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凌雲誌異 作者:府天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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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2009-5-14 15:28: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9 215666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18:50
無痕篇 第一卷 蟄伏 第三十九章 薦人
  

    范明一動不動地跪在那堆高高的黃土面前,兩塊簡易的石質墓碑上,只有「慈母範氏之墓」和「愛兒范虎之墓」幾個字。半晌,他顫抖地捧起一把黃土,又任其悄然從指縫中滑下,神色間似可見無窮無盡的悲哀。

    范明這種精窮人家的喪事,哪有什麼講究,不過幾丈白布,兩口薄木棺材就解決了的事,要不是徐春書幫著墊了銀子,恐怕他的娘和兒子連破席也不得裹,直接扔了化人場完事。因此這次娘和小虎入了葬,他也就不再戴孝了。

    徐春書答應他讓那幾個打手披麻戴孝的事情,在翠娘的首肯下完成了,畢竟如果不是他們的那番羞辱,也不會發生兩條人命的慘劇。看著那幾個平日囂張跋扈的人扮作孝子哭靈時的場景,范明覺得一陣解恨,但隨即又是一片茫然,人已經死了,還是自己犯下的大錯,就算把這些人全部殺了,難道娘和小虎還能復活麼?

    「今後你如何打算?」身後傳來徐春書冷然的聲音,「雖然按照律例,你弒母殺子,罪在不赦,但一來你本意一同殉死,就有一分可恕,二來我既然已救你一命,絕無再次讓你送命之理。」

    范明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子,緩緩轉身面對徐春書,深深地伏下身去:「小人受大人恩典,才留下了性命,這喪事也全憑大人資助才能完成。小人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也沒什麼地方好去,今生今世就算為大人作牛作馬也償還不起。小人的性命營生,由大人作主就是。」

    徐春書倒是一時沒了主意,就看范明一氣之下毒死全家人的決絕,便可以知道此人並不如表面一樣軟弱。他看了看凌仁傑和彭飛越,後兩者的眼光中卻是同情居多,他歎了口氣,「我一個小小的侍衛,安頓你雖不難,眼下也有那麼一個去處,但你一向自由慣了,受不慣家規拘束,與人為奴恐怕並不合適。」

    范明連連碰頭道:「小人就算是自由身,也是被人欺辱,以前也想過投靠大戶人家,可惜別人都要身家清白的人,小人既沒本事又拖兒帶口的,這才只能勉強在外混口飯吃。大人如果能為小人尋得一個好去處,小人甘願為奴。」

    凌仁傑和彭飛越正在納悶徐春書哪裡有什麼本事將范明薦到什麼大戶人家,就聽得徐春書道:「既然你自己答應,那等會我帶你去就是。不過,你原本就入了賤籍,以後雖終身為奴,倒還能再尋個妻子成家,比你在外間掙命強多了。」

    范明懵懵懂懂地跟著三人,七彎八繞地竟來到了京城最為熱鬧的西華門外長安大街,這一條街華宅林立,住的人非富即貴,甚至有笑話說,等閒百姓連這條街的一隻螞蚱都不敢踩,生怕它是那個權貴千金買下的寵物。不過,話也難怪,普通人沒事絕不會上這地方來,須知光是府邸門前豪奴的架勢,來往的王公貴族,再加上那一塊塊往往出自名家手筆的牌匾,就足以讓他們退避三舍。

    范明哪見過這樣的場面,要不是他接連遭遇大變,心志比以前堅定了不少,早就嚇得畏縮回去了。不過,凌仁傑和彭飛越還是不明白徐春書的打算,追問了老半天,徐春書只是但笑不語。

    轉眼間,幾人就來到了一所頗具氣勢的宅邸面前。雖只是傍晚時分,迎門的兩盞大紅燈籠已高高掛在兩側,閃著溫暖的光芒。黑漆大門上,古獸銅環猶如實物般猙獰可怖。范明好奇地打量著四周,很快發現了它和長安大街其他府邸的不同之處,門口並沒有家丁侍立,甚至門上沒有匾額,一切都是嶄新的,似乎主人剛搬來不久。

    「老徐,你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彭飛越實在忍不住了,「長安大街我也不是沒來過,怎麼沒見過這戶人家?」

    凌仁傑卻一幅若有所思的樣子,「如果我沒記錯,這原本好像是平南侯安榮遠的府邸,不過,他一年前就壞了事,全家發配嶺南,現在住的是誰,我就不知道了。」

    徐春書有些好笑地往兩人肩膀一拍,「你們兩個啊,叫我說什麼好呢,閒事管得不少,正事什麼都不知道。還愣在這兒幹什麼,叫門去啊!」

    彭飛越恨恨地瞪了徐春書一眼,無奈地上前叩門。黑漆大門無聲無息地開了,鑽出來一個熟悉的腦袋,竟是小方子,這讓彭飛越和凌仁傑愣了神。兩人對視一眼,不禁捧腹大笑,瞎琢磨了半天,原來這宅院是皇帝賜給風無痕的府邸,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識一家人。倒是小方子全不明白他們倆在笑些什麼,站在門口是讓也不是,趕也不是。

    那天見了小方子安然回宮,又聽他報了郎哥那邊的消息,雖然為了避人耳目,風無痕不敢輕易過去見面,但心情格外好,因此今天才又出宮散散心。經小方子提醒,這位七皇子這才想到父皇那次賞賜給他的宅院,於是趁著得空過來看看,誰想到這麼巧,竟讓徐春書他們給撞上了。

    知道風無痕在這裡,徐春書倒有些尷尬,原本想暗地裡把范明托付在這看來是行不通了,不解釋清楚,要是主子認為自己在他身邊安插人,那就是十張嘴也說不清。因此,他邊走邊想著說辭,卻不料風無痕就站在院子當中,背著身子,一手撫摸著一棵老樹,似乎在想心事。面無表情的冥絕護在他身後,彷彿沒看見其他人的樣子,葉風和其他四人隨侍在不遠處。

    徐春書不敢造次,和其他兩人在離風無痕尚有十步左右時悄然跪倒,齊聲道:「卑職參見殿下。」

    早就知機跪在後面的范明心中唬了一跳,他幾乎是認為自己聽錯了,「殿下」這個稱謂可不是隨便亂用的,難道這兒真的住了一位天潢貴胄,那位徐大人把自己薦到這種地方當差,看來能量還真不小。

    風無痕微微一震,這才恍過神來,剛才看著那棵老樹,他的面前彷彿又出現了難以忘懷的笑顏,心神早飛到了九霄雲外,此時他分外慶幸自己是背對著眾人,否則非被看笑話不可。他輕咳一聲,這才背轉身來,卻見徐春書三人跪在面前,稍遠些還跪著一個看不清臉孔的陌生人。

    「免禮吧,為了我的私事勞你們奔波許久,都辛苦了。」風無痕微笑道,「小方子,還不去叫人搬幾張几凳來,愣在那裡做什麼?」

    小方子應了一聲,揮手招來幾個小廝,把差使吩咐了下去,自己卻沒動。這裡可不是皇宮,他小方子雖然無職無品的,卻是主子面前的紅人,支使幾個小廝自不在話下。他一眼就瞟見了昨天見過的那個人,但葉風送他回宮時,卻沒說怎麼一回事,只和主子嘰嘰咕咕了半天,讓他好奇得很。

    徐春書三人看了猶自侍立在風無痕身後的幾個同僚一眼,哪敢就座,最後是風無痕強令八個侍衛全都坐下了。當然,各人的心思不一,有的認為七皇子不擺架子是好事,有人認為七皇子是失了皇子的威嚴,不過,八人中,對風無痕有好感的,現在佔了大多數。

