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凌雲誌異 作者:府天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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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2009-5-14 15:28: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9 215663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19:58
無痕篇 第二卷 展翅 第六章 紅粉
  

    「爹,您不會真的那麼想吧?」紅如明顯已經被嚇到了,「如果殿下這麼做的話,傳揚開來,皇族的面目何存?就連皇上也會怪罪的!」

    「小丫頭,我說過要賣皇宮裡的東西了嗎?」陳令誠哭笑不得地敲了一下紅如的頭,「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突然變笨了。俗話說關心則亂,我看你得好好學學才行。你看,殿下顯然已經明白了。」

    紅如呆了一下,隨即驚呼道:「你們難道想……」她硬生生地把後半截話吞到了肚子裡,但驚駭的神色仍然表明,她知道了兩人的意思。

    「沒錯,在京城這個地方,只有一件東西對那些達官顯貴來說是最值錢的。」風無痕緩緩起身,表情竟然有些猙獰,「沒錯,就是消息,準確無誤的消息!」

    「那些進京述職的外官們,不惜大把大把的銀子浪費在權臣的門子那裡,把珍貴的珠寶送給各位皇子,用銀票收買宮裡的太監,不就是為了知道一些內幕消息麼?所以說,這天底下,最值錢的不是別的,就是那看似輕飄飄的一片紙。」

    小方子已經有些傻了,他自然知道風無痕最近一直在皇帝那幹什麼,可這實在太危險了。費勁地吞了口唾沫,他這才小心翼翼地開口道:「主子,這可是掉腦袋的大事,您確定我們真的要這麼幹嗎?」

    小方子的頭被重重敲了一下,回頭一看,紅如的臉都氣紅了,「怎麼有像你這樣的笨蛋,殿下有說親自辦這種事情嗎?」

    「我怎麼知道。」小方子委屈地說,「姐姐,您饒了我吧,我的腦子可不如您好使。」

    「腦袋不好使就去跑腿吧!」風無痕笑道,「你去聯繫一下那個朗老大,讓他安排一下,這件事情非同小可,我們得做得縝密些才行。」

    醉香樓中,衣著暴露的翠娘正在發呆,臉上出人意料地沒有半點脂粉,也唯有如此,才顯得出她樸實的本色。望著銅鏡中有些憔悴的本色,她微微歎了口氣,歲月如水,韶華易逝,要是換作尋常人家,這個年紀早該嫁人了,可自己呢?一年到頭迎來送往,閱盡人生百態,卻連一個可以托付的人都沒有。算了,想那麼多幹什麼,討好自己的達官顯貴哪個不是為了自己的財富,哼,想在老娘頭上動土,沒門!她得意地笑了,風月場中混了這麼多年,卻還保留著處子之軀,這大概算是一個異數了。

    「夫人,外間有人求見。」門外的一個丫鬟稟報道。

    「他有說自己是誰嗎?」

    「來人不肯報名,說夫人見了就會知道。」丫鬟有些心虛道,她哪敢說自己收了來人一件精緻的首飾。

    「什麼人如此不知趣,我是想見就能見的嗎?讓他滾回去排隊,那些當官的我還應付不過來呢,哪有空見這些奇奇怪怪的人!」翠娘明顯發怒了,「還有你,芸香,如果下次你再這麼莽撞地給那些人通報,你就給我滾回原來的地方去!」

    「這麼久不見,翠娘你還是這麼容易上火啊!」一個不緊不慢的聲音悠悠傳來,與之伴隨著的,是一個渾身黑衣的男人,臉上還帶著詭異的面具。

    說時遲那時快,翠娘操起旁邊的木梳,看也不看地向後射出。小小的梳子帶著銳利的破空聲,疾速向那男人飛去。男子似乎根本沒看見那致命的暗器,仍然毫不在意地慢慢行來,眼看木梳就要擊中此人的面門,只見他右手輕輕一彈,噗的一聲脆響,木梳頓時化成滿天粉末。「又是這套見面禮,你還真是老脾氣呢。」男子悠閒地踏進外人眼中的禁地,斜倚著房門,「你這門還真不好進,光前前後後打點這些下人的東西,我就花了一百兩,你說該怎麼補償我?」

    雖然只是隨隨便便地立著,但男子的身上散發出了強大的氣勢,屋裡的那些書竟然無風自動,身在風暴中心的芸香幾乎立不住腳。然而,翠娘竟似毫無覺察,仍然背對門梳理著頭髮,看上去極度地不協調。那輕柔的動作,帶起一陣陣旋流,片刻就將那男子帶來的強大壓力化解得一乾二淨。

    芸香已經嚇傻了,主子居然會武功!?說出去誰會相信,京城的那些紈褲子弟誰不知道自己的主子嬌媚萬分,就是體質極弱,動不動就以養病為借口謝絕一切客人,竟然都是假的?天哪,意識到自己都知道了些什麼的芸香立刻往後退了兩步,她不由想到了自己被滅口的可能。

    誰料翠娘根本沒瞧她一眼,一幅懶洋洋的樣子,「也只有你會這麼進來,真是不怕人笑話,那點小玩意奈何得了你?再說,我的人怎麼樣,用的著你多管閒事?說吧,你這麼找上門來,又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

    男子皺著眉頭瞥了芸香一眼,芸香立時覺得一陣惡寒,連忙施禮退了出去,還沒到門口,她就聽到翠娘冰冷的聲音:「今天的事情,不許告訴任何人,否則你就不用在這裡呆了!」芸香顫抖地回答了一聲,飛一般地朝外面奔去,她一刻也不想留在這裡,主子和那個男人實在太危險了。

    「說吧,你來是為了什麼?」翠娘親自把門關上,不耐煩地看著眼前的男子,「別說什麼想我那一套,老娘可不是那麼好騙的!還戴著個鬼面具,鬼鬼祟祟的,像做賊似的。」

    男子一把掀開了自己的面罩,「要不是為了避人耳目,誰耐煩戴這勞什子東西。你這裡人來人往的,我不得不小心一點。」一幅剛毅的面容頓時呈現了出來,不是別人,正是朗哥。他一屁股坐在了錦凳上,也不顧翠娘難看的臉色,端起旁邊的茶盞,咕嚕咕嚕的痛喝了一氣。

    「在京城呆了那麼久,你怎麼還這麼一幅土匪頭子的秉性,也不怕你的手下笑話!」不滿地瞪了朗哥一眼,翠娘在另一邊坐了下來,「說吧,到底是什麼要緊事,讓你這個地頭蛇跑到我這銷金窟來。」

    「一筆大買賣。」朗哥神秘地一笑,「可以讓你的醉香樓生意好上幾倍的大買賣。」

    「你瘋了吧!」翠娘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你以為我這醉香樓是什麼地方,一擲千金的豪客能有幾個?我這生意再好,一晚也絕不會多於萬兩白銀的進帳,憑這個也讓其他的老鴇們紅了眼,你居然誇口說還能讓這再翻上幾倍?」

    朗哥手指往上指了一下,沒有說話。不過,他的臉色也凝重了起來。

    「你是說上面的人關照的買賣?」翠娘收起了嘲諷的笑意,「老大,看不出來,你也會攀龍附鳳的那一套啊!是老幾的生意?」

    「佛曰:不可說。」朗哥搖了搖頭,「知道了太多對你沒好處,總之,此事對你有利無害,你不是老擔心那些拿權勢來壓你的老色鬼嗎?只要有了這條線,他們輕易不敢動你的主意。」

    「那好,我也懶得理你們男人的這點破事,說吧,到底要我這怎麼做?」

    「你聽我說。」朗哥笑道,聲音越來越低,而翠娘的臉色也愈來愈嚴肅,聽到後來,她幾乎無法抑制自己的驚詫之色。

    「好一個生財有道啊,要是我連這個機會都放過,哪對得起醉香樓的那些姑娘們,她們一定會樂翻天的。」翠娘幾乎可以想像醉香樓門庭若市的情形。

    「說好了,利潤你我各得三成,另外四成歸那位。」朗哥吁了一口氣,總算辦完了那個主兒交待的第一件事情。此時此刻,他真想看看其他幾位如果知道此事後的表情,想必一定很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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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19:59
無痕篇 第二卷 展翅 第七章 彈劾
  

    深夜,風無痕正在燈下閱覽著白天送來的奏折,這已經是做慣了的差使。他小心翼翼地用狼毫謄寫著一份份節略,然而,今天的東西似乎格外多,而且都是些不好的消息,什麼山西大旱,河北蟲災,更可恨的是江南一個小吏居然逼得當地商人罷市,簡直是反了。他現在知道為什麼父皇的臉上老帶著那難以解脫的疲憊了,換作是自己,恐怕只有更累吧。

    使勁揉了揉發酸的眼睛,他突然看到了壓在最底下的奏章露出一個白色尖角。雖說宛烈皇帝一向以勤儉示人,可下面的官吏為了表示對皇室的尊敬,早就摒棄了那種只有報捷和請安折子用黃綾封皮的習慣,但凡是折子,他們全都用上好的綾綢作封,以顯示自己治理有方,轄下富足。只可憐那任下的百姓,又白白多了一個綾捐名目的稅。向這樣樸素的折子,倒還真是不常見,朝中也只有海觀羽這等老臣固守著儉樸之習,到底是哪位大佬呢?

