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凌雲誌異 作者:府天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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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2009-5-14 15:28: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9 215678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6:27
無痕篇 第十卷 昇平  第十四章 小疾
  

    轉眼便到了豫豐六年,皇長子風浩揚已是年滿十二歲,經風無痕首肯之後,風浩揚以稚齡入上書房學習政務,此舉令不少有心人議論紛紛。然而,皇帝雖然對皇長子始終關愛有加,卻並未賜其郡王爵位,這讓後宮諸女都鬆了一口氣。風無痕起先還慮著後宮會有變故,久而久之,也就忘了越起煙先前奇怪的話語。彷彿是為了印證凌雲帝王一向多子女的慣例,這三年來,除了容嬪和貞嬪因為各得了一子一女而晉封妃位之外,如貴妃紅如也在豫豐五年再度產下一女。

    儘管皇子小時大多會為病痛所累,不少皇子皇女都夭折於幼年,但風無痕的諸多皇子皇女竟都是健康萬分。每逢節日賜宴,眼看著自己的一群兒女日漸長大,他便覺得分外愉悅。這幾年來,為了防止朝中大臣為了將來的立儲之事結黨營私,風無痕時時敲打,因此也是震懾了不少別有用心的官員。不過,人心本就難料,雖然明面上無人敢交接皇子和後宮嬪妃,但畢竟各個皇子都有不同的母家勢力,因此暗鬥早已經開始。

    海觀羽雖然早已逝去,但由於皇帝的刻意優容,海從芮已是又擔當了一回春闈的主考官,因此已是確立了海家家主的位子。不過,他本就是恬淡的秉性,於朝中事務上一向不太留心,反而是奉旨回京,加了東閣大學士職銜的衛疆聯分外耀眼。

    由於原任兵部尚書余莘啟由於母喪而丁憂出缺,因此衛疆聯一回京便補了兵部尚書的實缺。對於一個文臣來說,這已經是格外的殊遇。

    這還不算。衛疆聯彷彿是為了當年鬱積地怨氣,甫上任便連連上書,請求整改兵部弊病。從武選司、車駕司、職方司到武庫司,他竟是足足挑出了一堆錯處。旁人還道是他新官上任便咄咄逼人。只有幾個元老重臣才隱隱約約知曉,整飭吏治,怕是就要從兵部開始了。

    四月,太后蕭氏染恙,皇后海若欣親自侍疾。而越起煙等人也是日夜伺候。至五月,蕭氏病體痊癒,而日夜侍疾的越起煙和紅如卻先後病倒,後宮中又是一陣忙亂。好在先前遊歷各地的陳令誠早已歸來,因此沈如海倒是鬆了一口氣。他地醫術雖然也是不錯,但比起陳令誠那千奇百怪的診治方法來卻是大有不如,再加上如貴妃紅如又是陳令誠地女兒,他當然是樂得把燙手山芋交了出去。

    「爹,您回來就好。」紅如倚在枕頭上,臉上儘是笑意。彷彿是絲毫不擔心自己的病情,「您這一走就是近三年,若非還有書信。我還以為您不打算要我這個女兒了!」她少有在旁人面前露出這等嬌嗔之態,因此看得陳令誠竟是一呆。

    「小傻瓜,爹就你這麼一個女兒,怎會忍心將你丟在宮裡受別人欺負?」陳令誠好笑地說。面上已是浮現出一縷愛憐和慈祥,「自打你娘過世之後,我就沒動過續娶的心意,後來又收了你這麼一個乖巧懂事的女兒,還陰差陽錯地成了侯爵,這一生也就知足了。」他彷彿是想起了此次遊歷天下當中的變故,目光中又是厲芒一閃,「橫豎我該做地事情也都做了,不慮再有什麼枝節,今後你就放心好了。」他一邊說一邊放下了紅如的手,正容道,「你這病也是心病,宮裡本就是個折騰人的地方,你既然不爭,就沒必要想那麼多煩心事。」

    紅如若有所思地看著父親,半晌才深深歎了一口氣。「爹,這些事情說不清楚。若是有得選擇,我寧可秩位低一些,也好過承受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你也知道,就是前年,先帝的三年大喪期滿,太后便作主為皇上選秀,後宮中又多了十來位嬪妃。因為她們都是後來的人,所以秩位最高的也不過只賞封了貴人,其餘的大多是未晉封的秀女。也不知是誰多嘴多舌,便有人編排起了我的不是,虧得皇后明察,處置了幾個挑頭地才壓了下去。」

    陳令誠倒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眉頭不由緊緊皺了起來。深宮之中的嬪妃,不管聖眷如何,家世也是第一要緊的。當初若非他自己醫治風無痕有功,又將紅如地名字入了宗譜,紅如那時絕不可能有側妃的名分,最多也就是和現在的琬嬪平氏一樣而已。「紅如,皇上應該也告訴過你,該強硬的時候便不能手軟,這些女人沒一個是省油地燈,你是皇長子的生母,難保別人會有什麼心思,所以對付她們的時候,不要老是想著皇后的意思。你別忘了,你自己也是貴妃,豈能被那些女子爬過一頭去?再說了,如果我沒猜錯,皇上應該來此地很勤吧?」

    紅如起先還聽得認真,到最後一句話時卻不禁啐了一口。「爹,您都一把年紀了,居然還這般不正經!」她突然想起了和風無痕這些日子的纏綿以及去年才出世的女兒,臉色頓時又是緋紅。「不說了,您還是到起煙那裡去看看吧,沈如海的醫術雖然高明,但還是及不上您的。」

    她一邊說一邊展顏一笑,竟是無比動人。

    陳令誠一邊收拾藥箱,一邊打趣道:「好了,你自個好好休息,我先去鍾和宮看看也就是了。不過,想來珣貴妃也是個聰明人,病情也應該是和你一樣的。」

    陳令誠一走,紅如便在宮女服侍下躺倒了下來,腦中卻仍在深思。

    她不像風無痕那般事務繁雜,因此始終記著越起煙那些奇怪的話。兩人無巧不巧地同時病倒,這在宮裡頭也是大事,難道越起煙真的有些什麼傻念頭麼?

    陳令誠踏進鍾和宮正殿的時候,正瞅見沈如海呆呆地坐在裡頭,臉上儘是一籌莫展之色。不過,他一眼便瞟見了陳令誠的身影,急忙起身迎了上去,隨後便是深施一禮。「陳侯,這一次您定要幫忙。珣貴妃這病實在古怪,下官真的是一點都看不出端倪,唉!」

    陳令誠心中不信,待真正為越起煙把脈時,卻也覺得一陣蹊蹺。要說是脈理和順,偏偏還是夾雜著諸多疑點;要說是因心脈鬱積而不思茶飯,卻也是不像。陳令誠輪流切了左手和右手,幾乎懷疑到了有人謀害上,卻仍舊沒有多少頭緒。不過,他畢竟和沈如海不同,對於越起煙的脾性知道一二,之前更是曾經聽女兒紅如說過一些雜七雜八的瑣事,因此便不由隔著簾子觀察起越起煙的面色來。

    那幅始終沉靜如一的臉色讓陳令誠心有所動,他見幾個太監宮女都站得極遠,便低聲道:「珣貴妃,此病可是因心病而起,最近才有發作?」他見越起煙並無反應,又繼續道,「微臣知道娘娘的心意,不過,您若是想安心養病,便不能用此藥,只能徐徐調理,別居偏宮靜養才行。這病受不得驚擾,否則便有生命之憂。」

    越起煙起先並不以為意,聽到後來卻覺悸動不已,隨即便露出了一絲苦笑。陳令誠自然不比沈如海,心思靈動第一,第二就是消息廣闊。

    不說紅如會對他多多少知心話,就是皇帝也不會對他藏著掖著,自己的這些小想頭又哪裡瞞得過他?

    「你們都退下,本宮有話要和陳侯說,就留下纖兒好了。」越起煙有氣無力地吩咐道。她既然發了話,裡面的一眾人等便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只有纖兒猶自侍立在陳令誠身側,臉上是說不出的緊張。

    「陳侯,我也不瞞你,這病已經這樣了,你還有什麼辦法麼?」越起煙淡淡地說道,「宮裡頭少我一個不少,多我一個不多,就是皇上,也不能厚此薄彼。我知道,皇上屢屢都想多看顧一點,卻慮著宮規禮制不能逾矩。說起來也真是可笑,會有今日,竟全是我先前的作繭自縛。陳侯,倘若你真看在紅姐姐的份上,不若就惠賜一點靈藥吧。」

    陳令誠心中陡地一緊,越起煙的言外之意他聽得清楚分明,然而,這件事情非同小可,即便他先前有再大的功勞,也不敢輕易決斷。他沉吟良久,終於艱難地開口道:「珣貴妃,恕微臣失禮,解鈴還需繫鈴人,若是您真的矢志退出,那不若告訴皇上。」他見越起煙一副震驚的模樣,又繼續道,「微臣知道娘娘先前已經和皇上通過氣,但您想過沒有,倘若您真的惹怒了聖駕,您自己固然已經身退,三殿下又該怎麼辦?他如今只有四歲,若真的被遷怒,怕是如貴妃也護不住他。娘娘,微臣還是一句話,此事您得三思。」

    越起煙淒然一笑,她何嘗沒有想過這些,只是始終一廂情願而已,如今看來,是把一切挑明的時候了。無論是繼續這種日子還是真的遁世,她都必須選擇一個了斷。無論如何,風浩准都是她的親生骨肉,她絕不忍心將其推入火坑。

    陳令誠見簾內的越起煙許久沒有答話,便轉身退了出去。這種宮闈秘事,他只能點到這裡,至於剩下的,就只有看雙方的意願了。他唯一的期望,就是不要為此牽扯到紅如,畢竟,那是他在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6:28
無痕篇 第十卷 昇平  第十五章 兵弊
  

    豫豐六年六月初,正如眾人想像中一樣,兵部尚書衛疆聯在和左都御史鮑華晟以及左副都御史連玉常(起初設立官銜有誤,連玉常應為左副都御史)商議之後,由鮑華晟和連玉常兩人聯名彈劾了兵部郎中許鳴亥以下十三名官員。儘管這些人官品都不高,但全都是各司的司官和主事,平日撈夠了油水,就是和京中的不少權貴也是往來甚密。這道彈章一上,衛疆聯固然是又上了密折陳情,其他朝官也全都是議論紛紛,唯恐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風無痕儘管早有預計,但看到那份算得上龐大的名單和帳目之後,還是忍不住雷霆大怒。兵部雖然算不上六部中最肥的衙門,但由於主管天下武將的陞遷以及練兵武器等,所以中間的油水極為不凡。余莘啟本是寒家出身,自是動不了這世家把持已久的兵部,因此這個尚書做得甚為窩囊。然而,奉旨整飭兵部的衛疆聯就沒有這些顧慮了。他先前曾經在蕭雲朝手中吃過大虧,對這些世家子弟中飽私囊的行為深惡痛絕,這一次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完全一副惡狠狠的模樣。

    既然知道有皇帝在背後撐腰,一些本來還有意出面相保的大員便紛紛縮了回去。諸如何蔚濤、越千繁一類的重臣更是冷眼旁觀,心中還在揣摩著聖意,想著這一次的變故能給自己帶來怎樣的好處。如此一來,儘管衛疆聯動靜極大,朝中竟是詭異得很。除了幾個低品官員上竄下跳之外,其他大員都是保持了緘默。

    奇怪得是,兩位都御史的奏折固然驚天動地。皇帝的態度卻也奇怪,竟是留中不發。聽說了皇帝在勤政殿中大為光火地朝臣們心中清楚。這把火已是燒得極旺,怕是等閒熄滅不不了。風無痕一時半會沒有發作,只不過是等待著最好的時機罷了。

    果然,就在那幾個兵部官員停職待勘之際,西北的安親王風無方六百里加急送來奏報。其中羅列了這幾年兵部送來補缺地武將情況以及種種兵器的弊病,矛頭直指那些官員地貪沒之罪。儘管這位王爺不過每三年回京述職一次,但眾人都知道,當今皇帝和風無方關係極為密切,而這份奏折,顯然是安親王揣摩上意最貼切的表現。更有人想起了自兩年前起皇帝便屢屢委派年輕官員在兵部見習的往事,立刻將其和此次的彈劾聯想了起來。這一次的風波不可謂不大,除了丁憂在家守孝地余蘋啟,怕是連兵部左右侍郎都難以保全。

