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凌雲誌異 作者:府天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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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2009-5-14 15:28: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9 215691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0 12:16
無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六章 清除
  

    東宮中的諸人並沒有因為風無痕不在而感到清閒,相反,他們現在要處置的事務比平時更多。群臣的蠢蠢欲動讓每個人心中都是沉甸甸的,畢竟風無痕初登儲位不久,萬一他不在京城的時候有人趁機謀逆,那就無可挽回了。

    身為正妃,海若欣自然是知機地每日入宮請安,常常在坤寧宮中徘徊一上午才會歸來。皇后蕭氏對於這個背後勢力龐大的媳婦自然是另眼相待,不僅時常賞賜一些小玩意,而且還抽空指點一二。畢竟她知道這個媳婦也是早晚要掌控六宮的人物,光有家世背景遠遠不夠,當初的皇后賀氏還不是有著那樣強勢的靠山,結果一朝失敗卻幾乎連家族都賠進去了。若非她和風無昭的妄為,又怎會讓賀家如今這等被動?

    蕭氏登上後位也不過兩年不到的功夫,但氣度儀態卻是變了許多。

    權攝六宮的貴妃和皇后之間的差別遠比旁人想像中更大,以往若是看不慣哪個嬪妃,她可以拿出臉色不理不睬,可如今卻是不能這般隨意。就連已失去了貴妃秩位的德妃蘭氏來覲見,她也得擺出好臉色勸慰著,母儀天下就得為天下女子典範,不是可以隨意放恣的。

    「若欣,一直以來,你都是最受寵的,不過如今你是太子妃了,行事就得注意一些,不能再像以往那般任性了。」蕭氏示意海若欣坐到自己身旁,這才語重心長地教導道,「你的脾氣如何本宮也聽海相說過,能容忍到現在也著實不易。不過。是你自己在當初眾多的王公子弟中選擇了無痕,那就得想到今天地結果。他以後是要登基為帝的人,縱是如今再喜歡你。將來也可能會移情,男人都是如此。所以本宮不得不把話說在前面。」

    海若欣聞言不免低下了頭,儘管她的性子天生就是如此,但在坤寧宮卻是無論如何都不會使小性子。「母后,我就是管不住自己地脾氣。不過,這些年來我也沒給無痕添過亂子。」她的臉上掠過一縷潮紅。

    這才若有所思地道,「其實當年爺爺去提親地時候,我心中起先還犯過嘀咕,若是那等平常公卿之家,憑著爺爺的面子,他們也不敢三妻四妾地往家裡迎。不過那些人看重的都是容貌家世,無痕那時追得也緊,所以我最後也就應承了爺爺。」

    「本想著無痕那時的性子不會流連於女色,誰知最後還是招惹了這麼多。「雖然已是少婦,但海若欣那種時而嬌嗔的態度仍在。「母后,若蘭曾經建議過,待庶妃平氏生產之後。讓我將那孩子收到身邊撫育。我思量著自己如今年歲還小,一直還未應承,您以為究竟應該如何?」海若欣不安地問道,說到底。她雖然在外頭能擺出正室地威嚴,卻在這些小事上不甚在意,如今見內室的女子愈來愈多,不免有幾分心慌,畢竟她至今仍然無出。

    蕭氏略有些意外地瞧著海若欣,好半晌才開口道:「欣兒,不是本宮說你,上次無痕中毒的時候你不是很鎮定麼?一邊往宮裡訴苦一邊操持內外,怎麼在這等小事上便分不清厲害了?平氏左右不過是一個沒人扶持的庶妃,她即便生了兒子,即便這個兒子再成器,將來就連紅如也爭不過,畢竟浩揚還是長子呢。你還年輕,若是過了三十還未有子息,將來可以另選一個兒子接到身邊來撫育。你是正妃,誰敢說你的不是?」蕭氏倒是從未在他人面前說這麼多話,今次是著實破例了。

    「欣兒,你和本宮當年的性子很相像,不過要在後宮這種地方站住腳,卻還是欠了一點深思熟慮,這一點起煙那個丫頭就要強多了。」蕭氏又補充了一句,隨即便把話題轉到了越起煙身上,「她雖是商賈之家出身,容貌也遠遜於你,但在掌握人心上頭卻是更強。你不是說過她曾經輕易讓你妹妹若蘭敞開了心扉麼?若欣,越家如今在朝中也有越千繁這個戶部尚書作為靠山,雖然不及海家門生滿天下,但也不容小覷,稍有不慎便是滿盤皆輸。」

    海若欣這時才嫣然一笑,「母后這卻是多慮了,不說無痕對於太聰明的女子總是心存疑慮,就是起煙老是鋒芒畢露的性子,她在宮裡恐怕比我更為難忍。」她似乎是想到了和越起煙的幾次深談,不由若有所思地道,「相比而言,當年起煙是自個選擇了無痕,而並非無痕上門求親,光是這一點就能看出她的心氣高傲。若是依我凌雲法度,後宮嬪妃不得干政,她就是再有才,今後也沒有用武之地,因此我總覺得,她不會滿足一個貴妃地封號,說不定無痕登基之後,她便會有什麼驚人之舉。」

    蕭氏卻被海若欣的這番話驚得怔住了,她倒是直覺地從皇后的角度審視兒子地這幾個妻子,從未從深處想過越起煙的一舉一動。她深深地看了眼前這個媳婦一眼,這才出言道:「若欣,看來你和無痕一樣,在男女之事上老是缺一個心眼,在旁的方面卻是強多了。」

    越起煙並不知道坤寧宮的兩個女人正在討論著自己地是非,眼前她要做的事情實在不少。雖然文書方面的事務早就由師京奇手下的那幫龐大幕僚團幫辦,但越家和羅家兩邊的雜務卻是離不開她。風無痕登上儲位之後,越家的年輕一輩果然埋怨起那些老古板的愚蠢短視來,於是,當初還有幾分猶豫的子弟便買通了諸執事身邊的親信,將這些老者全都囚禁了起來,而這些事情,卻是在病榻上掙命的越明鍾沒有料到的。

    利用宗族大會廢黜了這些掌權數十載的執事,越家年輕一代的風頭頓時蓋過了垂垂老矣的長輩。在越起煙的暗中指使下,她的生父越千節被推舉為了名義上的總執事,在越明鍾病重期間代行家主之權。而實際上,和越家父女關係極佳的越樂卻充當了真正的掌權人物,光是風無痕成為儲君後的一個月,他奉命清理的越家不安分人物就足有數十人。

    一個商賈世家的權力傾軋能夠演變到如此程度,即便是冷眼旁觀的羅家諸主事者也全都乍舌不已。他們暗自慶幸自己沒有做出不利的抉擇,在家主羅允謙的首肯下,羅生綱頻頻造訪越千繁的府邸,為的就是能和越家結下最鞏固的關係。

    可是,越起煙乃是堂堂東宮側妃,又哪是羅生綱這個草民可以隨意面見的?一來二往的,越千繁也是著實頭疼,便打發人去女兒那裡求援,好歹也派一個能應付場面的人過來。否則他可顧不上什麼厲害關係,準備閉門不納了。越起煙也是煩惱得很,自從風無痕登上儲位以來,她彷彿就沒有過上一天的安生日子,為了將家族的權力捏得更緊,她已是不惜用強權力壓,誰料到羅家竟然始終在打著她的主意。

    不過,越起煙也確實準備換一批越家在京城的主事者,原先的那幾人雖然可靠,但她慮到本家新近清理了一大批老人,便不得不忍痛將這些忠心可靠的自己人安插進去。當初正是那些所謂為家族著想的人架空了越明鐘,她可再也不敢犯這種錯誤。不過,派去和羅生綱聯絡的人卻著實難為了她,不過,在聽說了這位羅家未來的內定家主尚未婚配的消息之後,她終於有了決斷。

    越家適婚女子確實不少,但是真能派得上用場的卻不多。重男輕女本就是中原一直以來的傳統,越起煙由於自小聰慧,又得了家主越明鍾寵愛,這才能夠飽讀詩書,進而插手家族事務,但其他的越家女子便沒有這種運氣了。那些老古板執事信奉的是女子無才便是德的一套,恨不得將自己的女兒孫女全都禁足在屋裡,哪會養得出大見識的姑娘家來敗壞祖宗的規矩?越起煙思前想後,終於找到了一個合適的人選——越樂的妹妹越起媛。

    沒過幾日,越千繁聽了女兒的指使後,派人造訪了羅家在京城的總店。一直心懷懊惱的羅生綱在聽得邀請之後不由大為欣喜。雖說早已知道越起煙的身份,但他還是禁不住有所遐思,因此頻頻拜訪越府,明裡是為了家族事務,實際上卻也有會佳人的意思。對於他來說,一道屏風使得他難窺佳人面目,反而更是讓他好奇起來。

    然而,當他興沖沖地來到越府時,越起煙卻沒有出現,代替主子前來傳話的是越起煙的心腹丫鬟纖兒。這個伶俐的丫頭打定了主意隨侍小姐左右,因此竟是擱下了成親的事。這次越起煙讓她扮了男裝前來,就是想詢問羅生綱是否願意和越氏聯姻,而這個要求卻讓這位羅家的新貴目瞪口呆。

    不過,轉念一想,他又露出了如釋重負的笑容,這點癡心用在別人身上,也許還有水到渠成的一日,與其一直想著那個可望不可及的女子,還不如與越氏聯姻。他一個旁系子弟能夠成就今天的事業,靠的只是家主的扶持,倘若能得越氏作為臂助,將來一定能大放異彩。

    「請姑娘回去稟報閩妃,草民萬分感激她的好意,待回報家主之後,草民一定親至越氏家門提親。」羅生綱一揖到地,恭謹地答道。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0 12:29
無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七章 收養
  

    紅如怔怔地托著下巴坐在窗前,眼睛已是迷離一片。自從風無痕得蒙皇帝重用以後,能平安地待在府中的時候便愈來愈少了。她自知身份,在後院諸女中也是一向言行謹慎,因此也落得一個好人緣。可是,風無痕不在的時候,她的心卻是空蕩蕩的,一點做事情的興致都沒有。

    「娘,娘!」外頭又響起一陣大呼小叫,紅如頓時恍過神來,臉上也露出了喜色,「是霽月和浩揚麼,快進來!」

    門口的丫鬟連忙趨前打門,只見兩個孩子一前一後走了進來,顧盼之間皆是極為得意。「娘,今日師傅誇我了,說我的書念得好!」霽月高高地昂著頭,一臉期盼的模樣。話音剛落,旁邊的浩揚便不滿地開口了,「你那算什麼本事,不過是對出了一個對子而已,再好也沒有我的詩作得好!」他三兩步便蹦到紅如跟前,一個勁地往母親懷裡撒嬌,「娘,姐姐又欺負我!」

    紅如見一雙兒女爭先恐後地討自己歡喜,心頭不由一熱,正要開口誇獎兩句,眼角的餘光卻瞥見了角落中那個略顯畏縮的孩子。

    「這不是浩容麼,難得見你自己過來,在這裡不用拘束,橫豎都不是外人。」紅如示意身邊的兩個孩子先讓開,然後便幾步走上前去,輕輕地拉起了那孩子的手,柔聲問道,「跟著洗先生還習慣麼?」

    浩容大約是從未受到這等善待,見紅如溫柔的模樣,竟然脫口喚了一聲:「娘!」紅如不由一怔,頗有深意地瞧了他一眼,這才輕輕地將他擁入了懷中,「浩容,我不是你娘,你的娘親不是還在恭王府中麼?若是想她,你可以隨時回去探視。只需和范慶丞打一聲招呼就行了。」話才說完,她便感覺到懷中的軀體似乎僵硬了一下。不由鬆開了手,驚訝地看著這個侄兒。

    「適才失禮了,還請紅妃見諒。」浩容突然恭謹地躬身一揖,轉身便欲離去。儘管他裝著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但紅如還是瞥見了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傷心。誰料他不過行出了幾步,便被霽月攔住了。儘管她比浩容小三歲,神色中卻沒有半分對年長者的畏懼。反而氣呼呼地道:

