓另兩人半晌說不出話來,最後還是風無痕笑著打破了僵局。“敢情海老愛卿是以退為進,害得朕擔憂了好一陣子。不過這樣也好,省得有人上書搗亂。”他又想到了那些奏摺上的糟心事,臉色又陰沉了下來,隨後便沖著鮑華晟吩咐道,“今日鮑愛卿被推了上來,以後行事便得更加小心,盯著這個位子的人多了。須知海老愛卿雖然三朝為相,被這把火炙烤的滋味也領受過,你這個宰相可是責任重大啊!”

    鮑華晟先前聽著兩人的對答,心頭已是泛起了萬千感想,此時見皇帝問話,連忙起身撩袍跪倒,恭敬地俯身應道:“承蒙皇上和海相看重,微臣一定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好了好了,這可不是朝堂奏對,用不著這麼一本正經。”風無痕親自將鮑華晟扶了起來,臉上已是帶著激賞的笑容,“海老愛卿看重的人,先帝多次簡拔教導的人,絕非一個普通的忠臣或是直臣。鮑愛卿,你儘管放手去做,朕自會給你撐著。”

    鮑華晟竟感到一陣鼻子發酸,好容易才止住了情緒。他深深地看了自己的君主一眼,重重地點頭道:“皇上放心,先帝當初不究臣的過失,反而多次重用,微臣早已銘記在心。如今皇上和海相又如此信任,今後哪怕再有風雨,微臣也一定能夠抵擋。”他斬釘截鐵地道,“只要微臣仍有一口氣在,斷不許那些小人作耗,毀了我朝的大好基業!”

    鮑華晟的表白令風無痕和海觀羽倍感悸動,然而,風無痕是看到了一個純臣的風骨,海觀羽則在歎息鮑華晟的太剛易折。毫無疑問,身為一個宰相,要有作為君王心腹的準備,要時時刻刻將許多不屬於自己分內的事情攬上身,更多的時候,他需要承擔君王的怒火和百姓的責駡,更不用提那些在陰影中的謀劃了。只有具備這些條件,才稱得上是一個真正合格的宰相。

    鮑華晟,畢竟還是城府太淺了。海觀羽心中輕歎,面上卻露出了堅決的笑容。不論如何,論資歷和官級,朝中幾乎找不出比他更合適的人,自己就是再費心血,也得為朝廷留一個稱職的宰相。
Yihan 發表於 2009-5-23 12:42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三章 喜脈


    和蕭雲朝一起回京的還有庫爾騰部的雅娜郡主和薩克部的明秀郡主,只不過兩人進京是恰逢成祖皇帝大喪,因此只是居住在京城的一處王府中,並沒有立刻進宮。依照淩雲禮制,大行皇帝大喪三年之內,新君不得行選秀或納妃之事,但兩女身份俱非平常,禮部尚書馬逢初便傷透了腦筋。

    他也知道皇帝最近忙於處理國事,壓根無心理會這些事,但那些蒙古貴女也不是好伺候的。雅娜郡主不過是偶爾使使小性子,而那位明秀郡主就聰明多了,在和內務府派去的人相見時,還不動聲色地數落身邊侍女不懂禮制,卻隱隱約約提點出朝廷和蒙古各族的密切關係。如此一來,他這個禮部尚書固然難做,連內務府總管原佩豫也是分外頭疼。

    這一日,兩人不敢為此事打攪皇帝風無痕,便相約一同去慈甯宮謁見太后蕭氏。淩雲禮制與前朝不同,後宮嬪妃雖然不得幹政,但太后卻往往可以隨意接見朝臣,在後宮之事上更是擁有最高的節制權。不僅如此,馬逢初和原佩豫都知道如今蕭氏一族的勢力可謂是權傾朝野,因此兩人也是提心吊膽,唯恐觸怒了這位尊貴的皇帝之母。

    “唔,你們兩個說的也有道理。”蕭氏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把兩位貴女就擱在那裏也不妥當,畢竟人家身份非比尋常,有點小脾氣也是免不了的。“下頭的兩人忙不迭地點頭稱是,雖然隔著簾子,但他們還是能感覺到蕭氏炯炯地目光。因此背上已是沁出了汗珠。“太后聖明,皇上盡孝原是天下黎民的楷模,但現在兩位郡主都已經進了京城。倘若不能納進宮,留在外頭三年也不是辦法。不若想一個從權的法子才是。”原佩豫點頭哈腰地道。

    “此事哀家最多只能作一半地主,皇帝在這些事上頭並不用心,不過是無可無不可的性子。”蕭氏不置可否地道,心思一轉便慮到了重點,“後宮之事以皇后為最尊。哀家待會和皇后商量商量,讓她牽頭拿一個法子出來也就是了。”她又瞧了底下地兩人一眼,悠悠道,“你們兩個都是有心人,此事提醒得確實是時候,否則出了紕漏也就難以彌補了。今後的差使也需盡心巴結,皇帝還年輕,事事你們都得多生一個心眼,如此才是輔臣該做的,明白了麼?”

