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凌雲誌異 作者:府天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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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2009-5-14 15:28: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9 215673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22:38
無痕篇 第二卷 展翅 第十六章 大風
  

    宛烈二十一年六月初一,皇帝風寰照下了一道令天下人為之震驚的旨意,竟是一反慣例,將京中的所有成年皇子派往各地,各自司掌一項非同小可的大事。二皇子風無論安撫福建災情,三皇子風無言巡視江南大堤,四皇子風無候遠赴雲南察訪朝廷下轄各番族情況,五皇子風無照前往西北塞外監督流民狀況,六皇子風無清前往兩廣清查官商與西夷的生意往來,順帶尋找各古籍善本,其餘諸皇子待成年之後,另行委差。

    這非同小可的旨意立刻讓整個官場全亂了套,攀附諸皇子的人不在少數,皇帝這摸不著邊際的一手頓時讓他們失去了主心骨,整個京城的大街小巷,充斥著人們的議論聲,而鼎鼎大名的醉香樓,客人更是比往常暴增一倍,而且幾乎全是衝著那特殊服務而來。但翠娘不知葫蘆裡賣什麼藥,竟在聖旨下達後的第三天宣佈歇業十天,理由更是荒唐得可笑——回家省親。

    比起官員們的驚惶,諸皇子早從風珉致那裡得到了風聲,但誰也沒料到皇帝的旨意來得如此之快,連應對的時間也不夠。最令人叫苦的是,不知皇帝是有意還是無意,此次派出京城的五名皇子,除了二皇子,其他人去的地方竟然都沒有什麼自己門下的官員,若要恣意也難稱心,因此一個個都是憂愁不已。但此等時刻,他們也不敢串連,唯恐惹惱了原本就心意已決的父皇。

    皇后賀氏已經連著摔破了第三盞西夷進貢的琉璃燈,這些平日最珍愛的皇帝賞賜之物,此時卻顯得如此令人厭憎。雖說是結髮夫妻,但她當年能力壓群芳,成為太子妃,最終母儀天下,靠得不是別的,而是出眾的美貌。古話說得好:「以色侍君者,色衰而愛弛。」這些年來,後宮新進嬪妃眾多,姿色在她之上者也不少,儘管賀氏利用皇后統轄六宮的大權,明裡暗裡黜落了一批出眾的秀女,卻仍然難阻瑜貴妃蕭氏的崛起。慶幸的是,在多年未曾有孕後,賀氏終於誕下了一位皇子,本以為子以母貴,五皇子風無照頂著皇帝嫡子的頭銜一定能順利繼承大統,誰道皇帝遲遲不立太子,反而越發冷落了她。如今,瑜貴妃的兩個兒子尚可安居京城,自己的兒子卻要遠赴西北,她焉能忍得下這口氣?

    「微臣給皇后娘娘請安。」賀甫榮一進門就看見了滿地狼藉,心中早明白是為了什麼事,可是,侄女身份貴重,等閒安慰話哪能管用,因而他也小心得很。

    「你們全都滾出去!」賀氏衝著殿內一眾大氣不敢吭的宮女太監們吼道,「一個個像死了老子娘似的杵在這裡,竟是一點用場都派不著,都給本宮滾出去!」

    一幫奴才如蒙大赦,迅疾無比地退了下去,末尾的一個還乖巧地掩上了大門。「哼,這些沒用的奴才,只有做這種事情最上心!」賀氏恨恨地罵了一句,隨後淡淡地吩咐道:「三叔坐吧,反正現在這裡也沒了外人,不必拘泥那些禮數。」

    賀甫榮告罪一聲,這才斜簽著身子坐下。雖說是自家侄女,可是皇后的脾氣他最清楚,有時隨和得和常人沒什麼兩樣,片刻之後卻又會翻臉不認人,當初娘家帶來的兩名貼身宮女就是為了一丁點小事而慘遭杖斃,一點昔日情分都不念。相比之下,自己這個名分上的叔父又算得了什麼?

    「皇后娘娘,皇上既然旨意已下,恐怕難以更改,不知娘娘有何打算?」

    「打算?」賀氏冷笑一聲,「都已經任人宰割了,還提什麼打算?三叔你倒是說說,皇上如此防著本宮和無照,他究竟想怎麼樣,難道真的要廢了本宮,立那個賤人為皇后?」她狠狠地撕扯著手裡的帕子,眉宇間透著一股駭人的陰寒。

    賀甫榮心中一緊,倘若皇后要做什麼傻事,憑他的身份,是無論如何也阻止不了的,到了那時,別說五皇子的大位無望,恐怕整個賀家也得灰飛煙滅,因此,他只得強顏安慰道:「娘娘多慮了,想娘娘執掌六宮多年,深得嬪妃稱道,皇上又怎會輕言廢後?微臣不怕說句犯忌的話,就算皇上有此意,朝臣那裡死諫的也不會在少數。還請娘娘放寬心些,瑜貴妃的兩位皇子只不過年紀尚幼,一旦成年,皇上已有旨意,一定會仿照前例派出京去。」

    賀氏這才臉色稍霽,隨手將扯壞的帕子擲在地上,「三叔所言也有道理,本宮倒是氣糊塗了。只是西北向來苦寒,無照秉性脆弱,恐怕無法忍受。萬一……他來得及趕回來嗎?」

    賀甫榮正色道:「這正是微臣欲與娘娘商議之事,皇上此舉大有深意,似乎是想從諸皇子的作為中擇出一個儲君,而且竟是拋開了嫡庶之分,大違本朝先例。但朝中其餘重臣大都得到了皇上密諭,因此反對之聲寥寥,又得到了珉親王的支持,因而此事已決不可能更改。無論西北如何難熬,娘娘一定得囑咐五殿下挺著,否則一旦觸怒皇上,後果堪憂。」

    「另外,西北雖然苦寒,但民風彪悍,天下無雙,若能招攬一批死士,則對將來大業必有幫助。況且……」賀甫榮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只有兩人能聽見。

    賀氏臉現訝色,隨即點頭道:「還是三叔想得周到,居然能伏下此步暗棋,如此甚好,本宮就放心了。不過此事至關重大,切不可洩漏。」

    「微臣自然省得。」賀甫榮躬身道,蒼老的臉上滿是自信。

    宛烈二十一年的科舉,由於有了先前的旨意,在風口浪尖的京城也就泛不起多大的波瀾。主考官沒了上頭的鼎力支持,科場賄賂和作弊之事也就收斂了許多,倒是風寰照即位以來少有的清平科舉,有才之士金榜題名的不在少數。儘管如此,發榜的那天,仍然是幾人歡喜幾人憂,但對於何叔銘和范衡文幾人來說,錦繡前程就在眼前,畢竟他們早通過了一個月前的會試,成為了貢生,殿試的成功與否,就不是那麼重要了。

    「報,河南新野范衡文,高中二甲第十八名進士!」

    「中了,我中了?」一向嚴正的范衡文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停地喃喃自語道,連準備好的打賞錢也忘了派,還是旁邊的好友李均達看著好笑,替他打發了那群報喜討賞的。

    「報,山西太原李均達,高中二甲第二十三名進士!「這下輪到李均達愣了神,他也可算是履試不第,要不是家境殷實,無論如何也禁不起這樣的折騰。這次得中貢生,他已是非常意外,原以為能得到一個同進士出身已可告慰家中父母,誰料想就憑自己那中平的文章居然上了二甲!他竭力控制住自己有些痙攣的面部表情,給報喜人遞上了幾塊散碎銀兩。

    三人之中中了兩個二甲,原本是件值得高興的事,但何叔銘的心裡卻有些酸溜溜的,要說文名,他可是遠在其他兩人之上,如今還沒個准信前來,若是萬一落第,臉面何存?正在彷徨不安之際,外間敲鑼打鼓,又來了一隊報喜的人馬。

    「恭喜河南開封何叔銘何老爺,高中一甲第三名探花!」客棧中原本就有些騷動的人群頓時發出一陣驚呼,老闆盧順發更是笑得合不攏嘴,發了,今後肯定發了,也不知道是交了什麼好運,自己一個小小的客棧居然出了一個探花,兩個二甲,統共三個進士老爺,天哪,真是財神菩薩開眼啊!

    何叔銘真的木了,探花,探花郎,不可能,一定是自己聽錯了,肯定聽錯了,一定是誰和自己同名同姓,直到看到身旁兩個朋友興奮的目光,他才醒悟過來,自己,真的中了!極度的喜悅讓他渾身無力,幾乎癱倒在地。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22:39
無痕篇 第二卷 展翅 第十七章 死訊
  

    所謂的瓊林宴,雖說這批新進士們看得極重,但在朝廷大佬眼裡,無非是走走過場。他們的心思早就飛到了那即將出京的幾個皇子身上,至於那幾個進士,實在引不起什麼興趣,就算狀元又如何,還不是現在翰林院裡廝混,還不知何年何月能出頭,哪比得上京中的官宦子弟陞遷之速?