    「弟弟好心帶你來見娘,你幹嗎擺出那種臉色?我娘既溫柔又體貼,你就是想作她兒子也還沒有那個福分呢!」

    浩容雖小,心思卻是機敏得很,聽了這話不由渾身一震,狠狠地瞪了霽月一眼,這才從她身邊繞了過去,一摔門簾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紅如頓時感到幾分蹊蹺。若是起先被這孩子喚作娘還是他一時起意。

    那如今的模樣便有些奇怪了。她還來不及考慮這麼多,身旁的兩個孩子便一左一右地依偎了過來,幾聲孩童地軟語便讓她暫時將浩容的事丟在了腦後。

    風浩容拖著沉重地步子,跌跌撞撞地想在東宮裡尋一個清淨的地方大哭一場。自打兒時起,母親的溫柔對於他來說就是最大的奢望。由於楊氏不過是側妃,平時寵眷本就是一般,得了一子後更是如獲至寶,風無昭獲罪之後,其元妃也隨之病逝,楊氏一心想母以子貴。因此對於風浩容相當嚴苛,只想讓他早日襲爵。如今他在東宮雖是衣食無憂,眾人也不禁他探視生母,但他連一點興致都沒有。

    他疲憊地躲入了花園中的一處樹叢下。仰天掉著眼淚,卻猶自克制著自己不發出聲音來。即便是得知了父親死訊的那一日,他也沒有哭出聲來,對於這個父親的印象,他甚至連面貌體態都記不起來,更枉論父子親情了。雖說是宗室親貴,但在府中經歷大變之後,他已經學會了把所有地情緒藏在心底,只在一個人的時候才偷偷發洩一下。今次在紅如面前失了儀態,他已是大為懊悔,畢竟這個紅妃雖然待他溫柔,卻不是真正的母親。

    旁邊遞過來一塊絲絹,風浩容也沒注意,逕直取過在臉上擦拭了過來。才抹了兩下,他就頓感渾身一僵,愣了一愣方才轉過頭來。只見身後佇立著一個優美的人影,一身蘭色宮衣,漆黑的眸子中閃動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意味,臉色卻是少有的溫和。

    「你是男孩子,怎麼能軟弱成這個樣子?」海若欣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的這個孩子,突然伸出手來輕撫他地面頰,「想哭就一次全哭出來,以後就再也不能這樣了。男兒有淚不輕彈,你可是將來恭王府地主事人,若是這樣子被別人看見,那又如何服眾?」

    風浩容對這個太子妃的印象一直不深,此時見她和顏悅色地對自己說話,已是愣了。好半晌他才點了點頭,起身之後卻又問了一句,「太子妃殿下,您為什麼要對我說這些?」

    海若欣突然露出了一個頗有深意的微笑,「浩容,你願不願意答應我一件事?」

    風浩容畢竟還小,被海若欣東一句西一句耍弄得夠嗆,他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抬頭目視著眼前這位太子妃。他不得不承認,從小到大,他還是第一次看見這般風姿的女子。

    「浩容,我知道你從小沒有得過多少關愛,恭王太妃雖然是你的生母,不過似乎沒有盡到一個母親的責任。如今太子殿下既然將你接來東宮教導,而你的年紀也和浩揚霽月他們相仿,我又至今還沒有子嗣。所以,我想親自撫養你。」

    風浩容已是完全傻了,他萬萬沒有想到海若欣會提出這種要求。他雖然比一般的孩子要早熟,但畢竟當初王府條件有限,《三字經》和《千字文》之類的書還好,那些《論語》之類的經史典籍就完全是囫圇吞棗,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了。讓他費心猜度這些大人地心意,實在是近乎天方夜譚。

    「為什麼?」風浩容的臉上寫滿了驚訝和疑惑,「太子妃您可以在宗室裡頭選擇別的孩子,為何要選我?」他還是忍不住問出了這個問題,儘管他清楚,只要答應了這個要求,今後便沒人敢用那種不屑的眼光注視他。

    「為了一個約定。」海若欣鄭重地俯下身來,低聲在風浩容耳畔說道,「將來若是我有了兒子,你便要盡力輔佐於他。你應該知道,凌雲朝中履有皇后撫育宗室子弟作為嫡太子臂助地先例,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風浩容的眼睛頓時大放異彩,一動不動地和海若欣對視良久,這才恭恭敬敬地俯伏跪拜了下去。

    「孩兒拜見母親大人!」

    這句話無疑確定了兩人今後的關係,海若欣將他扶起,這才微笑道:「從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兒子,若是誰敢欺負你,自有我替你作主!明日我會帶你進宮,將此事稟告父皇母后。他們兩位若是問起,你應該知道如何回答。記住,日後你襲爵的時候,就再也不會是一個閒散的郡王而已。」

    越起煙選中越樂的妹妹越起媛,一來是為了她對這個堂妹的兒時心性很是瞭解,而且知道她是越氏女兒中少有的識文斷字之人:二來則是為了更大程度地拉攏越樂。雖然她知道越樂此人並非野心極大之輩,但防人之心不可無,乍登高位,誰也難以擔保是否會有居心叵測的小人挑唆使壞,因此越起煙便想用這門親事把越羅兩家栓緊,甚至準備今後把越樂的兒子接進京城來。以丈夫如今的地位,為這個孩子安排一個前程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將來如果有意,甚至可以安排這個孩子執掌越家,如此一來便天衣無縫了。

    羅家對於這樁親事自然是極為贊成,越家之前的清洗深深震懾了他們。雖然越起煙履行承諾讓羅家的生意染指到了原先越家獨佔的幾省,但他們心中的忌憚卻一絲一毫都沒有減弱過。越家背靠的這位閩妃實在過於強勢,若是羅家不知收斂,一味想得到好處,那下場如何未必可知。

    越起煙願意讓羅允謙看重的羅生綱娶越家的女兒,雖然家主和大部分執事都是欣喜萬分,但羅家內部那些年輕一輩自然是心中不忿。家主大力提拔這個旁系子弟本就是犯了眾人的忌諱,如今竟把和越家聯姻的大好機會給了他,不啻是在明裡奠定了他繼承人的地位。對於心高氣傲的嫡系子弟來說,這簡直是最大的屈辱,因此,在家主和諸執事面前抱怨的不在少數,甚至還有人打算暗下殺手。

    好不容易為羅家盼來了一個大好時機,家主羅允謙自然不會允許因為一些家中敗類的短視而壞了大事。於是,在越家之後,羅家也展開了大肆的整肅,光是死在家法杖責之下的子弟僕役就不下數十人,這種極度殘酷的死法立刻讓一眾蠢蠢欲動的人噤若寒蟬。不僅如此,藉著這次的震懾,羅允謙將不少早就有意簡拔的年輕英才提上了高位,甚至還聲稱,若是嫡系子弟始終不成器,將剝奪他們繼承家產的資格,這一道命令無疑是對那些飽食終日的紈褲子弟的沉重一擊。

    儘管福建總督宋峻閒接連收到了幾道狀子,但他早非當年初至此地的吳下阿蒙,無論是官場手段還是心計,他已經足以獨當一面。在他的暗示下,藩司和臬司都壓下了此事。世家大族之中,哪年沒有因為私刑而死幾個人,更何況羅家的豪富。因此,官府的不聞不問,越羅兩家的大肆整肅,使得福建一帶靠著家族勢力橫行鄉里的公子哥兒銷聲匿跡,誰都不想撞在了這次的矛頭上。

    宛烈二十九年七月十八日,羅氏子弟羅生綱迎娶越家執事越樂之妹越起媛,幾十年來從未通婚的越羅兩家終於成為了姻親。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0 12:38
無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八章 抵達
  

    進入草原已經是第五日了,這還是風無痕第一次經歷這種「風吹草低見牛羊」的景致。他可不像虞榮期的沉悶,因此倒是始終興致盎然。

    儘管那些牧民遠遠地看見這大隊人馬就避了開去,但還是有不少好奇的人會跟著軍馬行上一陣子。與中原百姓上下規矩森嚴不同,草原上的這些孩童顯然還未習得這等禮數,所以在旁嘻笑打鬧的人雖多,那些蒙古精銳也最多只是呵斥兩句,大多數人都是臉帶笑意地看著這些孩子。

    此時已是深入了草原,展容便緊跟在了風無痕身後,不時向這位殿下解釋著蒙古諸部的一些情況。他當初隨展破寒在這裡打過好幾次硬仗,甚至曾經奉命殲滅過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部族。在草原上,弱肉強食乃是天理,像庫爾騰部這樣的黃金大族佔據著最肥美的草場,最豐沛的水源,牛羊甚至是那等小部族的幾十倍乃至上百倍。他們的貴女可以和中原女子一樣習字,也可以像草原男兒一樣騎馬射獵。總而言之,在這個地方,實力決定一切。

    風無痕一邊聽著展容的敘述,一邊回想著自己看過的史書。歷來每逢中原之地戰亂一起,各邊塞部族便會蠢蠢欲動,甚至縱馬劫掠中原腹地。兩晉之後有五胡亂華,盛唐之後是主弱臣強,而兩宋之後更是為異族所趁,九州大地皆淪落外族之手。而凌雲自開國太祖以來,卻能夠將邊地牢牢掌控在手中,雖然履有小疾。卻從未殃及江山社稷,民眾更是幾乎忘了外族之苦,不能不說是治軍有方的功勞。

    只可惜盛世之下。即便是鐵軍也被消磨了壯志,就以風無痕在西北軍營停留的那片刻功夫。他就能看出許多軍士地懈怠。這還是邊塞重地,若是換了中原諸省的駐軍,還不知是否有一戰的實力。況且一旦大戰開始,有道是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怕是在快速取勝不果地態勢下,人數眾多的凌雲將士能否支撐下去還很難說。怪不得皇帝一意留下了展破寒,在多年太平地局勢下,找一個能帶兵的將才還真是困難到了十分。

    雖然貴為儲君,但風無痕卻拒絕了三個特使讓他始終坐在馬車中的要求,不時從車中出來騎馬透口氣,畢竟坐了這麼多天的車,他實在是有些煩悶了。一旁的庫爾騰部特使巴圖格乃是親王賴善地侄兒,按照輩分也算是風無痕的表兄。他倒是滿身蒙古漢子的豪爽,就是在這位太子殿下面前也是聲若洪鐘,聽得虞榮期老是皺緊眉頭。顯然是不滿這種不合禮數的舉動。

    「太子殿下,從這裡開始就要進入庫爾騰部所屬的牧場了。」巴圖格自豪地一指遠處,眉飛色舞地道,「這些牧民都是隸屬於我們光輝的庫爾騰部。每年,他們向親王敬獻的牛羊駿馬能擠滿一望無際的汗帳領地。他們都是精通騎射的勇士,只要他們能跨上馬,就能平添數十萬大軍。不過,我們庫爾騰部除了駿馬和勇士之外,也是整個草原出產美女最多的部落,想當年……」

    「好了,想必特使大人又要提起孤地祖母孝慈皇后了。」風無痕微笑著打斷道,「就這麼一點路,孤已經聽你說了三遍。不過,孤雖然沒見過這位祖母,卻能從畫像上看出孝慈皇后的風姿。」他突然瞥了一眼身後的車馬,這才低聲道,「表兄,依著凌雲法度,皇后講究地是賢德,若是你老把孝慈皇后的美貌掛在嘴邊,恐怕虞大人不會放過你。一路上你可是領教過,他是最講究禮法的。」

    巴圖格被風無痕的一句表兄稱呼得渾身舒坦,此時竟是猶如小雞啄米般連連點頭,還心有餘悸地朝後頭地馬車瞟了一眼。理藩院本就是協調管理蒙古各部的地方,虞榮期這個老古板尚書就連各部王公也高看一眼,惹急了此人可是不合算。巴圖格顯然是對風無痕這個架子不大的皇太子很有好感,既然不能誇讚孝慈皇后,他便大肆吹噓起部落中的美女來,說得是天花亂墜,連旁邊的另兩位特使也頻頻側目。

