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凌雲誌異 作者:府天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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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2009-5-14 15:28: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9 215665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18:19
無痕篇 第一卷 蟄伏 第二十八章 意外
  

    戰鬥正如風無痕所想那樣呈一邊倒的趨勢,只有方勇(就是阿才,他自己把名字給改了,以下就叫他方勇,不再一一贅述)滿眼放光的看著七條人影在場中縱橫無敵的樣子。青木會裡是有不少高手,但一來義父郎哥並不允許他們隨意出手,二來他們哪比得上宮中這批什麼都要講究瀟灑的侍衛?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血腥氣這麼少的打鬥,因此不免牽動了他心中的英雄情結。不過他不知道的是,這些大內高手都是下手陰狠的角色,雖然表面看不出什麼血跡,但所有倒下的人最多只有兩三口氣。

    「打得好,那個該死的,應該再踩他一腳!還有那個,砍死他,誰要他平時老是欺負老子!」方勇看得興起,不由大叫起來,還在那裡指手畫腳的,彷彿這些高手都是自己的手下。小方子看著主子投過來的不滿目光,縮縮頭頸,作出一幅萬般無奈的樣子。冥絕一聲不吭地站在原地,彷彿一顆釘子似的一動不動,對於這個新主人,除了服從,他還有一些其他的複雜情緒摻雜在其中。

    就在打鬥結束前的一剎那,剛才還倒地不起的飛虎趁人不備,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抖手朝風無痕射了過來。徐春書等人臉色大變,要是讓他傷了風無痕,那麼他們就算有十顆腦袋也不夠砍,可是,雖然飛虎重傷之下沒什麼氣力,但那暗器不知是什麼所制,速度奇快無比,轉眼的功夫就到了風無痕的胸前。徐春書甚至開始後悔為什麼把冥絕留在風無痕身旁,那個人向來是以暗殺為冠,論保護可是比其他人差遠了。

    風無痕心中湧起一陣荒謬的感覺,沒想到自己就要這樣死了,才邁出第一步,什麼事都沒做的情況下就要死了。他真有大笑一陣的衝動,看來老天真是不開眼啊!

    但這次他們錯了,就在暗器離風無痕的胸口還有一尺之遙的時候,冥絕的左手突然毫無徵兆地伸了過來,屈指在來勢凌厲的暗器上輕輕一彈。暗器的勢頭頓時一凝,然而,承受了冥絕三分指力的它並沒有停下,反而一分為二,呈旋轉的方向再度向風無痕攻去。徐春書等人都愣住了,一個地痞混混之流怎麼會有這樣精巧的暗器?

    「哈哈哈,你們就等著死吧!」飛虎瘋狂的笑聲在這塊空蕩蕩的地方徘徊,「老子當年在一個垂死的人身上搜到了這『飛燕襲』,今天就在你們身上試驗它的威力吧,哈哈哈!」

    那飛燕襲果然不是普通貨色,分裂開來的它們短短時間內又撞擊了幾下,頓時場中只看見十幾道小而迅疾的黑影到處竄動。抱著風無痕第四次躲過了那暗器,冥絕的眼中射出無比冷厲的寒芒,他真的發怒了。伸手把風無痕交給其他人,他簡短地交待了一句「保護主人」,身形就奇快無比地掠了出去。

    徐春書頓感不妙,這個冥絕做事向來沒有分寸,「飛燕襲」這種暗器傳說是天下第一名匠南宮凜所制,號稱妙用無窮,每一枚都有著不同的攻擊方式,可解致命危機,一年也難得出現一回,硬碰硬的話,他們自可保無事,而風無痕和另兩個小子就難說得很了。想到這裡,他低聲對其他幾人道:「我們帶人走!」

    電光火石間,徐春書抱了風無痕,張金榮和石宗分別挾了小方子和方勇,幾條人影飛一般地向遠處奔去。飛虎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大漢怒吼一聲,渾身散發出驚人的氣勁,迅疾無匹地發出數道掌風,準確無誤地劈在「飛燕襲」上,不禁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心中暗暗詛咒著那個先動手的笨蛋,他知道今天自己是非死不可了。只聽得轟地一聲巨響,震得離現場不遠的眾人也是一個踉蹌,雖然在徐春書的護持下,風無痕安然無恙,但他的臉色瞬間變得極為陰沉,難道那個自己下了不少功夫的冥絕就這樣死了?

    看著那迷漫著的濃烈煙霧,眾人都知道冥絕生還的希望可謂是極為渺茫,況且誰都不知道那「飛燕襲」到底被擊落了沒有,但一瞥見風無痕的神色,他們就有一種噤若寒蟬的感覺,只得一個個進去救人。只聽得「咦」地一聲,凌仁傑的聲音從一片朦朧中傳來,「這,這是煙霧彈啊!」極度的驚喜讓他不禁有些結巴起來。

    風無痕眼睛一亮,要不是小方子在一旁緊緊拉著他,說不定他也要衝進去看個究竟。果然,煙霧散去後,風無痕一眼就看見了冥絕沾滿了塵土的臉,看得出來,這種考驗對他來說,實在是有些微不足道,臉上還是那種冷冷的樣子。至於自忖必死的飛虎則開始大罵起來,名滿天下的南宮凜被他說成了一個騙子和強盜,聽得眾人啼笑皆非。

    廖隨卿突然露出傾聽什麼的樣子,好一會兒,他才臉色凝重地對其他人說道:「有大隊人往這裡來了。」

    徐春書的眉頭只是微皺了一下,隨即又釋然了,「那『飛燕襲』這麼大的動靜,官府如果不派人來看看,怎麼對得起這份薪俸,況且這京畿要地的安危可是非同尋常。南宮凜不愧是第一名匠,虛張聲勢的東西做得竟然如此驚人,就彷彿有人在這裡用過火藥似的。」

    眾人贊同地點了點頭,要不他們剛才怎麼會認為冥絕已經死了。不過就算是地上躺的那些人的同夥,想必也翻不出什麼大風浪來,畢竟「飛燕襲」這種寶物是可遇不可求的。方勇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些剛才還在行兇的人聽到官兵來了後,還是一幅泰然自若的樣子,崇拜之心不由又多了幾分。要知道義父手下的人一聽到官府來人,馬上就躲得遠遠的,連義父本人也從不和官府正面打交道。

    來人是順天府下轄巡捕司負責北門附近的一隊人馬,剛才的動靜實在是太大了,響聲幾乎連統領大人也聽得見,要是追查下來,他們這些人統統得挨上一頓板子。領頭的叫做曹福,領著個小隊長的職銜,雖只是個不入流的武官,但頗有幾分本事,手底下的幾十個弟兄倒也對他極是服氣。遠遠地看到那裡立著的幾個人影,曹福知道自己這趟沒有空跑,總算能對上頭有個交待,可他心裡也犯起了嘀咕,這地兒的大小勢力他都熟,沒見哪個有膽鬧出這樣的事來,而且犯了事還不跑,究竟是誰這麼大膽?

    待到走得近了,曹福才看清那些人的模樣,三個半大不小的少年,還有八條大漢,地上躺著一地的傷者,嘴裡還在痛苦地呻吟著,那個地才幫的飛虎也赫然在其中。曹福的眼皮猛地一跳,須知地才幫的實力雖不放在他的眼裡,但這麼多人如此乾脆利落地被撂倒在地,那八條大漢的實力可想而知。不過自己好歹帶了幾十人,又有官府撐著,諒他們也不敢輕舉妄動。

    「京畿重地,何人敢在這裡行兇?」曹福大聲喝道,也不能怨他眼力不濟,那飛燕襲爆炸揚起的煙塵讓衣著光鮮的風無痕等人一個個變得灰頭土臉的,他哪看得出來,「巡捕司北門小隊在此,還不束手就擒?」他身後的眾人也齊齊附和一聲,顯得煞有威勢。

    誰料到面前那些人一個個若無其事的樣子,其中一個還笑道:「終於碰上了一個管事的,我還以為順天府的人如此失職,竟放任這些地痞橫行呢!」

    這句話一出,曹福的面子頓時有些掛不住了,不過,一向謹慎的他制止了部下的衝動,面色凝重地發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18:21
無痕篇 第一卷 蟄伏 第二十九章 順天府
  

    徐春書微笑著從腰中解下一塊金牌,隨手扔了過去。曹福滿臉疑惑地接過一看,豆大的汗珠立刻不可抑制地滾了下來,雙腿也禁不住有些打哆嗦,他哪會想到,這場風波竟然牽扯倒如此人物。恭恭敬敬地雙手奉還了金牌,曹福立刻行下禮去:「卑職順天府下轄巡捕司北門小隊隊長曹福,給大人請安!」

    「曹隊長,還是你剛剛說的那句話,京畿重地,竟然有這樣的流氓惡霸行兇,若不是我等出手,還不知要出多大的亂子,你們的差使是怎麼當的?」徐春書當然看到了風無痕打來的眼色,因此也就沒有透露他的身份。

    饒是如此,曹福一個未入流的武官對著幾個宮裡的侍衛,還是有些戰戰兢兢,況且對方一開口就是一頂大帽子扣下來,要是傳到提督大人耳中,他哪裡吃罪得起?想到這裡,他不禁怨毒地看了飛虎等人一眼,若不是地才幫惹上了了不得的人物,自己哪會有這些麻煩?事到如今,他也顧不得地才幫的幫主雄才和自己的上司巡捕司統領有什麼交情,一股腦兒地把罪過都推到了那個雄才身上,當然,上司和雄才的關係卻讓他故意隱瞞了,畢竟曹福還知道統領大人在上面是很吃得開的。