    不過,官面文章還是不能少的,否則,豈不寒了天下讀書人的心?皇帝雖然早早以身體不適為由退席,大員們也有幾個托詞或抱病未來,但作為將要留守京城的最年長皇子,風無痕不可避免地出席了這次士子的盛會。皇帝交給他一個很不可思議的功課,觀察這些新進士的品性,這讓他心裡犯起了嘀咕,自己又不是明方真人,哪有這等本事。不過說起神仙中人,最近也好像經常躲著自己,九煉陰陽罡的後續口訣更是避而不談,讓風無痕好一陣鬱悶。

    不過,皇帝臨走時囑咐他執壺勸酒,風無痕可不敢怠慢。一席一席地敬了過去。那些士子們大多是寒家出身,哪見過如此場面,一杯下肚,早已是滿面通紅,更有甚者,想起往昔寒窗苦讀,如今得皇子親自敬酒,涕淚交加者不在少數。

    雖然禮部早已排定了坐次,但酒過三巡,再加上大員們都已經離去,進士們也就有些放肆起來,紛紛攀起了籍貫交情,何叔銘等人也就順理成章地聚到了一起。看到風無痕終於行到了他們這一席,三人都臉現喜色,不同的是,范衡文是有些手忙腳亂,李均達是恭恭敬敬,而何叔銘卻是欣喜中帶著一縷諂媚。風無痕一一收在眼中,不禁又想起當初倚雲閣的那次相遇,對三人又有了新的見解。

    「三位份屬好友,如今一同金榜題名,也算是一樁美談吧!」風無痕親自為三人斟了一杯美酒,卻不以尋常的套話開場,「聽幾位閱卷的大人說,你們的文章都相當不錯,尤其是何公子的大作,連父皇都擊節讚賞,引為佳作呢。若不是今科狀元來歷不凡,恐怕何公子就不僅僅是探花而已。」他眼珠一轉,若隱若現地點出自己認識他們三人的事實。

    三人都是一驚,這七殿下言語之中,彷彿和自己相識,這可就奇了,哪來那麼巧的機緣?倒是何叔銘第一個醒悟過來,長揖一禮:「原來當初在倚雲閣見到的是七殿下,真是失禮。學生才疏學淺,能得探花已是意外之喜,哪敢奢求?」話雖如此,他的眼睛還是向坐在另一邊,喝得酩酊大醉的狀元金泰勝投去不屑的一睹。

    其他兩人這才緩過神來,那日他們在倚雲閣,由於心思都放在何叔銘那件事上,倒是沒有過多留意外人,雖見到有一個身份不凡的少年,但也未放在心上,哪想此人身份如此尊貴。不過范衡文和李均達都是心性正直之人,阿諛之詞自是不可能出口,只是自謙了幾句,隨即飲下了那杯美酒,只有何叔銘藉著酒醉為幌子,有意無意間向風無痕露出拜訪之意,風無痕知道此人熱衷仕途,但自己在此時答應下來卻是不妥,因此只得婉言推辭,讓何叔銘好一陣失望。

    瓊林宴就這麼草草收場了,除去一幫頗為滿意的進士之外,其餘官員僅僅是走馬觀花,客串了一番龍套而已。而這些進士授予的官職,僅有狀元金泰勝因為出身世家,因此實授了禮部郎中,其餘諸人大多分配到了翰林院修撰和編修的閒職。當然,也有一些門路寬廣的,補了幾個地方的實缺縣令,卻是比在京苦熬資格的幾個一甲進士幸運多了。

    忙過了這一陣,幾個皇子也陸陸續續到了出京的時候,相熟的官員也免不了一送,不知是出於何種考慮,風無痕每次必到,倒是給那些各部官員留了一個奇特的印象,只有他自己知道,若不是如此,父皇說不定又要疑心自己不念骨肉之情,他就權當散心,也不管五皇子風無照看見他時的難看臉色。三皇子風無言和四皇子風無照見到他卻很熱情,還很是唏噓了一陣,頗有點兄弟情深的感覺,這兩人都是心機深沉之輩,知道交好這個無意皇位的弟弟,對自己將來會有好處,當然不像風無照那樣短視。至於六皇子風無清,本就和他瓜葛不深,也就是淡淡地告別了一聲而已。

    待到這些事情盡數忙完,已是七月出頭了,轉眼間,風無痕已經在宮牆內度過了兩年,又是炎熱的夏季了。原本要隨皇帝一起移駕避暑山莊的他突然接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消息,二皇子風無論在前往福建途中遭遇流民襲擊,由於是微服出行,只帶了區區五十名護衛,因此全軍覆沒,連風無論也未能倖免。此消息一出,天下嘩然,皇帝更是震怒地打消了去避暑山莊的打算,下旨將福建巡撫聶思遠就地革職,其餘官員各降三級,待朝廷欽差到達後再行發落。

    後宮的嬪妃得知此後,無不大驚失色,倒不是兔死狐悲,實在是風無論身為皇子卻死於刁民之手,讓她們不禁為自己在外的兒子擔心不已,無奈平常屢屢奏效的枕頭風居然沒了作用,皇帝一聽到她們婉轉請求將自己的兒子召回的意思,立即氣沖沖地拂袖而去,竟是鐵了心,無一點回緩的餘地。

    「此事蹊蹺。」陳令誠對風無論遭流民襲擊致死一說頗不以為然,「流民哪有這麼大膽子!休道官逼民反這類誑語,百姓若是有一分活路,便不會行此冒險之事。殺了二殿下對他們有什麼好處,他身上是帶了巨額銀票還是押了大量糧食?沒有任何好處的事,那些流民絕不可能做,倒是朝廷中人暗中下手可能最大。

    紅如身子一顫,「爹,您不要危言聳聽,連皇上都沒有懷疑,我們憑什麼這樣胡亂猜測!」

    旁邊的小方子面色陰晴不定,似乎知道了些什麼,但慮及自己身份,還是沒有開口。風無痕卻眼尖得很,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方子,這裡沒有外人,你若是知道什麼就說出來,也好讓陳叔分析分析。」

    小方子心中一驚,但既然主子已經問出來了,即便自己都覺得荒謬,他還是實話實說道:「回稟殿下,奴才昨日見了弟弟方勇,聽說青木會那裡有個兄弟正好去福建探親,適逢二皇子車架遭劫,他孤身一人,不敢露面,又精於隱匿之術,這才逃得性命,據他所說,此次參與劫掠之人皆是訓練有素,一擊之下,竟無一人逃脫。不似普通流民,倒和軍隊有些相像。此人受刺激太深,言語已是有些顛三倒四,因此奴才也是沒放在心上。」他邊說邊覷著主子的臉色。

    風無痕只覺一陣天旋地轉,幾乎難以立住身子,驚恐之色溢於言表。紅如一把攙住他,焦急地問道:「殿下,您怎麼了,不要緊吧?」

    「沒事。」風無痕疲憊地揮了揮手,目光和陳令誠碰在了一起,一閃而縮。「小方子,你告訴你弟弟,設法把聽過這種說法的人全都軟禁起來,至於那個當事人,如果能除去自是最好,如果不能,也一定得把他送出京城,嚴加看管,此事關係重大,若是走漏了風聲,別說你弟弟,就是你我也性命難保。」

    小方子也是聰明人,略一琢磨,立即臉色大變,二話不說就衝了出去。風無痕和陳令誠看著紅如懷疑的目光,只能簡短地解釋了幾句,連帶著紅如也幾乎駭死。

    風無痕立在窗前,負手望天,心中感歎道,父皇真是好手段啊,隱忍了二哥這麼久,居然就是為了這麼一個機會,不禁除掉了一個不聽話的兒子,而且可以以此對整個福建進行大清洗,皇室的體統也得到了周全。可謂算無遺策,老辣之極。只是這份心機用在自己的兒子身上,令人分外心寒。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22:41
無痕篇 第二卷 展翅 第十八章 幕僚
  

    風無痕拖著疲憊的身軀踏進了自己的府邸,這些天來,由於諸皇子的離開,他的擔子驟然增加,各地的奏折又偏偏比往常多了兩成,幾乎累得他心力交瘁。這些天來,他幾乎天天宿在風華宮內,這宅邸竟是沒進過幾回。

    「殿下!」風無痕正要去休息,小方子匆匆趕來,湊著他的耳朵輕輕咕噥了幾句。

    他不禁一愣,隨即自失地一笑,沒錯,上次安排給師京奇差事之後,他就再也沒過問。想來自己這個主人也做得夠糟糕的,恐怕要不是師京奇覺得自己對他有那麼點恩惠,早就離開了也不一定,他邊想邊踏進了明苑的大門。

    師京奇還在琢磨著那一疊厚厚的邸報,他已經一天一夜不眠不休了,雖然從沒幹過這樣的差事,但就衝著七皇子的信任,他也不能把事情辦砸了。正好皇帝的那道奇怪旨意和二皇子的離奇遭遇讓他似乎看到了點什麼,這才真正有了些頭緒。

    「緒昌。」風無痕輕輕喚道,不料想師京奇仍在冥思苦想中,完全沒注意到有人進來。

    小方子躡手躡腳地走到師京奇身後,輕輕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可還是沒有反應。他一向一驚一乍慣了,生怕師京奇出了什麼事情,又轉到他眼前,伸手晃了晃。師京奇這才驚醒過來,一回頭就看見風無痕笑吟吟地站在他身後,忙不迭地站起來行禮。

    「緒昌,以後沒有外人不必那麼多禮數。」風無痕連忙扶起他,親切地囑咐道,「禮之道,存之於心即可,用不著時時刻刻做在表面。看你憔悴的樣子,似乎是沒睡好,那些奴才是怎麼伺候的?」後面一句話他顯然是衝著身後的總管范慶丞說的。

    還沒等范慶丞出言辯解,師京奇就搶著答道:「殿下,不關范總管的事!是在下自己挑燈夜戰,這才熬成這副模樣,實在是慚愧啊!」

    風無痕這才注意到桌上那厚厚的一疊東西,心中不由對師京奇多了幾分好感,此人言而有信,看來值得花些功夫。「能讓緒昌如此投注的,恐怕不是普通小事,你是否對最近的事情有所心得?」

    師京奇沉重地點了點頭,正要開口,卻被風無痕止住,只聽他對范慶丞道:「慶丞,你先出去,吩咐所有下人不得靠近。小方子,你去守著門!」

    待兩人都離開後,風無痕這才如釋重負地坐下,臉現疲態,「沒辦法,最近反常之事太多,我也不得不小心些。緒昌,你說吧,到底有什麼看法?」雖然他對有些事情早已覺察,但也很好奇這師京奇到底看出了點什麼名堂,畢竟京裡的很多人,包括大多數的皇子都是雲裡霧裡,更何況一個外人?

