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凌雲誌異 作者:府天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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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2009-5-14 15:28: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9 215675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6:11
無痕篇 第十卷 昇平  第四章 高就
  

    儘管師京奇回京述職的時候不過是區區正四品道員,但他的宅子卻是頗為富麗堂皇,而且地方也佔在京城達官顯貴雲集的東華門外,讓其他官員好一陣羨慕。師京奇自然是置不起這樣的家業,然而,他在王府和東宮輔佐風無痕多年,風無痕登基之後,第一件事便是賞了他宅子和進士出身,然後一步步地將他提拔了上來,算是典型的「雞犬升天」

    不過,師京奇對外人的非議卻並不在意,所謂才德不過是皇帝說了算的,只要自己能夠謹慎行事,將來位居朝廷中樞也不是夢想。

    這一日,左晉煥出了宮便匆匆到了師府,在那管家的帶路下參觀了好一陣子,然後才到了師京奇的書房。兩人一見面,左晉煥便嘖嘖稱羨道:「緒昌兄真是好福氣,你這宅子別說是小小一個道員,便是開府一方的封疆大吏也不見得能有福分。看看外頭那幾進幾出的格局,也不知你是走了什麼運氣!」

    師京奇是知道左晉煥脾氣的人,也懶得和他說笑,兩人分賓主坐下之後,他便開口解釋道:「這是當初攀附那位主兒的一個官員留下的宅子,皇上看著閒置可惜了,這才賜給了我,也免得旁人閒話,畢竟勉強也算亂臣。」他的話語雖然含糊,但左晉煥又哪會不知道箇中詳情,所謂的那個官員無非就是指前任九門提督張乾。張乾既然壞了事,這府邸自然就空了出來,沒想到竟便宜了師京奇。

    「不管怎麼說。緒昌兄都是好福氣。」左晉煥搖頭晃腦地道,突然,他的目光變得銳利了幾分。凝神直視著師京奇的雙眼,「今次沒想到是緒昌兄前往山東任職臬台。你我兩人又能搭檔了。不過,恕我多言,皇上這葫蘆裡究竟是賣地什麼藥,還請緒昌兄提醒一二。」

    師京奇不由啞然失笑,天底下大概也只有左晉煥會這般直截了當地說這種話。換作外人,只要傳到皇帝耳中,指不定就有一個大不敬的罪名。「賢弟,你也實在是太心急了。」他搖搖頭道,「皇上只是要歷練你,並沒有其他意思在其中。讓我和你一同前去山東,不過為的是在閔致遠任布政使期間,山東多出盜匪,治安不靖而已。你是要得大用地人,今後說話小心些。萬一被別人抓了把柄,就是皇上也會為難。」

    左晉煥歉意地一笑,這才安靜了下來。他何嘗看不出皇帝這些時日咄咄逼人的勢頭。然而,對於自己入主中樞,他卻興致不高。在地方為封疆大吏,自可天高皇帝遠。不用成天戰戰兢兢地揣摩聖意;而在朝廷中樞卻大不相同,人說宰相門前七品官,在京城為官,哪怕是品級再高,掣肘也是重重,行事更是得如臨深淵,如履薄冰,沒趣得緊。可是,左家就他這麼一個獨生子,為了他地聖眷深重,母親也不知是燒了多少高香,而父親更是成日裡嘮叨不已,就是皇帝的期望,他也不敢辜負。

    「唉,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先得過且過吧!」左晉煥無可奈何地道。兩人也就知機地不談正事,只是在那裡閒聊磕牙,倒是難得了一會空閒。

    同是幕僚,年嘉誠的經歷便要坎坷得多了。他畢竟還年輕,跟在風無痕身邊時間也短,因此賜了進士出身之後,風無痕便先派了他在戶部任職,不過正五品的戶部郎中,也足足比那些科舉出身地進士高了幾階。他在這些事務上本就留心,因此兩年下來考評俱是卓異,只是風無痕刻意壓著,官階卻仍是沒動。

    年嘉誠也是聰明人,並不敢在這上頭有什麼怨望之心,只是盡力做好自己的本分差使。誰想到,這一日皇帝又是一道旨意,竟是令他隨同嘉郡王風無傷前去淮安查辦河督官員貪贓枉法一案,直叫他犯了嘀咕。

    與他同去的除了一個戶部主事之外,便是幾個戶部最老練的盤帳老手,再加上一個領銜的嘉郡王,這一趟欽差隊伍著實龐大。

    年嘉誠滿心以為臨行之前皇帝會單獨召見,誰知等到上路也沒有任何消息。直到他出了京城,風無傷才笑著交給了他一封密函,說是皇帝托他轉交之物,這更是讓年嘉誠摸不著頭腦。他先前在蕭雲朝府中為幕僚時,也曾知道京中諸皇子奪嫡的一些內幕,哪裡會不知曉風無傷為人的秉性城府。然而,皇帝不僅這次揀了這位嘉郡王作欽差,還將密信交給了此人,內中深淺實在是難料。

    密函中的內容卻很簡單,除了交待年嘉誠仔細核查河督衙門的往來帳目之外,還另外囑托他要防著有人洩漏機密,最後卻是幾句不鹹不淡的勉勵之語。然而,這些東西明明可以在召見時點透,又為何要通過風無傷之手轉達?

    年嘉誠在那邊傷腦筋,而風無傷也同樣在琢磨信函中內容地用意。

    他本就是個謹慎人,從皇帝那頭取得此物之後,便小心翼翼地拆開來驗看過,生怕有什麼要命的旨意。可是,真的看過了之後,他倒是犯了躊躇,裡頭地話無關大礙,竟是一封平常至極的書信。為了以防萬一,他甚至照原樣抄剝了一份,不時取出來琢磨一番,可仍舊沒看出什麼名堂來。但他慮及年嘉誠乃是皇帝的人,因此便對其多了幾分提防。

    勤政殿的風無痕早就料定了別人地想法,雖然不清楚風無傷如此主動的原因,但他並不準備深究。彼此是兄弟,他今後還有用這個九弟的時候,現下就不能約束得過緊。派了年嘉誠跟隨不過是因為此人相當謹慎,行事也頗有條理,不過是為了必要的時候扶助風無傷一把罷了。若是真要派人監視,他決計不會用年嘉誠這等引人注目的角色。至於那封密函,不過是疑兵之計罷了,恐怕風無傷定要為它傷透了腦筋。

    御座上的風無痕不由輕輕揉了揉太陽穴,以前見先帝事事都極有條理,還以為這帝王之位只要坐穩了,就極為容易,豈料竟真是一件勞心又勞力的苦活。若不是為了那無上威權何尊榮,怕是天底下也沒有這麼多人要搶著坐這個位子。他又想起了先前德太妃蘭氏的條陳,臉色不由陰沉了下來。自打他登基起,這個蘭氏就從沒斷過騷擾,一意想要讓風無言脫了軟禁之災。然而,不說先帝的禁令不能輕易改動,就是為了當年的過節,他也不可能輕易恕了風無言的罪過。

    風無痕正在沉思,眼睛卻突然瞟見殿外有一個人影正在張望,不由皺了皺眉頭。一旁的小方子見主子臉色不愉,連忙順勢瞧了過去,也覺得有幾分蹊蹺,不待吩咐就幾步衝了出去。待到他看清楚了人,不由又是一呆,只見那人正是越起煙的貼身宮女纖兒。她一見小方子出來,連忙上前道:「珣貴妃娘娘讓奴婢來向皇上通稟一聲,說是她有要事想要奏報,請皇上得空了去鍾和宮一次。」

    小方子聞言不由大訝,須知自風無痕登基之後,越起煙一向是規行矩步,鮮少有這等逾越的時候,因此心中不由犯起了嘀咕。不過,既然事關後宮嬪妃,他自是不好多問,答應了一聲便示意纖兒在外頭候著,自個急匆匆地進殿奏報。

    聽了小方子的轉述,風無痕也覺得有幾分疑惑,正好他也有些倦了,當即便起身道:「既然如此,你就和朕一起去鍾和宮一趟吧。」臨走時,他似乎又想起了什麼,隨即便自失地搖了搖頭。不知為何,風無痕總有些奇怪的預感,似乎越起煙的相邀有些什麼奇怪的意味。

    鍾和宮的正殿中,越起煙正獨自一個人坐在那裡,臉色竟是極為蒼白,上頭還帶著幾許寂寥和無奈。外頭隱約已是響起了迎駕的聲音,可傳到她耳邊卻是彷彿一點意味皆無。九年多的夫妻情分,如今回想起來,似乎淡薄如紙。興許她是一個不錯的紅顏知己,但無論是論貼心還是論感情,亦或是度其心腑,她都及不上其他三人。海若欣擁有的是當初風無痕的迷戀和寵愛;紅如擁有的是多年相伴,榮辱相依的緣分和情愫;至於看似最為不起眼的海若蘭,至少也曾經一路相隨風無痕至福建,義無反顧地愛過一回。唯有她,看似尊榮卻一無所有。

    風無痕在迎駕的人當中沒有看到越起煙的人影,便有些留上了心。

    不管是人前還是人後,越起煙都是善解人意的,而且從來都是謹守本分,不驕不躁,鮮少有倚仗身份的時候。此時自己應她要求前來,她斷然沒有輕慢的道理,其中的緣故實在引人深思。他揮手打發了欲進去通報的纖兒,又讓小方子留在了門外,這才獨自走了進去。

    鍾和宮本是當年恭惠皇貴太妃賀雪茗的寢宮,因此裝飾一直都是以素淨為主。而越起煙搬進來之後不但未曾添置裝設,就連原有的不少飾物都取了下來,看上去倒更像是孀居的太妃寢宮。風無痕甫進門,便看見越起煙愣愣地坐在那裡,臉上滿是怔忡之色。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6:12
無痕篇 第十卷 昇平   第五章 請求  


    「起煙,你巴巴地請朕過來,就這麼自個呆呆地坐著麼?」風無痕見越起煙好似沒有瞧見他,只得自己開口道。他已經直覺地感到一絲不對勁,對於越起煙的脾性,儘管相處多年,他卻仍然有一種摸不透的感覺。

    越起煙這才抬起頭來,慌忙跪倒在地,「皇上恕罪,臣妾剛才失儀了。」嘴上雖然這麼說,但她的面色還是不太好看,心事彷彿更深重了。風無痕見一向沉著冷靜的越起煙突然變得如此模樣,不由心中一顫,竟是親自把她扶了起來。「算了算了,朕看你臉色不佳,是不是受了風寒,朕還是召一個太醫來替你瞧瞧吧!」

    越起煙連忙搖頭,見風無痕一臉不信的模樣,頓覺心中劇痛。她深深凝視了丈夫一眼,又盈盈跪了下去。「皇上,臣妾自從嫁入王府以來,從未求過您什麼事情。今日,臣妾有一件大事要請求皇上,請您恩准。」

    風無痕從未見過越起煙如此做派,立時愣了,好半晌才發話道:

    「你先起來吧,能夠答應你的事,朕自然會答應。如果是朕無法做到的,你就是再懇求,朕也沒法作主。起煙,你一向聰慧,應當知道,身在宮中,諸事都無法自主的道理。倘若那事情幹礙太大,你也不用提了,免得朕和你都感為難。」

    越起煙苦笑一聲,這才正容答道:「皇上,若非被逼無奈,臣妾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有所要求。之前,臣妾和殿下婚後多年未曾有過子息。雖然心中多少有些苦楚,但至少日子還過得太平。如今,皇三子降世。

    臣妾的處境就有些艱難了,不說本家諸人的蠢蠢欲動。就連父親那一頭也有別樣地想法。前次母親進宮請安,已經給了一些不同尋常的暗示。父親雖然往日並無多大野心,但也經不起有心人撩撥,因此臣妾不得不有所決斷。」

    這些事情風無痕雖然擔心過,但從未想過會這麼快就發作。畢竟。風浩准不過才一歲多,離著將來的事還相當遙遠。可是,越起煙地決斷並不遜於男子,她既然這麼說,想必並不是空穴來風。海若欣貴為皇后自不必說,倘若一旦有事,滿朝官員至少有三分之一出自海氏門下,聲勢自是浩大。然而,越千繁當初勉強算是蕭氏一黨,難道那些官員竟是看上了風浩准這個猶在呀呀學語的孩子?