    徐春書思前想後,知道今天的事不能這樣善了,他知道風無痕頗為看重小方子,因此也有心為方勇拔掉一顆釘子。「曹福,你先把這些人收押,我要去見你們的提督大人!」

    曹福見徐春書臉色平和了下來,似乎沒有再怪罪自己的意思,連忙應了一聲,下令部下把飛虎等人鎖了起來。可憐平時這些人一向飛揚跋扈,仗著自家老大和巡捕司統領的關係,甚至不把這些官兵放在眼裡,今天吃盡了苦頭。本來就傷勢不輕的他們被鐵鏈鎖著,一路拖到順天府,早就虛脫了。

    順天府尹,九門提督楊桐得到了手下的急報,怎麼也想不明白幾個地才幫的小混混怎麼會不長眼地犯在宮裡的侍衛手中。想起自己曾經收過的那些銀錢,他不禁有些心虛,不過自己身居要職,區區幾個宮中的侍衛,品秩雖與自己相同,想必也不敢胡作非為。想到這裡,他頓時有了主意,揮手召過一個手下,輕聲吩咐了幾句,那人馬上會意離去。

    斥退了守在大廳門口的兩名衙役,楊桐滿臉堆笑地走了進去。最裡邊的角落站了三個少年,雖然背對著門口,但直覺告訴他,那些人只是無足輕重的。他一眼就認出了徐春書,心裡不禁一咯登,此人雖只是二等侍衛,但極為較真,撞在他手上,地才幫算是完了,幸虧自己已經命令屬下去處理掉那幫不知好歹的傢伙。「徐大人,什麼風把你吹到我這衙門來了,真是稀客啊!」楊桐打著哈哈,幾步走到徐春書跟前,輕輕一揖,裝模作樣地噓寒問暖道。

    「楊大人客氣了,無事不登三寶殿,我們兄弟幾人難得出宮一趟,沒想到碰到如此麻煩,也只能請楊大人出面了。」要說官面文章,徐春書又怎麼會輸給楊桐,只見他不卑不亢地回了一禮,就立刻把事情放到了檯面上,「我們八個只不過教訓了幾個欺負孩子的混混,誰料到他們居然放出極厲害的凶器,鬧出了那麼大的動靜。」說罷眼睛有意無意地瞟了風無痕那邊一眼。

    誰料楊桐居然會錯了意,他以為徐春書等是看見地才幫的人欺負那邊的三個少年才忍不住出了手,心裡大大地鬆了口氣。這等小事,牽扯畢竟有限,徐春書又沒有調查這些的職司,看來自己是太過謹慎了,他不禁有些後悔,知道這樣就不該派人去毀了地才幫,到底是自己的一條財路啊!他不無惡意地想道,你徐春書我惹不起,難道那邊三個小兔崽子我還報復不得嗎?楊桐的語氣也變得強硬起來,「徐大人,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原本是美談,不過這裡是京畿重地,你不明事情原委就動手,恐怕有失公允。依本官之見,這三個少年既知事情始末,而且更可能是肇事者,應由我順天府依例詢問後一併問罪。」

    風無痕聽著楊桐突然打起了官腔,自是知道他想打什麼樣的主意。如果今天換了一個人站在這裡,也許會無可奈何地讓他得了逞,到底徐春書等沒有實權,可自己就不同了。他冷笑一聲,緩緩轉過了身子,「沒想到楊大人不問是由居然準備定我們這些事主之罪,怪不得百姓中傳言順天府和這些橫行京中的地痞惡霸有說不出道不明的關係。」

    此話一出,楊桐臉色大變,「大膽豎子,竟敢污蔑本官,簡直是無視朝廷律法!來人哪,給我拿下這個狂徒!」他一聲令下,幾個衙役立時衝了進來。

    冥絕腳步一動,立刻擋在了風無痕面前,冰冷的目光掃向了楊桐和那幾個如狼似虎的衙役,銳利得有如實質的殺氣頓時向他們逼了過去。饒是楊桐見過無數驚濤駭浪,也禁不住這樣的怒視,不由退了幾步。那幾個衙役更是不濟,其中一人哪經得起這樣的殺氣,眼皮一翻,竟然就這麼暈了過去,其他幾人也駭得連水火棍也掉在了地上。

    「你,你想幹什麼,這裡可是順天府,既為侍衛,你,你敢擅傷朝廷大臣!」楊桐定了定神,這才大聲叫道。

    「冥絕,你退下!」風無痕淡淡地吩咐道,「我倒要看看楊大人準備把我怎樣?」他一把展開手中的折扇,面上帶著幾分譏誚的笑意。冥絕應聲退到了風無痕身後,但憑他的功夫,就算這些人要動手,那也是自尋死路。

    楊桐這才知道不好,敢情徐春書等人是這個少年的屬下,心底一尋思他的身份,雙腿頓時軟了。正在此時,一個衙役急匆匆地衝進來報道,「楊大人,海,海相爺來了!」一言既出,滿堂皆驚,連風無痕也弄不明白這位位高權重的宰相怎麼會到順天府來。

    眾人正愣神間,海觀羽滿面怒氣地進了大廳,對著楊桐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斥,「楊桐,方纔的爆炸聲是怎麼回事?京畿重地的安危,你竟敢如此怠慢,老夫真是看錯人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少監察御史準備上折子彈頦你!你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話音剛落,海觀羽就聽見一個少年的聲音,「海大人來得正好,楊大人正準備拿我問罪呢!」他愕然朝聲音來處望去,卻見到了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風無痕斜倚著一張太師椅,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雖然心底裡大為奇怪,但畢竟為官多年,海觀羽馬上樂呵呵地迎了過去,正要跪下見禮,卻被風無痕攙住了。「海大人乃是輔國重臣,我何德何能,敢當您的禮?」說完令小方子扶著這位宰相大人坐下。

    「七殿下如何會在此處?剛才可是讓老臣吃了一驚,失禮之處,還請殿下不要見怪。」海觀羽半推半就地坐了下來,心裡大為欣賞這位皇子的禮敬老臣。

    楊桐只覺眼前一片漆黑,這個衣衫上沾滿塵土的少年竟然是七皇子?天哪,自己剛才都說了些什麼,他此時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一直自詡為觀人有術的自己居然會認不出一位皇子,真的該羞死算了。但事已至此,再後悔也是無用,楊桐哪敢再失了禮數,連忙撩袍跪了下去,連連碰頭道:「卑職不知殿下駕到,適才有頗多冒犯之處,實在是罪該萬死!」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18:22
無痕篇 第一卷 蟄伏 第三十章 邀約
  

    跟著海從芮讀書雖不過幾日的功夫,風無痕還是沾染了這位師傅的一些習氣,對於尸位素餐的那些個無能官吏,他可謂是深惡痛絕,因此對於楊桐哪會有好眼色?但此時到底海觀羽在場,他不得不表現得和顏悅色一些,饒是如此,他畢竟還是個孩子,因此只能裝作平和地說了一句:「楊大人起來吧,你乃朝廷大臣,我無職無權,有何理由怪罪於你?」

    一句話說得楊桐尷尬地滿面赤紅,但他畢竟知道七皇子對他有氣,仍然按照禮數,跪在原地一動不動。

    從風無痕剛才的第一句話裡,海觀羽就聽出楊桐可是大大地招惹了一番這位皇子。雖然與七皇子相交不深,但他自認為是朝中眾臣中最為瞭解風無痕心思的人,只有從當局者變為旁觀者,才能真正看清皇位之爭這趟混水的真正面目。對於這位十三歲少年近日的表現,他認為是可圈可點,心底裡自然不想讓他豎立一個無謂的敵人。楊桐雖不可懼,但他畢竟處在一個極為重要的位子上,稍不小心就會觸動朝臣那根最敏感的神經。「七殿下,楊桐做事孟浪,如果有得罪之處,老臣願代他向您賠罪。「海觀羽邊說邊離座而起,也跪在了地上。

    這下風無痕不敢造次了,從海從芮那裡,他知道作為未成年的皇子,自己無職無權,不能妄自插手朝廷中事,剛才只是一時氣不過才有那些孩子氣的表現。他親自把海觀羽扶了起來,口中稱道:「海大人此言,豈不是折殺我了?您是師傅的父親,乃是我的長輩,無痕怎敢當您的賠罪?楊大人只是剛剛言語間無意冒犯,我自然不會深究。」

    這句話出來,楊桐知道自己暫時逃過了一劫,不過想起開始海觀羽說的話,不由又是冷汗淋漓。要是自己真的被幾個監察御史同時彈頦,不要說烏紗帽難保,到時性命也堪憂。可那爆炸聲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是這位皇子說了算,想到這裡,他只得再度向海觀羽求救道:「海相爺,那爆炸來得突然,卑職實在不知怎麼回事,還得請徐大人賜示!」

    徐春書用徵詢的眼光瞟向了風無痕,得到許可後便開始講述事情的來龍去脈,不過隱去了陪同小方子去看方勇的那段,只說是義憤之下方才出手。饒是如此,海觀羽和楊桐也聽得出了一身冷汗,要知道風無痕身份尊貴,萬一有什麼閃失,皇帝震怒之下,不知有多少人要承擔責任,至於楊桐的順天府自是要承擔首要責任,因此他們對於惹是生非的地才幫不由恨之入骨。

    「殿下放心,卑職已遣人剿滅這些為禍京城的賊人,一定還您一個公道!」楊桐信誓旦旦地說,這下他開始慶幸自己起初的決定,銀錢算什麼,自己的官職和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嗯,楊桐,這件事你處理得很好。」海觀羽無意識地揪著自己的幾縷長鬚,沉吟片刻,又開口道,「此事無須牽扯到殿下,你知道了麼,不妨就說那些地痞們內部火並,動用了違禁的炸藥,這才造成了那起爆炸。」

