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凌雲誌異 作者:府天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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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2009-5-14 15:28: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9 215670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23:16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六章 奪權
  

    羅允文聚精會神地看著一封書信,似乎根本沒注意身邊的黑衣人。良久,他終於抬起頭,眼神中充滿著狂熱。他小心翼翼地捧著那封信,似乎手中的不是薄薄一張紙,而是價值萬金的無價之寶。「主上所言都是實情?」儘管知道不該問,但他還是有些忍不住,畢竟如此一來,自己的身家性命,甚至整個羅家,都將不可避免地捲入這場漩渦之中。

    天一譏誚地看了此人一眼,既要奪權,又怕危險,如此好事怎麼可能?他沉聲道:「主人的信裡已經說得很清楚,在下身為僕從,不便多言。不過,事態緊急,還請羅先生早作決斷。」

    羅允文被這不輕不重的話噎得一愣,心中不免有幾分惱怒。不過,他也是城府深沉的人,既已投靠那位大人,就不得不對眼前的這個人客氣萬分,畢竟人家可是主上的心腹。「尊使說得對,羅某的確不該問這些話。還請尊使回復主上,羅某定不負所托。」

    天一冷冷一笑,不置可否地看了一眼那封書信。羅允文隨即醒悟了過來,尷尬地將書信靠近燭台,烈焰吞吐之中,那薄薄一片紙立時燃燒殆盡。火光下,兩個人詭異地對視一眼,同時輕笑起來。

    羅允謙最近很是得意,與那個風無論比起來,無論是野心還是人品,風無痕都要好得多。如果能順利依附在他的羽翼之下,那羅家的立場就容易多了。至於越家也在不斷接觸風無痕之事,他倒是沒有什麼敵意,八閩第一世家,如果這麼容易打壓下去,反倒令人疑竇。想到之前風無論遇刺身亡時自家採取的瘋狂舉動,他不禁有些後怕,自己當初怎麼那麼衝動,竟然相信了羅允文的一面之詞,險些讓家族陷於萬劫不復之地。

    「家主,九爺求見。」一個青衣小廝匆匆上前稟報道,「九爺說有要事和您商議。」

    「這個老九又有什麼明堂?」羅允謙不滿地咕噥了一句,「請他進來吧。」

    羅允文滿面驚容地衝了進來,步子還未停下就忙不迭地吩咐周圍的那些下人,「我有要事和家主商議,不相干的人全部退下!」

    「老九,什麼事這麼急!」羅允謙納悶了,這些天風平浪靜,不似有什麼大事發生,「你都一把年紀了,怎麼還這麼冒失!」

    羅允文匆匆將所有下人都趕了出去,這才頹然坐下道:「家主,不是我冒失,實在是事情來得突然,若是傳揚出去,恐怕家裡就要鬧翻天了。」話雖如此,他卻不停地撫摸著袖子,似乎那裡面的玩意更加重要。

    「究竟是什麼事!」羅允謙也覺得事態嚴重,「老九,這種關頭你還賣什麼關子!」

    「這次由於福建大災,家裡銀兩花費不小,因此各地都托了鏢局押送了大批緊需貨物過來,沒想到十趟貨物,半途遭劫的竟有七批。」羅允文仰天歎道,「押運的夥計也傷了不少,聽說那伙蒙面強人撂下狠話,要讓我羅家從八閩消失!」

    「豈有此理!」羅允謙猛地站了起來,一掌擊在身旁的几案上,「那些官差們是做什麼吃的?一年到頭,他們從我羅家拿了多少好處,這種緊要關頭,就連一點信都沒得到?」

    「怕是連官府也被人買通了。」羅允文低聲道,「有一個夥計偷偷跟著那伙蒙面人,想要找到他們背後的主使,半途卻被一群官兵攔下,以犯夜的罪名扔進了大牢。這事情已經是明擺著和我們羅家過不去,家主,恐怕這福建是要變天了!」

    「有我在,他們就別想變天!」羅允謙再也無法抑制自己的怒氣,來來回回地踱著步子,卻不防自己那堂弟緩緩靠了過來。

    「家主,不要太憂心了。」羅允謙恭謹地站在自己的堂兄身後,假作勸解道,「天下不如意之事多了,還是放寬心些好。我已經派了家裡的精幹下人前去追查,幾天之內應該就會有消息傳來……」他一面絮絮叨叨地說著,一面從袖管裡取出一根閃亮的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一般地朝堂兄脖頸上紮下。他本就比自己的兄長高一頭,這一招竟是比喝水還容易。

    羅允謙只覺頸部一陣劇痛,回頭一看,自己信任無比的堂弟面目猙獰,舉著左手的鐵指環,發出一陣陣冷笑。突如其來的事變讓他完全失了方寸,羅允謙試圖呼救,可是,幾次張嘴,竟然沒有絲毫聲音發出,連手和腳也彷彿失去了知覺。他只能用無比憤恨的眼神盯著堂弟,似乎在質詢他為什麼要下此毒手。

    羅允文毫不退縮地直視兄長的目光,「家主,羅家在你的帶領下,只能由著他人擺佈,身為羅姓子弟,我決不允許自家的家業就這麼白白葬送。你才五十六歲,就已經老朽了,我實在無法想像當你真正年華老去的時候,羅家會變成一個多糟糕的模樣。」他邊說邊搬動起羅允謙已經有些僵硬的身體,費勁地把人移到了太師椅上,「你放心,我不會殺你,畢竟兄弟一場,以後你就得在床上度過餘生了。你不用那樣瞪著我,那根針是稀罕的寶物,刺過之後,就完全進入了你的體內,不會留下任何傷痕。趁你的眼睛還看得見,你不妨看看其他的東西吧,這是你最後的留戀了。我不會讓你留下一丁點對我不利的東西,從今往後,你將不能聽,不能說,不能看,不能動。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我會帶來羅家真正的興盛!」羅允文的眸子裡,儘是狂熱之態。

    「瘋了,他瘋了!」羅允謙在內心深處大喊道,「這個瘋子將把整個羅家都領向毀滅!」然而,他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只能徒勞地睜大著眼睛。果不其然,眼前的一切越來越暗,越來越模糊,片刻之後,他的眼神終於陷入了茫然,隨後昏厥了過去。羅家家主羅允謙,徹底成了一個廢人。

    羅允文不動聲色地看著這一切,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裝作驚惶失措的樣子,死命搖著兄長的身體,「家主,你怎麼了,不要嚇我啊!快醒醒!來人哪,家主昏過去了!」

    剛才被趕出去的下人連忙衝了進來,入目就是主子口吐白沫,眼神渙散的樣子。一個機靈的小廝撒腿就往外跑,他要趕緊去通知羅家的幾位長輩和執事,眼前的情景實在太蹊蹺了。

    羅家的議事廳裡,轉眼間站滿了有頭有臉的羅家子弟,人人都是憂容滿面。剛才大夫已經看過了,結論竟是家主受到刺激過大,以至怒火攻心,眼不能看,耳不能聽,口不能說,連四肢也無法動彈,是一種極為罕見的病。

    羅家的其他幾個執事不禁都用懷疑的眼光看著羅允文,畢竟當時只有他一人在場,發生了什麼事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詞。他們實在無法相信,一向堅決果斷的家主會因為什麼意外之事變成了現在這樣。若不是因為現場沒有任何吃食,羅允謙身上又不見任何傷痕,他們準會懷疑是老九謀害了家主。

    「九哥,你到底對家主說了些什麼?」一個三十歲出頭的年輕執事實在忍不住了,第一個發問道,「家主平日身體康健,怎麼會突然不省人事?」

    羅允文故作為難地看了看周圍的一幫人,一副難以啟齒的樣子。家族中輩分最長的羅士傑沉聲喝道:「除了家中執事,其他人統統退下。」

    一眾小字輩哪敢抗爭,只得乖乖地退了出去。羅允文見在場的都是些中堅人物,這才一五一十地將自己對羅允謙說過的話又重複了一遍,果然,那些原本還有些懷疑的執事們全都大驚失色,幾個承受力稍差的甚至一屁股癱倒在身旁的座椅上,動彈不得。原本身體就不好的羅士傑更是一口鮮血噴了出來,青石地上血跡斑斑,讓眾人心情都極為沉重。

    「怪不得以家主的魄力,也變成了那幅模樣。」剛才率先質問的年青執事羅允德喃喃自語道,「難道真是天要亡我羅家?」

    「什麼天不天的!」羅士傑怒斥道,「家主還沒死,你們就如此頹廢,怎麼對得起羅家的列祖列宗?」說著說著,他重重地咳嗽了幾聲,臉上泛起一陣潮紅。

    「為今之計,就是盡快選出一個代理家主,否則羅家上下群龍無首,恐怕難以鎮住局面。」羅士傑不顧自己身體虛弱,繼續說道,「大家看吧,如果認為自己合適,也可以毛遂自薦,待會整個執事會馬上進行表決,不能再拖了。」

    羅允文暗自心喜,只要其他人的疑心一去,無論是以輩分還是以實力或是以才華,自己都是代理家主的不二人選。果然,他的堂弟羅允家馬上就提名他為代理家主,其他幾個執事左看右看,竟是沒有更合適的人選。羅家已經由羅允謙把持了將近十年,這個無論是策略還是威信都凌駕於眾人之上的家主,蓋過了所有人的光芒,勉強能算得上出色的,只有羅允文了。

    「那就表決吧。」羅士傑無奈地歎了口氣,越家是人才濟濟,出仕的也不在少數,為什麼自家卻總是揀不出人才呢?眼尖的他早看出了羅允文眼中一閃而過的得意和陰騖,不禁為家族的明天擔憂起來。這樣一位好高騖遠的家主,能帶羅家走多遠,還是會乾脆將家族帶入萬丈深淵?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自己已經老了,還是挑個時候隱退算了。

    七票贊成,兩票反對,唯一的一票棄權就是羅士傑,因此,羅允文如願以償地成為了這個八閩豪門的主人,儘管那個名義上的家主仍然健在。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23:17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七章 矛盾
  

    「傑叔,我們已經在這鬼地方呆了幾個月了,究竟還要等多久?」碧珊不耐煩地問道,「你別忘了,僱主那裡還在等消息呢。」

    老傑繼續瞧著窗外,毫不在意碧珊的責難,直到這位大小姐完全忍不住了,他才徐徐道:「碧珊小姐,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你都歷練了這麼多年,怎麼還是沉不住氣?」

    碧珊臉色大變,雖然已經流浪江湖多年,但畢竟出身官家,還有那麼一點大家閨秀的矜持。她對於這個挽救了自己命運的傑叔確實有那麼點感激,但是,對於他那種似乎不把自己放在眼裡的態度卻是恨之入骨。然而,自己一個什麼都沒有的孤女又能怎樣?「紅粉傾情」,說來好聽,但幾乎每一個任務都是老傑兜攬來的,每一次最後的絕殺都是老傑下的手。儘管外界傳說她這個紅粉手段有多麼慘烈,可碧珊自己清楚,她的武功再高,也絕不可能離開老傑過活,即使外界看來兩人在一起是多麼滑稽。

    「碧珊小姐不會忘了阿絕吧?」老傑裝作漫不經心地問道,「此次就是為了他現在的主子而來,難道小姐心中就沒有一絲疙瘩?不怕舊情人對你拔刀相向麼?」話音剛落,就只聽鐺的一聲,怒極的碧珊已是長劍出鞘,橫在了他的脖頸上。

    「傑叔,我敬你的救命之恩,希望你不要得寸進尺,忘了主僕際野!」碧珊冷冰冰地說,「否則,我並不介意讓紅粉傾情少掉一半。」她緩緩收回手中的劍,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見到碧珊遠去,原本面無表情的老傑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譏誚之意一覽無餘。「碧珊大小姐,你還真的以為自己還是官家千金?若不是我留你有用,又何必留你到今天?殺我,哈哈哈哈,殺了我你去討飯?哼,一個不自量力的丫頭!」

    碧珊漫無目的地走在福州的大街上,這些天來,官兵大肆搜捕外地的可疑人物,要不是她和老傑走南闖北,懂得不少閩南話,恐怕早就被抓進大牢了。饒是如此,憑著她的如花美貌,還是被一些不長眼睛的士卒騷擾了好幾回,因此早就作了男子裝扮。