    「那個人就是葉風所說的范明麼?」風無痕看著不遠處的身影,憐憫之情油然而生,雖然厭惡那種弒母殺子的行為,但曾經經歷過自己親身父親那種悲傷絕望,他並不像幾個出身世家子弟的侍衛那樣鄙視這個男人,更多的是同情。

    「回稟殿下,正是此人,請殿下恕卑職莽撞,擅自將此人帶回殿下府邸。」徐春書撩袍再次跪下道,「此事純屬卑職自作主張,與仁傑和飛越無關。」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18:52
無痕篇 第一卷 蟄伏 第四十章 用人
  

    風無痕止住了一旁要說情的凌仁傑和彭飛越,親自扶起了徐春書,「春書不用請罪,如果你沒有想到安頓他,我倒要責怪你不近人情,反正我這裡沒什麼人往來,多一人少一人,沒人會說閒話,你叫他過來吧。」

    范明戰戰兢兢地跟著徐春書來到風無痕跟前,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一言不發地磕了不計其數的頭。眾人皆是一怔,這是什麼禮節,倒是徐春書知道此人沒見過市面,出言喝止了他,饒是如此,這麼一小會,范明的額頭已滿是烏青,幾個地方還磕破了皮。風無痕只覺得又是好氣又是好笑,「你這是幹什麼,既然徐大人將你薦到這兒,那你就好好學學規矩,見了我不用那麼害怕,難道我會吃了你麼?」

    一句話說得眾皆莞爾,小方子也在旁邊幫襯道:「外人怎麼知道殿下這般平易近人,尋常小官吏見人還要擺三分架子,他哪想得到殿下不愛這般虛禮的!」

    「就你小子會奉承!」風無痕笑著拍了一下小方子的腦袋,「平時沒規矩,在外人面前給我掙點臉就行了,別讓人說我不會調教下人,惹人笑話!」凌仁傑不由朝小方子作了個鬼臉,引得眾人一陣大笑。

    見了這陣仗,剛才還忐忑不安的范明終於鬆了口氣,看來這個主兒不難伺候。他剛暗暗慶幸投靠了個好人家,就聽得風無痕的聲音也變得有幾分嚴肅。「雖然我這主子並不嚴苛,但有幾點希望你記住,抬起頭來。」

    范明依言抬頭,正好對上了風無痕明亮的眼睛。「第一,不得往外洩漏任何府中事,無論大小,否則殺無赦!」風無痕屈下了第一根手指,臉上已帶了幾分殺氣,「第二,不許私收他人財物,違者立逐!」他屈下了第二根手指,「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條,那就是忠心,如果你不能忠於我,背地裡和別人勾勾搭搭的,那趁早離開,免遭殺身之禍!」他屈下了第三根手指,剛才一直感覺不到的天家威勢顯露無遺。

    范明只覺得心中直冒寒氣,「請主子放心,奴才知道這條命是怎麼撿回來的,絕不敢違背主子的家規。」

    「很好,我看你還算機靈,這兒是父皇御賜我的府邸,雖然內務府派了不少使喚人,但平日我住在宮裡,並不常來,因此還缺個總攬的人物。」風無痕的神色煞是認真,「從今兒起,你就暫時充當這裡的總管,只要不是違法犯禁的事,誰敢不聽你的,立刻給我攆出去。」

    這句話一出,所有人都傻了,小方子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徐春書的嘴張得大大的,半晌無法合上,其他人也都一幅愕然的表情,就連一向酷酷的冥絕也不動聲色地皺了皺眉頭。至於當事者本人,則完全處在失神狀態,顯然無法從極度的震驚中脫離出來,一個剛剛還是窮困潦倒的男人,現在卻被突然委為一個皇子府邸的總管,這種天上地下的落差任是何人也沒法馬上接受。

    「殿下,范明從未在大戶人家當過差使,驟然升任總管,恐怕其他下人無法心服口服。」徐春書想起人是自己薦的,萬一出了什麼紕漏,那就得吃不了兜著走,他可不傻,第一個出言勸道。

    徐春書既然起了個頭,其他諸人也紛紛出言勸阻,只有小方子揣摩著主子的心意,立刻恍然大悟。「殿下,各位大人的意思也有道理,不如委他一個臨時總管的名義,若是幹得好,不妨就給他正名,若是人人不服,到時殿下就撤他的差使。不知殿下和各位大人意下如何?」小方子瞟了范明一眼,在旁插言道。

    倫理說皇子的家事,他這種連品級都沒有的太監賤奴壓根沒有插嘴的資格,但誰都知道風無痕對小方子有一種偏愛,加之他此言在理,反對的聲音也就逐漸少了,而徐春書第一個知機地閉上了嘴,後面的人哪還會多言。

    「好,就這麼定了!」風無言讚賞地朝小方子點點頭,他何嘗不知道范明不是一個好人選,但周圍能夠信任的人實在太少,范明竟然際遇可憐,身後又沒有其他人物,那就是一個最可靠的人選。自己一個窮小子如今還不是把一個皇子演得似模似樣,枉論一個小小的總管,風無痕自失得一笑,炯炯的眼神立刻回到了范明身上,「我給你三個月時間,你把這裡給我好好地整頓一番,儘管放手去做。」他又吩咐道,「小方子,把府裡的所有下人全部給我集中起來,這些人,不敲打一番怎麼能用!」

    雖然這府邸剛賜下不久,但前前後後加起來的人手,也有百十號人,小方子差不多花了一頓飯功夫,這才把所有的下人都集中到了前院。這些個人聽慣了七皇子窩囊的名聲,再加上背後或多或少地有些勢力,因此表面上雖還恭敬,心底裡卻壓根沒把一個失勢的皇子放在眼裡。

    風無痕嘴角微微上揚,輕蔑地掃了眾人一眼,這些人的心思他還不清楚,否則也用不著請范明這麼個破落戶來整治他們。正如他所料,一宣佈由范明暫任府中的總管一職,人群中就像炸開了鍋似的議論紛紛,一些人甚至還嚷嚷開來。

    冥絕早得了主子的眼色,忽地前進了一步,毫無收斂地放開了身上的氣勢,這下可好,那可以在千軍之中所向披靡的殺氣有如實質一般,沖得那些刁奴個個往後連退數步,臉色變得煞白,院中頓時變得寂靜無比。人人都心驚膽戰地看著冥絕冰冷的眼神,不知道這個殺神要做什麼。

    風無痕重重地哼了一聲,「我看你們忘了誰是這裡真正的主子!別以為可以在這裡無法無天,就憑你們剛才的那些話,定你們一個欺主的罪名,就該送內務府領一頓板子!」風無痕年輕的臉上一片冷然,「我知道,你們認為我這個皇子好欺,想來糊弄糊弄我,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不過是奴才的身份,定一個區區總管用得著你們多嘴?從今天起,范明就是你們的總管,誰要是敢不聽號令,好辦,大門就在前面,冥絕,你給我直接把人扔出去!」

    台階下的諸人你眼望我眼,誰都沒想到傳言中溫和的七殿下竟然有這麼大的脾性,不過,這些人都是老油子了,哪這麼快認輸。不過一盞茶工夫,一個腦袋光得流油的胖子使勁吞了口唾沫,從人群中步出,從容地跪下行了個禮,這才慢吞吞地稟道:「回殿下的話,奴才胡宗漢,是內務府派來的帳房,論理,總管一直向來由帳房兼任,殿下突然另派總管,恐怕內務府那邊交待不過去。」

    幾個侍衛心裡咯登一下,怎麼把這茬給忘了,這個胖子能得到內務府的帳房薦書,估計後面有說不出的勢力撐腰,怪不得那些人這樣鼓噪,原來此人挑唆的,怕丟了自己的位子。風無痕卻覺得心底裡冒火,他怎麼看都覺得這個討厭的胖子是弟弟風無惜的翻版,那種骨子裡的蔑視何其相似,這種時刻,冷靜二字早就被他扔到爪哇國去了。