    楊桐會意地點了點頭。風無痕這才體會到薑還是老的辣,這件事已經震動不小,若是牽扯到自己身上,與皇家聲譽到底有礙,海觀羽不動聲色就賣給了自己一個大人情,真可謂是老謀深算,他不禁向這位老人投去了一個感激地笑容。

    「那些針對我的彈頦,海相爺您看……」楊桐想起海觀羽先前的話,剛才舒展開的眉頭又收緊了,「卑職雖然確實有過失,但一旦遭御史彈頦,恐怕無法避免將七殿下置之事外。」這已經帶了幾分赤裸裸的威脅,楊桐並不知道,只是他這幾句話,就讓風無痕對他剛剛有所平息的厭惡之心再度達到了極點。如果說剛才只是由於楊桐的兩面派嘴臉才引得風無痕的蔑視,那麼現在他徹徹底底地被歸到了無恥的那一類,連海觀羽的臉上也露出了怒色。

    不過,海觀羽本就準備趁此機會結交這位最近風頭十足的七皇子,因此只得攬下了這樁麻煩。「罷了,老夫就算拼卻老臉不要,幫你這一遭吧。待會老夫自會遣人去請左都御史馮之繁大人,讓他設法壓下此事,或是將大事化小,你該滿意了吧!」海觀羽用警告的眼神射向楊桐,頗有一副你再說我就不管的派頭。

    楊桐知機地閉上了嘴,他自然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但如果他知道為此已經開罪了眼前的兩位大人物,為自己的將來造成了諸多障礙,想必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採取這種做法。此刻的風無痕在皇帝的眾多皇子中,只不過是平庸的一分子,楊桐雖有幾分忌憚,但仍然沒有把他十分放在心上。

    「七殿下,您難得出宮走走,不如到老臣的陋宅一行,不知您意下如何?」海觀羽見此事已告一段落,恭恭敬敬地對風無痕道,「老臣宅邸中的一株桂花開得正盛,雖已過中秋,但仍是賞花的好時節。若是能得殿下光臨,想必陋室也將蓬蓽生輝。」

    風無痕縱是傻瓜也明白海觀羽的言下之意,哪有拒絕的理,稍微客氣一番就答應了。出去的時候,自然是楊桐親自送到門外,給足了面子。海觀羽來的時候雖然匆忙,但儀仗也非微服出宮的風無痕可比,前有家丁鳴鑼開道,後有親兵貼身扈從,盡顯豪門之家的氣勢。海觀羽為表鄭重,連自己的官轎都讓給了風無痕,當然最後被強扯著一同坐了進去,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朝海府開去。

    方勇剛才看著這些平時難得一見的官面人物你來我往的樣子,不由一陣陣目弛神搖,甚至還下意識地咬了一口自己的手臂,這才確定自己絕不是在做夢。現在連他也被想當然地認做了風無痕的隨從,騎著高頭大馬跟在隊伍之後,雖然是滿臉沾塵,神情中卻是是茫然中帶了幾分得意,殊不料他的一舉一動被人群中的幾個人看了個一清二楚。

    郎哥此時正坐在太師椅上皺著眉頭,先前的大動靜他也得到了屬下的回報,但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的義子也捲了進去。在得到方勇被帶到了順天府的那刻起,青木會屬下的幾百號人就動了起來,各種各樣的消息是流水似的往他這裡傳,可是,有價值的東西實在是太少了。楊桐雖然勢利,但畢竟不是傻瓜,七皇子親臨順天府的消息被嚴格地封鎖了,底層的小兵能得到的只不過是一些模凌兩可的東西而已。

    最是蹊蹺的是實力足可匹敵青木會的地才幫一個時辰前遭到了官府的圍剿,借口是違禁使用炸藥,圖謀不軌,聽說沒有一個人能逃出來,甚至連自己的眼線也不例外。此刻,官府還在外面追查著所有地才幫的餘孽。郎哥無意識地用指節敲擊著旁邊的桌子,似乎漫不經心地聽著手下的回報。

    對著眼前滔滔不絕的兩個手下,郎哥感到一陣窩火,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當朝宰輔海觀羽帶走了勇兒,而且還好像十分禮遇的樣子?饒是他再精明,也覺得腦際一陣發暈。不過,自己好不容易看上了一根好苗子,可不願意就這樣放棄,「傳令下去,派十個人日夜不停地看著海府,注意每一個進出的人。其他所有青木會所屬,立刻隱蔽,十日內不得外出。」他沉著臉發出了指令。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18:29
無痕篇 第一卷 蟄伏 第三十一章 驚艷
  

    海觀羽的府邸是皇帝御賜的,因此富麗堂皇自然是不在話下,但最為重要的卻是海觀羽貴為宰相之尊。就看門口那侍立著的一長溜官轎,以及延街衍生出來的一排小店,那些邊喝茶邊聊天閒侃的馬伕隨從之流,旁觀者就可大體得出此地的風水人氣。海觀羽大概是覺察出了風無痕臉上的茫然之色,無奈地一笑道:「殿下是否嫌此地過於嘈雜?」

    「倒是有一些,人也未免太多了!」風無痕歎了一句,隨即發現自己好像有些唐突,馬上改口道:「海大人,我不是說您……」

    海觀羽擺擺手,「殿下的意思我當然知道,這些人來拜訪我這個行將就木的老人,還不是有事相求?實不相瞞,老夫的那些舊友,走的是隔壁巷子裡的那扇小耳門。」他的臉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

    「那……」風無痕到底涉世未深,那些在皇帝面前侃侃而談的大見識,不知經過老奸巨猾的陳令誠多少遍的嚴密推敲和演練,說到底和背書差不了多少,只是體會更深一些而已。海觀羽明知道這樣迤邐近半里長的人流會給外人一種錯覺,為什麼還要如此招搖,他實在是不明白。他用疑惑的眼光徵詢著這位老人,然而海觀羽只是微笑不語。

    奢華的綠呢官轎穩穩地落地,一個隨從連忙掀起了轎簾,海觀羽伸手一請,示意風無痕先走,這倒讓這位皇子一呆。雖然不知有什麼玄虛,但風無痕還是先邁出了腳步。

    遠遠等候著的那些官吏的隨從之流眼巴巴地敲著這邊,卻看見宰相大人的轎中下來一個少年,心中的疑惑可不是一點半點,要知道海觀羽為官甚是清正,而且有時甚至有些不近情理,朝中的官介子弟他輕易是不兜搭的,這回的少年到底是什麼來路,居然被相爺邀請同轎?不過他們這個牌名上的人哪敢靠近,遠遠地也看不清楚,只見海觀羽客氣地將那少年請進了門。人影既然已經不見,人們也就無所顧忌地議論開來,從張大人的兒子扯到李大人的堂侄,從光祿寺轉到內務府,一溜又聊起了幾位皇子,誰都想不透這位少年到底是何方神聖。

    裡面的人可體會不到外面的人那份心思,風無痕甫進大門,就被前院裡的兩株桂樹吸引了目光。本以為海觀羽邀請自己賞桂只不過是一個借口,沒想到能看到如此佳品。只見滿樹的金銀桂花,小小的,一簇簇的,掛滿了枝頭。翠綠的葉子,金黃的花蕊,夾雜著星星點點細碎的陽光,映襯得心情格外好。風無痕不禁緩步走到樹下,盡情享受著這似乎能夠流動的清冽花香。

    「彈壓西風擅眾芳,十分秋色為伊忙。

    一枝淡貯書窗下,人與花心各自香。」

    風無痕忽地想起前幾日海從芮教下的這首詩《秋夜牽情》,忍不住吟了出來。海從芮學問雖然嚴謹,卻不像常人一般鄙薄才女,對作這首詩的朱淑真一直讚不絕口。他甚至曾經不顧身份登門拜訪,只可惜伊人芳蹤縹緲,難得一見。

    風無痕話音剛落,只聽得裡間傳來一個女子的不屑聲音,「別人作的詩也敢拿來賣弄,附庸風雅!且聽我的:

    夢騎白鳳上青空,逕度銀河入月宮。

    身在廣寒香世界,覺來簾外木樨風。」

    一位十三四歲的紫衣少女身影頓時映入了眼簾,只見她面帶薄嗔,膚如凝脂,黑髮如墨,雲鬢輕搖之間不經意流露出萬種風情。風無痕只覺得心頭轟地一震,饒是這些天在宮裡見慣了諸多美女,他還是忍不住陷了進去。正在呆呆癡癡中,忽聽耳旁傳來海觀羽爽朗的笑聲:「欣兒,沒事總是瞎胡鬧幹什麼?你那首詩又是自己作的麼,如果爺爺沒有記錯的話,似乎是上次來拜訪你爹的一個叫楊萬里的年輕人所做吧!虧你還好意思笑別人附庸風雅。」

    紫衣少女一跺腳,滿臉氣急的樣子,「爺爺,連您也來嘲諷人家。這首詩楊公子本來就送給了我,算作是我作的又有何不可?」

    原來這紫衣少女正是海從芮的長女海若欣,也是海觀羽最寶貝的孫女。海觀羽見風無痕為孫女的絕世容光所攝,倒也不以為意,來府中走動的多是仰慕兒子才華前來結交的青年才俊,最後卻有不知多少因為仰慕欣兒的風華才一直在家裡流連,誰不是這個樣子,想來這個沉靜的少年也不能免俗吧。「殿下,」海觀羽重重咳了一聲,意在提醒,「欣兒是老臣的孫女,一向肆無忌憚慣了,還請您不要和她計較。」

    風無痕這才覺得如夢初醒,忙不迭地搖頭道:「若欣小姐真性真情,我怎敢計較。她的詩可比我的好多了!」話才出口,他便覺得不妥,心中暗暗後悔,明明兩首詩皆非兩人之作,又如何能拿來比較。果然,海若欣噗哧一笑,容光如幽林明月般燦爛,「你這人真有意思,對了,爺爺剛才稱你為殿下,你到底是那位殿下呢,讓我猜猜好不好?」