    興許是湊熱鬧,興許是為了迎合上意。西南的展破寒也在風無方之後上了奏折。平定西南諸部之後,朝廷固然收回了其節制四省軍政之權,但又為他加了正一品建威將軍銜。而後又冊了一等候。對於一個出身卑微的平民來說,這已是極為罕見的殊遇。展破寒自然知道朝中不少權貴對於皇帝的這種恩寵極為不滿,因此更是時時遣人打聽京中景況,奏折幾乎都能切中要害。因此聖眷竟是愈來愈重。

    風無痕見四方火候已到,便下旨大理寺、兵部和監察院共同查辦此案。得了聖意的大理寺卿明觀前立刻下令屬下撤查,但在具體的經辦上卻把此事全部推給了連玉常和衛疆聯,自己只是在一旁打打雜。他也是精明人,大理寺職權雖重,卻是皇帝給的,他一個小小三品官摻和進這種大事裡頭,到時想要脫身便難了。

    這一日,正是大理寺開堂會審的時候,由於下頭的犯官都是身份非凡之輩,因此一眾想要看熱鬧地百姓都被關在了大門外頭。風無痕卻是早早地在侍衛護持下微服到了此地,只是在側堂中悠然而坐。至於公堂上居中坐著大理寺卿明觀前,右邊是左副都御史連玉常,左邊則是兵部尚書衛疆聯。明觀前雖然品秩最低,但畢竟是此地的主官,因此即便再不願意,這熱得發燙位子他也只得坐上去。

    兩邊衙役一陣高喝,十三名犯官也就被先後帶到了大堂之上。這些人中大多數是京城世家子弟,品級雖然不高,但都是交遊廣闊之輩。他們入獄之初,本還想著有重見天日的可能,但到了後來,見全然無人探監詢問,早就一個個像懨懨地茄子,一點精神都提不起來。

    「犯官等叩見明大人,連大人,衛大人!」眾人有氣無力地道。

    明觀前見身旁兩人絲毫沒有出聲的意思,只得開口道:「本官奉皇上旨意,審理你等貪賄一案。許鳴亥,你身為職方司郎中,不思報答之恩,反而收受外官賄賂,私自買賣低品官缺,該當何罪?」他聲色俱厲地斥道,「如今證據確鑿,你還有什麼可以辯解的?」

    許鳴亥心中腹謗不已,他雖然在職方司司官任上貪沒了不少銀錢,但大部分都孝敬了朝中權貴,落到自己手裡的十成之中不到三成。如今一旦見罪,居然無一人出來替他挽回,想到這一點,他就恨得牙根癢癢地。然而,他也絕不敢胡亂攀咬,除了有些明顯就要失勢的大員之外,他再擴大範圍無疑是害了全家。先前他在外頭候著時,就隱隱約約察覺到一絲不對勁,似乎除了堂上那三位主官之外,還有貴人微服到了此地。想到這裡,他猛地一叩頭,說出了一番讓眾人大驚的話來。

    「三位大人,犯官知道罪責深重,不過,兵部積弊已久,所有的罪過不該都由犯官一人承擔。「許鳴亥突然挺直了身子,冷笑一聲道,「誰都知道,兵部職方司和武選司乃是兵部最肥的一塊,職方司掌武職官員的敘功、核過、撫恤、軍旅之簡閱、考察、巡防等事,武選司考核武職官員的品級與選補、升調、承襲、封贈諸事,從中過手的朝官何止區區數人!犯官一個小小的兵部郎中,最多不過是一個跑腿的而已!」

    他的這番話讓堂上堂下都倒吸了一口冷氣,先前幾次預審中,許鳴亥只是一味服罪,並未說出任何有干礙的供詞,如今突然來上這麼一段,顯然是準備攀咬了。明觀前已是聽得出了一身冷汗,兵部的積弊他也是知道的,儘管沒有從中漁利,但畢竟少不得有同僚朋友牽連其中。

    他又想到了坐在側堂中的皇帝,頓時更覺有如芒刺在背。

    風無痕早已預料到此情此景,因此只是微微冷笑。小方子在一旁偷眼瞟了瞟主子臉色,卻覺得風無痕心底並不似面上這般平靜。話說回來,犯了貪賄罪的犯官,在公堂上攀咬他人是常有的事,不過能真正拉下水的大員卻是極少。須知朝中重臣多半是關係密切,動一個就得傷一片,黜落得儘是些小魚蝦米而已。只是主子的心思一向難料,就是小方子,也猜不准風無痕在考慮些什麼。

    連玉常只是微微皺了皺眉頭,就厲聲喝道:「許鳴亥,你口口聲聲說朝中大員和此事有涉,那本官且問你,究竟是何人敢染指朝中武備?武將乃是保吾皇疆土的根本,哪容得你們用來當作交易?你若是不從實招來,本官少不得要參你妄言朝臣之罪!」

    許鳴亥卻並未退縮,只是略略頓了一頓,他便開口道:「連大人何必明知故問,這些人干礙重大,犯官一個小小的微末之人,又怎敢在公堂之上隨意說出?若是大人惠賜筆墨,犯官就能寫下他們名姓!」

    側堂中的風無痕聞言不由一愣,隨即便似乎醒悟到了什麼,連忙打發了一旁的凌仁傑出去。連玉常此時已是命人給許鳴亥拿去了筆墨,見凌仁傑從一旁出來,也是覺得蹊蹺。然而,讓堂上三人最不安得是,待到許鳴亥足足花費了將近半個時辰,揮毫將幾張白紙完全填滿之後,凌仁傑竟是直接從他手中拿過紙張,一言不發地返回了側堂。這一變故不僅讓連玉常等人面面相覷,就連堂下的一眾犯官也是摸不著頭腦,只有許鳴亥面色鎮定,但仍是露出一絲如釋重負之意。

    凌仁傑卻是知機,一路過去絲毫不往那紙上瞥過一眼,直接恭恭敬敬地呈交給了風無痕。僅僅掃視了一眼,風無痕便覺得一陣暈眩,上頭的名字竟是完全涵蓋了朝中的大半官員。而且許鳴亥寫得清清楚楚,各人分別推薦了些什麼人,現在各居何職。他的記性極好,因此所有證詞都極有條理,但看在風無痕眼中卻是觸目驚心。

    「不用審了,直接讓明觀前將其收監!」風無痕沉聲道,「小方子,待會你讓連玉常和衛疆聯過來,朕有要事和他們商議!」他狠狠地攥著那幾張紙,臉色已是顯得有幾分猙獰。待到小方子急匆匆地走出去之後,風無痕才深深吁了一口氣,朝廷積弊已深,他想要全然革除談何容易。他就怕傷筋動骨已深,一旦朝局動亂,外面也會不得安靜,畢竟,風無方的密奏上寫得分明,西北的太平怕也是維持不了多久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6:29
本帖最後由 longwang 於 2009-5-29 23:56 編輯

無痕篇 第十卷 昇平  第十六章 勸慰
  

    由於在太后蕭氏病癒之後,紅如和越起煙先後染病,因此海若欣坐鎮中宮,各種事務也攪得她頭疼不已。好在她如今還有一個孩子能解解心中鬱悶,平日裡還有海若蘭來陪著說說話,因此倒也還算過得去。

    這一日,風無痕頂著鐵青的面色回宮後,竟連晚膳都沒用,一個人窩在勤政殿中看折子,小方子進去提醒了好幾次都被趕了出來,只得苦著臉到了坤寧宮求救。這些天朝中發生的大事海若欣也有所耳聞,只是略一思量,也就知道了皇帝為何煩惱,因此只帶了幾個宮女太監便朝勤政殿趕去。

    風無痕心煩意亂地看著桌上那一疊厚厚的折子,目光中已是多了幾分深深的惱意。就在他想要尋一個由頭髮作時,就聽得外間傳來一陣請安的聲音,立時怔了一怔。果然,片刻之後,他就見海若欣款款地走了進來,後頭的宮女手中還托著幾個木質條盤。

    皇后親至,風無痕倒也不好再像先前那般做派,只看著海若欣命人在一旁的小几上擺放好了各色飯食,他才揮手令內殿伺候的眾人退下。

    不一會兒,內殿便剩下了皇帝夫妻二人,氣氛一時之間顯得靜謐無比。

    「臣妾剛才聽說了,皇上心緒不好那是沒法子的事,不過,若是不用膳,難免就折騰了自己的身子。」海若欣上前一步,鄭而重之地道,「臣妾自知幫不上忙,但照料皇上的身子總還是可以的,您這麼一鬧。若是傳到太后耳中,她老人家又得擔心一回。皇上是重孝道地人,太后又是大病初癒。您就讓她老人家省盛心吧!」

    風無痕被這不軟不硬的幾句話說得沒了脾氣,只得點頭應了下來。

    不過。他的胃口實在不佳,即便海若欣命人送來地都是小伙房做的佳餚,比之御膳房地溫火膳強了好幾倍,他仍是只能食不知味地用了幾口,隨後便坐在那裡發起愣來。

    海若欣見著沒辦法。好說歹說又勸風無痕進了一碗人參雞湯,這才命人進來撤了條盤。見眾人都退去後,她方才出口勸慰道:「皇上,臣妾也聽說了一些外頭的糟心事。自古以來,枉顧聖恩的臣子多了,您犯不著為這些人生氣。臣妾知道,此事牽涉甚大,您若是想敲山震虎,那就尋幾個看不下去的查辦。這些事情都是急不得的,前兩年您一口氣殺了安徽那麼多官員。吏治頓時為之一肅,現在還不是老樣子?貪乃是人之天性,堵是堵不住地。歷朝歷代的君王誰都想將貪官污吏一網打盡,畢竟沒一個能夠成功。」

    風無痕何嘗不知道這些道理,實在是胸中那口氣憋得慌了。他早先在大理寺與連玉常和衛疆聯議了許久,最終仍舊是不得章法。想要放過這些齷齪官吏又覺不甘心,這才只得獨自在勤政殿中坐著生悶氣。免除幾個官員或是殺幾個官員確實容易,然而,一旦他下旨,朝中不知又要空出多少肥缺和要職,到時那幫紅了眼睛的官員一旦爭先恐後起來,立時又是大亂。穩定,一切都是為了朝局穩定,否則京城一亂,地方上的官員人人自危,也就一起亂了。

    「你說得有理,朕也知道,罷了,不說這些無趣的事。」風無痕示意海若欣坐在身邊,這才正容道,「紅如和起煙先後病倒,你這個皇后也應當去看看。紅如隨朕多年,論起情分還在你之前,只是朕礙於外人之言,不能對她過於密切,所以她病的這段時日,你就得多多費心了。」說到這裡,風無痕的面上不由有些黯然和慚愧,海若欣看著丈夫這等神色,心中掠過一絲不快和嫉妒,不過,這種感覺很快便悄然散去。

    「皇上放心,臣妾知道該如何處置。」她含笑點頭道,右手卻突然抓住了風無痕的左手,「夫妻多年,難道皇上還以為臣妾是那等妒婦麼?就算真是妒婦,在別人面前總是要裝裝樣子的!」她說完後頭一句話,突然露出了一個俏皮的笑容,竟和年輕時完全一樣,看得風無痕也是一呆,「如貴妃隨皇上多年,又先後誕下皇長子和兩位公主,臣妾又怎麼會不關心她地病情?今兒個早就和妹妹去探視過了,她還不礙事,只是些許小疾而已,倒是珣貴妃……」

    海若欣的神色彷彿有一些怔忡,內心彷彿是在考慮一些極為複雜的問題,皓齒緊緊咬著嘴唇,臉色也有些發白。好半晌,她才艱難地開口道:「皇上大約不知道,珣貴妃今日也找過臣妾,說了一些不甚明白地話。臣妾雖然愚鈍,但也聽出了一些意思,她是過於擔憂三皇子的處境,憂心過重才導致了病倒。唉,她就是太聰明了,臣妾儘管知道她的想法,卻是一絲一毫辦法都沒有。」