    越起煙見丈夫神色一連數變。不由慘然一笑。深宮歲月催人老,她不過還是二十幾歲,風華正茂地年紀。已經感到一顆心蒼老到了十分。她的心思應該放在外頭繁雜的事務上,而不是深宮中的爭寵鬥艷,那些女人間的鉤心鬥角,不應該屬於她。

    「這些事情現在提起為時尚早。不過,朕心裡有數就是了。」風無痕面色陰沉地道,「起煙,身為貴妃,這些事情只要你自己把握分寸就好,別人就算有心,只要你能自持,應該也不會鬧得太過分。」話雖如此,但他一想起先帝晚年奪嫡地慘狀,不由又是一陣心悸,「你倒是說說,究竟有什麼事要求朕?」

    越起煙這才抬起頭來,臉上竟是現出了幾許決絕。「皇上,先前臣妾嫁入王府之前,曾經說過自己的心願。如今,皇上坐擁萬里江山,後宮更是美女如雲,臣妾不過蒲柳之姿,又留有子嗣,一切都已經夠了。臣妾懇請皇上,萬一臣妾有所變故,將浩准這個孩子交給如妃撫養,臣妾就了無遺憾了。」

    這句極為不祥的話一出口,風無痕頓感腦際轟然巨響,人也幾乎坐不住了。他手忙腳亂地將越起煙扶了起來,這才怒氣沖沖地道:「你,你真是胡鬧!你如今未滿三十,說這些糊塗話做什麼?朕即便真是後宮佳麗三千,也絕不會忘了當年的前盟。起煙,朕知道後宮的日子與你不合,但你也無需這等決絕烈性。後宮嬪妃若是自個輕賤性命,該當何罪你應該清楚!不要忘記了,浩准如今還年幼,你若是有什麼閃失,他該如何自處!」

    越起煙突然收起了鄭重的神色,嫣然一笑道:「皇上何必如此在意,臣妾不過是為浩准請一道恩旨罷了。宮中之事誰人能說得清楚,固然臣妾還年輕,但古來嬪妃早逝的並不罕見。如妃性子溫順,又和別人都處得好,有她看顧浩准,臣妾也就放心了。」她見風無痕猶自一臉懷疑,又微笑著勸道,「皇上,臣妾最近頻頻噩夢,這才交待這些,並非真的有所預兆。您若是不答應,臣妾只能跪著不起來了。」

    風無痕仔細打量著越起煙的神情,最終深深歎了一口氣。「起煙,你實在太聰明了,只不過,有的時候你地遠見和想法確實令人無奈。好吧,朕答應你就是,不過,你也得向朕承諾,不要攪出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來!」他緊緊盯著越起煙的雙目,一字一句地道,「像先帝那等宮闈醜聞,朕不希望再重演。」

    出了鍾和宮,風無痕只覺心頭沉甸甸地,竟是一點精神都打不起來。他也不吩咐回勤政殿,只是在宮中隨意閒逛,心情卻愈發沉重。

    一旁的小方子見主子情緒不振,便拚命在旁邊插科打詳,試圖讓氣氛活絡一些。可是,往常屢試不爽的絕技在這個時候卻失了效用,只是皇帝一道冷冽的眼神,小方子就畏縮地不敢再多話。

    轉來轉去,風無痕最終卻來到了風華宮。雖然這一處宮殿遠遠比不上其他宮室地華貴,但他曾經在這裡居住了不少時日,所謂感情也是非比尋常。紅如從下人那裡得了信,早早地迎了出來,但見丈夫臉上一絲笑容皆無,頓時心中奇怪不已。

    「紅如,你陪朕在風華宮附近走走,其他人就不用跟了。」隨侍在後的凌仁傑剛要出口相勸,卻見皇帝臉色鐵青得可怕,又慮及那雷霆之怒,只得退了下去,忙不迭地吩咐侍衛遠遠吊在後頭。小方子也不敢違旨,自個尋了個石墩坐下,眼睛卻始終往風無痕那邊瞟去。

    紅如亦步亦趨地跟在風無痕身側,心中卻仍在揣摩著他的想法,卻不防風無痕突然伸出手來,緊緊地將她攬在懷中。紅如猝不及防之下,一張臉頓時緋紅一片,低低地驚呼道:「皇上,這是在外頭,您……」

    風無痕卻並不理會,只是將懷中佳人摟得更緊了些。「紅如,你知道麼,人真的很容易改變,哪怕是曾經知心的夫妻或是曾經海誓山盟的情人。每次到你這裡,你從來不會逼朕,從來不會說那些托詞,總是一片真性情,朕真的很高興。「他喃喃道,聲音中已是帶了幾許感傷,「朕不過是登基兩年,竟好似過了十幾年一般漫長,就連本來相知相守的妻子,一夕之間彷彿也不認得了。皇子們不過都還是些孩子,居然就有人打起了他們的主意,真真是不想讓人安寧!」他突然狠狠一拳擊在旁邊的石質護欄上,立時疼得倒吸一口冷氣。

    紅如早就被風無痕一反常態的舉止驚呆了,此時竟完全失卻了反應。直到見風無痕痛得眉頭擰起一個結,她方才失聲驚呼道:「皇上!」後頭的侍衛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一個個都想奔過來查看,卻被風無痕揮手打發了。

    「不打緊,朕失態了。」他淡淡地對紅如道,又露出了一個苦笑,「這些年來,朕少有放縱自己的時候,常常是只知國事不知其他,每每冷落了你們。紅如,你和起煙向來要好,你可覺得她最近有什麼不對勁?」風無痕的心底畢竟還存著一個大疙瘩,因此不由自主地便問了出來。

    紅如先是一怔,隨即便感到心中一陣酸楚。儘管知道丈夫永遠不會屬於她一人,但風無痕的問話無疑提醒了一句,她不過是皇帝後宮中的一個小小嬪妃而已。不過,紅如的面上卻仍是那幅神情,至於嫉妒和酸澀則是深藏在了心底。

    「皇上,珣貴妃最近確實有些不妥,無論是言行舉止都大異往常,彷彿心事深重的模樣。前些日子,她還在臣妾面前說什麼將來要把浩准交託給臣妾撫養,讓臣妾莫名其妙了好一陣子。」

    風無痕聞言不由眉頭一揚,心底更為納悶,不過,此時此地,他也不想詢問太多,總而言之,讓人多盯著一點鐘和宮也就是了。「你不用多心,朕只是隨口問問。紅如,如今起煙和若蘭都晉封了貴妃,朕雖然早想挪動你的秩位,但卻一直沒有下旨。如今再行此舉,應該也無人敢有二話,朕明日就讓禮部準備金寶,冊封你為貴妃。後宮之中,你雖然一向為人寬和謹慎,但朕也不想委屈了你。再說,倘若不是你這個母親教導有方,浩揚這孩子也不會這般懂事。」他見紅如一臉愕然,頓時露出了一個大有深意的微笑。

    紅如一愣之下便抬起了頭,只見風無痕面上儘是令人溫暖的笑意。

    她已經許久未曾見到這種笑意了,一時間彷彿又回到了從前的時光。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6:16
無痕篇 第十卷 昇平   第六章 皇子
  

    凌波宮中,海若蘭的寢宮裡已經人滿為患。不僅是那幾個一直奉旨守在這裡的僕婦,就連太醫產婆也是擠了個滿滿當當。先前皇后海若欣生產時已經讓這些人幾乎嚇得昏厥,如今海若蘭的情形竟也是令人分外憂心。

    聽著妹妹在裡頭發出陣陣慘叫,外間的海若欣也覺得一陣陣心悸。

    她自己雖然已經順利得子,但由於生產時虧虛太大,太醫已經暗示過,在分娩了皇四子風無嘉之後,她可能無法再承擔生育的後果,因此她對於妹妹的這一次臨盆極為關切。不僅如此,爺爺海觀羽眼看就要不行了,倘若海若蘭再有什麼萬一,她幾乎無法想像那種後果。海家香煙傳承了這麼多年,若是毀在她們姐妹手中,那就真的是莫大的罪過了。

    裡頭的一個僕婦突然急匆匆地衝了出來,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這才下跪稟奏道:「啟稟皇后娘娘,蘭貴妃她,她幾乎要昏厥過去了!」

    她的臉上寫滿了惶恐,畢竟,裡間的女人位分尊貴,倘若真出了什麼萬一,怕是所有人都要一起陪葬。

    海若欣聞言大恐,也不再顧忌什麼,竟是上前推開內間的門,直接闖了進去。只見床上的海若欣已經是氣若游絲,眼看便是支撐不住了,而下頭的兩個產婆急得團團轉,卻是一點法子都沒有。

    憂心如焚的海若欣顧不得許多,上前一步握住妹妹的手,在她耳邊鼓勵道:「若蘭,孩子就快要出來了。你千萬要挺住啊!這麼多年你就只生了一個女兒,難道就不想要一個兒子麼?不管怎麼樣,你不能睡過去!」

    海若蘭朦朦朧朧地聽到了姐姐的呼喚。這才感到渾身一激靈,立時稍稍清醒了一些。然後。下腹地一陣陣劇痛又讓她的神智模糊了起來,她右手死命地抓著姐姐的手,左手揪住了床單,幾乎用盡了最後一點力氣。終於,她感到耳畔傳來了一陣響亮地啼哭聲。頓感心中一鬆,頓時如釋重負。

    「恭喜蘭貴妃,是位皇子!」四個伺候的產婆也鬆了口氣,馬上把孩子裹在了襁褓中,這才送到了床頭,「蘭貴妃娘娘真是好福分啊!」

    海若蘭猶自不相信自己地耳朵,居然真是皇子?嫁了風無痕這許多年,她只是多了一個女兒,而姐姐卻一直沒有動靜。誰想到先後懷孕之後,竟然生下的都是皇子。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天大的玩笑。可是,看著產婆手中可愛的孩子,她立時難忍胸中的母愛。伸手就欲將其接過來,誰料海若欣一手阻止了她,眼中滿是嗔怪之色。

    「若蘭,你剛剛產後。身子太虛,這孩子看上去就是沉甸甸地,你怎麼抱得動?」她親手接過那襁褓,俯低了身子,這才將孩子送到海若蘭眼前,「你看看,眉眼間和皇上一模一樣,這下皇上應該高興了。之前他老說諸位皇子中沒一個和他想像的,這下多了這個孩子,他總不成還能挑出不是來!」海若欣見妹子精神不濟,連忙調笑道。

    海若蘭還是伸手逗弄了一會孩子,這才疲倦地沉沉睡去,一夥產婆頓時又忙碌了起來。海若欣將孩子交給了早已準備在側的乳母,又吩咐了幾句之後,方才出了海若蘭的寢殿。隨侍一旁的兩個宮女突然發現皇后的右手上滿是淤青和抓痕,心中一驚之下連忙上前提醒,海若欣卻只是不以為意地往手上瞧了一眼。

    「不過是一點小傷而已,倘若不是本宮見機得快,怕是今日就麻煩了。」她一邊說一邊示意一個太醫去取藥,「蘭貴妃雖然不是初次生產,但她前次臨盆的時候也是凶險萬分,本宮不得不小心一點。」她瞟了一眼身旁的耿敬,沉聲吩咐道,「你去皇上那兒奏報一聲,就說蘭貴妃母子平安。」

    耿敬心領神會地答應了一聲,隨即編一溜煙小跑出了凌波宮。他心中清楚得很,蘭貴妃是皇后的嫡親妹妹,這一次幸而得子,說不定秩位又會隨之上漲,就是他這次報喜,皇帝那裡也一定別有恩賞。想到這裡,他的步子愈發快了。

    「哦,蘭貴妃母子平安?」風無痕聞言不由大喜,頓時吩咐小方子道,「你快去海府一趟,將消息通知過去,也好告慰一下海老愛卿。對了,蘭貴妃生產之後身子虛弱,讓內務府多多備一些補品。唔,還有……」儘管不是第一次作父親,也不是第一次得子,但風無痕還是有些忙亂。畢竟,當年對海觀羽地承諾遲遲未曾兌現,他的心中也總有些愧疚。