    風無痕哪會違逆她的意思,當然是點頭答應了。除了紅如之外,宮裡的那些和他年齡相仿的宮女都是一臉奴才相,哪能找到這紫衣少女這般的靈氣?年少的他不知不覺間便在心底種下了一絲情愫。

    「欣兒,別胡鬧了!小心給殿下笑話。」海觀羽喝了一句,但他寵溺這個孫女已不是一天兩天,哪管得住她?眼看孫女根本不理自己,還在那裡煞有其事地歪著頭,嘴裡唸唸有詞,海觀羽只得親自把風無痕往正廳中請,豈料這七皇子和孫女一樣入了魔似的,腳下像重達千鈞一般半天只挪動了幾步,看得他又好氣又好笑。

    好不容易把這兩個活寶帶到了正廳,卻見一個在傻傻地自言自語,一個在呆呆地看著另一個,半天沒有任何言語。海觀羽實在忍不住了,伸出手在海若欣的頭上敲了一下,這才見小妮子一副惘然的樣子,老半天才回過神來,一臉的不滿:「爺爺,你鬧什麼,沒看我忙著嗎?要是我猜不出他是誰,豈不是讓人家笑話!」

    少女的臉上又露出了一絲狡黠的微笑,「不過,我現在已經知道你是誰了!」故作神秘地頓了一頓,海若欣一語道出了風無痕的身份,「你就是七皇子風無痕對不對?」

    饒是海觀羽再寵這個孫女,也不由皺起了眉頭,「欣兒,你太沒有規矩了!君臣有別,這個道理你都不懂麼,殿下的名字可是你叫的!都是我平日嬌慣得你一點禮數都不懂,給我去抄十遍《女則》,否則就不用吃飯了!」

    風無痕和海若欣都沒有想到這個看似平和的老人會突然發這麼大的火,海若欣一幅泫然欲涕的樣子,摔簾往後院跑去,風無痕甚至感覺到自己能聽到她那低低的抽泣聲,不禁有些難過。不過,被老人這麼一鬧,他也有些訕訕的不好意思,毫無滋味地飲了杯茶,胡亂嘗了幾塊點心,風無痕就有些心神不寧的樣子。

    海觀羽正在後悔自己不該為了一點小事攆走欣兒,卻聽得前院又有動靜,心裡不禁也有些惱火,不過風無痕既然還坐在這裡,他也不好意思發脾氣,只得打發了一個廳裡使喚的小廝出去看看。不一會兒,那個青衣小廝就進來回報道,「回老爺的話,是蘭小姐帶了幾個丫鬟來折桂花插瓶的。」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18:33
無痕篇 第一卷 蟄伏 第三十二章 霉運
  

    海觀羽不免有幾分詫異,海從芮有兩個女兒,一個是海若欣,一個是海若蘭,原本應該一視同仁。但一來大孫女若欣是嫡出,舅家的勢力在朝廷中也時常要借重,欣兒生得又是如花似玉,異常討人喜愛,他這個作爺爺的不免有幾分偏心;而二孫女若蘭因為是庶出,母親只是海從芮的貼身侍女,在產下這個女兒後才得了個名分,因此生性恬靜,一向很少邁出二門,今天這樣的舉動實在是古怪。

    正思量間,只聽風無痕開口道:「海大人,難得來府上一趟,我想去看看老師,不知可否?」感情他壓根沒聽清楚海觀羽剛才的話,這個情竇初開的少年,現在的滿腔熱情都放在了剛才那個紫衣少女身上了。所謂的探望老師,只不過是個小小的借口罷了。

    海觀羽人老成精,怎麼會不明白這些,雖然剛才還在想海若蘭為什麼有如此突然的舉動,但此刻他的心都放在了這兩個看上去煞是般配的孩子身上,眼睛樂得瞇成了一條縫,一句話就答應了。

    風無痕跨出正廳的門檻時,不經意地朝桂樹那邊瞟了一眼,只見一個淡淡的鵝黃身影正在樹下轉著,那雙眸子似乎正看著這裡。雖然距離不是十分遙遠,但風無痕的一顆心早就飛到了那個讓自己心神迷醉的紫衣少女身旁,因此只停留了一刻就快步往後院走去。

    海若蘭失望地收回了自己的眼神,淡淡地吩咐丫鬟們收起那三兩枝桂花,捧起花瓶往回走。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見到這位皇子了,記憶深處的那一次偶遇,至今仍然無法忘懷。雖然從小一直受著冷遇,但她心裡一直憋著一股氣,希望有朝一日能飛上高枝,而不是在這冰冷的大宅中呆著,最後隨便從長輩之意嫁給一個不認識的人。然而,她還是失望了,今天的事情已經是她能做的極限,屋裡的爺爺反應過來之後,一定會責罰自己的不懂婦道,但自己做錯了什麼,不就是投錯了娘胎嗎?為什麼每到深夜時,她總能聽到一身素白的娘在窗前低聲哭泣的樣子?為什麼姐姐若欣就能夠為所欲為,甚至可以隨意在年青男子面前賣弄風騷?她的心好恨,好恨……

    風無痕索然無味地在師傅海從芮那裡呆了半個時辰就告辭出來了,豪富人家就是如此,亭台樓閣不計其數,摸不著頭腦的他哪知道負氣的海若欣跑到哪裡去了?海從芮還在那裡嘮嘮叨叨地說什麼仁義道德,他一句也沒聽進去。

    小方子還是第一次來到大臣的府邸,因此和弟弟方勇一樣感到萬分好奇,風無痕在和海觀羽談話時滿心都是海若欣的影子,壓根就沒有注意到他們兩個。雖然風無痕沒有交待兩人的來歷,海觀羽又怎會把這兩個微不足道的少年放在眼裡,也就由得兩人在二門外閒逛,反正也驚動不了女眷。倒是那八個侍衛領了皇帝的嚴令,堅持要跟在主子的後面,直到海觀羽抬出自己兼著的領侍衛內大臣的官職,這才壓下了他們的聲音,不過冥絕還是使出了殺手鑭——殺氣,如果不是徐春書的話他還能聽進兩句,恐怕他就要直接衝進去了,看得海觀羽直搖頭。

    折騰了半天,在風無痕最後告辭的時候,海觀羽才弄清楚這位皇子殿下奔波了一個早晨,而自己居然沒留他吃一頓飯,這種疏忽讓他自責不已。不過,今天的事情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是有利的,因為他為海家結下了一個未來的盟友,不會捲入皇位之爭的盟友。海觀羽望著風無痕等人離去的背影,嘴邊露出一絲老奸巨猾的微笑。

    風無痕再也沒有心思在京城裡閒逛,看了戀戀不捨的小方子一眼,他二話沒說就吩咐小方子可以在天黑前回宮,讓這小子歡喜了老半天。而人群中的青木會中人看到少主平安無事地從海府中出來,心中大喜,腿腳快的幾個馬上被差回去報信,至於另外幾人則暗暗地跟在風無痕等人身後,看到幾人分道揚鑣,他們不由感謝這是上天賜予的良機。要知道風無痕的那八名侍衛身上隱隱散發出來的危險氣息可是非比尋常,這些人成天打打殺殺的,哪會感覺不到?

    正高興的小方子玩笑般地掐著弟弟的臉,自從入宮以後,他已經好久沒有這麼愉快了。可下一個瞬間,他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就被撂倒在地,小腹傳來一陣劇痛。等到他抬起頭來,只看見弟弟被幾個男人扛在肩上,飛一般地朝前面竄去,這突如其來的變數讓他不知所措。直到看著那幾個男人消失在街道的轉角處,小方子才發出一陣哀嚎,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追了出去。

    方勇在自己被扛起的那一瞬間也愣了神,他哪想得到居然會在自以為最安全的時候被別人偷襲得手。可定睛一看,身下那個人竟是義父的親信大黑,他的腦筋一下子僵住了。不過,他到底是讀過書的人,很快反應到這些人是會錯了意,想到自己好不容易和大哥見一面,方勇不由也慌了神,死命地拍打著大黑炭,「放我下來,大黑,聽到沒有!」

    大黑只是嘿嘿一笑,腳步一點都沒停,「我說勇少爺,我好不容易把你從那些人手中救回來,你怎麼連一個謝字都沒有?別鬧了,我知道你是小孩子脾氣,被別人扣下有什麼大不了的!」邊說邊往地下吐了口唾沫,又加快了腳步。

    「你胡說什麼,大黑,快把我放下來,你剛才打的人是我大哥,要是他有什麼三長兩短,我,我和你拼了!」方勇怒吼道,拳頭也不由加重了力道。

    大黑這才停了下來,神色中儘是迷惑,他怎麼都搞不明白,那個明顯是在虐待方勇的少年怎麼會是少爺的大哥,而且看上去那麼瘦弱。可放下方勇後,他回頭一瞟到那憤怒的眼神,他就知道自己確實做錯了事,不免有些訕訕的。方勇二話沒說就往回跑去,大黑的拳頭有多重,他可是清楚得很,最好事情不要太糟糕,他默默念道。

    小方子本就是外傷初癒,再加上又餓了一上午,挨了那麼重的拳頭後哪跑得快?不過是兩條街的距離,他就覺得額頭上出了陣陣冷汗,不過想到吉凶未卜的弟弟,他還是勉強又邁出了幾步。但是,體力不支讓他重重摔倒在了地上,眼前只覺得一陣漆黑,然而,在最後的一剎那,他似乎聽見了弟弟焦急的呼喊聲,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微笑。