    「你口口聲聲內務府,難道內務府什麼事都得橫插一腳?什麼時候皇家的事情要全由內務府管了?」風無痕譏諷道,「府邸是父皇賜的,內務府不過是應父皇旨意,調撥些伺候的人手,用不用是我的事情,還得向他們報備,這是哪門子的規矩?」風無痕的臉上掠過一絲陰寒的笑意,「胡宗漢,難道你要挑撥我和內務府的關係麼?你居心何在?」他突然一聲暴喝。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18:55
無痕篇 第一卷 蟄伏 第四十一章 再訪
  

    一頂如此大的帽子壓下來,饒是胡宗漢自恃靠山深厚,也禁不住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七,七殿下說笑了,奴才怎敢心存挑撥之意,奴才只是,只是……」平日最會說道的他只覺得自己被一股無形的東西包圍著,再也說不出話來。

    其他人見到傳聞中最是溫和的七皇子發了這麼大的火,起初的那點幻想早就消失殆盡。說到底,風無痕畢竟是皇子,要他們的命還不是跟掐死個螞蟻似的。也不知是誰起了個頭,台階下的眾人紛紛跪了下去。

    「這裡是父皇賜我的府邸,我才是你們的主子。不管你們服不服,從今兒起,范明就是這裡的總管,這句話我不想再重複一遍!」風無痕再次重申道,只不過這次底下一片寂靜,沒人敢再多嘴,「至於胡宗漢,你如果再放厥詞,那就別怪我無情了!」風無痕撂下一句狠話,拂袖而去。

    不知怎麼的,出了自己的府邸,不知不覺間,風無痕又來到了海府門前。怔怔地看著那門口蜿蜒的人龍,他不禁自嘲地一笑,看來自己始終念念不忘那個倩影啊。剛剛跨出一步,他又猶豫起來,自己一個無權無勢的皇子,貿然拜訪當朝重臣,別人會怎麼想?可來都來了,難道自己真的捨得連她的面都不見,就這麼離開?

    正思量間,幾乘頗為華麗的小轎悄然在海府門前落下,幾個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的年輕公子出現在他的視野之中。只見這幾人甚為趾高氣昂,而應門的門子對他們也執禮謙恭,連名刺都沒要就將幾人放了進去。

    旁邊傳來幾個閒人的議論聲,「我說王頭,這幾個年輕人怎麼連通報也不用就能進去?」「看見沒有,那是大學士梁大人的長公子,湖廣總督秦大人的侄子,還有敏郡王的四公子,人家可是青年才俊,專衝著海大小姐的艷名而來,你看著好了,趕明年,海府上准辦喜事!」「到底是王頭,消息就是靈通,怎麼,有沒有想過到時去混口喜酒吃?」……

    風無痕再也無心聽下去,原來迷戀玉人的何止自己一個,那些青年公子,哪個身後沒有雄厚的家族實力撐腰,算下來,倒是自己這個掛著皇子名義的人勝算最小。想到這裡,他的胸中突然燃起熊熊戰意,從小在野獸中尋求生路的天性再次佔了上風,他想要把屬於自己的東西奪回來!

    幾個門子還在那裡閒聊,突然見眼前多了一個人,一個門子隨意瞟了一眼,卻見來人既非騎馬也非乘轎,料是打秋風來得居多,要不就是來尋差使的,不由隨手一揮,「到那邊候著,待總管大人有空時,自會召見你。」

    風無痕不由愕然,這個家丁到底在說什麼?不過想及自己上次來時,海觀羽並未張揚,這個人不認識自己也是難怪。心念一動,他不禁出口喚道:「子煦,把名刺拿來。」經過這一個月來的相處,八個侍衛已經得到了他完全的信任,除了那些過於隱秘的事情外。因此,稱呼也從最初客氣的大人變成了親切地直呼其字。(子煦是徐春書的字)

    為首的門子海青疑惑地接過名刺,只輕輕一瞟,就感到了一絲不對勁,他在海府的門房干了二十年,看那墨跡就知道不是凡品,再一細看,上面那「風無痕拜上」幾個大字讓他如夢初醒,心底不知道把另一個沒見識的門子罵了多少遍。恭恭敬敬地把風無痕引進府門,海青這次下跪行禮道:「奴才海青,給七殿下請安。」

    開始的那幾個門子還在奇怪頭兒怎麼對一個連轎子都雇不起的少年如此恭敬,一聽到殿下兩個字,頓時悔得腸子都青了,再聯想到歷來皇族不容褻瀆的傳統,幾人已是出了一身冷汗。

    不過,一心想見海若欣的風無痕哪有空和這些人計較,略微敷衍幾句便借口自己來拜訪老師海從芮,就匆匆斥退了幾人。吩咐完徐春書幾人留在前廳後,風無痕獨自一人穿廊過院,終於如願以償地聽到了那銀鈴般的笑聲。

    看到那夢魂縈繞的紫衣身影再次出現在了自己眼前,他不禁微微一愣,然後一種自換了身份以來從未有過的喜悅衝上了心頭,然而,他立刻就看到了圍繞在海若欣身邊大獻慇勤的三人,眉頭不由一皺。

    「若欣小姐,好久不見了。」風無痕緩緩走上前去,似乎那三個男子都不存在似的打招呼道,「那天累你受責,實在是不好意思。」

    海若欣聞言揚起俏臉,當她看清是風無痕時,嬌軀一震,臉上無可抑制地出現了驚喜的表情。她壓根沒搭理身邊的三人,逕直衝到風無痕跟前,像打量怪物般地轉來轉去,左看右看,老半天才蹦出一句,「嘿,一個月不到,你和上次來時不同了!真好,我又有一個可以一起玩的朋友了!」

    其他三人看著這個突然出現在此的少年,臉上都現出了敵意。自從他們認識海若欣這個享譽京城的美女以來,不知花了多少功夫討好她,但這個古靈精怪的女孩始終一副若即若離的樣子,現在竟對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臭小子那麼感興趣,怎能讓他們不嫉妒?

    「若欣,他是誰,怎麼隨便闖進園子裡來的?」白衣少年第一個忍不住了,氣急敗壞地問道。

    「這裡可是堂堂相府,既未有人通傳,這位公子貿然闖入,驚了若欣小姐怎麼辦?」另一個朱衣少年也幫腔道,「不告自入,豈不是和盜賊之流沒什麼區別?」

    至於黑衣少年則要沉穩得多,他並沒有開口,只是用一種陰冷的目光打量著對方,默默猜度著風無痕的身份。

    海若欣終於忍不住了,她猛地轉過身來,嬌嗔道:「你們幾個給我閉嘴,無痕的身份可比你們高得多,再出言不遜,小心我把你們趕出去!」

    雖是發怒,但海若欣的神態卻仍是那麼美麗絕倫,白衣少年和朱衣少年似是未注意她對風無痕的稱呼,立刻連連點頭答應,黑衣少年卻驚疑不定地盯著風無痕看了良久,臉色變幻不已,但他的城府豈是等閒,很快又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四個各具特色的少年圍繞著一個如明月般光彩照人的女子,為她散發的每一縷光芒而顛倒迷醉,當海若蘭得到消息趕到小花園時,看到的正是這一幕。遠遠地望著那個瘦弱少年的身影,海若蘭手中的手絹悄然落下,那個曾經用特別目光注視他的少年,已經早已從心中抹去了自己的身影。她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臉上全是決絕之色。