    草原三大部落雖說也是世代聯姻,但彼此之間卻始終憋著一口氣,畢竟第一部落的聲名太過誘人,更何況他們彼此間的牧場牛羊,都是靠實力爭來的。於是,只要這三大部落的年輕人碰在一起,鮮有不比一個高低的,誰若是輸給了其他兩部的人,回去不僅抬不起頭來,甚至還會丟失到手的官職和榮譽。然而,這一次巴圖格雖然耀武揚威,卻沒人敢在這個時候提出挑戰,這兩個特使行前就得了吩咐,絕不能在風無痕面前作出不合適的舉動來。

    不過,他們見巴圖格還在自吹自擂,索圖部的雷欽便再也忍不住了,只聽他冷笑一聲,突然出言譏諷道:「庫爾騰部確實出產美女,不過,你們的男人卻只會靠著女人成事,就說你們那個左旗領,若非把自己心愛的女兒獻給了賴善親王的幼子布托,又哪裡輪得到他這個酒囊飯袋就任旗領之職?」

    一句話將巴圖格說得勃然色變,他咆哮了一聲,總滿便馳了上去,拳頭更是高高揚起。「你居然敢嘲笑我庫爾騰部沒有勇士?」雖然他知道對方所言屬實,但此事關係到部族男人的臉面,他不得不出言反擊。

    雷欽也不甘示弱,手已是按在了腰側的佩刀柄上,「靠出賣自己女兒陞官的傢伙,你居然還為他出頭?」他顯然不想正面衝突,但嘴裡的話卻一點都不含糊,「巴圖格,你都是要獲封郡王的人了,在部族中就連這點說話的權力都沒有麼?」

    這句話不啻是火上澆油,巴圖格本就是憑借勇力馳名於草原的勇士,哪會費心思想這麼多,目光中的怒火更盛了。眼看兩人之間的衝突無法避免,一旁的薩克部特使,郡王渥爾極不得不開口勸道:「你們兩個住手,別忘了這是什麼地方,大呼小叫的,豈不是讓太子殿下看了我們三大部的笑話!」

    若是在平時,巴圖格和雷欽非得分出一個勝負不可,然而,此時他們卻同時停止了劍拔弩張的態勢,一起訕訕地往風無痕這邊瞥了一眼。

    不看還好,一看之下,兩人同時心中一驚。只見風無痕一臉嚴肅,冷冷的目光中再也沒了往日的溫和,看上去似乎發怒了。巴圖格雖然是個莽人,但還知道好歹,滾鞍下馬後幾步衝到這位太子的坐騎前,單膝跪下道:「尊敬的太子殿下,巴圖格為剛才的失禮向您道歉,您的心胸就像這草原一般寬廣,請千萬寬恕我的一時衝動。」他跪下的同時,那雷欽也一樣下馬請罪,口中的言辭竟都是差不多。

    所幸此時一行人略略偏出了車隊,這才沒有因為這一突發事件耽擱了隊伍的前進。對於剛才的衝突,風無痕心中並沒有什麼芥蒂,蒙古諸部的族人好勇鬥狠是人盡皆知的事,他之所以露出那種表情,只是為了在這兩個漢子面前表現出自己的存在。

    「孤當然不會因為一點小事而發怒,你們剛才的口角確實沒什麼大不了的,但三大部都是唇齒相依的盟友,如此意氣相爭,若是給有心人看見了,再到處散佈謠言,不是讓外人得益麼?」風無痕裝出了一幅痛心的模樣,「孤知道你們都是勇士,不過如今草原上不是只有庫爾騰、索圖和薩克三大部鼎足而立,準噶爾人時時刻刻都在盯著你們的位子。誰是勇士不是這種尋常武鬥中可以決出來的,若是你們彼此不服氣的話,為何不在沙場上較量一個高下?」

    三人都默不做聲地低下了頭,三大部落多年來的相互扶持和競爭早已形成了習慣,倒是沒發覺什麼不妥。被風無痕這番似是而非的話一敲,他們都不由琢磨起其中的得失來。接下來的一段路上,不僅巴圖格的話少了許多,就連雷欽和渥爾極也很少開口,只是不時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著風無痕。

    一行人足足用了十天才抵達了庫爾騰部的汗帳,這裡的繁盛景象就連風無痕也是覺得大為詫異。此地乃是親王賴善的直系親族和眾多親兵護衛的大營,光是四周巡視的騎兵斥候就足足有幾百人,枉論屯紮在此地的重兵了。親王賴善率了部下眾人迎出了百里地,奉承話更是打疊了一籮筐,但風無痕早就領教了這些人近乎相同的說辭,因此只是一笑置之而已。

    破擊營統領呂原昌和雙月營統領張雲鋒自然也是一同趕了過來,他們奉了風無方將令,各自率著兩千軍馬駐紮在此地,剩餘的人卻全都遣回了大營。雖然他們起先還犯著嘀咕,會盟的消息傳出後卻全都醒悟了過來。若是朝廷沒有軍馬駐紮在此,這位太子殿下的安危就沒有保證,因此他們都是卯足了勁要達成任務。畢竟,展破寒的例子擺在前頭,誰不想力爭上進,到時候加官晉爵?

    對於這兩個西北軍營的大將,風無痕的態度既非冷淡也非熱情,略略寒暄了幾句便示意徐春書將他們倆送了出去,讓有意奉承的呂原昌和張雲鋒摸不著頭腦,心中都有些惴惴然的。不過,兩人都知道此時身處外人之地,風無痕又已經抵達,提防之心已是完全提了起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0 12:46
無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十章 敵友
  

    燈火通明的大帳內,風無痕席地而坐,背後侍立著小方子和冥絕,對面則是賴善父女。蕭雲朝早就知機地回帳享艷福去了,就連虞榮期也不想摻和進人家部落的私事中。更何況,這位閱遍世事的老人已經隱隱約約察覺到賴善的心意,不就是想藉著這個女兒攀上當朝太子麼?宛轉地扯出這許多名堂來,他倒是沒想到草原漢子如今也多了這麼多花花腸子。

    雅娜此時早已沒了開始獻舞時的熱辣奔放,坐在父親身後一聲不吭,只是不時抬頭偷眼朝對面的風無痕看上一眼,也不知心中在想什麼。風無痕瞅著她頭上精緻的髮辮,竟似回到了兒時,一時竟有些愣了。

    賴善卻是顧不上女兒的這等心思,直截了當地道:「太子殿下既然已經問了,小王也不敢隱瞞。當年奉父王之命前去掃除一股馬賊的時候,小王在一個小部落歇過一陣,族長見我族勢大,小王又生得儀表非凡,因此便讓他的女兒伺候了我幾天,那就是雅娜的母親了,離開的時候她已經有了身孕,因此小王便將信物給了她,囑咐不論生男生女,都務必來庫爾騰部稟告一聲。不想最後得勝返回時,那個小部族卻早已離開了那塊牧場,自此小王便再也沒了她們的消息。」

    他這話剛說完,雅娜便抬頭續道:「阿媽不過是聘給了另一個部族,她雖然想著父王,但知道憑那個小部落是絕不可能嫁到庫爾騰部的,又不想受人欺負。因此便允了婚。不過她還是記著阿爸,我降生的時候,她曾經派人送信給父王。只是以後便再沒了聯繫。」

    這錯綜複雜地關係讓風無痕一陣頭暈,不過這個少女嬌嗔的模樣極其可愛。他倒是沒生出煩悶的情緒。此時,賴善見時候差不多了,就開口提道:「太子殿下,本王雖然有好幾個兒子,但女兒卻都已經遠嫁。身邊就只剩下了雅娜一個。雖然還未來得及給她一個名分,但想必皇上也不會駁我這個面子,因此她好歹也算一個郡主。本王知道太子殿下未必看得上她,但仍舊想冒昧地請求殿下允諾這樁婚事,將來我庫爾騰部定將竭盡全力為殿下效勞!」

    風無痕早已從賴善地言行中看出了端倪,敢情這位王爺是想用這個女兒再次和凌雲聯姻。自己已是貴為太子,登基之後,此女至不濟也能憑著家世冊封為妃,如此一來,庫爾騰部頓時又能藉著這一層關係壓過其他部落。真真是好算盤。不過,光從利益得失上看,此事百利而無一弊。不僅可以拉攏這個黃金部族,而且還可以完成父皇的囑托。然而,自從有了越起煙地例子之後,風無痕對於那等純粹的利益聯姻已是有幾分戒心。因此即便知道這件事幾乎已成定局,但也只得朦朦朧朧得透出意思。

    「王爺的好意,孤心領了。不過這等大事必須奏請父皇,否則若是傳揚出去,不僅壞了雅娜郡主的名聲,也對王爺有所不利。」風無痕盡量讓話說得宛轉一些,「不若會盟期間的余遐時刻,讓郡主陪孤四處逛逛,免得她不情不願地,豈不是煞風景?」他知道皇帝一定會允諾這樁婚事,因此只得想方設法多瞭解一下這個少女,順便培養一下感情,否則若是讓一個身份性情不明的人待在自己身邊,那就著實無趣了。

    賴善頓時大喜,風無痕的這番說辭與其說是推脫,還不如說是指點了他一條明路。他早就準備好了為女兒請封的奏折,幸好還未送出,如今只需在奏折中再加上一筆請求賜婚即可。他忙不迭地站起身來,恭謹地行下禮去:「多謝太子殿下看重,小女能有一個歸宿,小王這個當父親的也就能夠安心了。」

    風無痕慌忙起身扶住了這位漠南蒙古最尊貴的王爺,「王爺言重了,若是父皇允婚,那今後你我就是翁婿,又怎能行此大禮?這次會盟事關重大,便全靠王爺的輔助了。」他深深看了賴善一眼,頗有深意地在他手上重重捏了一下,顯然是提點對方不可大意。

    賴善長笑一聲,臉上已是帶了一縷肅煞之色,說話也有些殺氣騰騰的。「太子殿下放心,小王已經知會了索圖和薩克兩部,帶甲騎兵已經全數就位。若是有人想藉機來襲,怕是來得了,回不去!」他這話一出,背後的女兒卻不安地瑟縮了一下,顯然有些害怕。

    好容易等這父女倆退去,風無痕才深深歎了一口氣。看那雅娜郡主的模樣,似乎對父親地提議並不反對,再加上她在席中的那些挑逗,顯然是得了賴善的首肯,他哪裡還有拒絕地餘地。自己的祖母孝慈皇后當年入宮時也不過是獲封妃位,最後是皇帝繼位之後方晉封了她為孝慈皇太后,安享了幾年的尊榮後才辭世。如今賴善有此前例在先,因此打的也是這個主意。

    當夜無人來擾,風無痕倒是安安穩穩地睡了一個好覺。只是待到次日清晨和蕭雲朝他們相見之時,他發現兩人地臉上都是深深的倦色,不由微微一笑。就連那些各族的親貴也都是打著呵欠出了營帳,顯然昨夜都是經歷了一場大戰。

    由於昨夜眾人都將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些少女身上,因此今日他們才算是和賴善幾個兒子初次相見。除了世子克爾泰以及幼子布托之外,旁人倒是沒引起風無痕的多大注意,畢竟下一任的親王應該就出自這兩人之中。不過,照風無痕從兩人的面相舉止來看,世子克爾泰無疑是繼位的最佳人選,只見他待人接物的得體架勢,就知其素養並非一般,顯然是受過中原文化的熏陶。而幼子布托一看便是那等陰險狡猾的人物,不論是從哪個角度看,風無痕都找不到一點可靠的感覺。

    姍姍來遲的準噶爾使節也在這一日趕了過來,正是先前血洗倫肅部,殺死了前任倫肅親王富爾答的兇手特古。呂原昌和張雲鋒先前和他對戰過一次,當然不會有任何好臉色,就連那些其他部族的實權人物也個個露出了不屑鄙夷之色。特古卻是一臉渾然未覺的模樣周旋於眾王公之間,彷彿絲毫沒感到冷遇。

    特古不過是準噶爾客圖策零部下的大將,因此賴善並沒有為他引見風無痕,而特古也是知機地未曾提起。由於各部王公都未到齊,來的人中有些是純粹觀風色的小角色,因此賴善為了安全起見,自從那次宴會之後就再也沒有讓風無痕露面。呂原昌和張雲鋒自然是最為高興的,他們的軍馬牢牢地將風無痕的營帳護住,不虞出什麼意外。