    這幾句似敲打似警告的話頓時讓兩人噤若寒蟬。齊聲叩頭稱是後便退了出來。直到出宮,兩人心頭仍是一團漿糊,相視之後發出一聲不約而同的苦笑。

    “原大人。今後你這個內務府總管便得多多上心了。“馬逢初地臉色無比難看,“那些有心送女應選的,最好讓他們走走太后和皇后的門路,否則以後你那邊就甭想清淨了。”

    原佩豫哭喪著臉點點頭。“馬大人,下官先頭曾經得罪過皇上,聖眷遠遠不如你,今後若是有什麼事要勞煩你的,還請馬大人多多提點一二。”

    兩個在京城中都還算說得上話的官員如釋重負地上了自己的官轎,心中卻還在琢磨著蕭氏那些話的用意。一步走錯便滿盤皆輸,他們哪敢忽略一丁點細節。

    皇后海若欣在例行請安的時候被蕭氏特意留了下來,然而,僅僅聽了幾句話,她的臉色便陰沉了,好一陣子才恢復了正常。“太后,這些許小事您作主也就是了,何必來問兒臣的意思?”她似笑非笑地答道,“本朝和蒙古地聯姻是歷代皇帝都有的事,更何況這一次是西北大戰剛,剛結束,別說兩位蒙古郡主,便是十位八位也是應當的。兒臣雖然平素不太懂事,總不成在這些事情上還要使絆子,那不給旁人看輕了?”

    蕭氏緊盯著海若欣地眼睛,好半晌才輕歎了一口氣。“你這話說得言不由衷,以為哀家不知道麼?”她仿佛是想起了當年自己恣意的時候,眼中又露出了一絲朦朧的笑意,“無痕向來是寵倖你的時候最多,但你怎麼就不爭氣,如果能誕下一位皇子,不就沒有任何懸念了?連琬貴人平氏那樣出身微賤地人都生下了一個兒子,你們海氏姐妹居然都沒有動靜,真真是令人著急。”

    海若欣不由臉色一變,轉瞬又若無其事地道:“太后,這些都是天命,強迫不得,橫豎兒臣還年輕,我想老天爺該不會那麼絕情才是。”

    她的眼中不經意地閃過一絲陰霾,隨即又露出了一個笑容,“平氏雖然生下了兒子,但秩位上卻仍只是一個貴人。兒臣尋思著她也是東宮的老人了,因此有意挪一下她的秩位,給她一個琬嬪的封號,如此外人應該就無話可說了吧?”

    蕭氏詫異地看了對方一眼,她倒沒想到海若欣能想得這麼遠,臉上的笑意便愈發耐人尋味了。“欣兒,你這個主意哀家自會和無痕說,不過你的枕邊風也得注意些。身為皇后,能得皇帝寵倖自是第一,但大度和氣魄卻決計少不得。哪一個皇帝不是貪圖新鮮的主,所以你的枕邊風便不能和那些嬪妃一樣,要勸著他正事,有時也得犧牲一些。”她大約是想到了自己身上,不由自失地一笑。

    兩人正在商議時,蕭氏身邊的大太監平海突然跌跌撞撞地沖進殿來,面帶喜色地叩頭道:“啟稟太后,啟稟皇后,适才太醫院陳大人來報,孫妃娘娘已有了喜脈!”

    蕭氏和海若欣同時心中一跳,孫妃越起煙自風無痕登基後便收斂了鋒芒,安安分分地在鐘和宮度日。但深知她秉性的諸女都清楚她並非守得住寂寞的女人,因此都對她分外注意。不僅如此,這兩三個月來,風無痕也仿佛是為了慰藉這位愛妃,頻頻臨幸,仿佛也有意讓她有兒女可以分心。

    “沒想到起煙這個孩子居然在這個時候有喜了,真是了不起的福分。”蕭氏一怔過後便撫掌笑道,“平海,你告訴太醫院,阿膠一類的補品不用吝嗇,派幾個能幹的宮女伺候著,務必不出一點差錯。你傳話給鐘和宮的所有宮女太監,若是珣妃出了一點差錯,仔細他們的皮!”