    師京奇一臉凝重,「殿下,倘若今夜師某言語有何犯禁之處,還請體諒。」

    風無痕心中咯登一下,這個看似桀驁不群的書生,真的能領會到那個?但他還是強笑道:「這是當然,你是我的人,言者無罪,這裡又不是外間,我又怎會怪罪於你?」

    「殿下,依我之見,二殿下絕非死於流民之手!」師京奇開篇就是這一番驚世駭俗之語,他這樣置疑皇帝的旨意,若是傳揚出去,已是死罪。但這只是開始,風無痕越聽越覺得驚恐,自己身處中樞,連猜帶想也只能推測得八分,此人竟然只靠這些官面消息得其七分,絕對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如若此等人才為他人所用……他的眼中掠過一絲殺機,隨即又變得若無其事,不管如何,現在他還在自己手上,收攏其心才是上策。

    「緒昌,這些事情你可曾洩漏半分?」風無痕鐵青著臉道,「你可曾知曉,若是剛才你的言語洩漏了一星半點,這裡所有人都死無葬身之地?」

    師京奇見風無痕並未訓斥他胡言亂語,驚奇地瞥了他一眼,隨即知道自己所言恐怕八九不離十,心中先是一喜,隨後感覺到一陣寒意。等閒皇子,若是聽到屬下如此妄言,怎麼也是先訓斥一番,這主兒的一舉一動,卻都出自他的意料之外,讓他著實感到戰戰兢兢。

    「緒昌可知道我剛才已有殺你之心?」風無痕把玩著一隻精美的玉球,臉色已變得有些漠然,「你能從細微處著手,猜到這許多東西,已是帝王家的大忌。你如此坦言,難道就不怕言多必失,引來禍事?」

    「師某既然已歸殿下,士為知己者死,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殿下如果真想殺我,剛才就不必明言。」師京奇神色輕鬆了許多,風無痕能顯露自己的殺意,證明他真正接受了自己,他還有什麼好害怕的?

    「唔,天家之事,向來只可揣測,不可言傳,你我之間直說無妨,但也須注意分寸,畢竟隔牆有耳。」風無痕的臉上寫滿了謹慎,「緒昌可知道,我在父皇面前比別的兄弟猶要恭謹三分,就是為的不惹人疑忌,可惜現在諸位皇兄都離開了京城,就算我不想成為眾矢之的,恐怕也不可能。」

    「殿下為何不自請前去福建?」師京奇霍得立了起來,眼神炯炯,「二殿下中途而逝,福建欽差尚未選定,殿下攜皇子之名前去安撫,若是成功,必能博得皇上歡心,也可釋他人之疑。」

    風無痕並不是沒想到過這一點,無奈醉香樓是他目前最大的收入來源,一旦離京,恐怕將來要重回中樞就難上加難了,再說,福建那攤子若是好收拾,皇帝也不會遲遲決定不下人選,顯然有自己的考量,但這些是無論如何都不能對師京奇說的。對於這樣一個聰明的下屬,只有保持一定的疏離才是最好的辦法。

    「緒昌所言也不失為好計,無奈此事不能由我進言,否則只有弄巧成拙。待我再考慮考慮,你這幾天耗費心力過多,還是多休息,我會吩咐下人給你多多進補,以免虧了身子。好了,我必須抽空去拜訪一下老師,這些天怠慢了他,若是不去,恐怕又落人話柄。」

    師京奇心中透亮,風無痕的老師是海從芮,那位海觀羽相爺的兒子,此刻去拜訪這位重要人物,確實大有裨益。因此他也不敢挽留,恭恭敬敬地將風無痕送了出去。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22:42
無痕篇 第二卷 展翅 第十九章 老謀
  

    海觀羽的府邸還是那樣的人氣旺盛,風無痕一下官轎,映入眼簾的就是那一長串閒磕牙的長隨馬伕,他們大多聚集在那一排小店裡,旁若無人地交談著,來往的官員也似毫不在意。

    門前伺候的海青眼睛賊得很,老遠就看見了那頂熟悉的官轎,這兩年風無痕幾乎是得空就來拜訪,後來索性向皇帝請了旨,親自到海府來向海從芮請教。這位海大公子也是個懶散的人,樂得省去每天來回的一趟功夫。倒是府裡的下人一來二去,明白了七殿下的醉翁之意不在酒,背後議論了好一陣子,直到海觀羽下了嚴令,這才止住了那群下人的胡說八道。不過,風無痕傾慕海若欣的事,府裡也算是人盡皆知,畢竟兩人也算門當戶對,只差了皇帝賜婚而已。

    海青一溜煙小跑過來,利索地跪下行了個禮:「奴才給七殿下請安!」

    「罷了。」風無痕含笑點頭,「就你伶俐曉事,怪不得這應門的差事,一直是你管著,眼色還真是不錯。」

    「殿下說笑了。」海青陪著笑臉,就算不論風無痕皇子的身份,未來海府的大姑爺,不加緊巴結怎麼行,「奴才不過是個門子,往來的大人當然得熱情伺候著,不能給我們家大人丟臉不是?」

    「海青,你可不老實啊,上次聽說有個陝西的縣令來求見海相爺,你似乎嫌他的禮物不夠豐厚,愣是沒放人家進去。」風無痕似乎很隨意地問道。

    海青身子一抖,偷眼瞧了瞧風無痕的臉色,發現無異這才放了心。「七殿下,這事……」

    「好了,看你嚇得那樣。我又不是你的主子,才懶得管你的閒事。只是以後做事利索點,別壞了老相爺的名聲,懂了嗎?」

    海青看著風無痕似笑非笑的樣子,心中撞起了小鼓,連忙指天指地賭咒發誓起來,巴結得也更是慇勤了。

    路上無事,風無痕也就順便問起了門口的那排小店,他每次問海觀羽,這個老狐狸老是避而不談,今次倒是個好機會。海青揣摩這事並非什麼秘密,也就透露了原委。原來,海家的家奴歷經三代以來,已經到了一個相當大的數目,每年耗費的錢糧更是不計其數,海觀羽早有些給一些人出籍,但不少人都對海家有功,出了籍也沒地方好去,因此這問題就一直耗著。直到海觀羽無意間見到那些前來拜訪官員的隨從嚼著自己攜帶的乾糧在門口等候,這才有了主意,自己一向不收禮,但油鹽不入的名聲實在不好聽,連帶著下人也沒了外快。因此暗裡奏明瞭皇帝,在自家門前的街上開了這一長溜小店,分給了家中幾戶功勞大的奴才。那些請見的官員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因此倒是貼補了海府那些不寬裕的下人。

    風無痕對這位老相爺又多了幾分欽佩,如此安置下人的法子,倒是新鮮,但仔細想來,與人與己竟是沒有半點損傷,怪不得他和自己交往甚密,卻從來不避嫌疑,原來是明知自己對海家有百利而無一害,不愧是朝中的不倒翁呢。

    海青一直把風無痕送到內宅大門,這才止住了腳步。海府的主子們幾乎都將這位殿下看作了自己人,因此內宅的前院幾乎是任其進出,若欣小姐也是經常有意無意地過來,就連一向寡言少語的若蘭小姐也會過來幾次。海青看得出來,七殿下似乎對若欣小姐情有獨鍾,可是一想到那好心卻又苦命的若蘭小姐,也希望她有個好歸宿。想著想著,他突然拍了一下腦袋,這些關自己什麼事,說不定老爺一高興,將兩位孫小姐都許給這位殿下也不一定,自己還是去忙差事要緊。想著門上那些喜歡偷懶的小子,他連忙趕了回去。

    「相爺,老師,無痕在這給兩位賠禮了!」風無痕躬身道,「這些天事忙了些,竟顧不上老師的課,也沒來向相爺問安,實在是慚愧!」

    海觀羽和海從芮連忙都還了半禮,「七殿下實在是太客氣了,幾位殿下出京之後,當然輪到您忙一陣子,老夫一把年紀,說不定哪天你不問就安了!」海觀羽樂呵呵地說,「倒是從芮嘀咕的不少次,你這個學生他還是很滿意的,可惜你是皇子,最多只能算他半個學生,看來他的衣缽還得另找傳人才是!」

    「父親!」海從芮狠狠瞪了父親一眼,「您可是堂堂宰相,怎麼在家老是拿我開玩笑,無痕,來,我正好發現一個問題,你跟我到書房來。」他不像父親對風無痕那麼客氣,既然是學生,直呼其名也是應當,皇帝也知道他的書獃子習氣,因此並不以為忤。

    風無痕這下傻了,誰都知道海大公子是書癡,他要是和你論起學問來,三天三夜都難以脫身,自己可是體會過那種難熬的滋味,若是平常還不打緊,一個盹就過去了,可是現在,自己卻有事要請教海觀羽,哪有功夫聽老師嘮叨?