    翻開那本奏折,風無痕不由讚歎一聲,好字!金鉤銀劃,風骨挺挺,見字觀人,想必是一個直臣。然而,當他看完整份奏章時,背上已全是冷汗,人也不禁顫抖起來。他狠狠將奏折丟在一邊,心中滿是駭然,為什麼這份東西會突然出現在這裡?難道這個上奏折的人發昏到連避嫌都不知道了嗎?這明明是應該密折直奏的!究竟是怎麼回事,自己先前並沒有在宮裡聽到任何風聲,這份關係重大的奏折驟然出現,背後是不是還有什麼人慫恿或是大開方便之門,風無痕已經感覺到了一股深深的恐懼。

    風無痕緊張地思量了一番,此事關係重大,不得不報,但以父皇那喜怒無常的脾氣,若是一個應對失措,也許之前苦心經營的所有佈置都可能付諸東流。他再掃了一眼那猶如燙手山芋般的奏折,終於拿定了主意。雖然落井下石不是自己本意,但萬一父皇問起,還是實話實說好了。想到這裡,他倏地起身,向殿內走去,那裡,父皇的貼身心腹大太監汪海一直伺候著,萬一有什麼緊急大事,就由他負責通報。他在宮裡資格頗老,而且為人也謹慎,等閒不兜搭各位皇子,因此倒保得榮寵不衰。在宛烈帝在位的這些年中,除了石六順,他也算是一號異數了。

    「七殿下有什麼吩咐?」站在那裡打盹的汪海見到風無痕急匆匆地出來,臉上的神色又很難看,渾身不由一激靈,他知道這位主子一向乖巧,想來是有什麼大事發生了。

    「汪海,你速報父皇,這裡有要緊的大事,我需要即刻覲見。另外,我感覺頭昏得很,你把陳太醫請來,讓他給我扎兩針安安神。」風無痕還是決定把陳令誠請來,事到如此也顧不得了,再說,消息晚了也就不值錢了,這老狐狸還能給自己一點主意不是嗎?

    汪海自然不敢怠慢,一溜煙小跑竄出了殿外,皇帝那裡他當然得親自去,否則六宮副都太監石六順那裡就第一個通不過,至於陳太醫,打發個小太監去就完事了。

    皇帝跨進勤政殿的時候,臉色有些青中帶白,這也難怪,換作任何一個男人也都是如此,黑夜可是他們放縱的最好時機。不過,皇帝深知這個兒子的秉性,如果不是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他是不會驚動自己的。「無痕,什麼事這麼急?莫非是邊疆軍情?」在這位尊貴的陛下心目中,大概只有邊患才是真正的致命一擊。

    「請父皇恕兒臣魯莽,深夜求見並非由於邊患,而是另一件大事。」風無痕的神態是恰如其分的恭敬,陳令誠雖只在這裡呆了一小會,但確實給了他不少中肯的建議,當然,首要的任務還是那個令人震驚的消息,畢竟隨之而來的很可能是一次大清洗。

    「你們全都退下。」皇帝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若無朕之命令,敢靠近大殿者,立斬無赦!」這道格殺令顯然是對那些暗中護佑君主的影子們說的。

    「究竟是何事?」皇帝緩緩在御座上坐下,此時的他,不是父親,而是君王。

    「都察院右都御史鮑華韜參奏皇二子風無論貪污枉法,勾結海盜,私鑄錢幣,致使福建一帶民不聊生。適逢大災過後民眾流離失所,福建巡撫聶思遠勾結富商,倒賣救災糧食,貪污白銀一百五十萬兩,所得贓款七成落入皇二子風無論之手……」

    「別念了!」皇帝暴怒道,只見他的頭上青筋暴起,呼吸也急促起來,手指神經質地一張一屈。他猛地立起身來,就這麼在殿中踱起步來,時而對跪在地上的兒子投去狠狠的一睹。

    突然,他的步子停了下來,銳利的目光如同利箭一般直射兒子,「你深更半夜驚動你的父親,就是為了這麼一份不虛不實的奏章?你知不知道,身為臣子者,尤其是諫臣和言官,無論所奏是否屬實,參奏直系皇族,都需先行問罪?他們事先幹什麼去了?還有你,你知不知道剛才你念的這些罪名能讓你二哥死幾回?」

    「兒臣不知參奏者是否有罪,兒臣只知既然閱覽了此份奏折,就斷無隱匿之理。骨肉之情雖真,但此事牽涉重大,萬一延誤時機,兒臣恐怕福建百姓對皇族生出憤恨之心,則其亂必生。然鮑華韜參奏二哥為此事主謀,此事必須明查,一旦查實為其誣蔑皇族,再對其進行處分。此乃兒臣一點愚見,並沒有私心。」風無痕的神情有些漠然,他早就知道,自己這個疑心病頗重的父親會懷疑自己。

    風寰照重重歎了口氣,他何嘗不知道這些,對於自己的二子,他一向是冷漠多於溫情,犧牲他以平民憤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問題就在於一旦開了這個頭,那蕭牆之亂是否就會由此而起,再者,連明方真人都指出風無論為人隱忍不發,會不會還有什麼後著?還有,一向精明的鮑華韜以明折拜發彈劾,居然上書房一點招呼都沒打,事先也沒有任何人得到風聲,此事無論如何都透著蹊蹺。

    「你退下吧,如何處置朕會再詳加考慮,」皇帝無力地揮揮手,「這奏折除了你,還有誰看過嗎?」

    「按照常理,奏折經過上書房時,往往會作第一次節略,但顯然此份奏折除外。」風無痕心中一寬,但是,為了更大的利益,他不得不把自己撇清,「兒臣並不能擔保沒有其他人見過此奏折,萬一此事傳揚出去,恐怕……」

    「朕知道了,朕只是讓你守口如瓶而已。」眼前這個兒子在外沒有什麼勢力,倒不虞他洩露什麼消息,哼,風寰照可不相信他會好心到去通知自己的二哥。

    「那麼,兒臣告退。」風無痕深深俯首,隨後退了出去。誰也沒發現,他的嘴角掛著一絲神秘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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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20:00
無痕篇 第二卷 展翅 第八章 試探
  

    三皇子風無言的府邸,位於京城朝陽胡同西邊,是達官顯貴彙集之地。只不過,這一年多來,皇帝對這位「賢王」頗有些疏遠的架勢,因此向來門庭若市的府邸也有些冷清,但賢王的聲譽畢竟就擺在那兒,打秋風的,托路子求情的,還有一些齷齪官吏為了混個名聲而上這裡。然而,門前如同釘子般的十六名衛士昭示著天家的威勢,等閒的小官欲求一面而不可得。

    不過今天,來這巴結的大小官員一律吃了閉門羹,就連一向受歡迎的幾個清客也被擋了駕,風無言的貼身小太監小六子一早起就守在了門口,一口咬定主子的口諭,今日和貴客有要事相商,誰也不見,連王妃來也被恭恭敬敬地請了回去。出身顯貴,性情溫婉的王妃趙氏雖然有些疑惑,倒也心平氣和,自己一個婦道人家,還是不摻和這些男人的大事為好。

    要說風無言自己也是一頭霧水,老四急巴巴地說有要事與自己商談,隨後就一大早跑到了自己書房,拐彎抹角地就是不吐來意,恨得他牙癢癢的。可是,大家都封了王,彼此相交又一直是淡淡的,竟是連個火都不知向誰去發,只能有一句沒一句地敷衍。

    「三哥,你是不知道,那醉香樓的姑娘有多美,嘿,那膚色,那體態,真是飄香絕色,不落凡塵啊!」風無候搖頭晃腦,擺出一幅沉醉其中的樣子。

    風無言實在忍不住了,這個老四到底有完沒完,整天把嫖妓放在嘴邊,他難道就不怕那些御史參他一本?畢竟國法是放在那裡的,誰敢像他這麼招搖!「我說四弟,你也該收斂些,父皇那裡關於你的風言風語已經不少了,再這樣下去,就算父皇再能容忍,恐怕也很難為你開脫。」他自知這番話和對牛彈琴差不多,但風無候那種有如種馬一般的獵艷方式,他實在不敢恭維。

    「三哥,你實在是太古板了,三嫂那麼賢惠的人,難道你還擔心她為了這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和你鬧?現在京城上下,有誰不知道醉香樓的大名,有誰不知道長袖善舞的翠娘,三哥,小弟可在這提醒你,再不見識一回,以後那些外官們可會瞧不起你。要不,小弟為你安排一下,呵呵,那翠娘爽快得很,定能給你個美嬌娘做伴……」

    「夠了,老四!」看著風無候還是一副色迷迷的樣子,風無言霍地立了起來,「你越說越不像話了,你今天來如果就為了這些事情,那就恕我不奉陪了!」

    「三哥,稍安勿躁嘛!」剛才還半瞇著眼睛,一臉迷糊樣的風無候雙目猛地睜開,瞬間精光大現,「三哥難道不想知道那醉香樓的生意為何如此紅火?這可是京城顯貴求之不得的秘密噢!」他露出了一絲狡猾的笑意。

    風無言疑惑地緩緩坐下,這個老四忽顯精明之態,究竟是為了什麼?雖說此人平日一向縱情酒色,不理政事,但要他相信這個同父異母的兄弟沒有絲毫野心,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天家骨肉,只有提防才是正理,此時此刻,他有些相信這位四弟確實發現了什麼。「老四,不要賣關子了,說吧,到底什麼意思?」他沉聲道。

    「三哥可知道,我們的二哥出事了。」

    這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幾乎將風無言駭得跳了起來,第一個反應就是老四在開玩笑。這麼多兄弟爭鬥了許久,個人的秉性他還不清楚?老二雖然說外援不夠強大,但皇長子早逝,他好歹佔著個名義上的老大位子,經營的時間又較長,儘管不得寵,卻還是牢牢把持著幾分力量。「四弟莫非在和我開玩笑?此等大事,朝中無半點風聲,傳揚出去可是要惹禍的。」他還是決定再試談一下。

    「三哥,都什麼時候了,你還這麼謹慎!」風無候不滿地撇撇嘴,「父皇是想藏著掖著,二哥也想藏著掖著,可是,這京城的大小官員,倒是有一多半知道了,沒想到三哥您還蒙在鼓裡。」

    風無言終於感到了事情的嚴重,倘若他們皆知而自己卻依舊懵懂,那朝堂上應對起來就必定落於下風。可是,這個四弟,宮裡的請安經常是點個卯,上朝也是時去時不去的,怎麼也不像消息比自己靈通的樣子,那究竟是……想起風無候起先那些曖昧的言語,風無言腦間靈光一閃,難道說,這消息是從那裡得來的?