    郎哥聽著方勇添油加醋匯報的一切,不禁狠狠瞪了大黑一眼,他早知道這個心腹太過魯莽,但沒想到他居然笨到連敵友都分不清。不過目前的情勢確實太過微妙,方勇那位久未謀面的大哥居然能夠勞動一位尊貴的皇子和他一起去了下裡窩這種骯髒的地方,這已經夠令人意外的了,更讓人驚訝的是,順天府居然因為那莫名其妙的衝突滅了整個地才幫,看來那位七皇子並不像傳聞中那樣窩囊。

    床上的小方子突然呻吟了一聲,這讓守候在旁邊的小方子不由大喜,他一把抱了上去,大聲叫道:「哥,哥!你聽到沒有,我在這,在你旁邊……」

    「要是你想他死的話就繼續叫吧!」一旁的中年人冷冰冰地說道,要不是和郎哥有過命的交情,他哪會特意進城來?看到這個方勇連自己大哥的病情都不瞭解就這麼冒失地行事,他實在忍不住了,「他前一段時間剛受了傷,今天又被那個莽漢打了一拳,再加上情緒變換過度,所以身體相當虛弱。」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18:35
無痕篇 第一卷 蟄伏 第三十三章 約定
  

    方勇的臉上頓時露出了愕然的神色,轉眼間陰雲密佈,「我說那些宮裡的人怎麼會這麼好心,原來一直在虐待大哥,哼,下次要是再讓我遇到那個什麼殿下,非好好教訓他不可!」

    「不,不許你詆毀殿下!」旁邊傳來一個微弱的聲音,「要不是殿下為我請了太醫診治,我早就沒命了!」小方子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

    一句話讓郎哥和那個中年人都怔住了,方勇看到大哥醒了,哪顧得了別的,「哥,你醒了,你知不知道,我擔心死了!」由於有之前的教訓,他可不敢再有什麼熱情的接觸,唯恐傷害了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大哥。

    「再不醒就要被你氣死了!」小方子沒好氣地說,這才看見了旁邊神色各異的兩人,「讓兩位見笑了,我弟弟就是這副德行,說話老是那麼衝動,請問這裡是?」

    方勇剛想開口說話,就被大哥狠狠地瞪了一眼,這才不甘心地閉上了嘴。一邊看著的郎哥看著平日爭勇鬥狠的義子吃癟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看到小方子投過來的疑惑眼神,他微笑道:「我就是小勇的義父,你就是他大哥吧,平日裡他總是把你掛在嘴邊,讓我好奇得很。今日一見,果然是個人才,比這個小子強多了!」

    小方子大訝,在他心目中,方勇認的義父既然是幫派之流,一定是滿臉橫肉,窮凶極惡,沒想到眼前的儒雅中年竟然就是郎哥。不過他在宮中幾年,其他的沒學會,變臉的功夫卻是一絕。只見他馬上換了一副尊敬的神色,掙扎著半坐起身,恭恭敬敬先是一揖:「多謝先生這幾年對小勇的教導,方德低賤之身無以回報,將來若有可用之處,還請先生坦言相告。」

    郎哥心中長歎,如此伶俐的人居然是個太監,真是天意弄人,想及小方子是為了弟弟才自殘身體,出身書香門第卻入宮操持賤役,他對這個少年的堅忍也讚賞不已。郎哥鄭重地還了一禮,正色道:「既然小勇是我的義子,我自當教導他成才。雖然青木會不是什麼正經幫會,我阿郎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但世道就是如此恃強凌弱,如果你放心的話,那小勇就是將來青木會的掌舵之人!」

    這句話無疑是正式確立了方勇青木會繼承人的身份,但屋裡的幾人都很明白,只要小方子說一個「不」字,那麼雖然方勇仍然是郎哥的義子,但卻不會加入青木會。小方子看著弟弟祈求的眼神,心也不由一軟,想到自己在宮裡受的欺凌,弟弟一人獨自生活在外的苦楚,他又有些猶豫。突然,他的腦中靈光一閃,主子的志向他雖然只知道個大概,但需要人手是一定的,如果……小方子終於下了決心。

    「郎先生,方勇跟著您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既然您想把青木會傳到他手裡,我這個作哥哥的也不能無端阻他的前程。但是,」小方子話鋒一轉,「我有一個條件。」他掃視四周,目光停留在了那個中年大夫身上。

    郎哥老於世故,哪會不明白小方子的意思。「你放心,宋大夫是我的至交,有時候也是青木會的智囊,你有什麼話但說無妨。」

    「我現在是七殿下的人,殿下一向勢單力薄,所以……」小方子沒有把話說完,反而不住地觀察著其他人的臉色。

    年少的方勇倒還罷了,郎哥和宋大夫卻早已皺起了眉頭,無端牽涉進宮裡那個複雜的漩渦,對青木會沒有任何好處,而且風險太大了。郎哥思慮再三,剛想婉言拒絕,卻聽得小方子又發話了。

    「我知道自己的請求是過分了些,但我知道殿下的為人。殿下對九五之尊並沒有非分之想,所以各位不必擔心捲入奪嫡之爭。殿下只是內無可恃之人,外無強援相助,長此以往,空有尊貴之身又有何用?剛才的話都是我自己的意思,與殿下並不相干,如果郎先生認為不妥,我也不敢勉強。」

    聽到那位七殿下無意逐鹿天下,郎哥大大鬆了口氣,但他並不願把這一大幫人的命運輕易委於一個自己並不熟悉的貴人之手,但小方子的話已經說到這個分上,他也不好隨便拒絕。眉毛輕輕一揚,他頓時有了主意,「方德小弟,我們不妨立一個賭約如何?」

    「三天之內,如果七殿下的人能夠找到這裡,把你帶回去,我就答應你的條件。否則,此事就休要再提起,如何?」郎哥目光炯炯地道。

    小方子的臉上露出了胸有成足的笑意,「既然如此,就依郎先生的意思,我們擊掌為誓。」他緩緩伸出了右手。

    兩隻右掌重重地擊了三下,兩人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這才把右掌分開。方勇心中雖然不解,卻由於對義父和大哥的敬畏,不敢輕出一言。至於旁邊站著的宋大夫,眉頭卻一直緊鎖著,不知在思量著什麼。

    宮裡的風無痕此時也煩惱得緊,自從昨日回宮後,他的心中就全是那紫衣倩影,幾乎是茶飯不思,看得紅如黯然神傷。直到今日早晨,他才發現小方子昨天一夜未歸,心頭又平添了幾分煩躁。

    「殿下,小方子一向伶俐,想來不會有什麼事的,您還是放寬心吧。」紅如強打著笑臉勸慰道。昨天一夜,她都聽見風無痕在睡夢中呼喚著「若欣」這個名字,雖然早知道自己配不上這位尊貴的皇子,但眼見他戀上別的女人,心中還是充滿了酸楚。

    風無痕哪理會得紅如的這些心思,到底是十三歲的少年,這許多的煩惱事一起湧上來,頓時讓他心神不寧。不過,這些天來習慣了小方子在身邊,沒了他還真是不行,想及他的安危,風無痕終於坐不住了。

    「紅如,你去叫徐春書進來。」他吩咐道。

    徐春書一進來就看見風無痕緊繃著的臉,自然心知肚明是怎麼回事。依禮拜見後,風無痕給了他一個任務,帶人三天之內找到小方子,這讓他有些為難。「殿下,宮裡的太監無故未歸,按理該由內務府查辦,由我這個侍衛出面似乎不妥。」

    「一旦由內務府介入,你認為小方子還能留得性命嗎?」風無痕反問道,「他不久前才因為那件事情受過責罰,如今的事情再傳揚出去,父皇是絕對不會饒他的。」

    徐春書恍然大悟,敢情這個主兒是擔心小方子被問罪,看來自己真的沒有跟錯人。「卑職明白了,三日之內,一定把小方子完完整整地帶到殿下跟前。」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18:42
無痕篇 第一卷 蟄伏  第三十四章 驚喜

  
    再一次走進勤政殿的風無痕,心情仍然如前一次那樣的忐忑。父皇剛剛差汪海來宣口諭召他覲見,這原本是一件喜事,但此時已是深夜,汪海還居然把他往偏殿中引,這就讓風無痕有些不解了。聯想到自己第一次來的情景,他不禁臉色發白,東窗事發這四個字不停地衝擊著他不久前才有些放鬆的神經。

    似乎花了好大的力氣才推開了面前的那扇門,風無痕一眼就看見了父皇的背影,還有明方真人那明亮的眼神。剎那間,剛才還洶湧澎湃的心緒平靜了下來,對著那樣不含一點雜質的深邃目光,風無痕知道那件事仍然是兩人間的秘密。

    「兒臣叩見父皇,恭祝父皇金安。」風無痕掩上房門,這才轉過身來,對著父皇的背影深深叩拜了下去。

    「平身吧。」皇帝的聲音有一絲疲憊,卻仍然背手而立,「你知道朕今天宣你來有什麼事情嗎?」

    風無痕感到一陣愕然,父皇這話裡有話的,到底是什麼意思?話雖如此,只思量了片刻,他恭恭敬敬地答道:「恕兒臣駑鈍,父皇突然宣召,兒臣並不知道所為何事。」

    「無痕,你實話告訴朕,那天大殿上你說的話,是真心實意還是只是在博取朕的歡心?」皇帝倏地轉過身來,雙目中光芒大盛,緊盯著自己的兒子。

    風無痕本能地感到一陣顫抖,他如何不知道,只要一句話答錯,不僅自己以前的努力全部白費,而且可能立刻引來殺身之禍。但如果猶豫太久,則顯得自己明顯是在作戲,電光火石間,他重重地叩下頭去:「兒臣所言無半點虛假,若父皇不信,兒臣也無話可說。然兒臣臥居病榻多年,深知人情冷暖,皇位雖好,卻不是人人可企及之物。兒臣自幼讀書甚少,又無飽學大儒教導,如何敢覬覦大位?」他稍微頓了頓,又徐徐開口道:「蒼天在上,我風無痕若對皇位有半分不軌之意,天地不容,鬼神共棄!」竟是發下了毒誓。