    「皇上,還有為五皇子賜名!」小方子小心翼翼地提點道。這句話一出,風無痕的眉頭頓時舒展了開來,轉過頭來讚許地看了小方子一眼,這才道:「虧得你提醒,朕是樂糊塗了。唔,皇五子就賜名風浩前吧,讓宗人府記入宗譜就是。」

    小方子低頭應了一聲,這才出了勤政殿,倒是耿敬沒得吩咐,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得在原地躬身站著。風無痕過了好一會才發現了耿敬仍未退去,不由又打量了他幾眼。由於他登基之後並未全部撤換勤政殿中地大小太監,甚至連石六順和汪海等人也是一直隨侍在側,因此對於宮中的其他首領太監並未有多大認識。至於耿敬能夠當上坤寧宮的總管太監,就全都是海若欣自己的主意,他倒對此人倒是不甚熟識。

    沉吟片刻,風無痕便開口問道:「耿敬,朕看你在皇后身邊頗為伶俐,年紀倒還不大,你入宮幾年了?」

    耿敬連忙恭敬地答道:「回皇上地話,奴才十四歲淨身入宮,至今二十年了。」

    「唔,不過三十四歲便有了正七品,在宮裡頭倒是異數。」風無痕點頭道,他也不再多話,揮手便打發了他回去,心底卻思量了開來。同在宮裡當差,這些太監卻可謂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想當初他冒充小方子的時候,曾經深刻體會過這一點,看來,從裡頭挑幾個小方子這等聰明人也確實可行。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因此他只想了片刻便決定交給小方子去辦,另一隻手卻從旁邊拿過幾份奏章來。

    僅僅掃了一眼,他便不由皺起了眉頭。這是吏部尚書米經復的折子,其中分明寫著按照慣例,此次又要召幾個官員進京述職,可是,上頭那兩個人名卻讓風無痕有些不快。四川總督郭漢謹和浙江巡撫盧思芒是他從勤郡王起就用過的老人了,才幹秉性如何自然心裡清楚。兩人如今都算得上是封疆大吏,已是人臣的極致,再往中樞調便有些不妥了。

    在風無痕看來,如今朝廷中樞的官員中,忠心耿耿的人才已經不少,一味抽調藩邸的老人,反而會招人詬病。再者郭盧兩人的德行都曾有虧,與其被人背後指責,還不如在地方上務實些更好。

    想到這裡,風無痕便提起硃筆在上頭作了批示,不外乎是駁回了米經復的這個條陳。地方大員多了,沒必要在這個時候讓兩個干礙太大的人回京,想必米經復也是想藉機賣好,不過,心思太活絡了也並非好事。他冷笑一聲,便準備揀個時機讓人敲打一下,敢情米經復是怕人以為他和蕭雲朝牽扯太深,想要再交接幾個有能量的官員以作後盾。若真是如此,那用心便有些可慮了。

    皇帝又得一子的消息很快便傳播了開來,王公大臣固然是議論紛紛,就連街頭巷尾的小民百姓也都在津津樂道此事。想當初風無痕繼位之初,膝下只有兩子兩女,如今一年之中一下子添了三個皇子,這實在是天大的幸事。儘管人們都知道,皇子愈多,將來的奪嫡之爭就愈激烈,但考慮到可能的病災之後,皇家子嗣興旺便是一件好事了。

    猶在重病中的海觀羽聽了小方子稟報的消息之後,更是極為振奮,一夕之間竟然能夠從病榻上起身。然而,海從芮卻是清楚,父親已真正到了油盡燈枯的時候,此時此刻的好轉不過是迴光返照而已。就連太醫院的幾個太醫也是相顧黯然,畢竟,海觀羽為國操勞一生,在朝官中也是德高望重,今次倘若逝去,那能壓得住陣腳的人便又少了一個。

    「呵呵,沒想到我還能看到今日!」海觀羽突然大笑道,隨即便禁不住一陣咳嗽,旁邊侍立著的海從芮急忙扶住了父親的軀體,一邊埋怨道:「爹,您高興也別不顧身子,這時節已經涼了,您還是好好休息一會吧。皇上已經答應,待會讓乳母抱五皇子來給您看看,到時您又得打起精神,現在還是先歇一會吧!」

    海觀羽卻固執地不肯答應,直到那個人高馬大的乳母抱著孩子出現在門口的時候,他的眼睛才瞬間亮了起來。儘管皇帝尚未下明旨,但凡朝中大員,都知道先帝當初賜婚的用意,因此都清楚,所謂五皇子,將來是必定要繼承海氏一族的。海觀羽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的孩子,面上浮現出了一縷慈祥之色,這才示意乳母將孩子抱近一些。

    海觀羽摩挲著襁褓中的孩子,臉上的溫柔之色愈發濃烈,這是連海從芮都從未看過的表情。見父親興致如此之高,海從芮禁不住好奇,也俯身下來逗弄著孩子。奇怪得是,無論他如何撩撥,襁褓中的風浩前始終不哭不鬧,只是不時發出陣陣笑聲。

    海觀羽的目光逐漸黯淡了下去,然而,他嘴邊的那一縷微笑卻仍舊未曾褪去。豫豐三年十一月初三,三朝為相的海觀羽去世,謐曰「文直」因海觀羽在三朝俱有大功,皇帝特旨,遺贈其為一等公,由其子海從芮遞減承襲一等候爵位。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6:17
無痕篇 第十卷 昇平   第七章 父女
  

    原庫爾騰親王賴善進京已經將近半個月了,雖然他年歲已大,在之前的木蘭圍獵中也沒出什麼風頭,但還是得了不少恩賞,直叫其他王爺嘖嘖稱羨。這一年的木蘭圍獵中,蒙古諸部都派了勇士前來,各部的親王也一個不拉地趕來奉承,就連準噶爾親王客圖策零也不例外。與之同行的還有他的王妃風凡琳,在草原的兩年時光中,這位昔日的朝廷郡主不僅未曾消瘦,反而更加豐腴了些,眉宇中也沒有一絲一毫的憂愁之色,幾個跟皇帝前去圍獵的皇族王爺不由暗自稱奇。

    不過,與表面上的畢恭畢敬不同,賴善卻很清楚背後的交易。這兩年來,蒙古諸部的進貢和朝賀從未斷過,但暗地裡的厲兵秣馬卻始終未曾停歇。賴善雖然已經不太理事,但對承襲了親王爵位的克爾泰,他仍然是時常提點。虧得他多年的經驗教訓,庫爾騰部才未在失去漠南蒙古的盟主地位後敗落。饒是如此,對於薩克部的熊熊野心,他也不敢有絲毫的小覷,畢竟,那位明秀郡主也身處宮中,秩位比之他的女兒不差毫分,而為人處世卻要高明多了。

    論理賴善是藩王,理該由理藩院接待,不過,虞榮期這個老狐狸知道他的身份干礙甚大,竟是直接請了連親王風無清安排一切,讓賴善心中極為忐忑。所幸風無清是個沒有架子的人,一來二往,賴善也就放下了虛懸的心,倒是和這位王爺熟絡了起來。他對朝局也是分外留心,難得有進京的機會。倘若再不好好打探京城局勢,那也就白走了這一遭。

    反倒是皇帝曾經提起地雅娜思鄉一事,賴善並不以為意。出嫁的女兒就是夫家的人。哪能如此不守規矩,即便他曾經再寵愛這個失散多年地女兒。現在也不會太過縱容。

    這一日,皇帝便有旨召賴善進宮。儘管之前曾經在勤政殿面過聖,但賴善清楚,這一次怕是要見女兒了,因此準備得格外仔細。先是在勤政殿覲見過皇帝之後。便有太監引他去了慈寧宮,隔著簾子見了太后。

    賴善是知道規矩的人,遠遠叩了頭之後,略坐了片刻便辭了出去,心底卻興奮不已。太后蕭氏如今居於深宮,鮮少接見外臣,他這個蒙古藩王能得此恩遇,無疑是天大地榮寵。為他引路的汪海還不忘去坤寧宮請示了一聲,這才引了賴善往永寧宮行去。

    「老王爺,皇上今兒個可是格外開恩。按照宮規。但凡椒房貴戚想要覲見各位娘娘,只有女眷才能進去,而父親兄弟之類的血親卻只能在宮外叩頭而已。皇上念著容嬪娘娘年輕。又是草原上長大的貴女,這才請了太后懿旨,讓你們父女倆見上一面。」汪海一邊引路,一邊笑吟吟地道。「就連昭寧宮的貞嬪娘娘還沒有這個體面呢,老王爺您可是福氣大了。」

    賴善聽得心中一動,一個太監能說出這種話來,不問自知,不是皇帝有意透過別人提點自己,就是那太監太過饒舌多嘴。可是,跟著皇帝地人決計不會是後者,因此他也就不敢拿著王爺架子。「承蒙汪公公吉言了,那是皇上天大的恩德,我這個作臣子的自然只有禱祝皇上身子康健,江山萬年而已。」他的言語極為誠懇,心中卻在計較著該如何勸慰女兒。畢竟,入宮兩年都未曾有個一男半女,倘若不是皇帝對他極為禮遇,賴善都要懷疑女兒是否失寵了。

    容嬪雅娜一見了父親,頓時眼中水光乍現。然而,當著隨侍在側的宮女太監的面,她卻不敢表露得太過,直等父親行過禮後,方才打發了所有人離去。「父王,您終於來了!這宮裡頭的人彷彿都是木頭,這個不准,那個不讓,我的日子實在沒法過了!」由於四周全無外人,她也就放下了所謂的矜持,臉上滿是戚色,「我是在草原上長大的人,我,我……」

    賴善見雅娜這般模樣,立時就有些慌了。他何嘗不知道深宮中地規矩森嚴,歷朝歷代,困死在其中的宮妃不計其數,其中身份貴重的女子也不在少數。雅娜雖然是他地女兒,但論及身份和情分來,比起皇帝的其他嬪妃來都還差得遠,哪能容她這般任性?想到這裡,賴善不由上前幾步,鄭而重之地道:「雅娜,當年我也問過你,你對部族中的那些勇士什麼的全都看不上,一定要嫁一個身份貴重地。如今,你是皇上的嬪妃,身份比草原上的任何一個王爺都要尊榮幾倍,怎麼還能像以前那樣任性?」

    雅娜愕然望著賴善,她壓根沒有想到一向珍愛她的父親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心情頓時往無底深淵沉去。她在宮裡的生活儘管相當優裕,其他嬪妃也並未刻意為難,但畢竟是和故鄉完全不同的兩種生活。除了如貴妃紅如時常前來探視一番,其他諸女也不時送她一些小物事,然而,在草原那種天地寬廣的地方長大的她,實在無法忍受後宮中那種寂寞難耐的日子。

    「父親,你是庫爾騰親王,應該可以去懇求皇上的。」雅娜還是忍不住開口道,「皇宮中就是那麼一點地方,什麼事都有規矩,哪怕是讓我出宮散散心也好。」

    「雅娜,你太胡鬧了!」賴善實在難以抑制心中那種荒謬的情緒,怒聲訓斥道,「你以為這是什麼地方,這是中原,不是蒙古!別說你父親我已是卸去了爵位的親王,就是爵位仍在,在皇上面前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藩邦王爺而已,能說得上什麼話?你好歹也是進宮兩年了,怎麼就不知道好好學學人家明秀郡主?皇上嘴裡雖然不說,但心中一定會有所比較,你知不知道,再這麼任性放縱下去,我庫爾騰部都要被你害死了!」賴善現在無比痛恨當初的決定,如果早知道雅娜是這樣的脾性,還不如隨意擇一個部族首領嫁了,好歹也不必擔心這麼多雜七雜八的事。

    沉默,除了沉默還是沉默,雅娜根本不知道接下來父親究竟說了些什麼。她唯一明白的是,即便是父親,也對她目前的處境毫無辦法,而且只是一味地勸她忍耐而已。可是,讓她學那個明秀一般規行矩步卻是絕對不可能的。她曾經讓宮女套過明秀身邊侍女的口風,這才知道,自明秀六歲起,薩克親王胡裡奇根本就是把明秀當作京城的那種大家閨秀養著,不僅延請明師教其書畫識字,甚至連其他的都是學習中原禮數。

    而雅娜的生活卻完全不同,她永遠都是如同草原上的微風,永遠都是明艷開朗,然而,她現在卻只屬於這深宮。

    風無痕無言地聽著一個太監的奏報,臉上的表情絲毫未變,末了,他才揮手令其退下。賴善的言語挑不出一點毛病,看得出來,這位老王爺已是深得了權謀中的三味,知道輕重深淺,然而,雅娜的言語卻實在不像話。他深深歎了一口氣,這才離座而起,自古帝王的婚姻,不是為了籠絡權貴就是為了交好外藩,他的情形也絲毫不例外。不可否認,在庫爾騰部會盟的那些日子,他對於熱情開朗的雅娜很有好感,因為她身上沒有中原女子的矯揉造作,可是,當她順應賴善的心意嫁入皇宮時,一切便都沒有這麼簡單了。

    後宮中看似一片平靜,然而,隨著諸多皇子的降世,儲位之爭卻無可避免地掀開了帷幕。只看諸女將自己的兒子牢牢護住的跡象,他便可以猜測出她們心中的擔憂,皇位只有一個,難保他人為了御座會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來。即便那些嬪妃都沒有太多非分之想,外頭的朝臣也會打著其他算盤,畢竟,這種時候站對了立場便有擁立之功,否則當年又怎會有那麼多官員往奪嫡之爭中摻和?