    「好了,從芮。你那學問不能先緩一緩?」海觀羽早知道風無痕的來意,見兒子這麼不知情識趣,未免有些著惱,「把七殿下的時間分一點給你父親不行嗎?」

    海從芮不滿地嘀咕了一句,但父親發了話,他這個作兒子的也不得不遵從,臨出門前,他還是轉過頭來怏怏道:「無痕,待父親這兒的事完結後,你到我的書房來,功課我已經很久沒考校你了。若是皇上怪罪下來,我這小小官員可吃罪不起!」言罷向自己的父親投去示威性的一睹。

    「唉,從芮就是這脾性,這下可好,藉著皇上壓起我這個作爹的來。」話雖如此,海觀羽臉上卻儘是欣慰,他並不在乎兒子的官位,官職再高又如何,一個舉止失當,葬送錦繡前程的事何其多,兒子其實是大智若愚啊!「七殿下,你來找老夫想必是為了最近發生的事情?」

    「不錯,無痕愚鈍,還請老相爺指點。」此時室內只有他們兩人,風無痕一改開始的神采飛揚,疲憊之色盡顯無遺,「如今我雖因年紀尚幼,得父皇優容,但長此以往,恐怕日子會很難過。」他一古腦兒地吐出了自己的苦水,其中半真半假,他知道,只要給這個老人一點點意思,他就能夠猜出個大概來。

    聽了風無痕那一段長長的敘述,海觀羽隨手抓起一旁瓷盤中一個形狀奇特的果子,「這種奇果雖好,但若結在路旁,則剛強難屈,人人覬覦;若是長在豪富之家,則養尊處優,柔弱易折;若是長在大片果林中,它就只是一個普通的果子,殿下明白了麼?」

    看著風無痕略有些迷茫的樣子,海觀羽又繼續道:「老夫也不打啞謎了,七殿下為什麼不自請出京,暫避鋒芒?嘿,您一旦離開,朝廷上下的矛頭就要變向了。莫非殿下以為皇上沒下決心麼?還是認為貴妃娘娘……」

    風無痕瞬間睜大了眼睛,「海相爺,無痕將來若有成就,皆是拜您所賜,大恩不言謝,無痕在此謝過了。」說著竟大禮參拜了下去。

    海觀羽吃了一驚,立刻彎腰將他扶起,「老夫還想將孫女許配給你,自然不能看你在泥潭中愈陷愈深,不過,皇上這幾天氣性不好,你自己得揀個好機會。」

    聽了前面一句話,風無痕不禁臉一紅,但海觀羽後面的話卻是正理,他立即正色道:「老相爺放心,無痕省得。」想起自己若是離京,不知多久能歸來,他風無痕猶豫了一下,又開口道,「若欣小姐那裡,還請老相爺轉告一聲,我就不去告別了,免得多生事端。」他很是清楚,自己這兩年和海若欣朝夕相處,一旦去告別,恐怕自己是第一個受不了的。

    「放心,老夫自有分寸。」這種事情,風無痕不說,海觀羽也不會忘記,孫女可是他的心頭肉呢。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22:43
無痕篇 第二卷 展翅 第二十章 出京
  

    七皇子要去福建了,七月末的朝廷,又傳出了這麼個令人奇怪的消息。早朝上,當皇帝宣佈這個消息,並加封風無痕為勤郡王時,一眾官員再次嘩然,有些人甚至認為七皇子是不是被這炎熱的天氣燒糊塗了。二皇子的大殮都還沒過,他居然還敢到福建那地方去送死?幾個好事的甚至卜算起下一個出京的會是哪個皇子來。只有極少數大員心裡暗讚這七皇子的當機立斷,此時留在京城,確實束手束腳,還不如離京來得痛快,再加上七皇子起步本就晚,若是此去福建處理得當,說不定還能為自己打些基礎,遠比在京城看別人臉色強。

    瑜貴妃卻有些不明白這個兒子的意思,皇帝先前的旨意讓她很是狂喜了一陣,那些年長的皇子紛紛被遣出京,諸皇子之中,十二皇子最為年幼,但他的娘家勢力卻遠遠不及自己,那麼,自己的兒子十一皇子不就登龍有望了?這個體悟讓她在覲見皇后的時候也多了幾分優越感,她彷彿已經看見了風無惜坐在龍椅上的情景。

    但是,風無痕離京的消息讓她多了幾分驚疑不定,難道皇帝是為了剪除無惜的羽翼,這才將他同父同母的哥哥也遣離京城?待到聽說是風無痕自請前去福建的時候,她簡直懷疑這個兒子是不是瘋了,無奈自己和他的關係始終只浮於表面,並不交心,除了一些套話,哪能問出個所以然來?

    不過,風無痕臨走,皇帝親自為他設宴送行,卻沒有請皇后,而是單單下旨請了瑜貴妃。席間,皇帝言語中似乎露出不久之後就會召回風無痕的意思,讓其他兩人都不禁愕然。風無痕是心中懷疑父皇不想讓他有掌控福建的機會,而瑜貴妃卻是心存另外的想法。總而言之,一頓平平常常的送別宴,三人竟是用得別有一番滋味。

    有了二皇子風無論的死訊在前,風無痕這個皇子欽差的排場就相當驚人了。護衛的五百精兵不算,除了將徐春書和冥絕升為一等侍衛,其餘六人賞賜雙等俸祿外,皇帝又破例撥給了他十二名二等侍衛,算是頭等的殊遇,風無痕心知肚明,這是皇帝做給那些官員看的,否則,背後的謠言恐怕又要傳回京城。

    郊送的是珉親王風珉致,而紅如也求了恩典,親自前來相送,她自幼服侍風無痕,從未分開過,但此次一別就是數月,更有可能數年,她怎能不心傷。無奈自己已經不是他的侍女了,欽差又不能攜帶女眷,因此,她只能獨自留在京城。不放心的風無痕甚至通過朗哥從翠娘那裡淘來兩名武功不錯的侍女以防萬一,又囑咐紅如不要隨意進宮。畢竟他自己把所有能用的人都帶走了,連師京奇也不例外。

    「無痕,沒想到你對這個丫頭如此看重。」站在一旁的珉親王有些詫異道,論姿色,紅如並不算十分出眾,論身份,她原本只不過是一個宮女,連女官都算不上。即便陳令誠將她認為義女,列入了自己一族中,但將來風無痕一旦大婚,她在皇族宗譜的排名也只是輪到末席,畢竟皇子的側妃也大多出自名門。

    「皇叔祖,紅顏知己,可遇而不可求,我能得紅如之心,是我風無痕之幸。侄孫不在京城這段時間,還請皇叔祖代為照拂紅如。」風無痕仍然是有些不放心,只能向風珉致再打了個招呼。

    風珉致心中輕歎,重情重義,雖是上佳品行,但對於皇族來說,對女人不可看得太重,不過,既然這個侄孫已經開了口,自己也不好拒絕,還不如賣他個人情,將來或許會有幫助。

    見風珉致一口答應,陳令誠也鬆了口氣,本來他是想在京城陪伴女兒的。但現在他是不得不跟去,紅如前幾天起就夜夜難眠,老是擔心風無痕會出什麼意外,死活讓自己的義父隨行。他只好死皮賴臉和醫正沈如海磨了半天,以大災之後必有瘟疫為由,這才使得那個權力慾頗強的人答應向皇帝提出讓他跟隨七皇子一行,以免路上真有什麼惡疾。

    大隊人馬終於啟程了,長長的隊伍迤邐近半里,旌旗飄揚,士兵齊整,雖不是出征,卻有那麼幾分威勢。誰也沒注意到,路旁的樹林中,兩個蒙著面紗的女子正在注視著遠行的車隊。兩人的衣飾雖然普通,但其中一人卻隱約露出一種大家閨秀的氣質。

    「小姐,我們回去吧!」貼身丫鬟抿兒催促道,「您今天私自跑出來,要是讓老爺知道,一定會大發雷霆。您行行好,否則奴婢就死定了。」

    海若蘭似乎根本沒聽見抿兒的話,神色一片黯然,兩年了,雖然自己和他不時碰面,但他從未正眼看過自己一眼,就連臨別時也沒有一聲招呼,若不是爺爺說出來,自己恐怕根本不知道此事。自己的年紀已經不小了,前幾天,就有人來提親,說是吏部蕭尚書家的三公子,爺爺雖說考慮考慮,但依他的性子,恐怕最後自己不得不嫁。倘若如此,還不如……

    她一把掀開自己的面紗,目現決絕之色,卻嚇壞了身旁的丫鬟。「小姐,你幹什麼?不要做傻事啊!」抿兒此刻後悔死了跟著這位孫小姐出來,今次若是有什麼萬一,她不被逐出海府才怪。

    「抿兒,你先回去吧,我還另有事要辦。」海若蘭轉過頭去,淡淡地吩咐道,「你只要說不知道我在哪就行了。」

    「小姐,您,您不是在開,開玩笑吧?」抿兒結結巴巴地說,「要是弄丟了您,奴婢就是有十個人也不夠賠的。小姐,您還是跟奴婢一起回去吧,七殿下此次是欽差,不能帶女人的!」她情急之下,後面的話也利索了起來,根本顧不得主子傷心與否,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最重要的。

    「不用你管,你如果肯跟著我,那就跟著,否則,就滾回去!」海若蘭壓根不理會抿兒的苦苦相求,頭也不回地朝風無痕走的那個方向追去,只留下抿兒一個人在那裡發愣。

    抿兒終於回過神來,匆匆忙忙地追了上去,廢話,要是她敢獨自回去,非被老爺打死不可,如果追到了孫小姐,那到時可順理成章地把責任都推給主子,眼看主子已經走遠了,她能不急嗎?