    海觀羽甫回到府中,就聽到下人稟報七皇子駕到的消息,他只是微微一愣就醒悟到了其中的玄機。什麼拜訪老師,還是孫女的吸引力大吧,他笑瞇瞇地撫著自己的鬍子,心裡不停地盤算著如何請皇帝賜下這門婚事。他可不像其他權貴那般一心想讓孫女爬上太子妃的寶座,與其在無盡的等待中讓孫女的如花美貌凋謝,還不如選擇一個不會捲進奪嫡之爭,但卻有可能掌握實權的皇子,為海家的將來鋪路。正廳中頓時傳來海觀羽自得的笑聲,驚起廊間的一群雲雀,似乎昭示著海家新時代的到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18:57
無痕篇 第一卷 蟄伏 第四十二章 父子
  

    匆匆回到宮裡,風無痕便見四個太監早已分散等候在風華宮門外,雖然他們一副各司其責、庸庸碌碌的樣子,但風無痕曾經親眼見識過他們的可怕實力,心中對父皇又生出了幾分感激。抬頭看看天色,他方才醒覺今天回來得太晚了,不過想起若欣嬌羞的神情,心頭又是一蕩。三步並兩步衝進自己的寢宮,卻見紅如早已滿面焦急地等待在那裡,手中還捧著一套宮中最平常的太監服裝。

    「殿下,快換上,再晚就要遲了!」紅如瞥見風無痕臉上的微妙表情,知機地沒有多問,熟練地替他換起衣服來。明方真人的單獨教導再加上閱覽奏折的權限,風無痕隱約和她透露過,紅如自然知道茲事體大,除了義父陳令誠之外,沒有一人知道此事。

    換了一身太監的衣裳,風無痕此時看上去和普通的小太監沒什麼兩樣,低眉順眼地走出宮門不遠,那四個太監馬上跟了過來,熟門熟路地拐進了一條很少有人經過的小道。

    到達勤政殿時,離戌時還有一盞茶功夫,風無痕長長呼出一口氣,終於趕上了。明方真人雖不古板,但不知怎的,一看見他深邃的目光,風無痕就感到一陣心悸。

    九煉陰陽罡仍是每天的必需功課,但運轉了將近一個月,風無痕除了感覺到心頭的一絲暖意外,其他功用壓根沒體會到。可每次詢問,明方真人總是以一句「以後你就知道了」為由淡淡地搪塞了過去。不過,在其他方面,明方真人的見識卻讓風無痕驚愕不已。他的心中不知藏有多少埋沒在歷史中的古籍,星象地理無所不知,就連自己老師海從芮那樣的學問,和明方真人比起來也是相形見絀。

    練了一個時辰的九煉陰陽罡,風無痕只覺得原本漆黑一片的視野內逐漸明亮起來,這種奇怪的感覺是以前從未有過的。要知道,為了讓自小體弱的風無痕能夠靜下心來,明方真人不僅在整個宮內滅去了火燭,而且用一塊黑布蒙上了他的眼睛,讓他獨自體會那與眾不同的境界。雖說見到異像,但風無痕從小守心的功夫相當扎實,因此順利躲過了一劫。

    九煉陰陽罡,在道門中可歸於源遠流長那一類,相傳落英一脈的先祖就是從一位仙人手中接過了記載有諸多絕技的一部天書,而九煉陰陽罡赫然出現在首頁。「源於天道,補益地氣,以後天之神養先天之氣,雖逆天而行,然則有緣之人亦可得證大道。」這幾句總綱中的語句風無痕不知背了幾遍,卻一直不得其門而入,此時竟覺得豁然開朗。

    一絲溫溫涼涼的氣息緩緩透進他的經脈,既有滋潤也免不了一陣麻癢。正是這不起眼的涓涓細流,解除了風無痕最大的危機,雖說那次奇怪的遭遇使他沉痾盡去,但長年的病痛仍為這個少年的身體帶來了極大的負擔,明方真人不教他其它道術,而是煞費苦心地將九煉陰陽罡教給他,也正是為了這個道理。然而,即使是那個道行精深的老人,也沒有料到短短一個多月時間,風無痕就已經達到了「引天地之氣入體」的地步。

    可是,沒有經驗的一步登天隨即帶來了無邊的苦痛。當涓涓細流匯成大海時,風無痕脆弱的經脈便再也承受不住了,每一次氣流的循環,經脈就微微顫動一分,傳來一陣劇痛。起初,風無痕以為這只是自己的錯覺,然而,當他最終醒悟到危險時,他已無法出聲,鮮血無聲無息地自眼耳口鼻中滲出,情形甚是可怖。

    時間在悄無聲息地流逝,絕望的風無痕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逐步踏向死亡。隱隱約約間,他似乎可以感覺自己的靈魂正慢慢飄離這具原本就不屬於他的軀體。「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鬼使神差般,他想到了這麼一句話。以前的一幕幕如電光火石般在眼前閃現,紅如的嬌俏可人,陳令誠的老謀深算,小方子的聰明伶俐,還有那些侍衛,就連在宮裡重生後,形象越來越模糊的爹娘的影子,似乎也再次清晰起來。

    似乎脫離了練功的宮殿了,風無痕發現眼前出現了一個人影,不禁自嘲地揣測道。可是,那又怎樣,除了師父明方真人,他還真想不到世上有哪個俗人能拯救已經離體的靈魂,看來自己真的難逃此劫了。人影緩緩轉過身來,那不怒自威的神情是那樣熟悉又陌生。父皇,看來您要失去一個兒子了,風無痕在心中默念道。

    「明方真人的預言你已經都知道了,依你之見,朕是否可以完全相信他?」皇帝突然發問道。

    風無痕只覺得一陣糊塗,殿內顯然只有父皇一人,那句話到底是對何人說的呢?

    問題很快有了答案,黑暗的大殿一角,傳來了一個冷漠得不帶一絲感情的聲音:「皇上,卑職無法斷定此言真假,不過,瑜貴妃不喜此子由來已久,因此無需擔憂外戚之助,況且其大病初癒,在朝中既無威望也無強援,作為贊襄想來必定稱職。況且……」

    「你直說好了,不必有所顧忌,此地只有朕和你二人,絕無洩漏之嫌。你一向忠心,朕還會信不過你麼?」

    「卑職惶恐!為皇上盡忠,乃是份內之事,只是事涉皇族,卑職不敢妄言。」黑影頓了一頓,這才繼續道,「七殿下既容易為皇上控制,那麼,只要將其放在前台,皇上則可多一個擋箭牌。諸殿下不忿有人蓋過他們一頭,暗中定會用盡手段,以圖博皇上歡心。如此一來,皇上自可從容佈置,依諸人秉性才智,挑選儲君。倘若七皇子也有異心,畢竟其經營之日尚短,只有皇上當機立斷,卑職自會替皇上消除隱患。」

    「哈哈哈哈!」大殿中頓時傳來了皇帝的一陣大笑聲,「好!朕果然沒有看錯你!二十二年了,朕自十七歲登基以來,心中只有江山社稷。幾個忤逆的兒子算什麼,朕的千秋之業,難道還需擔心沒有承繼者?風絕,朕曾經賜予你監視百官的職責,現在,朕也將監察諸皇子的任務交付於你,希望你不要辜負朕的希望!」

    僅僅是適才聽到的一切,已經完全顛覆了風無痕對於宮廷的認識,儘管曾經無數次告誡過自己天家無骨肉,但一向不時流露出慈父之態的父皇竟在大力栽培自己的同時,打著一旦稍有異動而剷除自己的念頭。捨棄了親情,選擇了富貴的自己,也許這就是代價吧。但是,即使如此,為什麼我付出了曾經最珍貴的東西,卻什麼都得不到?一股強烈的怨恨和憤怒頓時充斥滿了他此時虛無縹緲的靈魂,儘管他已經可以聽到那不知是天庭還是地府傳來的誘人樂聲,卻仍然飛速朝自己的軀殼返回。