    平海連忙答應一聲,隨即便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直到出了慈甯宮,他才醒悟到皇后海若欣至今尚未懷有龍胎,不由後悔自己過於孟浪。早知道打發別人去報喜不就完了,萬一讓皇后怪上自己多事,那豈不是無妄之災?平海後悔地打了自己一巴掌,這才急匆匆地沖了出去。

    慈甯宮裏頭,兩個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同時沉默了。太后蕭氏仿佛突然想到了什麼,急忙岔開話題道:“欣兒,哀家曾經聽說,你收養了風無昭唯一的那個兒子作義子?”

    海若欣輕嗯了一聲,這才抬起頭來,臉色已是和平時無二。“太后的話倒是提醒了兒臣,這個孩子雖然自小便不受重視,她的生母楊氏又是一個糊塗人,一心想逼著兒子繼承爵位。好好的一個孩子,居然變得陰沉冷漠,所幸兒臣發覺得早。如今他和浩揚霽月一起讀書,性子已經開朗多了。”

    蕭氏搖搖頭,仿佛並不以為然。“欣兒,你的用心哀家清楚,不就是想為將來的親生兒子尋一個強援嗎?無痕的長子已經快十歲了,你卻仍舊一無所出,將來即便立為太子,也比旁人小了許多,這做法固然沒錯。”她見海若欣自得的模樣,又接著勸道,“不過,你不要忘了,浩容是風無昭的兒子,他父親的敗亡與哀家和無痕有脫不開的關係,說是心中沒有一點恨意,哀家決計不信。想當初風無昭是名正言順的皇后嫡子,到頭來不僅儲位沒分,還落得一個鬱鬱而終的下場,連王府也一同敗落了。這人生際遇還真是難料!”

    海若欣自然知道蕭氏所指為何,但她是死心眼的人,並不會為蕭氏的幾句開導而改變主意。她自信地一笑,“太后過慮了,不說他現在還是一個孩子,即便將來成年之後承襲了王爵,難道便能做出什麼不得了的大事麼?皇上可不會被他隨意糊弄,就是兒臣也不是那般心軟的人,屆時再發落也不遲。若是能調教好了,又是一個能作輔臣的皇族,畢竟現下皇家人丁凋落,也該有幾個年輕一輩出來撐撐場面了。”

    蕭氏一臉無奈,對於這個媳婦的脾性,她又怎會不知。可是,在這深宮之中,即使貴為皇后,母家又是威勢極盛,也是動輒就有萬劫不復的危險。她也不想再過多地嘮叨,又閒話了一陣才讓海若欣離去。

    “太后娘娘,天涼了,您也應該多添一件衣裳了。”柔萍見主子一人站在窗前,不由上前提醒道。她跟了蕭氏多年,對於主子的一舉一動都深有瞭解,自然知道此時並非插話的大好時機,只能用話岔開。

    “柔萍,你也老大不小了,為了哀家耽誤大好青春,這值得麼?”

    蕭氏突然發問道,言語中仿佛帶出了無窮的蕭索之意。

    柔萍慌忙跪下,連連碰頭道:“太后娘娘,奴婢本是卑賤出身,承蒙您的看重,如今父母兄弟都過上了好日子,沒有什麼不值得的。奴婢只求能服侍您一輩子,便別無他求了。”

    蕭氏一怔,臉上竟現出了幾許溫柔之意,也不再作聲,只是癡癡地望著窗外。
Yihan 發表於 2009-5-23 12:48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四章 探視


   越起煙摩挲著平坦的小腹,心中百味雜陳。自從知道丈夫順利登基的那一天起,她就仿佛突然失卻了目標,渾渾噩噩地過著屬於自己的日子。後宮嬪妃不得幹政這一條規矩猶如枷鎖般讓她無法動彈,然而,更可怕的卻是這深宮中的寂寞。以往還能說上幾句話的姐妹都有了隔閡,平日言談都是淡淡的,仿佛多說一句就可能帶來不測之災。只有風無痕,這個新登上大位的皇帝,在她面前會時而露出真心的笑容,儘管她知道那代表的更多是慰藉,而非溫情,也許,那日夜為諸多繁雜事務而操勞的越起煙,已經再也不可能現世了。