    風無痕早先就得了陳令誠的奏報,心情本就是極度混亂,聽了海若欣這些虛虛實實地話,頓時更添了幾分煩悶。「起煙和紅如出身背景不同,哪怕她自己不願意,怕是還有人想要爭一爭的。正因為如此,她才陷入了窘境,再加上朕登基之後,她便只能謹守本分,如今雖多了一個孩子,處境卻更加難了。」即便是在皇后面前,風無痕也並無幾分避忌,只是直截了當地道出一切,「起煙的才幹若是放在平常官宦人家或是王府,總還有用得著的地方,可惜這是皇宮,即便有些事朕肯點頭,傳揚出去也是不得了的大事。唉!」

    海若欣無知無覺地揉捏著手中帕子,指甲甚至深深地陷在了掌心,好容易才下決心迸出了一句話。「皇上,有些事情臣妾知道不該現在說,但還是不得不說出口。如今諸皇子大多還年幼,自然儲位之爭還未放上檯面,但離那一天也已經不遠了。臣妾觀乎皇上心意,似乎還沒有一定的決斷,那臣妾也沒法為珣貴妃做些什麼。她是育有皇子的嬪妃,一旦干政,那難保不為己子謀利,事情就更複雜了。倘若……」說到這裡,她突然閉口不言,只是仍用炯炯的目光盯著眼前的丈夫。

    「倘若其子不能繼承皇位,她自然就可以暗中輔佐朕。皇后,你是不是這個意思?」風無痕突然改換了稱呼,臉色也變得無比凝重,「諸皇子的品性才情還不得而知,朕不能這麼早下決斷。先祖的鐵律雖然無情,但只要能夠保密,自然也不虞洩漏,但是,這對於浩准來說未免就太不公平了。還是說,皇后你另有私心?」他的這句話說得格外重,然而,他的手仍然緊抓著海若欣不放,那種溫暖的感覺仍未消逝。

    海若欣嫣然一笑,許久才收住了面上的容光,輕輕點頭道:「私心固然有,但臣妾知道,恐怕珣貴妃也有此意,不過,她想的更加決絕。倘若臣妾的消息未曾出錯,怕是她已是心懷死志。若是皇上不能安其心,難保她不會有那種想法。皇上,如今您已經有六位皇子,將來恐怕還有更多,珣貴妃的希望其實並不算大。若非她的家世背景本就不凡,皇上也應該不會這樣煩惱才是。」

    風無痕就是帶著這些想法進了鍾和宮,這裡原就素淨,如今滿屋子的藥香,更是使得其中隱隱透出一縷出塵之意。越起煙病倒之後,他也曾經來探視過兩次,卻只是略坐了一坐就被此間主人勸了回去。照越起煙的話來說,那是避嫌,也是他這個皇帝的職責,否則傳揚出去,她便又多了一點麻煩。

    見到皇帝前來,纖兒先是一陣慌亂,隨即便跪地行禮。然而,這一次風無痕一反常態,直接揮手令眾人退下,竟是一個人坐在了越起煙床沿,目光中也多了一絲少見的溫柔。越起煙本就是醒得炯炯的,見皇帝這般架勢,心底已是掠過一絲明悟。陳令誠歸根究底還是皇帝的臣子,許多話自然不會瞞著,而她對海若欣說過的那些話固然含糊,但只要深想,還是能品出其中滋味的。

    「皇上,您終於來了。」由於先前纖兒已經知機地給越起煙在頸下墊高了一個枕頭,因此她已是斜倚在床上,臉上也略微透出了一點血色,「臣妾是個沒福分的人,怕是這一病就不知道何時是個頭了。」她一動不動地看著對面的風無痕,眼神卻彷彿回到了多年以前。

    風無痕強笑道:「你別說傻話,你的心事朕都知道,這不是來看你了麼?」他突然伸手摩挲著越起煙的面龐,聲音略有些顫抖地道,「你看,朕登基之後,你不但沒有靜心休養,反而更瘦了。起煙,朕知道這五年來委屈了你,你的那些雜七雜八的想法都拋了吧。外頭人愛折騰,朕自會幫你料理,你不用太過操心。朝中事務愈加紛亂,朕有時也忙不過來,你好好把身子養好了,以後也好給朕出出主意,不是麼?」風無痕終於說出了心底的那句話,頓時覺得格外暢快,臉色也好看了許多。

    斜倚在枕頭上的越起煙萬萬沒有想到皇帝會說出這番話來,眉宇間滿是驚異之色。許久,她方才完全明白了對方的意思,臉上頓時又泛起一陣潮紅,半晌才把那股不同尋常的顏色壓了下去。「臣妾……臣妾謝皇上恩典!」須臾間,她已是泣不成聲,然而,她知道,為了這句話,她還不得不有其他犧牲。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6:30
無痕篇 第十卷 昇平  第十七章 入嗣
  

    舒服地倚在丈夫懷中,越起煙難得露出了一絲嬌態。許久,她才再度開口道:「皇上,如今越家在各地的生意日漸興旺,而家族子弟出仕為官的也越來越多,久而久之,朝廷上難免又形成越黨。父親雖然不是名利心重的人,但也經不起他人攛掇。皇上,臣妾是知道事情輕重緩急的人,因此懇請皇上早立儲君,也好安他人之心。就是父親那裡,也請皇上敲打一二,他是聰明人,應當知道如何決斷。」

    風無痕神色複雜地看著懷中玉人,許久才露出了一個寬慰的笑容。

    「起煙,朕沒想到你還是能夠如此深刻地把握大勢。你說得不錯,一個權傾朝野的蕭黨就已經使得朕分外為難,再出現一個越黨絕非朕之所願。皇后的海氏一族已是份量頗重,如果越氏一族再爭,怕是又重蹈了先帝晚年賀蕭兩家的奪嫡紛爭。你此舉確實是保住越家的最好法子,朕雖然不喜殺人,但倘若是為了子孫後代,恐怕手段比之先帝更甚。」說到這裡,他的臉上不由露出了些許殺氣,但須臾便全部隱了去。

    越起煙只是不作聲,心思複雜地聽著風無痕再往下說。「海氏門生雖然遍佈天下,但由於海從芮沒有攬權的野心,也向來不管俗務,因此別人翻不過天去。而越家就不同,越千繁的才幹能力俱是一流,若是也攪和進將來的紛爭中,朕即便想保也保不住他。起煙,你既然不欲浩准這孩子將來難做,朕倒是有一事想了許久。」

    越起煙詫異地抬起頭來。面上滿是疑惑之色。她是聰明人,早先就是因為自己如何舉動也脫不開嫌疑,這才動了假死遁世的念頭。如今既然和丈夫交心,這點心思也就淡了。不過,她心中清楚,倘若真要完成一直以來的那幾個心願,怕仍是不能呆在宮中。然而,兒子風浩准地將來卻仍舊是一件麻煩事。因此她並無把握能夠護他周全。

    「這是氓親王的提議,他老人家為社稷殫精竭慮,朕實在心中感激。」風無痕露出了一抹感傷之色,眉宇間也微微色變,「他老人家有幾個兒子,不過世子早已過世,又沒有留下孫輩,而其他的兒子都不成器,而且還是庶出,一個個不是混吃等死就是無一點才幹。不僅如此。他地三個孫子也先後早逝,如今膝下承歡的孩子竟是一個皆無。前一段時日,他憑著宗人府宗正地權力。已經將兩個逆子革出了宗譜,因此如今竟無一個可以承繼爵位的人。」

    皇帝說得如此露骨,越起煙哪裡還會聽不出此中深意。她僅僅沉吟了片刻,便毅然點頭道:「皇上可是要浩准這孩子繼承氓親王的爵位?此計雖好。但對於氓親王未免太不公平了一些。他一生為國操勞,到頭來爵位卻歸了外人,犧牲也太大了。」儘管她已經有所心動,但一想到其中情誼利弊,便又有些猶豫。畢竟,讓皇族中的其他人入嗣氓親王一脈,對這個老人不啻是一件相當殘忍的事。

    「這是皇叔祖他老人家最後地意願,朕本想拒絕,最後卻還是自私地答應了他。」風無痕輕輕撫著越起煙的秀髮,話語已是變得幽深無比,「如今皇后之子風浩嘉已經四歲,談及立儲之事還早了一些。立儲過早,無非是給那些小人一個靶子而已。朕本來是想將琬嬪之子浩方過繼給氓親王,最後卻還是想到了浩准。起煙,此事不過是一個建議,你自己考慮就是。」話雖如此,他心底卻希望越起煙答應,雖然自己的兩個兒子都可能入了他人宗譜,但他還是下意識地希望將來能少一些紛爭,畢竟,越起煙的才幹若是放到這些事情當中就太可惜了。

    越起煙臉上已是愁容盡去,身為皇帝的嬪妃,也許最深層的心願確實是讓兒子繼承大位,但對於已經見慣了權力傾軋的她來說,平平安安才是最重要的。倘若此時在後位的換作一個平凡女子,那她興許會奮力相爭,可是,皇后海若欣不僅出身門第皆高於她,又得太后蕭氏的歡心,論起朝中聲勢也遠遠蓋過越家一頭。更可慮地是,海若欣馭下的手腕皆出於太后蕭氏的調教,所以她絕對不想為兒子招惹這樣一個大敵。

    「皇上已經考慮得很是周全,臣妾就在這兒替浩准叩謝了。」越起煙輕輕掙脫了丈夫地手臂,就著床沿深深一拜,「臣妾還有一事要懇請皇上,越家如今聲勢日大,父親是朝官,自然無法節制,因此臣妾想請旨,今後由臣妾親自掌握越家巨大的商力。畢竟,他們如今是椒房貴戚,並非一個小小的羅家能夠輕易匹敵的。」這是一個隱藏在她內心深處已久地願望,儘管一直不敢提出,但這一次,她卻不得不豁出去試一試。或許,把那個條陳真正呈上去之後,她就可以身退了。

    「唔……」風無痕深深看了這個聰穎無比的妃子一眼,露出一個微笑道,「朕就准了你,不過,纖兒雖然是你的心腹,但一個宮女在外總不是辦法,你自己挑兩個伶俐一點的小太監,朕給他們出宮之權就是。」說到這裡,他伸手將越起煙攙扶了起來,又助其躺下,這才意味深長地道,「來日方長,起煙,朕信你就是。」

    出了鍾和宮,風無痕方覺心情輕鬆了許多,鬱積在心底許久的那股子憋悶早已無影無蹤。心結既然打開,將來的日子就好過多了,他自失地一笑,若是常常把朝堂上的心態帶到後宮,那整個人用不了多久就非得崩潰不可。想到這裡,他喚過小方子,便命其把風浩揚和風霽月傳過來。

    饒是奉了風無痕口諭,小方子也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找齊了兩人,待三人來到風無痕跟前時,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的事了。風浩揚由於前幾日剛剛吃過一頓訓斥,心中未免還是有些忐忑。而風霽月卻是鎮定得很,行過禮之後便拉著父皇問長問短,那幅嬌嗔的模樣竟是和紅如極為相像。

    「好了,霽月別鬧了,你比浩揚還年長個幾分,怎麼就學不來你弟弟的矜持?」說歸說,風無痕還是寵溺地將風霽月摟在懷中安撫了一陣,這才對兩人道,「你們母妃病了許久,朕今日找你們來,自然就是去一起探病的。「兩個孩子頓時眼睛一亮,霽月是立刻高興得說了一連串好話,浩揚卻只是替母親跪地叩謝,禮數絲毫不缺,看得風無痕一陣心疼。畢竟是十二歲的孩子,舉止謹慎成這樣,既有紅如調教的工夫,也是自己先前那場訓誡的緣故。「浩揚,起來吧,朕與你們母妃情誼深重,去探探病而已,你用不著這樣拘束。」

    他一手拉著一個孩子,一行人也不叫肩輿,竟是安步當車地來到了風華宮。由於風無痕事先就阻止了一干人等的通報,因此竟是就這般直接闖了進去。正在喝藥的紅如一見門口那三人,一愣之下便幾乎嗆到了喉嚨,不由劇烈地咳嗽了幾聲。霽月也不待父皇吩咐,幾步衝上前去,一把掏出手絹替母親擦拭起來,右手還輕輕地拍打著母親的脊背。