    雖然限制了自由,但這回風無痕便再也不敢造次,賴善的此舉無疑是善意,會盟之前龍蛇混雜,若是再度被人盯上,那事情就一發不可收拾了。因此他只是在自己的營帳中秘密會見了幾個大部的王公,其餘的人則是由賴善負責引見。除此之外,賴善的女兒雅娜也時常找各種借口過來待上一會,不時纏著風無痕講一些京城中的趣事見聞,因此風無痕的日子過得頗為愜意。

    直到風無痕抵達後的第十日,準噶爾汗客圖策零才率五百親衛抵達了庫爾騰部的汗帳。那些適才還悠閒自得的王公一見了他便臉色大變,幾個漠西蒙古的親王郡王更是露出了仇恨的怒容,顯然,這些年在準噶爾的逐步復甦之後,他們的日子便愈發難過了。然而,客圖策零彷彿沒有注意到這些含義各異的目光,只是直接走到了賴善跟前,微微躬身行了一禮。

    「感謝王爺派人捎來的信,我如今已是聽命而來。」客圖策零神色自若地徐徐說道,「不過,庫爾騰部不愧是草原上的黃金部族,一呼百諾自是不在話下!」這句話中顯露出赤裸裸的敵意,眾人無不側目,就連隱身在側的冥絕也是臉色微動,顯然對此不智之舉心感詫異。

    賴善還來不及發話,客圖便向四周掃視了一圈,突然又仰天長笑了一陣。笑聲剛止,他便沉聲道:「我蒙古鐵騎聞名天下,如今卻要聽旁人驅策,實在是令人遺憾。不過,諸位王爺一邊仰慕著中原天朝,一邊只是居於這一隅之地,未免言行不一。我聞聽當今太子殿下已經駕臨,此次會盟之後,倒是想向他討一個人情,到中原大地遊覽一番,這才是真正好男兒的壯舉!」

    這番原本沒有問題的話從客圖口中說出,卻自有那麼一種睥睨一世的豪情,因此除了幾個大部的親王郡王,一些小部族的王公都是悄悄地退了兩步,唯恐起衝突的時候遭了池魚之殃。不過,和客圖策零一個鼻孔出氣的部落也同樣不少,他們都是當年在漠南蒙古三大部手中吃過大虧的部族,後來見準噶爾勢大便投了過去,如今客圖這般大發悖論,聽在他們耳中卻是又一種別樣的滋味。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0 12:47
無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十一章 大汗
  

    「畢竟是漠西蒙古的霸主,準噶爾的大汗,客圖策零的話實在是令人血脈賁張啊。」正在眾人面面相覷之際,他們的身後傳來一個不緊不慢的聲音。賴善第一個回過神來,連忙躬身施禮,「太子殿下!」諸王公也忙不迭地轉身迎接行禮,心中卻全都轉著一個念頭,不知這個剛才還狂妄自大的客圖策零會如何舉動。

    出乎眾人意料的是,客圖策零竟也是恭恭敬敬地右手撫胸行了一禮。「尊貴的太子殿下,能見到您是我的榮幸,願您如同草原上的雄鷹一般展翅飛翔。」他低頭祝道,但誰都知道這番說辭的言不由衷。準噶爾前次才在安親王風無方的手下損兵折將,此次參加會盟不過是多方施壓的結果,又哪會輕易對朝廷表現出善意?

    「王爺能前來參加本次會盟,實在是天大的幸事。孤還年輕,最多不過是雄鷹剛剛展翅,怎比得上王爺早已經揚名漠西,馳騁大漠?」風無痕趨前幾步,雙手將客圖策零扶起,這才頗有深意地道,「孤早已聞聽王爺威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怪不得連漠南蒙古諸部的牧民中尚且傳說著王爺的雄才大略呢!」他口口聲聲稱呼客圖策零為王爺,不啻是提醒眾人當年太祖對準噶爾汗的封號,而此時的諸王公中,支持朝廷的乃是多數,因此他並不擔心客圖策零有什麼過激舉動。

    賴善和其他漠南蒙古諸部的王公卻在思量著風無痕最後幾句話的深意,準噶爾人稱霸漠西也就算了,但客圖策零地威勢日盛之下。就難免對他們這些大部造成威脅。如此看來,今次的會盟必須給準噶爾人一個下馬威才是。

    客圖策零微微一笑,就這麼直挺挺地抬起頭來。雙目光芒大盛地與風無痕對視著。剛才的那些話他當然能夠理解,無論是狂妄還是謙卑。

    亦或是骨子裡流露出地謹慎,一切都是他的表相而已,只有他自己知道,這個身軀裡地是怎樣一個矛盾的靈魂,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準噶爾客圖策零汗,才可以揚威草原,視數萬大軍為無物。

    「太子殿下的讚許實在令我汗顏,準噶爾不過是天朝土地中最貧瘡的地方,哪裡配得上您的如此關注?」他彷彿是自嘲地一笑,這才環視周圍地諸王公道,「只有肥沃的漠南蒙古諸部,才是朝廷的支柱棟樑。我雖然仰慕中原,卻始終沒有機會得見天朝光輝。趁著這次會盟的機會,一定要向太子殿下好好請教才是。」

    真是赤裸裸的欺騙和謊言,賴善與索圖和薩克部的兩位親王對視了一眼。彼此的感受出奇的一致。聽客圖策零剛才的一番話,若是不知情者,甚至難以想到就是此人率了數十萬騎兵南下復仇,甚至裹脅了諸多小部落。不過。賴善心底卻還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彷彿眼前這個男人興風作浪還有另一番打算。

    他見眾人猶自站著,不由笑吟吟地上前招呼道:「太子殿下,各位王爺,若是你們一直站在此地,恐怕遠來地客圖策零汗要責怪小王這個東道主不懂待客之道了。小王早已命人備好了地方,不如到那裡詳談吧?」

    眾人這才各自成群地跟著賴善朝佈置好的會場行去,而客圖策零則故意留在最後,肩並肩地和自己的心腹特古走在一起。風無痕只是瞥了一眼,便若有所思地和蕭雲朝他們同行,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虞榮期商議著一些細節上地問題。

    「特古,你和這些人都接觸過了,有什麼感想嗎?」客圖策零緩緩踱著步子,悠閒自得地道,「你親手殺了當年的仇人富爾答,這些人應該不會給你好臉色看才對。倫肅部畢竟也曾經風光一時,如今淪為我準噶爾的附庸,這些自負的漠南蒙古親王也許早就暴跳如雷了!」

    特古露出了一個毫不在意地笑容,大大咧咧地道:「賴善王爺只是隨便領我見了幾個不相干的人,真正的大人物一個都沒見著。不過,王爺,那個凌雲的皇太子似乎不是那種普通貨色,剛才的那些話實在漂亮啊,畢竟是從中原京城出來的人。」他嘖嘖稱羨道,「可惜了,若是大汗您能夠在那種地方出生,說不定整個天下就是您的了。」

    客圖策零知道這個屬下口無遮攔的本性,因此也不過是置之一笑而已。特古雖然身世多桀,用兵卻極為獨道,因此他一直放手任其施為,甚至連那次損兵折將的突襲也從未責怪。說到用人,客圖策零自忖絕對高於蒙古諸王公。「你若是待會還這麼說話,恐怕那些中原人絕對放不過你!」他冷冷一笑道,「我雖然只學了那些漢人的一點皮毛,但還是知道自古成王敗寇的道理,那個皇太子能從諸多兄弟中脫穎而出,就不能夠輕視。走吧,若是到晚了,說不定其他人又要以為我們太張狂了!」

    雖然蒙古漢子天性豪爽,但是受了中原文化的影響日深,對於尊卑坐次也就日益講究了起來。賴善恭為東主,坐了主位也就沒什麼問題,而風無痕身為當朝太子,和蕭雲朝虞榮期兩個朝廷重臣的位次也早就議定了,但那些諸部王公貴族則是有些麻煩。索圖部和薩克部的兩位親王當仁不讓地佔據了左右上首的兩個席位,而漠南蒙古的不少大部王爺台吉也是搶佔了貼近風無痕的座位,反倒是客圖策零滿不在乎地隨意找了一個地方坐下,臉上猶帶著饒有興致的笑容,自顧自地看著那些人爭搶。

    賴善本是早已苦心安排好了坐次,誰想到不過晚一步就變成了這等態勢,臉上不由惱火萬分。好容易用自己的威勢壓了下去,那幾個爭搶最凶的王爺才怏怏地落座。風無痕冷眼旁觀之餘,心中卻若有所思,漠南蒙古向來是朝廷最為倚重的,但這些部落鐵板一塊也並非好事,這些部落太強,則會未及中原腹地,若是太弱,則根本無法震懾漠西漠北,進而對西藏產生威懾力。分而化之,合而治之,自古便是這等尺度最難把握。風無痕已是瞥見了客圖策零臉上的微妙表情,因此對於那個男人的忌憚更深了。

    這次的議事不過是會盟的前奏,因此自然不可能順利,光是各部王公提出的各種稀奇古怪的意見就讓風無痕大開眼界。不過,客圖策零始終像一個旁觀者,最多只不過不痛不癢地說上幾句廢話,和他起先的狂妄和精明大相逕庭。

    朝廷此次主張的會盟和以前那些照本宣科似的形式遠遠不同,羈索諸部才是最重要的核心。至於準噶爾部,則是要確保他們在數年之內不會再度興兵,因此風無痕的責任不可謂不重。毫無建樹的初次會議結束之後,風無痕便遣人向客圖策零送上了邀請,就連特古也同樣在邀見的人之列。

    「在庫爾騰部的地盤上如此不避嫌疑,這位太子殿下還真是……」

    特古在客圖策零的營帳中玩味著那張帖子,臉上卻滿是奇特的笑意,「大汗,你說會不會我們踏進他的營帳,然後裡邊就躍出幾百個刀斧手?」他的目光中突然多了幾許促狹,「須知中原的不少書中可都是這麼寫的。」

    雖然明知屬下是在開玩笑,客圖策零還是狠狠地瞪了特古一眼,隨即皺著眉頭繼續思量。宴無好宴,會無好會,如今是一個不好就會激起衝突,這一點他清楚得很。儘管他早已派人和賴善幼子布托暗地裡商議好了,助他奪取親王之位,但現在他卻絲毫不看好這筆買賣。先前和賴善的長子幼子只是打了一個照面,他已是看出了兩者的分別,就連風無痕的心意他也察覺了一二,這件大事絕不是能輕易功成的。不過,若是真能暗中掌控庫爾騰部事務,對於本族能有多大好處,這一點卻讓他撂不開手。

    「特古,今晚你若是還像現在這般胡言亂語,得罪了人就不用指望我救你了!」客圖策零不得不出言提醒一句,「我是早習慣了你的脾性,別人可是不見得能容忍。今次的會面非同小可,說不定那兩個和你交戰過的漢人將軍也會列席,你說話當心點。我總覺得那位太子殿下指名邀你出席有些不對勁,其中應該有說不出的名堂。」

    特古收起了始終掛在臉上的笑意,躬身正容答道:「大汗放心,我不會為您帶來麻煩的。那位太子殿下的話再傷人,也不會比昔日的背叛對我傷害更深。」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悲涼的意味,隨即又現出了那等嬉皮笑臉的神情,「倒是大汗須得小心一些,說不定天朝會塞一位美人給你。」

    客圖策零無奈地搖搖頭,對於這個屬下,他雖然是愛護到了極點,但對於那張利口,他有時還真是痛恨萬分。今夜的會面還真是令人期待啊,他的嘴角露出一縷笑意,拳頭已然握得緊緊的。他和已故的父親感情本就淡薄,出兵報仇不過是一個借口,試探朝廷反應才是真,厲兵秣馬了十年,學習了漢人文化十年,他的家底遠比朝廷想像中更厚。是戰是和,恐怕就真的只有天知道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0 12:57
本帖最後由 fongyuen 於 2009-5-20 15:28 編輯