    「這位爺,來塊白糖糕吧!」一個白髮蒼蒼的老太婆慇勤地兜攬道,「這白糖糕又香又軟,很好吃呢!」

    旁邊的婦人不屑地瞪了老人一眼,隨即滿臉堆笑地湊上前道:「這位大爺,一看您就是位貴人,那白糖糕哪配得上您這樣的人物?不如來一碗甜羹吧,暖暖身子。」

    碧珊隨意瞅了那老人一眼,目光卻被那粗糙的白糖糕吸引了過去。曾幾何時,那個少年就是為了這樣一塊東西,不惜和其他人爭鬥不已,然後,只是為了博自己一笑,又把它當作寶物般送給了自己。那時,高傲的她哪懂得什麼叫珍惜,一次又一次把別人的好意踩在腳底,一次又一次在比武中折辱那個可憐的少年。

    「給我五塊白糖糕。」她遞過去一把銅子,心中卻滿是酸澀的感覺。

    老太婆聞言大喜,雖說只是幾個銅子的小生意,可天氣日冷,這白糖糕還真是越來越難賣了。旁邊的婦人嫉妒地注視著那些黃澄澄的銅子,嘴裡不滿地咕噥著:「又是一個不識貨的,老娘的甜羹比那勞什子白糖糕強多了……」

    碧珊懶得理會那個多嘴的婦人,隨手接過老人遞過來的白糖糕,轉身就走。老人猶自在那裡絮絮叨叨地道謝,卻不防碧珊已經走遠了,她一個個地數著手中的銅子,臉上儘是滿足的笑意。

    背靠著一堵廢屋的圍牆,碧珊低頭將一塊白糖糕放進嘴裡,然而,她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那種熟悉的甘甜,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的苦澀。為什麼,為什麼自己在浪跡天涯多年之後還會碰到那個人,她狠狠地將嘴裡的白糖糕吐了出來,一拳擊在牆上。飽挾憤怒的一拳將原本就是殘垣廢墟的磚牆打得瑟瑟發抖,而她自己的手上也劃破了長長的幾道口子。碧珊低頭瞧著那雙原本屬於官家千金的手,原本潔白如玉的手,然而現在,那上面卻沾滿了血腥,沾滿了死氣。

    「阿絕,就讓我們之間來個了斷吧。」碧珊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冷厲的笑容,「讓我看看你這昔日的群童之冠,是否能抵擋得住我這些年來的苦功。」她決絕地掃了老傑和自己的藏身處一眼,頭也不回地朝反方向行去。

    入夜,一切都極為安靜,只有打更的更夫仍在盡責地敲著更鼓。老傑直到現在還沒見碧珊回來,臉色不禁變得十分難看,他就怕這位大小姐脾氣發作,若是自作主張,那麼自己多年來的苦心就全白費了。他隨手抄起身旁桌上的短劍,如同一股輕煙似的朝窗外飄去。

    冥絕的右眼已經連著跳了好幾天了,不知怎地,一向不信鬼神的他竟然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這讓他不禁把警覺提到了十二分。可是,風無痕卻有些受不了,雖然說自己確實下過讓冥絕貼身保護的命令,但這個呆子未免跟得太緊了,簡直和影子沒什麼兩樣,自己還沒辦法斥責,實在是鬱悶得很。

    這些天為了防備遇刺,徐春書是死活不讓風無痕出門,活動範圍也僅限於欽差行轅中的一小塊地方,而且每逢出入,身後必定跟了十幾個人,連睡覺時冥絕也是站著守在身邊。這個怪物一般的傢伙居然能站著休息,風無痕還是第一次發現,不過,他對冥絕的過去越來越好奇了,曾經輾轉聽來的傳聞根本不能滿足他的胃口。

    風無痕無知無覺地在亭中坐下,這府邸原來的主人還真是夠奢侈的,不僅引來了天然活水早就眼前的這個池塘,而且光園子裡的花卉就不下百種,全是珍稀得很。「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身旁的冥絕突然莫名其妙地插了一句,臉上也罕有地浮出一絲人性化情緒。

    風無痕大愕,這個像冰山一般的貼身侍衛還會背詩?他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死死地盯著冥絕看了兩眼,「剛才那兩句是你背的?」儘管知道自己的做法有些失禮,但他還是忍不住問道。

    「是屬下年幼時別人教的。」冥絕的眼神有幾分不自然,「剛才見殿下一副不以為然的神色,就不小心念了出來。」

    「哈哈哈哈!」風無痕不禁大笑起來,很久沒有這麼暢快了,眼見得一向冷冰冰的冥絕也露出了小兒女之態,他如何能不樂。誰料想,只笑到一半,冥絕就猛地向他撲來,眨眼間就將他壓在身下。

    噗噗噗噗,一連串的悶響後,風無痕駭然發現自己原先站著的柱子旁已經佈滿了菱形的尖刺,剛才若不是冥絕發現得快,恐怕自己就變成馬蜂窩了。「有刺客,保護殿下!」離他倆不遠的一個侍衛扯著嗓子喊道,並帶著幾人快速地朝涼亭包抄過來。遠處火光一現,顯然都得了警報,一隊隊人掣著火把出現在了視野之中。

    一條黑影猛地從水中竄出,身形一晃,竟然化作數條人影,當頭向地上的風無痕撲去。「影術!」不遠處的徐春書驚呼道,腳下的步法也更快了些,開什麼玩笑,短短幾個月竟然讓主子遇刺兩次,傳揚出去他這個一等侍衛還哪有臉見人。

    冥絕抱起風無痕,詭異地向旁邊飄了一尺,恰恰躲過了那雷霆一擊。「殿下,得罪了!」他輕聲呼道。風無痕正奇怪他的言語,突然發覺自己如騰雲駕霧般飛了起來,逕直朝趕來的人群中落去。「徐大人,拜託了!」冥絕大喝一聲,看也不看前來馳援的眾人一眼,回身向那名刺客逼去。徐春書忙不迭地騰身而起,穩穩當當地將風無痕接了下來,看得圍觀的眾人都是一身冷汗。

    「該死!」碧珊心中怒罵道,然而,面對冥絕的狡猾,她也無可奈何。身為刺客者,一擊不中,立即遠遁才是至理,可她已經喪失了逃跑的最好機會,原本射出那筒奪命錐的時候就應該溜走的。「拼了!」一個瘋狂的念頭頓時在她腦海中浮現。

    一把扯下蒙面的黑布,碧珊傲然把自己的面容呈現在了所有人面前。「糟了!」徐春書失聲呼道,憑他的眼力,哪會瞧不出來此女正是上次在街頭偶遇時,讓冥絕心神不定的人,想來和那個冰塊定然有什麼關係,可是,此時此刻,他的任務是保護風無痕這個皇子,哪幫得上什麼忙?

    「老凌,小葉,你們去幫幫冥絕,務必要生擒那個女刺客!」徐春書衝著身旁兩人叫道,「殿下這裡有我,你們快去!」

    儘管不知道原委,但凌仁傑和葉風一向對徐春書信任有加,不假思索地衝了上去。豈道冥絕突然仰天長嘯,聲音淒厲無比,兩人頓時停下了腳步,疑惑地看著那對峙中的一男一女。

    「你不是早已見過我,為什麼還擺出一副吃驚的樣子?」碧珊的聲音冷得像冰一般,「我來就是為了刺殺你的主子,怎麼,一向殺人如麻的你不敢下手殺我麼?」

    「你不要逼我!」冥絕聲音沙啞,眼睛更是通紅地彷彿要融化一切。

    「那就來吧,讓我看看這幾年你長進了多少!」碧珊淺淺一笑,伸手往腰中一抹,一溜如新月般閃著微光的軟劍頓時如毒蛇般向冥絕攻去。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23:17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八章 生擒
  


    徐春書等人就目瞪口呆地瞧著兩個人打成一團,誰也插不上手,風無痕心中更是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兩人似乎不像是生死相拼的敵人,一招一式間,就和好友過招差不多。聯想到冥絕先前的表現,這位皇子不禁露出一絲笑容。不過,頃刻之間,他的臉色又陰沉了下來,不管怎樣,那個女子是衝著自己來的,冥絕身負侍衛之責,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徇私。「冥絕,留下她的性命,本王要好好審問她!」

    冥絕精神大振,他跟著這主兒多年,自然知道此話的含義無疑是讓他不必當場格殺,暫時可以保住碧珊一命的意思。原本通紅的眼睛瞬息間又變做的古井無波的樣子,只見他手中寒光一閃,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柄鋒利的匕首。

    在場的侍衛們雖然有些與冥絕共事多年,但從未見過他使用這樣的短兵器,更多的是見他徒手斃敵的血腥場面,人們不禁都睜大了眼睛。徐春書更是不可置信地看著那彷彿能從任何角落出現的匕首,心中瞭然,傳聞果然沒錯,冥絕真的是曾經行走在黑暗中的人。

    碧珊已經感覺到了壓力,她實在無法相信,多年的宮廷生活,冥絕還能保持那種殺氣和活力,而自己這個始終在死線徘徊的人卻不能超越她。鐺——,匕首和軟劍再次發出一聲清澈的響聲,兩人的身形也分開了少許。

    兩人的氣勢陡然增強,那種有些遊戲的意味頓時無影無蹤,風無痕的臉色也凝重了起來。冥絕一聲低喝,匕首脫手射出,身形已是急速動了起來,雙掌連連拍出。碧珊一愣之下,立即發覺自己失卻了先機,無奈只得被動防守。然而,那柄早已熟悉的匕首卻與以前有了很大不同,一縷寒光間多了幾許靈動而少了七分死氣,如指臂使般向她纏繞過來。

    冥絕頻頻屈指彈在匕首的一側,每一次那匕首都彷彿通靈一般朝碧珊的要害攻去,再加上他凌厲的掌風,明眼人都知道,那個女刺客恐怕撐不了多久了。果然,匕首劃破了碧珊的左臂,她纖手一抖,臉上現出痛苦之色,踉蹌地後退了幾步。

    「束手就擒吧!」冥絕冷冷道,「那匕首上淬的是最厲害的麻藥,你逃不掉的!」

    眾人盡皆嘩然,堂堂大內侍衛竟然在兵器上淬毒,傳揚出去別人恐怕要笑掉大牙了。但是,既然是冥絕,他們也無話可說,此人行事向來不循常理,風無痕也明顯偏袒於他,還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好了。

    「卑鄙!」碧珊脫口而出,她壓根沒想到那個已經作了官的冥絕還是會堅持用麻藥這種下三賴的玩意。她感到渾身越來越無力,一股酸麻的勁頭充斥著四肢臟腑,竟是無法提氣運功。

    「生死之間,有什麼卑鄙不卑鄙的。」冥絕突然掠了出去,彈指幾下封住了碧珊的穴道,「在外闖蕩這麼多年,你還是忘不了那些規矩,只能說是你的幼稚!」他用只有碧珊一個人聽得到的聲音說。

    突然,冥絕似乎發現了什麼,抱著碧珊硬生生地橫移了兩尺。只見原地漫起一陣奇怪的輕煙,一條黑影抖手朝兩人扔出一把刺釘,幾個起落向遠處逸去。

    「抓住那人!」徐春書大喝道,「那人一定是刺客的同夥!」凌仁傑和葉風早已追了過去,石宗和廖隨卿對視一眼,隨即也跟了過去,兩人早覺不宜留在此地,還不如藉著追刺客的名義,盡早開溜才是正經。

    「其他人都留下吧。」風無痕望著遁去的那個人,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那人起先隱藏得那麼好,何必要露出行跡?不過此刻最要緊的事,還是審問那個女刺客。

    「殿下!」冥絕有些尷尬地將碧珊抱了過來,「人已經拿下了。」

    風無痕打量了碧珊一眼,驚訝地發現,剛才那個殺氣騰騰的刺客竟然是一位面目清秀的美人,只是那痛苦中透著猙獰的神情與她的美麗實在太不相稱。「冥絕,人是你拿下的,審問就交給你了,本王旁聽就是。」風無痕淡然道。