    可是,她居然在這個時候懷上了龍種,這是之前怎麼都沒有想到的。越起煙看著身邊的侍女纖兒遞上來的一碗補湯,不由苦笑一聲。

    太后蕭氏和皇后海若欣先後差人送來了一堆各色補品,這還不算,聽說闔宮上下都得了警告,若是有什麼差池,這些人便都脫不了干係。如此一來,她便是起身走幾步也有人在後頭亦步亦趨地跟著,生怕出了任何差錯。

    “娘娘,如妃娘娘來看您了。”正在出神的她突然聽到一個宮女稟報道,不由又是一怔。風無痕新近登基,宮中的嬪妃還少,因此平時各宮嬪妃走動得也不算頻繁,只有去慈甯宮或坤甯宮請安時才會多待一會。她知道紅如是幾人之中唯一一個曾經在宮裏待過很長時日的人,人又是最沒有架子的一個,因此向來相處甚佳。

    “不過是喜脈而已。還要勞動姐姐來看我,他們實在是太小題大做了。”越起煙起身迎道,但詫異地發覺紅如身邊有一個生面孔。“如今倒好。這小傢伙還沒出生就折騰得我寸步難行,真真是讓人瑣碎死了。”

    紅如地臉上還是帶著那種溫和的笑意。“妹妹懷上了龍胎,我又怎能不來賀喜,否則倒是太見外了。”她竟是親自攙扶越起煙小心翼翼地坐下,這才開口道,“我自己是過來人。怎會不知道其中的苦處,這母親懷胎十月是天底下最痛苦,也是最幸福地事,妹妹趕在這個時候有了身孕,正逢皇上新近登基,豈不是雙喜臨門?”

    越起煙知道紅如說的都是真心話,因此也不便說什麼,她倒是對跟在紅如身後地那個宮女起了興趣。按照宮裏的規矩,尋常宮女到了二十五歲便可以出宮嫁人,除非是各宮主子的心腹人。或是自己不願出宮的才會例外。

    “姐姐,難道你宮裏重新換了一批人?之前我似乎沒有見過她。”

    越起煙頗有些好奇地問道。須知各宮嬪妃的貼身伺候人都是固定地,斷沒有輕易更換的道理。更何況紅如一向待人和善。也不會因為小事而黜落身邊的宮女。

    “你是說綠茵?”紅如恍然大悟,這才笑著答道,“你也知道,皇上先頭在宮裏的時候。住的是風華宮,也就是我如今的寢宮,而綠茵當年曾經和我一樣,都是皇上的貼身宮女。”她絲毫不忌諱自己的出身,又揮手示意綠茵上前幾步,“後來皇上離宮開府之後,我們姐妹便幾乎沒有見過。沒想到這次皇上把風華宮指給了我,皇后娘娘又額外點了頭,這才有機會重逢。”

    綠茵忙不迭地上前行禮,臉上全是卑微的笑意。十年的宮中歲月足以讓一個人發生天翻地覆地變化,她沒有紅如這般好福分,雖然曾經見過蕭氏一次,還因此領受了一番任務,到頭來卻因為風無痕的出宮別居而泡了湯。宮裏有頭有臉的太監宮女多了去了,好差使無論如何都輪不到她地頭上,久而久之,她也就成了如今這副畏縮小心的模樣。

    越起煙心中大訝,打量了綠茵好一陣子,這才發現她的眼角已是有了些微皺紋,嘴角的肌膚似乎也有些鬆弛地跡象。若是照著紅如先前的說法,此女的年紀最多也不過二十五歲,蒼老至此無非是憂慮寂寞所致。想到這裏,她不由心中暗歎,紅如和綠茵當初都是風無痕的貼身侍女,最終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際遇兩重天。

    “原來是當日的姐妹,無怪乎姐姐待她如此客氣。”越起煙嘴上這麼說,打量對方的眼光卻始終未曾斷過,看得綠茵心中發毛。對於這位珣妃娘娘,她知道的雖然不多,但光是從紅如那裏隱隱約約聽到的一些說辭,已經足以讓她警惕萬分。

    越起煙笑吟吟地拉著紅如的手,示意她坐下,這才道:“先前倒是沒有去給姐姐道賀,想不到皇上居然將當年任過的風華宮賜給了姐姐作寢宮,這情分可是哪個嬪妃都及不上的。”

    她見紅如面上似乎有些嬌羞之意,便止住了調笑,又問起了兩個孩子的現況來。

    雖說身份已是不同以往,但由於淩雲的祖制對於後宮諸嬪妃和兒女的關係並未加以嚴格限制,紅如和那一對雙胞胎倒並未完全分開,只不過個隔了一處宮室而已。說到他們,紅如當然是一副眉飛色舞的模樣,就連越起煙也被帶起了幾分興致。兩人正聊得開懷,卻聽外頭一個太監高聲嚷道:“皇上駕到!”