無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十二章 衝突  


    莊親王小世子的滿月禮異常熱鬧,來往的賓客中,朝中大臣佔了七成。雖然大員們來得並不多,但對於一個不理政務的閒散親王來說,這種場面已算得上是首屈一指了。不過,前有理親王的六十大壽,後有莊親王此次為孫兒操辦的滿月酒,這些老王爺一個接一個地露了一回臉,這種奇特的情景讓不少有心人猜測紛紛。

    許是上次風無痕親自為理親王拜壽的緣故,此次何蔚濤和越千繁等權臣雖然未曾親至,卻也派人送來了賀禮,最引人注目的便是賀莫彬的大駕光臨。雖然這位賀家二公子還算不上極品大員,但無論是從聖眷還是家世來看,他無疑就是賀家龐大勢力的繼承者。經歷過兩次黨爭的失敗,如今賀家的聲勢已經大不如前,但在朝中,能和蕭氏一黨分庭抗禮的也就唯有賀家而已。因此,賀莫彬一踏進莊親王府大門,簇擁上的官員就令他皺緊了眉頭。

    千篇一律的阿諛笑臉,口若懸河地自報家門,那種唾沫星子亂噴的架勢令這位養尊處優慣了的公子哥不厭其煩。若非莊親王知機地將他迎進了書房,怕是賀莫彬一刻都不想多停留。饒是如此,他整潔的衣衫上也多了幾條皺褶。

    「王爺真是好大的面子,就看這副人頭攢動的模樣,怕是那些大員也來了五六成吧?」賀莫彬似笑非笑地開口說道,「若是不知底細的人,難保不會有其他想法,若是他們以為為王爺在暗中交接朝臣。傳到皇上耳中,那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他的城府自然難比乃父地深沉,再說對莊親王也並無幾分瞭解。因此開門見山地便說出了心意。

    莊親王風懷起不以為意地微微一笑,但目光中卻掠過一絲異色。

    「賀大人真是說笑了。似你這般年富力強又位高權重的官員,皇上也許還會有所注意,本王不過是閒散宗室,除了氓親王他老人家閒暇時管管,京城又有哪個衙門會管我們的閒事?」他盯著賀莫彬看了半晌。這才繼續道,「除非賀大人心有所感,這才思慮太多了。」

    賀莫彬不由大惱,雖然風懷起貴為親王,但畢竟只是一個沒有實權地人物,如今卻屢屢露出一絲譏諷之意,他又如何忍受得住?前次莊親王府總管任國平雖然話說得極為謙卑,但風懷起在帖子裡卻是隱晦地點了點賀家在暗中的一些舉動,這無疑是促使賀莫彬此行地關鍵。若是明面上,他自然是嚴守禮數。但書房中此時並無外人,因此他也不啻有人聽見兩人的談話。

    「王爺這話真是可笑,如今朝中事務紛亂。哪個王公大臣沒有一點小心思?」賀莫彬嘴角上揚,反唇相譏道,「倒是王爺的人比那些皇家密探還要厲害,居然窺伺別人的一舉一動。若是此事為那些言官所知,恐怕彈劾你一個圖謀不軌也不為過吧?」

    風懷起神色自若地端起茶盞品了一口,保養得極好的雙手在乳白色鈞窯茶盞地襯托下顯得瑩白如玉,竟有幾分女人的意味。他也不多言,從桌上取過一個小折子,笑吟吟地放在賀莫彬身旁的几案上,這才悠悠道:「究竟本王如何,賀大人不妨看看這上邊的東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賀家家大業大,若是有差池,恐怕牽累的人總比本王多吧?」

    賀莫彬隨手取過那個折子,才看了幾行就變了臉色,身子更是難以抑制地微微顫抖。他心中很清楚,這上頭的不少東西皇帝都知道,只不過未曾發作出來,但若是其他一些關係更為重大的東西傳出去,恐怕就是言官的彈劾也足以毀掉整個家族。莊親王風懷起不過是一個閒置的親王,他哪裡來的這等本事?

    風懷起毫不畏懼地正對著這位賀家公子似要噴火般地目光,食指還不緊不慢地敲擊著身旁的几案,那有節奏的響聲不免帶來一種沉重地壓力。他自然是心無所懼,如今該擔心的是賀家,他就不信賀莫彬敢賭這一次,畢竟其中的不少勾當都是夠得上抄家的罪名。

    賀莫彬地額頭已是沁滿了細密的汗珠,好半晌才迸出一句話道:

    「沒想到莊親王竟然用了這等絕戶計,你說吧,究竟要我賀家如何?」

    風懷起心中大喜,面上卻僅僅一笑道:「賀大人未免多心了,本王不過是提點一下而已,並無他意。將來若有需要大人幫忙之處,本王自會派人聯繫。」他見賀莫彬臉色大變,又輕飄飄地勸慰了一句,「賀大人放心,用這等東西要挾絕非本王本意,況且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也不是我等臣子該做的。不過是以後做一些互惠互利的小事而已,賀大人又何必如此為難?」

    賀莫彬哪會相信事情會這等輕易,當下只是哼了一聲,便將那折子放進了懷中,顯然是默認了事實。兩人的談話既然已經結束,賀莫彬便不想再多待,在王府大廳盤桓了一陣後便匆匆告辭離去。旁人也不以為意,畢竟權臣都有權臣的架勢,莊親王能請得他來已是不易,這賀莫彬又怎會磨到曲終人散才離開?

    不過,賓客漸漸散去的時候,王府又多了一位不速之客,當然,來人顯然是衝著莊親王風懷起的姻親賈茗昶而來。誰都沒想到聶明裳居然會這樣扮著男裝大喇喇地進了王府,然而,跟在她身後的聶其手持的是當初勤親王府的腰牌,因此門上諸人竟是無人敢攔,就這麼眼睜睜地放了這個身份不明的公子哥兒進去。

    聶明裳此行顯然就是為了找茬,而且從深處說,還有一些給風無痕找麻煩的意味。雖說她的院子門外守了不少人,但畢竟只是監視之意,卻並沒有限她走動,因此她才能順利出了宅子。不過,那些人並未想到聶明裳居然如此大膽,見她真的進了王府,不免有些亂了方寸,因此為首的人在留下幾個部屬繼續看著之後,便匆匆往東宮報訊去了。賈茗昶自然是沒有想到會在這個時刻碰見聶明裳,由於風無痕早關照過那邊的幾個丫鬟照著王府最高的月例供其花銷,因此她一身貴公子打扮,顯得極為雍容華貴。畢竟她也是大家出身,雖然聶家早已因為其父的死而敗落,但她的舉止中仍然帶著那等官家氣派。賈茗昶第一眼幾乎沒認出她來,直到聶明裳單獨將他請到一旁,並有意無意地提點了幾句之後」他才相信眼前的人就是被自己逐出家門的媳婦,因此已是瞪目結舌,做聲不得。

    敏感的風懷起也注意到了這個神態奇怪的青年,因此便招來了總管任國平問一個究竟,結果立刻大吃一驚。憑著先前得到的訊息,他已是猜到了此人身份,此刻他只得狠狠地瞪了賈茗昶一眼,隨即裝聾作啞地走開了去,此女身份尷尬,他摻和在裡頭只會讓事情更糟,因此只能吩咐幾個下人盯著一點。

    東宮的范慶丞得了回報之後立刻傻了眼,風無痕自己尚且不知該如何處置此女,所以他也只能令人多多看著,誰想到竟然出了這等紕漏。

    當初的那一干侍衛大多隨著風無痕去了西北,奉命護持東宮的就只有廖隨卿和張金榮,他只得忙不迭地令人去請了他倆來,一五一十地將事情原由告知了兩人。

    當日風無痕在得知了聶明裳的夫家後,就是遣了他倆去回復聶明裳,允諾將其恩養,因此他們對此事都有所耳聞。對於這個曾經捨身相救主子的少婦,他們曾經還有幾分感激,但此刻卻只能為了她的莽撞大膽而煩惱不已。兩人也沒時間多話,立刻策馬朝莊親王府馳了過去。

    他們已是打定了主意,待到將人帶回之後便命人看住那宅子,免得再捅出什麼漏子來。

    早先東宮便奉命送過賀禮,因此莊親王府門上的幾個下人見了廖隨卿和張金榮便有幾分奇怪,但聯想到先前那奇怪的主僕倆便釋了懷。在他們看來,這兩個侍衛無疑是和那兩人是一路的,誰也沒想到,賈茗昶已是和聶明裳針尖對麥芒,只差發生直接衝突了。

    身為閱遍世事的老狐狸,賈茗昶自打一開始的驚訝過後就看出了聶明裳並非完璧,因而滿腔怒火早就燒了起來。他不管當年是否自己鑄成的大錯,只是認為眼前這個女人不守婦道地令他蒙羞,恨不得一個巴掌甩過去。不過,他心頭最後的一點清明提醒他,這個女人碰不得,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在聶明裳的冷嘲熱諷中忍了下來。

    然而,聶明裳瞥見廖隨卿和張金榮出現的那一刻,立刻把本就極為尖酸的言辭變為無比的刻薄而歹毒,最終成功激怒了她的這位公公。賈茗永氣急敗壞之下,揮手便掄了她一巴掌,清脆的響聲和聶明裳臉上的紅印頓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也同樣將正在尋人的兩個侍衛引了過來。

    雖然並不識賈茗昶此人,但見這兩人的架勢,廖隨卿和張金榮便覺察到了他們的關係。而性情衝動的廖隨卿最看不得男人的這般嘴臉,所以早就忘了聶明裳帶來的麻煩,自然不會給賈茗昶什麼好臉色。他微微躬身地對捂著臉的聶明裳道:「聶公子,時候不早了,您還是回去吧。」

    雖然挨了一巴掌,但聶明裳成功地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結果,因此立刻趁勢離去,臨走前還不忘給賈茗昶一個冰冷的眼神。自知剛才舉止失當的賈茗昶只得呆立在原地,臉上滿是懊悔和恨意。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0 14:14
無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十三章 禮物
  

    既然是凌雲太子召見,那在禮物上頭,客圖策零便不得不費一點心思。據特古探聽到的消息,風無痕的大帳是護衛最周全的地方,除了漠南蒙古幾大強勢部落的親王之外,其餘的王公還未有受到單獨接見的資格,因此今次他這個準噶爾汗無疑會成為眾人注意的焦點。

    奇珍異寶中原是應有盡有,因此不足為奇,客圖策零自知草原物產豐富,但能拿得出手的東西並不多。自古中原君王最愛的就是草原上的駿馬,只可惜此次來得匆忙,客圖策零也未來得及備上一匹寶馬。他正在思量之際,卻見一旁的特古滿面看好戲的神情,不由笑罵道:「時候都快到了,若是真的找不出什麼上檯面的東西,到時我這個主子被人看輕了,你這個屬下也連帶著倒霉!」

    特古不由縮了縮脖子,不過臉上還是帶著玩笑之色。「大汗,你此次前來不過是試探中原朝廷的心意,說不定這會那個消息就已經傳過來了,還這麼正經幹什麼?」他大約是想到了戰場上的殺伐,眼睛中露出了幾許殘酷之色,「既然要試探,不妨做的大一些,大汗前次不是命那些羅剎人繪過地圖麼,給那位太子殿下送一份就行了。聽說依照中原人的規矩,獻上地圖就相當於送上降表,甘願臣服之意,如此一來,朝廷怕是沒有表示也難了。」

    客圖策零不可思議地看著自己的部屬,許久才迸出一句話:「特古,看來有的時候你比那些中原地漢人還要狡猾。你這一招正中那些朝廷官員的軟肋。要知道,那些羅剎人可是送過似是而非的兩張圖,可謂是咫尺千里。只差毫分而已。如果西北地軍馬按照這圖上的線路出兵,到時可是會吃大虧地。哈哈!」他突然大笑了幾聲,神情中滿是歡愉,「幸好你是我的部屬,否則若是在別個部落手中,我就是搶也要把你搶來!」