    眾人皆是一愣,徐春書似笑非笑地瞧了冥絕一眼,立即吩咐道:「好了,讓人把這裡清理一下。今天的事情不許外傳,對外就說殿下是考驗大家,並非真的遇襲。如有胡言亂語者,一律重責!」

    那些禁軍哪還會不明白上司的意思,哄然應是後,極有次序地退了開去,唯有冥絕有些迷惑地抱著手中俘虜,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喂,冥絕,殿下已經命你親審此人,你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去準備地方?」徐春書拍拍冥絕的肩膀,善意地提醒道,「殿下的好意你可別辜負了,這樣的美人若是落到那些狠心腸的人手中,後果可是難以預料的!再說,大家也都看到了,她和你原本相識。」

    冥絕這才醒悟過來,不過,他還是有些懷疑這位主子的用心,恐怕除了偏袒自己之外,還有一些看熱鬧的意思。他趕緊搖頭將這些雜亂的念頭驅出腦外,這才訕訕地點頭道:「多謝徐大人的提醒,麻煩您找一處僻靜點的地方,再差些人守著,我怕那些刺客不死心。」

    「嗯,確實得防著。」徐春書若有所思地又瞧了幾近昏厥的碧珊一眼,「指不定還有什麼人在暗中蠢蠢欲動。」

    碧珊感到面上一片冰涼,這才艱難地睜開眼睛,愕然發現自己的手足都被沉重的鐵鏈牢牢鎖住,整個人被銬在牆上,根本極難動彈。她微微轉動身體,用舌頭感受了一下,口中的毒囊也已經被取出,渾身上下那些為了被擒準備的東西全都不見了蹤影。她長歎一聲,都怪自己中麻藥時死志不堅,否則那時一死了之也倒乾淨。

    「你藏的那些東西,我都幫你取出來了。」身前傳來一個冷冷的聲音,「咬舌自盡你也無須考慮,如果你能堅信快得過我的出手。」冥絕一動不動地站在碧珊跟前,突然伸手托住了她的下巴。

    碧珊恨恨地瞪著這個可惡的男人,心中想的卻是他以前對自己顯示的溫柔。「碧珊,說吧,是誰指使你來刺殺殿下的?」冥絕雙目直視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問道,「我不希望傷害你,所以你最好能告訴我實情。」

    碧珊譏誚地睜開雙眼,「殺手這一行你也幹了不少時日,出賣僱主的事情你認為我會做嗎?冥絕,不,現在應該稱呼你為冥大人才對,如果你認為對得起我舅舅當年的提攜之恩,不妨痛下殺手就是!」

    隔壁房間的風無痕不禁臉色一變,這麼看來,冥絕的出身確實很有問題,他瞥了身邊的徐春書和陳令誠一眼。幸虧自己沒帶別人,否則到時事情傳揚出去,冥絕的前程鐵定難保。

    「你不用激我!」冥絕的聲音略微提高了些,「蘇常大人待我只不過像一條狗一般,他對我有什麼恩典?不過是賞了我一口飯吃而已!若是有選擇,我當年寧可延街乞討,也不願意在蘇府裡呆著。況且,我為他做了多少見不得人的事情?碧珊大小姐,你當年是何等高傲自負,又何嘗正眼瞧過我?現在說這等話豈不是笑話!」

    冥絕從未一口氣說過如此多的話語,但是,其中的一個名字實在太驚人了,領侍衛內大臣蘇常!外間三人的腦海中頓時浮起這樣一個名字,心中都是驚疑不定。當年這個名字掀起了怎樣的腥風血雨,風無痕只是聽說了些皮毛,可那另外兩人卻是非常清楚。蘇常是當年風寰宇的親信,正是他試圖擁立這位王爺登上大寶,犯下了謀逆的大罪。蘇家最後滿門抄斬,連稍微沾上點親戚關係的人也被發配軍前為奴,居然這裡還有兩個當年的倖存者,聽碧珊的話,冥絕似乎還負責了很多秘密的事情。

    碧珊死命地掙扎了一下,她沒有料到那個不善言辭的少年居然會用這樣的話來反擊,頓時血全部衝到了臉上。「很好,冥大人,哈哈哈哈!」她突然狂笑起來,「我明白了,那個會用仰慕眼光看著我的小絕已經死了,剩下的只是皇家的鷹犬冥絕!你不用多說了,我早就該死了,現在死也只不過是晚了些時日而已。如果你想問些什麼出來,那是休想!」

    冥絕臉色只是微微一變,絲毫沒有動怒,「那就隨你了,碧珊,這裡可不是以前的蘇府,那些侍衛們都是忠心護主的角色,你若是不說,三木之下可由不得你。」他隨手取出一塊白絹,粗暴地塞進碧珊口中,「這樣你就沒法子咬舌自盡了。」他冷冷地瞟了這個曾經愛慕過的女人最後一眼,疾步離開了這間屋子。

    冥絕穿過幾間屋子,赫然發現風無痕並未留在那裡,心裡已有幾分瞭然。他緩緩打開外門,卻見徐春書正候在那裡。「殿下在自己房中等你,你快去吧。」徐春書的臉色變幻不定,似乎正在做著艱難的抉擇。冥絕點點頭,轉頭朝風無痕的居處走去。

    「冥絕,殿下很是信任你,你不要辜負了他!」徐春書突然迸出一句話來,「否則我絕饒不了你!」

    冥絕渾身一震,卻只是略略停了一下,便繼續向前走去。「希望我沒做錯吧。」徐春書望著冥絕遠去的身影搖頭道,「這麼危險的人,恐怕也只有殿下敢用。」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23:18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九章 滅口
  


    冥絕推開房門,就見風無痕獨自站在那裡,背影孤傲而冷漠。那個一向對自己言笑無忌的皇子,此時卻是臉上凝滿了嚴霜。

    冥絕單膝跪了下去,「殿下,所有的事情都是屬下一人引起的,請治屬下欺瞞之罪。此事已經有不少人得知,請殿下速報皇上,免得到時牽累了您。」他深深俯首道。

    「你以為事情會如此簡單麼?」風無痕頭也不回道,「你跟隨本王的時日也不短了,若是尋常小事,你瞞著我不打緊。可是,如此大事,你如果及早告知,本王還能稍作準備。但是現在,現在你告訴本王你和那個以謀逆論處的蘇常有關,你讓本王如何自處?萬一父皇追究下來,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些同僚恐怕要一起遭殃?」

    冥絕一聲不吭地跪在地上,他曾經無數次想透露自己的過去,但是,那種骨子裡的深深自卑是永遠都無法抹去的。在徐春書那群天之驕子眼中,自己是不合群的人,那只是因為自己不敢有牽掛,不敢和別人交心,但是,終於有一個人連同他的身手一起接受了他的冷傲,就從那時起,他臉上也會時不時出現一點笑容。自己畢竟不是冰山,也不想因為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而失去現在的一切,因此,他選擇了隱瞞,現在,一切都結束了,就讓自己承受這後果吧。

    「那個女人到底是誰?」風無痕略略冷靜了些,他心中很明白蘇常這個名字在皇帝心中是多大的忌諱,連珉親王都惋惜不已的人,不可能是平常角色。如此想來,那女刺客恐怕也極不簡單。

    「那時我剛進蘇府不久,起先只是個負責灑掃的小廝,後來蘇大人才覺察出我的武功,命人將我調到了他的密營。」冥絕似乎追憶起了那段遙遠的日子,「她是蘇大人的外甥女,從小就拜明師學了一身極高的武藝,因此極得蘇大人的器重,偶爾也到密營來調教我們一番,是那幫少年最傾慕的人。」

    「也包括你在內?」風無痕突然問道。

    「我算什麼東西?」冥絕自嘲道,「人家是千金大小姐,仰慕的公子哥兒多得是,不過是到密營來散散心罷了,也正好借我們這些傻小子耍個樂子。偏偏我們這些人還為了她各展所能,竭盡全力地討她歡心,用那極少的月例錢托外出辦事的教習們買些玩意兒送給她。誰都知道碧珊小姐壓根不在乎那些東西,一次又一次將別人的心意不屑一顧地糟蹋掉,可大家還是一如既往地追著她不放。」

    「蘇大人規矩大,雖然我們平日為他作了不少見不得人的事情,但一向除了常例銀子和飯菜外,並沒有什麼多餘的,至於背叛的人,都會被毫不留情地嚴刑處死,以儆傚尤。直到蘇大人被下獄的那天,一切才真的亂了套。蘇大人身邊的心腹老傑持了令牌來我們的小院,說是奉命來犒賞大家,所有人都很高興,畢竟山珍海味是很難得的東西。我是謹慎慣了的人,總覺得有些不對,因此只是少許用了些,想不到就是這救了我一命。」

    「就是那個晚上,老傑迷倒了所有人,然後放火燒屋,我是在最後關頭才偷偷溜出來的,親眼瞧見我們最仰慕的碧珊小姐面無表情地看著老傑燒死所有的人,包括曾經的玩伴。不過,官兵來得很快,我見到他們陷入了重圍,還受了不少傷。我是僥倖從當初其他人挖到府外的地道逃走的,當時迷迷糊糊逃到了城郊的荒廟,為了躲避風頭,我在那裡藏了很久。到了最後,我身上的一點點銀子都花光了,只能延街乞討,後來才碰到了義父,輾轉進了宮。」

    風無痕聽著冥絕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也感到震驚不已,雖然曾經聽說過一些,但畢竟都是道聽途說,從來沒有這麼清楚。他已經有些明白了冥絕不想透露這些經歷的本意,「你剛才對本王說的這些,除了那女人外,還有沒有別人知道?」他不得不為自己和其他人考慮,如非萬不得已,他也不想犧牲冥絕這個心腹。

    「除了碧珊,老傑應該也活著。」冥絕略作思索後答道,「看碧珊剛才的出手,頗似傳聞中『紅粉傾情』裡的那個女殺手,因此老傑一定是那個不引人注目的男殺手。不過,江湖傳說兩人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今次只有碧珊一人露面,實在是蹊蹺。那個逃走的人我瞟到一眼,絕不似老傑的模樣,應該不是一路人。」

    老傑下落不明,這實在不是一個好兆頭,再加上那女子面對冥絕沒有一絲詫異之色,就可想見對方一定知道他在己方的地位。「冥絕,今天的事本王先不和你計較,你立刻帶人全城搜捕,務必將那個老傑拿住,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現在城門早已關閉,讓盧思芒下令,三日之內封鎖全城,本王倒要看看,那個人能跑到哪裡去!」風無痕靜下心來,沉聲吩咐道。

    冥絕不解地抬起頭來,他實在無法相信,這位皇子居然還敢把這樣的任務交給自己,傳揚出去可是必定要失寵的大事。「殿下!」他脫口而出,「此事您不如交託徐大人去辦,否則……」

    「你不用說了!」風無痕的態度十分堅決,「只有你認得那個老傑,再說了,事情已經到了這份上,如果傳了出去,即便你是父皇派過來的,本王也難逃一個失察的罪名,挽回聖眷也不用提了。縱是退縮也於事無補,你快去辦吧,遲了恐怕就真的糟了!」

    「屬下遵令!」冥絕臉現決絕之色,雙膝跪下深深磕了一個頭,「殿下就等著屬下的好消息吧。」

    福州城內的突然大索讓很多人都失了方寸,連風絕都不得不收攏了屬下。昨天欽差衙門的遇刺風波他也有所耳聞,雖然被說成是什麼勞什子的考驗,但他哪會輕易相信,此時的滿城風雨想必就是為了搜捕刺客。可是,既然確實是遇刺,為什麼要壓住風聲,這奇怪的舉動讓他不免懷疑起是否這位皇子欽差已經傷重不治。不過,僅僅兩個時辰,放出去探風聲的屬下就回報親眼在巡撫衙門見到了風無痕,這才打消了他的疑竇。

    老傑的日子就更不好過了,他怎麼會不清楚全城大索的目的就是自己,那些官兵幾乎是水銀瀉地般地搜索,任何荒屋鬼屋都不放過,甚至還開出了五百兩的賞格,懸賞百姓舉報可疑人物。這讓他不禁怒火中燒,堂堂一個身價上萬的殺手,那個皇子居然以如此低廉的價格想買到自己的性命,簡直是癡心妄想。

