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凌雲誌異 作者:府天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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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2009-5-14 15:28: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9 215676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5:46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二十六章 各謀
  

    宮中的變故雖然因皇城封鎖被掩得嚴嚴實實,但風寰宇父子此時就在皇宮之內還是得到了消息,不由分外振奮。蕭雲朝這類靠祖宗恩蔭的貨色,當然不被他們放在眼裡,能借人之勢成事,這才是他們真正的手段。

    他們此時,正躲在了純太妃王氏的壽寧宮中,風無凜則頻頻出入,聯絡那些他伏在宮裡的暗棋,因此對蕭雲朝的一舉一動廖若指掌。王氏雖然對風無凜帶來的人極為好奇,但生性聰穎的她並未多問,反而是一味在外為兩人遮掩,把這父子倆藏在自己寢宮之內。風無凜事先就對她說過,若是此次能一舉功成,便將她的兒子推上皇位,儘管知道成功的幾率只有一星半點,但王氏還是應承了下來。不管如何,先帝既然已死,她的身家性命就攥在了這個男人手中,與其拒絕而丟掉性命,還不如賭一賭她是否有國母之運。

    「無凜,你真的確定那份遺命管用?」儘管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但風寰宇還是有幾分不安,「畢竟這是你炮製的旨意,皇史宬裡頭沒有存檔,若是被人揭穿,那此事就難成了。」

    風無凜微微一笑,深有把握地道:「父親,你儘管放心,趁著宮中到時的動亂,到時只要在皇史寇放一把火,還能有誰敢置疑其中真假?我畢竟跟隨風寰照多年,對其習性廖若指掌,即便是風氓致,也看不出內中有什麼不同,那璽印又是貨真價實的。再說了。等到蕭雲朝真的弒君之後,杜姨再讓唐曾源出面在百官面前宣旨,他是名正言順地少傅。先帝駕前也兜得轉的人,又有誰敢不信!杜姨早已把這個人牢牢攥在手心裡。說什麼就是什麼,唐曾源是個沒主見的人,到時還怕他不從麼?」

    儘管早已知道杜氏已經嫁人,但風寰宇聽到唐曾源這個名字時,臉上還是掠過一絲不快。而這一切。都落在了風無凜眼中,在他看來,父親雖然還記著當年地情分,但那個不簡單的女人卻沒有那麼一往情深了。此次杜氏攪得京裡京外這麼大地動靜,除了她所說的特意襄助外,風無凜卻覺得還暗藏了其他殺機。只是,以他的犀利目光,至今仍然不清楚那個女人的目的何在。

    相比蕭雲朝地聲勢浩大,風寰宇這邊就隱匿許多了,不過。蕭雲朝竟然能在皇城中有這般威勢,與太后蕭氏有脫不了的干係。只可惜被這個哥哥這麼一攪和,蕭氏怕是不想深陷泥潭也不可能了。在風寰宇和風無凜兩人看來。蕭氏除了幫助她那位哥哥奪權,再無第二條路可走。

    畢竟那窩毒蜂是他們精心挑選出來的東西,經由容先生之手輾轉到了蕭雲朝那裡,再流入宮中。想來風無痕絕不可能逃出生天。想到這裡,兩人不約而同地舔了舔嘴唇,露出了一個殘酷的笑意。

    勤政殿的外頭雖然圍滿了侍衛和禁軍,但眾人得到的懿旨是護持,因此無人敢往裡頭闖。皇后海若欣在偏殿中呆了足足一個時辰,方才命人出去打探,見外間絲毫沒有動靜之後,便帶了人匆匆忙忙往風無痕的寢宮趕。

    甫一進門,她便不可思議地看到了丈夫撐頭沉思的身影,不由驚喜交加地奔上前去。而後面的仇慶源則是深深吁了一口氣,露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笑容,卻猶自立在原地未動。他知道自己是待罪之身,儘管先前地舉動也算是將功折罪,但畢竟還是難抵那謀害皇帝的罪名。葉風和廖隨卿則是一左一右立在他的身邊,唯恐他再有什麼出格地舉動。

    「欣兒!」風無痕見了海若欣也是一驚,反手將她摟在懷裡,這才安慰道,「沒事了,朕沒事了!」海若欣卻猶自垂淚不止,顯然先前擔驚受怕了許久。好半晌,這位皇后才抬起頭來,臉上已是換了鄭重之色,一五一十地將所有事情一一道來,就連仇慶源的干係也不例外。

    風無痕愈聽愈覺得心頭沉重,射向仇慶源的目光也不免變得清冷複雜起來。聽海若欣說完之後,他便淡淡地吩咐道:「仇慶源,你且過來,朕有話問你!」

    仇慶源渾身一顫,卻不敢起身,只是膝行幾步,重新又俯伏在地。

    他自忖此次犯下了彌天大罪,因此早已漠視了生死,只是仍舊放不開家人。然而,此時面對著這位追隨已久的至尊,他還是禁不住那一絲僥倖心理。

    「朕一向待你不薄,你居然勾結外人謀害於朕,天理良心何在?依著朝廷律例,謀弒皇帝者,罪該凌遲處死,株連九族,你身為一等侍衛,總不會連這一點都不知道吧?」風無痕地言語雖然仍是淡淡的,但其中的鋒芒卻無比銳利,「先前皇后遇襲時,你還知盡力相救,總算沒有泯滅良心,僅此一點,你便有可恕之理。」他倏地將話鋒一轉,又給了對方一條活路。

    仇慶源不可思議地抬起頭來,隨即便顫聲道:「罪臣罪該萬死,不敢求皇上饒恕,只是請皇上看在先前罪臣還有過微勞的份上,放過罪臣的家人!」他一邊說一邊重重碰頭不已,須臾,額上已是鮮血淋漓。

    「雖說是你咎由自取,但朕再給你一次機會,若是你能將功贖罪,朕自可饒去你全家性命。」風無痕見仇慶源神情惶然,想起之前的情分,不由也是心中悵然,但最終卻仍是硬起了心腸,「朕且問你,蕭雲朝究竟是如何買通你的?他又憑什麼指使內廷侍衛?」

    仇慶源聽得風無痕這般承諾,心頭頓感一鬆,整個人也幾乎癱軟下來。他也不敢怠慢,連忙恭恭敬敬地答道:「罪臣不敢欺瞞皇上,先前在勤郡王府時,蕭大人就以種種理由送了罪臣不少禮物,其中不僅有宅子和田地,還有不少銀錢。罪臣家中兄弟眾多,又有不少都是托了蕭大人的勢力才得以進身為官,因此一時糊塗之下才從了他的脅迫。」他又想起自己換了那個蜂巢的經過,便好似抓著了一根救命稻草,又原原本本地將這番經過訴說了一遍,末了才叩頭請罪,一副涕淚交加,悔不當初的模樣。

    這番離奇情由聽在風無痕耳中,卻有一種驚心動魄之感。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能夠撿回一條性命,竟是出自眼前之人的一念之差。旁邊的海若欣也後怕不已,怪不得蕭雲朝敢這般膽大妄為,原來是斷定了皇帝無法逃出生天,這才敢在皇城中為所欲為。

    「皇上,臣妾請皇上開恩,饒去仇慶源的死罪,准許他戴罪立功。」海若欣款款地站起身來,然後跪地奏請道,「若非他的一念之差,恐怕賊人的逆心已經得逞,他也算懸崖勒馬,總算還是為皇上盡了忠誠。」話說到這裡,她已是能感覺到背後投來的感激目光。

    「唔,仇慶源,既然皇后都為你求情,朕便饒過你的性命。」風無痕本就心中感慨,此時也就順勢答應了海若欣的請求。果然,下頭的仇慶源難以置信地抬起頭來,隨即便是淚流滿面地碰頭不止。「罪臣謝過皇上隆恩,謝過皇后娘娘恩典!」他一邊叩頭一邊應承道,「罪臣先前是被迷了心志,此次一定粉身碎骨竭力報效!」

    後邊的廖隨卿和葉風也舒了一口氣,眼看昔日同僚脫出一場大難,他們也感心中欣慰,臉上便輕鬆了下來。這邊眾人剛解決了一件難事,風無痕便瞧見大殿門口出現了兩個人影,凝神望去,他頓時大喜,只見冥絕拖著小方子,快步朝這邊走來。

    「卑職來遲了,還請皇上恕罪。」冥絕跪地請罪道。不過「卜方子似乎並不向對方那麼安分,他一見風無痕已然平安無事,便把兩人先頭也昏迷過去的情由解釋了一遍,他可不想主子以為他們兩人在關鍵時刻逃遁無蹤。風無痕憶起當時兩人忠心護主的模樣,便微笑道:「朕知道你們兩個不會無緣無故地沒了蹤影,好了,都起來吧!」他一邊吩咐兩人起身,一邊又開口道,「朕已經讓陳老去居中聯絡,相信不少被蒙蔽的侍衛應該分得清楚事情輕重。如今勤政殿內有你們護持,也不慮有什麼其他問題,我們只需坐山觀虎鬥便是。」他冷笑一聲,突然又想起了後宮中的其他諸女,不由又皺起了眉頭。

    鍾和宮中,珣妃越起煙正撫著自己隆起的小腹出神,外頭什麼狀況,她心裡自然有數,不過,這種情勢下,她就是再智計百出也沒有用場。儘管明裡侍衛護持住了皇宮各處,但越起煙知道皇帝的病情,因此心中並無多少忐忑,反而隱隱期待著最終的交鋒。

    「這一次結束之後,興許朝廷應該能太平幾年了吧。」她喃喃自語道,隨即便自失地一笑,怔怔地坐了下來。她已經懷孕七個月了,算起來生產之期日益臨近。皇帝風無痕子息上本就不旺,即使她此番能生下皇子,皇后海若欣也同樣產下皇子,皇帝膝下的皇子也不過是三人,遠遠及不上先帝。儘管如此,將來立儲恐怕也是一場腥風血雨,她想起之前的艱難情景,不由又是一陣怔忡。此時,她愈發覺得先前的決斷並未有錯,只不過,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肚裡的骨肉都太殘酷了一些。可是,若仍是身處深宮之中,她又有什麼別的選擇?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5:47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二十七章 矯詔
  

    由於闔宮上下都以為蕭雲朝憑著國戚的身份,絕不可能假傳懿旨,因此他在宮裡的舉動竟沒有引起多少懷疑。就連陳令誠手持皇帝的欽賜玉珮作為憑證,也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讓眾人明白發生了怎樣的變故。陳令誠本就並非庸手,幾番明爭暗鬥之後,他便暗中救出了遭到軟禁的凌仁傑等人,侍衛處便又回歸了他們手中,而那幾個蕭雲朝留下的心腹甚至連信號都來不及發出去便已經束手就擒。

    蕭雲朝慮著太后蕭氏瞞他作為,因此便以慈寧宮為大本營,在裡頭發號施令,卻完全沒有慮到自己的失策。毒蜂和野蜂不過一字之差,其中效用便大相逕庭,因此,他竟是沒想到風無痕已然甦醒。不過,皇城的幾處出入口卻已經被他的心腹牢牢佔據,再加上太后懿旨的威懾,他也不怕有人輕易闖宮。

    如此一來,皇城外邊就已經亂套了。氓親王風氓致拖著病體試圖闖關,卻被死死地阻在門外。那鑲著銅釘的朱漆大門彷彿妖魔一般將文武百官全都攔在了外頭,一些用心叵測的官員見鮑華晟等人全是憂容滿面的模樣,便知道宮裡一定發生了天大的變故。把門的侍衛口口聲聲稱是奉了太后懿旨,這讓其他人都無計可施,就連氓親王也不敢下令讓九門提督徐春書率兵強衝,畢竟,擅闖皇城之罪是要滅九族的。

    「氓親王,如今可是只有等候一途了?」鮑華晟不甘心地問道,「皇上先前遇襲受傷。現在宮中消息幽閉,我們又什麼都不知道,豈不是只有坐等消息?這也未必太……」他突然閉上了嘴。身為宰相,此時他應該做的是安撫百官。而非在這邊抱怨,因此,他只得向風氓致投去了一個抱歉的眼神。

    「只有等了。」風氓致無可奈何地搖頭道,他突然將目光轉向了徐春書,斬釘截鐵地吩咐道。「徐大人,你立刻派人,牢牢圍住皇城地每一處大門,務必不能漏掉閒雜人等。只要大門一開,你便立刻通知我等。還有,只要不是皇上的旨意,你暫時概不奉詔。本王倒要看看,是何等人居然敢在宮闈之中作耗!」