    那悠悠的聲音在大殿中迴盪,良久沒有散去。皇帝和明方真人都沒有想到這個十三歲的少年會發下如此毒誓,一時間都說不出話來,臉色都有些不太自然。照明方真人的意思,原本並不想再試探風無痕,但皇帝對於這個僅存無天命眷顧的皇子還有那麼一點疑慮,這才用如此嚴厲的語氣問了剛才這些話。

    「朕相信你就是了,無痕。」須臾之間,皇帝似乎蒼老了許多,「不要怪父皇太過多心,你雖然還小,但也應該知道天家骨肉相殘的慘劇。你那次竭力保下你三哥,朕很高興有你這麼個懂事的孩子。」他的目光轉向了立在一旁的明方真人,「如果僅僅要你作一個清淨無為的皇子,朕任命了海從芮為你的師傅,以他的大才自已足夠。但朕現在需要一個輔佐朕和儲君的擎天棟樑,一個海從芮遠遠不夠!」

    風無痕猶自震驚於父皇此番言語,皇帝接下來的話又如狂風驟雨般席捲過來。

    「無痕,從今天起,你每天夜裡到勤政殿來,每逢單日,真人將作為你的另一個師傅,擔負起教導之責;,你可以翻閱一下各地送來的緊急奏折,並謄寫一下節略,學習一下如何參贊國事;朕每逢初十、二十、三十會來親自考校你的進展,並教導你一些其他的東西。至於你的身子,有真人在,不必過於擔心,如果不行,朕還可以讓陳太醫隨時伺候。怎麼樣,你能擔當得起這樣的責任嗎?」

    此等連儲君都無福享受的殊遇震得風無痕一陣頭暈目眩,幾乎穩不住自己的身子。太意外了,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究竟是什麼事情讓父皇居然決心啟用自己這麼一個不起眼且病泱泱的皇子,風無痕不知道,但他知道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竭力用顫抖的手支撐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他顫聲道:「兒臣叩謝父皇天高地厚之恩,定當盡心竭力,不負您的期望。」只說了這麼幾句,他的眼淚就再也止不住了,一滴滴地落在了膝前的金磚上。入宮後受到的所有委屈,彷彿都在這一刻化為了烏有,他從來沒有感覺到,眼前這個威嚴的老人是那樣的像是自己的父親。

    看著風無痕稚嫩而掛滿淚痕的臉,皇帝也有幾分感傷,他怎麼會不知道自己曾經的冷遇給這個孩子帶來了多少傷害?然而,這個兒子沒有怨他,反而比其他的兒女更加貼心,更加孝順,作為父親,他虧欠得太多,只能以這種方式補償了。

    「皇上放心,七殿下只是胎裡帶出的那股熱毒,如今經調養後,已經沒有大礙。貧道自會傳他調息之法,足以保他身體無憂。」明方真人雖然奇怪這個傳聞中孱弱的皇子並無任何小恙,但還是鄭重其事地說。

    皇帝欣慰地點了點頭,「好了,既然如此,真人,朕就把無痕交給你了。無痕,以後每日的戌時和亥時,朕會派人去風華宮接你。此地的事情完全保密,這些太監賤奴全是既聾又啞的廢人,況且無人識字,倘若他們還能把這裡的消息傳出去,哼,朕活剮了他們!」

    一句陰狠的話說得四周侍立的太監全都打了個哆嗦,一個個噤若寒蟬,他們不能聽,不能說,但皇帝言語間的殺氣他們卻是感覺得到的。風無痕先是感到渾身一片冰涼,然後才放下心來,無論如何,成為眾矢之的可不是他希望的。

    皇帝離去後,殿中只剩下了風無痕和明方真人兩個,環殿侍立的一眾太監都像如同石雕一樣無聲無息,彷彿並不存在似的。

    「我也不多說其他話了,七殿下,我們既然有緣,那麼現在就開始吧。」明方真人開口打破了沉寂,「你也知道,貧道是修道之人,並不懂什麼治國的大道理,此次入世,也是卻不過皇上盛情,因此,貧道要教你的,不過是一些保命的小術,另外就是這些年的心得了。」

    風無痕詫異不已,父皇說讓明方真人作他的師傅時,他就覺得奇怪,現在聽到這個以活神仙著稱的老人居然要教授自己這些神乎其神的東西,心裡的興奮和疑惑怎麼會少的了?不過,神色變幻間,風無痕一言未發,只是恭恭敬敬地一揖。

    「七殿下,貧道就倚老賣老,稱呼你為無痕吧。你的身體雖已痊癒,但積重難返,沉痾一旦解去,調養卻不可少。那天你也見識過我的九煉陰陽罡,此功法雖是防身利器,卻旨在調息,對你不無裨益。我就先把它教給你吧,希望你能無病無災,免除將來凌雲大地上的所有災禍。」說到後來,明方真人似乎心有所感,不免透露了一些其他的訊息。

    「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人之道,損不足而奉有餘。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無痕,你要記住,雖然你是天潢貴胄,但有朝一日手握權柄,我希望你能牢記這句話。」明方真人沒有注意風無痕明顯有異的神色,逕直開始傳授九煉陰陽罡。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18:45
無痕篇 第一卷 蟄伏 第三十六章 溫柔鄉
  

    聽到幾位貴客點名要他跟著,范明不禁喜出望外。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怎麼會到醉香樓來作龜奴這種下賤的營生。可是,想到家裡六歲大的兒子和瞎了眼的老娘,他就不得不忍受各色人物鄙視的眼神,強打笑容伺候著。他做夢都想有貴人能抬舉一下自己,現在看來機會終於來了。

    自從看了翠娘那額外慇勤的臉色,徐春書心中就總有些忐忑不安,不過,這一切都在看到珠瑩的俏影后煙消雲散。這是一位年方二八的麗姝,身著一襲白衫,論姿色,她最多只有翠娘的八分,可那種從骨子裡流露出來的楚楚可憐,還有那種只有大家閨秀才具備的氣質,足以讓無數狂蜂浪蝶為之傾倒。這不,珠瑩緩緩步入的那一刻,除了徐春書還算把持得住之外,其他三人都現出驚艷之色,葉風甚至還不滿地咕咚了一句,「頭兒真有艷福!」

    行到眾人跟前,珠瑩盈盈下拜,柔聲道:「賤妾參見各位大人。」雖然這句話是對所有人說的,可眾人從她那不住瞟向徐春書的幽怨眼神,早就發現了其中玄虛。

    「老徐,如此佳人,你竟把她撇下這麼久,可真夠無情的。照我說,早早把她贖身了才是正經,難道你擔心嫂子的河東獅吼?」凌仁傑似乎是發洩似的,不滿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徐春書不禁發出一陣苦笑,贖身,說得簡單!也不看看醉香樓是什麼地方,怎可和普通青樓相提並論。當初他囊中富裕,來得最勤的時候,一夕的纏頭就足以讓一般人家一年無憂,尤是如此,他也從沒打過為珠瑩贖身的主意,沒有數萬兩銀子砸下去,那翠娘怎會放走這麼一棵搖錢樹?只看她花費六年功夫把珠瑩這麼一個不懂一點市面的小女孩調教得如此高貴大方,他就放棄了這種打算。「唉,老凌,你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我這不是忙嗎?」徐春書扔過去一個警告的眼神,這才對上了珠瑩彷彿可以讓他整個人融化的目光。

    其他三個姑娘也很快到了,翠娘確實沒有糊弄他們,每一個都是極為出眾的女子,比起珠瑩最多遜色一兩分。同時來到的還有醉香樓的一班樂師,當一切響起來的時候,整個南風閣就充滿了柔情蜜意的氣息。

    范明還是第一次陪侍在這種場合,因此也就沒有注意到四位女子看他時的奇怪眼神。無論是那美妙的絲竹管弦還是珠瑩繞樑三日的歌聲,都是他一輩子都不可能企及的東西。恍惚間,他不知道為那四位尊貴的大人倒了多少杯酒。

    徐春書沒有理會幾位同僚的打趣,以及言語間的酸意,他只是一杯杯地灌著那根本不知道滋味的美酒,聽著珠瑩那曼妙的歌聲,欣賞著美人們的表演。然而,他的內心深處卻在為自己的仕途而感到一陣悲觀,雖然離開了侍衛傾軋最厲害的御前,但被指派跟著七皇子,他還是隱隱感到一陣失落,這個皇子再受寵,畢竟曾經當眾表明自己無意於皇位,自己要想真的出頭,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想起自己當年剛考上武狀元,鮮衣怒馬遊街的情形,再對比如今一些品級一樣,卻早已封疆一方的同年,徐春書只覺得一片苦澀。

    醉意朦朧的,他瞥見了旁邊的那個龜奴,只見他目不轉睛地盯著四位歌舞著的女子,臉上一片沉醉之色。徐春書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念頭,貿貿然地衝出了一句,「我看你好像原本不是幹這一行的,這可是賤籍,入行容易脫行難,怎麼,家裡的那位不和你鬧麼?」

    范明的臉瞬間就變得雪白一片,「大人,小的沒有妻子,家裡還有老娘和兒子要養,就算被人恥笑也顧不得了!」

    這句話大有語病,如果沒有妻子,哪來的兒子,雖然徐春書喝了不少,但這點還不至於不明白。「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只聽徐春書喃喃念道,「這年頭,什麼事都有。男子漢大丈夫,不要這副沒出息的樣子!」