    一旁的太監宮女見皇帝帶著浩揚霽月前來,全都知機地退了下去,一時間寢殿便有些靜悄悄的。風無痕見紅如猶自一副怔忡的模樣,便上前為其又墊高了一個枕頭,這才笑道:「朕本意想給你一個驚喜,誰想到竟差點闖禍。怎麼,你的病好些了麼?」

    紅如這才恍過神來,待要下地請安,身子卻被風無痕牢牢按住,這才只得倚在枕上。「皇上,臣妾只是小疾,已經不礙事了,您過來也不事先打一個招呼。您看看,臣妾這不是失儀了?」由於已經病了多日,因此紅如的臉色並不好看,再說又未施過脂粉,臉上便是蠟黃蠟黃的,就是眼睛也不似以往那般靈動。

    「好了,朕和你都是多年情意了,你顧忌那許多幹嗎?」風無痕只是置之一笑,反手就將浩揚拉到身前,「朕今日特地將兩個孩子都領了過來,也好給你解解悶。也虧得你教導,浩揚這孩子不過十二歲的年紀,就像一個小大人似的,竟是比朕當年更為成熟。」

    浩揚這個時候便有些不好意思,不過,他也是多日未曾見過母親,訕訕了片刻便上前噓寒問暖,看得風無痕心中溫馨不已。紅如卻想到了風無痕當年在此地的情景,故意反駁道:「皇上這話可是說得不對,想想您當年,十三歲就得了先帝賞識,在御花園出了好大的風頭。比起您來,浩揚可還是個孩子。您這麼早就讓他進上書房熟悉政務固然是好事,不過萬一成了框苗助長就不好了。」紅如愛憐地端詳著兒子的面龐,這才繼續道,「依著臣妾看來,不若讓他在宗學中再待上幾年。」

    風無痕卻只是搖頭,他坐在床沿,又將兩個孩子攬入懷中,神色溫柔地道:「明松軒的那些個師傅不過是稍微教他們一些學問,要說真正料理政務的本事,還是得看實幹。朕不是還另外給浩揚指了一個師傅麼,何愁他的學問不好?再說了,朕要的是身為朝廷棟樑的皇子,要一個書獃子做什麼?浩揚,你記住,自己是皇長子,切勿被上書房那些書吏矇混過關。多少能臣,就是毀在一介小人手裡。」

    他這一句突兀的話一出,連同紅如在內的三人全都愣了,風浩揚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牢牢地把話記在了心中。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6:31
無痕篇 第十卷 昇平  第十八章 整飭
  

    先前大理寺審理許鳴亥等人時,雖然在場的不過連玉常等三名官員,但畢竟還是有眾多衙役,期間的種種異狀立時傳了出去。有心人一聽其中景況,就立刻發覺了不對勁的地方,畢竟,在三位主官未曾發話時就有人搶先拿走了許鳴亥的供詞,其中蹊蹺不問可知。然而,人們猜測來猜測去,最終還是將目光集中在了皇帝身上。倘若此事真是牽連甚廣,怕是倒台的官員不在少數。

    正因為如此,這幾日的朝會上,大多數官員都是打定了緘默的主意,除了監察院的本章不斷之外,餘下的人都是唯唯諾諾,生怕一個不小心惹怒了聖駕,使得一切提前發作。風無痕的涵養功夫倒也絕佳,只是高居在御座上任這些人揣測,卻始終未曾下任何旨意,就連大理寺的審理也暫時緩了下來。

    這一日,連親王風無清、和親王風無候以及嘉親王風無傷三人便一同聚在了和親王府,悠閒自得地品嚐著西域貢酒,再加上風無候府中養著的一批歌伎,竟是無比愜意。然而,三人畢竟不是為了享受,兵部的糾葛雖然和他們無關,但若是一條一條線地牽扯,免不了和他們門下的官員有那麼一點關係。三人中,底氣最不足的便是嘉親王風無傷了,他在先前的奪嫡之爭時轉向得最晚,就連這個親王爵位也來得有些古怪,因此不像兩位兄長那般篤定。

    「四哥,六哥,你們兩個倒是發句話。這些天來。我那王府的門檻都快踏破了,偏生你們兩個都是不見外客,我卻得一個個好臉相迎。竟是一個都得罪不起。賀莫彬、越千繁、何蔚濤,這一個個都是朝中跺一腳。天下就得跳幾下的人物,我應付不過來,這才躲到這邊來。你倒是說說,皇上倘若是鐵了心整頓兵部,這一竿子下去。打落地可不是十幾個人那麼簡單!」風無傷端起一杯美酒一飲而盡,臉上頓時泛起一陣紅色。他平日酒量甚佳,但今天心中有事,未免就醉得快了一些。

    風無清只是微笑著不作聲,風無候卻是搖搖頭道:「九弟,你太過執念了。皇上的想法如何,我等臣子實在用不著揣測,你若是有好的條陳,儘管往上頭遞就是了,即便有錯。皇上也不會深究。」他朝上頭努了努嘴,便饒有興味地搖動著杯子,許久才繼續道。「做大事就不能心急,你看看六弟,皇上如今已是有意讓他出任總理王大臣,就是看重了他地涵養功夫。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這就是你該好好學學的。「風無清聽風無候這般說辭,即便是心中再有芥蒂也不由好笑,他狠狠瞪了對方一眼,這才若有所思地說:「皇上想要整飭吏治,先前先是拿了河督衙門和安徽官員作法,這次又挑上了兵部,其中緣由不問可知,朝廷怕是要用兵了!」

    他這句話一出,其餘兩人俱是面面相覷,顯然並未想到這一點上。

    風無清卻仍是面色沉著,這一點自然不是他妄自揣測,而是風無痕地告誡。他深深看了一旁的兩個兄弟一眼,不由又歎了一口氣。「西北若不是安親王撐著,戰事早就揭開鍋了。這幾年,準噶爾人頻頻招兵買馬,兼併其他部族,而朝廷也在穩住漠南諸部的基礎上朝漠北發展影響力,更是購進了大批戰馬。然而,兵部那些胥吏都是雁過拔毛的貨色,皇上若是不好好整肅,倘若刀兵一起,萬一有所閃失便無法彌補。」

    風無候和風無傷也都是聰明人,對視一眼後便省出這些話乃是皇帝借風無清之口說出,不由都點了點頭。儘管面前是歌舞曼天,美女如雲,但三人的心思全然不在這上頭,就是杯中美酒一時也變得毫無滋味。風無清見兩人都在看著自己,臉色又凝重了幾分,「皇上如今正在氣頭上,我先前進宮面聖地時候,他就在我面前發了一通火,看來,今次必定是有些人要倒霉的。至於人選,我們彼此不妨議一議,之後再聯名上一個折子也就夠了。只要此事揭過,皇上定然會另派心腹入駐兵部,也就沒我們什麼事了。」

    風無清說得如此直白,另兩人倘若再不知該如何做,也就枉費了親王之名。風無傷不由站起身來,來回踱了好幾步,方才走到風無清身側,俯身輕輕問道:「六哥,雖然兵部的事情我們並不想插手,不過這所謂名單,只要不犯著皇上的忌諱,應該是只要牽扯進那件案子中的人,都可以充數對吧?」他的眼中閃動著一股狡猾的光芒,看得風無清都不由皺起了眉頭。

    不過,風無清最終還是點了點頭。皇帝的意思很清楚,只要真是與兵部之事有涉,又能夠不影響朝局的官員,此次都可以放在清除的行列,特別是一些不知好歹,自命不凡而又貪婪成性地老臣。風無候見風無清點頭允准,也就隨手把一張几子拉到跟前,用手指蘸了蘸杯中的酒液,直接寫下了三個名字。風無傷仔細辨認之後,不由冷笑連連,自己又添上了三個,倒是風無清一副無所謂的態勢,只看那邊兩人如同拉鋸戰一般地進行刪減。

    次日地朝會上,連玉常便把當日許鳴亥的供述作了刪減之後具折呈報,即便是裡頭沒有只是輕描淡寫地提了幾個名字,朝堂上的諸位官員就禁不住勃然色變。那幾個牽連其中的官員更是一個個免冠叩首,指天發誓與此事並無關聯,竟是上演了一場好戲。然而,皇帝並未以此處置任何人,反而又是一道旨意讓三位親王前去大理寺旁聽會審。

    許鳴亥自從把該說地都寫在了那張紙上之後,就知道自己再無幸理,不過,他也知道那一日接過他供詞的並非常人,因此對家人的處境已是夷然不懼。再次開審前,明觀前暗自派人給他露了底,讓他在公堂上好好發揮,不要照著上次那供詞攀咬。心領神會的許鳴亥自然不會讓別人失望,當著三位親王的面,一五一十地說出了幾個令人滿意的名字,其中內情更是透露得一清二楚,讓公堂上的所有人為之嘩然。

    三位親王得了機會,第二天自然就聯名上了折子,奏請皇帝將那幾名官員撤職查辦。不僅是他們三人,監察院也不甘其後,鮑華晟和連玉常也是聯名上折,再加上朝中部分見機得快的大臣,這一日的奏折竟是足足十幾份。揣摩上意極快的朝臣眼見那幾個遭到彈劾的官員已是成了喪街之犬,哪裡會輕易放過,一時之間,雪片一般的彈劾奏章堆滿了上書房。

    這一次轟轟烈烈的彈劾中,牽涉其中的共有三位侍郎,郎中員外郎之類的也不少,至於在上書房草擬旨意的內閣學士也陷進去幾位。不過,這些人中,除了少數確實是貪得極狠的,其餘大多是頑固不化,結黨卻比誰人都起勁的老臣。往常皇帝每每有旨意,這些人便都喜歡跳出來反對,還美其名曰是「提醒皇上不要忘了祖宗規矩」對於這等倚老賣老的人,眾官員平常固然是禮敬幾分,到了這個時候就沒一個不落井下石的。有心人還一邊彈劾,一邊大肆褒揚海觀羽這些已經逝去的老臣,顯然是由此做對比。總而言之,所有人都想趁機把這些個沽名釣譽的官員一網打盡。

    不過,風無痕自然不會讓火候太過,看看事情差不多了,便下旨申飭了不少胡亂跟風的官員,另外下令由鮑華晟和何蔚濤總理此事。何蔚濤自從上一次進言被駁回之後,行事又是小心了幾分,有他在後面拘著鮑華晟,風無痕並不慮他們會做出什麼過分的事情來。

    從兵部一案一舉抓出這麼多蛀蟲,百姓固然是拍手稱快,朝官中卻是噤若寒蟬。這些天,儘管皇帝處置的就只有那十幾個人,但召進宮中訓斥的卻遠遠不止這些。不少朝臣都是面露得色的進去,滿臉沮喪地出來,伏辯折子更是存滿了勤政殿的大半個架子。風無痕雖然不想借此清洗朝局,卻也不想輕易放過了這些人,因此便留下了這些字據,並藉機好好敲打了這些人一番。

    皇帝既然心意已定,兩頭審理的人也就安心了。明觀前和連玉常衛疆聯三人是不緊不慢地從那些兵部官員口中套話,希圖再找出點什麼東西來以便結案。而鮑華晟和何蔚濤兩人則是雷厲風行,會審的時候聲色俱厲,眼見是想將對方嚇倒。

    豫豐六年九月初,這兩件連在一起的案子終於審完了,兩邊的主官分別具折將其中情由一一奏報了上去,而朝中官員和京中百姓則是紛紛猜測皇帝的態度。殺一傲百那是鐵定的事,人們感興趣的是皇帝究竟要殺幾人作法,而剩餘的那些是株連家屬還是僅僅發落充軍,這一系列的疑問頓時讓無數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皇帝風無痕身上。

    風無痕自然是不負眾望,兵部的那十幾個貪賄官員中,各自依照律例,從棄市到流放不等,而那後頭揪出來的十幾個官員就不同了。除去他們的祖產之外,光是抄沒的財物就往往價值數十萬兩白銀,照著朝廷律例竟是沒一個能活命的。風無痕也不打算大筆一揮要了十幾條性命,除了幾個首貪被處以斬刑之外,其餘的不是流放關外就是發配軍前。這一次整肅之後,所有官員都清楚了當今皇帝的嚴酷,行事不免更加謹慎。然而,一切都只是開始而已。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6:32
無痕篇 第十卷 昇平  第十九章 風波
  