    一旁的連親王風無清也是憂心忡忡,然而,他地秩位雖然也是親王。此時卻有些插不上嘴。畢竟,鮑華晟等人都是朝廷重臣,比起聖眷來更遠勝於他。此時此刻,他只等默默禱祝皇帝能夠平安無事。他風無清能有今日的榮華富貴,全是這位皇帝弟弟一手所賜,倘若皇帝真有什麼萬一。那他也就同樣沒有什麼將來了。

    徐春書自然是滿口答應,若非礙著朝廷律例和皇帝地脾性,怕是他早就引兵衝了進去。然而,正如氓親王的考慮一樣,無論是於公於私,他都得權衡利弊,不能貿然行事。「王爺放心,下官一定遵鈞旨辦事,不放過一個可疑的人。」他一邊應承,一邊用冷冷的目光掃視著群臣,那種無聲的警告頓時讓不少官員都有些畏縮。

    自忖得償心願地蕭雲朝在慈寧宮中不免有些張狂,然而,他的一舉一動無不落在旁人眼中。風寰宇和風無凜都猜得到,蕭雲朝的下一步便是召見皇族中的一眾王爺,然後趁勢宣佈皇帝駕崩,在假傳太后懿旨立風無惜為新君。可以說,這每一步棋都算不上錯,但若是有人本就在後頭窺伺,他的主意便只能落空了。

    果然,以為掌握了大局的蕭雲朝終於再次進入了蕭氏寢宮,開口就是讓妹子傳懿旨召皇族諸王進宮。知道事機不妙的蕭氏執意不肯,兩人反覆討價還價之後,蕭氏最終答應了此事,卻在皇族諸王之外又加上了鮑華晟以及幾位六部尚書。蕭雲朝慮及這些人都是手無縛雞之力,因此也就勉強答應了下來。等到蕭氏在紙上蓋了太后璽印,已經是皇城被封鎖後第三天的事了。

    拿到所謂懿旨後的徐春書不敢怠慢,連忙派人先請來了風氓致等人商議。風氓致和鮑華晟面面相覷之餘,最終仍然只得答應了下來,他們畢竟是臣子,在外頭這麼僵持著也不是法子,還不如進宮探一個究竟。

    然而,兩人心中都有些不安,海觀羽坐鎮宮中至今仍無半點消息,而皇族諸王中,真正與皇帝一條心的只有寥寥數人,其他人幾乎都是別有用心地。

    徐春書在兩人勸說之下,只得絕了自行衝入的念頭,但心中卻是極為焦急。不過,他還是立刻派人去請懿旨上提到的諸王和官員,一時間,京中地權臣府邸又是一陣雞飛狗跳。等到人都聚齊了之後,眾人便都發現不見了蕭雲朝的身影,風氓致的臉色頓時極為難看,此時此刻,誰還會看不出此中名堂,但是,太后懿旨卻是貨真價實地擺在這裡,他們還能說什麼?

    商議了一陣後,他們便依序進了皇城,那守門的幾個侍衛一待眾人進去之後,便忙不迭地關上了大門,這舉動讓徐春書心頭疑惑更甚,他思量再三,便揮手召過自己地副將,令他挑選幾個武藝高強的人之後,便帶人朝自己熟悉的一處地方掩去。

    奉了懿旨進宮的一眾人等便齊齊聚在了慈寧宮,進宮途中,他們都發現了宮中劍拔弩張的態勢,因此心中已是有些忐忑,只有莊親王等人交換了一個眼色,顯然已經有所準備。果然,他們一進慈寧宮正殿,便發現蕭雲朝一人笑吟吟地立在那裡,面上滿是得意,此時,他們的一顆心立刻朝無底深淵沉去。

    蕭雲朝自有成竹在胸的理由,剛才,派去勤政殿打探消息的心腹回報說,皇帝仍然未曾甦醒,這個消息頓時讓他看到了成功的曙光。須知,在暗算皇帝之前,他便弄清楚了那窩毒蜂的特性,只要四日之內不曾甦醒,那便是無藥可救。如今看來,這皇位虛懸已經是鐵板釘釘的事了。

    「蕭大人,我等明明是奉了太后懿旨前來覲見,怎麼只有你一人在此地,太后人呢?」風氓致毫不客氣地質問道。他是管理皇族子弟的親王,因此並不忌憚蕭雲朝國戚的身份,此時慮到對方也許是矯詔行事,他哪還會有什麼客氣的言語。

    「太后染疾在身,特意委了我代為傳旨,氓親王不會懷疑是我矯詔吧?」蕭雲朝自忖兵權在手,因此很是從容,「須知剛才的懿旨乃是太后親筆所書,又蓋上了她的璽印,哪裡做得假?再說了,我是太后兄長,此時代為傳話也是很自然的事。」

    鮑華晟立刻省到大勢不妙,立刻追問道:「蕭大人就無需顧左右而言他了,究竟召我等來所為何事?」他問得直截了當,人卻往風氓致處挪動了一步,同樣,何蔚濤和越千繁也對視一眼,齊齊往這兩人靠去,就連風無清思量再三,也做了同樣動作。如此一來,風氓致這邊便有五個人,中間的是和親王風無候和嘉郡王風無傷,另一邊的則是理親王風懷章、莊親王風懷起、青郡王風懷德和肅郡王風懷引四個老王爺,總共十幾個人分成了涇渭分明的三派。

    「太后召各位前來,自然是有要事相商。」蕭雲朝自信地一笑,這才悠悠道,「諸位想必也得到了風聲,皇上為毒蜂蟄傷,太醫們百般調理卻無甚進展,如今已經是氣息奄奄了。」他這句話一出,眾人面上頓時表情各異。海觀羽等知情者固然是覺得不可思議,其他蒙在鼓裡的人更是大驚失色,一時間,這些人全是怔在了當場。

    「國不可一日無君,這道理大家應該都明白,所以,太后眼見皇上身體愈發虛弱,只得下旨請諸位前來議立新君。」蕭雲朝這才說到了重點,臉上的神情也肅重了下來,「太后的意思是,當今皇上並無嫡子,而且所有庶子盡皆年幼,不堪大位之任。而太后幼子風無惜早已成年,乃是繼承皇位的不二人選。「話已經說到了這份上,風氓致等人又怎會不知蕭雲朝的醉翁之意,鮑華晟便冷哼一聲,當場反駁道:「先帝駕崩之時,風無惜曾行謀逆之事,欲圖大位。當時太后和皇上念著骨肉之情,這才僅是奪了他的王爵,令其在王府中讀書養性。如今皇上不過是些許小疾,就算是真要立儲,皇上已有皇子在側,而皇后和珣妃也盡皆有孕,斷沒有立他人的道理。蕭大人,你身為臣子妄議皇上立儲之事,應該已經借越了吧?」

    鮑華晟的一席話頓時說得蕭雲朝惱羞成怒,他正欲出言反擊,卻不料一旁的莊親王風懷起突然開口附和道:「蕭大人雖然為三等承恩公,但仍然無權代表太后。你莫要忘記了,此地的諸位大人和王爺無一人秩位在你之下,你高居階上已是借越。若真是太后有意立風無惜為儲,不妨請出太后讓我等見見。倘若太后承認,那我等奉詔就是。」

    蕭雲朝用懿旨召來皇族諸王,為的就是這些老王爺早已不問政事,到時候好把握而已。然而,他卻不像風氓致等人那般知道其中干係,因此這時見莊親王態度如此強硬,頓時愣了半晌。他掌握著內廷的大半兵權不假,但若是真和這些人撕破臉,那即使下了所謂的傳位懿旨,也難以取信百官。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5:47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二十八章 出擊
  

    儘管口裡說得輕鬆,但風無痕在勤政殿中卻仍是有些坐立不安。由於怕驚動了蕭雲朝,因此他一應動作都是暗地裡進行,就連陳令誠也不過是輾轉送來了一張寫有「順」字的條子而已。風無痕也不敢輕易派出自己那兩個影子侍衛,他身邊的人手太少,因此不得不先把人聚在此地再作謀劃。不過,所幸勤政殿中還有自己的小伙房,蕭雲朝也並未斷了時蔬和肉食供應,因此裡頭的眾人還不慮有挨餓的風險。然而,誰都不知道這日子還會維持多久,畢竟,蕭雲朝的心意已經很清楚,他是要鐵心謀逆了。

    這一日,始終在觀察外頭情勢的冥絕突然急匆匆地奔了進來,彎腰行了禮之後便奏報道:「皇上,外頭的侍衛和禁軍似乎在換防。」

    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頓時讓眾人都是一驚,這幾天他們看得分明,外頭的那些侍衛和禁軍都是輪班看守,所有飯食都是送到此地,陳令誠先前能混出去,還不知是用了什麼法子。葉風和廖隨卿都是侍衛,因此也曾分辨過外頭的一應人等,最終卻發覺只有幾個稍微眼熟一點的。僅從這一點,風無痕便已然斷定,外間的守衛都是蕭雲朝的心腹,因此才少有和自己接觸的機會。

    「皇上,機會難得,是否要趁機混出去?」冥絕見眾人都在發怔,便主動建議道,「宮裡的大部分侍衛應該不過是受人蒙蔽而已,只要皇上出面,他們一定會俯首稱臣。」他少有說這麼多話。立時激來旁人的不少目光。

    「還是不要冒險。」海若欣搖搖頭道,「皇上萬金之軀,先頭野蜂那檔子事情已是出了紕漏。眼下還是再等等吧。」她這話說完,一旁的仇慶源便低下了頭。臉上掠過一絲尷尬和痛悔。

    「唔,再觀察一陣吧。」風無痕也不想在這個節骨眼上闖出什麼禍事,因此準備坐觀其變。「不過,朕倒是覺得這一次換防有蹊蹺,畢竟先前這幾天都未曾有過此事。就只有蕭雲朝派人來打探過一次朕地病情而已。會不會是暗中窺伺的人也準備動手了?」他的臉色立刻陰沉了下來,顯然是慮到了其中干礙。

    其他人聞言都是一怔,隨即便露出了凝重之色,須知他們時刻提防著那些暗中潛伏地人,就是為了到時能夠一網打盡。「皇上的意思是說,事機可能有變?」葉風試探地問了一句,「那是否要派一人設法混出去探一個究竟?」

    風無痕剛要發話,卻見小方子突然衝了進來,臉色鐵青地道:「皇上,大事不好。有人欲圖闖宮!」他見眾人都是一愣,連忙一五一十地解釋了一番。原來,換防不過到了一半。那批新來地侍衛中便有幾人趁人不備衝入了勤政殿,卻被起先就守在門口的那些人擋了下來。小方子隱在暗處觀察了一陣,意外發覺來人似乎都經過喬裝打扮,因此匆忙過來奏報。

    「葉風。廖隨卿,你們兩個過去幫忙,設法把人擒下!」風無痕也感到一陣奇怪,便立刻下令道,兩人立刻應聲而去,冥絕告罪一聲,最後也跟了出去。海若欣卻不由擔心地看了丈夫一眼,本該是最安全的皇城驟然之間頻頻有事,傳揚出去無疑是天大的笑柄,因此不論最終結果如何,這段經過都是必須好生隱藏起來的。即便是處置蕭雲朝,也難以用偽造懿旨,私闖禁苑這樣地罪名。

    一刻鐘後,外頭的換防終於完成了。然而,出乎眾人意料的是,那幾個闖宮的侍衛中竟夾雜著徐春書,這番變故連風無痕也頗覺奇怪。徐春書見皇帝安然無恙,自然也是大喜,一顆虛懸已久的心終於落了實地。風無痕待問得徐春書事情經過之後,方才得知蕭雲朝假太后懿旨將一眾王公大臣請到了慈寧宮,頓時心緒大亂。此時此刻,他怎會不知對方在打什麼主意,可是,外頭守備森嚴,他該如何出去?