    還是一樣無邊無際的劇痛,然而,此時的風無痕似乎根本不在乎這些,仍然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同樣的循環,雖然他不知這樣有什麼作用,但與其不作任何抵抗,還不如行險一試。

    明方真人默默地立在門外,精通術數的他如何不知道那個少年正在裡面經歷著生死考驗,但他不能插手,也不想插手。試圖逆天而行的人,如果不能參透生死,摒棄一切,那麼和普通人還有什麼兩樣?至尊的位置只有一個,若他仍然是那個對威嚴的父親唯唯諾諾的少年,自己就真的應該離開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19:02
無痕篇 第一卷 蟄伏 第四十三章 黑夜
  

    經脈中似乎有了一絲難言的悸動,微微的震顫聲似乎預示著最後的時刻即將到來。一直緊閉著雙眼的風無痕倏地睜開眼睛,一聲大喝,剛剛還一直僵直著的雙手猛地合在了一起,不知從哪裡湧來一股大力,將源源不斷衝入體內的天地之氣隔絕在外。

    「怎麼可能?」明方真人立時感覺到了異動,驚詫之色溢於言表,「僅僅學了幾句入門口訣,怎麼可能將九煉陰陽罡真的使了出來?」他隨即又搖了搖頭,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如果風無痕在此關鍵時刻還沒有自救舉動,那就只有死路一條了,可是,不知為什麼,他的心中卻總縈繞著一股不安的感覺。

    良久,風無痕終於站了起來,他看著自己變得愈發瑩白如玉的手,臉色變幻不定。然而,當他最終推開房門的時候,明方真人看到的仍然是那個一如既往,溫和無害的少年。

    「對不起,老師,我感到身體有些不適,是否能允許我先行告退?」風無痕的神色是那樣恭敬而泰然,彷彿剛才經歷的不是一場生死搏鬥。

    「嗯,我知道了,殿下不妨回去好好休息,皇上那裡,我自會替你告知一聲。」明方真人暗暗點頭,對風無痕的要求也未作深究,畢竟無論何人,在經歷了適才的驚險之後,也會感到身心疲憊。

    躬身施了一禮,風無痕默默退出了這個讓他感到無比窒息的地方。熟門熟路地回到自己的寢宮,望著那四個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他這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儘管已是深秋季節,但他能夠清楚地感覺到,背後一片冰涼,顯然已經濕透了。

    既然是暗地行事,自然沒有太多下人察覺到風無痕的歸來,不過,紅如就不同了,一臉的疑問。見到四周無人,風無痕示意紅如關上房門,這才坐在床沿發起了呆。原本就疑惑不解的紅如萬分奇怪,主子到底是怎麼了,不僅提早回來,舉止也異於往常,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殿下,究竟出了什麼事情?」紅如焦急地上前問道。話音剛落,她就覺得一陣不對勁,自己的手不知什麼時候,被風無痕一把抓住了。雖然紅如一直對自己的主子很有好感,但這突如其來的舉動仍然讓她不知所措,使勁掙脫了幾下,可平日裡穩重的風無痕卻像變了個人似的,無知無覺地捏著她的柔夷。

    「紅如,你告訴我,我是一個懦弱的人嗎?」風無痕的臉上帶著一絲黯然。

    「殿下!」紅如幾乎無法相信眼前的少年是兩三個時辰前還神采飛揚的風無痕,「您怎麼會這樣說?」

    「紅如,我的心很亂,今晚,你不要走好麼?」風無痕似乎有些艱難地吐出了一句話。

    紅如似乎被電光劈中一般怔在了原地,十幾年的朝夕相處,她有過無數次自薦枕席的機會,可是,這個溫和卻又固執的少年卻很少對自己有親暱的舉止,加之自己卑微的身份,即使被陳令誠收為義女,她也從未有此幻想。房中的氣氛顯得沉悶而又曖昧。

    「殿下,您……」沉默了好半晌,紅如這才迸出幾個字來,臉也紅透了,眼睛更不知道看哪兒好。

    風華宮裡的燈一盞盞滅了,風無痕輕輕摟過那個一直默默陪伴著自己的佳人,心中翻起滔天巨浪。在此刻的心中,除了對紅如的那縷愛意,其餘的就皆是刻骨的仇恨。一個念頭不斷翻湧著,既然你們都認為我不足懼,那就等待吧,總有一天,我會把你們所有人都踩在腳下。父皇,當你看到那個軟弱可欺的兒子將你精心挑選出的儲君玩弄於掌心時,不知你到時在九泉之下會作何感想?他不禁發出一陣神經質的大笑。

    紅如的心中除了喜悅還有那麼一點驚懼,殿下和往常不一樣了,雖然她知道這個少年一直在改變自己,但他從來沒有此時那麼可怕。癲狂的笑意,恐怖的眼神,這一切都表明著他彷彿受了什麼刺激,不可磨滅的刺激。在這種時候被他佔有,他的心裡能真的容下自己這個微不足道的小女子嗎?

    紅如的笑容猶如春天般的花朵般綻放了,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她的心願已經達成,那麼,不管那個男子將來怎樣,她無怨無悔。就在今晚,她將成為一個真正的女人……

    風華宮的夜,屬於那對纏綿的男女……

    皇宮的陰影處,那個適才出現在皇帝身邊的黑影又鬼魅地浮現了出來,他凝視著那巍峨的大殿,目光中是深深的恨意。風寰照啊風寰照,你自認為算無疑測,卻沒料到我居然也是皇家子弟吧?想當年我父親爭奪皇位不成而被賜死,兒女們也貶為庶人,束於高牆之內,只有自己這個自幼在外學藝的兒子因為是庶出,又被父親蓄意銷了皇籍而躲過一劫。現在,你居然把監察皇子之責交給了自己,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若是不把你的這些兒子全部扳倒,讓你成為真正的孤家寡人,又怎能消我心頭之恨!

    風絕的身影連晃數下,如同輕煙一般消失在一座宮院前,只聽一個柔媚的女聲嗔怪道:「死鬼,怎麼這時候才來?等得我急死了!」

    風絕桀桀怪笑了一聲,攔腰抱起那女子,逕直向裡間走去。「今夜一定讓你滿意就是!我可不像那個老傢伙,只是個銀樣蠟槍頭!」

    「你這個死鬼!」女子如同八爪章魚般粘在他身上,「你的膽子可真不小,倘若我有了,那便如何是好?」

    「放心,如果你有了,那最好不過了。怎麼,難道你不想過過太后的癮兒?我的兒子,憑什麼便作不得皇帝?」

    女子一聲輕呼,卻被人掩住了口。「乖乖聽我的話,總有一天,你會成為後宮最有權勢的女人。但是,如果你不聽話,那……」風絕的手大力地拍了一下女子的粉臀。

    「放心,我到哪找你這麼個好人兒呢?」女子懶洋洋地笑道,身子在床上擺出了一個誘人的姿勢,「我可不甘心在宮裡見人矮三分呢!」

    風絕如狼似虎地撲了上去,兩人頓時衣衫盡去,兩具赤裸的軀體瘋狂地交纏在一起,整個屋裡充斥著淫靡的聲音。

    一夜之後,兩個原本不相干的人將真正開始他們漫長的交鋒。

    <無痕篇第一卷蟄伏完>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19:05
無痕篇 第二卷 展翅 第一章 踏青
  

    京城郊外的雲都山,向以風景秀麗著稱,雖稱不上什麼層巒疊嶂,卻也是一處福地。每年開春,悶了一冬天的人們往往會在閒暇之餘,來一次踏青之遊。當然,有這等閒情逸致的幾乎都是非富即貴之流,要麼就是附庸風雅的文人騷客,普通百姓恨不得趁著天氣回暖打個零工貼補生計,哪會有這等閒工夫。