    風無痕卻體會不到海若蘭的心思,此次出京,禍福難料,在他的心裡,連海若欣的影子都只能佔去一小塊,哪顧得上平時只當妹妹看待的若蘭?希望這一路能平安吧,他輕聲祈求道。

    明方真人一個人站在空曠的殿中,心中感到無比的寂寞。曾幾何時,那個幾乎天天前來的少年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作為自己一個從來不屬於皇宮的人而言,即便皇帝賜予再大的榮耀,也只是表象而已,一個真正可以交託的人才是自己需要的。風無痕來向他告別的時候,明方真人可以清楚地察覺到他目光中的陰鶩和寒芒,僅僅兩年時間,這個懵懂的少年已經被磨礪成這樣,也不知自己是救了他還是害了他。唉,難道這就是天意?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22:47
無痕篇 第二卷 展翅 第二十一章 怪客
  

    賀甫榮的宅邸,今天來了兩位奇怪的客人。說他們奇怪,是因為兩人衣著普通,不似往來權貴之門的人物。但往常很少接見陌生人的老爺竟然只憑一張樸素的名刺就決定在花廳見客,這更是極其少有的事,讓管家賀貴納悶了半天。不過,他把人領到花廳後,主子就趕走了所有伺候的下人,連他也不例外,這讓賀貴恍然大悟,敢情人家是和賀大人在那件大事上有關聯。

    「草民給大人請安!」兩人同時行禮道。

    賀甫榮仔細端詳著那張名刺,口氣卻很淡然:「兩位請起。這裡沒有外人,隨意坐吧。」話雖如此,他那彎曲得略微有些發白的指節卻把內心的緊張顯露無遺。如果有別的法子,賀甫榮也不會出此下策,但皇后三令五申,甚至不惜以國母之勢威逼,他也只好遵從,畢竟整個家族早已和皇后與五殿下掛鉤了。

    「兩位來此地求見本官,不知有何指教?」賀甫榮明知故問道。

    左邊的人臉色一變,正要開口,卻被身旁的中年人止住。此人面色慘白,相貌卻普通得足以讓任何人在見過他一次後立刻忘懷。他用略有些沙啞的聲音開口道:「大人,草民二人此次前來,願向大人兜攬一筆大買賣。」

    「買賣?笑話,本官雖說不算豪富,但也是簪纓世家,尋常俗物,還不在話下,看你們的穿戴,有什麼東西可以賣給本官?」

    「大人說笑了,草民雖無什麼貴重之物,但小命還值幾兩銀子,就看大人是否有意。如若是我們還無法做到的,不是草民誇口,天下恐怕也難有人勝任。大人既是有心花錢買草民的性命,又何必出言譏諷。須知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布衣之怒,也可伏屍兩人,流血五步。還請大人三思!」中年人慘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詭異的青光,顯然已經動怒。

    賀甫榮暗暗後悔自己過於逞口舌之利,這等兇徒,為錢可以行任何謀逆之事,自己把從皇后那裡受的氣撒在他們身上,豈不是給自己找麻煩?唉,都是皇后使性子,派心腹找來了人還不放心,居然讓自己一個堂堂一品大員親自來談這種事,實在是荒謬,她難道真的想把整個賀家都搭進去?但人都來了,就是後悔也不是時候。

    思量片刻,他立刻換了一幅臉色,「本官剛才只是試探,此事關係重大,不得不慎重。兩位性子堅毅,確是值得信任之人。至於任務為何,本官也不多囉嗦了,想必你們也知道,只要取下一枚信物為憑,那這筆買賣就算成了。」

    中年人重重地點了點頭,自懷中取出一塊無暇美玉,「這是上次送來的東西,既然尚未達成大人所托之事,此物先行奉還。大人,此等珍貴之物,帶在草民這等粗人身上多有不妥,還請大人下次支付銀兩即可,否則若招惹出什麼禍事,我等固然脫不開干係,大人也不好做人。」

    這已經是赤裸裸的威脅了,儘管賀甫榮居官多年,但從未和此等亡命之徒打過交道,已經有些動怒了,他一把抓起那塊美玉,隨手丟在几上,冷冷地下了逐客令:「既是如此,只要你們有命回來,到時本官支付你們銀兩就是!」他已經被氣糊塗了,早忘記當初下定時,自己還有一個物件在兩人手中。

    「傑叔,你剛才如此威逼,就算得手,那個當官的恐怕也不會放過我們。」出了大門,和中年人同行的那人突然開口道,聲音卻嬌柔無比,顯然是個女子。

    「碧珊小姐,我所說每一個字都是事先計劃好的。像那種朝廷大員,即便我剛才再卑躬屈膝,事後也可能被滅口,還不如擺出個破罐子破摔的架勢。再說,好戲還在後頭呢,您就瞧好了……」傑叔陰惻惻地笑道,「這些朝廷官員,只懂動嘴的差事,他們哪知道,我們殺手這一行,為了錢可以做任何事情呢!」

    凌波宮裡,瑜貴妃蕭氏正在對著銅鏡梳妝,兩名專司梳頭的宮女正在靈巧地為她挽起一個精美的髮式,而柔萍正在一個小太監捧著的托盤中挑挑揀揀。

    「怎麼還是這些貨色,上次皇上賞賜娘娘的那兩支八寶描金鳳呢?還有,上次舅老爺送來的那三隻和田玉釵呢?怎麼都不見了?」柔萍的口氣很是不忿,「怎麼,難道娘娘戴的頭飾也有人指摘?」

    「算了,柔萍!」瑜貴妃阻止道,「犯不上會這點小事和皇后過不去。若是需要爭的是大事,本宮也不會客氣。居然說本宮佩飾珠玉太多,不符後宮簡樸之相,好,本宮就不戴這些玩意。柔萍,若是皇上問起此事,你就實話實說好了。」

    「奴婢知道該怎麼說,還是娘娘想得周到。」柔萍笑道,轉而眉頭一皺,「那些辦事的是怎麼回事,到現在還沒把人帶來,日頭都已經這麼高了!」話音剛落,一個小太監急匆匆地衝進來,連滾帶爬地在地上磕了一個頭。

    「娘娘,您要的人已經帶到了。」他上氣不接下氣地報道。

    「怎麼,帶一個人需要這麼久?」瑜貴妃連頭也不回,淡淡地扔出一句,「小吳子,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本宮留你干吃飯麼?來人,拉下去重責二十,給他長點記性!」

    小吳子嚇得連連叩首,卻又不敢說出自己溜去探視乾妹妹,連求饒都是含含糊糊的。兩個身強力壯的中年太監應聲而來,神色冷然地將那小太監拖了下去。

    戰戰兢兢地被那小太監帶來的綠茵,一進門就聽見了殺豬般的慘嚎聲,不一會兒,她驚恐地見剛剛還活蹦亂跳的小吳子被奄奄一息地抬了出來。幾乎是下意識地,她想起了兩年前在瑜貴妃這裡的遭遇,立刻連腿都嚇軟了。上次還有殿下幫忙治傷,如今殿下遠走福建,自己連個求救的地方都沒有,她不禁恨起紅如來,她可以名正言順地呆在殿下的府邸內,哪像自己命薄如紙。

    「奴婢綠茵,給娘娘請安。」綠茵竭力把身子伏低了些,但只要是有心人,都能看見她在微微顫抖。

    瑜貴妃很是得意地俯視著這個丫頭,看來當初那個下馬威真是管用,雖然掌控不了紅如,但這綠茵是個繡花枕頭,只要威逼利誘一番,馬上就可以成為一顆絕好的棋子。自己剛才刑罰那個小吳子,也帶著殺雞儆猴的意思。若是兩年前自己隨意處置了她,恐怕一時也尋不出更好的人選,畢竟她為風無痕挨過打,想必那個兒子一定會對她略好一些。

    「抬起頭來,本宮有這麼可怕嗎?」瑜貴妃的聲音高貴而又清冷。

    綠茵無奈地抬起頭來,神態卻仍是那樣畏縮。

    瑜貴妃輕歎一口氣,一樣是出身微賤,紅如的目光總是那樣坦然,即便是進宮給自己請安,她也彷彿不記得當初自己責罰過她的事,從容而淡雅,怪不得自己的兒子看不上綠茵這丫頭,真是差得太遠了。

    綠茵喜氣洋洋地走出了凌波宮,瑜貴妃的要求很簡單,只要自己順了她的意思,將主子的舉動一一報告,那麼將來她就向皇上請旨,冊封自己為七殿下的側妃,這樣自己就可以和紅如並肩了。她幾乎是想都沒想就答應了下來,誰願意老是被別人騎在頭上,誰不願意飛上枝頭作鳳凰?每當看見紅如幸福的樣子,她的肚子裡就直冒酸水,雖說紅如從未讓給過自己臉色瞧,但這是宮裡,見到的時候行禮總是不可避免的,她已經受夠了,也到了自己出頭的時候了吧!只要我成了殿下的側妃,一定能把殿下的心牢牢拴住,綠茵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勝利的微笑。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22:50
無痕篇 第二卷 展翅 第二十二章 謊言
  

    炎炎盛夏,大隊人馬走在烈日底下,揚起陣陣黃塵。見到轎夫一個個被曬得病懨懨的樣子,風無痕坐在大轎裡也覺得悶熱難耐,索性就乘了皇帝御賜的座車。此車經巧匠特製,車頂用了雙層材料,底下更是鋪了蔭涼的竹蓆。由於怕秉性脆弱的風無痕在烈日下中暑,經過前一個縣時,侍衛們又設法取來了冰窖中的寒冰,因此,此刻的座車成了隊伍中最涼爽的地方。礙於身份,只有師京奇以幕僚的身份和風無痕同坐,而陳令誠這個太醫也不含糊,他振振有辭地以「照顧」之名躲了進去,鬧得徐春書等一干侍衛羨慕不已。

    這次派出來的二等侍衛中,有不少和徐春書相當熟悉,見到他只僅僅兩年就升了一等侍衛,羨慕之情溢於言表。當然,不聲不響的冥絕能陞遷,這卻出乎許多人的意料,就憑他那臭脾氣,得罪的人並不在少數,無奈冥絕油鹽不進的性子,倒讓那些閒言碎語失去了準頭。

    「老徐,你跟七殿下也有兩年了,主子有什麼忌諱沒有,你給我們說說。」二等侍衛仇慶源涎著臉湊過來道,「可憐我入宮當差也已經六年了,混了這麼久卻還是個二等侍衛,品級至今仍是個正四品,女人在家嘮叨好幾年了,希望能掙個高點的誥命,也好光宗耀祖。現在看來,我還不如你呢,早知今日,當初皇上要是把我指派給哪位殿下就好了。」