    海觀羽已然逝去,風氓致也不可避免地重病纏身,暗中窺伺的人卻在露出馬腳後便不再浮出水面,彷彿不復存在一般。然而,風無痕卻一點都不敢大意。他的皇位看似極為穩當,但作為一個守成之君而言,只要稍有差錯,便有可能萬劫不復。他自知才幹只是中平,有些事情即便有心去做,卻仍舊掣肘重重,只能暫且擱下。

    人各有志,只能隨她們去了。風無痕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又想起了先前越起煙的懇求,頭腦頓感一陣脹痛。他本以為自己對她只有愛重而無情意,現在看來,那不過是自欺欺人而已。越起煙的才幹和能力將她的其他優點全都掩蓋無蹤,這樣的女子,確實應該輔助夫婿建功立業,絕不應該湮沒在深宮之中。然而,凌雲的祖制擺在那裡,後宮嬪妃不得干政,這是一條死規矩。即便是各代的太后,也只是在皇帝病重或是年幼時臨朝攝政,絕不能逾越,又何況越起煙一個小小的貴妃?

    興許,如果自己還是一個手握大權的王爺,越起煙的日子會更快樂一些。風無痕的心頭突然浮現出這樣一縷思緒,轉瞬又無影無蹤。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6:18
無痕篇 第十卷 昇平    第八章 承諾
  

    女兒紅如封了貴妃,陳令誠這個作父親的自然也是一同受了封賞。

    他本來就是為皇帝出力頗多的人,若非他自己謝絕了多次賞賜,早就不在太醫院作一個小小的副醫正了。不過,這一次紅如的晉封之後,他再呆在太醫院這個小小的衙門便不再合適,因此,皇帝那個三等候的封賞立時將他托入了達官顯貴的行列。誰都知道皇帝對陳令誠恩寵有加,如今一旦封爵,前來賀喜的人幾乎把小小的陳府門檻踏破。虧得皇帝在晉封的旨意後頭還加賜了府邸僕役,陳令誠這才稍稍清淨了一些。

    不過,太醫院的那些同僚那一頭他便無法拒絕了,沈如海第一個提議為他慶賀一番,其他人當然也是個個附和贊同。如此一來,拗不過眾人的陳令誠只得答應了下來,在府中令人擺下了足足十桌酒席,這才讓太醫院上下從御醫、吏目、醫士到醫生的所有人都得以坐下。饒是如此,那個巨大的花廳仍是擠了個滿滿當當,所有人臉上都洋溢著喜悅的笑容,畢竟,太醫和侯爺的差別巨大,陳令誠此次可謂是替他們掙了天大的臉面。

    敬酒的諸人中,倒數醫正沈如海最為慇勤。他原本就知道皇帝和陳令誠的密切關係,而且也從中得了不少好處,所以打點了一堆的逢迎話,直叫陳令誠大叫吃不消。「沈大人,你就別再拿我開銷了。皇上禮遇那是不假,可還是循著禮制而行。說一句實話,我對於封侯這種事情並不感興趣。你又不是不知道。「陳令誠半真半假地埋怨道,這才舉起了手中酒杯一飲而盡,「今日不過是敘同僚情誼。你們就別恭維了,我受不起。」

    沈如海見狀也就作罷。他和陳令誠共事多年,親見他從一個不起眼的太醫步步晉陞上來,一切都是靠當年的勤郡王,如今地皇帝。若真論起恩寵和聖眷來,沈如海可以斷定。即便是鮑華晟這樣的清直老臣,也決計比不上陳令誠自皇帝年少時起的相伴扶持。因此,他早已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牢牢把握住這個機會。畢竟,醫正這個位子對他來說已是到頭了,可將來子孫若是也能進太醫院繼承衣缽,那可就是天大地臉面。

    杯盤狼藉之餘,有些個太醫便開始胡言亂語起來,陳令誠看看實在不像話,連忙示意下人將他們安置了回去。筵席也就自然而然地散了。

    雖說他這宅邸乃是皇帝新近賜下,但裡頭的伺候人卻是內務府精心挑選過地,一個個都是伶俐到十分的角色。再說陳令誠也不慮有人監視他的起居。因此對他們都是放心得很。

    好容易待到眾人一一告辭離去,陳令誠這才鬆了一口大氣。抬腳回了書房,他便覺一陣發怔,只見冥絕一個人站在裡頭。只是打量著牆上的一幅畫作出神。「冥絕,以後你進來也讓下人通報一聲好不好?若不是我還算膽大,非被你嚇死不可!」陳令誠一邊埋怨,一邊自顧自地坐了下來,「那幅畫不過是贗品,我拿來充數的,你看得那般出神作什麼?」

    冥絕早聽到了陳令誠地腳步,聽他這般問話不由心中好笑,面上卻仍是冷冰冰的神情。「若非皇上有旨,我哪有功夫深夜到你這裡來。對了,如今可是要稱呼你一聲陳侯了。」他突然露出一個笑容,這種難得一見的表情幾乎驚掉了陳令誠的下巴。冥絕也不管對方如何驚詫,又開口道,「皇上知道你是閒不住的人,這才打發我來問一聲,如今太醫院是容不下你這位侯爺了,今後可有什麼務實的打算麼?」

    陳令誠這一次卻是真的愣了,好半晌才搖頭道:「皇上想的確實周到,不過我這個人閒散慣了,拿一個差使拘著反而不妥。京城若是逛完了,我就往各地去繼續閒逛,橫豎皇上倒是給我一道恩旨觀風也就成了,正好用這個勞什子的侯爺身份壓一壓那些個齷齪官吏!」說著,他的臉上竟浮現出了一股難掩地殺氣,「當然,那些所謂行俠仗義的傢伙也不例外。「冥絕起先聽著還好,待到對方最後一句話出來時,他的臉色便有幾分複雜。陳令誠從來不提家世背景,就連太醫院地履歷上也不過是標注著父母雙亡,妻子病故而已,別無一點其他訊息。如今看來,陳令誠早年似乎還遭過一些變故,否則也不會至今未曾續絃,連紅如這個女兒也是後來認的。「陳老,皇上給你侯爵看來沒有錯。」冥絕沉聲道,「皇上先前就曾經說過,你老是不肯接受任何封賞,推三阻四的令人不解,這一次倒是最爽快的。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人生本就是如此。你人不像皇上那般需要考慮種種因素,能放手地儘管放手去做就是。」

    他大約想起了行前皇帝的吩咐,又補充了一句,「皇上說了,只要不是干礙太大,傷天害理的事情,你儘管去做就是,萬事都有皇上替你兜著,橫豎你行事向來都知道分寸。」

    陳令誠卻沒想到皇帝居然會設想得如此周到,頓時大愕。不過他本就是城府深沉的人,片刻之後便重重點頭道:「我知道了,冥絕,你回去替我向皇上道謝。這麼多年來,皇上還記得當年的那些戲語,我已經心領了。不過,當年他還有答應別人的承諾,千萬不要忘了。「說到這裡,他不由微微一笑,顯然想到了皇帝聞言後的表情。果然,風無痕得了冥絕的回報之後,臉色立時就變得哭笑不得。陳令誠跟隨他多年,無論是智計還是武略,都為他抵擋了諸多風雨,因此給一個侯爵已是賞得輕了。無奈有些事是不能宣揚出去的,因此他這一次只能藉著晉封紅如的機會賞了他爵位,心中卻是想著對方可以得償心願。須知所謂侯爵乃是超品大員,任何地方官員都無法對其進行節制,如此一來,在某些方面,陳令誠便可以為所欲為了。

    不過,陳令誠的刻意提醒他哪會聽不出來,不過就是指那兩個從一開始便襄助於他的人而已。然而,風無痕心中自是有數,像他們這樣的身手高絕之人,尋常榮華富貴早已不看在眼中,之所以接受也不過是為了行事方便而已。陳令誠的加封還有紅如作幌子,那兩人那邊就有些麻煩了,若是胡亂賞賜,傳出去話便不甚好聽。風無痕陡地想起石宗先前的抱怨,頓時眼睛又是一亮,只有將那些人馬名正言順地收歸於朝廷麾下,他才不會有太多顧忌。

    他既然下了決心,出面的自然便是冥絕,不過,這一次石宗也在後面隨行。石宗自從跟隨風無痕以來,雖然寡言少語,但行事極有章法條理,為人又謹慎,風無痕這才派了他重新統領那幫密探,這兩年也有了頗大的起色,一舉揪出了不少邪教中人。不過,重新培養人手畢竟不是一件容易事,因此石宗也是焦頭爛額,一聽皇帝提起可以給他補充外圍人手,他的高興勁兒就別提了。

    然而,從踏進那座院子的第一步起,石宗便感到一陣心驚。他在入宮當侍衛之前,也曾經在江湖上廝混過一陣子,見識過所謂陣法的威力,因而絕不敢小覷。儘管他出身書香門第,但由於自小不喜讀書,因此遊歷倒是成了年少時最主要的活動,足跡幾乎踏遍了萬里河山,所幸最後覓得明師,否則鐵定是一個浪蕩子。他跟在冥絕後頭躲過一個個機關,心頭愈加驚異,主子還有其他暗處勢力他雖然知道,但從未想過有這等隱伏的本領。怪不得人說中隱隱於市,這一座諾大的宅院,若非有心人,誰會想到暗藏著無比殺機?