    倚雲閣位於雲都山頂的東側,自山頂俯瞰,隱隱約約可見京城的大半輪廓,因此最是眾人喜愛之處。也不知是誰好事,說是山頂有神仙中人出沒,趕考的舉子若是得此保佑,定能金榜提名,以訛傳訛,這京城小洞天的名號就傳開了去。精明的商賈哪會放過如此生錢良機,爭先恐後地試圖盤下這塊寶地,奈何官府中人也有打算,衡量再三,這山頂的寶地到底還是落到了刑部尚書何蔚濤的小舅子魏文龍手中。這魏舅爺雖說讀書不成,可打理生意卻是一把好手,三年工夫,倚雲閣的大名算是徹底打響了,當然,落到魏舅爺手裡的銀子更是讓人眼饞。捎帶著魏舅爺的妹子,何大人的三姨太也在何府裡吐氣揚眉,畢竟每月那白花花的銀子進賬可不是說笑的。

    今天的倚雲閣格外熱鬧,三樓被幾個外地來的大員包去了一小半,另一大半則是一位京官佔據了,只看東主魏文龍恭恭敬敬的態度,掌櫃就知道那是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故此吩咐小二多加了幾分慇勤。至於二樓,大多是踏青的士子,朝廷對這次春闈極為重視,皇帝指派了蔡明經為主考,誰都知道這位大人一向公允,潔身自好自不必說,最重要的是他和幾位活躍的皇子都沒有什麼瓜葛,這才使舉子們有出遊的心情。因此,整個二樓充斥著這些天之驕子們歡笑聲,彷彿他們已經躍過了龍門。

    相比之下,坐在臨窗位置上的幾個年輕人卻沒有那種高昂的興致,相反,他們的眉頭都皺得緊緊的,氣氛也有些僵硬。

    「糟糠之妻不下堂,這可是古人的話!」一個身著藍衫的年輕人打破了沉寂,憤憤開口道,「何叔銘,你真要行此不義只舉,我范衡文也無話可說,枉我當初苦心求家父為你做媒。今後我們倆割袍斷義,再也沒有任何瓜葛!」他的臉上陰雲密佈,大有一言不合就拂袖而去之意。

    「衡文兄息怒。」旁邊的矮個書生連忙上前打圓場,「你和叔銘兄相交莫逆,怎會相信那區區流言?還是聽叔銘兄解釋清楚,再作計較也不遲。」

    身為矛頭直指對象的何叔銘滿臉無奈,他也弄不清,自己什麼時候成了香餑餑,唐見柔,京城有名的才女,居然會和自己一起游圓柘寺,現在想起來還如同做夢一般。這下好,沸沸揚揚的流言立即把自己的知交好友給得罪了。衡文就是太固執,人又古板,真不知道自己當初怎麼會和他成為好友,唉,看來不費一些口舌是過不了關了。

    當下他正準備開口,只見門外一陣喧鬧,幾個衣著不凡的大漢簇擁著一個少年走了進來,那少年面目並不出色,只是眸子中間或流露出一股冰寒氣勢,再加上身後那幾個護衛,顯然是世家子弟。那些舉子也都是有眼色的人,見進來的人不同等閒,聲音也就輕了不少,連著何叔銘等人也好奇地打量著那個少年。

    一襲月白長袍,發間綴著一顆質地上佳的美玉,腰間懸掛著一枚形狀奇特的佩飾,除此之外,並無其他耀眼之處,這正是悄悄出宮的風無痕一行。轉眼間,他已經在宮中度過了一年多的歲月,這一年多的磨練,足以讓一個原本純樸的少年變得無比深沉,如今的宮裡宮外,再沒有人敢小覷這位皇子,而他不結交外官以固援的做法,也讓皇帝異常滿意。只有陳令誠心裡清楚,這位殿下還在等待著時機,畢竟他的起步太低,也太晚了。

    「主子,」徐春書恭恭敬敬的聲音驚醒了風無痕的思緒,「這倚雲閣的千里醉在京城也是赫赫有名的,您要不要來一些?」

    風無痕似有些漫不經心地打量了一下四周,這才微笑道:「這是在外頭,不是家裡,我和你們說過多少遍,不用這麼立規矩。你吩咐其他人,隨便找張桌子坐下,你和冥絕就坐在我身邊,陪我說說話。好容易出來一趟,太拘束就沒趣了。」

    徐春書待要推辭,一見風無痕微帶不豫的臉色,連忙答應了一聲,片刻功夫,幾名侍衛全都找地方坐了下來,饒是如此,眾人還是警惕得很,要是這位主兒傷了半根毫毛,他們回去就非得吃掛落不可。

    看到新來的一群人沒有以往那些紈褲子弟飛揚跋扈的樣子,舉子們也就又放肆了起來。本來嘛,天子腳下,說話連聲音也要放低些,可這裡是城郊,又是難得的好天氣,能疏解一下會試前緊張的心情,他們又怎麼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

    「仗卷天下行,平生不得志,哈哈哈哈!什麼滿腹經綸,才高八斗;什麼少年得志,金榜題名!想我師京奇自負才學,十六歲得中頭名解元,會試卻年年落榜,現在竟淪落到作個清客相公還要看小人臉色,至聖先師,難道我真的白白苦讀這麼多年了麼?」

    靠中央的一桌突然傳來一陣悲歎聲,與二樓歡快的氣氛形成了極大的反差。風無痕好奇地循聲望去,只見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身著一襲半舊不新的青袍,腳下是一雙幾乎看不見本色的布鞋,鬍鬚足足蓄了半尺,偏偏又參差不齊的,看上去怪異得很。看看那桌子上好幾個空酒壺,就知道此人喝了不少,剛才的話恐怕也是一時酒後胡言,發洩發洩罷了。但風無痕卻注意到,那人因為醉酒而顯得混濁不堪的眸子裡,間或還射出一種銳利的光芒,這讓他心中不禁一動。

    他正準備叫徐春書打探一下此人身份,誰料旁邊一桌的幾個舉子早就不屑地叫開了,「哼,你師京奇也有今天?想當初眼高於頂,不是任何人都不放在眼裡嗎?」一個神色猖狂的年輕人大聲嘲笑道。

    「就是就是,這叫老天開眼!」另一個人立即接口道,「你還公然在這大庭廣眾之下褻瀆至聖先師之名,真是我等讀書人的恥辱!」

    「虧他還號稱中過解元,吟的句子既不押韻,也無意境,真不知道是誰教的!」一個錦衣青年撇撇嘴,言語更是惡毒,「也不看看自己什麼德行,想要金榜題名,下輩子吧!」

    風無痕不禁皺起了眉頭,這就是號稱才學的舉子?竟然對一個落魄之人如此橫加嘲諷,顯見他們的德行也是猥瑣得很,要是讓這些人把持了朝廷,恐怕老百姓就要倒大霉了!