    「三哥,你算是猜對了。」風無候有些得意地對上了這位賢王疑惑的眼光,「沒錯,就是那地方傳出來的消息。想來那些風塵女子周旋於權貴之中,還是有些心得的。」

    「不對!」風無言搖搖頭,「如此隱秘之事,你我尚且不知,她們又怎可能輕易知道?」

    「三哥是說,背後有人?」風無候的臉色也凝重了起來,他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但這些頭牌們往往和京城裡的大佬聯繫頗深,那種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干係,委實讓人不知從何著手。「三哥倘若不嫌棄,可否和小弟一起共游這紅粉溫柔鄉?」思來想去,風無候還是打算攛掇這位道貌岸然的兄長去那走一遭,或許能有所發現。

    不好辦啊!風無言痛苦地揉了揉頭,這一年多來,他幾乎是規行矩步,唯恐被旁人再抓了些什麼把柄,可是,如果弄不清楚此事背後的虛實,他又實在不甘心,沒有人比這些仰望著御座的皇子們更加在意那珍貴的情報,既然如此,那就去逛逛吧。好像除了王妃和府裡的幾個姬妾外,他很久沒有碰過其他女人了。

    醉香樓的門前,已經和一個月之前大相逕庭,衣著稍稍差些的普通商賈士子之流,幾乎都被拒之門外,用翠娘的話來說,就是她壓根不想等這些人付不起帳後再把人扔出去,那樣太麻煩。饒是如此,那些慕名而來的人還是擠滿了醉香樓的大堂,哪怕只是聽那些紅姑娘們彈唱一曲,然後留下平民百姓一年所需的十兩紋銀。至於樓上和幽雅的後院甚或南風閣,那就是只有對大人物開放了。

    踏進大門的風無言一掃大廳的人流,眉頭不禁微微皺了一下,旁邊的風無候知機地喚過一個侍立著的龜奴,揚手就是一錠銀子,「給我們安排南風閣!」

    這龜奴顯然是第一次做大堂這稍上檯面的營生,先是一喜,隨後又滿臉為難的樣子,「二位爺,南風閣只有夫人點頭才能啟用,後院的聽琴小築也幽靜得很,不知……」

    話還沒說完,他就感到臉上遭到火辣辣的一擊,隨後是一頓劈頭蓋臉的怒斥:「你瞎了眼了,連四爺都不認得,還在這裡磨磨蹭蹭幹什麼,快去通知南風閣的姑娘們,讓她們打點精神,給我伺候好了!」翠娘暗自慶幸自己眼尖,否則被這傻瓜一攪和,那位尊貴的四爺可不是那麼好打發的。

    傻了眼的龜奴連忙唯唯諾諾地應了一聲,撒腿就往後院奔去,這份差事他好不容易才弄到手,可不想就這麼白白丟棄。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20:02
無痕篇 第二卷 展翅 第九章 贊襄
  

    師京奇住進這豪宅已經是第十個日子了,雖說衣食無缺,下人們也一個個很慇勤,但主人避而不見的做法仍然讓他頗有些不滿,總不成自己就這麼被養著,作個名副其實的食客吧?幸好府中的那位總管比三皇子那的趙祈客氣得多,藏書典籍盡可閱覽,日子倒是過得舒心愜意。美中不足的就是自己至今仍未知曉主人家的身份,這裡的下人個個諱莫如深,言談不涉及那位少年公子的隻言片語,他就是有心想套些話也難如登天。這樣過了兩天,他仍是一頭霧水,也就索性不聞不問,連求見也懶得設法,只是等著主人自己挑明,

    這天,他一如既往地捧著一本《古周易訂詁》津津有味地看著,絲毫未注意一個人影緩緩走到自己的面前。半晌,他才感到光線似乎暗了些抬頭一看,只見那僅有一面之援的少年正笑吟吟地立在自己面前。

    「先生好雅致,手不釋卷,又有香茗佐伴,似乎只差美女添香了。」風無痕打趣道。

    饒是師京奇平日裡再鎮靜,此時也略有些慌亂。不是嗎?自己在這裡好像和白吃白喝的客人沒什麼兩樣,就怕主人家認為自己不過如此那就糟了。他偷眼瞧去,看主人家的樣子,似乎並沒有著惱,心也就定了。「我一個閒人,自然只有讀書解乏哪敢奢想什麼美人相伴。倒是公子這幾日頗為繁忙,師某欲求一見而不可得啊。」他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

    風無痕洒然一笑,欣然坐下,只留了小方子和總管范明隨侍。范明如今已換了一個叫做范慶丞的體面名字,這個龜奴出身的男人如今已沒有了那一臉謙卑樣,無論神色還是氣度,與往昔已是天壤之別,即便故人也很難認得出來。

    「先生似乎有些言不由衷,您既然向那些下人打聽我的事情,又為何不當面相詢,難道我就這麼可怕麼?既認為我這主人有避而不見之嫌,又為何不讓下人代為轉達?難道這也是讀書人口不對心之故?」這幾句話說得頗有些重了。

    師京奇的臉不禁微微發紅,他沒想到這少年出口就是如此誅心之語。讀書人麼,自矜驕傲自是有的,哪怕他這種碰了半輩子壁的人。現在想來真是可笑,在真正的貴人面前,自己又算得了什麼呢?他長身而起,恭恭敬敬地一揖到地:「師某蒙公子收留,本不應作此之態,無奈陋習已久,倒讓公子見笑了。不敢請問公子名姓,只是擔心太過唐突,別無他意。至於相詢下人,也是擔心自己連累了公子,如此而已。」

    「既然我能收容先生,自然就不會在意那些事情。」風無痕示意小方子遞上一個信封,「三哥那裡,我已經替你通融過了,畢竟我這個七弟的話還能頂上那麼點用。這是慕容先生給你的書信,他倒沒想到你會為幾句話被逐出王府。慕容先生乃父皇也極為器重之人,你輕易開罪了他,自是不能容於三哥。自古士子相輕也是常有之事,但做事太過孟浪,累及家人親友便不妥了,師先生以為是否?」

    師京奇悚然而驚,如此一來,這位少年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居然又是一位皇子!聽到後來,他已是羞愧萬分,自己多年狂傲,一事無成,累得老父抑鬱而終。平日即便有人勸導,卻及不上一位皇子說話的份量,他又哪敢再露癲狂本色?「多謝殿下優容,學生感激不盡,今後如有差遣,定當盡犬馬之力。」言必恭恭敬敬地從風無痕手中接過那封信,此話從他口中說出,已算得上是難得至極,畢竟他一直以為自己身懷治世之學,尋常人並不放在眼中。

    風無痕含笑點了點頭,「先生既然屢試不第,欲取功名就不必執於科考一途了。君不見各省督撫之流,不是名門望族,皇親國戚,就是皇子門下出身,像那一等貧寒門第的,能做到藩台已屬難得,更枉論朝廷中樞。我這裡雖不能說是能讓先生盡展所學,但想必也比四處流落好。我也不想以適才之事相脅,如何取捨,任憑先生自主就是。」

    話已說得如此清楚,師京奇自然不會再猶豫,「師某既已歸門下,請殿下勿以先生稱之,直呼名字即可,不知殿下有何差遣?」

    「很簡單。」風無痕朝小方子微微頷首,後者遞上了一個頗為沉重的匣子,悄然放在了桌面上,「不知緒昌對如今大勢看法如何?」

    師京奇一陣苦笑,大勢,如今的大勢就是盲眼人也知道皇帝是蓄意拖著不立太子,但他現在對諸皇子之事仍然知之甚少,又摸不清這位七殿下的意思,又怎敢直言。沉吟半晌,他開言道:「依在下之見,皇上春秋鼎盛,似乎不欲早立太子……」

    「不是不欲,而是不能。」風無痕打斷了師京奇的話,「緒昌無需顧忌,諸兄弟皆有意逐鹿,獨我作壁上觀,這是朝中大臣皆知的。我既不能明裡結外援以自保,就只能劍走偏鋒,從這些東西裡尋出些蛛絲馬跡來。」他輕輕用手指敲了敲那匣子,「這裡的邸報都是今天刊印,還未發到各部和各省去,雖然那些重要的東西可能早已為人所知,但裡面興許還有些價值。你要做的就是為我分析這些東西,我會讓小方子隨時把其他信息送來,至於服侍的人手,我會讓范慶丞挑選幾個可靠的童子進書房。」

    范慶丞躬身應是,心底盤算著從府裡的哪處調人。自己的主子雖未正式開府,但此處的人手頗雜,各皇子那邊薦來的人更是多得無處分辨,論及可靠,可就不易了。但這等事情自不能麻煩主子,否則自己這個總管豈不窩囊?他略一思量,便有了主意。

    師京奇的眼睛已經完全亮了,風無痕分明是已委了他贊襄之職,雖說不十分明白以這主兒不參與逐鹿的性子,又是從哪裡弄來的最新邸報,但驟得重用,欣喜還是佔了上風。「殿下放心,只是這些官面上的玩藝,恐怕用處極少。」他可不想自己一番辛苦白費。