    突然,外頭傳來了一陣爽朗的笑聲,眾人不由為這等御前失儀的行為皺起了眉頭。風無痕卻是片刻就分辨出了來人,立刻大喜過望地向外跨出了幾步。果然,冥絕面無表情地跟在一身戎裝的陳令誠後頭,兩人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

    「微臣不負皇上所望,已經讓人解除了勤政殿的危機。」陳令誠俯身行禮道,「所幸凌仁傑他們先前都不過是被軟禁,所以解救他們沒費多大功夫。微臣又拿住了蕭雲朝在侍衛處駐紮的幾個心腹,從他們地手中查獲了偽懿旨,依樣畫葫蘆地偽造了一份,這才有了先前的換防。如今蕭雲朝他們都聚集在慈寧宮,想來別人也會忍不住動手,皇上正好可以一網打盡。陳令誠的解圍無疑是雪中送炭,本來還計較著如何脫困地眾人立刻便翻轉了局勢。陳令誠說得雖然是輕描淡寫,但誰都知道,蕭雲朝既然有那麼大的把握,恐怕就不是輕而易舉能擺平那些侍衛的。只看陳令誠一身戎裝上的幾處暗漬,他們便可以斷定,這一次地及時解圍不知費了他多少心血。

    「陳老辛苦了。」風無痕親自將其扶起,一字一句地道,「這些年來,若非你鞍前馬後的勞頓,朕也不會有今日。好了,朕也不多說廢話,如今既然大勢已定,那我們便不能在此地磨時間。慈寧宮那邊的守備怎樣,有多少人?」

    陳令誠只是微微一笑,彷彿不為皇帝的言語所動,但內心卻是有些悸動。待聽得後面那句話後,他沉吟一陣,方才答話道:「皇上,慈寧宮如今乃是蕭雲朝發號施令之所,因此聚集了不少人,依微臣看來,強攻並非上策,畢竟裡頭的王公大臣幾乎都是手無寸鐵的。微臣已經先行令人取下皇宮的諸道大門,如果內中有什麼不妥,只要皇上一道旨意令他們入宮勤王,那最終勝算便有九成。當然,這只能是沒法子時採取的最後手段。」

    徐春書立時眼睛一亮,而風無痕也點頭讚道:「陳老考慮得確實周到,唔,那現在換防後的那些侍衛如何,都已經繳械了麼?」一想到這些人奉了蕭雲朝之命封鎖了勤政殿,他就覺得心中膩味。沒有什麼事情比臣下背叛更嚴重,畢竟,一想到宮中侍衛居然會協從謀逆,他就有一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那是當然,不過還是費了一些功夫才完成的。」陳令誠當然知道風無痕的心意,又出言勸慰道,「皇上,這些人中僅有少數是蕭雲朝的心腹,不少都是被所謂的太后懿旨所欺騙。須知當時皇上染病在床,他們當然不可能違抗懿旨,再加上蕭雲朝又是領侍衛內大臣,他們還有別的選擇麼?連海大人也被軟禁在了侍衛處,他們又上哪裡置疑懿旨的真假?」陳令誠可不希望風無痕因此一役而懷疑所有人,因此不得不苦心勸諫。

    「朕明白了,多謝陳老提醒,就照你的意思吧。」風無痕突然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臉上又重現了久違的真心笑意,「子煦不要在這裡耽擱了,待會你就設法先出去整備人馬以備不時之需。朕這裡就先和皇后他們去慈寧宮。不過,先看一場好戲也不壞。」說到這裡,他不由想起了海若欣先前報上的喜訊,又朝她的小腹瞥了一眼,顯然有些擔憂。

    「皇上,還是社稷為重,臣妾不過是剛剛有孕,不礙事的。」海若欣一見丈夫的表情悵然,立刻便不以為然地道,「時間緊迫,我們還是快趕過去吧!」

    風無痕深深凝視了妻子一眼,這才鄭重地點點頭,確實,和即將到來的衝突相比,其他事情都只能放在一邊,而海若欣作為皇后,自有她到場的必要。不過,眾人並無意穿著朝服大搖大擺地過去,因此小方子準備好一身皇帝皇后的常服作預備之後,他們便換上了一身侍衛裝束朝慈寧宮趕去。

    慈寧宮中的氣氛也早已變得無比劇烈,在莊親王風懷起表示反對之後,青郡王風懷德和肅郡王風懷引也先後出言反駁,使得一旁的風氓致等人也大為訝異。他們都隱隱約約知道幾位老王爺的立場,自然不會想當然地認為這些人是忠心耿耿,反而愈加懷疑背後的名堂。不過,他們的沉默反而更加激怒了蕭雲朝,他萬萬沒有想到,在自己掌握了大局的情勢下,居然會有人置疑他的權威,這無疑是一種藐視。

    「諸位王爺真是好大的膽子!」蕭雲朝突然怒斥道,「我不過是代傳太后旨意,你們就這樣大放厥詞,真是欺人太甚!我既然有心召各位前來議事,自然是已經得了太后允准,所謂矯詔之說,實在是虛妄之詞!」說到這裡,他便輕輕擊掌三下,只見一隊全副武裝的侍衛立刻從偏殿衝了出來,一個個滿臉煞氣,彷彿是已經做好了衝擊的準備。

    底下的三撥人不由都變了臉色,不同得是,風無候和風無傷始終一言不發,是典型的看好戲那一型,而莊親王等人先前則是最活躍的,此時卻面帶不屑,彷彿對可能的殺戮威逼並不擔心。倒是風氓致心中擔憂不已,他因為病痛而錯過了先前皇后的召見,因此對皇帝的病情並不甚瞭解,此刻,他見蕭雲朝如此囂張,頓覺心情愈發沉重。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5:49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二十九章 黃雀
  

    蕭雲朝盛氣凌人地看著底下的諸人,笑吟吟地道:「各位,我本不想用強,但你們執意不識相,我也就沒法子了。」他裝出一副痛心疾首,無可奈何的模樣道,「太后前些日子身體不適,因此才無法會見大家,可是居然有人利用此為幌子,置疑太后的懿旨真偽,其用心可誅!」他狠狠地瞪了莊親王等人一眼,這才止住了言語,彷彿在等著階下諸人的反應。

    然而,讓他失望得是,風氓致等人倒也罷了,可就連莊親王風懷起那四人也是一臉的若無其事,彷彿並未感到刀刃加身的威力。覺察到一絲不對勁的蕭雲朝頓時有一種大勢不妙的感覺,不過,他自忖計算得極其周密,因此片刻便將這種奇怪的情緒丟在腦後。

    「各位倘若在不發話,我就當各位默認了!」事到如今,蕭雲朝也想盡快定下局勢,因此迫不及待地繼續道。

    「蕭大人未免操之過急了!」莊親王風懷起微微一笑,向前踏出了一步,「太后不過是為你所脅持,這才寫下了那道語意含糊的詔書,你想用這些來蒙騙群臣,也實在太小看了我等。」他看也不看周圍虎視眈眈的侍衛,含笑示意青郡王風懷德取出一卷薄紙,這才開口道,「若說是所謂傳位詔書,本王倒是有真貨色,比起蕭大人那騙三歲小孩的玩意,這可是先帝留下的貨真價實的另一道遺命!」

    風懷起這話一出,除了他身邊的三個王爺,其他人都是臉色大變。

    風氓致更是幾乎支撐不住身子。然而,在這個節骨眼上又出了一道所謂遺命,誰都知道局勢已經完全脫出了眾人掌控。因此都有亂了方寸的感覺。

    蕭雲朝惡狠狠地盯著風懷起手中地物事,半晌才發出一陣狂笑。倏地。他止住了笑聲,面色猙獰地道:「莊親王,我不管你那些悖語是真是假,今日,你若是不從。就休想從此殿中走出。還有,你假造先帝遺命罪證確鑿,即便是皇上,也不會饒過你……」他畢竟是思緒一亂,因此一堆話中竟是自相矛盾,語意含糊。

    即便陳令誠等人精心偽造的蕭雲朝手令極為逼真,但凌仁傑等人接管慈寧宮防務還是頗費了些功夫。不過,配合著陳令誠自製的奇特熏香,他們最終還是控制了幾個為首者,繼而悄無聲息地將宮中為蕭雲朝所制地最後一塊地盤握在了手中。不過。他們並沒有想到,慈寧宮西邊還伏有一支侍衛,這些人便是隸屬於風無凜的暗棋。此時此刻,風寰宇父子倆已經身在慈寧宮,自然沒有料到外界會突然有這麼大地變化。

    肅郡王風懷引仍是一副悠悠然的表情,「蕭大人。狐狸尾巴這麼快就露出來了,你的耐心實在差了些!」他也不管對方青筋畢露,怒火滿面的神情,自顧自地說,「可惜,你無皇命擅自動用宮中侍衛,所犯之罪足可株連九族!」他突然暴喝道,「你們還不動手!」

    其他人被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驚得一愣,此時,變故乍起,只見兩條黑影突然出現,一前一後朝蕭雲朝襲去。蕭雲朝本是自忖在慈寧宮中安全無虞,諸王公大臣又都是不通武功之輩,因此防範之心一直不強。

    這時突遭襲擊,他便慌了陣腳,堪堪移出一步,他便感覺到脖頸處抵了一柄冰涼地利刃,頓時止住了腳步,額上的冷汗也不禁一顆顆沁了出來。

    風氓致等人也被這一遭突襲震得驚駭欲絕,莊親王等人竟有如此能耐,須知在慈寧宮中伏下心腹乃是大不敬的罪名,這四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足可見其用心。風氓致強自鎮定心神,出口斥道:「風懷起,你居然敢買通慈寧宮中的人,未免太大膽了吧?太后慈駕就在寢殿養病,若是驚動了她,你可吃罪不起,還不喝令你的人放下手中兵刃?」

    「該放下兵刃的是這些意圖謀逆的侍衛吧?」那個用匕首死死抵住蕭雲朝頸部的黑衣人冷笑道,「氓親王未免太過迂腐,此人屢屢要挾各位,你居然還要放了他,難道就不怕放虎歸山麼?」他冰冷的目光一一掃過那些侍衛,突然喝令道,「你們全都放下兵刃,通通退出慈寧宮,否則我便殺了他!」

    那些侍衛聞言不由面面相覷,他們事先都奉了蕭雲朝嚴命,因此便猶豫了好一陣子。直到那黑衣人惡意地用匕首在蕭雲朝頸部比劃了幾下之後,嚇破膽的蕭雲朝在結結巴巴地吩咐道:「你們,你們全都退出去!」

    蕭雲朝又偷眼看了脅持自己地黑衣人一眼,頓時被他陰冷冰寒的神色嚇了一跳,好半晌才出言籠絡道:「這位壯士,你若是放了我,我保證你將來的榮華富貴。這些老王爺都是些無權無勢地貨色,你跟著他們有什麼出息,不若……」

    他的話還沒說完,那黑衣人便不屑地瞟了他一眼,手中的匕首更進一步,蕭雲朝頓時感到頸部一陣劇痛,隨後便覺一陣熱流滾滾而下。他哪曾有過這樣的經歷,頭一歪便暈了過去。「沒用地傢伙!」黑衣人隨手將手中匕首一扔,示意另一人扶住這位地位尊貴的國戚,兩人這才轉身走到了莊親王等人身邊。

    「氓親王,大勢已定,這個跳樑小丑的陰謀已經破滅,您老人家就不用再操心了!」莊親王風懷起終於吁出了一口氣,躬身朝風氓致一揖道,「您老人家乃是皇族尊長,應當識得先帝筆跡和璽印,這份遺命是真是假,氓親王不妨驗看一二。」

    風氓致疑惑地接過那卷薄紙,只展開一看便臉色大變。他跟隨宛烈皇帝風寰照多年,深知這位君主遣詞造句的習慣,此時見其中字裡行間的意思和末了蓋著的小璽,他已是信了八成。然而,這份遺命的關礙太大,不僅牽涉到當今皇帝,而且內容委實驚人,即便他在朝中身份尊貴無人可比,此刻也犯了難。

    鮑華晟卻不管什麼遺命不遺命的,他挺直身子冷笑道:「莊親王今日的準備未免太充分了,又是在慈寧宮中埋伏人手,又是請出所謂先帝遺命的,用心真是『可嘉』啊!」他刻意加重了最後一句話的語氣,見對方果然神色一變,便又趁熱打鐵道,「即便先帝真有遺命,此時皇上仍在,所謂的傳位詔書便不可行,更何況這份東西的真假尚未可知。」

    他轉頭對風氓致道,「氓親王,凡是先帝草擬的旨意,皇史宬中都必有存檔,到時只要核對過後便知真偽。」

    風氓致暗道自己糊塗,剛要開口,就聽肅郡王風懷引在一旁插話道:「鮑大人此言差矣,方才蕭雲朝的話你應該聽清楚了,皇上是被毒蜂蟄傷,因此早早議定儲君,便可安江山社稷。皇上臥病的這幾日,朝中事務已是堆積了不少,再加上恩科學子還在翹首企盼發榜之日,若是不能及早定下新君,又怎能安定民心?」他略略頓了一頓,又繼續道,「再者,這是先帝密旨,萬一皇史鹿當時未來得及存檔,難道以氓親王的多年見識,也分辨不出其真偽麼?」

    風懷引平日始終韜光養晦,此時一番有理有據的話說出來,頓時讓其他人有一種無從反駁的感覺。不過,殿外突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先帝在位時,草擬的密旨大多經過我的手筆,為何我從來不知還有這樣的旨意?」

    慈寧宮內諸人聞言都是一愣,風氓致卻是心中大喜,他們回頭望去,只見一個鬚髮間都是蒼白一片的老人緩慢地踱了進來,面色沉靜如水,正是許久未見的海觀羽。和風氓致等人的驚喜交加不同,莊親王那邊六人卻情不自禁地交換了一個眼色。他們都是知道內情的人,海觀羽明明被蕭雲朝軟禁在侍衛處,又怎會脫困趕到慈寧宮?再說了,外頭都是蕭雲朝身邊那些退出去的侍衛,又怎會輕易放人進來?