    特古滿不在乎地砸砸嘴。似乎對主人的這種說辭嗤之以鼻。不過,他心裡清楚得很,他和客圖策零一拍即合的緣由,除了那個落魄人得遇明主的破爛借口之外,更多地是從對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托庇於準噶爾部,除了復仇之外,就是為了看一場好戲,而遇到一個不會猜忌部屬的主人之後,他便自然而然地輔助那人圖謀大業。

    是夜,客圖策零和特古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了風無痕的大帳。為了表示誠意和信任。兩人竟是一個從人都沒帶,臉上泰然自若的神情彷彿是在自家地盤上一般。一左一右侍立在風無痕身側的呂原昌和張雲鋒雖然面色不變,拳頭卻是握得緊緊的。在他們看來,只要此時將眼前這兩個男人拿下,那準噶爾之亂自然而然地就能平息。只可惜他們雖然看不見風無痕的面色,卻知道以中原朝廷的慣例。這種事情卻不可能實現,因此只能暗自腹謗不已。

    客圖策零的禮數極為周到,完全是按著蒙古番邦親王朝見朝廷欽差地禮儀,累得身後的特古也是跟著行了大禮,肚裡不由極為鬱悶。不過,這一招顯然極為管用,風無痕倒是面色平常,一旁的蕭雲朝和虞榮期卻已是面帶自矜之色,理所當然地把自己放在了高位上。

    「王爺請坐。」儘管知道客圖策零這般做作必有所圖,但風無痕只能把這些疑惑放在心底。行前風無方早就告誡過他有關這個準噶爾汗地情況,客圖策零身為幼子,卻能在父汗留有遺命的情況下隱忍三年,直至兩個兄長因為爭位互相殘殺得兩敗俱傷之後,以奇兵滅了兩人,最終登上汗位,因此絕非等閒人物。「今次孤請王爺過來,無非是討教一些有關漠西諸部的情況。王爺無須有所顧忌,就當是閒話家常好了。」

    客圖策零微微欠身道:「太子殿下若是有所疑問,下臣必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頓了一頓,又側頭看了看身後的特古,這才神情恭謹地繼續道,「不過,請太子殿下稍待片刻。下臣居邊遠番邦,屢次對天朝有所冒犯,卻蒙朝廷慈悲寬恕,不予加罪,因此心中極為愧疚。今次能得太子殿下召見,乃是我準噶爾部最大地榮耀。不過此次下臣和部屬行前過於倉促,未來得及備好朝貢之禮,所以思前想後,決定獻上一件珍貴的東西以作代替。」

    他的話音剛落,身後的特古便知機地從主人背後跨出一步,雙膝跪倒在地,將一個長長的匣子高舉過頭。客圖策零趁勢起身,在屬下的身後微微躬身,顯然是示意風無痕取過此物。

    雖然眼前的兩個準噶爾人都極為恭敬,但風無痕哪敢大意,不待他吩咐,侍立身後的小方子就疾步走了出來,取過那匣子後,小心翼翼地跪獻了上去。冥絕搶先一步為主子打開了匣子,只見其中是一卷簇新的羊皮,這才退了開去。

    風無痕輕輕展開,只看了一眼,就不由深吸了一口氣。上頭清楚詳盡地繪著準噶爾的全圖,竟是不論牧場還是山巒都標注於其上,而且還有不少小徑。蕭雲朝和虞榮期儘管遠遠地看不分明,但也從風無痕的臉上瞧出了一點端倪,心下也是愕然。兩人對視一眼,竟同時想起了當初荊柯刺秦王的典故,目光中便有幾分頗不尋常的意味。羊皮盡展之後,卻沒有什麼別樣的名堂,這讓兩人不禁暗笑起自己的大驚小怪來。

    風無痕心念數轉,但還是難以猜度準噶爾部此舉的用意。邊遠番邦獻圖乞降或是歸順的先例,本朝曾有過數次,但像眼前這等奇事卻是從未有過。須知準噶爾人雖然小敗過數次,但從未傷筋動骨,絕對犯不著有此示弱之舉,因此他面上雖然露出了喜色,心底卻更為警惕。

    「王爺有如此誠意,孤便卻之不恭了。」他示意小方子將羊皮收起,這才溫和地道:「準噶爾部乃是漠西霸主,自太祖開國之後便早已臣服,不過先帝在位時履興叛舉,不免讓朝中上下多為不安。王爺既然並非那等不識大體之人,待此次會盟結束之後,不妨遣使或是和孤一同返回京城向皇上朝貢,得到封號之後,號令漠西各部就更為名正言順了。」他有意不提準噶爾人的這一次出兵,話語中卻是藏頭露尾,銳利的目光緊盯著客圖策零的眼睛。

    客圖策零和特古早已歸位,兩人在風無痕低頭看圖的時候便著意觀察在場諸人的反應,對他們的秉性高低便都有了計較。此時,客圖策零低頭答道:「太子殿下的盛情,下臣不勝榮幸。這次會盟結束之後,如果真能解決一切麻煩,下臣定會親至天朝京城,為先前的多次逆舉賠罪。不過,下臣聞聽天朝貴女溫柔賢淑,乃是男子的最大臂助,下臣的妻子早年去世,一直未曾續娶,因此想冒昧求親。」

    風無痕心頭一震,不由朝這個男人多看了兩眼。若是換作旁人,自然會以為這是謙卑示好的表示,但他卻聽出了另一層意思。此次隨行的四位宗室貴女中,本就有一人是要許婚準噶爾的,路途中他更是已經選定了平昭郡主風凡琳。此刻客圖策零提出這等要求,卻是似乎早已知道這些事,消息著實靈通。

    不過此時風無痕自然不會拒絕,微微一笑便順水推舟地道:「王爺的膽略見識均是不凡,本朝貴女能得這般夫婿,自然也是她們的榮幸。此事孤一定回報父皇,然後給王爺一個滿意的答覆。」蕭雲朝和虞榮期倒是沒想到這位太子殿下會居然未立刻允准,臉上不由現出幾分異色,這一切都被特古看在眼裡,心中不禁暗自嗤笑。

    接下來的一些談話便沒有多大意義了,周圍的人聽著風無痕和客圖策零兩人的相互恭維,彼此都知道對方的言不由衷,卻也不加揭破,繼續聽著那些千篇一律的讚譽。好容易到了告辭時分,客圖策零和特古走出大帳的時候,竟同時吁出了一口粗氣,今次這樣暗含機鋒的對答,是兩人從未遇到過的。蒙古漢子講究的是以實力決一勝負,哪像中原漢人這般虛偽世故?

    出了風無痕所在的營地,一干準噶爾親衛便呼啦啦地圍了上來,他們剛才擔足了心思,就怕主人遭人留難。為首的親衛也不多話,號令諸人簇擁著客圖策零,一行人就浩浩蕩蕩地回自己的地方去了。

    「此人心機之深,恐怕就是朝中的老人也未必能匹敵!」風無痕沉默良久,突然說了一句話。他見蕭雲朝和虞榮期竭露出訝色,又自失地一笑道:「兩位今夜辛苦了,先回去歇息吧,孤想一個人獨自靜一會。」

    蕭雲朝和虞榮期立刻知機地告辭離去,以他們多年的閱歷,自然不難看出風無痕的興致並不高,哪還會杵在這裡礙事。呂原昌和張雲鋒自感留在此地也無趣,見兩個大員都走了,也急忙找個借口溜了。大帳中只餘了風無痕和冥絕、小方子三人,那兩人又不敢打擾主子的心緒,頓時一片靜謐。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0 14:23
無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十四章 真相
  

    自從風無痕離開了京城,風無惜的日子便過得滋潤了起來。好歹他也是皇后嫡子,皇帝親封的郡王,如今雖然在爭奪儲君的時候敗下陣來,但不少朝臣都認為,有皇后蕭氏在背後撐著,即便太子登基為帝,也不會逆母后心意而加罪這個一母同胞的弟弟。更有甚者還想起了太后操縱廢立的往事,因此對風無惜的前景更為看好。凌雲各朝的太后均是位分尊崇,若是皇帝不合太后心意,動輒以廢立相脅,蕭氏偏愛幼子又是人盡皆知的事,外人又怎會領悟到其中奧妙?

    即便是風無惜自己,此時也是自信滿滿,母后的頻頻召見又讓傲氣重新回歸到了他的身上,他甚至感覺到連父皇的目光中都帶了幾分平日少有的溫和。有的時候,他幾乎難以避免自己的胡思亂想,父皇是不是為了替他鋪路而將風無痕冊封為太子,然後名正言順地將其打發出了京城,而真實目的卻是讓自己繼位?在巨大的利益誘惑之下,風無惜已是失卻了平常心,如今的他,眼裡就只有那個高高的御座。

    有心人當然不會忽視這位皇子的蠢蠢欲動,相反,他們從中還嗅到了一股驚人的氣息。自儲位確定以來一直不問正事的四皇子風無候,自八皇子風無景獲罪以後始終韜光養晦的九皇子風無傷,領著風無痕的囑咐而時刻注意局勢的六皇子風無清,還有因為受到忽視而心有不滿的十二皇子風無浩,每個人都在注意著各方的一舉一動。如今的局勢正是牽一髮而動全身,誰也不敢走錯一步。

    然而,一向敏感地皇帝對於這些暗流卻似乎並不在意。除了上朝和批復奏折之外,這些天來,這位至尊幾乎沒有召見一位外官,就連晚上也大多歇在皇后宮裡。當然,後宮諸嬪妃中,還有一位妃子的寵眷日增,長清宮的純妃王氏憑藉著自己的聰慧乖巧,以及比其他妃子更年輕的優勢,成功地從皇后蕭氏那邊分走了三成的寵幸。

    此刻。她如同小貓一般蜷縮在皇帝身邊,臉上儘是滿足的笑意,長長的睫毛顯示出無比的靈動。皇帝看著面前這張年輕地俏臉。深深歎了一口氣。他畢竟已經老了,要應付那些需索無度的嬪妃便有些力不從心,而正是為了這個原因,他當初才冷落了身邊的這個女人,誰想那不多地幾次臨幸當中竟為他又帶來了一個兒子。

    如今,王氏再也不復剛入宮時的那般年少輕狂,行事更是張弛有度,就連賀雪茗生產的那次,她也表現得禮數十足。看來。自己的擔心有些多餘了。皇帝的眼眸在黑暗中顯得炯炯有神,他毫無睡意地盯著床頂的幔帳。心中卻在想著身後之事。

    雖然後宮嬪妃眾多,但他留心的也只有寥寥數人,像純妃王氏這般身世不顯的,平日確實也很少留心,只是偶爾臨幸一兩次而已。一旦大行,這些嬪妃便會以太妃的身份搬出原來地宮室,也許就得對著冰冷的宮牆度過一輩子,這便是祖制。後宮之中,他對於皇后蕭氏自是用情最深,也對她地舉止最為滿意。冊封皇后的兩年中,蕭氏的脾性收斂了許多,將來尊為太后也應該能夠服眾。只是到現在為止,皇帝仍然未能完全確定蕭氏對兩子的喜好。這些天來。廢長立幼的後果每每在他腦海中出現,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不寒而慄的感覺。

    「皇上,都已經這麼晚了,您怎麼還不睡?」身側響起了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皇帝轉頭看去,只見王氏已是醒了,一臉倦意地望著他,「明日還要處理國事,您若是再不睡,便是臣妾的罪過了。」

    皇帝自失地一笑,「好了,就你計較最多。」他緩緩閉上了眼睛,心中卻仍舊想著心事。這些年來,他每晚能睡足兩個時辰便已難得,因此早就習慣了。

    王氏仍在盯著身旁的這個男人,他是至尊,是天下地主子,然而,對於她來說,卻是一個令人愛恨難分的人。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當初的紅杏出牆究竟是為了怨恨還是為了地位,如今,她晉封妃位,膝下還有一子,雖然本錢仍舊不多,卻還是能夠勉強一搏。風絕,她的心中又閃過這個名字,她絕不會相信,這個手段多端地男人就這麼死了,如果沒有料錯的話,那個人來找她的時刻不遠了。