    不過,當他明白風無痕真正用意的時候,已是見了一群氣勢洶洶的官兵向自己撲來的情景。賞格越高,風險越大,百姓無不懂得這個道理,五百兩的賞格,風無痕又刻意說明此人只是個不傷人的獨行大盜,哪個人不願意撈上一把?當老傑看見那個躲在人群中的麵攤老闆的時候,終於徹底醒悟了過來。

    儘管他的劍法詭異,儘管他的身法極快,但面對著幾百名官兵,老傑心中還是泛起一絲無力感,就算殺過這一陣又如何,自己還能在那些聞訊趕來的侍衛手裡撐上多久?不過,多年的嚴酷訓練和殺手生涯還是教會了他不能輕易放棄,不過,這一切都在背後中了那陰柔而慘厲的一掌後完全終結。

    老傑幾乎是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看著突然冒出來的冥絕,心中竟有一種英雄末路的感覺。「這些都是你當年教我的,現在原物奉還。」冥絕的聲音很低沉,但是有一種特殊的意味,「這是當年你火燒密營的報應。」

    「好,很好!」老傑慘笑道,「死在你的手裡,我也算不冤。不過,要不是我沒有想到你會改了姓氏投進了皇宮,你也休想有今日的榮華富貴!」

    「你們全都退後百步!」冥絕大吼一聲,幸虧今日的官兵多為本地人,什麼都不知情,否則倒是一件麻煩事,「待本官收拾了此人,回去殿下會親自犒賞你們!」

    原本擔心功勞泡湯的眾人這才放下了心,徐徐後退了百步,將冥絕和老傑留在了空蕩蕩的小巷中間。冥絕冷笑一聲,護身匕首乍現,又是匕掌並用地攻了過去。

    老傑已是強弩之末,剛才背心中的那一掌,讓他的五臟六腑全都遭受重創,此時只不過勉強支撐而已。他勉強用右臂擋下匕首,也不在乎那湧出的鮮血,低聲道:「阿絕,難道你就不想知道老爺當初藏下的財寶在哪裡嗎?」

    冥絕不禁一怔,僅僅一剎那愣神的功夫,老傑已是急速退開了三步,手中已是多了一粒彈丸模樣的東西。他心叫不好,急忙將匕首狠狠向老傑射出,果然,老傑脫手將彈丸往地上一擲,一股強烈的濃煙立時籠罩了方圓幾丈之內,伴隨的還有一聲悶哼。

    冥絕想都不想地追了上去,老傑在自己面前玩這個花招,無疑是白費勁,想當初,自己就是以追蹤和暗殺之術排在密營之冠,更何況他還受了傷,那血跡就瞞不過去。他壓根就顧不得通知後面的官兵,獨自一人循著那星星點點的血跡,向老傑逃逸的方向追去。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23:19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十章 拷問
  


    只不過堅持了一袋煙功夫,老傑就發現自己的力氣正如流水一般逝去。好厲害的麻藥啊,他不禁苦笑起來,似乎當初正是他將所有的製藥暗殺之術傳授給那個少年的,如今,卻成了自己的催命符。他無力地靠在一棵大樹旁,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突然,耳邊傳來了一個冷漠的聲音,「傑叔,你絕對逃不掉的。」

    老傑抬眼一看,還是冥絕那張毫無表情的臉,手上還執著剛才自己從臂上拔下的那匕首。他自忖必死,臉色倒也平靜了下來。只是此次無端被碧珊牽累,他卻極為不甘心,就算死了也不能讓那個丫頭好過,老傑憤憤地下了決心。「我記得還沒有獵物能在你手下逃脫,阿絕,你比當年更厲害了。」

    「廢話少說,傑叔,我沒有時間和你耗著。」冥絕冷不丁地打斷了他的話,緩緩舉起了自己的右手,「一擊之下,一了百了,這可是當年你教給我們的,你不用再玩什麼花樣了!」

    「你難道當真對老爺當年遺留下的大筆財富不動心?」老傑彷彿沒看見那如同鬼魅般逼近的肉掌,自顧自地說道,「這麼多年來,你以為我跟著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僅僅是為了一絲主僕之義?要不是為了老爺當年藏下的大筆銀兩,我用得著這麼拚命?」

    冥絕臉上現出一絲鄙夷之色,「傑叔你本來就不是什麼忠僕之流,貪財之心也沒什麼,只不過今天你就帶著那些財寶一起到陰曹地府去報到吧。」

    「等等!」老傑大吼道,「將近兩百萬兩銀子,難道你就真的不想要?」

    兩百萬!冥絕只感到腦際轟然巨響,他如何不知道這是何等巨款,本以為最多也就是十幾萬兩紋銀,誰料到竟是如此一個龐大的數字。「那筆錢在哪裡?」他沙啞著嗓子問道,目中也同時現出了貪婪之色。

    果然上鉤了,老傑心中一喜,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就連這個看似冷人兒的冥絕也不例外。「那些銀子的去處我並不清楚。」他搖了搖頭。

    「你竟然耍我!」冥絕的聲音不禁提高了。

    「只有碧珊大小姐才知道,老爺出事前曾經單獨和她密談了很久,想必就是交待後事。連密營的處置也是她的主張,想為老爺遮掩一些見不得人的事,她還以為老爺能很快脫罪,沒想到打錯了如意算盤。」

    「這麼說來你也不知道錢的下落。」冥絕瞬間又恢復了古井無波的表情,「那留著你也沒什麼用,傑叔,你放心,只要你一死,就什麼痛苦都沒有了。」寒光一閃,一柄匕首忽然出現在老傑的心窩。

    「哼,臭,臭小子,你贏了!」老傑勉強迸出幾個字,頭一歪,氣絕身亡,臉上卻仍帶著一縷詭異的笑容。

    冥絕抽手拔出匕首,不動聲色地在老傑的衣服上擦去了那血跡,愛憐地將其攏在袖子裡。「傑叔,臨死你還要陷害別人一次,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並不太相信老傑的說辭,畢竟此人可以說是被碧珊拖累,想拉個墊背的也是極可能的事情。不過,兩百萬兩銀子,數額實在是太大,冥絕略一思索,心中便有了主意。

    「兩百萬兩銀子?」風無痕驚呼道,心中猶如翻起了驚濤駭浪,這筆財富若是落到自己手中,無疑可以起到相當大的作用,「冥絕,你能肯定那個老傑不是臨死前瞎編一氣?」

    「屬下不能擔保。」冥絕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此人所言不一定可靠,但如今碧珊在我們手裡,如果真的有這麼一筆錢,也許可以從她的嘴裡撬出來也不一定。」

    風無痕詫異地看著冥絕,初見碧珊時的迷茫和掙扎已經無影無蹤了,取而代之的是以前那個冰寒冷酷的冥絕,對敵人沒有任何憐憫之心的殺手。「冥絕,此事就交給你吧。」風無痕的聲音明顯有些異樣,「她畢竟是女人,況且對你愛恨交織,你的手段不要太過分了。」眼見得大患已除,冥絕連那種巨額財富也不瞞著自己,風無痕也就不想再將他和蘇家有牽連的事情再鬧大了,畢竟知情者也就是那有限幾人。

    「殿下放心,屬下自有分寸。」冥絕死板著臉,似乎碧珊是從未謀面過的陌生人一般,「刑罰之道,在於攻心,她既然來刺殺殿下,就應該早有了這個準備。」

    碧珊已經被關了整整兩天了,兩天來,除了送飯的徐春書,一個外人都沒有進來過,而那些粗糙不堪的飯菜,也讓一直嬌生慣養的她吃盡了苦頭。第一天,她根本是粒米未進,徐春書也並未搭理她,只是強灌了她幾口涼水而已。由於穴道被制,徐春書又極有心機地恐嚇了她幾句,碧珊現在竟是連尋死都不敢,只能在這陰森的房間裡掙命,因此第二天才勉強吃了些東西。

    「看來你還過得不錯啊!」冥絕的聲音自門口傳來,「碧珊小姐,怎麼樣,你還是不肯說誰是幕後的主謀嗎?」

    碧珊循聲望去,果然,那個令人痛恨的人影又出現在了自己面前,而怒氣衝天的自己,卻只能在鐵鏈的束縛下勉強抬起頭。「你那主子究竟想怎麼樣?你們到底想把我關多久?」她的話和神情比起來,不免有些軟弱無力。

    「行刺皇子,依律該凌遲處死,罪及九族,你既然行刺未果,就應該預料到這個下場。」冥絕似乎沒有注意碧珊的窘迫,「沒有嚴刑拷打已是殿下額外的恩典,不過,若是你再倔強下去,恐怕我也無能為力。」

    儘管心中有所準備,碧珊還是露出了恐懼之色,她當然見識過舅舅當年拷問別人的情景,那慘狀讓她足足三天吃不下飯,現在自己要受到這種待遇,她怎能不怕?「阿絕,你真的如此狠心?難道你一點都不念著當年的情意?」

    「在當年你和老傑放火燒屋的時候,其實情分就已經斷了。」冥絕神色淡淡的,「初見你的時候,也許我還會放過你,但現在不同了,你的本意就是要來刺殺我現在的主人,那麼,各為其主,難道你連這點覺悟都沒有嗎?還真是大小姐呢,碧珊!」

    「你!」碧珊只覺得一股氣往上衝,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好了,碧珊,看在當年畢竟相識一場的份上,你說出實情,我可以在殿下面前替你求個情,否則,別人可不會像我這麼憐香惜玉。」冥絕還是那幅臉孔,「我今天已經破例說得夠多了,是死是活你給句話吧。」

    碧珊默然不言,冥絕不動聲色地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門吱呀一聲開了,徐春書推著一部極為古怪的車行了進來,上面是一盆燃燒著的炭火。「冥絕,你走吧,這裡交給我就行了。」徐春書注視著那個被銬得緊緊的女子,眼中閃過一絲厭惡,「這種不知好歹的女人,不值得你多費心,你回殿下那裡去吧。」

    碧珊臉色慘白地見徐春書不懷好意地舉起了一把燒得通紅的烙鐵,再也無法克制心中的恐慌。「阿絕,讓他出去,我什麼都告訴你!求求你,讓他出去,我不要見到他,不要!」

    冥絕沖徐春書丟了個眼色,後者立即知機地退了出去,不過,那輛燃燒著炭火的小車卻依舊留在了屋裡,通紅的火光帶著幾許駭人的氣息。

    「你,你想知道些什麼?」碧珊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是誰雇了你來刺殺殿下的?」

    「還有誰,不就是那個賀甫榮,人家恨你主子入骨,買通個把殺手有什麼奇怪的。」碧珊的言語中很是不屑,「別人都怕和我們這種人當面交易,他倒好,居然讓我們去了他的府邸,不知是存了哪門子心思。」

    「很好,果然是他們下的手。」冥絕冷哼一聲,突然又問道,「當然蘇大人遺留下的那筆龐大財富,想必你也知道下落?」

    碧珊不禁怔住了,舅舅留下的東西,此人怎麼會知道?她竭力控制住自己已經有些痙攣的面部表情,硬生生地擠出一句話來,「什麼財富,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老傑已經死了。」冥絕漫不經心地丟出一句話,「你以為他是為了什麼事情跟在你身邊?如果不是覬覦那筆錢,他恐怕早就下手除掉你了。碧珊,真人面前不說暗話,你的眼睛告訴我,你確實知道那些銀子的下落。」

    碧珊的臉色頓時變了,老傑的死訊並不意外,但是,那個一直像忠僕一般跟在自己身邊的人竟然只是為了舅舅留下的錢,這個體悟讓她不寒而慄。「好,很好,舅舅栽培了那麼多人,到頭來最信任的心腹居然背叛了她,還想對自己的主子下手。你們都是一群養不飽的狼,白眼狼!」她突然大吼道,「你,阿絕,欺負我這個弱女子算什麼本事!」

    「你住嘴!」冥絕喝道,「蘇大人當年的手段你也見過,恐怕只有比我們現在更卑劣的份,你沒有資格指責別人。說吧,碧珊,難道你還指望自己能從這裡平安出去,然後享用那筆龐大的金錢嗎?」