    郎哥見冥絕還帶了別人前來,不由微微皺了皺眉,不過,風無痕身邊的幾個人他自然廖若指掌,立刻便認出了石宗。他和翠娘交換了一個眼色,同感心中詫異,須知石宗如今統領著龐大的皇家密探,上這裡來做什麼?冥絕卻毫不拐彎抹角,直截了當地說了風無痕的意思,便從懷中掏出了兩塊金質腰牌,又從石宗那裡拿過一個沉甸甸的包袱。

    儘管早有這一天的準備,但郎哥還是感到一陣頭暈目眩。包袱裡是一堆空白的兵部委任狀和腰牌,裡邊一色全是把總。儘管只有正七品,但好歹也算是武職官員,皇帝的手筆不可謂不大。冥絕面無表情地解釋了一番,兩人才知道這代表著各處密探小隊的首領。至於那兩塊金質腰牌,則分明是宮中侍衛所持之物,二等侍衛的職銜在宮中雖然不算什麼,但在外頭卻是可以發揮不小的作用。

    郎哥把玩著那枚頗為精緻的腰牌,半晌才開口道:「皇上的心意,草民領了,今後若有事情,就請石大人吩咐就是。」他將東西遞給了一旁的翠娘,這才正容道,「我等不過是草民,皇上如今位居九五之尊,還能記得當年的事,草民就已經知足了。有了此物,那個承諾便當皇上已經完成,今後但有差遣,草民定當盡力。」

    翠娘也是悚然動容,皇家密探向來隔絕外人,想不到皇帝今次竟能下這等決心。雖然明面上他們確實要聽石宗差遣,但是,根深蒂固的習慣之下,他們培養出來的人手絕不會輕易違逆他們倆的命令。皇帝這是在變相地幫助他們的心願,兩人對視一眼,同時現出了一個如釋重負的微笑。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6:19
無痕篇 第十卷 昇平  第九章 請教
  

    左晉煥和師京奇這一頭出了京城前往山東,江蘇巡撫左凡琛便奉旨進京述職,與其同行的還有兩江總督秦西遠。兩人搭檔已有多年,彼此間的交情自不尋常,再加上秦西遠知道左凡琛的寶貝兒子是深得皇帝信任的新貴,因此格外籠絡。他雖是先帝駕前極得聖眷的臣子,但一朝天子一朝臣,誰都吃不準將來的事。秦西遠能從陝甘總督的任上調回江南繁華之地,無論手腕或才幹都是第一流的人物,他自己也清楚,倘若今次述職時能博得皇帝青睞,那這個總督的位子才算坐穩了,畢竟,下頭的浙江巡撫盧思芒乃是皇帝心腹。

    這兩位封疆大吏一進京城,自然就先往吏部投了文書,然後才在驛館歇下等待皇帝召見。他們都是在京城有府邸的人,但這種關鍵時刻,誰也不敢逾越,只是差人回府報了信便在驛館中歇著。然而,得了訊息前來拜訪的低品京官立時擠滿了整個驛館大門。有的是攀同年同鄉的,有的是希圖進身的,總而言之,各色各樣的人物足足鬧了一整日,最後還是秦西遠禁不住拿出了總督的架勢,這才讓其他人訕訕離去。

    「秦大人,你倒是夠厲害,每每有封疆大吏進京,這些叨擾的人就從未少過。旁人都是和顏悅色,生怕為自己的前程帶來麻煩。你倒好,居然擺出那麼大的架子,別說他們看了害怕,就是我,也被你那咄咄逼人的架勢嚇倒了。」左凡琛見驛館突然變得靜悄悄的,不由出口調笑道。

    秦西遠不以為意地搖搖頭。「這是我脾氣使然,有時想忍也忍不住,只得這般任性一點。不過。這些個齷齪官吏中少有真才實學,除了阿諛奉承。他們還會什麼?成日裡就知道拉幫結派,也不知讀書上進或是鑽研一些實務,就知道四處鑽營。得空了我非給皇上上一個條陳不可,如此下去,這京城地吏治便是再整治。也難看到一點波瀾。」他一邊說一邊現出幾許激憤之色,倒是讓一旁的左凡騾為之一愣。

    左凡琛為官多年,自然清楚這位上司的為人秉性。雖說秦西遠清直不假,但也不是這等莽撞不通人情,須知這樣一個條陳上去,得罪地人就海了。這些京官的品級雖低,但同年同鄉這麼一攪和,與朝中一些大員也都有著千絲萬縷地關係。只要有心人一撩撥,說不定就能攪出天大的風波來。他又瞟了秦西遠一眼,突見對方眼中露出了一絲笑意。頓時恍然大悟。當今皇帝在為郡王時,就最是討厭朝臣之間的這種關係,想必秦西遠是在打這個主意。若是成功了。自然可以博得聖眷,就算失敗,左右不過是一個莽撞的罪名罷了。

    兩人在驛館中各懷心思地等待召見,皇帝卻是微服到了氓親王府。

    風氓致這一年多來少有上朝。只是在府中靜心養病,病情倒是有所好轉,每天早上甚至能打一套太極拳。饒是如此,他見了皇帝輕車簡從地來到這裡,還是大大吃了一驚。

    「皇叔祖,想不到你這一番養息之後,看上去身體康健了不少。」

    風無痕親自將風氓致扶了起來,這才喝令一旁侍立的下人將其安置下來,「朕今日閒來無事,因此來這裡坐坐,你就不必拘禮了。當然,那一套白龍魚服地道理就不用說了,朕知道輕重,此時王府外頭還或明或暗地跟著不少人,安全自可保無虞。」

    皇帝的這番說辭將風氓致堵了個嚴嚴實實,他自然再不好說些什麼。雖說風氓致尚未卸下宗人府宗正的差使,但如今總理宗人府的卻是連親王風無清。這位當年的閒散王爺儘管實務上能耐有限,但好在會用人,因此一應事務也是井井有條,旁人根本挑不出差錯。風氓致自忖已經不問政務,便不由揣摩起皇帝的來意。先前海觀羽的辭世對他的打擊不可謂不大,然而,說起養心的功夫來,他卻勝過海觀羽許多,不過哀慟了幾天也就緩了過來。

    風氓致一邊思量一邊示意下人退開,如此一來,兩人身邊就再無外人,就連小方子等人都往後退了幾步。「皇叔祖,雖然朕早就有旨意讓您在家中榮養,不過不少朝廷和宮廷事務還是免不了要請教。你也知道,朕這個位子有多少人虎視眈眈,一味打壓總是不行。如今,朕的幾個皇子都還年幼,外頭地風波卻又開始了,真是不勝其煩啊!」

    皇帝如此直接的暗示頓時讓風氓致心中一驚,不過抬頭見風無痕仍是神色如常,他便知道這僅僅是一句抱怨,對方並無用此借口清理朝廷的打算,不禁又鬆了一口氣。「皇上,恕微臣直言,自古帝王家事本來就難以料理。若是皇上不想讓那些能臣陷入其中,不妨藉機敲打,或是乾脆讓他們遠離京城地好。唉,太后也曾經對微臣提過此事,不過,早立儲君也並非國之幸事,只能等等了。待到諸皇子年長之後,皇上便可下決斷了。「風無痕不由微笑著點點頭,「你這話果然和太后一樣,乃是老成持國之言,朕當然省得。不過,今次朕前來並不是因為此事,而是為了另一件對朝廷干礙甚大的案子。前任河督齊振北的貪賄大案如今大理寺正在審理,不僅如此,嘉郡王風無傷也帶人去了淮安,不過就算他這一次查不到什麼,先前發覺的東西也觸目驚心,甚至牽涉到了不少朝廷大員。」

    他見風氓致一臉凝重,又起身道:「除去已經身亡地蕭雲朝之外,朕看了齊振北的供述,幾乎是牽扯到了朝堂上三分之一的大員。這個案子本就是民憤極大,想不到還有這麼多不知官筏的人敢於跳下去。好嘛,河工的辛苦錢全被齊振北打點了朝中上下,怪不得先前拿辦此人時,有這麼多重臣替他說好話,原來是怕把自己揭出來。皇叔祖,你倒是說說,這些連廉恥都丟了乾淨的官員,朕還能容下他們麼?」

    風氓致儘管隱隱約約聽說過此事,但也並未料到事情會如此嚴重。

    只看皇帝面若凝霜的神色,他便知道事情極有可能比剛才那番話更為嚴重。河督雖然不管地方政務,但由於每年戶部撥款龐大,手中的銀錢往來經常是數以百萬計。這樣一個人突然倒台,牽扯之廣便不難想像了。

    無論是怎樣的嚴刑峻法,始終無法跟上吏治敗壞的腳步,這實在是一個君王最大的悲哀。

    心中儘管轉著這樣那樣的念頭,但風氓致知道,這些話萬萬不可出口。他小心翼翼地斟酌著語句,這才發話道:「這件案子非比尋常,皇上雷霆大怒自是難免,不過,這件事既不可過於寬縱,也不能太過嚴厲了。皇上雖然不說,微臣也能想像牽扯到的各色人物,倘若真是順籐摸瓜,怕是不少人就要為此倒台,引發的朝局動盪實在可慮。微臣知道,皇上遲遲未下決心,所為的也正是這一點,鮑大人過於清直,怕是他建議皇上嚴辦的吧?」風氓致一邊說一邊暗自責怪鮑華晟,畢竟,以他的瞭解來看,只有鮑華晟會這般執拗。

    「皇叔祖這一次卻猜錯了。」風無痕緩緩搖頭道,臉上的表情卻有些譏誚,「鮑愛卿如今是宰相,自是以總攬全局為重,此次倒是他建議朕分別處置的。至於請求朕嚴加查辦的,是刑部尚書何蔚濤和通政使水無涯,兩個人一搭一擋的,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何蔚濤倒是確實和此案無涉,畢竟他有一個會掙錢的小舅子,可是水無涯自己卻沒有那麼乾淨,居然也跟在旁邊進諫。「哼,打量朕真是那般好欺麼?」

    何蔚濤?風氓致眉頭不由緊緊皺起,這個手腕靈活,八面玲瓏的人會提這種建議?他雖說和何蔚濤並無深交,卻也覺得此事蹊蹺。一件驚天大案牽扯甚廣本就是可以想見的事,可這位刑部尚書在這個節骨眼上進言,卻有清除異己的嫌疑,難道此人沒有想到?風氓致愈想愈覺得複雜,索性也就暫時將其拋諸腦後,神色也逐漸平靜了下來。

    「皇上,朝臣傾軋本就是常有的事,您也不必過於著惱,再說了,事情究竟如何還沒影,你一意追究,反而壞了心情。微臣知道皇上心中早有定計,也就不越俎代庖了。」風氓致這句話一出,果然發覺風無痕的臉上現出了幾許笑容,當下便建議道,「皇上不過是來陪微臣這個如同朽木般的老頭子談談天,不若就在這裡用過膳再回宮吧,微臣也好命廚下巴結一番。」

    「皇叔祖,還是你最明白朕的心意。」風無痕竟是親自攙扶著風氓致起身,「朕這些天煩悶得緊,就在你這府上多盤桓一陣子吧,只要皇叔祖不要嫌棄朕麻煩就好。」

    兩人相視大笑,後頭的小方子等人也連忙跟了過來,清淨已久的王府中頓時又多了幾許生機。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6:20
無痕篇 第十卷 昇平   第十章 教導
  

    越明鍾早在風無痕登基之初便已經去世,接任家主之位的人選自然毫無懸念,越千節內有越樂扶持,外有女兒在宮中為貴妃,自然而然地便接掌了大位。然而,他對這些事務並不太留心,當上家主之後反而愈加悠閒,一應大事都是越樂操辦,他也就樂得省心。反倒是越樂被越家這幾年來的盛況所惑,竟打起別的主意來。倘若將來的儲君能夠是越家女兒所生,那越家就不僅僅是八閩第一世家,而是天下第一世家了。

    有了這種野心的越樂自然禁不住他人的誘惑,眼看越起煙水漲船高,又新近得子,京中的大員裡和越家頻頻接觸的也就多了起來。就是對仕途算不上最熱衷的越千繁,在女兒得子之後也有些蠢蠢欲動。他們都不知道,深宮中的越起煙一邊冷眼旁觀著這一切,一邊準備著自己的退路。

    儘管在宮中傳遞消息極為不便,但越起煙早期就多了一個心眼,用了多種手段取得了越家在京城的不少產業。由於經辦者都是她當年從越家帶出來的心腹,因此事情辦得無比隱秘,並無他人知曉。自從她和皇后海若欣都生下了皇子之後,她便覺得對方的態度突然冷淡了下來,心中早已有所準備。身在宮中無法自主,即便她再不想自己的兒子牽扯進儲位之爭,怕是也難以了卻心願。為了保住這個兒子,她不得不設法抽身而退。

    心腹宮女纖兒見主子一臉怔忡,連忙上前提醒了一聲:「娘娘,該是去慈寧宮給太后請安了。」她一邊說一邊取過一件外袍。又命兩個宮女替越起煙換上。主子的心意她全都知道,在王府和宮裡的這幾年,她早就並非當年不知天高地厚地小女孩了。心機上早有了蛻變。正因為如此,越起煙才對其格外信任。不少事情都是交託給她去辦。

    「走吧。」越起煙淡淡地道。儘管身為貴妃,但她清楚,晨昏定省乃是祖制,若是遲了,一個怠慢的罪名便躲不過去。一行人走在皇宮之中。來往的太監宮女忙不迭地伏地跪拜,但她卻生不出一點自傲地情緒。換作其他不知輕重的女子,興許會恃寵而驕,但她卻永遠不可能,只有清楚地認識自己地身份,才能在宮裡生存下去。

    離著慈寧宮還有一段路時,她便遠遠看見了恭惠皇貴太妃賀雪茗的身影。只見賀雪茗身著素色宮袍,身後跟著幾個太監宮女,手中卻還牽著一個孩子。越起煙看著那孩子的背影,不由又是一陣黯然。風無玖跟著賀雪茗已是有一年多了,怕是早就忘了生身之母,也許。將來風浩准也同樣會忘記自己這個母親?