    徐春書微笑著聽他嘮叨了半天,嘴上隨意安慰了幾句,心底卻很是不以為然。自己的主子這兩年來花費了多少水磨功夫,才在眾多的皇子中立住了腳,別人不知道背後的艱辛,他還不知道?由起初的生疏到後來的親近,徐春書一步步成為了這位殿下真正的心腹。雖然他知道,自己有很多事情仍被蒙在鼓裡,自己仍然不如陳令誠,甚至小方子或冥絕那麼受信任,但這已經夠了,自己本來就不求涉及什麼太隱秘之事。至於冥絕,現在估計連皇上的命令也未必管用,他已經完完全全成了風無痕的心腹,得到陞遷毫不奇怪。

    「徐大人,後面好像有兩個人一直跟著我們。」冥絕策馬來到徐春書身旁,面無表情地說,「要不要我去查探一下?」儘管風無痕和徐春書都關照過多次,但他始終不肯直呼徐春書的名字,以上下有別為借口,固執地稱呼徐春書為大人。徐春書隱約有數,冥絕仍然保持著他那殺手的本性,除了主人外,對一般人保持著適度的距離,以免萬一出手時的偏差。

    「什麼人如此大膽!」徐春書還沒開口,仇慶源就搶著道,「敢驚動殿下的欽差車駕,簡直是狂妄!待我去查探,非給那兩人一個教訓不可!」他的聲音格外響亮,顯然是說給車中的風無痕聽的。

    見仇慶源不和自己打聲招呼就私自縱馬而去,徐春書也沉下了臉,此人向上爬的心竟如此之切,恐怕主子也不會喜歡,以後得盯緊些才行。

    海若蘭和抿兒已經跟了兩天了,為了不引起注意,她們倆換了男裝打扮,海若蘭還當了隨身的幾件首飾,雇了輛小車代步。饒是如此,一個是大家閨秀,一個是豪門的家生丫鬟,誰都沒吃過這樣的苦,兩天功夫,兩人已是神色萎靡,灰頭土臉。海若蘭倒還好,畢竟已經下定了決心,吃些苦也無所謂,抿兒就有些吃不消了,幾次三番地嘀咕,若蘭也懶得理他。

    嘎吱——,那輛雇來的馬車猛地停了下來,海若蘭和抿兒措不及防,狠狠地撞向了板壁上。抿兒見事發突然,她可沒有為主子作肉墊的心思,自己身子一側,勉強用手支住了。海若蘭就沒這麼好運氣了,不僅手擦破了皮,連額角都撞了一塊烏青,疼得直抽冷氣。

    「喂,你怎麼趕車的,瞎了眼是不是!」抿兒一把掀開簾子,對著車伕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臭罵,「突然停車,你想摔死我們是不是!」

    那車伕也是個老實人,壓根不敢還嘴,只是用鞭子指了指擋住去路的幾個人。抿兒抬眼看去,只見一個身著官服,侍衛打扮的男子,正策馬站在車前,用冷冷的目光打量著自己。抿兒驚呼一聲,馬上縮回了車裡。平日在府中,哪個男子敢這麼盯著自己瞧!她早就把自己作男裝打扮忘了個一乾二淨。

    「抿兒,到底怎麼回事!」海若蘭揉著手和額角,不滿地問道,「外面那些人是幹什麼的?」她直覺得感到一陣不對勁,心中暗暗希望不是爺爺派人追來了。

    「車上的人統統滾下來!」仇慶源很是耀武揚威地喝道,「否則本官就不客氣了!」剛才那個探出頭來的小子,他一眼就看出不是普通人,那細皮嫩肉的樣子,顯然來歷不凡。

    「誰在那裡大呼小叫的!」海若蘭扶著車轅,小心地步下了馬車,「我們又沒犯法,大人攔著我們的去路,究竟是何居心?」儘管有些狼狽,但她的語氣卻格外從容。

    仇慶源一下子愣了神,他的眼力相當不錯,眼前的這個作男子打扮的少年,竟然還打著耳洞,簡直是明裡告訴別人自己是女扮男裝嘛。這下自己似乎好像尷尬了,若是尋常人家的女孩,外出決不會如此打扮,若是官宦之家,那就麻煩了。看她們的樣子,說不定是逃家出來的,就不知是富家千金還是豪門侍妾。他開始有些頭痛了,不管是哪種人,都是自惹麻煩,早知道剛才就不要應承得那麼快了。

    仇慶源想了半天,還是決定不兜搭這類麻煩,但他還是準備警告一下這個女子,於是躬身施了一禮道:「下官莽撞了。還請小姐海涵。這京城外的地界,並不十分平靜,小姐二人獨自出行,還請三思。」話雖說得隱晦,但意思已經表達得非常清楚。

    海若蘭只覺得血直往臉上衝,那麼快就被拆穿了,她看到身旁車伕奇異的臉色,以及抿兒得意的表情,心中萬分沮喪。不行,已經走出這麼遠了,無論如何都不能在這兒被阻住。看這侍衛的服色,十有八九是此次扈從風無痕的人,只能行險一搏了。她突然展顏一笑:「妾身有一句話想對大人說,不知大人可否允准?」

    雖然疑惑這陌生的女子究竟有什麼話非對自己說不可,仇慶源還是答應了。兩人在一邊低聲言語了一番,只見仇慶源的臉色愈來愈古怪,到最後甚至驚咦了一聲。待到海若蘭說完,他的態度已經完全來了個大轉彎,變得恭恭敬敬。

    「小姐千金之軀,乘坐此等劣制馬車未免有失身份,況且適才下官失禮在先,連累小姐受傷,不如在車隊中為小姐另外安置一駕馬車如何?」

    「多謝仇大人美意,還是算了,這些小小困苦,妾身還受得起。大人還是先請回吧,免得招人嫌疑。」海若蘭一面推辭,一面提醒道。

    「那下官就先告退了。」仇慶源深施一禮,隨即對那車伕道,「好好照顧小姐,如果有什麼閃失,本官絕不輕饒!」

    那車伕不過是個普通的百姓,哪見過什麼官家的排場,駭得幾乎跪在地上。只聽他顫聲道:「小人,小人遵命。」就再迸不出一個字來。

    看著仇慶源遠去的背影,海若蘭不禁自信地一笑,朝著猶自目瞪口呆的抿兒道:「抿兒,上車了,如果你以後再搞出什麼花樣來,我就把你丟下,你自個找路回去吧!」

    抿兒不覺打了個寒顫,她可不想呆在這種地方,連忙低頭答應了一聲,小心翼翼地扶著海若蘭上了車。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22:51
無痕篇 第二卷 展翅 第二十三章 鬼胎
  

    出京城已經十幾天了,風無痕只感到這道愈走愈荒涼,就連那些頗大的縣城,百姓的臉上也難見笑容。頂著欽差儀仗,每天最多只能走幾十里地,還要搭上不少應付官員的時間,他實在是覺得得不償失。想到京中和各地虎視眈眈的幾個兄弟,風無痕最後決定拋開那些繁瑣的儀仗,帶一些侍衛從小道徑直走。誰知這個看似簡單的主意卻幾乎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對,連陳令誠也用奇怪的眼光看著他,這令風無痕非常不解。

    「治世已經太長了,當今皇上已經坐了三十一年的江山,凌雲的社稷至今已近五百年,殿下以為天下真有那麼太平嗎?若是半路再發生什麼意外,這些侍衛恐怕都會被問罪,殿下還是考慮一下他們的身家性命吧!」沒有外人的時候,陳令誠毫不客氣地說。

    風無痕沉默了,沒錯,小方子一家就是最好的例子,這裡離福建還遠得很,流民,真的流民會是什麼樣還不得而知。拋開儀仗,那些福建的狗官還不定會怎麼對待自己呢,這兩年在朝廷,陰奉陽違的事情自己算是看多了。父皇的密旨就藏在自己身上,隨機處置之權,憑天子劍先斬後奏,說得真簡單,如果真這麼辦的話,自己這個七皇子說不定第一個被那些走投無路的官員吞了。

    「子煦!」風無痕從車窗探出頭去喊道。

    「殿下有何吩咐?」徐春書就怕這主兒再來什麼微服出行這一套,有二殿下的例子在先,誰敢打包票不會出事?