    「你仔細看看,這是專供二品以上,各省督撫級官員參考用的邸報,和尋常那騙人的玩意可不同。」小方子突然插嘴道,隨即醒悟到主子還未發話,不禁嚇得臉色蒼白。

    「小方子,你越來越多嘴了。」風無痕面露不豫之色,出口斥道,「你在我這裡沒規矩不要緊,若是被父皇和母妃見到你如此,恐怕一頓板子都是輕的,去,給我把《訓則》抄上一百遍!」

    小方子這才徹底苦了臉,他不由跪下哀求道:「殿下,您就賞奴才一頓板子吧,千萬別讓奴才抄那勞什子《訓則》,那東西比天書還難呢!您就大發慈悲,饒奴才這次吧!」

    「饒你?」風無痕狠狠給了他一個麻栗子,也不管這小子抱頭呼痛的樣子,「你再這麼被你姐姐慣下去,遲早得爬到我頭上來,一點規矩都沒有。一百遍,要是實在不會抄,找別人設法吧!」說到後來,他的臉上已滿是笑意。

    小方子不可思議地看著主子偷笑的樣子,這才醒悟到自己上當了,歡喜逃過一劫之餘,也陪著乾笑起來。

    師京奇早看出風無痕的遊戲之意,但天家之內,主僕分際甚嚴,像風無痕這樣真心禮賢下士的已屬難得,連對一個小太監也能如此隨和的,那就真的是異數了。但是,如此上下不分,恐怕將來會有隱憂啊。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22:30
無痕篇 第二卷 展翅 第十章 驚變

  
    風無言還是第一次來這風月之地,平日一是為了固寵,二是為了維護自己的名聲,他一直苦苦壓抑著自己的本性。才行了幾步路,他就遇見了至少三停熟人,但風無候顯然已是熟客中的熟客,那些官員也沒多看他一眼,只把他當成了風無候的狐朋狗友,笑嘻嘻地打了個招呼便躲開了。

    甫一落座,風無言的目光就被那進門的兩個女子吸引住了,兩女長得別無二致,無論身材、服飾、相貌亦或走路的儀態均是萬中之選,他這個向來挑剔的人也有些呆住了。雪膚黑眸,皓腕輕盈,輕紗之下隱隱約約可見那玲瓏的體態,連首飾上熠熠生輝的珠玉也伴隨著細碎的步伐而顯得別有風致。

    「三哥!」風無候輕喚了一聲,這才召回了風無言的魂魄,「翠娘真是體貼啊,居然為我們兄弟兩個準備了號稱醉香雙姝的姐妹花。你看,兩人唯一的不同就是臉上的那顆黑痣了。姐姐的在眉角,別有一番嫵媚,而妹妹的則在嘴角,野性而又活潑。今日沒有白來吧?」說完輕輕使了個眼色。

    風無言這才省起自己來此地的目的,但如此溫柔鄉,若只是逢場作戲地戲耍一番就離開,那又怎對得起老四的「好意」?那兩名女子一左一右坐在了這兩兄弟的身旁,一杯杯地勸起酒來,酒酣之際,兩人也乘機占起便宜來,風無候更是不堪,要不是礙著老三也在,他就要把全套花樣都擺了出來。正當他們倆心猿意馬之際,外間突然傳來了幾聲淒厲的慘叫。

    「來人!」風無言一把推開身旁的美人,迅疾無比地抽出一柄雪亮的匕首,護住了前胸要害,人也退到了壁邊。為了防止自己夜逛青樓的事情被人傳揚出去,他只帶了四名護衛,都是百里選一的高手,安全本應無虞,但這突如其來的慘叫實在是太過駭人,風無言可以說是下意識地掣出了自己隨身攜帶的防身利器。外界嘈雜的聲音愈來愈盛,女子驚慌的呼聲和男人的斥罵聲格外刺耳。

    果然,一呼之下,兩名護衛破門而入,手上的兵器都已出鞘,駭得那對孿生姐妹蜷縮在牆角,瑟瑟發抖。緊接著又是兩人撲進了室內,卻是隨侍風無候的兩名侍衛。四人的臉上都有些驚慌,顯然外面確實有什麼不得了的大事。

    「怎麼回事,怎麼只有你們幾個,其他人呢?」風無言直覺地感到不好,心中暗罵老四多事,否則也不會陷進如此險地。

    居中的護衛行了一禮,隨即報道:「啟稟殿下,後院剛才似乎發生了血案,靜嚴和章修會同四爺的兩名侍衛已經去查探了,聽說有人刺死了一位官員。他們唯恐還有刺客隱在園中,正在南風閣四周搜索。」

    刺客!風無言和風無候對視一眼,兩人的臉上充滿了恐懼。即便護衛說刺客似乎並不是衝自己來的,但對於上位者來說,沒有什麼比刺客的利刃更為可怕的。兩人不過猶豫了一息功夫,風無言就先下了命令:「讓他們先回來,我們人手太少了,這裡既然已經不安全,還是先離開為好,四弟以為如何?」

    風無候哪有說不好的,他平日最為惜命,除了這種逍遙時刻,貼身護衛一直保持著一個龐大的數字,現在聽到有刺客,哪有不溜的理。

    於是,兩位尊貴的皇子,在八名護衛的嚴密守護下,緩緩朝大門退去。院內已是驚惶一片,到處都有只著了貼身小衣或是渾身赤裸裸的男女奔來奔去。離門五步遠,幾人就再也無法前進了,不知是哪個管事的報了順天府的巡丁,那巡丁一聽是殺人,立即通知了一干同僚,如今,醉香樓前早已被官兵圍得是水洩不通,竟是插翅難飛了。

    「該死,這哪是緝拿刺客,竟是捉姦來了。」風無候恨恨道,「那刺客行刺完了又怎會留在這裡,這亡羊補牢之舉未免太愚蠢了!三哥,我們怎麼辦?」最後一句話,他說得心虛無比,京畿重地發生如此血案,順天府一定會扣押所有在場之人,自己這兩個皇子倘若牽連在內,事情可就全完了。

    風無言的臉色也難看得很,他朝著空蕩蕩的後院瞟了一眼,咬咬牙道:「我們退回去,然後翻牆離開。」

    「什麼?」風無候和幾個護衛不約而同地叫道,「太危險了,三哥,父皇知道了,最多也是訓斥一番,犯得著冒如此大的風險麼?」風無候很是不以為然。

    「老四,你錯了。」風無言拖著風無候往後退去,「今天事有蹊蹺,我懷疑被刺死的那人身份非同小可,若是我們也牽連在內,到時恐怕不死也要脫層皮。」

    風無候臉色一變:「你是說有人擺好了圈套讓我們鑽?是誰如此歹毒?」他的額頭突然冒出一陣冷汗,「我記起來了,和我們同時進來的,除了幾個京官,還有好幾個福建的官員,難道……」

    兩兄弟同時感到心底咯登一下,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步,如果真是如風無候所說,那事情就肯定牽涉到了他們的二皇兄風無論,還是趕快離開來得正經,否則就是當場對質都說不清楚,順天府尹楊桐這滑頭可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悄悄到了一道牆邊,不待兩位皇子吩咐,一個護衛首先跳了過去,其餘眾人不安地等待著那人傳來消息,這等時刻還是謹慎些的好,否則萬一牆外埋伏有官兵,就是自投羅網了。風無候暗暗慶幸醉香樓佔地廣闊,否則順天府的幾百人一圍,恐怕就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半晌功夫,只聽牆外發出了一聲呼哨,眾人心情大定,知道官兵還未趕來,幾名護衛兩個服侍一個,小心翼翼地把兩位皇子弄了出去。饒是他們輕功精湛,伺候兩個笨重的皇子,也累出了一身大汗。

    「四弟,我們分頭走。」風無言頗有些沉重地對風無候道,「看這架勢,不遠處一定戒嚴了,我們這麼多人目標太大,徒惹人懷疑。我們就在這先分手吧。」

    風無候巴不得聽到這句話,若是只有抓到他一個人,父皇最多罵一句荒唐,可倘若他和風無言在一起,那多疑的父皇還指不定給他派個什麼罪名呢!他急急拱了拱手,如喪家之犬一般在四名侍衛的簇擁下,往街東頭奔去。

    風無言冷笑一聲,不屑地吐出兩個字:「蠢材!」,這才低聲對自己的護衛吩咐了幾句,在一幫護衛滿臉的訝色中,風無言一行居然又重新翻牆回到了醉香樓內,只有一個侍衛悄悄向前門處掩去。

    今夜的月色實在不錯,風無痕站在殿前的憑欄邊,目光仍是炯炯的。雖然禁門早已下鑰,但他還是忍不住想知道那邊是否已照自己所想一般已經發動了。二哥雖然一向隱忍,但得知了這等消息還能沉得住氣恐怕不太可能,此時此刻,也許他已經開始了。思量間,風無痕的嘴角不禁浮現出一絲令人不寒而慄的笑容。

    「殿下。」小方子匆匆趕來,覷見左右無人,這才悄聲稟報道,「宮門口似乎有人要求見皇上,當值侍衛正在詢問,奴才躲在遠處,只聽到醉香樓三個字。」

    「此話當真?」風無痕眼睛一亮,「他們說的確實是醉香樓?」

    「千真萬確。」小方子賭咒發誓般地拍著胸脯說,眼尖的他瞧見紅如出現在門口,立即閉上了嘴。

    「殿下,這麼晚了,你和小方子還在嘀咕什麼?」紅如不滿地行了過來,嗔怪地瞪了小方子一眼,「明天一早,皇上還要考校您的功課,再不休息,明天哪來的精神?」

    小方子涎著臉道:「姐姐是不是怪奴才耽誤了你們的休息,得,殿下,奴才這就告退,您請先安歇吧。」說完跪下磕了個頭,作了個鬼臉,悄無聲息地退了出來。

    「殿下,您看把小方子給慣的!」紅如滿臉嬌羞,卻不防風無痕一把就將她摟在懷裡,輕輕地在她額頭印下一吻。今夜,注定要有許多人無眠。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22:31
本帖最後由 fongyuen 於 2009-5-29 19:48 編輯