    海觀羽慢吞吞地眾人拱手作了一揖,便毫不客氣地站到了正殿中央。「如今尚未傳來任何有關皇上病情的消息,諸位王爺就開始迫不及待了,真真是令我這位老臣好奇得很。」他仍舊是不緊不慢地道,「先帝乃是極守祖宗規矩的人,即使有密旨賜人,也想來在皇史宬中以密檔儲存,就是為了將來能便於核對,又怎會有肅郡王所說的可能?諸位王爺,偽造先帝密旨是什麼罪名,你們應該心中有數!」

    隱身在一旁假充風懷起侍者的風寰宇父子倆眼中厲芒一閃,不約而同地動了殺機。然而,他們都清楚,在場的那些官員都是朝中重臣,儘管他們倆可以輕易將這些人全都殺了,但對於控制朝政來說卻有說不出的麻煩。當下,父子倆交換了一個眼色,便決定動用那些暗伏在不遠處的精銳。只聽風寰宇突然仰天長嘯,陣陣聲浪刺得殿上諸人頭暈目眩,身體本就虛弱的海觀羽和風氓致竟不由癱軟在地。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5:50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三十章 交鐸
  

    正在外面收拾殘局的風無痕等人也被那陣突如其來的長嘯驚道一愣,至於冥絕的臉上則顯露出了濃濃的戰意。剛才殿中退出來的侍衛已經讓他們應付得手忙腳亂,好半晌才制伏了這些人。而現在一問出裡頭混亂的情形,就又來了這麼一遭,實在讓他們覺得頭痛。海若欣一想到已經進入慈寧宮的爺爺,臉上便露出了幾許憂色,然而,這股憂色很快就被震驚代替。

    只見不遠處突然奔來一群身著整齊侍衛服色的人,手中全都執著明晃晃的利刃,竟是朝這個方向衝殺過來。「不好!原來對方也有埋伏。」陳令誠惱怒地抱怨了一聲,他身旁的凌仁傑便立刻下令所屬侍衛迎擊。然而,他們事先擒下了不少蕭雲朝的部屬,此時此刻,若要看押他們,人手便有些不夠了。

    風無痕掃了一眼那些為虎作倀的侍衛一眼,目光中閃現出一縷複雜的神色,然而,不過是須臾之間,他便作出了決定。「把他們都殺了,朕的宮裡,不需要這樣沒有忠心的貨色!」廖隨卿等人聞言不由一愣,但他們本就不是心腸軟的人,再加上這些侍衛中都是些面生的人,協從謀逆又是該誅的大罪,當下便一刀一個,慈寧宮前頓時血腥一片。海若欣畢竟是女流之輩,見此慘狀不由別轉了頭去,一把抓住風無痕的肩膀,深深地把頭埋了進去。風無痕只是微微閉上了眼睛,隨即便立刻瞪大了雙目,厲聲喝道:「料理完他們。你們也上前迎擊,朕的安危就全靠你們了!」

    那些衝來的侍衛見這邊地人竟然陷入了自相殘殺,不由都是一愣。

    步子便慢了幾分。這樣一來,凌仁傑所率的侍衛便正好迎擊了上去。

    陳令誠自忖已經驚動了慈寧宮裡的人。只得抓了一個侍衛低聲吩咐了幾句,自己當先往慈寧宮中掠去。風無痕見狀立刻想起太后蕭氏仍在其中,裡頭情況莫測,便咬咬牙讓冥絕和小方子跟著,自己和海若欣一前一後朝慈寧宮正殿行去。

    風寰宇父子倆都是耳目清明地人。一聽到外邊響起陣陣慘叫,他們便省到事機有變。不過,他們立刻發現風氓致等人也是一臉迷糊的模樣,心中便又存了一絲僥倖。風無凜脫手將蕭雲朝往階上一扔,便往後殿奔去,此時此刻,只要能拿住太后蕭氏,不管有什麼變故都能穩佔上風。風寰宇自然知道兒子地心意,身形一動便出現在風氓致等人身邊,出手將這些人全都制住。此時此刻。他有人質在手,心中也就安定多了,因此昂然立在正殿中央。顯得極為鎮定。莊親王四人知道今次難以善了,便都往風寰宇身邊靠了幾步,臉色卻極為難看。

    風氓致和海觀羽見此景況,立刻交換了一個眼色。他們都是知道當年那樁公案的人,此時此刻立刻察覺到了那黑衣人的身份。只是,風寰宇這個名字關礙太大,他們勢必不能將此公諸於眾。

    「諸位王爺,你們難道就真的要在叛逆這一條道上走到底麼?」海觀羽仍想做一次最後的努力,畢竟,風寰宇能收買他們,不過是許了頗多好處,因此這些王爺應該不會死心塌地跟隨於那個人,「外邊許久未曾有人衝進來,你們應該知道情勢如何,為何還要負隅頑抗?還是罷手吧,你們都是皇族中人,只要肯服罪,皇上不會為難你們地。」

    「笑話,本座可以肯定,只要他們低頭認罪,那就是一杯毒酒賜死的結局!」風寰宇冷笑道,「海觀羽,你不用勸說他們了,跟著本座,他們至少還有享用榮華富貴的機會。再說了,本座就不信皇帝會不在乎你們這些重臣。哼,你們之中少了任何一個,他都休想鎮住朝局!」

    「閣下說對了,朕確實不會拋棄這些朝廷重臣!」殿外突然響起了一個平靜的聲音,「蕭雲朝自作孽,不想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為閣下所趁卻連累了這些無辜之人。不過,只要朕還活著,你們就休想得逞!」

    海觀羽和風氓致一聽到那個熟悉的聲音,頓時癱軟在地,這些天來,他們一個在宮裡,一個在宮外,無時不刻都在擔驚受怕,此刻終於如釋重負。只見風無痕和海若欣一前一後地走進殿來,臉上都凝滿了寒霜。

    「哼,沒想到你洪福齊天,居然能躲過毒蜂之禍,真不知是風寰照在保估你還是你的運勢太強!」風寰宇冷哼一聲,言語中也絲毫沒有恭敬之意,「不過,即便你能掌握宮中局勢,也不可能輕易成功!本座得不到的東西,他人也休想得到!」他伸手一抹腰間,只見一柄亮若秋水般的軟劍倏地伸展開來,劍尖直指地上那六個人。

    凌仁傑從未想到那些陌生的侍衛會有這麼強的攻擊力,為了以防萬一,他這次帶來地都是一等一的好手,可幾個照面下來,被人撂倒在地的居然有十數人。不僅如此,對方地韌勁也實在頑強,不管身上有多少傷口,只要一息尚存,便會拚死殺敵,他有不少得力部屬便是重傷在對方的臨死一擊下。

    不過,好在人多勢眾,先前又有侍衛去找了援兵,不過一盞茶功夫,遠處便又多了幾十名侍衛的身影,為首的正是一等侍衛張金榮和彭飛越。多了這些生力軍,凌仁傑便輕鬆多了,饒是如此,待到清理乾淨剩餘地敵人,他的身上也已經是血跡斑斑。

    「皇上和皇后呢?」前來馳援的兩人急匆匆地問道。

    凌仁傑先是一呆,隨即便想到自己在衝殺時,曾經看到帝后幾人進了慈寧宮,連忙一指身後的大殿。「皇上和皇后應該進了慈寧宮,不過,我們最好在外頭候著,冥絕和陳老他們已經進去了。裡頭的情勢亂得很,我們若是胡亂衝進去護駕,恐怕只會把事情攪得更加不可收拾。剛才那陣長嘯聲非比尋常,對方中有高手隱伏……」

    張金榮和彭飛越亦是先前跟隨風無痕的八侍衛之二,此時聽得皇帝只帶了幾個人便進了慈寧宮,哪裡忍得住焦急情緒,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往裡頭沖,卻在凌仁傑死死攔住。最後,實在無法可想的凌仁傑只得令屬下全力護持住慈寧宮,自己卻帶著兩人往後殿掩去。在他看來,此刻去前殿費力不討好,還不若從太后蕭氏入手。

    風無凜和陳令誠幾乎是先後衝進了蕭氏寢殿,兩條迅疾無倫的人影頓時把柔萍驚得大叫起來。不過,眼尖的蕭氏立刻發現了陳令誠,便示意柔萍退到自己身邊,略帶不安地看著眼前的兩人。風無凜當然認得陳令誠這個太醫院副醫正,然而,他卻從來不知對方身負武學,因此難掩臉上的驚駭之色。此時此刻,他也無暇深究其中奧妙,直截了當地往蕭氏所在撲去,欲圖搶在對方之前先截住人質。

    不過,陳令誠的動作卻並不比他慢,一個旋身便搶在了風無凜前面,竟是正撼對方來襲。兩掌交擊之時,只聽噗地一聲脆響,兩人竟同時後退了一步。試出對方武功並不遜於己的風無凜頓時更加焦急,只調息了片刻便揉身再上,有如旋風般的掌影鋪天蓋地朝陳令誠襲去。事到如今,他也顧不上是否會誤傷到後頭的蕭氏了,只要能擒到一個活人,他就算大功告成。

    不過,風無凜注定要失望了,在如潮水的攻勢下,陳令誠有如泰山般巋然不動,牢牢擋在了蕭氏的前面,連擋帶消地劃去了他的漫天掌影。這還不算,不管他的攻擊如何詭異,陳令誠都能用各種匪夷所思的手法加以擋格,甚至常常原封不動地奉還回來。面對這樣一個棘手的敵人,換作平常,風無凜也許還會覺得興奮,此時卻愈加焦躁,手上的攻勢間便有露出了些許破綻。

    瞬息間,風無凜又察覺到了外頭的一陣腳步聲,臉色立時一變。趁他分心的時候,陳令誠立刻突破了他的掌影,重重地一掌擊在他的肩部,卻不防狡猾的風無凜一按腰間,只見一陣絢麗的劍光之後,陳令誠的右臂便鮮血淋漓。

    「老傢伙,別以為我只會徒手作戰!」風無凜冷笑道,他正要再度出手,就見三條人影急速衝了進來,領頭的正是凌仁傑。見此情勢,風無凜自忖討不得好去,立刻投下一顆物事,一陣煙霧頓時在室內瀰漫開來。凌仁傑三人立刻避開了去,陳令誠卻朝蕭氏那邊走近了幾步,牢牢地將這位太后護在身後。果然,仍不死心的風無凜持劍上前,又和陳令誠交換了兩招後方才不甘心地遁去。

    待到煙霧散去,凌仁傑立刻失聲驚呼道:「陳老!」也難怪他失態,陳令誠的右臂已然全是鮮血,看上去傷痕密佈,煞是可怖。蕭氏也極少親眼見血,此時便有些頭暈目眩,虧得柔萍強打精神在旁邊扶著,這才勉強直起了身體。陳令誠卻只是毫不在乎地駢指點穴止血,又隨意扯下衣襟一角包紮了一下,這才轉身行禮道:「太后恕罪,先前讓您受驚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5:51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三十一章 亂戰
  

    風寰宇一見風無痕和海若欣一起進殿,便知道大勢已去。風無凜在外頭佈置的那些人都並非庸手,而且多年隱伏極為不易,此刻全軍覆沒已是瞭然的結局。想到自己多年處心積慮地報復,他不由仰天狂笑,劍,尖卻仍然一動不動地指著那邊的六人,隱隱間流露著一種傲人的殺氣。