    「傳令下去,加快行進速度,一路上的無關府縣,派人先行補給,就不必驚動那些官員了。總而言之,必須盡快趕到福建,若是那裡的災民發生什麼騷亂,後果如何,你們應該很清楚。」話雖不重,但其中的深意卻很明白。

    「卑職領命!」徐春書躬身應道,隨即縱馬奔去傳令,整支隊伍都可以聽到他響亮的號令聲。

    風無痕這邊倒是暫時風平浪靜,京城那邊,郎哥和翠娘卻陷入了為難。京裡虎視眈眈的人本就不少,若不是郎哥有心把青木會的絕大多數產業轉到了方勇名下,而且提點方勇只管占場子,其餘什麼事情都不許插手,順天府的人早就順籐摸瓜找到醉香樓的後台了。這兩年,郎哥名義上是歇了,方勇掌舵,連小方子也很少能見到弟弟,外間的風聲就是青木會的新老大不想四處摻和,因此倒是和官府那裡逢源得甚佳。

    醉香樓的後台是誰,現在只有翠娘和郎哥兩個人心知肚明,至於另一個知情者宋大夫,卻老是優哉游哉地安於作一個游醫,即便郎哥有意把他拉下水,一時之間也找不到更好的辦法,只得放任這個深藏不露的「大夫」自在逍遙。

    「那位主兒不在,最近樓裡的客人我是越來越難敷衍了,你說怎麼辦?這麼下去,好不容易做起來的牌子恐怕就要倒了。」翠娘托著下巴,眉頭擰成了一團,「唉,看慣了賓客盈門的樣子,我可不想讓別人搶了生意。」

    「好了,你就別操心了。」郎哥笑道,「就憑你手底下的那批人,就算沒有公子在後頭撐著,也應該能獲得不少有用的東西吧。公子之前也是迫於無奈,現在既然已經走上了正途,你的利潤也猛增了一倍,就不必從他那裡下手了。這些天晚上,來這裡聽叫床聲的人還少嗎?」

    「說得這麼噁心!」翠娘飛了一個白眼,「好了,公子爺不在,現在是你郎老大當家,想怎麼折騰我這個醉香樓,給句話吧,我一概應承了就是。」

    郎哥湊上去低語了幾句,翠娘的臉色瞬息萬變,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她使勁給了身旁的男人一錘,「好啊,明修棧道,暗渡陳倉!趕明兒若是你跟我來這麼一套,看我怎麼收拾你!」

    郎哥硬挨了這不輕的一拳,「能得你垂青,已是我最大的榮幸,哪敢有他求。」他的神色中沒有半點遊戲之色,鄭重得讓翠娘一呆。

    夜已經很深了,寂靜的官道上,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一群身著黑衣的人,如同魅影般飛馳著。黑色的披風,黑色的馬匹,看上去詭異莫名,如同一群暗夜中的魔神。

    一行人足足又奔馳了半個時辰後,才抵達了一個小鎮,一個首領打扮的人看了看天色,下令找個客棧休息。小鎮上唯一的一家客棧早已打烊,老闆和夥計也均已睡下,可這些黑衣人哪個是善男信女,為首者一聲令下,其餘人便徑直拆了門板,大搖大擺地進了客棧。

    老闆這才驚醒,披衣出來就看到這些凶神惡煞的人佔了自己的小店,不由驚慌失措:「你們,你們是什麼人?光天化日……」

    話還沒說完,他就挨了一個巴掌。「什麼光天化日,大晚上的說什麼胡話?」一個黑衣人怒道,「收拾十幾間屋子,給爺幾個歇息!要是伺候得不好,明天一早就拆了你這個破院子!」

    老闆頓時噤若寒蟬,用這麼大口氣說話的人,不是官差就是強盜,看這些人的樣子,好像是後者的可能大些,他倒是鬆了口氣,這年頭,強盜可比官差好應付。他也不顧火辣辣的臉,低眉順眼地答應了一聲,衝到裡間把正打呼嚕的夥計拽了起來,立刻忙活開了。

    「爺,我們這麼急匆匆地趕路,難道真要趕在七公子之前抵達福建?」一個黑衣人低聲問首領道,「主子不是說要好好保護公子的安全麼?」

    「干將,你管得太多了吧?」首領脫下了連體斗篷,露出一張冷冽的臉,正是風絕,「萬事有我做主,用得著你多嘴?」

    黑衣人立刻閉嘴不言,眼睛裡卻閃過一絲怨毒,悶聲不響地用起老闆送上的飯菜來。風絕厲目一掃,剛剛還在對飯菜吹毛求疵的其他人也立即知機地閉上了嘴。

    老闆呆呆地看著剛才還囂張不已的一群人都變得服服帖帖的,原因只是被那個首領模樣的人瞪了一眼。只見他們胡亂扒拉著面前的飯菜,然後一個接一個地上了樓,心中驚疑不定。苦也,看來自己開始猜錯了,這幫人壓根不是強盜,竟是一群官爺,天哪,自己是遭什麼災了!

    風絕舒服地伸了個懶腰,他何嘗不知道這些昔日的亡命之徒只是迫於威懾才聽從自己的命令,但這種掌控別人的感覺真的很好。要不是自己還有更長遠的計劃,他還想再找那麼一批人來,可惜皇帝看得太緊,冒這種險不太值得。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22:52
無痕篇 第二卷 展翅 第二十四章 欽差
  

    趕路,除了趕路還是趕路,風無痕一行人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撲向福建。即便如此,如此龐大的一個欽差團,絕不可能不驚動地方,福建大大小小的官員早就嚴陣以待,盡自己所能做好了準備。他們是不得不如此,如今,巡撫聶思遠沒了官職,早已在家料理後事,欽差一來,恐怕天子劍下第一個斬的就是他,福建的最大靠山二皇子又已經身死,舉目望去,諾大的福建竟沒有一個能撐得住場面的人,官員們迫於壓力,只能組成一個鬆散的聯盟,但效果如何,恐怕只有天知道了。今天,就是欽差大臣抵達福建的日子,

    「欽差大臣,勤郡王殿下駕到!」隨著長長地一聲高呼,福建一眾官員齊齊叩下首去:「臣等恭請皇上聖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聖躬安!」風無痕苦笑著答道,說實話,他最頭疼的就是這套繁瑣的禮節,幸虧兒時由於體弱多病,皇帝並未派人時時教習,才沒有露出這方面的馬腳。但是,這兩年跟在父皇身邊,這些東西沒少接觸,實在是無趣得很,誰知道這些底下跪著的官員是不是在詛咒著那個萬乘之尊亦或是自己。

    冷冷地瞟了那個臉色慘白的巡撫大人一眼,風無痕板著臉道:「奉皇上聖諭,福建巡撫聶思遠,在任期間寸功未立,卻疏於職守,竟致大災過後,百姓死傷無數,流離失所。朕原念聶某乃功臣之後,不忍加誅,有意使其將功折罪,豈料其人不思安撫百姓,反激起民變,流民犯上作亂者不計其數,以致皇二子不幸身死。以上種種,無一為可恕之罪,著削其伯爵爵位,家產沒入官中。本應明正典刑,以昭國法,念其祖有功於社稷,朕不忍罪及無辜,賜聶思遠自盡,其長子發配關外,其餘家屬不罪。此諭,欽此!」

    站在上首的風無痕可以清楚地感覺到,聶思遠長長鬆了口氣。他已是抱著必死的覺悟前來,風無論一死,那些罪名無疑都是由他來承擔,這一點他非常清楚,如果一味攀咬,恐怕到時自己搭進去不算,家屬也要跟著遭殃,因此早就抱定了死不開口的主意。現在皇帝的旨意是只處置自己一個,卻保住了家人,其中的深意一覽無遺,只是這些福建的官員恐怕要失望了,他們的身家性命不是那麼容易保得住的,那柄天子劍下,不知要沾滿多少鮮血才會止歇,不過,這一切和自己都沒什麼關係了。

    「罪臣叩謝皇上恩典。」聶思遠深深地伏下身去。眾官員全都鬆了口氣,聶思遠既然這麼識相,那他們應該可以自保無虞。

    「來人,將聶思遠先帶下去。」風無痕擺手吩咐道,「讓他和家人再見上一面。」

    眾官員都愣了,聶思遠的罪名,如不是皇帝刻意優容,罪及三族都是可能的,賜死已經算是極輕的刑罰。如今這位七殿下還讓他在臨死前再見一次家屬,這其中是否有何玄虛?只有聶思遠眼中淚光一閃,露出了感激之色。只見他伏地再叩了個頭,這才跟著兩個侍衛退了下去。幾個相好的官員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憐憫。

    「諸位大人,本王一路行來,雖未親見多少災民,但已知福建災情,刻不容緩。不知各位為民父母者,在大災之後採取了什麼應對之策?」處置完了聶思遠,風無痕的神色也輕鬆了許多,不過他的第一句話卻如同匕首一般,直刺諸官員的要害。

    聶思遠既已革職賜死,布政使郭漢謹也就成了在場品級最高的官員,其餘人尚可推搪,他卻是連躲都不能躲。不過,幸好這些問題他已有腹案,實在不行還可推到聶思遠身上,倒不是完全無法應付。

    「回殿下的話,此次福建災情來得突然,因此各府縣準備不足。福建本是富饒之地,但此次暴雨不止,雖是盛夏,倉中糧食卻霉變無數,即使賑濟災民也會招人疑竇。無奈之下,聶大人只得用朝廷撥下的賑災錢款,向外省購買糧食,但那些奸商見機哄抬糧價,因此未購得足夠糧食,這才使災民食不果腹。恰逢災後瘟疫流行,死傷無數的後果就無法避免了。此次水災淹沒良田共計數萬頃,其他損失不計其數。我等為官者雖盡力謀劃,但天災之威,非人力能阻擋……」

    「夠了!」風無痕冷冷打斷了郭漢謹的話,「依郭大人所述,此次百姓死傷慘重,竟全是天災,而無人禍了。朝廷三令五申,大災期間,不得哄抬糧價,那些糧商視朝廷法令於不顧,若是無人在背後撐腰,恐怕他們的膽子沒這麼大吧?再者,淹沒良田無數,本王怎麼聽說福建的幾大豪紳不僅絲毫無損,名下的田地反而多了?」

    一眾官員早聞報風無痕是一路循規蹈矩而來,誰料想他會對這些隱秘事情知道得如此清楚,心早就慌了。須知他們如今都是待罪之身,不比那些豪紳在當地的潛勢力,若是風無痕拿他們開刀,怕是要掃倒一大片。

    雖然自己不能微服,但派兩個可靠人去打探消息,卻是相當容易的。風無痕近身侍衛葉風原就是福建的世家子弟,當仁不讓地擔當了探子的任務,因此,對於福建各地的災情,風無痕不能說是瞭如指掌,也是明白了七八分。二哥真是糊塗啊,如果真的是葉風說的那樣,恐怕他自己都被別人當了槍使,幾十萬兩銀子,哼,福建背後的勾當恐怕連幾百萬兩銀子都不止!