    也許徐春書這句話只不過是無心之語,但在范明聽來無疑是久旱甘霖,自從妻子跟著一個富商跑了後,他的頭就從來沒有抬起過。「大人,小的實在是苦啊!」范明的眼淚再也止不住了,「支撐不住的時候,連想死的心都有過,可小的要是死了,家裡的一老一少怎麼辦?」

    徐春書原本就是隨便說說,要是平時,他也是不屑於搭理這種身份低賤的人,可現在醉意上湧,言語不多的他也不免些饒舌,「這種三教九流匯聚之地,你一個大男人,對誰都要裝龜孫子,也夠難為你了。」鬼使神差的,他又問了句話,「對了,京城有個青木會,似乎勢力還不小,你知道嗎?」

    范明愣了一下,這位大人怎麼說著說著就扯到了那幫瘟神,不過,想起徐春書不惜身份的勸慰,他咬咬牙,先是偷偷覷了一下周圍眾人,見他們的目光早集中在美女身上,這才囁嚅道:「青木會小的自然知道,他們的勢力在地才幫滅了後又提高了不少,大人,您問這些幹什麼,那些個殺人不眨眼的,只要一根手指就能把人掐死。」

    「他們,他們敢?」徐春書毫無所覺地又是一杯美酒下肚,「我問你的話,你敢不答?」

    「小的自然不敢,」范明自忖身份,陪笑道,「您是什麼檯面上的人,滅了那幫人還不是和掐死一堆螞蟻似的。說實話,這青木會和一般的地痞混混不一樣,沒人知道他們的堂口在哪,小的也就是有一個堂哥在裡面混口飯吃,這才知道一點……

    他考慮了一下得失,正想繼續說下去,卻發現旁邊傳來一陣打呼聲。醉香樓最頂級的青玉液,常人只要三杯即醉,徐春書只不過仗了內力精深,但十幾杯下肚,他還是睡了過去。范明心中再懊惱,也只得作罷。

    徐春書一覺醒來,只覺得軟玉溫香在懷,凝神一看,這才發現珠瑩溫順地蜷縮在自己身旁,枕著自己的手臂,漆黑的秀髮如同瀑布一般覆蓋在自己裸露的胸膛上,臉上充斥著滿足的笑意。他這才覺得一陣頭疼,昨晚後來發生了什麼事情,他一點都記不得了,只知道迷迷糊糊間,似乎有人為他沐浴,有人為他寬衣解帶,最後,當然是珠瑩了。但是,徐春書似乎覺得自己忘了些很重要的東西,一些在他還沒有完全失去知覺之前聽到的話。反覆思量了一會,唯一有點印象的也只是那個龜奴,想到這裡,他的臉色不禁大變。

    他近乎粗暴地從珠瑩的懷裡掙脫了出來,隨便抓了件衣服,就這麼赤著腳衝了出去。驚醒過來的珠瑩茫然地看著徐春書頭也不回離去的身影,眼中泛出一陣酸楚的情意,一滴清淚悄然落下。

    葉風等三人莫名其妙地被徐春書從旁邊的美女懷中硬拽了起來,心中都有些惱火。就算這次是你老徐請客,也不必這麼猴急地走吧。生性豪爽的凌仁傑甚至嚷嚷起來,「老徐,你要不說清楚,擾了我的好夢,我跟你沒完!」那大嗓門震得醉香樓的樓梯似乎都顫抖了一下。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18:46
無痕篇 第一卷 蟄伏  第三十七章 受辱
  

    徐春書不耐煩地簡短解釋了幾句,三人這才釋然。不過,灌了一肚子美酒,一夜風流之後,一大清早又被人擾了補眠的興致,他們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去,一個個青中帶白的。但是,誰都知道若錯過了這條線索,三天之期轉瞬即至,到時交不了差是鐵定的事。再聯想到幾人領著差使卻在外面這樣逍遙,都不由得忐忑。

    樓下打著盹的幾個龜奴看見徐春書四人衣衫不整,急匆匆地從樓上下來,都有幾分不解。要知道天下的青樓常客,沒有一個是在午間前離開的,一大清早的趕路或是辦事,那是苦哈哈們的命,來這的哪個不是金主?在為首的那個龜奴眼裡,這幾個人無疑和傻瓜差不多,他不禁又瞇了眼。

    可這個倒霉的人還是沒想到徐春書第一個就找上了他。「昨晚那個伺候我們的龜奴上哪去了?」徐春書一把抓起他的領子,惡狠狠地問道。

    旁邊的幾個龜奴不禁傻了眼,感情這幾位肝火那麼盛是為了這個?這些人剛才還冒出來的火氣一下子都沒了,龜奴這營生下賤他們都知道,可是在醉香樓這種地方,要是誰敢惹客人不高興,或是偷拿客人的東西,那翠娘就只有一種處置辦法,打斷了手和腿扔出去,想到這裡,他們不禁打了個哆嗦,不過,潛意識裡還有那麼些幸災樂禍,又有一場好戲可看了。

    「徐,徐大人,小的是早上剛來換班的,不知道昨晚是哪個不長眼地沒伺候好幾位大人,您,您先鬆手好不好,小的去請夫人來。」那個被一把拽著的龜奴終於看清了是徐春書,心裡暗暗叫苦,只見他小心翼翼地看著眼前男人的臉色,顫抖著說。

    接著自然是一陣雞飛狗跳,待到翠娘來時,徐春書幾乎是把醉香樓的所有龜奴翻了個遍,可就是沒找到昨晚的那個人,氣得他直跺腳。

    「徐大人,一大清早的,你這是抄檢我們醉香樓還是怎麼著?」翠娘眼皮也不翻,「要說是誰得罪了您,我也沒什麼二話,我剝了他的皮給您下酒!」翠娘陰狠的目光掃向底下的那些人,龜奴們頓時噤若寒蟬,誰都知道老闆娘是說到做到,就算用他們的屍體餵狗,順天府也只會裝沒看見。「不過,您剛才鬧得這一出可是驚了我的客人,這該怎麼算,您總該給閣說法吧,是不是啊,徐大人?」她緊接著又不緊不慢地加了一句。

    「翠娘,你也知道我徐春書無風不起浪,那個龜奴沒有得罪我什麼,只不過他知道我想知道的東西,想讓他帶個路而已。鬧得這麼大,是我的不對,今日我不得空,改日我一定登門道歉!」徐春書不卑不亢地說。

    翠娘面帶微嗔地白了他一眼,這才轉向了身邊必恭必敬地侍立著的中年男子,「老路,徐大人既然發了話,你把人給我找來,我倒想看看是哪個小崽子讓徐大人這麼記掛!」老路答應了一聲,立時一幫子手下就開始清查。

    到最後,老路斥退了一眾手下,走到翠娘身邊,一幅預言又止的樣子。徐春書暗道不好,果然,老路的口中吐出了一個很不好的消息。原來,昨晚的那幫樂師舞孃中,不乏一些自恃不凡的女人,其中綺霞和洛雲自忖一向只伺候達官貴人,本來就對范明這麼低賤的人也能上南風閣有諸多不滿,後來見他用那種迷醉的眼光看著自己,內心的厭惡自是不必說了。待到范明從南風閣退出的時候,早就被兩人實現吩咐的打手教訓了一頓,最後敲暈了不知扔到京城的哪個角落去了。

    得知了樓裡的姑娘如此張狂的行徑,翠娘的臉色自然不好看,但當著徐春書等人的面,她還得維護著自己人的面子。「徐大人,這麼著,我讓人帶著你去找,一個大活人,不可能就這麼被折騰沒了。您放心,今天的事我一定給您一個交待就是。昨晚的纏頭費用,就算我請的!」她隨手一招,幾個剛才還像霜打過白菜似的打手立刻點頭哈腰地湊了過來,「你們聽著,今天的事我暫不追究,你們帶著徐大人,務必把那個范明找到。如果找不到人,哼!」她的眼中寒光乍現,自有一股威勢。

    事到如今,徐春書也不想完全掃了翠娘的面子,只見他略一思量,就爽快地拱拱手道:「那就勞煩了。」旁邊的三人不免都有些奇怪,就看徐春書剛剛還氣沖沖的樣子,肝火這麼快就平息了下去,心裡都犯起了嘀咕,當然,某些人甚至懷著惡意猜測他是為了自己留一條後路,否則下次一定會被珠瑩打出來。

    幾個打手陪著笑臉領幾人來到了昨晚把范明扔下的地方,可四周別說人影,連個鬼影都沒有。沒了翠娘在身邊,徐春書哪會客氣,「你們不是保證能找到人嗎?」

    打手甲看著那四個主兒快要發飆的樣子和明顯不善的眼神,腿肚子不由抽起筋來,心裡把綺霞和洛雲不知道罵了多少遍,要不是那兩個女人裝什麼金尊玉貴,哪會有今天這個個苦差使?他就差沒下跪了,「四位大人,我們昨晚確實把人丟在這兒了。想是他醒來自己走了。」

    「那好,你們帶我們幾個去他家一趟,要是再找不到人,那你們就全滾回去醉香樓吧!」凌仁傑不耐煩地道。

    范明一腳深一腳淺地回到家中時,已經是天明時分了。他壓根沒想到原本順順當當的一天會變成這樣。他永遠不會忘記那個面相猙獰的打手把腳踏在他臉上時的那幅情景,還有那一句句誅心的話,「小子,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也不想想自己什麼身份,居然癩蛤蟆想吃天鵝肉?樓裡的姑娘是你能看的,就你那一輩子受窮的命,怪不得老婆都跟別人跑了!」