    風無凜改頭換面進宮已經近一年了,為了謹慎行事,他特意選擇了一個父母雙亡,托庇於叔父的沒落世家子弟。由於此人本就沒有什麼特色,因此驟然被他頂替了身份,也無一人懷有疑心。再加上風無凜的偽裝掩飾功夫俱是一流,當了一年的三等侍衛,同僚之中交好無數,人人皆道他是年輕得志,手筆慷慨,人緣竟是絕佳。

    然而,曾經在宮中歷經了多年風雨的風無凜相當沉得住氣。出於謹慎,在這一年中,他並未去壽康宮探視過自己的孩子,只是常常在賀雪茗帶風無玖去慈寧宮請安時遠遠地瞟上一眼。自從父親失敗之後,風無凜便知道,所謂背地裡的陰謀根本無法動搖朝廷根本,因此在跟了杜氏一年之後,他便銷聲匿跡,直到此次入宮,他也再未和那個女人通過音訊。

    「王哥,今兒個的差使完了,待會換班的時候去水玉生煙樂和樂和怎樣?」一個侍衛笑嘻嘻地向風無凜招呼道。在他們這些低階侍衛眼中,風無凜不啻是一個最好的同僚。儘管父母雙亡,家中錢財卻仍然不菲,只有一個叔父還是始終無出的那一種人,自然而然,那另一份家產將來也是此人的。

    風無凜自然不會拒絕這種要求,左右看了一看便點點頭,揮手又召過一人,低聲吩咐了一句話。那人聽完便樂得大聲嚷嚷道:「大家聽好了,待會換班後一起去水玉生煙,王哥請客!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啊!」

    遇著這種好事。自然沒人會落於人後,不過,被當作冤大頭的風無凜卻只是心中冷笑。在他看來。這些進宮未久的侍衛沒有絲毫地閱歷,正好用來當作擋箭牌。如今兼著領侍衛內大臣一職的是宰相鮑華晟和東閣大學士衛疆聯。兩人都是心思靈動的人,因此風無凜分外小心,唯恐露出了一點破綻。

    風無玖這一年十一歲,因此已是上了宗學。他地生母雖遭賜死,但由於太后蕭氏的嚴令。宮中無人敢說一句閒話。久而久之,他也就把賀雪茗當作了生母,和七歲地寧安長公主風凡雯也是相處甚佳。不過,宮裡頭的閒言碎語雖然可以勉強禁絕,但宗學中的那些皇族子弟卻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風浩揚和風浩容的身份都是不凡,他們自不敢得罪,但風無玖一個無權無勢地皇弟就沒有那麼好運了。

    這一日,風無玖再次被人和親王的三世子風浩濱嘲諷是沒娘疼愛的雜種,一時義憤就和對方打了起來。而隨後趕到的洗原黎不問三七二十一,每人責打了十戒尺。這才把兩人攆出明松軒罰跪。洗原黎如今已是正正經經的國子監祭酒,往常就是皇長子風浩揚也沒少挨過戒尺,因此無人敢為他求情。直到最後風浩容見日頭太毒,這才好歹求了唐曾源作主,把兩人拉了回來。風浩濱固然是嘴裡罵罵咧咧,風無玖則更加氣恨。當夜回宮之後便發起了高燒。

    儘管賀雪茗並非風無玖生母,但和他相處多年,兩人間已是如同母子無異。她從風無玖的貼身小太監處問明了情由之後,不由大怒。如今賀家雖說比不得原先的風光,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風浩濱不過是和親王風無候的庶出兒子,她哪裡吞得下這口氣。再者太后蕭氏早有嚴旨在先,風浩濱的言語乃是犯了大忌諱,因此她在命太醫悉心診治之後,便去了慈寧宮。

    「太后,無玖不懂事也是有的,不過,風浩濱此言未免太過分了一些。」賀雪茗在請過安之後,便原原本本地將事情來由訴說了一遍,隨即便有些嗔怒道,「如今臣妾才算是無玖地母親,他倒好,那一句罵語竟連臣妾一起掃了進去。太后早已嚴旨禁令,他還敢如此妄為,顯然是平素嚴行不謹慎的緣故。和親王向來脾性也不大管兒子,這一次雖沒惹出大事,但難保下一次。「太后蕭氏本來還不太留意,但聽到後面也不由皺起了眉頭。她對風無候是一向沒有多大好感,只不過皇帝倚重,她也不好多加干涉。如今聽聞一個作侄子的竟敢嘲諷叔叔,她地火氣頓時也上來了。先帝在世時,她雖和賀雪茗心有芥蒂,但相處久了,也就知道這個賀家女兒的性子中有幾分與世無爭的意味,再到後來她晉封了太后,與賀雪茗也就更加熱絡了起來。「賀妹妹,此事你放心,自有哀家作主。不過是一個親王庶妃的兒子,居然如此沒有教養,非得好好教訓一下不可。若是他認錯服軟也就罷了,倘若還是如此,哀家少不得讓皇帝將其打發了出去,也省得在宗學裡頭留一個禍害。「蕭氏沉聲說道,眉宇間已是多了幾分陰沉地氣息。她見賀雪茗臉色稍霽,又問了幾句風無玖的病情,這才聊到了其他話題。兩人閒話了將近半個時辰,皇后海若欣就來了慈寧宮問安,順便送來了一些點心,賀雪茗便又坐了一會方才辭去。由於這並非大事,因此蕭氏也不想親自去和風無痕談及,便大略把事情告訴了海若欣。對於賜死王氏一事,海若欣本就未曾參與,這一次聽說風浩濱口舌如此之毒,未免也有些不滿,二話沒說便答應了蕭氏,隨後便在一群太監宮女簇擁之下去了勤政殿。

    風無玖卻仍在床上燒得稀里糊塗,朦朦朧朧間,他彷彿覺察到有人為他掖了掖被角,頓時嘀咕了兩句。由於白天發生的事情對他刺激太大,因此他不由嚷嚷出了聲,不外乎是和風浩濱的對罵。他這幾句罵語雖然聲音極低,卻讓來人變了臉色。原來,風無凜也輾轉從幾個多嘴的宮女太監口中得知了此事,這才冒險來到了壽康宮。先前賀雪茗帶了人外出,他這一路上也就有驚無險。不過,聞聽兒子受到如此侮辱,他的心火立時燒得極旺,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平息下來,立刻迅疾無倫地出了壽康宮。

    聽說了此事的風無痕心中也相當不快,然而,為了這點事情斥責和親王風無候還是不甚值得。他思量了半晌,便差人召來了皇長子風浩揚,對他吩咐了幾句。儘管早已奉旨進上書房協理政務,但風浩揚還是時不時去宗學裡湊個熱鬧,聽了父皇的旨意,他哪裡還會不知道其中深意。因此,次日去宗學之後,風浩揚便端起了皇長子的架子,狠狠地訓斥了風浩濱一頓,不僅如此,他還在眾人面前提點了蕭氏當初的懿旨。

    幾個曾經欺負過風無玖的宗室子弟頓時噤若寒蟬。所幸這一日風無玖由於高燒並未來上學,風波鬧得再大也不妨事。

    倒霉的風浩濱回了王府,也沒逃過自己母親的那一關。原來,皇后海若欣下旨將風無候的王妃召進了宮,把這件事好好敲打了一遍,也再次提及了蕭氏懿旨。受了一頓排拉的和親王妃也是一肚子火氣,回府之後便把風浩濱的生母庶妃井氏叫過來痛罵了一通,責她管教不嚴,這才累得她受了皇后教訓。在王妃正房中跪了一下午的井氏自然不會放過風浩濱這個俄比亞狼。羅亦安他們沒走多遠,就發現了目標,他測了測風向,拉著棧頓。就連知道了此事後的風無候也是雷霆大怒,足足禁足風浩濱一個月,除了去宗學唸書之外一律在家思過。

    兩頭這麼一鬧,宗學中的眾人便都知道了厲害,再也不敢招惹風無玫,宗學中也就相安無事。這件事過去之後,皇帝便令年滿十五歲的風浩容繼承了恭郡王的爵位,同時入戶部學習政務,而皇長子風浩揚也加了德郡王的爵位。兩人雖然爵位相同,身份也不分上下,但群臣心中都清楚得很,風浩容不過是皇后養子,將來最多也是輔臣之才,而風浩揚卻是名正言順的皇子,通力巴結自然效用更大。不過,早早得了母親吩咐的風浩揚對一大群前來道喜的大臣都是不鹹不淡,一副不願兜搭的表情。

    紅如的兒子晉了郡王,她自己又已經病癒,後宮一眾嬪妃自然都來道喜,就連皇后海若欣也送來了賞賜。紅如不敢怠慢,帶了風浩揚便去坤寧宮謝恩,鬧了好一陣子方才回來。進了風華宮,她便見珣貴妃越起煙笑吟吟地坐在那裡,眉宇間憂色盡去,竟是精神極好。大喜之下的紅如連忙吩咐兒子上前行禮,這才和越起煙面對面地坐下。由於先前那場病痛,兩人已是許久未見,因此說了幾句場面話之後,紅如便打發了兒子和一眾人等退去。

    「起煙,你的氣色可是好多了,終於想通了麼?」紅如想起先前父親透露的話,立時覺得心中後怕不已,「你就是太鑽牛角尖了,如今大病已去,可是不許再來個什麼三災八難嚇人了!」

    越起煙知道紅如的言語都是出自真心,微微一笑便輕輕握住了對方的右手。「紅姐姐,大恩不言謝,你替我謝謝陳侯,若非是他提點,怕是我已經鑄成大錯。不過,心結雖然解開,之後的事情卻仍舊難料得很。」她想起自己正在醞釀的那個條陳,臉色又黯淡了一些,然後便原原本本地將風無痕的打算說了出來,這才嫣然一笑道,「大位雖好,但對於你我來說,兒女平安才是最重要的,不是麼?」

    紅如怎都沒想到越起煙居然會答應這件事,愣了好半晌,這才沉重地點點頭。她一向要求風浩揚保持低調,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深宮之中,誰都不清楚將來如何。不過,她仍是沒有料到,越起煙的想法和她是永遠不相同的。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6:33
無痕篇 第十卷 昇平    第二十章 異數
  

    豫豐六年十月,氓親王風氓致的病情突然加重,太醫院的一眾太醫輪流上陣,再加上陳令誠親自診脈,仍舊徒勞無功。風氓致這一年已經是八十六歲高齡,儘管如此,朝中上下對這個老人的病情還是十二分關心。他和已經逝去的海觀羽一樣,都是可以規勸皇帝的人。倘若他再一去,那將來萬一有變,就是連個求情的人都找不到。

    然而,風氓致畢竟已經年邁了,此時已是病入膏肓,時而昏迷時而甦醒,讓其他人憂心不已。他先前又是將兩個兒子都開出了宗譜,如今榻前竟是連一個侍奉湯藥的子輩都沒有。不少皇族都是搖頭嗟歎這位老人的固執,當然,暗中稱讚的也是不少。須知先帝早已賜了氓親王世襲罔替的特權,這個爵位倘若落入那兩個紈褲子弟的任一人手中,將來結局便難料了,還不若給他們銀子自生自滅的強。

    就在眾人皆是翹首企盼皇帝下旨為氓親王挑選皇族子弟入嗣時,風無痕卻是下了一道讓所有人為之震驚的聖旨。上頭除了歷數風氓致三朝功績之外,還提及了一個干礙甚大的名字。原來,皇帝竟是有意讓三皇子風浩准入嗣氓親王這一脈。這既是聞所未聞的殊遇,又是令人驚駭的處置,朝中的不少人便開始議論紛紛,誰都以為珣貴妃越起煙是失寵了。

    相比外頭人的驚惶失措,鍾和宮中的越起煙卻是安之若素。這幾日,皇宮裡頭的不少太監宮女也在議論此事,就連她自己宮裡頭地人手也不例外。循例去坤寧宮請安時。那些低等嬪妃看她的目光都是帶著幾許奇怪的意味,有憐惜,驚詫。更多地卻是幸災樂禍。