    「好了,本王遠道而來,也有些倦了,今天就言盡於此,還望各位大人好好考慮。此次父皇對福建之事震怒非常,恐怕一點推諉之辭是無法讓他老人家消氣的。」風無痕的臉上出現了一絲神秘的微笑。

    勤政殿中,皇帝風寰照正在皺著眉頭閱覽著一份剛剛呈上來的密折。「左都御史鮑華晟奉旨求見!」一個又尖又細的聲音突然從殿外傳來,打破了難言的沉寂。風寰照使勁揉了揉已經有些昏沉的腦袋,沉聲道:「宣他進來!」

    「微臣鮑華晟叩見皇上!」鮑華晟年近四十,從普通部院小吏一直陞遷到從一品的都御史,剛正不阿的名聲一直流傳在外,被譽為朝中的「鐵壁」。當年,他一道折子參倒了江南自總督至知府的十六名官員,聲名大噪,兩江百姓甚至為他立了長生牌位,算是凌雲難得一見的清官。

    「鮑華晟,知道朕為什麼單獨召見你麼?」空曠的大殿內只有兩個人,皇帝的聲音似乎有些飄忽不定。

    「恕微臣駑鈍,不知皇上召見微臣有何要事?」鮑華晟有些驚疑,往常面聖,皇帝都是直接賜座,鮮有不叫起的狀況,今天究竟怎麼回事?

    「鮑華晟,如果朕沒有記錯的話,你從七品小官做到極品大員,不過十數年功夫,陞遷之速,為本朝罕見。想當年,你彈劾江南那些齷齪官員的錚錚鐵骨,朕還是記憶猶新。」皇帝的語調竟有些感傷。

    「微臣惶恐,當年不知天高地厚,虧得皇上明察秋毫,方才拯救了江南幾十萬百姓。」十幾年的宦海生涯,鮑華晟也已經磨礪得深沉萬分,斷不會為皇帝的幾句誇獎沾沾自喜。

    「是嗎?」皇帝突然微微冷笑,「朕只是可惜一個原本為人敬仰的直臣,居然會為了功名前程淪落到如今的地步!」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22:53
無痕篇 第二卷 展翅 第二十五章 後著
  

    鮑華晟只覺得一陣頭暈目眩,皇帝這突如其來的一擊著實讓他嚇得不輕。「皇上明鑒,如果皇上覺得微臣平日有什麼言語失當,甚或有什麼不法之事,還請明示。微臣自認平素謹言慎行,並未有犯國法。」

    「謹言慎行?」皇帝再也遏制不住自己的怒火,「謹言慎行的你會把應該密折直奏的東西明折拜發?謹言慎行的你會在事先與幾個福建人行動鬼祟?謹言慎行的你會和上書房的書吏先打過招呼?鮑華晟啊,鮑華晟,你太讓朕失望了!」

    鮑華晟此時的表情就如同見到了鬼一般,如果說皇帝的第一句指責他還能加以解釋,第二句還可以勉強敷衍過去,第三句他就壓根找不出理由來了。平日裡可以駁得那些作奸犯科官員體無完膚的他,硬是只能張口,卻一句話都吐不出來。

    「無話可說了吧?」皇帝緩緩步到鮑華晟跟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朕原本就想,你不摻和進那群逆子的黨爭裡頭,倒是個聰明人。你還年輕,朕是想留給儲君使的,卻不防連你都陷入了裡頭。你知道你那份折子的後果麼?現在怎樣,朕死了一個兒子,還把另一個送進了虎口,你滿意了不是?」

    鮑華晟連連碰頭道:「微臣萬死,但微臣可以對天發誓,那份奏折並沒有任何私心,此心可昭日月,絕無任何陷害。」

    「朕有說你陷害麼?」皇帝的口氣是說不出的嘲諷,「你參哪一個人,事先沒做充分準備?又有哪個人是你參不倒的?哼,朝臣中都流傳,『為人不作虧心事,朝上不怕鮑參本』。說得不就是你麼?你的參奏確不是捕風捉影,但朕問的是你的心,身為臣子,你捫心自問,究竟是不是純臣!」

    句句誅心直言深深地刺著鮑華晟的心,不錯,他確實不是一個純臣,他一生的夢想,就是做一個輔佐君主的名臣,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能絲毫不懼那些貪官污吏的威脅,將監察院打理得有聲有色,為的就是能青史留名。此次大費周章地上了這個奏折,本以為定可一舉成功,沒想到留中多日後,結果居然是觸了皇帝的龍鱗。但他生來倔強,自己的做法雖有些卑劣,卻不犯國法,況且為民除害,有什麼不妥,莫非皇帝是心疼兒子?

    「鮑華晟,朕也不多說了,這次的事情,朕也懶得追究了,過錯這東西也分不清楚。但朕要提醒你一句,做事的時候不要只看著前頭,那幾個福建人什麼來歷你清楚麼?那個上書房的書吏是誰的門下你清楚麼?退一萬步說,倘若因為你的奏折而使社稷不穩,你有何面目佇立於朝堂之上,披著這一身極品官服?」

    連珠炮似的發問下,鮑華晟終於變了臉色,難道……皇帝的意思是說自己被別人利用了?不可能,絕不可能!但是,他越想越心驚,那蹊蹺的偶遇,那聽似無心的談話,還有那舉動古怪的書吏,沒想到自己自視英名,卻做了別人的工具。

    皇帝長歎一聲,搖頭道:「你退下吧,好好想想朕的話,做事三思而後行,不要老是衝鋒陷陣,你是都御史,領出一批不畏權勢的後生來,才真正顯得你的本事,才是言官本色。獨自一人賺一個清官名頭,又有什麼可自矜的?」

    鮑華晟一步一停地步出了勤政殿,往來的人都有些詫異地看著這個一臉灰白的大員。僅僅半個時辰功夫,他彷彿一下子走到了人生的暮年,蒼老而頹唐,皇帝的話彷彿仍然響徹在耳邊,打擊著他已近崩潰的心防。

    所謂欽差行轅,不過是臨時徵用了一座富戶的宅邸,那戶人家聽得府縣說是皇子欽差駕臨,二話沒說就騰了房子,接著就是一番雞飛狗跳地裝飾,待到風無痕抵達時,一座嶄新的豪宅已經呈現在了他的面前。

    「太豪奢了。」風無痕苦笑著端詳著那大得有些過分的宅子,要是放在京裡,一個逾制的罪名怕是跑不掉的。但這裡是天高皇帝遠的福建,自己住了人家的宅子,恐怕拉不下臉參主人一個大不敬吧,那不跟白眼狼差不多?

    「哪裡,殿下身份尊貴,下官等自當竭力應承。為了護佑殿下安全,下官已調了一營兵士負責警戒,保管安全無虞。」守備劉啟正巴結地笑道。

    「劉大人不用費心了。」風無痕若有所思道,「父皇賜了我這五百名精銳兵士,想必保護本王的安全還沒什麼問題。再者,人數太多,進出多有驚動,還是免去好了。」

    劉啟正便有些訕訕的,馬屁拍在了馬腳上,不過他的臉皮一向厚,否則也不會分配到這伺候的差使。「那是,殿下的這些兵士全是京裡的精銳,卑職這些屬下自然比不上。不知殿下還有些什麼吩咐,卑職立刻吩咐那些下人去辦!」

    「算了,劉大人今天也辛苦了,先回去休息吧。」風無痕頗有深意地掃了劉啟正一眼,語帶雙關地說,「本王旅途勞頓,也想先歇息了,子煦!」

    劉啟正可不是傻瓜,徐春書才一伸手,他就連忙施禮道:「如此下官就不打擾殿下休息了,先行告退。殿下如有吩咐,請隨時通知下官,一定隨叫隨到。」

    風無痕含笑點頭,先轉身回了屋裡,只見陳令誠正坐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甚是消遙自在。不過,他的嘴裡卻似乎在哼著什麼不知名的小調,指節還有節奏得敲擊著桌面。

    「陳老真是好雅興。」這裡不是自己的府邸,風無痕還是維持著場面上的稱呼,「就不幫我出出主意,那些個官員幾乎是想將我吃了!」

    「恐怕未必吧。怎麼老夫看到的是殿下一語震全場,福建大小官員不敢妄動?順便還賣給將死之人一個人情,順便讓那幫子官吏不敢妄動,如此本事,還需要老夫幹嗎?」

    「好了,陳老就不要取笑我了。」風無痕一屁股坐了下來,咕嘟咕嘟地灌了一氣已經有些涼了的茶水。

    陳令誠有些好笑地看了看顯得孩子氣的風無痕,「哪有你這麼灌的?要是宮裡人看到了,還不定怎麼說你呢!這些習慣,在外人看來沒什麼,可內行就不同了,他們會認為你這個皇子不夠尊貴。」

    「好了,陳老,說正題好不好!」風無痕最是不耐煩這些折磨人的規矩,好不容易出宮那麼遠,他總想放恣一下,「他們都是地頭蛇,我一個只擔著郡王名分的皇子,哪壓得住這些混蛋?」

    「殿下真有想過要壓他們麼?」陳令誠一曬,「心照不宣,殿下想什麼,老夫可清楚得很。對了,你那位幕僚倒是有幾分真才實學,遠非尋常落第舉子可比,有些事情你不妨讓他動動腦子,別老是想著老夫。老夫一個大夫,還是安分些的好,否則落下個干政的罪名,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他神色古怪地道。

    風無痕心中一緊,陳令誠絕不會無緣無故說出這番話來,想必是嗅到了什麼風聲。看來自己真的要以靜制動才行,那些官兒,就讓他們自己先跳出來吧,反正父皇也沒有給一個期限。倒是福建的災民恐怕撐不到那個時候,先得想一個萬全之策賑濟了他們,否則自己這個欽差徒惹人笑話。可是,到哪兒去弄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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