    「能從毒蜂中逃得性命,你還真是洪福齊天啊!」風寰宇倏地止住了笑聲,出言譏諷道,「要本座說,你們父子倆可以說是把凌雲的國運都佔全了,居然這般細密的籌劃都無法取你性命。本座苦苦隱伏了幾十年,就是為了等待今天,風無痕,你莫要以為已經勝券在握,只要能殺了你,外頭的那些侍衛本座還不放在眼中!」

    風無痕頓時大怒,但是,眼前的人他雖是第一次得見,卻一丁點都不敢小覷。莫說風寰宇當年曾經在先帝奪嫡時立下赫赫功勞,就說是他藏匿多年的隱忍功夫,也足見此人的心計。「閣下不必用激將之法,你就算武功再高,雙拳難抵四手,外頭圍著的侍衛何止數百,你休想輕易脫身。閣下先是慫恿蕭雲朝反叛,後是扣押朕的腦骨重臣,罪無可恕,若是束手就擒,朕還可留你全屍,否則,朕絕不會輕易饒過你這等逆臣賊子!」

    風寰宇聞言不由啞然失笑,「這等言語還真是像你父親當年,色厲內荏得很。」他的劍尖又逼近了一點,直挺挺地指著海觀羽的咽喉,「此人乃是你那皇后地親爺爺。若是本座一個不小心傷了他,你又該如何面對百官?唔,讓本座想想。你大概會說,『海大人忠心為國。以身代朕受劍,喪身於逆臣賊子之手』?哈哈哈哈,這等冠冕堂皇的說辭,還真是符合你們父子的心性!」自知難以全身而退地風寰宇反覆撩撥對方的心緒,欲圖撕開一個突破口。

    海若欣聞言神色一連數變。最終卻仍舊恢復了若無其事地表情。

    「你不必出言譏諷,爺爺一向忠心為國,到時能得皇上如此品評,自然只有含笑九泉的道理。反倒是閣下一意撩撥,是否有心無膽?」她見風寰宇神色微動,又刺了一句,「若是閣下不動這些元老重臣,興許還能留下一條活路,若是你傷了任何一人,恐怕就是碎屍萬段也難以贖罪!」她眼中寒光一閃。右手輕輕拉了拉風無痕的袖子,顯然是示意他動用殺手鑭。

    風無痕微微點頭,神念便指使那兩個影子侍衛出手。然而。風寰宇顯然早有準備,只見他一個滑步躍入那六人中間,腳尖輕輕一撥,便在自己身前鑄起了一道人身屏障。「風無痕。你不要忘了,你身邊有些什麼人,本座心中有數得很。你今日只要殺不了我,以後也休想有安寧!哈哈哈哈,就像你父親永遠無法安睡一樣,本座將永遠纏著你!」

    風寰宇已是抱著兩敗俱傷的決心,須知他能夠在當年的情勢下隱遁無蹤,也自然想再度從皇宮中突出重圍兩個影子侍衛顯然也並非萬能地,他們見風寰宇用六人的身體倚為屏障,頓時有一種無從下手的感覺。不過,他們銳利無比的殺氣仍然突了進去,使得大殿中的氣氛愈加緊張。冥絕也冷哼一聲跨上前一步,牢牢地護在了風無痕跟前。他何嘗不知道其中厲害,眼前的男人光是立著就有這等氣勢,枉論真的動手。儘管往日自負武力,當冥絕心中已經瞭然,今日一戰,怕是不知道有幾個人能活下來。

    蕭雲朝無巧不巧地在這個時候甦醒了過來,第一眼就瞧見了風無痕的身影,頓時驚駭欲絕。他見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個神秘男子身上,立刻佯裝昏厥,但那些話語卻聽得無比清楚。今次賭輸的結果如何,他地心中已如明鏡般瞭然,可是,潑出去的水再也無法收回,只看皇帝眼中熊熊怒火和幾個老王爺曖昧的態度,蕭雲朝便已知曉,自己今次哪怕僥倖功成,也是為他人作嫁衣裳。想到自己地輕舉妄動使得蕭家要遭滅頂之災,他頓時有如毒蛇噬心般苦痛,因此,他更是不敢妄動。對於此刻的他來說,機會只有一次,轉瞬即逝。

    風寰宇突然趕到背脊一片冰寒,隨即拉著身邊眾人往中間退了兩步,果然,他剛剛一動,一條人影便出現在大殿的內角,正是剛剛安頓完太后蕭氏的陳令誠。只見他右臂上血跡斑斑,臉色卻只是微微發白,人卻是仍舊精神得很。他死死地釘在風寰宇後頭五步遠地地方,遙遙朝皇帝拱手為禮道:「托皇上洪福,太后安然無恙,那賊子中了老夫一掌,現下凌仁傑他們正纏著他……」

    話音剛落,風寰宇便臉色大變,只是見到陳令誠的那一刻,他便察覺到了一絲更深層次的東西,果然,就是此人又壞了他的好事。風寰宇臉現怨毒之色,一字一句地道:「好,好!想不到宮中還有能傷他之人,真真是藏龍臥虎,無可限量啊!」

    豈料陳令誠本就是個口舌利索的人,不待他說完便又刺道:「閣下就少往臉上貼金了,就憑那人的三腳貓功夫,拳腳不行就暗中動刀動劍,的,老夫還不放在眼中。剛才出來的時候,他便支撐不住了,此刻恐怕早已死得僵硬了也說不定!」陳令誠有心撩撥對方的反應,因此不惜誇大其詞,然而卻假話中藏著真話,虛虛實實難以分辨。

    風寰宇原本堅實的心防終於出現了一縷空隙,他與風無凜分別多年,自然萬分珍惜這個兒子,此刻乍聽得對方毫不在乎地說出這種話,內心中已是深種了失敗的種子。兩個影子侍衛哪會放過這樣的大好時機,突然厲嘯一聲,趁所有人分心的時候,突然鬼魅般地一左一右出現在風寰宇身側,同時出手向其攻去。與此同時,陳令誠也絲毫不敢怠慢,幾步衝近風寰宇身側,兩手各執一人,直接將其拋擲了出去,然後如法炮製又是兩人,待到他還想進一步動作時,卻突聽得耳邊一陣陰惻惻的笑容,立刻側身躲了過去。

    地上的越千繁和何蔚濤原本還慶幸能夠逃得生天,此時見那神秘黑衣人直接朝兩人撲來,頓時閉上了眼睛。他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深知此刻情勢的詭異難辨,見陳令誠一招失手,便都有了一死的準備,只是萬難甘心而已。天無絕人之路,就在兩人閉目等死之際,一個黑影突然出現在兩人跟前,腳尖一勾一挑,已是把他們撥向了遠處,一雙肉掌卻毫不畏懼地朝眼前的大敵擊去。

    儘管混戰開始不過片刻功夫,但場中局勢已是大變,再加上從慈寧宮外邊又進來了幾個身手不凡的一等侍衛,因此風無痕和海若欣身前已是護持有不少人。誰都沒料到,剛才還為那黑衣人所脅持的六位重臣在須臾間竟然都脫困而出,幾個侍衛不過愣了一下便撲上前去,忍著頭頂的點點劍光護在幾位重臣身前,硬是把人搶了回來。饒是他們動作飛快,也難抵風寰宇快劍之威,身上頓時都是鮮血淋漓。

    風無痕稍稍放下一點心,凝神朝場中看去,只見兩個影子侍衛、陳令誠和冥絕四條人影交織在一起,將風寰宇圍在當中,但仍無法阻住那無處不見的劍光。交手十幾招下來,慈寧宮中鋪地的金磚和四周的柱牆上,已是多了一道道可怖的痕跡。在刀光劍影當中,只有一個委頓在地的黑影,正是先前被人拋下的蕭雲朝,然而,在這等場合中,誰都知道,這位曾經的尊貴國舅已經再無幸理。

    風寰宇已是幾乎將劍法激發到了十成,卻仍難阻眼前四人聯手之力。身在凌雲皇室,他當然知道所謂影子侍衛的威力,那兩個人也許不是天下最強的,耐力卻是最為持久,甚至可以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再加上無人見過他們的真面目,他甚至曾經懷疑過那兩人根本就並非活物。

    然而,身處戰陣之中,即便他這十幾年來再勤勉,也免不了受傷流血。

    也不知皇帝身邊的另兩人究竟是如何習練的,配合居然極為默契,一個是匕掌並用,另一個則是渾身上下機關不絕,時不時會從掌上發出一股異香或是其他奇味,往往使得風寰宇只能選擇閉氣。

    久戰無果的風寰宇不免有些心浮氣燥,腳下的步法也有些亂了起來,那四人實在逼得過緊,因此他在掠過地上的蕭雲朝身側時,不由被絆了一個踉蹌。圍攻的四人同時眼前一亮,二話沒說就撲了上去,如此良機,若是辜負了豈不白費心思?可是,變故乍起,地上突然閃現出一縷極為明亮的刀光,只見眾人以為必死的蕭雲朝突然坐起身來,一柄匕首深深沒入了風寰宇的小腹。

    被一個壓根沒想到的人暗算,風寰宇頓時勃然大怒,因此對著蕭雲朝就是狠狠一腳。由於是含狠而出,腳上蘊藏的真力當然是非同小可,但詭異得是,蕭雲朝竟是直接以前胸而迎,只聽一聲悶響,他的身軀便順著勢頭墜落在風無痕前方三步遠的地方,口中已儘是鮮血。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5:52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三十二章 善後
  

    突如其來的這一遭讓眾人全都不由屏息止氣,即便如此,蕭雲朝的暴起襲擊還是讓他們大為驚訝。幾個忠心耿耿的侍衛更是緊緊護在了風無痕身前,唯恐蕭雲朝再來一手同樣的。然而,風無痕眼中卻閃現著複雜至極的光芒,聰明如他自然能想到對方此舉的用意,如今蕭雲朝已是失去了所有籌碼,即便此刻能逃得一條性命,將來也難免一個被誅九族的罪名。可是,他剛才卻選擇了臨死前的一擊,不能不說是明智之舉。

    風無痕輕輕撥開了身邊的侍衛,眼睛直視著底下的蕭雲朝,臉色卻已並非剛才的冰冷。蕭雲朝慘白著臉抬起頭來,露出了幾許祈求之意,然而,風寰宇那一擊非同小可,他只是掙扎了片刻便歪頭逝去。直到臨死,他的眼睛仍掙得大大的,顯然是心事深重。

    「皇上!」海若欣不忍再看,緊緊地抱住丈夫的胳膊,死死地轉過頭去。她畢竟是大家千金,從小被寵溺慣的,何嘗看過如此血腥的場面,因此臉色極為難看。風無痕卻無暇看顧妻子,輕輕撫慰了她兩句便把目光再度投向了場中。腹部插著一柄匕首的風寰宇顯然已是落了完全的下風,不僅步法踉蹌,就連招式也已經愈發無力,眼看便支持不了多久了。

    心有所悟的風無痕淡淡吩咐道:「走吧,這邊就交給他們了!」一眾人等不由一愣,隨即便如蒙大赦地護著帝后和幾位元老重臣退出了大殿。而那四個一意跟隨風寰宇的老王爺,此時也跌跌撞撞地跟在了眾人後面。他們已有了必死的覺悟。然而,他們卻寧可被賜鴆酒,也不願意留在那個有如黃泉殺場地慈寧宮裡。無論是蕭雲朝的最後瘋狂還是風寰宇的冷酷。都不是他們能夠承受得起地。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真正有了身為棋子的意識。身不由己,如今,他們不過是棄子和廢子而已。

    直到眾人出了慈寧宮,卻仍然能聽到裡頭地怒吼聲和廝殺聲,顯然。困獸猶斗的風寰宇並不甘心如此就輕易失敗。被人簇擁著脫離了鬥場的風無痕一眼就看見了太后蕭氏的身影,然而,此刻的蕭氏再也沒了往昔地鎮定自若,那種氣度儀表不知丟到了何處,身子依舊瑟縮不已。「太后,是朕的無能,讓您受驚了!」風無痕上前躬身一禮,不無意外地發現了蕭氏頹廢黯然的神情。

    許久,蕭氏才迸出了一句話:「裡頭怎麼樣了?」不過是幾天沒見,風無痕便發現母親的無瑕肌膚上多了不少細微的皺紋。就連面色也是灰敗不已。顯然,這一次的變故來得太突然,讓平日自負的蕭氏深感痛楚。

    「他已經死了。」風無痕只是含糊地回應了一句。果然,蕭氏頓感一陣搖搖欲墜,好容易才在柔萍的攙扶下穩住了身軀,但神情已似蒼老了十年。風無痕深深歎了一口氣。母親雖然曾經下過決心讓蕭雲朝退出重臣的行列,但絕沒有算到過今天。畢竟他們是嫡親兄妹,蕭雲朝這一死,對於蕭氏來說是莫大的打擊。然而,風無痕還能隱隱約約察覺到母親痛楚下地那一點如釋重負,今日的宮廷巨變非同小可,若是全然傳出去,怕是會引起民心大亂,恐怕母親蕭氏想的還是按下此事吧?風無痕心底不由冷笑連連,但面上卻仍舊是淡淡地神情。

    慈寧宮中的廝殺聲突然漸漸變小了,風寰宇咬牙切齒的狂笑聲和喝罵聲彷彿就在片刻間無影無蹤,風無痕終於露出了一絲如釋重負的笑容。他可以肯定,那個和朝廷作對許久地罪魁禍首已經死了,沒有人能在那四個人的圍攻下生存,即便是武力絕世的風寰宇也不可能,否則,凌雲的影子侍衛又怎能世代相傳,永為帝王的影子?