    她一邊胡思亂想,一邊進了慈寧宮。這一日她來得甚早,除了賀雪茗之外,便只有紅如比她先到。儘管紅如也是同樣晉了貴妃。但禮數上卻是周全,一見越起煙進來,忙著起身問好。兩人交情本就不錯,當下寒暄了兩句,越起煙便上前向太后蕭氏請安,然後又是向賀雪茗問安,竟是鬧了好一陣子禮數方才落座。

    蕭氏見賀雪茗將風無玖也帶了過來,不由微微一笑。她當然清楚對方的用心,因此也不戳穿,只是招手示意風無玖上前。早在王氏被賜死之後,蕭氏就已經下了懿旨,闔宮上下不得透露風無玖的身世,因此這個不過八歲地孩子早已經降服在了賀雪茗的柔情下,便是面對太后蕭氏也不覺有一絲異樣。

    「叩見太后!」風無玖規規矩矩地叩頭行禮道,倒也似模似樣。紅如的兒子倒是比風無玖還要大上幾歲,見其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她心中不由愈發喜愛。她一邊瞧著這個孩子,一邊誇獎道:「太后,您瞧這孩子,行起禮來絲毫不亂,皇貴太妃真是教導有方。」

    蕭氏心中雖然對這個孩子有所芥蒂,但畢竟風無玖人還小,平日裡倒也沒有虧待過他。她讓柔萍扶起風無玖,這才將其拉到自己身邊,「紅如這話說得有理,若非賀妹妹照料得周到,哪有這般懂事的孩兒?」

    賀雪茗見兩人一味地誇讚自己,立時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奉承道:「左右不過是太后教導有方罷了,臣妾有什麼功勞?您別看他現在守規矩,平日捉弄那些太監宮女可是有一套,也是頑皮得緊呢!」

    越起煙起先只看著眾人逢迎,此時才插話道:「皇貴太妃未免太謙了,孩子小時候無非都是頑皮,以後跟了師傅就會懂得上進了。無玖還小,能懂得進退也就是了,能分清楚君臣親疏,也就是他的造化。」

    她這句話說得頗有幾分意味,卻對了太后蕭氏的緣法,就連剛剛走進慈寧宮的海氏姐妹都不由愣了一愣,隨即才快步行了進來。兩人請過安之後,海若欣便笑道:「太后,珣貴妃這話說得實在有理,這麼一丁點大的孩子,知道禮數就已經不易了,虧得是皇貴太妃教導,太后您又時時提點,換作他人,指不定還認生呢。」

    蕭氏也禁不住眾人一堆堆的逢迎話,頓時與賀雪茗相視而笑,又命柔萍端過一盤各色茶點,竟是親自餵了風無玖一塊。風無玖倒也機靈,幾口吞下一塊糕點之後,便雙膝跪地又叩了一個頭:「多謝太后賞賜!」這句話頓時又讓眾女一陣誇讚,蕭氏一樂之下,便接著賞了他不少各色小玩意。

    直到風無痕來,慈寧宮中還是充斥著歡快地氣氛,由於風浩揚正好從師傅那裡下學過來,幾個乳母又都抱了小皇子前來湊趣,蕭氏的正殿中頓時擠了個滿滿當當,就連進來的皇帝也不禁有感於其中地情意。他向母親請過安之後,便抱過了只有一歲多的風浩嘉,逗弄了一陣子之後,方才將其遞給了乳母,又考問起風浩揚的才學來。

    不過才問了幾句,蕭氏便眉頭一皺道:「皇帝,這可不是朝堂上,我們正樂著呢,你何必拘著孩子?浩揚這孩子這麼懂事,師傅也不知誇過多少回,你用得著這麼急巴巴地考問?說起來哀家倒是忘了,霽月和霽雲兩個女娃兒怎麼不見了?」

    蕭氏這一提,眾人頓時都是一愣,不過就這麼一會會功夫,就見兩個裝扮得極為利落的小女孩手拉著手走了進來。她們自然不知道太后剛剛提起兩人,笑吟吟地下跪請安之後便一左一右地撒起嬌來,軟言軟語地煞是可愛。

    風無痕本還想詢問兩人為何這麼遲才來,見太后蕭氏對她們地喜愛勁兒,立時又是失笑。先帝在世時,一共曾經有過十三位皇子,可是公主卻只得了兩位,如今他的兒女上頭竟也是同樣一番態勢。長女風霽月也已經九歲,次女風霽雲則是六歲,兩個女孩站在一起,竟是活脫脫兩個美人胚子,看得一眾嬪妃都是面露喜色,口中卻調笑起紅如和海若蘭來。

    蕭氏左右各攬著一個,這才開口笑道:「哀家倒是未曾有過女兒,如今見兩個孫女這般模樣,倒是實在喜歡得緊。賀妹妹以後也把寧安長公主帶過來,哀家看慣了這些調皮的小子,也想享受享受逗弄這些女孩的滋味。」

    賀雪茗自然是忙不迭地答應了下來,她的女兒也還年幼,連四歲都還未到,因此平日鮮少帶出來,今次蕭氏既然提了,她便少不得命人去將寧安長公主風凡雯抱來。待到那乳母抱著風凡雯進了慈寧宮時,風霽月和風霽雲頓時興奮了起來,左右圍著四歲的風凡雯打轉。須知風凡雯年歲雖小,論起輩分來卻是她們的姑姑,因此使得她們分外好奇。還有風無玖也是一樣,和她們都是一般的年紀,將來卻是要稱呼叔叔,兩個女孩畢竟還小,左右打量了風無玖好一陣子,倒是讓對方手足無措。

    風浩揚見姐姐鬧得實在不像話,連忙拉了拉對方的衣角,誰料風霽月壓根沒有反應,只是圍著那兩人看個不停。他實在忍不住了,只得開口提醒道:「皇姐,皇妹,別鬧了,論起輩分來,你們都是晚輩,再鬧下去就失了禮數。這裡是慈寧宮,你們可別在皇祖母和父皇面前失了體統。」

    這句話一出,剛才還在胡鬧的風霽月和風霽雲頓時覺得訕訕的,但其他人卻覺得一陣詫異。風無痕面上露出一絲笑意,卻只是含笑不語,可蕭氏卻是不禁讚道:「一丁點大的孩子就能懂得這些,好,好!不僅師傅教導得好,就是你母妃也沒有白費心思。」她越看越覺得風浩揚出落得英氣勃勃,因此便示意柔萍取過一柄金玉如意,「這是先帝當年留下的東西,哀家今日便賞賜了你,不為別的,就為了你剛才那番話。」

    風浩揚呆了半晌,見父皇在旁邊點了頭,方才跪下領了賞賜。蕭氏這才正容道:「皇上如今皇子皇女已是不少,平日裡嘻笑玩耍自是不忌,但上下禮數須得謹記,在外人面前絕不能亂了方寸。幾個皇子都還年幼,也就罷了,霽月,霽雲,你們雖是女孩子,但也都是公主,在外頭別給你們父皇和母妃丟臉,記住了麼?」

    霽月和霽雲小眼一轉,嬌聲答應道:「謹遵太后之命!」殿中的其他嬪妃也不由款款起身,全都承諾要好生教導兒女,然而,今日的這些小事,有心人卻不敢怠慢。太后向來是話中藏話之人,皇帝又未曾置詞,誰也不知道,這兩位至尊正在想什麼。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6:24
無痕篇 第十卷 昇平  第十一章 宗學
  

    風無痕雖然為浩揚單獨覓了師傅,但平日的宗學卻不曾短缺,而風浩容由於是皇后海若欣當年親自收養於膝下的孩子,因此在宗學中也是佔了一席之地。論禮制,兩人一個是皇長子,一個是皇后親養的郡王世子,身份自是極為尊貴。而連親王風無清如今正分管著宗學的差使,在排坐次時便覺有些棘手,直到去奏請了風無痕方才安頓下來。

    宗學設在了皇城中的明松軒,正是風無痕當年作為皇太子的理事之地。由於皇帝有特旨,風浩揚便和風浩容坐了一桌,但服色自是以皇長子為尊。兩人在東宮就是由洗原黎教授,也時常在一起玩耍,彼此之間早已熟識。風浩容雖然性子本有些孤僻,但經過海若欣反覆提點,為人處事也逐漸利落了起來,和風浩揚相處倒也相安無事,反而比和其他宗室子弟更熱絡一些。

    宗學的總師傅如今是翰林院掌院學士,兼著少傅職銜的唐曾源,另一個則是皇帝欽賜了翰林院侍講之銜的洗原黎。洗原黎的學問雖然比不上那等飽學鴻儒,但風無痕和他相處日久,知道其才學也是上品,秉性又是極佳,因此也是破例賞了他翰林之銜,只待到時夠了資歷便由他出任國子監祭酒。

    這一日,風無痕下朝之後,因勤政殿待批復的折子並不多,就想著往明松軒去看看。由於他事先並無知會,待到了地頭之後,幾個書吏便忙壞了。他們一邊忙著通知裡頭的人,一邊急匆匆地往報連親王風無清。倒是看得風無痕一陣微笑。然而,他遠遠地便聽到了宗學中吵吵嚷嚷的聲音,其中還夾雜著風浩揚和風浩容地叫喊。不由緊緊皺起了眉頭。

    他一進明松軒,就瞧見了那屋裡頭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十幾張桌子。

    而風浩揚和風浩容則是坐在一起,彷彿是極為認真地聽著師傅講課。風無痕雖然自己並未上過宗學,但還是知道其中的弊病,見上頭講課的並非是唐曾源或是洗原黎,不由微微冷笑。裡頭這些人都是宗族勳貴子弟。還摻和著風浩揚和風浩容兩個,這些孩子會聽那個翰林講課?他也懶得讓人通報,直截了當地便走了進去。

    那中年翰林也是沒想到皇帝連課都沒上完就急著進來,因此忙著下跪不迭。那些皇族子弟一個個都是機靈透頂地傢伙,自然也是呼啦啦地跪倒了一片,然後便是一陣參差不齊的問安聲。風無痕冷著臉命那翰林起身,這才轉過頭來面對著下面地一眾人等,竟是毫無讓他們起身的意思。

    「朕倒是沒想到,你們這些金尊玉貴的人也懂欺上瞞下的那一套。一聽朕過來查探,立刻就是正襟危坐。一副認真唸書的模樣,平時敢情都是在矇混過關?」他地聲音突然提高了一些,又帶著幾分皇帝的威勢。「成日裡只知道哄騙大人,將來如何能為國效力,如今倒好,一個師傅被你們攪得沒法子。翰林院是成日裡給你們換老師都來不及,你們就真的思忖著自己有那般尊貴麼?」

    這兩句話說得極重,即便是風浩揚和風浩容也低頭不敢作聲,枉論那些其他皇族子弟。宗學裡的學生中,最年長的約莫十四五歲,最年幼的不過六七歲光景,自然都是玩心深重的。就連風浩揚和風浩容有著不同尋常的身份,平日也還算勤勉,總免不了沾染一些懶散的習性,剛才風無痕未進來之前,他們兩人也一樣在胡鬧。可是,如今皇帝就在頭頂上問話,兩人頓時都嚇呆了,面面相覷了好一陣子,風浩揚這才咬牙開口說了話。

    「啟稟父皇,兒臣不敢妄言,之前確有在堂上喧嘩之事,不過這《論語》兒臣早已背熟,堂上的其他人也都說會了,師傅卻說今日一天都是講習《論語》我們這才鬧了一會。」他地聲音雖然不高,但聽在其他人耳中卻不由一振。只要這個皇長子將事情扯在身上,他們自然就無事了。「兒臣還是習慣了唐師傅和洗師傅的講課,所以便有些怠慢。」