    然而,皇后海若欣卻待她極為熱絡。彷彿是知道對方為何作此決斷,兩人之間的關係又回到了當初東宮時地親密無間。當然,有心人都知道,海若欣應該是去掉了一個奪嫡的大敵,心情愉快之下才刻意籠絡對方。而越起煙臉上卻絲毫沒有不滿之色。笑意反倒是愈來愈濃,看得旁人摸不著頭腦。

    這一日,皇帝在朝會上宣佈,將委派十名觀風使至各地訪查民風民情以及各級官吏的為官情況,而觀風使上奏的內容,將作為三年一次「大計」的參考。這一條消息一經傳出,頓時使得一眾官員為之大嘩。

    晚年雖然也有各方巡查御史訪查民情,但往往都是限於一省兩省之地,皇帝此次一派就是十人,顯然是準備大動干戈。最重要地是。大多數官員都不知道何人將任觀風之職,因此頓時都如同無頭蒼蠅。

    外官如此,京官也同樣不好受。儘管京察尚未開始,但監察院的御史們卻突然活躍起來,從一天一個本章到一天三五個本章。若是被他們逮到錯處,竟是一追到底。絲毫不肯放過。也有人到兼著左都御史一職的鮑華晟處抱怨,然而,這位以清正著稱的宰相只是淡淡地以一句「清者自清」就搪塞了過去。如此一來,誰都知道這是皇帝整飭吏治的舉措,只能心中叫苦不迭,面上的差使卻巴結得更加慇勤了。

    謹言慎行的越千繁雖然沒有受到彈劾,但那種頭上懸著利劍的滋味並不好受。儘管賀莫彬和他一樣也是成天苦著臉,但越千繁還要為宮中的事情心煩,面色自然更加難看。這一日,他一回到家中便摔了官帽,一副氣乎乎的模樣。

    夫人刑氏雖然心中奇怪,但也不好當著下人地面發問,直到把一幫人都打發了出去,她這才問道:「老爺,您如今可是堂堂一品大員,即便心裡有氣,也不能這樣發作。若是被那些御史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通彈劾,這又是何苦呢?」

    越千繁心中不悅,但還是依言撿起了官帽,這才怒氣沖沖地道:

    「敢情他們都以為珣貴妃失寵了,一個個說話夾槍夾棒的,就以為我真的好欺麼?不說我當年是靠自己地本事才陞遷到了戶部侍郎,就說如今這情勢,皇上也絕不會輕易免了我的官職!哼,想要落井下石,看清局勢再說吧!」

    刑氏心中一跳,卻仍強打笑臉勸慰道:「老爺不必憂心,珣貴妃是個知禮的人,斷沒有輕易失寵的道理。我昨兒個還打聽到,皇上連著兩天都歇在鍾和宮,那些烏七八糟地傳言不過是空穴來風罷了。再說了,蘭貴妃之子不是也要過繼給海家麼?」

    越千繁卻沒有那麼樂觀,他沉著臉搖搖頭道:「夫人,你想得太簡單了。蘭貴妃之子將來是要承繼海氏一家的,這是朝中官員都知道的事,自然用不著多想。可是,珣貴妃這事卻是沒頭沒腦,突兀得很,你讓我如何放心得下?再說了,如今宮中嬪妃日多,說不得今後有人榮寵更佳,皇子上頭也少不得會添上幾個。如此一來,她雖是貴妃,也非得吃虧不可。這樣乾等消息不是辦法,夫人,你明日進宮去探探珣貴妃的口風,看看究竟是何道理!」

    刑氏點了點頭,翌日就進了宮。由於皇帝先前早就給了特旨,因此皇后和三位貴妃的家人可以隨時入宮問安,她這一路上也沒遇到任何阻礙。不過,刑氏仍舊隱隱約約察覺到四周的目光,心中不僅有些著惱。

    她是早就封贈了一品誥命夫人的貴婦,哪經得起這些微末宮女太監的無禮,若非心中有事,她早就耐不住性子發作了。

    甫進鍾和宮,她便感到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往日她只覺得此地過於素淨,各樣飾品皆無,而今日卻不比以往。只見四處都多了幾樣精緻的擺設,看那簇新的樣子,似乎剛從庫房中搬出來。刑氏心中犯了躊躇,腳下的步子不由也慢了下來,拉過一個宮女一詢問,這才得知東西竟全是太后蕭氏賜下的。一頭霧水的她進裡間請過安之後,便在越起煙對面坐了下來,見周圍只有纖兒一個,便一五一十地將越千繁的憂慮抖露了出來。

    越起煙但笑不語,只等刑氏全都說完了,她這才悠悠問道:「母親,你是希望越家這一代富貴還是代代富貴?」

    一句話頓時把刑氏問得怔了,她呆愣了許久,方才迸出一句話:

    「那自然是代代富貴,詢貴妃,您問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這還是好事不成?」刑氏畢竟還是女人,往常思慮也不會這麼深遠,因此品了好半晌,還是沒明白越起煙的心意。

    「母親,浩准雖然失了皇子的名分,但你不要忘了,氓親王乃是世襲罔替的親王,而且對朝廷功勳卓著,即便是為了體恤他這位三朝老臣,皇上將來也不會虧待了浩准。他這一脈能夠世代得封親王,還有比這更好的前程麼?」越起煙見刑氏答得不成章法,又繼續提點道。對於越千繁這位父親,她向來還是存著籠絡的意思,畢竟風無痕還是少不了這位熟悉戶部事務的臣子,而她將來即便離了這裡,也失不得這個臂助。

    「可是,他將來就不能……」刑氏只說了半句,就知機地閉上了嘴,心中暗怪自己過於大意,竟是把平日在家商議的話說了出來。

    越起煙面色一冷,口氣也嚴肅了許多,「母親,你這話未免太過了。不說皇后如今已有嫡子,就是論起年歲來,如貴妃之子也最為年長,什麼時候輪到浩準能有這非分之想了?陷入奪嫡之爭有什麼好處,你難道還沒有看到先帝晚年的難處了麼?如今那兩位仍然圈禁高牆,另幾位都是韜光養晦,你就真的有把握能讓浩准安然無恙地度過這一劫?」

    刑氏被越起煙一連串的問句逼得啞口無言,待要開口卻覺得無從反駁。然而,越起煙似乎並未罷休,只見她冷笑一聲便站起身道:「越家的心思我清楚得很,若非他們苦苦相逼,皇上也不必出此下策,我也不會輕易答應。浩準是我的骨肉,我知道如何決斷對他最有利,與其讓他在宮中作靶子,還不若承繼了氓親王一脈來得好。如今越家仗著我在宮中的勢力,行事是愈發沒有分寸了,你得空告訴越樂,只要我在世一天,越家的事便輪不到他們拿大主意!」

    刑氏暈暈糊糊地出了宮,被冷風一吹,神志才清醒過來。越起煙那些冷冽無比的話猶如還環繞在她耳邊,一句句假設,一句句猜想,再加上一句句判斷,足以推翻她往日所有的認識。直到此刻,她方才明白,自己和丈夫仍是小看了這個女兒,這個殺伐決斷絲毫不遜於任何男兒的女子。

    越起煙卻並沒有為說服了母親而感到高興,她確實將兒子送到了一個安全的地方,但是,她要做的事情也同樣非同小可。朝中最近的風波她都是清清楚楚,她也知道風無痕想要整飭吏治,然而,欲速則不達,若是一味地嚴刑峻法,怕是有不少人都會懷恨在心。乾綱獨斷固然能夠暫時還吏治一個清明,但對於江山的長治久安卻並非好事。她看得出來,風無痕似乎有推行新政的意思,那麼,她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必須整治一個條陳出來才行。那些東西,就是她獻給這位皇帝丈夫最後的留念。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6:35
無痕篇 第十卷 昇平   第二十一章 條陳
  

    兵部的案子雖然暫時告一段落,但朝臣們的心中卻仍然沉甸甸的。

    須知當今皇帝的秉性不若先帝那般外露,不少事情都是鬱積在心底,等到發作出來時,已是無可挽回了。自古處理貪賄案時,雷聲大雨點小都是常有的事,然而,一旦至尊真的下定決心,那一場清洗便在所難免。

    風無痕下朝歸來之後,便返回了勤政殿批閱奏折,他才拿起一本折子,卻發現字跡既熟悉又陌生,不由愣了半晌。仔細端詳了片刻,他方才揮手召過汪海,指著奏折問道:「這份折子是什麼時候送來的?」

    汪海瞟了一眼之後,便躬身答道:「回皇上的話,先頭鍾和宮珣貴妃來過,因為皇上吩咐過,奴才也沒敢攔著。後來,珣貴妃好像在皇上案頭撂下一件東西就走了,奴才也沒敢多問,這折子若非外邊的大人所上,想必是珣貴妃留下的。」他心中也是奇怪得很,越起煙前一陣子還無精打采,這一次看上去卻是氣色極佳,只是她一個嬪妃,給皇帝留折子做什麼?再者三皇子已經奉旨過繼給氓親王為嗣,人人皆道詢貴妃失寵,可眼下卻半點都瞧不出來。

    風無痕眉頭一緊,見四周並無其他太監宮女隨侍,這才對汪海吩咐道:「朕知道了,此事事關重大,你絕不可對外人提起,知道了麼?」

    他的面色瞬間變得無比嚴肅,眸子中還閃動著一縷寒光。

    汪海本能地後退了一步,神情愈發恭敬惶恐,「皇上放心。奴才不是那等多嘴多舌的人,此事就是爛在肚子裡也不會吐露一個字。」帝王家總有幾件隱秘,汪海跟著宛烈皇帝風寰照多年。自然也知道這點規矩,此時此刻。他分外痛恨自己的多嘴,剛才說不知道不就結了麼?

    風無痕又看了汪海一眼,這才揮手示意他退去,自己聚精會神地看起那個條陳來。自從他登基之後,越起煙便很少再動筆。因此他一時半會倒沒認出筆跡來。只見上頭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工整地小楷,字裡行間竟無一絲塗改的痕跡,看上去賞心悅目。然而,風無痕自不會只注意這些表面功夫,裡頭的實在東西才是他最重視地。

    不過,只看了第一眼,風無痕便覺得心中悸動。原來,越起煙建議的頭一條竟是廢除恩蔭制度。條陳中寫得分明,除了歿於王事地官員可蔭一子入國子監讀書,期滿候選。也就是稱作難蔭的特例之外,其餘的特蔭都必須廢除。原來,特蔭是指功臣子孫可送吏部引見加恩賜官。

    一般而言。一品官的蔭生以五品缺用,二品官的蔭生以六品缺用,三品官地蔭生以七品缺用,四品官的蔭生以八品缺用。至於襲蔭的順序。

    則是按嫡長子孫、嫡次子孫、庶長子孫、庶次子孫、弟侄依次進行。如此一來,世家子弟往往選擇各種好缺肥缺,而經科舉上來的寒門子弟卻要苦苦熬資格,等待升轉。

    風無痕雖然也覺得勳貴子弟佔了朝中過多的官職,也曾考慮過各種新舉措,但還未像越起煙這般激進。若是真正論起來,此事牽連到的範圍太廣,如今朝中大員中,子弟成器的畢竟只是少數,畢竟不是人人都像鮑華晟這般家教森嚴,像鮑鋒萃這樣從科舉出仕的豪門子弟更是鳳毛麟角。廢除特蔭制度固然可以讓平民百姓得益,但它在京城中引起的波動卻相當可慮。

    有些心煩意亂的風無痕又轉過頭來看第二條,面上這才露出了些許笑意。原來,越起煙有感於眾多出仕地進士始終在翰林院等候調缺,在出任實缺時卻沒有半點實務經驗,提出了見習制度。所有翰林在三年任期滿時,依照考核成績出任知縣、知州屬官,待做出實績後方才授予真正地方實缺。這一條以往雖然也曾實行過,但由於不少進士恃才傲物,在高祖皇帝時便廢黜了。如今越起煙驟然又提起此事,不外乎是因為十年寒窗苦讀的進士當中,迂腐的書獃子過多地緣故。