    首先從殿中出來的是一臉冷肅的冥絕,然而,他身上那一道道橫七豎八的傷口著實讓人感到觸目驚心,奇異的是,不少傷口儘管已經露出了森森白骨,卻沒有流出多少血珠,看上去極為可怖。冥絕後頭的人卻是陳令誠,只見這個年歲已經不小的老人滿臉的疲憊,身上的傷口倒不像冥絕那般密佈,只是精神似乎委頓了不少。一連兩場大戰,饒是陳令誠內功精深,此時也已經有些熬不住了。外頭的那些侍衛全都用一種莫名的景仰目光看著這位太醫院副醫正,心底儘是殷羨和敬佩。

    倒是另兩人始終不見蹤影,然而,這些侍衛見風無痕只對陳令誠和冥絕安慰了幾句,神色一如往常,便都知機地不敢多問,唯恐觸了禁忌。直到將一干王公大臣都安頓完了,凌仁傑方才帶著一群侍衛進了慈寧宮。這座往日平靜祥和的宮殿如今卻處處散發著血腥的氣息,無論是牆壁還是地面,亦或是屋樑陳設,四處都是血跡,而最最可怕的則是地上那兩具死相不一的屍體。

    凌仁傑沉吟片刻,便吩咐部屬將兩具屍體先行收斂。不管怎樣,蕭雲朝畢竟是太后的哥哥,而另一人的身份也著實可疑,但這些都不是他這等牌名上的人應該管的事情。儘管知道那個神秘黑衣人已經死透了,但幾個侍衛仍舊有些畏縮,他們的腦海中已經存滿了此人悍不畏死的威勢,因此怔了好一會才上前收屍。

    而在外邊,儘管蕭氏已然被一連串的變故驚得頭暈目眩,卻仍舊強打著精神等待著兒子。事到如今,她手裡的籌碼已經極為有限,何蔚濤本就是蕭氏一黨的中堅人物,而且由於其手腕高超,甚至可以說比蕭雲朝的影響力更大。只要她的皇帝兒子一下決心,善於審時度勢的何蔚濤又怎會放過這更進一步的大好機會?

    她瞥了不安地站在一旁的柔萍,心中暗自苦笑。若非當日她曾經禁不住蕭雲朝為他的幾個兒子苦苦求告所謂保命符,她才給了他一張蓋著璽印的空白手諭,又豈會鬧出今日的亂子,說來說去,一招不慎,滿盤皆輸,如今的她,除了倚仗身份和先帝留下的東西和兒子撕破臉力爭,再沒有別的路可走了。她不是那種甘於後宮寂寞的女人,風無痕也並非那種一味聽母親指使的兒子,兩人間若是沒有一絲權勢的緩衝,所謂母慈子孝不過是笑話。

    柔萍一眼就瞥見了皇帝的身影,連忙輕聲喚了主子一聲,這才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今日之事著實莫測,她可不想惹禍上身。風無痕照舊請安事畢,母子倆便分坐兩側,誰也沒有先開口。風無痕打量著母親臉色,最終只得率先出言道:「太后,慈寧宮您怕是有一陣子不能住了,不說整修,就是那股味道也要月餘才能散去。朕先前和皇后商量過了,您就先在坤寧宮安置,至於皇后則暫時退居鍾粹宮,這樣也好有個照應。」

    蕭氏見兒子閉口不談蕭家之事,心中深深歎了一口氣。她也懶得再遮遮掩掩地拐彎抹角,便直截了當地道:「你和皇后的意思都是好的,哀家也心領了。不過,哀家想知道,皇上究竟要如何處置蕭氏滿門?」

    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直視著自己的兒子,滿面的倦色突然無影無蹤。

    「如今皇城大門尚未打開,談不上處置不處置的。」風無痕冷笑一聲,淡淡地答道,「太后還想朕如何處置,蕭雲朝逼宮之舉並非只有一人見證,滿宮的侍衛被他調得團團轉,就算朕有心遮掩,國法天理何在?」他愈說愈怒,而後竟是狠狠地一掌拍在几案上,「凌雲歷朝歷代,即便是廢立也都循著正理,他倒好,拿著偽造的太后懿旨招搖撞騙,竟是完全把朕和群臣當作了傻子。就算他逼宮未成,但謀害朕在先,光是這一條就是不赦之罪!」

    「你既然這麼說,就是有計較了。」蕭氏並未被兒子的怒色嚇退,反而露出了一個頗有深意的笑容,「那麼,就是哀家先前那句話,你究竟想如何處置蕭家滿門?你是皇帝,就給哀家一個答覆便是,此事本就由得你乾綱獨斷,群臣又怎敢在此事上有所進言?」

    「太后,你不要逼朕!」風無痕愈發覺得惱怒,因此神色間愈加冷淡,「蕭雲朝雖然最後倒戈一擊立功贖罪,但畢竟仍有謀逆大罪在先。朕可以看在您的面上赦幾個蕭家人,但他的那幾個兒子朕非殺不可!」

    「好,很好,那哀家問你,你是準備滅他的滿門還是準備如何?他確實犯了彌天大罪,如果活著就是凌遲也不為過,但是,他畢竟是哀家的嫡親哥哥,若是按著朝廷律例,那株連之罪評議下來,你是不是也要廢黜了哀家這個太后?」蕭氏步步緊逼,絲毫沒有退讓的意思,「皇帝,哀家不和你打誑語,你究竟想怎麼著才能消了胸中的怨氣?」

    風無痕只聽母親提到「廢黜」二字,心中就不由悚然而驚。他自忖手中有先帝留下的遺旨,因此向來並不懼母親有什麼其他殺手鑭,但此時卻深深迷惑了。他知道先帝當年在立儲時始終搖擺不定,選擇了自己也不過是多年的考察再加上一時的機緣,可是,先帝對母親的寵眷卻是無人可以比擬的,保不準他留下了什麼東西給母親。想到這裡,他原本就幽深的目光顯得更加清冷,隱在袖中的左手也不由握緊了拳頭,難道事到如今,他還有掣肘未曾消除麼?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5:53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三十三章 算帳
  

    好不容易從深宮中脫身的風無凜避開了眾多朝廷耳目,成功地潛入了唐府。事情到了這個份上,他當然不得不懷疑是這個女人搗得鬼。

    想到身陷重圍的父親,他的心頓時又沉了下去。儘管無數次告訴自己父親不會輕易死去,但當他在蕭氏寢殿面對那個所謂太醫時,仍然感到一種深深的無力。多年苦修,卻在那人手中討不到半點便宜,以至於僅以身免,他不得不承認這是他今生經歷的最慘痛失敗。

    「我道是誰,原來是無凜公子。」杜氏並沒有因房中多了一個人而感到吃驚,「怎麼,是不是大事已成,前來向我報訊的?」她並未回頭,因此也沒瞧見風無凜臉上鐵青的神情。

    「唐夫人,你不要裝蒜了!」風無凜突然低低地怒吼道,刻意換了稱呼,「若非你在其中搗鬼,那狗皇帝又怎會安然無恙?父王如今生死未卜,難道這就是你想要的結果麼?」

    杜氏渾身一震,不可思議地回過頭來,手中的木梳已是悄然墜地。

    「你……你說什麼?」儘管刻意壓制,但她的話語中仍是帶著一絲顫音,「不可能的,那毒蜂乃是貨真價實的東西,又是天下至毒之物,又怎會毒不死他?」她突然想起了什麼,臉色立時大變,「當時你父王說過,此事是蕭雲朝交給了宮裡的一個侍衛操持,會不會那人變節?」

    風無凜冷哼一聲,顯然對杜氏的說辭並不滿意,然而。他自忖觀人之術並無差池,適才杜氏聞訊後那一瞬間的恍惚作不得假,因此疑心已是逝去了一半。「不管怎麼說。這一次都是完全敗了,我多年積下地家底毀於一旦。而父王能否逃出生天尚未可知。唐夫人,說來這一次就屬你最為輕鬆,似乎是半點損傷都沒有呢!」想到自己精心訓練的那些侍衛竟然全毀,風無凜的怒氣頓時又積攢了起來,言語之中仍然是口口聲聲地「唐夫人」顯然已經沒有把杜氏再當作自己人。

    「無凜公子,這可是你們父子當初就計議好的,你現在不必在我面前抱怨,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是真地事敗,這也是天數,並非人力可以企及。」杜氏冷然一笑,又恢復了平靜,「我和你父親多年情分。不屑於追究你話中的譏諷,可是你若在我府上囂張,便不要怪我不客氣!今日我念你憂心你父安危。就不和你計較了,你走吧,宮中之事,我自會派人打探。當然。若是你自己有心,也可以冒險再進去,不過結果如何,你自己應該心中有數!」

    風無凜恨恨地瞪了這個女人一眼,一言不發地穿窗而去。眼下,他在朝中的底子幾乎盡除,所幸父親的江湖班底仍在,那些殺手刺客還是有著極強的威懾力。可是,在宮中廝混多年地他明白一個道理,僅僅靠這些暗地裡的謀划動不了大局。父親遲遲未曾發動,僅僅是靠幾個老王爺在朝中苦撐,這一次還是藉著蕭雲朝的異動起事,為的正是這個道理。凌雲的江山傳承已久,雖不能說牢不可破,但已經是根深蒂固,等閒動不了其根基。他們這些行走在黑暗中的角色,始終不能登上真正的檯面。

    杜氏遣走風無凜,心中卻已是湧起了驚濤駭浪。儘管和風寰宇之間的情分早已因歲月而變得極淡,但是,那個如同風一般不可琢磨的男人屢次逃脫了死亡,難道這一次就真的不會有再見地機會了麼?她搖搖頭將種種繁雜的思緒驅出腦海,強迫自己恢復了鎮定。不管怎麼說,今次事變對她的影響不過尋常。所謂時疫確實是她派人所為,但行徑極其隱秘,不慮被人發現。而科舉場中地失手也僅僅是小敗而已,丈夫唐曾源並不知道,她早已用他的名義夾帶了十數名考生。如此一來,她多年精心培養的班底就能真的登上朝堂了。

    宮門儘管尚未打開讓百官進出,但徐春書已是從裡邊得了訊息,因此臉上已是一副如釋重負地表情。如此一來,被朝中文武差來打探消息的小廝長隨立刻忙不迭地回去報信,因此大多數人都鬆了一口氣。

    此時,風無候和風無傷兄弟兩個被單獨送到勤政殿的偏殿,心緒各不相同。先前在慈寧宮的時候,他們也是受了一場頗大的驚嚇,不過,風寰宇顯然也是聰明人,知道這兩人對於皇帝威脅並不大,因此並未以他們作為要挾,兩人倒是毫髮無傷。饒是如此,風無候至今仍感到一顆心提在喉嚨口,人說善武者難抵千軍之力,但今次的事件讓他深深明白了一個道理。既然無法以文取勝,那他之前結交江湖奇士的作法並未有錯,只不過將來在擇人時需更加謹慎而已。

    風無傷的想法卻並不相同,風無候畢竟還有一個很會為人的母親,母家至少還有一個馬逢初上得了檯面,而他卻沒有這個優勢了。新君登基以來,他是成天擔驚受怕,唯恐自己步了三哥風無言和八哥風無景的後塵。然而,皇帝的心思顯然並未放在他身上,他那個嘉郡王的封號雖然未曾往上挪動半分,但也沒人來管他的事情,幾個月下來,風無傷才略微放鬆了心情。