    殿內的眾人同時一愣,隨即便忙不迭地站起身來出外相迎,而紅如當然是體貼地扶了越起煙一把,嘴上還囑咐道:“妹妹可得小心些,別以為這不到三個月的身孕便可以小視,萬一有什麼疏漏可就來不及了。這宮裏雜七雜八的事情多了,千萬別糟踐了自己的身子。”

    越起煙心下一陣感動,使勁點了點頭,兩人這才一起來到了殿外。

    只見她們倆一個身著紅色宮衣,一個身著藍色外袍,竟是猶如兩朵各具顏色的嬌豔鮮花一般。儘管各自的容貌都算不上十分出色,但長久以來的養尊處優日子,讓兩人看上去頗具風情,就連剛剛進了鐘和宮的風無痕也不例外。

    “沒想到今日朕倒是趕得巧。”他一邊示意兩女起身,一邊吩咐越起煙道,“你是有身子的人了,今後就不用那麼拘禮,這麼幾步路就算不迎出來也沒人會怪罪你。今天太醫來過了麼?有沒有用過補藥?”

    旁邊的紅如不由抿嘴一笑,“皇上還真是關懷備至,剛才妹妹還在和臣妾嘮叨,說是那些補藥喝得她頭昏眼花的。如今就是走路也有人時時刻刻看著,說是不得勁呢!”她知機地在另一側又扶了越起煙一把,又繼續幫襯道,“皇上忙於政務不假,但也該多多關心一下妹妹,她如今可是懷著龍種,怠慢不得。”

    風無痕當然知道紅如的用意,不由感激地瞧了她一眼,這才轉過頭來。無意間,他瞥見了紅如身邊的人影,不由微微一愣,似乎想起了什麼,但又似乎全然沒有印象。這些天來他雖然去了風華宮幾次,但是總是匆匆而去,匆匆而歸,哪里有空認人,因此綠茵始終沒有覓得機會。

    此時此刻,她自知機會難得,連忙跪地請安道:“奴婢綠茵叩見皇上!”

    綠茵,綠茵?風無痕倏地想起了這個名字代表著什麼,目光一下子變得溫和了起來。“綠茵,多年不見,想不到朕重見你時居然會在這裏。”他的言語中頗帶了一些感慨,“自從那一年朕開府封王,你便留在了風華宮中,想必也吃了不少苦頭吧?”

    皇帝驟然問起這一句,綠茵便再也忍不住了,多年積壓在心底的怨恨和無奈瞬間都爆發了出來。只見她一邊抽泣一邊叩頭道:“皇上只要還記得奴婢,奴婢就無憾了,左右不過是在宮裏頭掙命而已。”

    “若是朕沒有記錯,你也該放出宮去了。趕明兒朕讓皇后作主,替你挑一個好人家。想你當年為朕也吃了不少苦頭,以後就好好享享清福吧。”

    綠茵頓感心頭大震,連忙叩頭拒絕道:“皇上明鑒,奴婢只是一個出身卑微的宮女,哪怕嫁給了別人,這人老珠黃的,今後怕也是獨守空房的時候居多,因此不敢領受皇上好意。如妃娘娘待奴婢情同姐妹,奴婢情願伺候她一輩子,並不願出宮嫁人,還請皇上恩准。”

    顯然在場的三人都沒想到綠茵會這般回答,紅如第一個就愣了,而越起煙則是敏銳地察覺到了這個女人的用心,不由露出了一絲冷笑。也許好心的紅如會收留她在身邊伺候,但遇到這種問題,就連風無痕自己都不會輕易再有其他想法。二十五歲,對於深宮中的女子而言,不出頭就意味著再無機會,怪不得她如此急切呢。

    風無痕並未被昔日的情誼輕易蒙蔽,因此在深深凝視了跪在地上的女子一眼後,便淡淡地道:“宮裏的事向來是皇后作主,朕也不便干涉,你若是真的有心,就去求皇后恩典好了。不過,朕還是那個意思,深宮中你待了這麼多年,也應該換換環境了。在外頭作命婦總比當一個宮女好吧?”

    他顯然也不欲在這等話題上再多糾纏,直接示意她起身後,便閒庭信步似的踱進了鐘和宮正殿。今日他本就是來看越起煙的,本末倒置可不好。再者,以越起煙的聰明,自然應該看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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