    風無痕淡淡地一笑,又翻過去看接下來的,這些自然就是有關肅清吏治了。歷來新君登基,都會使用這一套,可到了晚年卻往往仍是吏治敗壞,週而復始,可以說是從未找到根治的法子。越起煙當然也沒有那麼大的能耐,她也只能提出些許設想而已。饒是如此,她是商賈世家出身,看得也比朝中大員更富功利一些。

    官員上任前需至吏部登記家財田產,離任後也需同樣進行登記。倘若家產變化過大,此人又無法交待明細地,地方官員由三司共同問罪,而京官則由大理寺公審。官員在任期間,不得收受他人貴重饋贈,即便是親友往來,禮物也不得超過紋銀一百兩。官員親屬為商者,若有欺壓百姓之舉,連同該官員本人一同問罪。官員離任確屬清廉者,由朝廷出資賞賜匾額,准其世代懸掛於家廟,功勳卓著者另外褒獎,可刻碑留存。而先輩為官清廉者,其子弟在科舉時可優先入榜。

    在朝官員四品以上官員中,各按品級推選英才以供朝廷選拔,為科舉之外的另一條出仕途徑,而推舉的人選不得出自四品以上官員的家系中。朝廷在得到名單之後,由監察院、吏部共同進行考核,擇才幹出眾者交由皇帝或總理王大臣及大學士宰輔御試,若確實極為出眾,則推舉者因薦英才有功,由吏部敘功晉陞,而候選者也依照才幹補缺出仕,品級自八品到五品不等。不過,風無痕究其根本,卻發現這仍舊是面對寒門士子的一條捷徑,對於朝中大員來說,儘管可以因此加官進爵,卻對子孫好處有限。

    最後一條,則是有關爵位繼承的。由於宛烈皇帝風寰照也對那些勳貴子弟游手好閒的極度厭棄,因此特意命宗人府對所有襲爵子弟進行考評,凡有不合格者剝奪繼承權,從家族旁系子弟中遴選更為優異者入嗣。然而,他的這個作法雖然勉強為那些王公貴族保持了一點活力,卻也是治標不治本。

    越起煙卻在其上又加了一條更狠的,勳貴子弟中若是有多人具有真才實學的,朝廷可賞賜承襲雙爵,也就是在本來爵位的基礎上賞賜另一個減等爵位。不僅如此,國子監考核通過之後,還可奏請皇帝授予官職,不計人數。對那等子弟不成器的,則不僅收回爵位,另外下旨切責。

    風無痕看到最後,鼻尖上已是沁出了細密的汗珠。他可以肯定,若是真的全部推行,那引起的朝中動亂絕對不可避免。這些都是猛藥,只能一步步地緩慢試行,否則只可能招來不必要的麻煩。所幸這些東西和他近日要求鮑華晟等人研究的稅賦變革並不相干,觸動的是世家大族的利益,要推行還可以試探著來。他正在那裡想著得失,突然發覺折子裡頭還有一張小小的夾片,不由又將其拿了起來。

    不看還好,一看之下,他立時愣住了。原來,這竟是越起煙的陳情書,她花費了足足一個月功夫才理清了頭緒,寫下了這些在胸腹中存在已久的條陳之後,深知自己違反了朝廷禮制和宮規,因此要求出宮隱退,再不過問朝中政事。不僅如此,她還承諾閩南越家與京城越家從此之後不再有實際往來,除已出仕子弟之外,越家兩代之內不再投身科舉,這一條條竟全是避嫌的意思。風無痕看著看著,想起了自己先前的旨意,不禁搖頭苦笑。他何嘗不知道自己只是在苛求圓滿,現在看來,以越起煙的胸中所學,若要真的相爭,確實後果難測。

    想到這裡,風無痕取過案頭上的一個小箱子,鄭而重之地將這份折子鎖了進去,這才喚來小方子,囑咐其至鍾和宮傳口諭,但其中只有一個『准』,字。有些莫名其妙的小方子不敢多問,急匆匆地便奔了出去。

    豫豐六年十二月十九日,珣貴妃越起煙染惡疾,經太醫多番診治後仍無療效,逝於鍾和宮,享年三十歲。皇帝念及當年情意,分外哀慟,遺贈其為珣宜皇貴妃。

    三日後,氓親王風氓致辭世,享年八十六歲。皇帝念其三朝輔政,功勳卓著,重加其身後哀榮。時值三皇子風浩准年幼,因奉旨乘嗣氓親王一脈,在乳母侍衛扶持下扶棺出殯,守孝三夜。皇帝以特旨晉封幼齡的風浩准為氓親王,賞食雙親王俸。

    豫豐六年除夕,皇帝下旨,由年僅三歲的五皇子風浩前入嗣海家,為海從芮之別,准其沿用原名,是為海浩前,並晉封海從芮為三等承恩公。

    至此,風無痕膝下僅餘如貴妃所出皇長子風浩揚、琬嬪所出二皇子風浩方、皇后所出五皇子風浩嘉以及容妃所出六皇子風浩明四子。

    豫豐七年元旦,皇帝奉太后蕭氏懿旨,晉封蕭重華之女瓏貴人蕭氏為瓏嬪,賀莫彬之女謹貴人賀氏為謹嬪。曾經在先帝晚年爭鬥不休的賀蕭兩家,由於皇帝的這一道旨意,再次令所有朝臣側目。這一年,皇帝風無痕剛好二十九歲。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6:38
無痕篇 第十卷 昇平   第二十二章 說服
  

    春光明媚,碧波蕩漾,杭州的西湖之上,此時正是泛舟的大好季節。只看湖面上一艘艘精緻的畫舫,還有其中隱隱約約的各色紗衣,足可見江南的富足繁盛。兩江總督秦西遠雖然年歲不小,但在政事上頭卻是半點不含糊,無論是應付商賈還是上司下屬,他都是談笑風生,得體大方,把江南治理得順風順水,因此這幾年倒是受了朝廷不少封賞。

    正因為如此,當這位位高權重的總督也出現在畫舫上時,旁人便俱是震驚不已,就連號稱江南第一世家的凡家家主凡准曦也是變了臉色。

    這艘畫舫雖然乍看上去並不起眼,但裡頭卻是別有洞天,一琴一畫,一桌一凳,全都昭顯了主人的高雅素淨,不同凡俗。不過,裡頭坐著的一圈賓客卻全都泛著一股銅臭味,江南有名的富商大賈竟是無一人落下,全都雲集此地。再加上貴為總督的秦西遠親至,總有幾分不同尋常的意味。

    不過,主位上的那個人卻是年輕得很,和一眾賓客相比,此人的風骨便顯得雅致了許多。只見他一身月白長袍,手中一柄折扇一開一合,隱隱約約可見其中的墨寶。不同於其他富商金玉滿身的俗氣,他只是在腰間懸了一枚奇特的玉飾,腳底則是一雙杭州最名貴的糅皮軟靴,臉上卻含笑不語地看著眾人。儘管此人面目並不是十分出色,但在一群幾乎都是上了年紀的中年人當中,無論如何都是那種光芒四射的人物。

    凡准曦見其他人都不肯率先發話,只得咳嗽一聲。拱手客套道:

    「早聞越公子大名,想不到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想當初越老先生一手打開了越家僅限於八閩地局面。如今越公子子承父業,更是如日中天。真是不簡單啊!「話雖如此,他心底卻著實有些鄙夷。上頭這位越公子自從八年前初次露面之後,便不斷地在越家安插勢力,最後竟是一舉代替了掌握越家大權的總執事越樂,隱隱成為下一代家主的當然人選。可是知根知底地人心中都清楚。這位所謂名門貴公子,最初卻只是越千節在外頭風流一度的結果而已。「凡老過獎了,越起喆不過是後學末進,哪裡及得上諸位叔伯坐擁家財百萬地風光?」主位上的人只是微微一笑,卻把氣氛都帶活了一些,「今日實在是冒昧得很,連秦制台也親自駕臨,真是讓在下惶恐不已。」他的話雖然說得卑微,但面色仍舊不變,顯然。對於秦西遠這個威震兩江的總督,他的恭敬也僅是有限。

    也難怪他地倨傲,這幾年來。越家非但沒有因為詢貴妃的去世而遭到排擠,皇帝反而是優容有加,逢年過節也常常厚加賞賜。不過,越家也並未敢恃寵而驕。本家幾乎是從不與京城的越千繁一家人聯繫,看在外人眼中,自然知道他們的避嫌之意。

    越起喆雖然看上去極為年輕,但實際上卻已經是年近四十,他便是改作了男子裝扮的越起煙。八年前,她在得到風無痕承諾之後,詐死從宮中脫身,隨後便在一眾親信扶持下逐漸掌握了越家大權。由於越千節深知此事底細,因此這幾年竟是在府中閉門不出,只是由著越起煙頂著個男子名頭在外邊闖蕩。在京城歷練多年,越起煙的手腕自然是更勝以往,就連原先的總執事越樂,也在見識了這個所謂珣貴妃欽點接班人的處事手段後,再也不敢有一點異心。

    不僅如此,在越起煙的大力支持下,越家和羅家已是幾乎成了一家人,兩家子弟通婚的不在少數。繼承了家主之位地羅生綱本來在珣貴妃的死訊傳出後極為頹廢,但在得知了越家這位新主事的來歷後,也近乎對其言聽計從,彷彿是從中看到了他深深傾慕地那位貴人的影子。有了羅家的輔助,越家的生意逐漸遍佈了大江南北,只是有些詭異得是,越家不僅沒有將京城分號擴大,反而是退出了京城。但凡越家人,若無緊要大事從不進京。

    秦西遠對座上主人地說辭只是置之一笑,隨後便開口詢問道:「越公子,誰不知道你如今是各省督撫的座上客,本官這個區區總督又怎敢例外?不過,本官為官和別人不同,向來是兩袖清風,也無所謂身外之物,但本官最欽佩的便是越家絕不發災難之財。不管是五年前的旱災還是兩年前的洪災,越家糧號都是平價售糧,光是這一點,便不是那等嗜錢如命的奸商可以相提並論的。今日也無好酒相伴,本官便以茶代酒,敬越公子一杯!」他言罷便舉起了手中茶盞,竟是起身相敬。

    這個舉動讓其他商賈都是大為吃驚,他們和秦西遠打了多年交道,深知此人油鹽不入的秉性,而今次居然如此謙恭,足可見這位越公子的份量。凡准曦雖然早已和越起煙打過交道,但也沒料到對方能深得總督大人看重,此時未免有些慌亂。

    越起煙也連忙站起身來,舉起茶盞回敬道:「秦大人言重了,在下同為朝廷子民,自然應當盡些心力,此事其實微不足道。」兩人舉杯一飲,這才分頭坐下。越起煙環視眾人,對他們的表情很是滿意,這才徐徐開口道:「各位都是江南各大商業的掌舵人,平日也難得一見,今日在下冒昧相邀,也有一件大事需要各位襄助。」

    她見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不由微微一笑道:「各位想必都知道,如今各行都有行會,因此各司其職,分外省力。然而,各省之內格局都是不同,像秦大人這樣清廉剛正的官員更是少之又少,因此,我等脫開自己的範圍而將生意開拓到外省的,往往都要冒相當大的風險。」

    這段話一出,眾人當然是頻頻點頭,就是秦西遠,聽到那幾句讚譽也不由捋了捋鬍子,顯然有些自得。越起煙見眾人的興頭都上來了,不由又微笑著繼續道:「大家也都知道,皇上如今正在逐步推行新政,雖然阻力著實不小,但也可以看到吏治正在不斷走向清明。我等雖為商賈,但托著家大業大的福分,如今子弟也有了進學的機會,將來同樣可以立於廟堂。因此,各位是否考慮過報答皇上的這一道恩旨,為朝廷出一些心力?」

    凡准曦聽得心頭大震,不由身子略微前傾了一些,試探地問道:

    「我等雖然是商賈,也不全都是逐利而行的,皇上推行仁政,我等自然也是同樣歡欣鼓舞,只是不知越公子究竟是何意?」由於歷朝各代對商賈都有極嚴的限制,其子弟不能出仕為官,但到了這時卻早成了虛設。