    可是,就在他放棄了一切野心的時候,又突然冒出這檔子事來,頓時撩撥得他蠢蠢欲動。他先前在慈寧宮的一言不發,與其說是明哲保身,還不如說是意存試探,希望能憑此得到一個進身的機會。然而,讓他失望得是,兩伙人看上去天衣無縫的計劃到最後居然全都落了空,而他也被請到了這裡,還不知將來是怎樣的結局。

    「九弟,怎麼,還在那裡操心將來的事情?」風無候見風無傷一臉的怔忡,便笑著打趣道,「你用不著操心,皇上今次要首先處置的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老王爺,你又沒摻和在裡頭,瞎操什麼心!關心則亂,這個時候,你應該先打點好說辭,否則一會皇上來了,你一副懵懵懂懂的樣子算什麼話!」先帝的眾多皇子中,如今死得死,囚得囚,只剩下了他們幾人,風無候又知道這個弟弟的心性,因此也打算稍稍籠絡一下。

    「多謝四哥提點!」風無傷連忙應道,臉上這才出現了些許笑意,「我之前是想得多了些,可是這事實在來得突然,一日之中連番大變,竟是連唱戲都沒有這樣的,我怎能放心。唉,還是四哥悠閒,既得皇上看重,又能享受無邊清福,我真是羨慕啊!」他半真半假地奉承了一句,心思卻還在那裡亂轉。

    風無候剛要發話,就聽得外頭一陣腳步聲,心頭不由一動,連忙起身立了起來。果然,他隨後便聽到把門的兩個侍衛跪地請安的聲音,立刻正了正衣冠,一旁的風無傷見狀也忙不迭地起身打點上下,唯恐這個時候被人家指一個大不敬的罪名。一見風無痕推門而入,兩人就立刻俯伏在地叩下頭去,今日發生了這種事情,皇帝的心情鐵定不佳,他們可不想觸了霉頭。

    風無痕的聲音卻是淡淡的:「你們都起來吧,這個時候,鬧虛禮也沒什麼意思,都坐吧。」他見兩人都斜簽著身子坐在椅子上,不由自失地一笑,「今日之事讓你們兩個也受驚了,沒想到朕登基未久,倒是貨真價實來了一場逼宮,真真是可笑萬分!」

    說到這裡,風無候和風無傷便感到上頭的皇帝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感覺,頭不由更低了些。風無候斟酌著語句,陪笑道:「皇上也不必為這些小人的作耗氣壞了身子,左右元兇已除,朝廷也能太平下來。今日若非皇上謀劃得當,也沒法令他們全都自個露出了狐狸尾巴,說起來應該高興才是。朝廷去了兩個心腹大患,將來治國理政,皇上也能安心不是?」

    這些話中是奉承中帶著勸慰,聽得旁邊的風無傷也暗自點頭,心底卻在思量著自己什麼時候也能學會這般不著痕跡的漂亮話。果然,風無痕原本緊緊皺著的眉頭也稍稍舒展了些,臉色也彷彿好看了許多,當下便笑道:「想不到四皇兄到現在還是這般會說話,怪不得連先帝都說過,若是有不順心的事,找你來松乏一下自是最好!」

    一句話說得三人盡皆大笑,本來僵硬的氣氛頓時便緩和了不少。風無候絕口不提慈寧宮中的事,只是一個勁地把話題往別處岔,這分玲瓏剔透的心思頓時讓風無痕更加欣賞。他一邊應付著風無候,一邊想著怎麼安置這兩位兄弟。這一次他勢必不能放過那幾個老王爺,如此一來,自己的兄弟這邊便要給一些恩典才行,否則這皇族的面子便都丟盡了。

    「好了,待會宮裡收拾乾淨,朕就讓人護送你們兩個回去。」風無痕對兩人點頭道,「朕的兄弟如今也就你們幾個還在,六皇兄早就擔下了不少政務,你們兩個也不能閒著。四皇兄之前在貢院就做得很好,以後朕也要給你壓壓擔子,可不要再拿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來推脫。還有九皇弟也是一樣,你也老大不小了,之前也替父皇跑過各地,朕登基後也沒顧得上你。唔,你自己尋一天進宮,朕和你好好聊聊!」

    風無痕的這番說辭頓時讓兩人喜上眉梢,風無傷是萬萬沒有料到這一番折騰後能有這樣的好運,而風無候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也沒料到皇帝會如此之快就有了決斷。兩人一邊俯身謝恩,一邊在做著將來的打算。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5:54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三十四章 商議
  

    足足封閉了四日的宮門大開時,裡邊和外邊的人全都鬆了一口氣。

    徐春書早早地派人向海觀羽等人的府中報過了信,因此皇宮門外一長溜地八乘官轎整整齊齊,就連那些個轎夫也不敢恣意,一個個規規矩矩地挺立在那裡一動不動。儘管自家的主子進宮不過大半日,但只看宮門外步軍統領衙門的士卒緊張肅穆的神情,他們的心裡便不由惴惴然。須知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倘若他們伺候的主子有什麼萬一,那他們自個的飯碗身家可就全砸了。

    海府派來跟轎的是門上總管海青,眼尖的他一見兩個小太監扶持著自家老爺出來,忙不迭地就迎上前去。他也不像別家奴才那般噓寒問暖「卜心翼翼地把老爺攙扶進了官轎,隨後便拉下了轎簾,竟是一個字都不敢多問。那兩個小太監也在旁邊畢恭畢敬地立著,年長些的就對海青說了兩句,頓時讓這位海府老家僕眉頭一皺。算起來海府本就有兩個伺候在書房的太監,但先帝過世後,這兩個人就奉旨回宮,如今倒好,新君又送來了兩個。但這等事情哪有他插話的餘地,因此他微微斜睨了一眼轎中主子,便示意那兩個小太監跟在後頭,一夥人簇擁著大轎急急忙忙地趕回了府。

    海青確實沒看錯,海觀羽的心情極度糟糕,先前慈寧宮那一場動亂結束之後,皇帝雖然派了太醫為他們幾人一一診治,確定了並無大礙,但並未單獨接見任何一人。反而是把他們全都送出了宮。海觀羽就算再想和皇帝單獨見上一次,此時也找不到機會。單是看氓親王風氓致那鐵青的臉色,海觀羽就知道。今次皇帝是動了真怒,若是一意追究下來。怕是京城真要血流成河了。

    他一邊不斷地揉捏著自己的太陽穴,一邊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三朝老臣,說得好聽一點那叫榮寵不衰,但說得難聽一些就是勞心勞力,糟蹋身體。凌雲立國幾百年來。有幾個元老是得了好下場地?中途累死,尚且能夠得一個好名聲,甚至可以配享太廟,但那些戰戰兢兢支撐到最後的,卻往往一個不小心就觸怒了君王,幾十年來的操心付諸流水,實在都是前車之鑒啊!

    海觀羽前腳剛剛下轎,小方子後腳就打馬飛奔而來,竟是氣喘吁吁地直追在轎後,看得一眾轎夫護衛面面相覷。海觀羽卻是眼中精芒一閃,面上竟猶自帶了幾分喜色。甩開攙扶自己地小太監便迎了上去。

    小方子利索的單膝跪地行了一禮,也沒有往常宣旨時地架勢,急急忙忙地低聲說道「海大人。皇上口諭,明日朝會先免了,之前先召幾位重臣商議國事,因此召您明日巳時入宮面聖。奴才緊趕慢趕。終於沒誤了事。」他一句話說完,便高聲道,「海大人,真是對不住,奴才健忘,先前竟忘了皇后娘娘的差使,娘娘說是宮裡頭的酸梅不合口味,讓您派人留心一下,採買了她喜歡的東西之後送進宮去。明日本來不是椒房貴戚探視的時候,但皇上見皇后娘娘有孕,因此召您和海少爺一起入宮陪娘娘說說話。」

    海觀羽心領神會地點點頭,心中卻猶自疑惑不已。不過,明日地朝會這麼一免,恐怕群臣的異動就更厲害了。然而,皇帝有恙在身,先前也免了幾次朝會,因此也不虞有人胡說八道。今次的事情本就非同小可,怕是皇帝不會讓眾多人在那裡七嘴八舌,後日的朝會就要真的見分曉了。

    小方子這一頭辭出去,海觀羽那一頭就吩咐人去照皇后懿旨辦事,本來還心懷忐忑的海府下人見是為了自家大小姐有孕的事折騰,頓時都是心中歡喜,立刻就動作了起來。倒是海觀羽和兒子海從芮囉嗦了幾句之後,直接回了書房,他是著實倦極了的人,但也不想破了自己立下的規矩,因此只能到書房去瞇瞪一會。

    與海觀羽想像正相反,宮中此時還留了一個人,氓親王風氓致此時正渾身無力地斜倚在椅子上,聽著皇帝風無痕幾近憤怒的咆哮。對於這個時日不多地老人而言,即便是皇帝的怒氣也算不了什麼,橫豎這不是對著自己發的。然而,此時此刻,他卻不得不為將來考慮。這一次牽涉到地不僅僅是一個死了的蕭雲朝,還有那四個爵位各異的王爺,牽一髮而動全身,他不得不考慮周全,就連皇帝也是一樣,否則風無痕大可直接下旨殺人,又何必在這裡火冒三丈?

    「皇上,處置一個蕭家不過是小事,太后這一次也是窩了一肚子火,怕是您真說要連風無惜一起賜死,太后也不會多說什麼。只是,若是真要全滅了蕭家,那和蕭氏一族有千絲萬縷的朝官怎麼辦?蕭雲朝為官數十載,蕭家也在凌雲一朝經營了上百年,不知有多少官員和他們有牽扯,皇上還是得三思才行。」這些話從風氓致口中說出來,自然而然便帶了沉甸甸地份量。

    「自古權臣行謀逆之事,若是僥倖成功自不用說,但若是失敗,也經常會禍殃千里。這都是國家動亂的前兆,朕又怎會不明白?」風無痕好容易才穩住了脾氣,但眉頭仍舊是緊緊皺著,「今次蕭雲朝的事情若不重處,風聲也難免外瀉,怕是將來倣傚的臣子就多了!人人都逼宮一回,朕還自稱什麼皇帝!氓親王,朕知道你的意思,你說吧,該給個什麼樣的罪名最為合適,畢竟蕭雲朝人都已經死了,總該有一個交待才光」

    「唔,蕭雲朝趁皇上染恙,勾結莊親王等人,意圖矯詔奉皇弟風無惜繼位,這一點皇上就這般論罪好了。至於他暗中以毒蜂謀害這一條卻可以隱去,畢竟皇上先前已經恕了仇慶源性命,再者此一點過於駭人聽聞,就不必宣之於眾了。」風氓致鄭重其事地開口道,「自然,關於風寰宇的事情也需三緘其口,畢竟那是一個應該死了多年的人,乍然現世,群臣之中必有其他議論。所幸他當日並未表露身份,在場的幾個人也應該知道分寸,所以不虞洩漏在外。」

    「那麼最重要的一點,皇叔祖數了這麼多得失,究竟認為該如何處置蕭氏一族呢?」風無痕的臉色稍微平和了一些,稱呼也由氓親王換作了皇叔祖,顯然對於風氓致先前的說辭並不排斥,「太后已經說了,此事完全由朕作主,不過,若是真的依著律例誅其九族,那太后也就沒法自處了。更何況……」他突然閉口不言,目光也變得有幾分游離。

    風氓致深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狠狠心出口道:「滅族之法不妥,但蕭雲朝的直系必須斬除,否則便有違國法。不過,看在蕭氏先祖有大功於朝廷的份上,皇上大可賞他們一個全屍。若論起嫡庶,蕭雲朝一共三個兒子,四個女兒,那麼,三個兒子當即賜死,四個女兒都已嫁人,免罪不究也不甚妥當,至少應處以流放之刑。蕭家家產盡數抄沒入庫,姬妾僕役之流全數造冊官賣!」凌雲立國至今,鮮少有對世家大族如此嚴厲的,因此風氓致言語中已是隱隱約約帶著殺氣,「至於風懷起等四人,身為皇族卻不知自愛,為他人所誘,論罪當賜自盡。他們都是王爵,顯戮畢竟還是不妥的。」