    「原來你們都以為自己翅膀硬了,《論語》是背熟了就能活用的麼?」風無痕被兒子地說辭氣得一呆,不禁劈頭蓋臉地訓斥道,「宗學的課目都是唐曾源定的,堂堂翰林院掌院學士,會不如你們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一部《論語》可以讓飽學才子讀上一生,你們現在就該如此無視師傅,將來是不是也能無視朕這個皇帝?朕今日便撂一句話在這裡,倘若今後還有誰敢自恃身份在宗學裡胡作非為地,也就不用到此來了,用不著成日裝樣子。」

    皇帝的這句話一出,眾人盡皆沉默。誰都知道宗學乃是皇族子弟的必經之道,倘若誰連進學的機會都沒有,那將來承襲爵位就別想了。就連風浩揚和風浩容也是把頭貼得更低了一些,唯恐再度觸怒了頭頂上的皇帝。

    風無痕冷冷掃了底下的眾人一眼,這才發現唐曾源和洗原黎已經趕來,便又沉聲吩咐道:「唐曾源,朕待會就賜你戒尺,倘若有誰再敢搗亂的,你一概給我打出去罰跪!朕的兒子也是一樣,連求學的規矩都不懂,將來又如何具有什麼氣度才幹?」他見唐曾源一臉惶恐的模樣,知道這個好好先生怕是不敢對付這些地位不凡的皇族子弟,就看著洗原黎道,「洗原黎,朕知道你一向是個膽大的,那戒尺就交給你保管,你給我瞅準了,有誰膽大包天的,就給朕好好管教。」

    洗原黎當初就是風浩揚的師傅,也沒少過戒尺責罰,因此此刻自然是夷然不懼。他扯了扯唐曾源,慌忙下跪領旨。風無痕卻看了一眼風浩揚和風浩容,怒聲喝道:「浩揚和浩容都出來,朕有話要和你們說!」

    兩個孩子一前一後地出了大殿,心中滿是忐忑,剛才風無痕的那一頓訓,斥並非尋常,兩人竟是從未經受過,因此已是惶恐不已。浩揚更是想起了母親平日的教導,更是覺得慚愧,頭不由垂得更低了。待到了偏殿,風無痕便示意旁人退去,這才冷眼看著表情各異的兩個孩子。

    浩揚連忙跪倒在地,低聲說道:「父皇,兒臣知錯了,今天不應該戲弄師傅。」他這一跪,浩容自然而然地也跪倒在地,只是猶自不吱聲。

    「你也知道錯了?朕還以為你自恃才學,把其他的都忘了呢!」風無痕言罷便收起了譏誚的語氣,聲調中露出了無窮的疲憊,「朕知道你自幼便是一個好學的孩子,平日讀書都極為勤勉,自然看不上宗學裡的這些個人。然而,浩揚,你不要忘了,你是皇長子,有多少雙眼睛在看著你?」

    「就說今日,別人不過是攛掇著你出頭而已,你竟然會真的傻呆呆地為別人說話,今後怕不是要為他們承擔一切?為人處事之道不是光才學就能決定一切的,朕今日發作他們時連你們倆一起帶上,就是為了立威!今後你記住,即便在宗學裡,你的秩位也是最高的,平日裡拿出威信來,別讓那些阿貓阿狗指使得團團轉!」風無痕一口氣說完這些,方才意味深長地看著底下的兩個孩子,目光中透露出無窮複雜的意味。

    風浩揚已是聽得呆了,他雖然聰明,但畢竟還年幼,同輩的皇子中又沒有和他平齊的,所以便少了這方面的見識。如今父皇這樣明顯的提點,他立時便體會了其中用意,連忙恭恭敬敬地叩首應道:「兒臣多謝父皇提點,今後一定謹慎行事,不墮了父皇的威名。」

    風無痕微微點頭,又瞟了風浩容一眼道:「浩容,你也是一樣,你雖然不是朕的親生兒子,但皇后既然早就將你收在膝下撫養,你就得把自己當作皇子看。那些宗族子弟中若有人敢胡作非為的,你就該擺出架勢來訓,斥,不要有所畏縮。宗學中也是個恃強凌弱的地方,他們若是瞧著你們好欺,就會爬到你們頭上來。你們都不是尋常皇族,定要擺出氣度,若是被他們影響了,今後成就便是有限,知道了麼?」

    風浩容聽到這裡,方才感到心悅誠服,自是垂首應是。他雖是皇后認養,但如今皇后嫡子已然降世,那些宗學子弟中便有些胡言亂語的,他卻始終沒去反駁,怕的就是引起變故。如今風無痕既然這樣吩咐,他的膽氣頓時壯了起來,又瞥瞥目現厲芒的風浩揚,他的嘴角不由浮現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

    風無痕出了明松軒,方覺出了一口大氣。浩揚是他的長子,又早已經出過痘,平日也是身體康健,因此他不得不對其勤加教導。海若欣和越起煙雖然已經得子,但畢竟都還在襁褓之中,將來是否會有個三災八難還說不定,因此這個皇長子的教導絕對不能馬虎。他想到紅如嬌俏靈巧的模樣,不由深深歎了一口氣,只希望浩揚能夠像其母這般懂事就好,如此一來,他的心思便可少用一些。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6:25
無痕篇 第十卷 昇平   第十二章 述職
  

    聽著秦西遠和左凡琛的報名求見,風無痕不由露出了一絲微笑。江南乃是天下最為繁華之地,而這兩人也全都是一等一的能員,果然是相得益彰。他點頭示意,小方子便連忙吩咐小太監宣兩人進來。只見大殿門外,一身簇新官袍的秦西遠和左凡琛便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隨後畢恭畢敬地跪倒在地請安。

    風無痕含笑打量著這兩個江南能臣,只見秦西遠約莫五十多歲的年紀,鬚髮間絲毫不亂,顯然是一個極為注意舉止的人。不過,觀其伏跪在地的模樣,他便可以看出此人心中的緊張,算起來這還是他首次如此近距離地面聖,這等態勢自然難以避免。再看一旁的左凡琛就從容得多了,由於此人乃是左晉煥的父親,在當初的情勢下又很早做出了決斷,因此風無痕倒是不由多看了他幾眼,這才令兩人起身。

    「秦西遠,你調任兩江有多久了?」風無痕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秦西遠思量著皇帝此言用意,方才回奏道:「微臣自宛烈二十六年年底調任兩江,至今已是五年了。」

    「唔,朕看過你的履歷考評,都是可圈可點,在兩江總督任上也是頗有政績。不過,兩江本就是繁華之地,你這點成就也是應當的。朕最嘉許的就是你的清廉,在那等煙花地方能夠一塵不染自然不可能,但你能屢次拒絕部屬的孝敬,連自己的小舅子也是一樣拘著,光是這一點就可見你官筏嚴謹。」風無痕一邊說一邊打量著秦西遠的神色。果然,此言一出,對方便露出了惶恐之色。

    為官嚴謹自持雖然是秦西遠最為自傲地一點。但得罪的人並非少數,倘若他不是先帝看重的得力臣子。又和下屬地江蘇巡撫左凡琛和浙江巡撫盧思芒俱相處甚佳,怕是早有人想藉機將其拉下馬。可是,話從皇帝口中說出,便是一種天大的褒獎,秦西遠感動之餘。立刻又俯身跪倒在地。「微臣早年得先帝看重,並承蒙先帝賜下警言,始終謹記在心。為官一任當造福百姓,盡心職守,這都是份內之事,微臣並不敢居功。」

    風無痕點了點頭,顯然對秦西遠地話語很是滿意,「你有這等見識,朕很高興,雖說朝廷向有平調地方大員的慣例。但兩江富庶之地,調一個不可靠的人去盤剝百姓始終不妥,因此這次述職之後。你仍舊回去作你的兩江總督。你先前的兩個條陳上得很好,一個是整頓京官,另一條則是豁免江南地一年賦稅,以供百姓休養生息。都是為朝廷分憂的典範。朕記得你仍是正二品的職銜吧,此次就索性給你加從一品銜,只要你能在地方上做出一番政績,朕絕不會吝惜恩賞。」

    秦西遠本是擔心這次述職後會將他調出兩江,誰料皇帝不僅出言勉勵,反而還為他加了品級,頓時感激得連連叩頭。「微臣出身微末,能得先帝和皇上如此看重,實在是萬千之幸,自當殫精竭慮,竭力報效!」說到這裡,他已是難忍內心情緒,若非擔心御前失儀,怕是就要流淚了。畢竟,為官品級愈高,萬一有變故時就跌得愈重,等閒連性命都保不住也是常有的事,因此也難怪他心中激動。

    風無痕見秦西遠的模樣,不由又勸慰了幾句,這才令他退去,單獨留下了左凡琛一人。左凡壤剛才聽了風無痕對秦西遠的一段話,早已是心提到了嗓子眼,如今見皇帝的目光投注在了自己身上,連忙垂下了頭。

    「左凡琛,朕和你雖然見過幾次,不過你單獨奏對,似乎還是第一次吧?」風無痕的語氣稍稍隨意了一些,不待對方答話就繼續說道,「說起來,朕和晉煥也是有緣,不僅和他拜了同一個師傅,也欣賞他敢做敢當的秉性。唔,你確實生了一個好兒子。「左凡琛聞言不由一愣,他倒是沒想到皇帝會從他的兒子身上入手,怔了片刻方才答道:「皇上愛重,那是犬子地福分。說來慚愧,微臣自小雖然督導他甚嚴,但還是有所倏忽,若非皇上提點,犬子也不會有今日的成就。微臣膝下只有這一個兒子,竟險些為自身所耽誤,因此分外感激皇上的訓誡教導。微臣無以為謝,只能盡力報答皇上地恩德。」

    風無痕聽了左凡琛這番另闢蹊徑的說辭,不由莞爾。又問了幾句任上的差使之後,他便不由思索開了,江蘇巡撫雖然也是地方上的封疆大吏,但兒子和父親同居巡撫一職地,朝中尚未有過先例。可是,若真的把左凡琛調到京城,一時也難以安置,因此竟有些左右為難。說起來左凡琛也是能臣,斷不能因為一個慣例而加以廢置,他見此人言談舉止都是落落大方,毫無一絲刻意造作,因此也是起了重用的心思。

    「唔,朕記得你曾經在吏部供職,後來得了先帝賞識,方才出任了外官?」風無痕一邊思忖事情輕重,一邊開口問道。

    左凡琛已是隱約聽出了皇帝的心意,連忙開口答道:「回皇上的話,微臣先前曾經任過吏部主事三年,後來因為投了先帝緣法,方才有幸轉到了外官任上,算起來也已經有二十年了。」

    「嗯,你既然曾經在朝廷中樞為官,那就好辦了。」風無痕頷首笑道,「想必你也知道,因為左晉煥調任山東巡撫,朝中對你任江蘇巡撫已是頗有微辭,朕有意將你調回京城。先前吏部左侍郎的缺一直都是空著,既然你曾經通曉吏部差使,朕就把這個缺指給你吧。」

    這句話雖然輕巧,但聽在左凡琛耳中卻不啻是天大的喜訊。巡撫是從二品,各部侍郎是正二品,雖然不過是一級的差別,但一個是朝廷中樞,一個是地方,乃是天壤之別。他在聽得皇帝前頭那句話時已是做好了卸職的準備,豈料皇帝一開口竟是這天大的殊恩。即便平日自製再佳,他此刻也激動得有些難以自已,兩手緊緊摳住了地上的金磚,然後深深叩首,顫聲答道:「皇上隆恩,微臣難以回報,一定盡力而為,絕不辜負皇上愛重。」

    風無痕微笑著目送左凡琛離去,這才發現身邊的小方子突然不見了蹤影,不由皺起了眉頭。他隨意喚過一個小太監,這才得知慈寧宮的總管太監平海適才奉太后口諭過來,小方子便匆匆趕了過去。這本來並非大事,但風無痕總覺得有幾分蹊蹺,但想想也就放下了。

    慈寧宮中卻是分外熱鬧,除了皇后海若欣和恭惠皇貴太妃賀雪茗外,其餘的嬪妃也全都到齊了,除此之外還有鮮少一同前來的各宮太妃。匆匆趕到的小方子一見那架勢就唬了一跳,下跪請安之後,他方才得知是太后蕭氏偶爾得了一夢,因此才召眾人前來排解。