    「告訴你又如何?」碧珊似乎有些歇斯底里,「我苦苦等待了那麼多年,卻依舊沒有辦法,你能怎麼辦?那筆錢全都藏在先帝的皇陵裡,你的主子就算身份再高,想必也無能為力吧!哈哈哈哈!」

    「你說的都是實話?」冥絕突然踏進一步,狠狠地捏住了她的下巴,「真的有這麼一筆巨款?」

    「只要你拿的到,那就都是你的。」碧珊冷笑道,「那筆數額巨大的金子就在先帝皇陵的東側的石碑下,是當年舅舅為了應急埋下的,本以為守陵大營總兵喬清北是自己的心腹,沒想到舅舅一壞事,喬清北也受了株連,最後仰藥自盡,現在那些錢根本拿不出來。冥大人聽了不知作何感想?」她似笑非笑地抬起頭,劈頭就是一口唾沫,冥絕躲閃不及,結結實實地中個正著。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23:20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十一章 鴆殺
  

    「什麼!」饒是風無痕早有心理準備,還是吃了一驚,這二百萬兩銀子藏在皇陵簡直就是和不存在沒什麼兩樣,要知道,按照禮制,盜掘皇陵可是株連九族的大罪,「冥絕,你確定那個女人不是在信口開河?」

    「屬下認為至少有五成的可信度。」冥絕倒是很坦然,「而且這些東西是價值兩百萬兩銀子,而非真的是白銀。絕大多數是當時取自幾戶豪門的黃金。殿下可能不知道,當時,中原的富戶中,有好幾家牽連到勾結外族,因此慘遭滅門之禍,當時負責抄家的正是蘇常,因此貪沒的黃金累計在一起,估計確實有這個數字。」

    「不錯,老夫當年也有所耳聞,當年抄家時,從蘇府搜出的銀兩不過數萬,皇上曾經追查過,此事也曾震動朝野,只不過一直沒有下文。」陳令誠若有所思道,「也許真有這麼一回事,喬清北乃是蘇常心腹,要在皇陵之內藏個幾十萬兩黃金,恐怕並不如想像中那麼難。」

    由於事關重大,再說對於如何處置碧珊,風無痕心裡也有個疙瘩,因此不得不請了幾個知情人前來,徐春書也就難免遭遇這等尷尬場合。思來想去,外人早已將他看作風無痕一黨,一味撇清也是於事無補,再說這位皇子待他甚厚,徐春書也就橫下了心。「殿下,依屬下之見,這件事大家暫且放在心上,絕不可輕舉妄動。無論事情是否屬實,私入皇陵重地可是滔天大罪,此女其心可誅!」

    三人的目光便都集中在了冥絕身上,畢竟消息是他問出來的,況且兩人還有些不清不楚的關係,貿然行事的話,就算此時冥絕嘴上不說,但心裡卻肯定會留下些什麼。「冥絕,你說吧,那個女子如何處置?」風無痕已經覺得頭疼了,殺是殺不得,畢竟可能還需留著她以備將來尋寶時用;可若是不殺,自己的心腹和當年的蘇常有關係,只這一條就足以讓自己萬劫不復。

    「依屬下之見,還是賜其自盡的好。」冥絕的臉上閃過一丁點憐憫,瞬息又恢復了冷漠,「曾經的嬌貴千金若是一直囚禁著,恐怕事情到最後只能是不可收拾。況且那天見到她真面目的人不少,殿下留著她只能是禍害。屬下當年是曾經仰慕過她,但那已經是以前的事了,現在已形同陌路,還請殿下早作決斷。畢竟那黃金只是附帶之物,不值得您冒如此大的險。」

    這一番話說出來,包括風無痕在內的所有人都悚然動容,徐春書曾經親眼見過冥絕首次看見碧珊時失措的樣子,因此更為驚異他的處置。不過,這確實是最令人信服的決斷。「既然冥絕已經有了這等決心,殿下,你就賜那女子一杯鴆酒就是了。」陳令誠目光似乎有些游離,「這幾日的全城大索太過招搖,若是此地有皇上派來的人,恐怕會看出蹊蹺之處,遲則生變。」

    徐春書立即主動請纓道:「殿下,此事就交由屬下去辦好了。」

    「殿下,還是由屬下親自去為妥。」冥絕突然開口道,「就算是屬下為她送行就是。」

    「好吧,冥絕,你親自去處理,務必不要留下任何可以讓人懷疑的東西。」風無痕得到了陳令誠的暗示,隨即明白了冥絕的心意。

    碧珊冷眼瞧著冥絕托著一個盤子走進來,心中已是一片瞭然,自己算是真的不用再掙扎活命了。「這是你主子的意思還是你的建議?阿絕,你回答我!」她突然開口道,語氣有些嘲諷,「你怕我揭露了你的身份是不是,怕我礙著了你陞官發財是不是?呵呵,沒想到如今會倒了過來,輪到你給我送行了。」

    「就算是我的意思又如何?」冥絕提起酒壺,極為緩慢地倒著酒,「你這些年流浪江湖,難道還沒活夠,到九泉之下陪伴蘇大人有什麼不好?」他似乎沒注意自己的話有多傷人,「那個夜晚,本來我也是該死的,現在留得了性命,卻要送你上路,世事還真是無常啊!」

    冥絕舉起那杯毒酒,絲毫不顫抖地將它送到了碧珊嘴邊,「各為其主,沒什麼好抱怨的,你得感謝上天,沒有讓你去刺殺別個皇子,否則,你的下場恐怕只有更糟。殺手能得一個全屍,已是天下最難得的事情。」

    碧珊仰頭喝下了那杯酒,「阿絕,陰曹地府,我會等著你的!」她的唇邊緩緩留下一道血痕,竟是立時就氣絕了。冥絕有些哀傷地合上她猶自睜著的雙目,眼中水光乍現,「你這又是何必,你以為,我真的不難受?反正我的日子也是過一天算一天,但是,殿下待我還算不錯,沒有他的允許,我絕不會輕易去死。碧珊,對不起!」他低聲道。

    外間突然傳來一陣喧嘩,冥絕有些警覺地回轉身來,「誰在外面放肆,不知此地是禁地麼?」他大聲喝道。

    「冥大人好威風啊!」當先踏入屋內,風絕就瞥見了碧珊的屍體,臉上不由現出異色,他沒想到自己還是來晚了一步,「此女刺殺皇子,實屬罪大惡極,冥大人下手還是太快了些。」

    冥絕卻不認識他,心中更是疑惑,然而,眼尖的他很快瞥見了風無痕臉色奇異地站在風絕身後,心中立即明白了此人的身份。「大人可是朝廷的欽使?雖然此女刺殺皇子在先,但時值福建多事之秋,殿下不欲多事,是以屬下代主將其處死,若是有什麼差池,即請大人處置屬下就是。」

    不卑不亢的幾句話將風絕噎了個半死,一個皇子杵在這裡,就算他再不滿,再懷疑,人都不在了,死無對證的事情他還能怎麼樣?要怪只能怪自己沒有早趕過來,否則說不定又是一樁極大的功勞。「冥大人說笑了,在下最多只能算是半個欽使,只不過心切殿下安危,這才急匆匆地趕來。此女確實該死,不過留著活口倒是能問出背後主謀,殿下既然心存仁慈,下官也就不多事了。」風絕禮數周到地對風無痕行了一禮,便帶著幾人匆匆離去。

    徐春書已是一頭的冷汗,他倒是沒想到冥絕的下手會如此之快,本還以為他會敘敘舊的,那樣的話恐怕就要被這個神秘的欽使逮個正著。「老冥,你實在是……」他話說了一半,方才醒悟到此時不是自己開口的時候,連忙訕訕地閉上了嘴。

    「將她葬了吧。」剛才的事情,風無痕噎有些驚魂未定,此時見冥絕的模樣,心中不禁有幾分愧疚,「讓人去買一具棺木就是。」

    「多謝殿下恩典。」冥絕突然跪下謝道,「多謝殿下不罪之恩,屬下當竭力相報。」

    風無痕一愣,連忙扶起了他,「算了,此事就算過去了,今後誰也不要提起,知道了嗎?」他轉頭對徐春書道,「陳老那裡,本王會去打招呼,平日裡子煦也要多照應些,千萬別再出簍子。那天他們幾個去追的另一個刺客,到現在還沒有任何下落,你得再上心一些才是,看來此事絕不簡單。」

    徐春書連忙點頭應是,眼睛早瞥見了主子奇怪的神色,心中又是一緊。剛才那個奇怪的欽使,直到現在他還是有些懷疑,不過,來人手中不僅持有大內腰牌,甚至還有一塊皇帝御賜的金牌令箭,因此作假倒是不太可能。問題是沒人知道這樣一個人物隱藏在福州已有多久,又知道多少內幕消息,恐怕主子擔心的就是這一點。

    「殿下,恐怕那人現在正在離城途中。」陳令誠聽了風無痕的敘述,已是明瞭此人的來意,「皇上派人跟著前來,一是不放心殿下的安危,二是怕殿下年紀尚輕,做出什麼不可收拾的事來,倒是好意。只不過聽殿下說來,此人能如此不動聲色,恐怕事有蹊蹺,以後要防著他些。」

    「陳老為什麼如此說?」風無痕有些不解。

    「他急匆匆地趕來此地,一定是獲知了刺殺之事的幕後主謀是誰,因此想要回京請功。但在見了屍體之後這麼快離開卻是蹊蹺,如果此人回京後並未把殿下此次遇刺報於皇上知曉,殿下今後就要格外防著他。身為君王密佐,卻能欺上瞞下,恐怕絕不是小角色,背後還有什麼事也說不定。」陳令誠很肯定地說,「今後殿下要對身邊的人格外注意,不要再出現類似冥絕的事情,那樣實在太危險了。」

    「陳老放心,同樣的錯誤,我不會再犯了。」風無痕笑道,「經歷了這次風波,倒是可以讓冥絕放手去查探一下其他人的底細。原先那幾人倒是不打緊,倒是新來的那批,要好好盤查清楚才好,省得身邊老是不安靜。」

    風絕匆匆帶著幾名屬下出了城,心中懊惱不已。今天不僅露了行蹤,而且什麼事都沒有辦成,實在是晦氣。不過,他對於風無痕的觀感卻是又多了幾分警惕,能如此之快地下手滅口,還真是不存婦人之仁。畢竟留著這個女刺客,說不定將來還能和賀甫榮打打擂台,他卻輕易放棄了。要不是自己的屬下追蹤得快,又撿到了另一個人丟棄的那塊玩意,恐怕他也不會注意到這次奇怪的刺殺。

    「記著,回去後不許提起此事。」他沉聲對屬下吩咐道,「否則依例處置。」

    幾個屬下整齊劃一地應了聲是,他們對於風絕的手段是害怕到了極點,哪敢有絲毫違逆,反正此事與他們無關,何必在其中瞎攪和。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23:21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十二章 應對
  

    羅家突然易主的事情令福建的上層頓時炸開了鍋,羅允謙這位家主雖說手段頗多,但至少還恪守著生意人的道德。而那位新任的代理家主羅允文卻不同,此人行事毒辣,對於自己的敵人,向來是絲毫不留情,因此羅家的敵人,都對於這豪門易主之事心存疑慮。福建上上下下,都在議論著此事,連身在欽差行轅的風無痕也感到了風雨的前兆。

    宋峻閒這些時日經常徘徊在欽差行轅,自己的巡撫衙門倒是很少去。一來二去,他算是真的明白了為官之道,雖然對於官商勾結仍是不能苟同,但至少對於風無痕的坦然,他還是相當有好感的。「殿下,羅家突然換了主事人,您看其中會不會有什麼蹊蹺?」雖然現在基本上不理事,但畢竟身為一方封疆大吏,宋峻閒還是相當在意這些波動。

    「子真,你初來福建,也許不知道已逝的二殿下和福建的瓜葛,羅家當年在羅允謙的手中和無論皇兄走的很近。不過,本王曾經聽說過一種說法,羅家在京裡有一明一暗兩個靠山,明的當然是無論皇兄,至於暗的就不得而知了。此次的易主,如果本王沒有料錯的話,也許是那羅允文的奪權之舉,興許和暗處那位人物交涉的就是他了。」