    風無痕聽風氓致連對四個王爺的發落一起抖露了出來,不由臉色微變。「皇叔祖,你真是滴水不漏啊,蕭雲朝這一系算是全都剿滅了,也算是澆了朕的火氣是不是?」他的聲音又提高了一些,「我朝律法較前朝寬縱了不少,因此鮮有滅族之舉,但朕也不是真的不敢!也罷,這是你一人之議,朕就暫且先聽著,明日待海老愛卿來的時候,朕也想聽聽他的說法。你這次病得不輕,就不用離宮了,朕讓太醫替你瞧瞧。」

    風氓致只得俯身謝恩,剛彎下腰去就被皇帝扶了起來。「皇叔祖,你記著,朕不是可欺之主,既不會隨意寬縱亂臣賊子,也不會苛待了老臣!」他深深地凝視了這位皇族元老一眼,一字一句地道,「朕永遠記得皇叔祖當日的交待,因此,你大可不必撂挑子,朕還指望著你活到百歲高壽呢!」

    這一晚,風無痕沒有去坤寧宮見太后蕭氏,也沒有歇在鍾粹宮皇后那邊,只是在眾嬪妃那裡打了個轉之後,便到了風華宮紅如的寢宮。紅如並未料到皇帝會突然而至,因此早已取下了釵環預備睡下,這時竟有些亂了陣腳。風無痕並不以為意,遣退了一眾太監宮女,他便攬著紅如站在窗前,凝視著那彎彎的月牙兒。

    「紅如,跟著朕擔驚受怕,你有沒有後悔過?」他將懷中玉人摟得更緊了些,溫柔地問道,「倘若朕做不成皇帝,也像三哥和十一弟那般幽禁府中,你會不會仍舊跟著朕?」

    紅如低呼一聲,連忙用手掩住了風無痕的嘴。然而,她卻什麼都沒有說,只是深深埋首在丈夫懷中,一副慵懶不已的模樣。論起年歲來,她比風無痕尚且要年長兩歲,跟著他的年月也最長,因此許多話都不用明說。好半晌,她才抬頭嫣然一笑,「臣妾知道皇上心中的苦處,您想說什麼就說吧,臣妾絕不對外人吐露半個字!」她彷彿並不擔心這麼做會耽誤兩人難得的春宵,只是靜靜地凝視著自己的丈夫。

    此時無聲勝有聲,兩人就這麼一動不動地直視著對方,彷彿這才是天地間最美妙動人的事情。春夜,一切都是寂靜的溫馨。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5:56
無痕篇 第九卷 江山   第三十五章 平息
  

    次日,海觀羽帶著海從芮,如期入宮面聖。他先是到鍾粹宮看了海若欣,就把兒子留在了那裡,也顧不上陪孫女多說幾句話便匆匆往勤政殿趕去。為官數十載,他又怎會不知君王的脾性,別看風無痕登基以來從未嚴刑處置朝中官員,但心中未必沒有打算。這一次,怕是太后蕭氏也別想保住蕭家了。

    「微臣叩見皇上。」海觀羽伏地叩頭道,他本是有旨御前免禮的人,但此時此刻,他卻不敢放肆,還是恭恭敬敬地依禮而行。

    「海老愛卿平身吧!」從風無痕的話語中,海觀羽聽不出任何的暗示,因此落座之時,心中仍在打點著早就想好的說辭。

    「朕就直說了,你昨日也看到了,蕭雲朝矯詔枉上,意圖謀逆,實在是深負朕望。雖然他最終有所悔悟,也以身謝罪了,但謀逆之罪非同小可,若是不處置,恐怕難以服眾。朕先前問過氓親王之意,如今也問問你的意思,究竟該如何處置蕭氏一族?」風無痕直截了當地道,手中卻摩挲著先帝御賜的那個小金筒,彷彿仍在考慮得失。

    海觀羽微微欠身道:「皇上,恕微臣直言,此事皇上一言便可決之。倘若您想要取悅太后,自然可以放蕭家人一條生路;倘若皇上想端正國法,以傲傚尤,那便可處之以嚴刑,雖滅族也不為過。」他為人平日雖極是謹慎,此時也知道皇帝母子間心有芥蒂,因此便不再猶豫,「論情太后乃是蕭氏嫡女。如今也貴不可言:但論君臣,太后是君,蕭氏一族為臣。依國法處置了他們,太后也無話可說。但也許有違皇上孝道。」

    風無痕深深凝視了這位老臣一眼,嘴角浮現出一縷笑意,「好你個海觀羽,這敷衍的功夫真是上佳,說來說去。你還是把包袱丟給朕了!」他見海觀羽臉上惶恐,彷彿欲站起身謝罪的模樣,便揮手示意他坐下,「朕沒有怪罪你地意思,此次是朕無能,與你等無關。身為人君,為小人奸徒所趁,丟掉性命江山的例子多了,朕僥倖脫險,便要為後人立下規矩。」

    他起身昂然道。「蕭氏正支如今只有蕭雲朝的兒子了,不過是些紈褲子弟,朕拿他們開刀又有何妨?聽說刑部和順天府地狀子早就摞得老高。趁此機會好生整治一下,該什麼罪名就先判了,諒他們也逃不得性命去。這種豪門的敗家子弟,還是顯戮更為震懾人心!至於蕭氏旁支地庶出子弟。朕本意還想抬舉一下,現在看來就算了,他們若能自己掙一個前程,將來也有進身之階。」風無痕冷哼一聲,顯然已是全然推翻了當初的決定。

    「那太后那裡皇上準備如何?」海觀羽還是忍不住問道,「太后乃皇上生母,又是先帝的皇后,身份尊榮貴不可言。若是太后執意要保……」

    「太后要保的,是蕭氏一族的前程,而非蕭雲朝和他那幾個蠢兒子!」風無痕臉色一連數變,最終還是若無其事地道,「今次地事情雖是蕭雲朝一意妄為,但若非太后縱容,使得蕭雲朝機會矯詔,事情也不會到這個地步。朕對蕭家已經寬縱了,若是還要提拔別個旁系子弟,朝中重臣會如何看?」他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又對海觀羽吩咐道,「海老愛卿,太后如今暫居皇后的坤寧宮,你待會去探視一下,順便把朕的決議告訴她。若她還有什麼不滿,朕少不得再當面向她解釋!」

    蕭氏呆呆地坐在坤寧宮中,海觀羽的話彷彿無比遙遠,那一字一句聽在她耳中,卻如同水流青石般了無痕跡。真真是笑話,她一直以為自己把哥哥牢牢握在了手中,一舉一動都廖若指掌,卻不料到頭來讓他闖出了這樣的禍事。或許,蕭家人天生就有一種冒險的天性,否則,自己當年也不會做出那樣瘋狂的事情來。「都是天數,都是天數……」她突然喃喃自語道。

    「太后,太后!」海觀羽見蕭氏臉色怔忡,連忙喚了兩聲,心底卻不由憂慮萬分。皇帝母子失和並非好事,這些年來,他眼看風無痕和蕭氏的關係由冷淡變成了熱絡,但現在被蕭雲朝這麼一攪和,當初先帝駕崩時蕭氏的苦心就算白費了。「太后,皇上的意思就是這樣了,您可還有什麼不滿之處?」

    蕭氏這才抬起頭來,冷冷地掃視了海觀羽一眼,話語中帶著一股森然地寒意。「皇上已經網開一面了,哀家還能說什麼?如今蕭雲朝已死,他那幾個兒子又都是不成器的貨色,若非是他們在背後鼓噪,又怎會鬧出這許多事來!殺了就殺了,這些草包死了乾淨!」她的面上現出一股厭棄之色,見海觀羽似乎有些吃驚,又繼續道,「海大人,你如今是三朝元老了,有些事情你也應該心中有數。皇帝不是個好伺候地主子,海家如今已是步了蕭家後塵,你雖然會韜光養晦,但海氏門生滿天下,這股勢力不要被有心人利用了。」

    蕭氏的話可謂正好說中了海觀羽的心思,然而,這個時候,他勢必不能流露出一絲情緒,因此當下就畢恭畢敬地答應了一聲。待到柔萍送出來時,海觀羽方才低聲吩咐道:「柔萍,你是太后的心腹,得空了多多勸勸她,蕭氏一族只要有人才,將來興許還能立在朝堂之上,萬不可再與皇上起衝突。唉,不要被漁翁得利就好!」言罷他也不管柔萍有沒有聽懂,自顧自地緩步行去,身形甚是蕭索。

    純太妃王氏地壽寧宮中,此時也是一副緊張肅穆的氣氛。莊親王當日的那份所謂先帝遺命,已經被證實是偽造之物,但上頭清清楚楚寫明了,皇帝如有不測,著十三皇子風無玖繼位。當太后蕭氏和皇帝皇后得知了其中內容後,無不深感震驚。王氏自先帝晚年起就相當得寵,但平日行事甚為低調,在宮妃中的人緣也是極好。蕭氏正位中宮之後,她從無缺過一點禮數,就連後來蕭氏晉位太后,她也是日日請安侍奉,從未有失。這樣一個循規蹈矩的妃子牽扯進了這一次的謀逆大案中,帝后又怎會不覺奇怪?

    此時,皇后海若欣正冷然立在壽寧宮中,論禮法,王氏算是皇帝的庶母,但若是論宮規,太后之下便是皇后,因此即便賀雪茗貴為恭惠皇貴太妃,見了海若欣尚且要行禮,更何況王氏一個沒有背景的太妃?

    「純太妃,本宮奉皇上旨意問你,莊親王矯詔行事,其中提到以先帝的十三皇子繼位,你對此作何辯解?身為先帝的嬪妃,你不思報答先帝寵眷,好生守節,反而勾結藩王,意圖不軌,你該當何罪?」海若欣沉聲喝道,眼中閃動著一絲極為隱晦的光芒。在她看來,王氏這等妖媚女子不是那等甘於寂寞的人,真不知先帝當日為何為頻頻寵幸此女,甚至在晚年還留下一子。依著海若欣的本心,一道旨意賜死了此女才算乾淨,但無論如何,王氏好歹也是有著太妃封號,不是低等嬪妃,一個暴斃身亡說不過去,否則哪有今日的麻煩。

    早有準備的王氏立刻涕淚交加地跪奏道:「皇后娘娘,自從先帝薨逝以後,臣妾都是在壽寧宮中禮佛度日,從未與外人交接。莊親王若真的矯詔,也不過是看著無玖這孩子年幼,可以倚為傀儡,斷然非臣妾授意,請皇后娘娘明鑒!」她一邊重重地碰頭,一邊偷眼打量著海若欣的臉色。畢竟,她名分上乃是太妃,和這位皇后並未打過幾次照面,脾氣性情都不甚清楚,因此心中愈發惴惴然。

    「哼,你推得倒是乾淨。」海若欣冷冷一笑,但卻實在挑不出對方言語中的毛病。無論是敬事房還是守衛皇城的侍衛,無人發現壽寧宮的人有出去的跡象,而王氏也始終在宮中禮佛,鮮少有外出去別個太妃處閒逛的。不僅如此,整個壽寧宮的太監宮女都審遍了,大棍子也打斷了幾根,卻沒問出一點蛛絲馬跡來。儘管海若欣知道假造證據並不困難,但她畢竟也想顧著皇家的體面,因此嘴上雖然並不放鬆,心底卻想待皇帝做出最後決定。

    「純太妃,論理你是長輩,本宮並不想苛待於你。不過,今次之事非同小可,你若是沒有一個說得過去的交待,不僅本宮,就連皇上太后那邊也過不去。今兒個就到此為止,你也是書香門第出身,自己好好寫一個伏辯折子,到時本宮派人來取。」海若欣口風一轉,頓時表情又溫和了些。她已經撤換了此處上下所有的太監宮女,免不了又教訓了他們幾句,這才出了壽寧宮。

    王氏待到海若欣離去才稍微鬆了一口氣,所幸風無凜先前所做之事極為隱秘,就是她的貼身宮女也不甚清楚。他們倆藏在此處的那幾日,飲食都是用自己攜帶的乾糧,因此並無露出一點破綻。而先前兩人雖在長清宮不時幽會歡好,但早在風無凜假死脫身之後,她就藉機把知情者都滅了口,因此闔宮上下,人人都以為她是一個恬淡的主子。只可惜這一次皇后撤換了所有人,她的籠絡也就白費了勁。

    無論如何,這一次的坎她非得邁過去不可,無論是為了自己還是為了風無玖,否則,一切就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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