    范明恍如夢遊般地推開房門,枯瘦得如同劈柴似的老娘立刻醒了,只聽她摸索了一陣,這才顫聲道:「阿明,是阿明回來了麼?」

    范明答應了一聲看了一眼昏昏沉沉躺在床上的兒子,心知肚明孩子又是餓了一宿,心中的悲苦再也忍不住了,這種像狗一樣的日子,他再也過不下去了,還不如死了乾淨!長久以來纏繞他的念頭,終於讓范明下了決心。

    他翻開床上的破稻草,終於找到了十來個黑乎乎的銅子,心中不禁發出一聲苦笑,活了幾十年,家裡卻只有這麼一點財產,作為男人,大概沒有人會比他更加失敗的吧。他小心地把銅子揣進懷裡,回頭囑咐了一句,「娘,你和小虎等著,我去買些吃的回來。」

    捧著幾個熱氣騰騰的饅頭,范明一進房門,兒子小虎一骨碌地就爬了起來,搶過一個饅頭就往嘴裡塞。范明也不去管他,又拿著一個饅頭小心翼翼地餵著自己的老娘,直到看見老娘吃了整整一個饅頭,他才自己拿起一個,小口小口地吃了起來。他知道,老鼠藥的毒性恐怕就要發作了。

    果然,兒子小虎的嘴角第一個溢出了鮮血,只見他痛苦地抓著自己的胸口,眼睛中滿是驚恐的光芒。緊接著,老娘也彷彿感覺到了什麼,枯樹皮般的臉上先是一陣痙攣,隨即又變得無比安祥,老人原本就身體虛弱,老鼠藥這麼一折騰,第一個撒手西歸。范明見小虎還在那裡蹬腿掙扎,隨手又拿了一個饅頭塞在他嘴裡,「去吧,做個飽死鬼,也比在世間凍餓強!」他喃喃自語道。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18:50
無痕篇 第一卷 蟄伏 第三十八章 再別
  

    徐春書破門而入的那一刻,正是范明藥性開始發作的時候。儘管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他根本連愣神的功夫都沒有,三兩步躥到范明的身邊,一把抓起范明的手,平時視若珍寶的真氣立刻源源不斷地輸了過去。

    范明艱難地睜開眼睛,入目的卻是徐春書陰沉的臉,頓時呆若木雞。他萬萬沒有想到,在自己死志最堅的時候,竟然會有貴人趕到,可是,什麼都來不及了,兒子,母親,都死了,什麼都沒有了,他的眼神再度渙散了下去。

    徐春書暗道不好,如果一個將死之人真的絕望的話,那就算大羅金仙也救他不回來。想到這裡,他只得示意凌仁傑去看看范明的兒子,隨後大喝一聲:「醒醒,你兒子還沒死!」

    范明渾身一震,嘴中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只覺得五臟六腑如同火燒般似的疼痛,忍不住呻吟起來,此時他的求生慾望已經完全被激起了,徐春書的真氣頓時在他體內暢通無阻。興許是上天不想讓他就這麼死去,興許老鼠藥的毒性並不強烈,半個時辰下來,范明的臉色已不再是那種駭人的慘白,剛才還青筋畢露的手也放鬆了些。

    「你已經在鬼門關上走了一遭,知道麼?」徐春書輕拭額頭的汗水,沉聲道,「你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麼嗎?虎毒不食子,畜類尚知反哺,你居然弒母殺子,置倫常於不顧,要不是我有要事詢問於你,怎麼會救你這樣喪盡天良的人!」

    范明愣了半晌,這才一聲乾嚎,向一旁的老娘和兒子撲去。凌仁傑搖了搖頭,「中毒太深了,就算是華佗再生也救不回來。」

    范明顫抖地抱起兒子業已冰涼的屍體,茫然的眼神向眾人掃去。突然,他看見了徐春書身後躲躲閃閃的那幾個打手,滿腔的怨憤頓時爆發了。誰也沒想到一個剛剛還如同死人般的男人會有這樣的速度,幾乎是瞬間,范明就衝到了幾個打手面前,給了每人兩個個結結實實的耳光,「你們這些畜生,如果不是你們把我逼急了,娘和小虎怎麼會死?」他呆呆地抱著小虎跪在地上,舉首望天,「老天爺,你為什麼不肯放過我們這可憐的一家,我上輩子到底做錯了什麼,你要這樣折騰我們!」

    幾個打手的眼中凶光一閃,被這樣的窩囊廢打了,他們心中剛才還湧起的那絲同情和後悔頓時無影無蹤。只是在徐春書四人的威勢之下,他們不敢還手,只能在暗地裡盤算著到時怎麼讓那個窩囊廢生不如死。

    「好了!」徐春書再也看不下去了,「他們固然有大錯,但你捫心自問,堂堂男子漢大丈夫,就是賣苦力也不至於到現在的地步。我沒有閒工夫和你耗著。范明,我再問你一次,昨晚你說的那個在青木會混飯吃的堂兄,可是真有其人?他知道青木會的堂口在哪嗎?」

    這句話一出,除了凌仁傑等三人,其他人都愣了,敢情這幾位主兒眼巴巴地來這破地方,是打聽青木會來著。幾個打手心底這麼一琢磨,腦筋就動開了。可青木會不是一般的幫會,堂口在哪,他們還真的不太清楚,只能在那懊惱著。

    「大人,如果我能帶您去,您給我什麼樣的報酬?」范明的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

    徐春書感到一陣厭惡,一個剛剛還親手殺死了母親和兒子的人,現在還對救命恩人談報酬,簡直是豬狗不如!可現在自己有求於他,只能強自按捺心頭的怒火,「你要什麼報酬?開口吧!」

    范明陰惻惻地一笑,隨手一指那幾個打手,「只要他們給我娘和兒子披麻戴孝,哭靈七日,我就帶你去!」

    「你不覺得太過分了嗎?」彭飛越對這個男人的得寸進尺也很不滿,「就算他們昨晚欺辱了你,大錯是你自己犯下的,怎能全怪到別人頭上?」

    「答應還是不答應,全在大人一念之間!」范明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如果大人不答應,全憑處置就是。但要從我嘴中找到點什麼,那是休想!」

    徐春書緊皺著眉頭,隨便打量了一下身後那幾個打手,很快下定了決心,「好,本官答應你了!」他突然自稱本官,那就代表他準備用官身來強壓那幾個地頭蛇就範,至於翠娘那裡,事後賠禮想必就差不多了。

    幾個打手無不用怨毒的眼光看著范明,如果說目光可以殺人,那范明不知可以被殺死多少次了,可那個平時懦弱的男人還是一副毫無所覺的樣子。「好,大人一言九鼎,我這個小人物就信了,希望大人不要讓我失望。」范明緩緩走到門口,推開那扇破爛不堪的大門,「跟我來吧!」

    小方子這兩天也格外焦急,雖然在郎哥面前拍了胸脯,但主子是否能在三日之內派人找到這裡他還真的沒有把握,況且他已經知道郎哥已經下令青木會所屬不許外出。這不,郎哥不限他在這宅院裡的舉動,但就是不許他出去,害他只能幹等著,連累得方勇也一樣沒有好臉色。雖然讀過書,但幾年的黑道打拼下來,這小子早沾染了一身混氣,對大哥這種對主子忠心耿耿的樣子很是看不慣。

    可是今天不一樣,守門的幾個青木會屬下急匆匆地向內間走去,看他的眼神也很奇怪。小方子可不是糊塗蟲,樂得一蹦三尺高,他心裡清楚得很,一定是主子派人來了。不一會兒,郎哥就板著張臉走了出來,大有意味地瞅了他一眼,就往大門迎去。難道主子派來侍衛竟是以官身求見?小方子心裡犯起了嘀咕,自古官匪在面上就難和,那個報名的人難道不知道這一點嗎?

    徐春書此刻窩了一肚子火,哪還記得什麼不得張揚,看見小方子低著頭跟在郎哥後面出來,氣更是不打一處來。不過,大庭廣眾之下,他也不好發火,淡淡地和郎哥客套了幾句,立刻提出要帶小方子離開。老奸巨猾的郎哥早就看出了面前幾人似乎還有什麼別的事情,再加上答應小方子的條件事關體大,風無痕如果沒有親自出面,他也不會輕易提起,因此爽快地應承下來,只是附帶地提了小方子前天受傷的事,當然隱去了大黑闖禍的真相,徐春書的臉色這才稍霽。

    方勇自然不捨大哥離開,但義父的一句來日方長讓他訕訕地退了回來。小方子強裝笑意地對他們揮了揮手,便頭也不回地跟在徐春書幾人後面走了。誰也沒發現,他已是滿面淚光,與方勇度過的這兩天,他何嘗不知道雖是郎哥對主子的考驗,更是為自己創造的機會。咫尺天涯,以後與弟弟再相見不知是何時,但他壓根不敢回頭。

    回去的路上一片沉默,心事重重的小方子沒有發現除了徐春書四人外,還有范明這個陌生人。范明也緊閉著嘴,裝作沒看見剛才的一幕,他的心早已死了,這些與他無關的事情連想都懶得想。

    走到一個三岔路口時,徐春書停下腳步,沉吟半晌道:「接下來我們就分頭行事吧,小葉,小方子就麻煩你帶回去。我和老凌,老彭把那些事料理了再回去,你幫我們稟告一聲。」

    平時一向是樂天派的葉風此時也沉著張臉,他看了看小方子,又瞟了一眼旁邊如行屍走肉般的范明,這才艱難地吐出了一個字「好」。

    一行人便在岔路口分了手,小方子瞅著幾人不善的臉色,儘管滿肚子疑惑,但一句話也不敢多問,只得和葉風一起踏上了另一條岔路。他當然不知道,自己的兩天失蹤為這些侍衛帶來了多大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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