    風絕佇立在莊親王府的圍牆前,久久沒有挪動一步。自從以假死從宮中脫身之後,他便不在以真面目示人。不過,即便是當初為皇帝所信任倚賴的時候,他的臉上也始終帶著那層面具,這是從父親死亡之後就一直伴隨他度日的東西,沒有那個惟妙惟肖的面具,也許皇帝一眼就能識穿他的身份。如今,那面具已經隨著那具屍體而煙消雲散,大約沒人能夠想到,居然天底下有那等巧奪天工的東西,即便用在死人身上也不虞被人發現,這麼浪費了還真是可惜。然而,為了復仇,什麼代價都是值得的。

    此刻,他用來蒙住頭臉的黑巾下,藏著那從未示人的真實臉孔,他有十足的把握能震懾住莊親王風懷引。旁人也許不知,但他絕不會忘記父親和這個老狐狸的關係,也該是造訪他的時候了。

    丈許高的圍牆對他來說無疑是兒戲,乘著夜色,風絕輕盈地在王府中飛掠。在皇宮中作為密探首領的時候,他已是看過多次這裡的地形圖,因此對尋常人來說近乎迷宮的龐大地域,他卻是如履平地。

    這天夜裡風懷起並未在美貌侍妾身邊度過,在賀莫彬那裡得勝之後,他的信心更加充足了起來。風寰宇的實力風懷起清楚得很,儘管至今不知道此人如何逃過當年那場解難而生存至今,但他仍然確信,那人有足夠一拼的實力。沒有經歷過先帝那一朝奪嫡慘劇的人絕不會料到風寰宇的手段有多麼冷酷,如今御座上的那位至尊,登基道路上的每一步都沾滿了鮮血,而這一切,正是風寰宇的傑作。

    風懷起心懷感觸地把玩著手中玉珮,先帝欽賜的這個物件不知讓多少人心驚膽戰,即便是理親王青郡王這些老王爺,在時隔許久之後仍然睹物色變,可想而知它當年主人的聲威。儘管不知道風寰宇一舉一動的深意,但風懷起仍然相信,跟著這個人能讓自己更上一步。同樣是皇室血脈,同樣是親王,他,風懷起,為何要屈居那些朝官之下,為何只能虛享尊榮?

    突然,他感到一陣微風拂過面龐,不由詫異地轉過了頭。他駭然發現原本關得好好的窗戶突然打開了,而一個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正靜靜地立在窗前。來人完全隱藏在燭光的陰影之下,只有眸子閃著微光,這讓他想起了風寰宇身邊那些始終神出鬼沒的心腹。

    「莊親王果然好膽色,在下憊夜前來,王爺居然能如此鎮定,實在令在下佩服。」風絕有意沙啞著嗓子說道。

    然而,這句話卻成功地讓風懷起變了臉色,他原本以為來人定是風寰宇所派,卻壓根沒料到這竟是真的不速之客,因此不由攥緊了手中玉珮。「閣下何人,深夜闖入王府,難道就不怕王法無情麼?」

    風絕這才發覺風懷起的色厲內荏,不由發出一陣笑聲。「王爺此話未免可笑,在下既然敢夜闖王府,自然就不懼那勞什子的王法。說來和王爺也已經多年未見了,今日一會,也算是圓了心願。難道王爺就完了當年故人了麼?」他一邊說一邊迎面擲去一物。

    風懷引疑惑地伸手抓住那物件,一看之下就辨出是一枚小巧的玉、墜,待到細細端詳之後,他立時變了臉色,「你究竟是誰?為何本王先前沒有見過你?」

    風絕猛地將蒙住頭臉的帕子向下一拉,露出了一張英俊蒼白的臉。

    此時,他正似笑非笑地敲著眼前這位王爺,目光中儘是譏誚的笑意。

    風懷引頓時如遭雷擊,整個人都似木了,口中喃喃自語地不知在說些什麼。這副反應自然令風絕很是滿意,他期望的就是這個結果。說來剛才此舉實在冒險,若是風懷起大叫大嚷地招來王府護衛,那他固然可以平安脫身,卻不免打草驚蛇地引人注意。如今他看著風懷起那驚駭欲絕的模樣,心中頓時大定,竟然隨意找了一個地方熟絡地坐了下來。

    風懷引好容易才恍過神來,趨前幾步衝到風絕跟前,仔細地打量了一番他的頭臉,甚至幾乎失態地用手掐上去。風絕的臉上不由掠過一絲怒色,這才讓這位王爺停住了手。然而,沉默半晌之後,風懷引還是聲音顫抖地問道:「你是無凜?」

    風絕傲然答道:「沒錯,我就是無凜!」他的目光中透出濃濃的怨毒之色,一字一句地說道,「王爺大概沒想到我還活在世間吧?」

    風懷引幾乎有一種狂笑的衝動,臉上的肥肉抖動了許久才抑制住了。他意味深長地看了這個侄兒一眼,彷彿仍在品味對方和其父酷似的面容,最終迸出了一句話:「無凜,你可知道,你的父王還活在世間?」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0 15:22
無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十五章 團圓
  

    饒是風絕事先想過莊親王風懷引的所有托詞,此時也被句話驚得臉色煞白。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嘴唇蠕動了幾分又隨即閉上,就連指甲掐進了肉裡也未曾察覺。「二叔,你不要拿謊話來唬弄我!」他突然滿面憤怒地道,就連稱呼也回復了當年的叫法,「父皇被賜死,仰藥自盡的消息傳遍天下,又怎會還在世間?」他雙目殺機大盛,「難道你在拖延時間,想要遣人來拿我麼?」

    風懷引倒是沒想到這個侄兒如此多疑,苦笑一聲坐了下來,「若是本王真要騙你,早應該找一個好些的借口,何必那麼麻煩?」他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你還是和你父王一個脾性,唉,若是他知道自己還有後人留在世間,也該老懷大慰了。」

    風絕這是才覺得渾身發軟,多年來就是這股報仇的心願支撐著他,哪怕是服侍仇人,為的就是胸中憋著的那一口氣。如今乍聽得父親還在人世的消息,他竟感到一陣茫然和頭暈目眩,那他這些年來辛苦打拼又有什麼意義?

    風寰宇從天一那邊得知風懷起要見自己的消息,不由露出十二分的詫異。對於這個老謀深算的堂弟,他的提防並非一星半點,因此除了第一次會面之外,平日都是遣天一居中聯繫,就是怕風懷起起了異心。屢遭大變之後,風寰宇已是再世為人,他深知若是再栽一次,怕是金剛再世也無能為力,所以行事不得不謹慎非常。

    不過。天一再次前去詢問之後,帶回的消息卻讓風寰宇失了方寸。

    當年他被先行軟禁之後,幾個兒女也全都被束之高牆。聽說是瘋的瘋,傻地傻。竟是難存一個完好的後人。他心中清楚是皇帝風寰照搞得鬼,為了不留一個誅殺皇親的罪名,皇帝就用了這等手段,就連逼自己自裁這一點也做得天衣無縫。這些年他雖然努力想留下一兒半女承繼血脈,卻始終未得動靜。久而久之,也就斷了那點心思。如今,風懷起居然說找到了當年他刻意保全地兒子風無凜,他又怎能不欣喜若狂?

    起先的驚喜勁兒不過,他地思慮便愈加清明,不論此事是真是假,他都必須去見一次,然而,他必須保證絕對的安全。若是讓皇家密探得知他的蹤跡,說不定皇帝會有所行動。當年他是靠了那道密旨才逃出生天。指不定先帝殯天之際,也同時暗示了他的存在。在如今這等非常時刻,他絕不能出半點差錯。

    風絕起先是跟著風懷起。後來卻在幾個神秘黑衣人的指引下,蒙著眼睛四處瞎轉。他是熟透了這一套地人,這點底細自然瞞不過他,不過就是讓有心人難以摸準其中奧妙而已。他清楚得很,儘管繞了將近半個時辰,他還是在原地的山神廟附近。真正讓他心動的卻是那幾個黑衣漢子,他們身上那股冷肅的煞氣也不知是經過多少磨練方才得以成功。若是父王真的活著還有了這批屬下,再加上自己先前在宮裡的佈置,又何愁大事不成?

    解下蒙頭布的那一刻,他就看到了面前的人影,可是,不同於想像中的熟悉臉龐,眼前的老人似乎一點表情都沒有,甚至就連五官都是平板一片。出於謹慎,他事先就在臉上作了些手腳,因此面目頗有些似是而非地模樣,此時此刻,他分外慶幸自己的選擇。

    風寰宇揮手斥退了身邊的所有人,他剛才就確定了來人確實是孤身,因此自負武功地他也不怕遭人偷襲。雙目炯炯地看了對方好一陣子,他這才沉聲喝道:「把你的偽裝都除了,這般遮遮掩掩的,哪裡像是我的兒子!」

    風絕不可思議地抬起了頭,只見風寰宇一個旋身,回過頭時已露出了本來面貌,正是那熟悉地臉孔,只是多了幾分蒼老和疲憊。「父王!」風絕驚叫一聲,隨手在臉上抹了兩下,頓時恢復了本色。此時若是有人窺伺在側,定能看出這父子倆幾乎沒有差別的模樣,只可惜風寰宇積威之下,哪有人敢冒這等風險。

    兩人都不是尋常人物,因此父子重逢之後的喜悅並沒有維持多久。

    哪怕是當年情分最濃的時候,風寰宇膝下的兒女也有不少,最受寵的也輪不到風無凜(風絕本名,以後就用風無凜稱呼)之所以風寰宇將這個兒子的存在消去,也是因為庶出的風無凜不引人注意而已。

    「無凜,這幾年你都在做什麼?」風寰宇立刻將話題轉到了正事上,「以你的脾氣,應該不會僅僅如同幽魂般東躲西藏吧?」他露出了一絲頗含深意的笑容,「就說你去找莊親王風懷起那個老狐狸,應該就不是為了小事。來,給父王說說你的大計!」

    饒是風無凜城府再深,此時也不由尷尬了一番。他不是傻瓜,見到父王之後,他就立刻領略到了當年的那幾樁疑案。原來幕後的黑手就是自己的父親,這個答案無疑讓他萬分興奮,如此一來,只要兩人聯手,那事情就要簡單多了。

    風寰宇聽著兒子的敘述,心頭不由翻起了驚濤駭浪,眼光也變得深邃起來。風無凜的一舉一動無疑比他料想的更好,能有這樣的繼承者,他還有什麼好遺憾的?當風無凜輕描淡寫地提到十三皇子時,風寰宇終於勃然色變,對於他來說,一切的目的就在於復仇,至於能夠接掌大位的人選卻始終未曾決定,畢竟,要掌控風寰照的那些心思各異的皇子,他自忖還沒有完全的把握。

    「真是天無絕人之路啊!」風寰宇突然仰天狂笑道,巨大的聲波居然震得風無凜耳膜陣陣疼痛。「想我當年自負天才,看不上那個位子,這才在風寰照的拉攏下替他賣命,換取了一個屁都不值的承諾。什麼世襲罔替,什麼免死不罪,全都是騙人的玩意!如今,我的好兒子居然給那個老傢伙戴了綠帽子,就連兒子都有了,實在是絕妙的諷刺,哈哈!」他笑得幾乎直不起腰來,眼中竟是現出了幾許不知是欣喜還是憤恨的水光。

    風無凜怔怔地看著父親失態的模樣,心中卻浮現出一股寒意。想當年父親雖然武力不凡,但還沒有這等可怕的氣勢,如今卻愈來愈磣人了。他這些年苦練不綴,就是為了能夠有自保的實力,如今在失散多年的父親面前一比,他才感覺到自己是多麼的不濟。

    「無凜,那個女人可靠麼?」風寰宇又恢復了那種古井無波的神情,彷彿適才的失態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若是她的野心太大,將來恐怕無法駕馭。女人都是不可靠的,她們會為了一丁點蠅頭小利而出賣你,貧賤夫妻百日恩,一旦富貴卻可以毫不留情地將你拋棄。她如今可是正兒八經的皇妃娘娘,是否會念著你的情還說不準。不過,當然也有例外……」風寰宇先是一陣咬牙切齒,眼神愈來愈冷,隨後又突然變得溫和起來,看在風無凜眼中便是一種別樣的意味。

    他和王氏彼此之間也是利用而已,因此感情雖然不錯,卻算不上什麼刻骨銘心。「那個女人很特別,當然,野心也不小。父王,如今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者,我手上還有其他的實力。」風無凜想了想,還是把杜氏的事情兜了出來,不料風寰宇的臉色變換居然比先前更甚,竟是有些不可思議的模樣。

    「沒想到所有人都湊到一起去了。」風寰宇的神情突然變得微妙無比,「無凜,你的運氣還真是不錯,杜氏雖然和你沒有親緣關係,不過她卻和你娘自小相識。我當年也曾經和她荒唐過一陣,最終她還是嫁人了。不過若非如此,她恐怕也活不到今日。「他大力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這才殺氣騰騰地道,「不過如今好了,只要你們都在,何愁大事不成?」

    風無凜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他倒是沒有想到事情會如此巧合,如今可好,自己這一邊的人竟全都湊攏了來。不過,對於杜氏他卻仍然不放心,這個女人就如同純妃王氏的翻版,只不過卻由於閱歷的成熟而更加可怕。他絕對不信這樣一個野心勃勃的女人會為了父王而改變,直到現在,他還是認為杜氏在暗處隱瞞著更加驚人的東西。

    風懷起不安地等在外邊,心中卻仍在考慮著得失。今次他表現得這般積極,就是為了能夠取得風寰宇的完全信任,不過看來火候仍然不夠。他微微歎了一口氣,這才找了一個地方坐下,周圍的幾個神秘黑衣人絲毫沒有引起他的注意,現在的他已經習慣了這些神出鬼沒的傢伙。

    他突然想到前幾日突然來訪的十一皇子風無惜,那種糅合著高傲和賣好的架勢實在是太好笑了,敢情這位寧郡王還真認為有從前的強勢?