無痕篇 第二卷 展翅 第十一章 謀劃


    震怒,失望,哀傷,疲憊,皇帝風寰照在聽到楊桐一五一十地報上醉香樓慘案的時候,整個人就像蒼老了十年似的。他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雖然只是死了一個區區五品官,楊桐也坦言尚未找到兇嫌,但他怎麼會不清楚,就是那個逆子,只因為別人掌握了他劣跡的證據,居然敢在京畿重地殺人滅口。就算他原本再想息事寧人,恐怕也無能為力了,況且那份燙手的奏折一直留中不發,也不是個辦法。

    「楊桐,此事你就以強盜殺人結案,隨便找個江洋大盜頂罪即可。」皇帝幾乎是無比艱難地吐出了一句話,「對外宣稱寧安知府許豐貪贓枉法,勾結江洋大盜掠取朝廷救災糧款,事後因為分贓不均為人仇殺,其死乃咎由自取。將其家人發配塞外軍前效力,以贖其罪。」

    楊桐不禁聽得冷汗淋漓,心底慶幸著進宮前和三皇子風無言的那次會面,要不是風無言一再告誡他只敘述事實,不要妄自加入任何推斷,恐怕此時自己也會被盛怒的皇帝當作替罪羊吧。「微臣謹遵皇上旨意。」他連忙叩頭答應,「微臣還有一事相詢,由於事發倉卒,醉香樓又是賓客往來之地,再加上出動了順天府將近五百名官兵,微臣已下達了禁口令,所有官民不得議論此事。微臣未曾請旨便擅自作主,行事魯莽,伏乞皇上降罪。」

    「你做得很好!」皇帝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如有妄議此事者,你應該知道該如何處置。朕有些累了,你先退下!」

    退出殿外的楊桐長長吁了口氣,他也算常見皇帝的,但每次單獨奏報,事後總免不了有逃過一劫的感覺,真是伴君如伴虎啊。突然,他感到瞳孔一陣收縮,遠處那個身著極品官服的官員,竟是很少出現在百官面前的宗人府宗正——珉親王風珉致,只看其滿臉凝重,不苟言笑的表情,就知皇帝深夜召見,絕非等閒之事。

    他突然一拍腦袋,自己這是怎麼了,分明是天家內務,自己還不趕緊離開,要是讓人誤會有所圖謀豈不冤枉。想到這裡,他匆匆對走來的風珉致行了一禮,飛一般地溜了,若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堂堂順天府尹碰見了鬼。

    風珉致不由莞爾,每次他這宗正出現,不是黜落皇親就是圈禁國戚,竟是從無好事,也難怪這些人害怕。唉,自己都已年過七十,乃皇族中輩分最高之人,卻欲享清福而不可得,真是造化弄人啊。

    「微臣風珉致叩見皇上。」雖在輩分上較皇帝風寰照高那麼一輩,但風珉致一向嚴守著君臣際野,禮數上從無缺失,做事從不擅專,因此深得皇帝信任。

    「皇叔不必多禮。」皇帝點頭示意風珉致坐下,「深夜召見皇叔,朕也是迫不得已,此事再不處置,恐怕皇家體面無存,蕭牆內也是不得安寧。」

    「皇上,事關皇族,不知是否有確實證據,否則萬一有所錯失,微臣恐怕朝野不服。」風珉致微微欠身道,「還請皇上明示,究竟事涉哪位皇族?」

    「你自己看吧。」皇帝遞過一份奏折,「是都察院右都御史鮑華韜的折子,此人一向正直,但所參奏之事太過駭人,朕原已經留中不發。本想遣人調查清楚再作定奪,誰料想寧安知府許豐今夜居然離奇被殺,朕才不得不痛下決心。」

    風珉致也是勃然色變,「皇上,既然如此,當機立斷方為上策,既然二殿下手無兵權,護衛不過百人,立即調動禁軍先將其軟禁,隨後再作處置。」

    「不行,如此驚動太廣,傳揚出去恐怕又起風波,你也知道,朕那些兒子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若是他們趁機在暗地裡做些明堂,反而壞事。」

    「那,依皇上之見?」風珉致早知皇帝不會同意自己的主意,在風寰照這等主上面前,有分寸地藏拙才是上策,「恕微臣駑鈍,還請皇上示下。」

    皇帝低聲吩咐了幾句,只見風珉致的表情由不可思議到驚訝然後再到歎服,他不禁擊掌歎道:「皇上聖明,既然如此,微臣這就去安排,一定能攝住蠢蠢欲動的諸皇子。」

    「那就有勞皇叔了。」皇帝的臉上一片漠然,「他們既然有問鼎大寶之心,想必也有必死的覺悟才是。若是他們真能完成這些事情,朕的皇位讓於他們倒也無妨。」

    風珉致有心想出口安慰,卻發現皇帝臉上那蕭索的神情,知機地閉上了嘴。皇帝自己的內務,還是由皇帝裁決為妙,自己還是想想幾天後如何應對那些小祖宗吧,他已經感到一陣陣頭痛了。

    風珉致前腳剛走,皇帝就揮手斥退了所有人,獨自坐在御座上發呆。天子,說得多好聽,就算自己擁有的臣民再多,還不是管不住自己的兒子?真是諷刺啊,他不禁發出一陣重重的歎息。突然,剛才還閉著的眼睛突然睜開了,「風絕,是你在那裡嗎?」皇帝的聲音又恢復了往昔的威嚴。

    「卑職萬死。」一個人影奇跡般地從牆角處露了出來,「卑職見皇上心緒不寧,不敢妄加打擾……」

    「算了。」皇帝無所謂般地打斷了他的話,「朕既然給了你見機求見之權,就不會計較你剛才的過失。朕讓你打探的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風絕伏跪於地,恭聲道:「據卑職手下所探,今夜三殿下和四殿下曾聯袂去過醉香樓。」此言一出,儘管他還低著頭,卻能感覺到四周的溫度似乎下降了些。

    「他們,他們兩個去那裡幹什麼?」皇帝的情緒突然變得無比激動,「一個牽扯進去還不夠,這兩個平素並不熱絡,這個時候摻和進去,一定有什麼打算。風絕,你說,他們倆到底在醉香樓幹了些什麼勾當?」

    「卑職聽說兩位殿下只是叫了兩位孿生姊妹相伴,並沒有什麼別的舉動。事發之後,兩位殿下和其屬下翻牆離開。」出於某種原因,風絕隱瞞了風無言見過楊桐的消息。

    「很好,很好!」風寰照再也坐不住了,霍得立了起來,捏緊了手裡的拳頭,「兩個堂堂皇子,居然學會了偷雞摸狗的本事!朕可不信他們會這麼好興致地尋花問柳,況且老三還一直都裝作道學的樣子,他會如此輕易敗壞自己的清譽?你,給朕去徹查此事,朕要知道,他們倆到底是怎麼勾搭到一塊的!」

    「卑職謹尊聖諭。」風絕碰頭道,他小心翼翼地抬頭看了看皇帝的臉色,知機地身形一晃,頓時消失在了大殿中。反正這把火自己已經燒起來了,風無言和風無候就算再神機妙算,也難想到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有人暗暗盯著,也絕不會料到自己的父皇已經對他們生出了懷疑。讓你們去猜疑吧,總有一天,我會取回我應得的東西,他得意地想道。

    風寰照望著空蕩蕩的大殿,眉宇間陰沉無比。風絕,那條他已經用了將近十年的忠犬,似乎還有些秘密瞞著自己呢,不過,看在現在還需用人之處,他也無心計較。但是,自己是該再留一步棋了。哼,朕君臨天下幾十年,不會那麼容易讓那些逆子得逞的。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22:32
無痕篇 第二卷 展翅 第十二章 賀壽
  

    五月初三是皇族輩分最高的珉親王風珉致的七十三歲壽辰,平日不張揚的他此次竟邀請了所有皇子,這個消息為頗不平靜的京城又添上了一把火。要是平常的閒散宗室,人們也許會置之一笑,可風珉致不同。即便不論他身為親王的尊貴身份,就以他現任宗人府宗正的官職,足以讓有心人心驚膽戰。去,還是不去,每一個皇子都在驚惶不安地算計著,即便是風無痕也不例外,雖然和那位嚴肅的老人總共不過見過三面,但他還是害怕那犀利無比,彷彿可以穿透一切的眼神。

    到了風珉致宴客的那天,順天府尹甚至調動了人馬,將王府前的一整條街全部封了起來,連官邸在此的一干朝廷官員,也不得不繞道回家。誰也不敢有什麼怨言,開什麼玩笑,今天的王府可是匯聚了所有皇子,順天府哪能不緊張?為了以防不測,每個皇子幾乎都帶了幾十名的親隨,就看那長長的一串大轎,以及那些還不夠身份進王府伺候的一眾隨從,就可想見這場景有多壯觀。

    「二哥今天來得好早啊。」陸續趕來的諸皇子一個個笑容滿面地和風無論打著招呼,噓寒問暖的樣子似乎友愛得很。由於皇長子早逝,二皇子風無論在這些皇子中自然就是最年長的,雖說平日裡諸皇子和這個母親出身微賤的二哥並沒有什麼太深的感情,消息靈通的更是隱約知道月前的血案和這位二哥有關。但今日皇叔祖難得請客,為了博得一個好印象,他們一個個都裝出一幅禮敬兄長的意思。只有風無痕心中最清楚,宴無好宴,今天自己的這位便宜二哥恐怕不是那麼容易過關的。