    「各位可知道,這位師大才子當初曾對一人如此說:『倘若你能中舉,除非六月飛雪,晴空霹靂。』只氣得別人拂袖而去。只可惜那人之大才豈是他可枉自猜度,閔大人如今已貴為天津道,堂堂的四品大員,他卻還是年年待考,唉,老天真是有眼啊,要不是閔大人心地仁慈,只怕這師大才子早就被尋個不是革了功名了!」一位士子唯恐天下不亂似的插言道。

    此話一出,風無痕的臉色愈發難看了起來,雖說不能干預朝政,但那士子口中的閔大人他卻是認識的,那天在海府,他一見到那個肥頭大耳,一臉奴才相的胖子,就有一種難言的厭惡感,事後聽海觀羽提起此人巴結上官,苛待下屬的種種劣跡,讓他更是鄙夷。可偏偏他巴結上了四哥風無候,連海觀羽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此時聽到那師京奇曾嘲諷過此人,風無痕更是對他平添了幾分好奇。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19:06
無痕篇 第二卷 展翅 第二章 落魄
  

    儘管遭人冷嘲熱諷,師京奇卻仍是一副半醉半醒的樣子,半句反駁的話也沒有,似乎早丟了銳氣。只是風無痕九煉陰陽罡已有小成,雖說沒見什麼奇效,但耳聰目明已是不在話下,他清清楚楚地聽到那中年人喃喃自語道:「老天無眼啊,即使不給我一展抱負的機會,居然連知己者也找不到,三殿下號稱賢王,卻只把我當常人看待,連他的奴才也容不下我,肉食者鄙,看來真是天意啊!」

    風無痕心中大訝,原來此人說的竟是曾在三哥府中作清客,這倒令人納悶,按理按三哥的才學,不應該隨便放過這樣的人才對。正思量間,靠窗的范衡文突然開口了。

    「各位,就算這位師先生過去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對,如此冷嘲熱諷,似乎對不起我讀書人的明經通理之稱,大違聖人教化之道。再者,能做官的並不見得都有才德,否則當今聖上又怎麼大倡廉政?百姓又怎會苦於苛政?那位閔大人到底如何,自有天下人評說,師先生當年一時口快,如若追究此事,那閔大人豈非肚量太小?」一席話說得振振有詞,同桌的幾人連連點頭,顯然對范衡文此舉大為讚賞。

    風無痕覷了一眼那個滿臉正氣的年輕人,心中不禁讚許不已,能在此時仗義執言者,想來必定心地耿直,可惜這種人卻偏偏不好收服,真是可惜了。

    范衡文此言一出,四周的舉子們頓時沒了聲音,倒不是怕了此人,更多的是怕人譏笑自己氣量狹隘,萬一這等惡名傳到了考官耳中,豈不是自找麻煩?連師京奇也好奇地抬起頭來看了一眼,隨後自失地搖了搖頭,又把一整壺酒灌進了嘴裡,風無痕可以清楚地聽到他低低的咕噥聲:「可惜了,和我當年一樣,是個莽書生,唉,恐怕就算做了官,也不得長久,可惜了!」

    連著兩個可惜了,風無痕的內心不禁有些異樣,下意識地又看了范衡文一眼,無獨有偶,他的眼神正好落在了師京奇的眼裡。從這個華服少年剛進門起,師京奇就看出了此人的非同尋常,不禁讓他想起三天前的那一幕。

    也是這麼個春光明媚的好天氣,可是,師京奇的心情卻如同沉進了無底深淵一般,自己聽了當年的同窗好友的建議,千里迢迢赴京投奔有著「賢王」之名的三皇子風無言,誰想到會落到如此下場。

    「師先生,我們王府太小,容不下你這等大才。」說話的是王府總管趙祈,那張看似謙卑忠厚的臉上掛著譏誚的笑意,「王爺說了,後院的慕容先生對他有半師之分,又是當世有名的大儒,您既然連他老人家也不放在眼裡,王爺不敢屈就,這裡是一百兩銀票和薦書一封,八殿下那裡正缺個門客,您不妨去試試。」

    異常刻薄的話語讓師京奇氣得臉色鐵青,他恨不得一把奪過那見鬼的薦書扯得粉碎,但是理智告訴他,如果他敢那麼做,眼前的這個中年人會很樂意把自己送到順天府,褻瀆皇家尊嚴這個彌天大罪可以輕輕鬆鬆地扣到自己的頭上。所以,他只能強裝笑臉接過了那薄薄的一片紙。哼,給八殿下當門客,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那個民間傳聞連雞和鵝都分不清的皇子會需要門客?那個在災荒之年還有心歌舞昇平的皇子,不知氣走了多少飽學鴻儒,他師京奇尚未自負到可以力挽狂瀾。要不是這位八殿下有個好外公,恐怕皇帝連正眼都不會敲他一眼。

    形單影隻地走在大街上,師京奇只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頹廢,自己已經年近四十了,可不要說搏個官職,就連一房妻室也尚未有著落。早年自己眼高於頂,說媒的人踏破了門檻,可就是被一句大義凜然的「先國後家」給頂了回去,而一而再,再而三地落榜,不僅自己灰心喪氣,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親戚朋友也都躲開了。他至今仍然無法忘記父親臨死前那不甘心的眼神,是自己不孝啊,不僅累得老父抱憾終生,連家產也敗落得一乾二淨。

    無知無覺地轉過了街角,他這才發現前面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個卦攤,一個全真打扮的老人半夢半醒般地坐在那裡,倒有那麼兩三分仙風道骨的模樣,卦攤上,鐵口直斷四個字寫得煞是精神。若是平時,師京奇恐怕根本不會在意這種怪異亂神的東西,但此時他受創過深,僅僅猶豫了那麼一小會,他就走到了卦攤前,尚未開口說明來意,剛才還迷瞪著的老道倏地睜開了眼,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又陷入了瞌睡。

    師京奇微微有些著惱,那些達官顯貴對自己不屑一顧就算了,現在連一個算卦的也敢不把自己當一回事,他不禁提高了聲音叫道:「算卦!」

    「嚷什麼嚷!」老道對有人擾了他的好覺很是不滿,「看你也不像是那種能金榜題名的樣子,不過是個窮酸,一點油水都沒有。」後面一句話的聲音很低,顯然是對自己說的。

    師京奇鄭重地將一小錠約摸有一兩重的銀子放在了那張方桌上,「問前程。」他直截了當地說。

    老道不知咕噥了點什麼,屈著手指掐算了起來,好半天,他才懶洋洋地吐出一句話:「白雲生處有人家。」隨即就閉上了嘴。

    師京奇不禁氣急,這算什麼卦?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詩,別說往什麼地方套,根本就是一竅不通嘛,連句解釋也沒有。「喂,你說清楚些好不好,哪有你這麼算卦的?」他衝著老道叫道。

    「喊什麼喊!」老道一瞪眼,比師京奇更凶,「還是讀書人呢,連天機不可洩漏這種淺顯的道理都不懂,讀的是什麼狗屁聖賢書!」只見他三兩下收起了卦攤,舉頭又看了看天,「可惜了這麼個賺錢的好日子,唉,出師不利,還是換個地方好了。」

    師京奇只覺得啼笑皆非,自己到底是吃錯了什麼藥,居然會想起找這麼個活寶算卦,算了,一醉解千愁,還是找個地方喝酒算了。

    在京城最好的高朋滿座樓整整喝了兩天,滿腹辛酸的師京奇無意間聽幾個酒客提起了京城郊外的雲都山,早就丟諸腦後的那句「白雲生處有人家」又鬼使神差地被他想了起來。雖說京城來過不少次,裡裡外外也小逛了幾回,可雲都山這種地方他還真沒有閒情逸致去領略一下風情。也正是因為如此,師京奇一看見倚雲閣這塊金字招牌,就打定主意在這呆兩天再說。可巧的是,才第一天,他就碰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人。

    現在不是最好的機會,這裡人多嘴雜,一個不好,事情傳揚出去,那個少年恐怕不見得會為了自己開罪三殿下。正在胡思亂想,一群人慢悠悠地從三樓走了下來。

    師京奇只瞟了一眼,就暗叫不妙,有道是不是冤家不聚頭,自己才離開王府三天,就又碰到了此人,難道真的是自己當年氣量太過狹隘?事到如今,只能希望對方能對自己這麼個不起眼的落魄書生視而不見了。

    樓上下來的是在三樓享受完了的幾位外地官員,走在第二位的腆著個大肚子,一臉的紅光,顧盼間可見往常頤指氣使的樣子,正是先前舉子們提到的那位閔大人。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19:07
無痕篇 第二卷 展翅 第三章 冤家
  