    宋峻閒只覺得腦子一陣發脹,這些鉤心鬥角的差事,他平日理會得並不多,想來自己這等單純的心思能做到巡撫,恐怕不是前無古人,也是鳳毛麟角的。「難道朝廷中還是有人想攪亂福建的局勢?」他思量再三,覺得還是這個可能最大。

    「子真實在是忠厚人。」風無痕苦笑道,他現在發覺,和這個老實人打交道,不用計算太多,但是,要讓他摒棄自己的那套東西還真是不容易,「何止是福建一地,恐怕有人一步步算計得清清楚楚,想要逼宮呢。」他的臉上有些惘然,似乎想起了那個遠在京城的父親。

    光當——,宋峻閒手中的茶盞立時砸了個粉碎。他手忙腳亂地收拾著碎片,心中卻是驚疑不定,這位皇子欽差確實待他不錯,可是,他此時透露這些,難保不是有預謀的。「殿下,您,您不是開玩笑吧?」一時緊張之下,宋峻閒的言語也有些哆嗦。

    「好了,看你嚇的那個模樣。」風無痕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子真也是朝廷大員,如何揣測不了皇上的意思?有人跳出來未必是壞事,如今福建有頭有臉的人無不把目光集中在羅家身上,於我們不無裨益。再者,皇上洞察先機的本領,豈是我等可以妄加猜想,朝中那人不動則已,一動恐怕就得牽動全身,機會可是稍縱即逝。」

    宋峻閒並不愚鈍,風無痕已經將話說得如此露骨,他哪還有不明白的理。可是,明白歸明白,他還是感覺到渾身一片冰寒,額上甚至沁出了冷汗,幸好風無痕此時目光並不在這邊,才免得出醜。宋峻閒悄悄拭去那不爭氣的汗珠,這才肅然道:「殿下,下官既然蒙您明示,好歹算是在福建立住了腳,接下來的事還請您給個章程,免得到時牽累了您。」

    「什麼牽累不牽累的。」風無痕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輕描淡寫道,「子真,福建本就是混水,你就放任那些人去攪和。郭漢謹和盧思芒都是精明到了極點的人,他們自然會有動作,你就在一旁看著,身為巡撫,該撒手時就撒手,切勿干涉過多。」

    「下官謹受教了。」宋峻閒的臉色頓時輕鬆無比,坐山觀虎鬥誰不會,既然如此,他也就樂得看一場好戲了。

    越明鍾自從聽聞羅允謙病重,羅家家主由羅允文代理之後,心情就始終沉重得很。家中的執事會議連著開了幾天,但上佳的應對之策哪會如此容易出來,因此越家上下,沉著臉的倒是多數。只有越起煙對這些變故似乎無知無覺,經常一個人悶在房裡發呆。

    「纖兒。」手中捧著書卷的越起煙隨口喚道,「去將紙墨取來。」

    誰料,一向手腳麻利的纖兒卻半晌都沒有回應,越起煙的眉頭不禁蹙了起來,起身一看,房間裡空蕩蕩的,哪有半條人影?「這個丫頭死到哪裡去了!」她不滿地咕咚道。

    「小姐,小姐!」一個十四五歲的小丫頭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臉色慘白,「不好了,二老爺在回家路上遇著了強盜,受了重傷,如今老太爺已是急得昏過去了!」

    越起煙只覺得一陣天昏地暗,一隻手拚命撐在旁邊的桌上,勉強才緩過了身。越千節乃是她的父親,雖然一向無暇照看於她,但畢竟骨肉情深,如今聽得噩耗,她怎能不驚。「纖兒,爹現在在哪,你快帶我去看看!」

    越千節可以說是遭了池魚之殃,那些強盜原本就是一群土匪之流,原本是想綁越家的管事越樂敲上一筆銀子,誰料正遇這越家的二老爺與此人同行,因此護衛力量也就強了些,爭鬥之中,越樂倒是毫髮無傷,但越千節的小腹卻中了一劍,至今仍昏迷不醒。

    越家是何等勢力,那幾個膽大妄為的強盜在越家家丁馳援之後,一個都沒跑掉,此時被捆成了一團丟在地上,個個求饒不已。至於越樂,由於至今仍不清楚是不是他惹禍才引來了外敵,因此一回家就被勒令跪在堂前悔過。

    「七哥!」越起煙遠遠地就瞧見越樂長跪於地,不禁有些意外,「你這是……」

    「煙妹,都是我太過招搖,這才害得二伯他……」越樂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越起煙心中一痛,想起父親此時還生死未卜,眼淚便有些止不住了。

    「是起煙麼?快進來看看你爹吧。」房中傳來一個蒼老而疲憊的聲音。

    越起煙一踏進門,就聞到一股藥香,屋裡黑壓壓得都是人,各房執事和管事一個不少,爺爺越明鐘面容憔悴地坐在床邊,眼神也有些黯淡。

    「爹爹現在怎樣?」儘管竭力克制,但越起煙的聲音還是有些顫抖,「大夫怎麼說?」

    「失血過多,也許會挺不過去。」越明鐘的聲音有些空洞,「那些人下手極狠,那像是綁票的強盜,竟是衝著你爹去的。」

    「家主,反正那些強盜已經全都拿住,不如好生審問一番,也好問出幕後主謀。」一個年長的執事建議道,「二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不用審問,那些強盜鐵定是羅家指使的!」一個年輕氣盛的後生怒道,「二伯受傷後,我越家上下難免慌亂,不是他們羅家得意麼?家主,一定不能讓羅家的陰謀得逞!」

    「起明,你也不小了,怎麼還是如此衝動!」越起煙斥道,她雖是女子,在越家地位卻有些微妙,因此對於這個小自己半歲的堂弟,她倒是端起了姐姐的架子,「爹爹受了如此重的傷,舉家上下更是不能輕舉妄動,否則豈不是落人話柄?那些強盜招了有和羅家勾結麼?」

    「大刑之下,他們焉敢不招?」越起明不服氣地頂道,「難道煙姐你就眼睜睜地看著二伯受罪?」

    「作為女兒,我當然為父親的遭遇而傷心憤怒。但是作為越家子弟,家族才是第一位的!」越起煙冷冷道,儘管臉上猶自掛著淚痕,但她此言一出,剛才還議論紛紛的人們立刻閉上了嘴,對於這些越家人來說,家族的確比個人更重要。「爺爺,那些強盜如果被處以私刑,外人一定會認為越家不遵法令,不如將他們送到臬司衙門,請盧大人嚴加審問。想必我們那位臬台絕不至於徇私枉法,畢竟七殿下還要借重我們越家,他這個作跟班的自然也得給我們一個面子。」

    「好,不愧是越家的好女兒!」越明鍾越看孫女,就越覺得她不該為女兒身,否則自己也能享幾年清福,「不過,你爹的傷勢很重,雖然我已經請了福建最好的大夫醫治,恐怕還是難以確保他能醒來,唉!」越明鍾深深歎了口氣。

    「家主,麻煩您幫我準備一下拜帖,我想去求見七殿下。」越起煙平靜地說,「事到如今,只有向殿下求助了。有人將主意打到了越家人頭上,如果他再袖手旁觀,那麼,我想之後的合作也好,利益也罷,都是不值一提的東西。」

    眾人都愣了,越明鍾猛地站了起來,臉上的頹廢之色一掃而空,「起煙,你這就去拜訪七殿下,務必將此地發生的事情全部告知於他,能否真正爭取到這位欽差的支持,對我們來說至關重要。從今日起,所有越家子弟,若非必要一律不得外出,外出或打理生意的,護衛一律加倍,防著別人暗中使壞。另外,各分號的銀庫等加派人手進行看管,短期內切勿將任何貨物銀兩運回連江。」

    「謹遵家主之命。」眾人齊齊應道,既然對手已經下了絆子,那他們能做的,就是讓狼亮出爪子,露出破綻,然後再一箭捕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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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十三章 定計
  

    風無痕面色複雜地看著陳令誠將越起煙送了出去,不禁歎了一口氣,沒想到最終還是要上場搏殺。羅允謙的大病讓原先羅家的任何保證都打了水漂,現在越家成了第一個目標,那自己就真的也不太遠了。看在越家那張白紙黑字的協議面子上,他同意了陳令誠去越家救急的事,當然,老狐狸如果能打探到一些其他消息就更好不過了。

    「來人,請宋大人、郭大人和盧大人過府議事!」風無痕吩咐道,既然真的要鬥,那就看看福建這塊天還是不是皇帝的天下,羅家既然不信民不與官斗的道理,那也就沒什麼好客氣的,橫豎越家開出了不少令自己難以拒絕的條件。

    盧思芒有些不安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畢竟自己負責通省治安,發生如此嚴重的事情,自己實在是難逃罪責。然而,當他和其他兩人一起聽完風無痕的話後,心底就不僅是複雜兩個字能形容的了。宋峻閒雖然有些心理準備,但也沒有料到事情會來得如此之快,再想想風無痕剛剛描述的朝堂上幾位大臣爭論的原話,他實在是有一種如坐針氈的感覺。

    「為今之計,我們首要就是要保全自己,朝中關於撤換你們三位的流言是滿天飛舞,至於本王,很多大員也是頗多微辭,因此現在大家都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風無痕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無比,「羅家後面撐腰的是朝廷的大人物,能不能接下來就看大家的本事了!」

    郭漢謹當先站了起來,「殿下說得對,與其等羅家挑起事端後,我們大家任人宰割,還不如我們先扣他一個大罪!」他的臉色猙獰無比,「羅家的勢力是很大沒錯,可是,即便他們有人撐腰,可是遠水救不了近火,他們別想逃脫。」

    「要說構陷一個罪名還不簡單。」盧思芒也站了起來,陰狠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慄,「他們羅家這麼多年來缺德事做得還少麼,就他們府裡,心懷不滿的下人也多了去了!我明日就找一個羅府裡的下人,讓他藏些違禁的東西在羅家祠堂裡,然後再讓他出首。我就不信,斗不倒他們一群小民!」

    宋峻閒夾在眾人當中,心驚肉跳自是不必提了。他何曾聽說過如此赤裸裸的栽贓陷害,若是換了往常,他一定會跳起來指責對方,然而,面對著自己的官位前程,他只能選擇默然。也許自己真正應該呆的地方是翰林院,他滿懷酸澀地想道。

    「你們都閉嘴!」風無痕也覺得郭漢謹和盧思芒有些過了,居然連構陷別人謀逆都擺到了檯面上,「實在太不像話了,你們都是朝廷命官,居然想出這種下三濫的招數!羅家幹過的傷天害理的事情暫且不提,就他們勾結倭寇,為禍鄉里這一條,就足以治他們的罪!」

    郭漢謹和盧思芒對視一眼,不禁恍然大悟。這七殿下小小年紀,思量得卻比他們更周到,就憑羅家和倭國上層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這一點,他們就無法脫罪。「可是說到勾結倭寇,朝廷畢竟與倭商屢有往來,憑這一點入罪,朝中那些大員是否會……」郭漢謹覷著風無痕的臉色,小心翼翼地問道。

    「忘了和各位通個氣,本王此次來福建,領有父皇的密旨,其中尤其強調了清除倭寇之事,至於那些商人勾結倭人的行徑,父皇也是極其震怒。」風無痕一副心有定計的樣子,「盧大人,既然你在羅家有內線,不如去打聽明白,本月倭寇是否會再次擾邊,如果確有此事,那我們就盡早發動,也好讓那些在我天朝海岸耀武揚威的倭寇一個厲害看看!」

    「殿下是說……」盧思芒眼睛一亮,似乎看到了一點意外的東西。

    「福建總督這個位子已經懸著好久了,十年來,父皇一直未委任新的總督,雖然有幾分當年之事的考量,實際卻是不欲這個掌管一省軍務的位子旁落,畢竟那些世家貴族太過猖狂了。」事到如今,風無痕也不介意說出那些極為隱秘的話。

    「本王的堂兄安郡王領著福建閩東大營,足足七萬人的兵馬,其實就相當於福建總督,只不過他未奉父皇旨意,不得干涉民政而已。本王現在立即就去拜訪他,你們一旦查明倭寇上岸的具體日期,就立即通知本王,調兵遣將需要時間,這是一次最好的機會!」

    三人都愣了,風無痕此舉竟是連環套,不僅準備把羅家圈進去,連倭寇也打算滅上一批,實在是心狠得緊啊!不過,跟了這樣的主子,郭漢謹和盧思芒卻最為得意,自己的官職看來有望恢復了。而宋峻閒卻仍在品著福建總督幾個字的意義,如果真的能讓皇帝重新設立總督之銜,那麼,這個新的缺又將屬於誰?