    二皇子風無論確實早早地就趕到這裡,那天的事發生之後,他就開始惴惴不安,幾度都有逃離京城的打算,卻不料想朝中上下居然反應平淡,去請安時父皇壓根沒提到此事。他自忖事情做得隱秘無比,而且血案又是發生在青樓,一句爭風吃醋就能打發過去。連內宮裡傳說的那份該死的奏折也沒了下文。想來父皇沒抓到自己什麼真實的把柄,他也就鬆了口氣,不過仍一直閉門不出,唯恐觸了父皇的霉頭。此次風珉致借壽辰之名宴請諸皇子,他只能來敷衍一下。

    可是,一到這裡風無論就後悔了,他本就心裡有鬼,原想趁其他兄弟不在探探這位皇叔祖的口風,無奈風珉致也狡猾得很,托辭等諸皇子來齊了再一起說話,竟是把一個堂堂的皇子晾在大廳裡。雖然下人們無論禮數還是招待都很周到,但風無論已經嗅到了一種危險的氣息,他只能寄希望於宗人府不會在這種兄弟團聚的機會對自己下手了。

    「給皇叔祖請安。」風珉致在所有皇子都到齊後,方才慢騰騰地現身,一群小輩的皇子連忙亂哄哄地行下禮去。快七歲的十二皇子風無浩也跟在眾人後面裝模作樣地見禮請安,眼睛卻早就盯上了大廳中那盤晶瑩剔透的不知名水果,一副饞涎欲滴的樣子。倒是隨身伺候他的那個乳母顯得雍容沉靜,雖說姿色只是中上,也沒有鑲金佩玉,卻不帶半分奴才相,連風珉致都不禁多看了兩眼。

    「呵呵,今天本王生日,能得你們全數前來,倒也是一次盛會啊。只是不知本王以後還有幾次這樣的機會,歲月不等人啊,看你們一副躊躇滿志的樣子,該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天下了,本王卻是老了。」風珉致伸手虛扶了一把,將諸皇子讓進了屋裡。

    「皇叔祖這是哪裡話,」五皇子風無照率先開了口,「您老身子骨康健著呢,至少能看到您的重侄孫輩長大。再說,我們這些小輩,沒有您的提點怎麼行?」此話說得冠冕堂皇,若是尋常人,哪聽得出其中蘊涵的深意。但在座諸位可沒有省油的燈,哪能不明白風無照言語中的真意,皇族的上面壓著這樣一位老祖宗,滋味可是不那麼好受的。風無照自恃乃皇后嫡子,平素卻沒有被這位老祖宗少教訓,因此也是一肚子火。

    風珉致洒然一笑,心底卻為這位身份最為尊貴的皇子不值,和自己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較勁,心胸確實太狹隘了,怪不得皇帝沒有直接立他為太子。「呵呵,本王一個老頭子,哪比得上你們年輕人。好了,不說這麼多了,再客套下去,本王專門準備的酒席就要涼了,都落座吧。」

    若是往常的宴席,若非皇帝御口親斷,排定座次就是一件相當麻煩的事情。可風珉致的輩分擺在那裡,他說按長幼之序落座,其他人又怎會說不好,風無照也只得勉強安於第四的位置。至於十二歲的風無惜,當然是恨恨地坐在了下位,眼睛還不住地瞟向那個同父同母的哥哥。

    坐在風珉致右下首位的風無論心中欣喜不已,在他看來,這無疑是個好兆頭,若是能得到這位威望頗高的老人之助,自己的日子就好過多了。想到這裡,他連忙站起身來,高舉酒杯,恭敬地勸酒道:「今天這第一杯就由我代諸皇弟敬您老一杯,祝您老永享天福,長命百歲。」

    其餘皇子雖然不滿風無論自居老大的態度,但都明白此時此地最好跟在後面,因此全都舉杯勸道:「請皇叔祖滿飲此杯,長命百歲!」

    「好,好!既然如此,本王滿飲就是!」風珉致笑著舉杯一飲而盡,臉上閃過一絲紅暈,「能見到皇家有你們這麼多能幹的兒郎,本王怎麼能不高興?來,你們隨意,今兒個是家宴,不用拘泥這麼多禮數!」

    儘管如此,這些皇子都是平日裡居移體,養易氣慣了的人,揀著合胃口的用了幾口,筷子都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眼睛卻都盯著風珉致,他們可不相信這位老人請自己來只是吃個飯那麼簡單。

    果然,酒過半旬,戲肉來了,只聽風珉致長歎一聲,半真半假地說:「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泰,竟是百年難得的盛世。你們身為皇子,可有意為江山社稷做些實事麼?」

    這句不輕不重的話讓諸皇子都愣了,原本想在這位皇叔祖面前顯擺一下治國之才的他們根本沒有料想風珉致會問這種問題。甚至不管怎麼回答,都將會把自己置之於及其不利的局面。若回答「是」吧,老狐狸指不定會問自己願不願意到某個荒涼偏僻的地方去為國效力;若是回答「不」吧,除非自己不想再當這個皇子了,否則這個字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吐露的。想來想去,席間頓時一片沉默。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22:34
無痕篇 第二卷 展翅 第十三章 深意
  

    「身為皇家子弟,為鞏固江山社稷,自當不落於人後。」風無言硬著頭皮第一個開口,他是不得不如此,否則自己一向擺在那裡的賢王名聲就全泡湯了,「不知皇叔祖所指為何?」

    「如今福建遭災,餓殍遍野,你們身在天家,自然不能體會民間疾苦,不知你們誰願意為皇上分憂,去福建走一遭呢?」風珉致的臉色瞬間變得凝重無比。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風無論身上,誰都知道福建是他的地盤,那麼,風珉致在這裡提出這麼個問題,內中的深意就不言而喻了,這件苦上加苦的差使看來非他莫屬了。

    直到此時,風無論才感覺到一陣深深的絕望,這個老人從一開始就在給自己下套,就連讓自己坐在諸皇子的首位,也只不過是用了迷障法而已。當著這麼多兄弟的面,他就算想退縮都沒門。風珉致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秉承著父皇的旨意,自己還想著能夠瞞天過海,真是太天真了。哼,什麼撫慰災民,那些賤民們要是知道是自己吞沒了他們的救命錢款,還會讓自己好過麼,說不定在路上就會遭人暗算!

    「皇叔祖,您這話似乎是衝著我來的吧。」風無論陰沉著臉道,「誰都知道,福建巡撫聶思遠是我門下出去的人中官職最高的,一向官聲也相當不錯。誰叫他運氣不好,攤上個天災的禍事。我知道,父皇和朝中大臣一向看我這個出身微賤的皇子不順眼,看來,現在父皇要趁機料理我這個刺頭了麼?」

    風珉致和其他皇子都想不到這個一向出言謹慎的二皇子居然敢指責皇帝的不是,驚愕之色不禁溢於言表。風無照不由出言諷刺道:「二哥如果心裡沒有鬼的話,又何必怕父皇徹查。況且皇叔祖既然說父皇有意委派一名皇子去福建賑災,二哥不妨挑下這個差使,這樣一來,誰還敢有閒話?」

    其他皇子也開始幫起腔來,好不容易可以打擊一下自己的競爭對手,他們怎麼會放過這樣的機會?就連十二皇子看得好玩,也想跟著起哄,卻被侍立身後的乳母給按住了,只得不高興地把玩著一個佛手。風無痕知機地沒有插嘴,他早就瞧見了風珉致臉色不佳,哪有興致學其他兄弟那般趟這渾水,再說,當面落井下石只能給自己找麻煩。

    「你們全都住嘴!」風珉致實在看不下去了,怒聲道,「看看你們一個個像什麼樣子,哪還有半分規矩。全都給本王坐下!」

    諸皇子一時的興頭一過,便都省起自己是在珉親王的府上,一個個都有些訕訕的。風無論的臉已經紅得幾乎可以滴下血來,只是勉強克制著。

    「本王知道你們一個個都在想什麼,不就是覬覦著那個太子的位子嗎?哼,皇上春秋鼎盛,如果你們一個個都不爭氣,屆時皇上立一個皇孫也未必可知。別以為你們擠下一個人就少一個對手!」

    在座的諸皇子從來沒看見這位皇叔祖發如此大的火,滿屋子都充斥著他的咆哮聲。「一個個只想著把自己的人往地方上塞,天天和那些朝廷大員眉來眼去的,你們以為皇上都不知道?哼,皇上聖明,只是不願追究罷了,偏偏你們還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本王告訴你們,皇上遲遲未立太子,就是因為你們一個個都造著虛名,卻連半點實績都沒有,讓皇上如何下決心立太子!」

    聽到立太子,眾人的耳朵便都豎了起來,這時哪還有人計較老頭子的言語難聽,只要能辨認出皇帝的一星半點心意,那今天的罵就沒白挨。

    「你們一個個幾乎沒出過京城,怎麼知道百姓疾苦,怎麼知道邊疆軍情,怎麼知道官吏操守?一個個只知道道聽途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不假,但像你們這樣,和普通人家的公子哥有什麼兩樣?國事國事,國事是只用來說的麼?當年我太祖皇帝打下這天下,難道是靠嘴的麼?」