    只要有錢,給子孫捐一個官職是極容易的,因此年前皇帝便下了旨意,廢了這一條規矩,因此商人子弟都是得了這個福分,也算得上是皆大歡喜。

    「在下既然提了出來,自然是早有打算。大家都知道,江南連著兩年都是大熟,想必各位糧倉中的米糧都堆滿了,何不獻給朝廷充作軍糧?這兩年,雖然天下太平,但畢竟西北零星戰事不斷,將士都在拚死作戰,我等在後方安享盛世,也該為朝廷分些憂才是。」越起煙這番話說得聲情並茂,聽得所有人都是一愣一愣的。

    而秦西遠更是心中叫絕,倘若此事一成,那他這個作巡撫的即便是袖手旁觀,最後也能撈一個天大的功勞。這些米面在江南自是微不足道,但放在西北苦寒之地,就是一筆天大的軍功。不過,他也清楚,所謂軍糧其實是小事,從江南到西北,其中的運費火耗,才是最耗錢的差使。上頭那位越公子既然心有定計,也應當考慮過這個才是。

    果然,他剛剛轉過那個想法,越起煙便趁熱打鐵地建議道:「在下知道軍糧對於各位都是小事,以這大豐之年,朝廷籌措軍糧自然也是容易,只是這運力的損耗著實不小。因此,在下在這裡先起一個頭,到時由凡老作領頭的,我們向西北軍前獻糧一百萬石,諸位意下如何?」

    這些富商大賈中,自然也不乏吝嗇小氣的,然而,大庭廣眾之下,又當著秦西遠的面,他們誰也不想顯露出小家子氣來。大豐之年嘛,一石糧食不過是七錢銀子,這一百萬石糧食也不過價值七十萬兩,在場眾人隨便掃掃家裡的犄角旮旯,這錢也就富餘下來了。可是,最令人為難的是漕運,這運費若是全部加在一起,怕是遠遠超過米糧本身幾倍,這些富商衡量再三,便有些猶豫了。

    越起煙見所有人只是不作聲,只是微微皺眉便省到了自己剛才的口誤,又笑吟吟地開口道:「諸位叔伯,剛才是我失言了,從江南運糧到西北,這實在不是什麼好法子。聽說今年四川也是大熟之年,不若各家選一個信得過的人,從四川直接買糧北上,如此一來,便可以省了漕運的那一筆開銷。」

    這句話一出,眾人便都釋然了,凡准曦第一個站起來符合,接著便是其他商賈牽頭認捐,不到半個時辰,匯攏來的銀錢就有足足一百萬兩。越起煙自然是心滿意足,而秦西遠也是同樣高興萬分,看來,這個功勞一上奏,他承襲自父親的子爵爵位又能水漲船高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6:39
無痕篇 第十卷 昇平   第二十三章 加銜
  

    如今已是豫豐十四年的年底,因此京城上下都是一副熱鬧非凡的景象。這幾年來,儘管朝廷在西北履有用兵,大仗小仗不下幾十場,當對於遠居京城繁華之地的百姓來說,這些都是極為遙遠的事。與以往的戰事不同,最近幾年朝廷不僅沒有加賦,反而在大災之年免去了好幾個省份的稅賦,因此黎民百姓都是人人稱道吾皇聖明。不過,這一頭的百姓固然樂和了,戶部尚書越千繁卻是忙得頭暈目眩。如今他是宮裡沒了靠山的人,為人處事也謹慎了許多,好在皇帝似乎還念著和已故珣宜貴妃的情分,待他倒是一如往昔。

    這一日,越千繁和賀莫彬再次奉旨到了勤政殿,商議的也是西北軍餉和軍糧一事。越千繁早先便得了江南那邊的奏報,因此眉宇間籠罩著的愁雲無影無蹤,反而是喜色極濃。就連賀莫彬也是面露微笑,大大有別於往日單獨面聖時的緊張。

    風無痕見戶部這兩位堂官都是一臉輕鬆的模樣,不由笑著打趣道:

    「看來今日朕的大司農大人興致極好,可是有什麼值得高興的事麼?往日朕一宣召,你們就都是苦著一張臉,好似生怕朕多要了戶部庫裡頭的錢糧似的,今日一反常態,應該有好消息要向朕呈報吧?」

    越千繁聞言立刻站起身來,從袖中取出一份奏折,恭恭敬敬地雙手呈遞了上去。「微臣不敢隱瞞,此事倒和微臣兩人沒有關係,乃是兩江總督秦大人的功勞。」他見小方子取去了那奏章。方才繼續道,「皇上,閩南越家聯合了江南各大富商大賈。欲向西北軍前獻軍糧一百萬石。如今,秦大人已是遣了自己的一位幕僚陪同這些人去了四川買糧。近日也許就能運抵西北軍前了。這些富商往常都是些不拔一毛地人,此次突然能如此慷慨解囊,自然是吾皇先頭那道旨意的恩典。皇上教化四方,天下賓服,真是百姓之幸!」

    風無痕前頭還聽得聚精會神。後來聽著越千繁竟是變著法子頌聖,不由莞爾。不過,他自然知道越千繁這樣上奏的用意。自從越起煙「去世」之後,這位戶部尚書就時時刻刻都在擔心著自己地位子,如今越家牽頭做了這麼一件好事,越千繁怎能不大力宣揚?想到這裡,風無痕不由又想到了此事背後的人物,神情也變得有幾分恍惚。許久,他才點頭道:「朕那道旨意不過是順應民意而已,再說了。這些富商子弟中,若是真能科舉,浪費了也是可惜。再者他們錢財眾多。花幾個錢捐官地也不在少數,朝廷也不可太過固執。」

    他見賀莫彬剛才也隨越千繁一同起立,便頷首示意道:「這不是正經奏對,你們都坐下吧。不必那麼拘束。這幾年來,朕一步步地推行新政,儘管讚的人不少,但罵聲同樣眾多。一道『襲爵令』,既造福了不少勳貴中的傑出子弟,也讓那些紈褲公子失了進身之階。而那道『推舉賢才』的旨意,也同樣如此。寒門子弟固然可以更容易地出頭,但也掀起了攀附權貴的潮流,可以說是有利有弊,只不過其中利處稍稍大於弊處而已。」

    賀莫彬見皇帝感慨,連忙欠身回答道:「皇上此言未免妄自菲薄了些,自古寒門士子,少不得有年少聰慧地,只是耽於環境困苦,白白浪費了大好天賦。如今皇上一道旨意,諸大員就得尋訪英才上報,對這些人來說不啻是天大的幸事。我朝科舉雖然嚴謹,確實是讀書人出仕的一大出路,但畢竟太過拘泥形式章法,有些實務甚佳而文章稍差的,未免就蹉跎了大好歲月,待到出仕之後,也許已是白髮蒼蒼。皇上能不拘一格用人才,正是天下士子才士的幸事。」

    「你的這些話倒是和你父親一模一樣。」風無痕聞言不由笑道,心中確是想起了賀甫榮前些日子的奏折。「你父親雖然致休多年,但在朝政上頭卻是有一套的,得空了你讓他也不妨進宮走走,也好陪皇貴太妃說說話。有些東西,朕也想聽聽他的主意。」他見賀莫彬忙不迭地起身謝恩,不禁又是搖搖頭,「賀愛卿,你在戶部也已經擔當多年,實務上頭很有長進,不過其他事情上頭你也得好好學學,有時總攬全局比限於一隅之地要難得多。朕這幾日準備為越愛卿加大學士職銜,他少不得要進內閣贊襄,你就得多擔待一點戶部實務了。」

    這句話一出,越千繁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算起來他在戶部尚書任上已經將近二十年,幾乎未曾出過任何差錯,功勞也是不小。皇帝雖然屢屢恩賞,也曾經賞過爵位,但從未提過加銜之事。如今一開口就是一個大學士,這份賞賜可就大了。

    只見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也變得有些顫抖:「微臣不過微末之身,蒙先帝簡拔,皇上看重,在戶部尚書任上多年,也只是小有微功而已。如今皇上驟然提拔為大學士,微臣恐朝野不服,再者微臣才幹有限,怕是不能擔當贊襄要職。」不管皇帝真實心意如何,越千繁心中惴惴,因此還是打定主意,先以辭為上。

    風無痕卻只是擺了擺手,顯然並不認同這種說法。「如今朝中加了大學士職銜地,便只有宰相鮑華晟、刑部尚書何蔚濤和兵部尚書衛疆連三人。他們都是多年老臣,政務上頭也是極為妥帖,但上任之初也同樣會有這樣那樣的毛病。越愛卿,你在朝廷中樞已經多年,條陳也上過不少,朕相信你定能勝任。」

    皇帝既然說了這些話,越千繁心中便篤定了一些,連忙頓首叩謝。

    這邊賀莫彬也離座叩首道:「皇上放心,微臣雖然駕鈍,但戶部差使也是擔當多年,一定會為越大人分憂。」

    兩人都是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樣,風無痕也就又勉勵了幾句,這才令他們退去。軍糧之事既然已經解決,想必安親王風無方也該滿意了。

    他想起先頭那一封封密折,不由覺得好笑。換作尋常鎮守西北地王公,巴不得沒有戰事困擾,而風無方卻是不同,興許皇族子弟中,唯有他承襲了那種悍勇的天性。這幾年準噶爾行事愈發猖獗,就連薩克親王胡裡奇也是屢屢有不穩的舉動。風無痕想起前年庫爾騰部和薩克部的那一次小衝突後,容妃雅娜和貞妃明秀不理不睬地模樣,臉色頓時又陰沉了下來。

    皇長子風浩揚如今已是年過二十,出落得英俊挺拔,比起父皇風無痕來更具氣度。由於他自十二歲起就參贊政務,十六歲就奉旨去過西北軍前勞軍,十八歲在巡視河南時請天子劍斬了三名貪贓枉法的官員,深得風無痕的信任和喜愛,早早地就晉封了德親王。滿朝文武對這位不芶言笑的皇子懼意極深,平常相見時也都是謹慎小心,唯恐被對方抓著把柄。也正因為風浩揚的這副秉性,儘管他乃是朝中最為炙手可熱的親王,來往德親王府的官員卻是極為有限,也成全了他鐵面的名聲。

    與之相比,恭郡王風浩容則要隨和得多,他比風浩揚年長一歲,儘管爵位上只是郡王,但參與政務也是一點不少,為人溫和,手腕圓滑,因此朝臣寧願和他打交道。許是年少時的經歷坎坷,這位王爺平日裡對那等貧寒有才的官員往往是青睞有加,逢年過節也履有周濟,但一旦這些人補上實缺和肥缺,他卻再不和他們來往,避嫌得近乎苛刻。

    這一日,風浩揚和風浩容兩人閒來無事,也不帶眾多隨從侍衛,身後就讓兩個貼身小廝跟著,便大搖大擺地在集市中逛了起來。如今乃是年關,大街小巷置辦年貨的百姓擠了個滿滿當當,人人面上都是欣喜滿足的笑容。連一向不芶言笑的風浩揚見了這等情形,也不由展顏一笑道:「父親多年心血確實沒有白費,如今天下富足,百姓的日子也就好過了。」

    風浩容也點點頭,正要答話,卻瞥見人群中有一個熟悉的身影,不禁伸手拉了拉風浩揚的衣襟道:「你看那邊,是不是祈郡王?」風浩揚聞言一愣,這才凝神望去,只見祈郡王風無浩帶著兩個侍衛,也正在那邊一處地攤上看著字畫。風無浩這一年已經二十八歲,儘管早已成年,但由於母親早逝,他沒有多大勢力撐腰,娶的王妃是唐曾源的侄女,風無痕也只讓他在禮部歷練過一段時間,旁的差使卻未曾派過。

    這邊兄弟倆見了這位十二叔,本來也想裝著沒看見,混過去也就算了,誰料風無浩正好回頭,無巧不巧地瞟見了兩人,神色也是一愣。這下風浩揚和風浩容便藏不住了,只得雙雙走上前去,躬身一揖為禮,同時叫了一聲十二叔。

    風無浩正在辨認一副畫卷,見了兩個侄兒行禮,也就不以為意地道:「在外邊就不用多禮了,你們兩個見識廣,快來幫我看看,這副東西是真是假?老闆可是開價五百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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