    「說來也是奇怪,這兩年來,哀家從未夢到過先帝,昨夜卻不知怎地,先帝突然托夢,說是讓哀家在圓柘寺許願,然後還讓抄錄一千部《金剛經》這才能彌補當年的殺孽。」蕭氏見諸女臉上都有些不自在,便深深歎息了一聲,「哀家雖然向來信佛,但對於這等玄妙之事,本來是心存疑慮的,但先帝托夢並非小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所以《金剛經》之事便少不得讓你們幫襯。」

    蕭氏這一發話,海若欣和賀雪茗便笑著答應了,其他太妃嬪妃哪還有不知機的道理,一個個都笑吟吟地應承了下來。不管怎樣,每人宮裡懂得抄錄的宮女並不少,不過是費些心神罷了,卻能討好太后,誰會落於人後?就連容嬪雅娜和貞嬪明秀也都開了口,願意抄錄十部以盡心力。自從賴善那次進宮之後,雅娜的性情就變得沉默了一些,但為人處事卻圓滑了不少。

    蕭氏這才轉頭看向小方子,「皇帝先前在處理正事,哀家也不便為這些事情擾了他的頭緒。小方子,你待會去知會一聲此事,看看皇帝意思如何。不過,哀家思忖著皇帝是孝心深重的人,斷然不會輕視了這些。」

    小方子連聲答應著,末了卻賠笑道:「太后和皇上乃是骨肉至親,自然是能料準皇上的心意。先帝托夢本就是好兆頭,所謂抄錄《金剛經》也是為了朝廷大局,皇上秉性至孝,定不會違逆了太后。」

    他這句話一出,一眾嬪妃盡皆莞爾,太后蕭氏也不由笑罵道:「怪不得皇帝一意地信任你,你們聽聽這奴才的說辭,竟是一套套的,嘴皮子功夫著實了得。罷了,哀家既然召你來,自然還有別樣事情。這幾日皇帝始終沒有臨幸嬪妃,一直都是歇在勤政殿中,難道就真的有那麼多國事麼?」

    小方子見其他嬪妃的臉色都有些異樣,連忙恭聲答道:「回太后的話,奴才不敢欺瞞。之前各地的奏報都不少,皇上便有些忙碌,有時晚間見時辰不對,就索性歇在了勤政殿。」他是聰明人,當然知道蕭氏此言的用意,不外乎是代一眾嬪妃發問罷了。所幸風無痕確實並未召幸任何其他宮女,否則這醋海生波,也就麻煩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3 16:26
無痕篇 第十卷 昇平   第十三章 辦案
  

    嘉郡王風無傷親自領銜來到淮安,此事對於安徽巡撫蔡懷章來說不啻是當頭一棒。雖說歷任河督都不能插手地方政務,但哪個地方官不想在河運上摻和一腳,以期分得好處?儘管蔡懷章知道自己的手腳做得極為隱秘,但事到臨頭,他也就不免擔驚受怕起來。再者前任河督齊振北已是鎖拿進京問罪,萬一胡亂攀咬起來,他就得吃不了兜著走。

    比起其他各省的封疆大吏來,蔡懷章並非當今皇帝的心腹,而且又曾經在淮安尹家一案中降過級,好容易用了大筆銀子打點上下,這才撈了三年卓異,把失去的品級撈了回來,轉眼又遇上了這樣一件了不得的大案,因此論起倒霉來,他也算得上是頭一份。正因為如此,儘管他知道嘉郡王風無傷算不上當今皇帝的真正心腹,接待的時候仍是小心翼翼,唯恐觸怒了這位王爺。須知彈章一上,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難躲過。

    這一日的筵席上,蔡懷章便分外謙卑,敬酒的時候更是滿臉堆笑,當然,他也不會忘了一旁的年嘉誠。他事先已是打探明白,心底已是隱約有數,此次前來清查的主事怕是這個看似年輕的戶部郎中。

    「王爺,年大人,你們一路原來也實在辛苦,這幾天又馬不停蹄地查賬盤賬,也得小心身子才是。」他一邊說一邊指著桌上的酒席,笑意盈盈地道,「這些都是下官吩咐廚子特意準備的,酒是上好的補酒,菜也是各種滋補之物。斷然不是普通地山珍海味。王爺和年大人俱是皇上跟前的腦骨重臣,下官等人也好順便盡盡心意而已。」

    風無傷倒是一臉滿不在乎,年嘉誠卻聽得眉頭一皺。他輕輕品了一口杯中之物。便搖搖頭道:「蔡大人此言未免失實,此次的差使是王爺領銜。我等不過是奉旨幫辦,並無贊襄之權。再者,下官一個區區五品郎中,怎當得起腦骨之臣?皇上不過是看重了下官既通才學,又通些許實務之道。這才破例提拔,下官已是感恩不盡,不敢再有非分之想。」

    吃了一個軟釘子,蔡懷章心中未免有些著惱,不過,他乃是城府深沉地人,不過置之一笑罷了,也就順勢轉過頭巴結起風無傷來。其他官吏也在一旁湊趣,竟是說得天花亂墜,讓年嘉誠心中詬病不已。他雖然曾是蕭府幕僚。但畢竟很少隨蕭雲朝出席這種場合,所以總有些不慣,倒是那幾個戶部的老手言語妥當。和眾人全然打成了一片。

    待到酒筵散去,風無傷便自顧自地回了房,安徽地一眾官吏當然也是一一請安退去。鬧哄哄了幾個時辰,年嘉誠未免有些疲倦。剛要歇下,就聽外頭傳來一陣叩門聲。他起身開門一看,只見來人是風無傷的貼身小廝,帶的口信卻是讓年嘉誠移步前往風無傷的房間。年嘉誠自不好拒絕,但心底卻犯起了嘀咕。這幾日的查賬與其說是效果顯著,還不如說是徒勞無功,風無傷成天和他們一起泡在那堆爛紙中,不知道是打著何等主意。

    風無傷一見年嘉誠進來,連忙笑臉相迎道:「小年,來來來,快坐,深夜擾了你睡眠,本王還真是過意不去。」他和年嘉誠相處日久,防範之心也就稍稍減了一些,卻對這個年輕人地品性才情大為讚賞,因此已是起了拉攏之意,稱呼上也是愈加熱絡。

    「哪裡,王爺深夜相邀,應該為的也是國事,下官又怎敢推托?」

    年嘉誠不動聲色地補了一句,如此一來,倘若風無傷另有他意,此時也就難以出口了。「不知王爺究竟有何要事相商?」

    風無傷的臉色瞬間變得沉重起來,他揮手摒退了一干從人,這才親自掩上了房門。他幾步走到年嘉誠跟前,低聲道:「本王已是得了密報,河督衙門確實有一本密賬藏著,平日裡由齊振北的師爺保管,但由於之前朝廷的鎖拿問罪,此人已是如同驚弓之鳥。須知各方人物都下了殺令,他這個小人物自然躲不過去,因此差了人來和本王蘑菇,希望能戴罪立功。本王暫時許了他,不過還想問問你的意見。」

    年嘉誠聞言不由大震,行前他就揣測過,風無傷對此事如此熱衷,應該掌握著其他東西。如今看來,那個師爺不定早就投靠了這位王爺,所謂戴罪立功不過是一句托詞罷了。他沉吟片刻,便點頭道:「王爺處置得自然極為得當,下官在這上頭見識有限,全憑王爺作主就是。不過,此事幹礙著實不小,若是將那些官員逼得太緊,難保他們狗急跳牆,做出什麼不得體的事情來。風無傷自開始起就始終觀察著年嘉誠的臉色,見他聞言不過是微微皺眉,轉瞬就做出了決定,心中不由暗暗稱許。「小年,本王就知道你是個謹慎人,若非你提點,說不定本王行事就急躁了一些。唔,就依你所說,先拿到賬本,讓人謄抄了之後,本王就開始寫奏折,然後讓可靠人送進京城。」

    兩人這邊議定,那邊的安徽巡撫蔡懷章也得了消息,一時間已是完全亂了方寸。齊振北和他們的銀錢往來一向是由那個師爺全權負責,旁人是一點訊息都打探不到。而自從齊振北壞了事,蔡懷章便派人牢牢盯住了那個師爺,只是礙於還有旁人窺伺,一直未曾動手。沒想到一個好生生地活人突然在眼皮子底下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又怎能安睡?

    此時,真台和藩台全都在他府上計議,再加上不少相交密切的官員,竟是擠了滿滿噹噹的一屋子。這些人身上都不乾淨,事機一旦洩漏,他們地前程就全都付諸流水,因此每個人臉上都是憂心忡忡。安徽雖然也數兩江總督管轄,但由於和江蘇浙江相差甚遠,因此等閒事務都是自己了卻。

    「實在不行,我就下海捕文書,以巡撫衙門的一個師爺攜款私逃為名,通緝這個傢伙!」商量來商量去,一幫人都是一籌莫展,因此蔡懷章實在沒了辦法,只得動用了最後一招。話剛出口,一旁的臬台便開口反對道:「撫台,若是那個師爺托庇於嘉郡王,你我又該如何自處?這海捕文書一說實在不妥,您還是換一個法子吧。」

    蔡懷章本就是氣急敗壞方才出此下策,此時見別人反對,頓時也是深深歎了一口氣。「你不說我也知道,那個師爺既然能夠突然無蹤,一定是有了靠山。嘉郡王雖然不是朝中第一得用的王爺,聖眷也是不錯。他一道彈章上去,你我還有活路麼?即便他有心放我們一馬,也難保那個年嘉誠會乖乖就範。你們今日也看到了,此人自恃得皇上信任,一副油鹽不入地態勢,不好對付啊!」

    眾人面面相覷之下,都是臉色沉重。一旁的安徽布政使見其他人都是無話,只能硬著頭皮道:「皇上雖然拿了齊振北,但此案關係重大,若是我等全然承認,然後上伏辯折子……」

    他這句話還未說完,蔡懷章便一口回絕道:「你是呆了還是傻了?我等又不是皇上嫡系,倘若上書服罪,死得只有更快!這種事情,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大不了魚死網破就是。」一向畏首畏尾的蔡懷章說出這種話,頓時讓其他人心中不安。

    然而,安徽上下官員的猶豫不決為風無傷帶來了機會,他先是以密折寄發了彈劾奏章以及一份密賬的抄本,隨後便派兵拿住了安徽巡撫蔡懷章。由於他在行前就向皇帝討了臨機專斷之權,因此一道手諭便調了軍馬,竟是先斬後奏似的行事。這一道彈章雖是密折,但他的舉動卻都是大搖大擺明目張膽,因此朝中文武隨即便得了消息,又是一陣軒然大波。

    風無痕事先並未料到這個九弟的舉動,見了彈劾安徽二十三名官員的奏折,他固然是勃然大怒,但對於風無傷隨後的舉動卻也是深深皺眉。不過,安徽將軍的密折卻讓他省出了風無傷的用心。原來,在下令拿下了安徽撫、藩、臬三台之後,風無傷並未插手民政,還是彷彿甩手包袱一般把不少事全都丟給了年嘉誠。安徽將軍的密折前腳剛到,風無傷的請罪折子也就後腳來了。上頭除歷數了他自己的專斷之外,還有的便是請朝廷盡快委派官員。

    風無痕在鎖拿齊振北進京之後,便早有意清理安徽官場,因此各級官員早就有了腹案。而風無傷這個時候的奏折無疑是深得聖意,對於其先前的莽撞舉動,風無痕也就只能口頭申飭一番罷了。

    豫豐四年二月初三,皇帝風無痕下旨,以安徽上下官員勾結河督齊振北,貪沒銀錢近百萬兩為由,免除了自安徽巡撫蔡懷章以下二十三名官員的職銜,並鎖拿進京問罪。以恩科春闈中在翰林院考評卓異者十三人,再加上各省年輕官員十人,至安徽補缺。嘉郡王風無傷因察訪河督一案有功,晉封嘉親王,其餘跟從的戶部官員俱受恩賞。

    四月十五,經大理寺會審,皇帝親筆勾決,原河督齊振北以貪賄罪被腰斬棄市,蔡懷章斬首示眾。其餘二十二名官員或賜死,或流放充軍,竟是無一人得以寬免。至此,各省官員皆知皇帝並非一意寬仁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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