    一口氣說完這麼多,風珉致也有些吃不消了,自己斟了一杯酒,仰頭一飲而盡,也不理下面那群若有所思的皇子。

    「皇叔祖,聽您一席話,勝似那群迂腐的師傅們講一個月。」風無言斟酌著話語,小心翼翼地試探道,「您是說,父皇的意思是要把我們外放到各地歷練一番?」

    眾人的心不禁沉了下去,倘若真是如此,只要看外放地點的遠近,就不難看出父皇的心意。而且,讓他們放棄安逸的京城和牢靠的勢力,誰的心裡沒有點忐忑,就連風無痕的眼睛中也厲芒一現。

    「外放?就憑你們一個金尊玉貴的身份,那些地方官哪敢讓你們做什麼實事?想來他們為了巴結你們,恨不得連自己的政績都加到你們的頭上!這種歷練有個屁用!」風珉致說得一時興起,竟連髒字都吐了出來。

    「那……」所有人都糊塗了,心中不禁暗罵這老狐狸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害得他們一驚一乍的。

    「本王這裡有朝廷現在的幾大難事,歷來也有不少官吏試過,只是從無人成功過。你們若有信心,不妨試試。若是巴結得好,興許皇上會對你們另眼相看。」

    幾個剛剛還有些想頭的皇子頓時有如冰水澆頭般醒了過來,開什麼玩笑,歷年那些精選的官員都沒辦法的事,自己怎麼可能誇口一定能做到,這不是擺明了折騰人麼?可是,看這架勢,似乎父皇已經鐵了心了,現在還是考慮一下可能有什麼差使容易些的好。

    「無論!剛才你說的話,本王就當作什麼都沒聽到。你的這些弟弟們也不會說出去。」風珉致又轉向了正在發呆的風無論,「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這些倫理綱常你都忘記了麼?莫說皇上並沒有錯怪你,就算皇上真的冤枉了你,君父有命,你敢不從?」

    這句話卻是說得重了,風無論本是自忖前途無望,這才大放厥詞,如今聽得父皇並沒有嚴加處置自己的意思,早就後悔了剛才的言辭。無奈這些話其他皇子都聽見了,即使明天不說出去,今後也是一個大大的麻煩。無端送給別人一個如此大的把柄,自己的日子只怕更加難過。他硬著頭皮站起來,團團作了一揖,卻什麼話也沒說。

    「好了,今日本王請你們前來,就是打個招呼,宗人府很久沒有動過了,這次本王奉了皇命,連那些閒散宗室也要一起管管。你們的那些狐朋狗友也告誡著點,約束他們不要胡來,知道了麼?」

    眾人無語,今天這接二連三的事,每一件都出乎他們的意料之外。可是,接下來的筵席還是要繼續的,可憐滿桌的珍饈美味,除了風珉致胃口不錯外,其他人都是強打著笑臉應付著。好容易撐到散席,諸皇子忙不迭地辭了出來,卻是風無痕領了風珉致的一個眼色,待眾人都離開後,囑咐小方子打發走了一干從人,獨自一人留了下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22:35
無痕篇 第二卷 展翅 第十四章 誓約
  

    風珉致看著這個溫和的少年,心中不禁生出幾分熟悉的感覺。曾幾何時,那個一樣有著這樣笑容的人已經永遠地消失了。

    「坐吧,不用那麼拘束。」他似乎是看出了風無痕的緊張,「你不是想做一個砝碼麼?才這麼點小場面緊張個什麼勁?」

    風無痕駭得幾乎跳起來,這個老人怎麼知道自己心中在想什麼?沒錯,自己找到的唯一一條生存之道就是成為皇位競爭中的一顆砝碼,微不足道卻至關重要,這個想法,連陳令誠和紅如都不清楚,為什麼這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會知道?

    風珉致隨手遞過一本厚厚的冊子,「自己看看吧。」

    風無痕忐忑不安地打開那本冊子,才翻了幾頁就呆了,上面詳細記述了自己從出生到現在的所有重要事情,要不是他對於那些兒時的經歷未曾親身體驗,此時早就嚇出冷汗了。饒是如此,他還是感覺鼻尖已經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幸好,直到翻閱到最後,都沒有出現最令他擔心的幾件事,著實讓他那顆懸起來的心落回了原處。

    「皇叔祖,這是……」

    「身為皇族,你們的一舉一動都有宗人府盯著。」風珉致緩緩踱到窗前,「皇上需要這些來考慮哪位皇子有理政的資質,也想清除掉一些毒瘤,所以自然就有這些東西。」

    瞟了一眼悶聲不響的風無痕,風珉致繼續道:「當年皇上那一輩中也有一個和你持差不多想法的皇子,他沒有去爭那個炙手可熱的皇位,而選擇了與你父皇結盟,最終幫助他登上了皇位,知道你的那位皇叔是誰麼?」

    風無痕無論如何都沒有印象,確實,如若父皇身邊真的有這麼一位幫手,自己決不至於沒聽說過呀,他的眼中不由滿是疑惑。

    「風寰宇這個名字你總該聽說過。」風珉致再次提醒道。

    直到風無痕回到自己府邸的時候,那顆恍惚不定的心才平靜下來。今天聽到的事情,足以讓他消化好幾日,就連原先自以為絕對正確的打算,在事實的面前也變得不堪一擊,他甚至懷疑是皇帝通過那個老人來警告自己不得輕舉妄動。無知啊,就憑自己一個原本出身貧寒的無知小兒,居然想騙過皇族中的那些老狐狸?還真是不自量力呢,他苦笑著搖了搖頭。

    陳令誠聽著風無痕對於當年那件謀逆大案的描述,愣了好半晌,方才恍過神來。那件事情,所有的知情者全都諱莫如深,因此真相也就被無數的惡意中傷所掩埋,風寰宇,一個曾經在朝中深得人心的親王,轉眼間因為失察和野心而覆滅。

    「這麼說,那位王爺是為了自保才起事的麼?」紅如忍不住開口問道。

    「狡兔死,走狗烹,自古由來如此,父皇一旦登基,群臣中能人無數,幾個爭皇位的兄弟也盡皆放逐,自然無須一個盟友再來指手畫腳。」風無痕的話中有一股深深的寒意,「他又怎會容忍一個親王幾乎擁有和他同等的威信?偏生那位皇叔又自認為地位牢固,不懂得韜光養晦,把柄還怕沒有麼?最後只要別人一挑唆,事情就這麼完結了。」

    紅如禁不住打了個寒顫,「珉親王對殿下您說這些幹什麼?他難道是想要告誡您,不要……」

    「他說只要我安分守己,將來可以考慮由我接任他這宗人府宗正之職。」風無痕狠狠一拳敲在桌上,「還說父皇也如此認為。看來他們真以為我可欺!」

    「殿下,如果真的論起來,如果你一直安分守己,宗人府那邊確實可能由你接任。」陳令誠突然笑道,「只不過,這所謂的安分守己大有文章。珉親王雖然平素威望甚高,但他的生死卻是操之在他人之手。今天如若皇上將其賜死,他敢說不麼?因此,這宗人府宗正,看似位分崇高,實則是虛銜,半點實權也無,竟是如廟裡的泥菩薩一般,中看不中用啊!」

    「爹,您瘋了,這種話能胡說麼?」紅如大驚失色,自從聽了風無痕說那本小冊子的事情後,她就有些疑神疑鬼的,哪料到父親還是如此大膽。

    「不妨,此地是殿下自己的府邸,外面又有那八個忠心耿耿的侍衛護佑,有誰敢來聽壁角。再說,殿下自己的那功夫似乎也能防著不速之客吧?」陳令誠臉色絲毫不變,眼睛卻如利劍般射向了風無痕。

    風無痕彷彿第一次認識陳令誠一般,再次從頭到腳地打量起了這位「太醫」,儘管早就體會到了此人的不凡,但是,剛才那番驚世駭俗的言論還是第一次聽到,不僅如此,他還揭穿了自己練過內功的事實,真人不露相啊,枉自己認為見識到了他所有的智慧,看來陳令誠根本就是技不止此。

    「我說陳叔,你還有什麼瞞著我和紅如的,不妨一起說出來吧。虧紅如還是你的女兒,我至少也算是你的女婿吧?」風無痕伸手拉過紅如,緊緊地摟住這個心中只有自己的女人,「你不想將來紅如因為我的緣故受到什麼傷害吧?」

    風無痕突然改口稱呼陳令誠為陳叔,這樣不合禮數的事還是第一次。聯想到方纔這一連串的言語,不說一直伺候在旁的小方子不明白,連一向聰明的紅如也看得稀里糊塗,這兩人到底在打什麼啞謎呢?