    「殿下放心,下官現在就去張羅,先告退了!」盧思芒當先行了一禮,急匆匆地開門離去,倒是讓守在門口的小方子一怔。

    「殿下,下官也先行告退了。」郭漢謹見盧思芒離去,自忖和宋峻閒也搭不上,因此也匆匆告辭。

    「子真,你前次給福建地方的印象不佳,此次正是大好時機。」風無痕若有所思地對宋峻閒道,「若是此次平倭有功,福建百姓定然對你感恩戴德,至於商賈地主那些人,只要羅家一滅,他們就得通通閉嘴,天塌下來也有越家撐著,你再好好安撫,巡撫這個位子就算坐穩了。」

    「殿下!」宋峻閒驚訝得叫道,「您……」

    「沒什麼好說的。」風無痕擺手道,「子真,你只要練達些,總督的位子也盡可作得,行事太過迂腐是你最大的毛病。趕快回去準備一下吧,現在你這個巡撫得動起來了。」

    安郡王風無方算是一個「胸無大志」的人,也正是因為如此,在皇帝的子侄一輩中,他頗得器重,領的兵馬也算是雄霸一方。只不過這位郡王治軍甚嚴,而且謹守著不得皇命不擅動的規矩,除了倭寇觸到虎鬚的情況,等閒不出兵,反倒是坐視倭寇橫行福建。出乎意料的,皇帝卻沒有對這一點表示任何不滿,畢竟曾經的幾次皇親勳貴謀逆的往事擺在那裡,風無方的安分守己也就成了忠心的表現,準備得個空兒將其調回京城,這才予了兒子那道密旨。

    為了隱蔽起見,風無痕只帶了徐春書和冥絕兩人,只看一路上兩個人有如驚弓之鳥的模樣,風無痕就知道自己的要求實在是難為煞了他們。幸好自己的騎術還算湊合,閩東大營離福州又是不遠,疾馳了將近四個時辰,直讓風無痕顛散了骨頭後,三人終於到達了大營。

    傳聞中的治軍甚嚴並非是虛言,儘管徐春書和冥絕亮出了大內腰牌,卻仍然被拒之門外。直到最後風無痕讓兵士送進去一樣皇家信物,風無方這才遣人將三人迎了進去。

    「聞聽無痕你山搖地動地出了京城,等你好久卻連人影都沒有,到現在才到我這破爛地方來拜訪,真是難得啊!」風無方雖然不知道這位皇子的來意,但他回京城述職時與風無痕見過幾面,對其印象也是頗佳,雖然相交不深,但也算得上是皇族中的朋友,因此倒是先開起了玩笑。

    「我倒是想逛逛來著,但方哥你這裡的規矩大,險些我就進不來了。」風無痕苦笑道,「我此次是欽差,哪敢隨處晃蕩,叫人參一個有失體統可是划不來。」

    「好了,我知道你們這些皇子殿下都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來我這有何要事?」風無方收起了笑意,一本正經地問道。能讓這位欽差輕車簡從地跑來這裡,想必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還能有什麼事,當然是借兵了。」風無痕開門見山道。還不等風無方拒絕,他就從懷裡掏出了密旨,「我知道方哥想說什麼,這裡是父皇的密旨,辦好了這件差事,你很快就可以回京了。」

    能重回京裡那個花花世界,風無方當然願意。雖然內心有些捨不得自己帶出來的兵,但他很清楚朝廷的規矩,自己在這裡呆了已經差不多五年,是該換個人來了。「等這道旨意我算是等了很久了,出頭的日子總算來了。」風無方感慨道。

    「方哥,這也是你報那倭寇之仇的好機會不是嗎?」風無痕忍不住取笑道。

    「好你個小子,竟是算計得如此清楚,你以為我不想打那些擾邊的倭寇?若是我輕易動了手,朝中的那些人不會把唾沫星子噴到我臉上來才怪!未奉旨意私自動兵,我可不是邊將,沒那個權力。現在可好,有你這麼個欽差撐著,事情就好辦多了。……」

    風無痕無可奈何地聽著這位安郡王嘮叨,心中清楚這軍營裡怕是沒有什麼人敢和他談天說地,因此也就只能陪著磕了一陣牙。不過,事情最終辦成了,僅僅這一點就值得高興。和風無方商議好到時的聯絡和發動等細節,風無痕又帶著兩個侍衛在城門關閉前趕回了福州城。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23:22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十四章伏擊
  

    「成田君,就快到了。」一身戎裝的明川野休望著不斷接近的陸地,心中戰意高漲,「你看,就是那塊地方,他們號稱天朝,統治著比我國大上幾十倍的國土,可還不是一樣任我們橫行?今次你就好好開開眼界吧!」

    成田兵一臉讚歎地望著那片祥和的土地,「真是個美麗的地方,明川君,要在這裡進行掠奪,是不是太煞風景了?」他此次前來,是奉了父親的嚴令,準備好好看看天朝的河山,只不過正好有劫掠的船順路,貪著方便,因此也就一起來了。

    明川野休面露不屑,這麼個乳臭未乾的小子,恐怕連血腥氣都沒見過,真是侮辱了武士這個光榮的稱號。不過,他的父親可是堂堂大名,自己不得不打起精神應付著。「成田君,話不是這麼說的,等你看到了那堆積的金銀財寶和眉目如畫的美人,你就知道劫掠是多麼美妙的事情?」他掃了一眼興奮的部下,沉聲喝道,「加快速度,天黑前務必上岸!」

    「嘿!」一眾部下哄然應道,彷彿看到了銀子和美女在向他們招手。

    入夜的陳家莊寂靜無比,忙了一天的鄉民們早早上了床,對他們來說,這是一天中最美妙的時刻。然而,今夜注定不是一個太平的時辰,夜半時分,一隊隊身著黑衣的人將這個不大的村莊團團圍住,為首的人眼中,狂熱和興奮顯露無疑。

    「衝進去,男的一律格殺,女的統統綁起來,給我仔細搜,不要放走了一個。中原的軍隊不是好惹的,如果你們想活命,就收起那點子好心腸。記住,挨家挨戶的搜,把值錢的東西通通拉出來!」明川野休看著黑漆漆的村莊,一字一句地下令道。

    「嘿!」一群武士頓時如同惡狼一般狠狠地向莊子裡撲去,財富,女人,一切都是他們最渴望的東西。在戰亂的本土,他們只不過是一群喪家之犬,但是在這裡,他們可以享用到連將軍大名都夢寐以求的金銀美女。

    「成田君,很快你就可以聽到天底下最美妙的聲音了。」明川野休舔了舔嘴唇,似乎已經聞到了那血腥味,「那些男子們臨死前的求饒,那些嬰孩們的哭泣,再加上那些美女瘋狂的叫喊,彙集成了我最喜歡的東西。」

    成田兵微感尷尬地別過臉去,使勁地吞嚥了一口唾沫,他很不喜歡這個開口財富閉口美人的傢伙。在他看來,天朝這地方比起自家那彈丸之地要強大的多,如果惹火了那位擁有中原的皇帝,本國無疑要遭到滅頂之災,只可惜無論是父親還是幕府將軍,對自己的這種論調都是嗤之以鼻,什麼叫目光短淺,他算是徹底明白了。

    足足幾百人湧進了小小的陳家莊,然而,許久之後,明川野休仍然沒有聽到任何反應,眉頭不禁皺了起來,難道……他並不愚蠢,帶人在福建沿海劫掠多次,讓他對危險有一種本能的直覺,他望著黑暗得有些詭異的莊子,心中湧起一種難言的恐懼。

    他吹起一陣響亮的呼哨,然後盡力喊道:「所有人都退回來!小心埋伏!」話剛剛出口,四周就響起一陣山搖地動的吶喊,一圈亮晃晃的火把頓時燃了起來。

    「糟了,這群混蛋,竟然使詐!」明川野休失聲呼道。站在他身邊的成田兵面帶恐懼地望著一群又一群手持利器的士兵將他們團團圍住。為首的將領用充滿敵意的眼光掃了兩人一眼,大聲喝道:「派人喊話,讓裡面的倭寇都出來,否則就用火攻!王爺有令,不得放走一個!」

    明川野休膽戰心驚地看著這一切,一個大嗓門的士兵隨便應付地喊了幾句,就匆匆跑到那將領前報道:「大人,那些倭寇壓根沒反應。反正他們不是我朝子民,還請大人下令剿滅,還我福建百姓一個公道!」

    「好,就讓這些倭人見識一下我天朝軍隊!」那將領怒容滿面,不懷好意地盯著明川野休和成田兵看了兩眼,隨即令道:「所有弓弩手準備!」

    幾隊弓弩手立刻掣出了早已準備妥當的火箭,齊齊站成了一個大圈,箭頭直指對面驚惶失措的倭人。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復仇的氣息,那漆黑的箭頭和紅色的火光讓成田兵一陣顫抖,他壓根就不敢瞧那將領的臉。

    「射!」將領厲聲喝道,「一個不留!」

    一團團火光頓時向村內飛去,本就已失了方寸的倭寇更是一陣大恐,人人亂喊一氣地四處亂竄,奈何那將領本就不打算讓他們生還,一輪火箭過後又是幾輪,完全是斬盡殺絕的意思。再加上陳家莊內早就準備好了易燃的稻草和火油等物,熊熊火光下,只見一條條發瘋似的人影拚命向外逃逸,但預先伏下的弓弩手早就等在那裡,一陣亂箭下,僅剩的幾個幸運兒也被射成了馬蜂窩。

    明川野休不禁捏緊了拳頭,剛剛還活蹦亂跳的部下轉眼之間就變成了一堆屍體,他實在是不甘心。可是,誰要自己不小心中了人家的埋伏,現在自身難保,哪還顧得上別人?身邊的成田兵就更是不濟了,他從沒上過戰場,哪見過這等血腥的場面,早就趴在地上吐了個淅瀝嘩啦的,連兩人身邊的士兵都不由退了幾步,鄙夷地看著這個懦夫。

    龍游海呆呆地瞧著那火光,心中感慨不已,終於盼到這一天了。他跟隨風無方已有多年,深知這位天潢貴胄心中的苦悶,平日行止只要稍有過失,就會有人往皇帝那裡打小報告,只是為了王爺的父親曾與皇帝有過奪嫡之爭。就連這肆虐福建的倭寇,王爺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只是在允許的範圍內剿過一次。正因為這樣,那些朝廷上的高官和皇帝反倒是放下了心,眼看王爺就要一事無成地返京,那位欽差卻帶來了讓他欣喜若狂的旨意。

    「留下百人鎮守,等火勢滅了後進去收拾一下。」龍游海吩咐道,「將這兩個倭寇帶回去審問!」他冷冷瞥了明川野休和成田兵一眼,嘴角掛著一絲嘲弄之色。

    黑暗的地牢中,明川野休和成田兵彷彿是度日如年一般,似乎沒有任何人想起這兩個倭寇,連一滴水,一粒米都沒有。「不,我要去告訴他們,我不是強盜,我是奉命前來學習的倭國貴族,他們不能這樣對待一個貴族!」成田兵終於忍受不了這種被拋棄的感覺,三兩步竄到鐵門前,隔著柵欄聲嘶力竭地叫道,「放我出去,我是前來覲見皇帝陛下的使節,你們不能這麼對待我!」

    「丟人現眼!」明川野休不屑地吐出四個字,「身為貴族,居然向別人求饒,你的父親將以你為恥!」他沉聲喝道,「身為武士,不得貪生怕死,你連這一點都不懂,成田大人怎麼會派你出來?他真是瞎了眼了!」

    成田兵突然回轉過頭來,怨毒的眼神連明川這樣深沉的人都不禁為之一顫。「要不是你一定要劫掠,怎麼會落到如此下場?什麼武士道,什麼求饒,若是當初天皇陛下他們都像你這麼想,我們能攀附上中原的天朝這棵大樹?那些天朝商人給我們帶來的才是真正的財富,若是真的激怒了他們,不用他們的兵將打過來,只要兩國貿易一停,你們這些人就都等著喝西北風吧!」