    風無惜的動作不算太小,不過皇帝卻始終未曾過問,在他看來這實在有些不可思議。對於皇帝風寰照來說,只要屠刀一出就必定見血,又有哪個皇子能夠避過那雷霆?局勢已然到了白熱化的邊緣,就看如何掌握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20 16:05
無痕篇 第八卷 新君 第十六章 暗圖
  

    儘管風無痕已經接受了客圖策零獻上的地圖,但並不意味著一切已經水到渠成。隨著各部王公的不斷趕來,會盟的各方終於聚齊了。不過,隨之而來的還有另外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準噶爾部的鐵騎再次踏平了漠西蒙古的塞弗部,數千的青壯牧民被虜走,整個部落積攢下的家底也全都被掃得一乾二淨,就連部落的王族也沒有逃出一個。

    然而,參與會盟的諸王公雖然憤怒,卻沒有絲毫的辦法。此次,漠西的部族除了準噶爾之外,便只有兩個部族的親王費盡周折來到了庫爾騰部的汗帳所在地,而其餘的不是臣服在客圖策零腳下,就是仍在生死邊緣苦苦掙扎。儘管客圖策零此次只帶了五百親衛與會,但沒有人敢忽視這個男人,就如同沒有人能夠真正摸清準噶爾部的底細一般。

    傳來消息的是一支漢人商隊,他們曾在半路上遇到過一隊逃出生天的塞弗部騎兵,而且出於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商隊收留了這些異族人。得知會盟消息後,這支商隊又風塵僕僕地趕到了庫爾騰部,將那些倖存者交給了賴善的親兵。如今,賴善就在親自會見這些逃過了劫難的勇士。

    為首者是一個很年輕的蒙族漢子,只見他恭恭敬敬地單膝跪下行禮道:「塞弗部霍布,見過王爺,願黃金部族的榮光能夠覆蓋整個草原。」他的衣衫雖然整潔,但還是露出了週身的纍纍傷痕,顯然。能在鐵騎的蹄下倖存,他付出地代價著實巨大。不過,比起那些長眠的部族勇士。他能夠活下來就已經是萬幸了。「請求王爺稟告那位皇太子殿下,將準噶爾人從草原上除名!」

    前面一句話聽得賴善心中非常舒坦。他何嘗不想將部族的榮光灑遍草原,但這無疑是奢望。庫爾騰部雖然強大,但要和所有部族抗衡,它地實力還是太弱了。然而,那個霍布的後一句話卻讓他非常惱火。什麼叫做把準噶爾人從草原上除名?倘若朝廷真地有這等決心和兵力,那根本就不會存在今次的會盟,風無痕也不會以太子之尊來到此地。不過,讓這樣一個勇士去動腦子,確實太困難了一些。

    「霍布,你們部族的遭遇本王非常同情,準噶爾人遲早會受到懲罰,但不是現在。」賴善的話立時讓對方的面色變得無比難看,「朝廷地太子是來會盟的,他沒有權力。也沒有兵力來干涉漠西的事務。你不要忘記,那個特古還曾經率兵和西北大營的軍士大戰過一場。」

    霍布失望地低下了頭,他並沒有透露自己的真實身份。他,霍布.阿齊格,是已經戰死的塞弗郡王的幼子,塞弗部的最後繼承者。他握緊了拳頭。卻依舊恭恭敬敬地低下了頭:「感謝王爺的提醒和收容,但是,作為戰士,我一定會取得部族失去的東西,請容許我先告退。」

    賴善點頭示意他離去,等營帳地簾子合上之後,他才重重冷哼了一聲。準噶爾人確實可惡,他們的此舉無疑是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裡,算算時間,應該是一個月之前發生的戰事。然而,在客圖策零地主力仍在漠南草原上遊蕩的時候,他們留守部族的兵力還能輕而易舉地覆滅一個小部族,實在是可怕的戰力。他心頭地忌憚又上升了幾分,如此一來,漠南幾大部族在草原上的威勢正在受到前所未有的衝擊。

    「那些蠢貨,如果我是那種只會被動等待的人,又怎麼能夠登上大汗的位子?」客圖策零雖然從未反對過那個王爺的稱呼,但骨子裡卻依然固執地自認大汗,親王的封號是朝廷給的,而大汗的位置確實靠著自己一刀一槍拼出來的。他可不像漠南蒙古諸部的謙恭,實力,實力才是讓他服從的唯一。

    「大汗,這都是一個月之前的事了,你老是念念不忘可不行。」特古頗有些沒上沒下地提醒道,「那位太子殿下一定還在琢磨地圖的真假和我們的用意,接下來你究竟準備怎麼做?」他好奇地盯著自己的主人,也只有他知道,看似鐵板一塊的漠南蒙古,早有王爺投靠了準噶爾這一邊,否則戰事哪有這般輕易?

    「一個字,等。「客圖策零輕輕笑道,臉上佈滿了驚人的光彩,「即便會盟結束,中原也會有別的亂子,我們的機會還很多,用不著心急。難道你忘了賴善的兩個兒子嗎?」

    特古心有所悟地點了點頭,知機地沒有詢問主人為何會知道中原朝廷的狀況。作為下屬,他知道自己應該在什麼時候保持沉默。

    賴善迎娶繼妃的婚禮終於在會盟期間內舉行了,已經年過五十的他和正當妙齡的風凡阿比起來,實在是不夠相稱。然而,比起凌雲和庫爾騰能從聯姻中得到的巨大利益,這婚姻不免受到雙方的真摯祝福。不過,除了索圖和薩克部的兩位親王之外,其他諸王公都揣著一種既羨且妒的心情。

    進了蒙古包之後,新娘頭上的紅蓋頭就已經被揭下,不過庫爾騰部沒有比賴善更為年長的親族,因此拜長輩這一禮也就免了。風凡柯的容貌在燈光映襯下顯得格外嬌媚,一種庫爾騰親貴都看得嘖嘖稱羨,他們的主子能娶到這般身世才貌都出眾的女子,實在是部族的一大幸事。

    不過,賴善的寵妃博特氏就高興不起來了,她已經是生育過一個成年王子的女人了,和一個年輕美貌的正妃相比,光是歲月就足以讓她失去所有的勝算。她不想奢望那個身份尊貴的公主會討厭一個老人,即便是中原朝廷也一定早就有所關照,一定會將庫爾騰牢牢綁在朝廷的那一駕馬車上。她的兒子布托曾經有意無意地透露過自己的圖謀,出於懼怕,博特氏始終未曾表態,如今看來卻是不得不有所抉擇了。

    風無痕滿面笑容地擔當了為新人祝福的角色,就連雅娜也好奇地擠在人群中,彷彿絲毫不在意父親將再度迎娶一位妻子。她仍然梳著那精巧的髮辮,臉上的神情卻是疑惑中帶著好奇,眼睛卻不時從父親身上移到風無痕那裡,顯然是在比較兩人的優劣。

    婚禮既簡單又隆重,無論是庫爾騰部還是凌雲,誰都不想繼續拖下去。各個部族之間的矛盾從未像此次這般繁雜,原本該順利進行的各種權責劃分,也因為一些突發事件也變得棘手。漠南的三大部已經完全提起了警惕,這一次的婚禮之後,索圖和薩克部的兩位親王也同樣準備在此期間完婚。只要這三場婚禮能夠順利完成,那朝廷和三大部的關係將幾乎牢不可破。

    雅娜仍然在注視著那個青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當初的一時性起成就了一樁婚事,即便朝廷的旨意還沒有抵達,但她仍然從父親口中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她,一個曾經在繼父部族中被隨意欺凌的少女,如今不僅即將得到郡主的封號,甚至可以嫁給那樣高貴的人嗎?

    她的眼神已經迷離了,也許這才是她的真實命運也說不定。

    「恭喜賴善王爺,如此嬌妻,怕是庫爾騰部美女再多也比不上吧?」客圖策零趨前道喜,臉上的笑意卻顯得有些奇特,「您看,您的女兒似乎都在羨慕您的好運呢!」

    賴善不由一怔,果然,他看到了女兒有些呆滯的眼神,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唉,都是本王寵壞了她,這是男人們集會的地方,她跑過來豈不是壞了規矩?」他瞥了那邊容色沉靜的風凡阿一眼,這才笑吟吟地對客圖策零道,「你也用不著調笑本王,太子殿下說了,你不是同樣向朝廷求親了麼?」

    特古毫無自覺地在主人身後偷笑了一陣,毫不在意眾人投在他身上的責難目光。就連賴善也覺得這個準噶爾汗馭下實在過於寬鬆,如此沒有上下之分的人居然能成為漠西霸主,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不過,客圖策零只是回頭瞪了屬下一眼便不再追究,「哈哈,王爺說笑了,我怎麼比得上您?清寧公主尊貴非凡,我在此預祝王爺能再添上幾位英武不凡的王子。」他躬身一禮後便反身回到了人群中。

    風無痕也聽到了那句話,心中不由叫糟。果然,剛才還滿面笑容地和賓客們聊天的克爾泰和布托都變了臉色,兄弟兩人竟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隨後立刻把頭扭開了去,這一幕卻只有幾個有心人看在眼裡。

    看來庫爾騰部的後繼者之爭也要開始了,風無痕露出了一個無奈的苦笑。突然,他的身後響起了一個聲音:「太子殿下,您是不是覺得這次會盟的過程太慢了些?」雖然來人聲音不高,但風無痕身側的幾個王爺還是聽了個分明,一個個都轉過了頭去,臉上滿是怒色。

    客圖策零卻絲毫沒覺得自己說了什麼過分的話,「這麼多部族的王公齊會一堂,說得卻全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若是再耗下去,可是浪費時間。我的族裡每日都會有事情要處理,太子殿下,再這麼下去,我就只能遺憾地告辭了。」

    「你這個毀了我部族的傢伙,不要在這裡說風涼話!」人群中響起一聲怒喝,原來是塞弗部的霍布,也不知他是怎麼混了進來。此次他換上了一身庫爾騰部親兵的盛裝,幾步衝上前來,當著風無痕的面單膝跪下道,「太子殿下,正是這個人違反了以前的盟約,使我的部族遭受了大難。」他雙手托起一方閃閃發光的金印,沉聲稟告道,「我,霍布.阿齊格,塞弗郡王的幼子,在此向您奉上朝廷賜予部族的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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