    「哈哈哈,殿下此時才提出此言,隱忍的時間未必太長了吧?」陳令誠一陣長笑,整個人也由起初的內斂而變為鋒芒畢露,「微臣的破綻可是著實不少呢,殿下是否認為我這個太醫是冒牌的呢?」

    「與我有利,便是可靠之人,與我不利,則必為仇敵,陳叔有何必執迷於此?」風無痕漠然道,「陳叔莫不是到現在還信不過我麼?誰都知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有道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你還下得了我這條「賊船」麼?」他有意加重了賊船兩個字。

    兩人相視大笑,直到此時,這一老一少才真正將對方視作知己。對方的身份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又多了一個真正的親人。風無痕緊緊握住陳令誠的手,另一隻手卻將紅如的柔夷也放了上來,眼光卻掃向了一旁的小方子。「你還愣著幹什麼,過來啊!」風無痕不耐煩地叫道。

    小方子只覺得腦際轟地一聲,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震得人都木了,半晌才傻呆呆地開口道:「奴才身份卑微……」

    「什麼身份卑微!」有些回過神來的紅如嗔道,「殿下什麼時候拿你當過外人!就你多事!」言罷不由分說地抓起小方子的手,「記住,你是我弟弟!」

    小方子不由落下淚來,他第一次感到,自己是一個真正的人,不再是那個被人呼來喝去的奴才,多年宮牆生活帶來的怨憤都一掃而空,此時此刻,他的心中滿是感激和歡喜。

    在這冰冷的蕭牆之內,四個血緣不同的人站在了一條線上,四雙形態不同的手緊緊握在了一起。「眾人合力,其利斷金!」風無痕喃喃念道,「終有一日,我必不會居於人下!」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22:36
無痕篇 第二卷 展翅 第十五章 開業
  

    僅僅閉門歇業了半個月,醉香樓就重新開張了,發生在樓裡的血案,不僅絲毫無損它京城第一銷金窟的頭銜,而且更是令其名聲大噪,讓那些有心看翠娘笑話的老鴇們鬱悶不已。還有幾個在醉香樓歇業期間準備盤下這裡的幾個老闆,更是一個個灰溜溜的,顯然被教訓得不輕,翠娘身後有大人物罩著這樣的消息也就在京城的青樓中傳開了。

    可不是麼?僅僅是開業第一天,爭相而來的客人就幾乎擠破了醉香樓的門檻,其中有將近五成是各式各樣的官員。他們或是三五結伴,或是單獨求見,或是拉上一些有名的商賈作掩護,總而言之,這些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就連長袖擅舞的翠娘面對著這麼多各色人物,應付得也是煞是吃力。不過,看著那白花花的銀兩,她的精神早就提起了十二分。

    「翠娘,半個月沒見,你可是更有風韻了,樓裡有什麼新鮮玩意兒,可是要優先通知我一聲哦!」一個肥頭大耳,衣著華麗的胖子色迷迷地盯著翠娘精緻得幾乎沒有瑕疵的臉蛋,迫不及待地伸出了一雙大手。

    「蒲爺,看您說的!」翠娘不動聲色地躲開了那雙不安分的手,聲音又嬌又嗲,「恐怕您看到了我們醉香樓新來的幾個姑娘,就不會這麼想了。您要是有心,待會可不要落於人後哦!」說完嬌笑著飄向另一邊。

    「哼,小妖精,看你能躲到什麼時候!」那位蒲爺恨恨地收回手,不甘心地說,「總有一天……」

    「蒲兄,這種話你就省省吧,誰不知道京城的那些大人物中有不少是她的入幕之賓,你想打翠娘的主意,先衡量衡量自己的底子再說吧,可別被淘空了!哈哈哈哈!」旁邊一個臉色慘白的公子哥打趣道,說得那蒲爺臉一陣青一陣白的。

    若說前廳是普通商賈和紈褲子弟的天堂,那後廳則聚集著一眾官員,這些人無一不是花叢老手,但到此處卻都是衝著醉香樓那些姑娘們的「無心之語」。自從第一個人得到了好處之後,官員們就恍然大悟,這些青樓的頭牌們陪侍的大人物不計其數,從口中套出些什麼還不簡單,翠娘的生財有道,頗令他們佩服。而且來往的官員多了,就算別人有心染指這生意,也得掂掂自己的份量,是否鬥得過那些盤根錯節的關係。不過也難怪,京城的青樓裡,除了翠娘,還真的沒有其他人物可以和那些極品官員拉上那麼多牽扯的。

    在這等歡場,他們即便看到平時關係不睦的同僚也是含笑點頭,彼此心照不宣。他們知道,自己遠遠算不上什麼大人物,真正的貴人,翠娘早已安排在了清淨的後院,一夕纏綿後,還能探聽到一些額外的東西,何樂而不為呢?他們壓根不知道,翠娘平素調教這些姑娘,第一件事就是欲拒還迎之術,最能迷得男人神魂顛倒,這時候吹點枕頭風,也顯得女人的嬌媚曉事。

    「喲,各位大人怎麼幹等著,也不叫人陪,是不是嫌棄我這不夠體面?」翠娘一陣風似的掠了進來,衝著眾人輕輕一福,曼妙無比的姿態頓時迷得那些官員一陣目弛神搖,甚至連平時以道學自詡的幾個翰林也露出迷醉之色。

    一位中年官員輕咳一聲,這才打斷了那短暫的沉寂,不少人都臉現尷尬之色,畢竟,他們來這兒的目的不全是女人。翠娘不禁抿嘴一笑:「各位大人,人我都挑選好了,各位不妨看看是否滿意。」言罷擊掌三聲,大廳之內,一扇不起眼的小門緩緩打開,數十位盛裝美女立時呈現在眾人眼前,只見她們個個體態撩人,身上的薄薄輕紗下,隱隱約約可見雪白的肌膚,最難得的是,這些美女年紀不一,體貌竟然有七八分相似,連神情中的媚態都似乎出自同一人。她們一排列開,齊齊跪下施禮道:「給各位爺請安。」一片鶯聲燕語下,眾人感覺翠娘彷彿把一個美人在不同年齡時的姿態展現在了他們眼前。

    坐在左首的吏部郎中左煥章眼睛一亮,情不自禁地拍手道:「好!好!如此佳麗,真是勝卻尋常庸脂俗粉,翠娘真是好本事,居然能收羅到如此姿色!」

    翠娘甜笑著飛去一個白眼,這才解釋道:「她們可是我這些年好不容易搜尋到的美人胚子,又尋了不少名家加以調教,如今一個個出落得美艷動人,可是比我強上百倍不止。別看她們看起來似乎是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其實各具風情,個中風味也要諸位自個體會了。要不是諸位大人都是醉香樓的貴客,我還捨不得讓這些女兒出來陪客呢!」

    諸人盡皆大喜,雖然每次前來,翠娘都會安排美女相陪,但由於為了隱秘起見,向來也是不敢放恣,來的次數多了,醉香樓的頭牌卻只有那麼幾個,未免有些厭倦。如今翠娘別出心裁,調教出了一批看似相同,實則各異的美女,怎能不讓他們心喜?

    但是,畢竟還有人惦記著來此地的真正目的,中間的一個年青官員就大煞風景地問道:「翠娘,不知那些姑娘和平時的是否一樣,都可以……」此人一看便是初涉風月場,神態也是有些忸怩不安,剛才那句話已是用了頗大的勇氣,言畢臉便紅了。

    「畢老弟太心急了!」左煥章哈哈大笑道,「人說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既然來了,不好好享受一番,怎對得起翠娘的這一番好意?」他邊說邊熱絡地拍了拍那年青官員的肩膀,向翠娘介紹道,「翠娘,我為你介紹一個本朝大大有名的青年才俊,畢雲綸畢大人,年僅二十八歲就任了湖廣佈政使,聖眷正隆啊,可不是我這等微末的五品郎中可比的。」

    那畢雲綸忙不迭地搖手,「左大人言重了,我只是署理,一旦朝廷委派了正式官員,我還是要解任的,哪裡及得上大人位處中樞,聖眷昌隆!再說,不管身處何職,一樣是為朝廷效力,我又怎敢不盡心竭力。」

    話雖說得冠冕堂皇,翠娘還是聽出了一種微微的酸意和言不由衷。「哎喲,兩位大人,這可不是朝堂奏對,用得著這麼一套一套的嗎?畢大人既是初次前來,那就無需客氣,品嚐一下醉香樓的銷魂金曲吧!」她伸手一揮,角落裡頓時傳來一陣琴瑟和弦之聲,那數十位美女也且歌且舞,動了起來。漸漸的,她們那些挑逗的動作也放開了,諸官員情迷之下,竟沒有人注意身為主人的翠娘業已悄悄離開。

    「怎麼,那群齷齪的官員又讓你噁心了?」翠娘才關上房門,屋角就傳來一陣懶洋洋的聲音,「我也真佩服你的性子,誰想到當年堂堂的馭琴魔女竟然能穿梭於權貴之中,佈施色相而不失身。」

    「哎呀,嚇死我了!」翠娘右手掩心,臉色閃過一絲艷紅,「又是你這個死鬼!誰不知道我翠娘身子骨兒不好,讓你這麼一嚇,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非被我那些裙下之臣剝皮煎骨了不可!」只見她自顧自地坐到了妝台前,又左右端詳了起來,似乎房裡壓根沒人似的。

    「好了,別鬧了,這麼多年,你總是老樣子。」屋角的男人緩緩走了出來,除了郎哥還哪裡有別人。他徑直走到翠娘身後,溫柔地伸手摟住了她的脖子,「難道你就不能顧惜一下我的難處嗎?」

    「什麼難處!」翠娘狠狠地將梳子扔在地上,臉色變得無比蒼白,「你郎老大如今是什麼人?京城的三分之一地盤幾乎都是由你作主,還攀上了一位金枝玉葉作靠山,恐怕早就忘了當年的事,還提什麼難處!」

    「夠了,要不是為了你,我用得著這麼拚命?」郎哥抓起翠娘的皓腕,不由分說地將她擁在懷裡,「青木會在明處,容易招人懷疑,我已經把它交給了我的義子方勇打理。現在倒是你這邊最重要,我想過來幫你,也好為你處理些雜七雜八的事情。」

    「你是說真的麼?」這個人前嬉笑怒罵,遊戲風塵的女子第一次流露出了軟弱之態,「還是你又在騙我?」

    「我林玉郎在此立誓,絕不辜負翠娘,若違此誓,天打雷劈!」郎哥鄭重地舉手發誓道。

    「算了!這一套我還見得不夠多?男人都這樣,你可別指望我和那些癡情女子似的感動得淚流滿面,誰都知道你們這些男人是口不對心的!」翠娘又恢復了平常的模樣,只是眼角似乎閃過一絲淚光,「你這死鬼,早就應該來幫我一把了,說吧,接下來應該怎麼應付?」

    兩人頓時在屋裡密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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