    明川想不到這個公子哥似的少爺也會有這樣的見識,心中已是驚疑不定,但嘴上卻仍是不服:「他們不和我們交易,我們的船隻武士也可以在這裡搶,我就不信沒有他們,我國就會過不下去!」

    「都是你們這些該死的武士禍害了國家!」成田呸地啐了一口,「劫掠,你沒看到天朝兵將的實力麼?就看今天那些人的狠勁,你還想再來幾次?那是送死,哼,居然連我也賠進來了,你才是我國的恥辱!」

    隔壁的風無痕聽了身旁通事的翻譯後,不禁悚然動容,留下幾個倭寇的意思,就是想找一個人來指證羅家,只不過龍游海做事太過乾淨利索,竟然真的只留了兩個活口。他早就聽說倭人有切腹自殺的習慣,因此很是擔憂了一陣,不過,那位龍大總兵卻很不屑地提及兩人之中有一個極為懦弱,肯定不會尋死。只要把他們關在牢裡餓上兩天,到時讓他們做什麼都行。不過,風無痕還是放不下心,因此才帶了冥絕幹起了聽壁角的活計,卻偏偏聽到了這麼一番有些意思的談話,看來這個懦夫還是有些見識,對付一個聰明人遠比對付一個莽夫容易,他心中想道。

    明川和成田又呆呆地坐了許久,似乎兩人根本就被遺忘了,沒有人來注意他們的死活。終於,鐵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幾個全副武裝的兵卒手持火把走了進來,冷冷地掃了兩人一眼,為首的便當頭喝道:「將他們帶走!」

    成田猶自愣著,幾個如狼似虎的小卒就拿著繩子衝了過來,一五一十地將他捆了個結結實實,他倒是相當老實地一動不動,只是那些人手腳頗重,綁得他呲牙咧嘴,只是不敢放聲。明川就沒這麼走運了,他死命地掙扎著,累得那幾個兵滿頭大汗,到後來還是首領模樣的人給了他一記狠的,這才將他捆了起來。

    成田忐忑不安地被幾人推搡進一間不大的屋子,他實在是擔心自己的命運,然而,悲哀的是,一向自命不凡的成田少爺,此時的生死卻掌握在別人手中。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23:23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十五章 審問
  

    模糊的燈光下,成田可以看見一個年紀不大的少年漠然地端坐於主位上,神情中似乎還是帶著一絲絲厭惡。「跪下!」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大喝,隨即是膝彎處一陣刺骨的疼痛,成田不由自主地伏跪在了地上。他小心翼翼地偷眼瞧了瞧明川,只見那個一直趾高氣昂的明川也被踢得跪下了,似乎還是有幾分不服的樣子。

    「報上名來!」頭頂傳來一個淡淡的聲音,含著一種奇怪的威勢。

    成田連忙答道:「小的成田兵,家父乃倭國成田大名,……」

    「本王只問你姓名,並未問你家世!」風無痕冷冷地打斷了他的話,心中卻不禁一跳,此人居然是倭國大名之子,看來真的是撿到寶了。若是能將他收服,到時他的話可比普通倭寇要有說服力的多。

    成田兵嚇得連忙閉嘴,剛才少年自稱本王他可是聽清楚了,一位天朝的王爺,天哪,他不禁哀歎起自己的命運不濟起來,撞到一個王爺手裡,自己一個小小的貴族之後能得到什麼待遇,他已經不可想像了。

    「難道另一個是啞巴嗎?」風無痕犀利的目光又掃向了明川,「本王問你話竟敢不答?」

    明川倔強地回視著座上的少年,心中卻不屑得很,不過是又一個和成田差不多的角色,仗著身份高人一等,哼,我堂堂一等武士,豈能容你呼來喝去?他故作鄙夷地扭過頭,就是死板著臉。

    「大膽!」徐春書喝道,「竟敢藐視殿下,來人,將此人拖下去,重責四十軍棍,看他還敢如此狂妄!」

    「不用拖下去,就在此地行刑!」風無痕陰寒地一笑,「本王倒要看看,倭人中有怎樣的漢子!」

    四個身材健壯的彪形大漢立刻行了進來,先是恭恭敬敬地朝風無痕行了一個軍禮,然後衝著明川就是狠狠一腳,讓他仆倒在地。其中兩人各執一條軍棍死死抵住明川的後背和腿部,另兩人操起軍棍立刻依數打了下去。

    明川起初還能咬著嘴唇不放聲,然而,這幾個軍漢都是從大營的軍法處精挑細選出來的,下手極為有分寸,存心是要讓這個倭寇吃些皮肉之苦,因此下手都是揀肉多之處,內傷是不會有,但是痛楚卻是極為厲害。終於,十幾棍之後,明川再也忍不住了,他只覺得臀部如同火燒火燎一般,每一棍下去似乎都要沾起一些皮肉,比起國內那些亂打一氣的貴族家臣,這些軍漢簡直就是專職的酷吏。「啊!」他禁不住發出一聲慘叫,心中早把那什麼王爺的祖宗八代詛咒了個遍。

    成田心驚肉跳地聽著明川鬼哭狼嚎般的慘叫,又瞥見那粗大的軍棍上下飛舞,早就嚇得魂都飛了,趴在地上戰慄不已,唯恐也惹怒了座上那位王爺。他可不像明川皮粗肉厚的,不消四十軍棍,只要來個十下,自己的小命說不定就沒了。

    三十棍過後,明川早已痛昏了過去,可是那些軍漢都是鐵石心腸的人,哪管他的死活,竟是一五一十照打不誤,風無痕也絲毫沒有停止的意思。好容易打完了那四十軍棍,領頭的軍漢躬身道:「啟稟殿下,行刑完畢,犯人已暈了過去,請殿下處置。」

    「哼,沒想到如此不經打,連四十軍棍都喊成這樣,平時安郡王治軍,無論刑責多少,有誰敢如此大呼小叫?沒用的東西,拿水將他潑醒!」風無痕吩咐道,「本王倒要看看,他是否還有先前的硬氣!」

    一個軍漢毫不客氣地將一盆冷水兜頭澆下,刺骨的涼意立刻讓明川醒了過來。他掙扎地蠕動了一下身子,這才感覺到一陣劇痛。恥辱啊,真是武士的恥辱,他心中的恨意熊熊燃燒了起來,直到此刻,他還是無法忘記本屬於自己的榮耀。

    「說,你叫什麼名字?」風無痕的聲音仍然是那樣冰寒。

    「回,回王爺,他叫明川野休。」成田兵搶著答道,雖然明川的嘴臉可恨,但畢竟是本族人,成田還是不忍心看他就這麼被活活打死,「他,他不懂天朝的語言!」急中生智,成田不禁迸出了這麼一句話。

    「本王有問你的話麼?」風無痕嘲諷道,「化外之民,不通我天朝正統,居然還敢劫掠我國海境,實在是罪不容赦!」他偏頭看著身邊的師京奇,硬邦邦地問道:「緒昌,依凌雲法令,劫掠鄉里者,該當何罪?」

    「啟稟殿下,罪當斬首示眾!」師京奇正容答道。

    「那屬國子民劫掠我國百姓,縱火燒屋,以至民眾死傷者,又該當何罪?」

    「凌雲屬國之百姓,隸屬我國轄下,自當一例處置。致民眾死傷嚴重者,依律可判腰斬!」

    「很好。」風無痕點了點頭,「你等二人還有何話說?本王奉父皇天子劍,可先斬後奏,就是處你們極刑也無人敢有二話。來人,傳本王鈞旨,三日後將他們押解福州,當眾腰斬!」

    成田兵已是嚇得渾身哆嗦,見兩名軍漢前來拉他,連忙拚命磕頭道:「王爺饒命,小的是奉了天皇旨意前來天朝學習,並非匪類,只是誤與這些人乘坐一條船。求王爺開恩啊!」他漢語本就流利,因此話倒是說得極為利索。可後面兩個軍漢哪吃這一套,一個心急的一把拉了他的頭髮,直接就往後面拖去。成田絕望地向明川瞧去,只見同伴已是半死不活的趴在地上,任由兩個軍漢扯住了腳,如同死豬一般向後拖去。

    「住手!」風無痕突然出言阻止道,「先放了他們。」

    成田感到頭皮一鬆,整個人又被重新扔在了地上,立時鬆了口氣。他是個聰明人,知道座上那位王爺似乎喜歡服軟的人,隨即磕頭如搗蒜一般,嘴裡大聲嚷嚷著:「多謝王爺開恩,多謝王爺開恩!」

    「武士,武士的臉都被你,被你丟盡了!」明川掙扎著吐出一句話,「你,你配不上成田,成田這個高貴的名字!」

    「你懂我國的語言?」風無痕緩緩立起身來,幾步踱到明川跟前,居高臨下地問道,「剛才為什麼不回答本王的話?」儘管沒有親眼見過倭寇過境的慘狀,但聽別人描述了多次,風無痕對這些海對面的人有一種本能的厭惡和憎恨。死在這個明川手中的百姓數以百計,他實在是不想讓此人就這麼便宜的死去。

    明川死命地瞪著眼睛,卻依然不肯答話,他試圖記住這個仇人的樣子,以期待將來的報仇雪恨。風無痕看著他桀驁不馴的眼神,心中無名火起,伸出一隻腳狠狠地踩在他頭上,「難道你們的天皇就沒有管教你如何對待上位者的問話麼?」

    明川感到自己的頭正和青石地狠狠地撞在一起,「天皇,天皇只教了我們如何貫徹武士道精神!」他竭盡全力地喊道。若是在平時,像風無痕這樣的少年他對付十個都沒有問題,但手腳都被捆得緊緊的,又剛剛挨了四十軍棍,此時的明川就連病人都不如,哪有勁反抗?因此饒是嘴上叫得起勁,一個頭卻被死死地踩著。

    「很好。」風無痕氣急而笑,倒是放下了腳,臉卻轉向了身邊的通事,「本王貴為郡王,倭國的屬民對本王不敬,我朝是否可下旨切責他們朝廷教化不利?」

    通事官一頭冷汗地答道:「是,王爺,這確是倭人的朝廷教化無方,我朝可依例下旨切責,依倭國律例,蔑視皇族者,其家屬均需杖責後流放邊地服苦役。」

    「卑,卑鄙!」明川忍不住叫道,他終於想到了這個可能,雖然天皇積弱,但若是中原朝廷真的下了這麼一道聖旨,幕府也絕不會因為自己這麼個不起眼的角色和凌雲起衝突,到時自己的家人一定會和通事官說得一樣,落得個苦役的下場。

    「本王知道該怎麼做了。」風無痕如同看死物般瞥了明川一眼,「將此人押下去仔細看管,防著他自盡,三日後將其在福州腰斬示眾!那些被燒死的倭寇屍體一律曝屍海灘,以為警示!」

    成田見明川被拖了下去,心中不由連連叫苦,唯恐自己也是一例處置,那就真的死定了。他諂媚地伏下身去,唯恐這位王爺因為自己有什麼不敬而大刑伺候。

    「你叫做成田兵?」風無痕又欣然落座,剛才的陰沉之色彷彿無影無蹤。

    「是。小的和那個明川不是一起的,小的……」成田巴結地還想繼續說,卻被風無痕一個手勢打斷了。

    「本王就信你一次!」風無痕的神色緩和了些,「你和那些匪類同行了這麼久,可知道他們是否和本朝子民有勾結?」

    成田身軀一震,小心翼翼地仰頭瞥了座上人一下,隨即立即垂下了脖子,腦袋飛快地計算起風無痕的用意來,要說本地人和明川勾結,他還真的知道一點內幕。半晌,他才吞吞吐吐地說道:「小的,小的怕說出來大人也不相信……」

    風無痕暗讚此人識趣,冷冷地環視左右,「你們都退下,本王要單獨審問此人。」能在這裡的都是精細人,哪個不懂這位皇子的意思,頓時退得乾乾淨淨,只有冥絕面無表情地行到門口,牢牢把住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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