    閔致遠很滿意目前的日子,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千鍾粟,真是一點都沒錯啊,否則還有誰說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呢。看看那些小民百姓在自己面前恭恭敬敬的樣子,他心裡就有一種說不出的舒坦,看來自己還真是天生做官的料啊。當年那個自以為是的師京奇居然還說自己不可能中舉,哼,結果呢,自己堂堂二甲第十九名進士出身,先授了實缺縣令,三年考優卓異,一路升轉,現在又傍上了四皇子這棵大樹,在宛烈二年的那批同年中怎麼也算是個人物。只是那個師京奇聽說一路潦倒至今,連個出身也沒有,要不是自己怕壞了名聲,一個條子革了他的功名,看他還敢不敢胡說八道。

    雖然在想著心事,可作了十幾年的官下來,閔致遠的眼睛可是毒得很,雖然師京奇刻意躲閃著別人的目光,可還是沒逃過他的眼睛。閔致遠的臉上掠過一絲異色,隨即哈哈大笑道:「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緒昌兄,好久不見了!」

    二樓瞬間悄然無聲,誰也沒料到剛才議起的正主兒就在樓上,真可謂無巧不成書。那幾個剛才出言諷刺的舉子狠狠盯了范衡文一眼,心中是說不出的得意。

    雖說是落魄的人,可到了這種關頭,師京奇倒也不會服軟。只見他笑吟吟地端起了酒杯,遙遙敬道:「一別十年,達方兄如今春風得意,神采依舊,真是令小弟羨慕不已啊!」

    閔致遠沒料到師京奇那張刻薄的嘴居然變了性,畢竟恭維話人總是愛聽的,只聽他樂呵呵地說:「緒昌兄過獎了,愚弟哪裡算得上是春風得意,不過是還過得去罷了。哪比得上您遊戲於山林之中來得逍遙自在。可憐愚弟如今俗務糾纏,欲脫生而不得啊!」言語中還是小刺了師京奇一下,當年的事情他畢竟始終耿耿於懷,如今心懷大暢,稍微鄙薄一下那個人,想必也不會有什麼不妥。

    饒是師京奇涵養再好,也受不得這樣的話,更何況他本來就是以言語刻薄在士林中小具名氣。他狂笑一聲,正要出言譏諷,一陣掌聲突如其來地打斷了這劍拔弩張的局面。「閔大人,老友久別重逢,真是可喜可賀啊!」一個清朗的聲音透過眾人傳來,「如果不嫌棄的話,何妨過來一聚?」

    閔致遠微微一愣,循聲望去,卻只看見一個背影,暗道此人竟然如此托大。只聽聲音,就知道發話人年紀不大,因此想當然地把他歸到了舉子那類。然而,多年的為官生涯豈是等閒,少年周圍的幾個大漢流露出的氣勢,還有那若有若無卡住所有防禦死角的動作,讓他若有所思。更是詫異的是,一向倨傲的師京奇似乎沒什麼猶豫就走到了少年身邊,微微告罪就坐下了,顯然對那人的身份有所察覺。看到這裡,精明的他哪還會沒有抉擇,轉頭對幾位朋友打了個招呼,逕直走了過去。

    微一瞥見少年的面貌,閔致遠就愣了,不是沒見過,也不是沒印象,而是他壓根就沒想到會在這個地方遇見此人。這一年多來,七皇子風無痕的名字在達官顯貴中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議論最多的還是那次朝會上他公然表示的無意於皇位的言談。閔致遠也在四皇子府上見過這位風頭正勁的殿下幾回,只是始終沒有加以太大的注意。

    然而,如此近距離地接觸這位殿下,閔致遠還是第一回,看似隨意的幾句話,已經讓他出了一身冷汗,回答也隨即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別人說天子近臣就惹不起,更何況這種天潢貴胄?有一搭沒一搭地繼續著這種沒營養的對話,閔致遠開始後悔起自己冒失的舉動來。早知如此,適才就裝作沒看見師京奇好了,反正對方顯然也躲著自己。

    閔致遠心情沉重,師京奇也不輕鬆。誰知道這位身份明顯非同一般的公子哥兒居然會問出那麼多奇奇怪怪的問題,要不是他早年雜學看得多,幾乎就招架不住了。再看到身邊閔致遠戰戰兢兢而又後悔不已的樣子,他心中真是說不出的暢快。

    風無痕只覺得心中好笑,這兩個死對頭坐在一起卻不敢發火的樣子真是太有趣了。閔致遠雖說無恥了些,但似乎對做官還是頗有心得的,只看他透露出的一星半點,已足可見平日的順風順水。至於師京奇,則更好笑了,他如同那些生怕商品賣不出去的買賣人似的,竭力不動聲色地賣弄自己的博學,無奈風無痕早習慣了明方真人的教導,對這種雜拌僅僅露出無可無不可的態度,讓這位才子頗為著急。

    「何叔銘,剛才的事你還沒有給我一個很好的解釋!」就在旁邊的舉子們都把目光投注在風無痕這邊的時候,靠窗的角落裡,范衡文依然沒有忘記起初的談話。即便是在這種場合,他還是沒有壓低聲音,一下子又把眾人的目光又吸引了過去。

    何叔銘此時恨不得找一根地縫鑽下去,這個范衡文到底有完沒完,也不看看大庭廣眾之下,還有官員在此,到時宣揚出去,自己如何做人?自己的錦繡前程還要不要?想到這裡,他對於這個以前視若兄弟的朋友不由切齒痛恨起來,連帶著那位美若天仙的始作俑者唐見柔也一起被恨上了。

    但是,面對著那個幫了他無數次的朋友,他還是得解釋,不管那個答案讓他如何不滿意:「衡文兄,你實在是被流言所累,須知唐小姐乃是大家閨秀,出身顯貴,我小小一個待考舉子如何高攀得上?何況我已有嬌妻愛兒,又怎敢他求?難道相交多年,你還信不過我嗎?」其實他這番話只是違心之言,加中妻子容色雖是上上之選,但畢竟只是小家碧玉,上不得大檯面,可是就憑自己寒酸的家境,即便對唐見柔再仰慕,那非分之想也只能放在家裡,否則徒惹人笑話。

    范衡文是個一根腸子直到底的人,他哪知道須臾之間,何叔銘想了這麼多?聽了何叔銘的話,在他看來,剛才對朋友的懷疑不僅是無中生有,而且大大有違君子坦蕩蕩的道理。他人也倒實在,二話不說地起身就是長長一揖:「賢弟,愚兄錯聽他人之言,錯怪了你,還請賢弟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二樓的大多數人心中都有數,同游圓柘寺這種事情,若說無半分隱情是決計不可能的,見范衡文如此輕信,臉上便不由帶了幾分輕蔑,連當事人何叔銘也沒想到能夠這麼快過關,有些愣愣的,還是身旁的另一個同伴推了他一把才纔醒悟過來,忙不迭地扶起了范衡文。

    風無痕把一切都看在了眼裡,這個范衡文,唉,耿直有餘,變通不足,倘若做了官,恐怕是要捅漏子的,這樣的人糟蹋了倒可惜,只是,自己能有辦法幫助此人嗎?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19:13
無痕篇 第二卷 展翅 第四章 故人
  

    閔致遠只感覺到背上冰涼的感覺愈來愈甚,儘管初春的天氣還是有幾分料峭寒意,但是,他彷彿覺得自己的前額正密佈著細細的汗珠。不能再這麼耗下去了,否則非出事不可,反正自己的靠山和這位皇子並不搭調,還是盡早抽身的好。想到這裡,他長身而立,神態煞是恭恭敬敬:「今日得見公子,乃是下官的榮幸,無奈午後尚有一約,下官不敢失信,改日定當再次造訪公子府邸,恭聆訓示。」

    一番咬文嚼字的話聽得風無痕直犯膩味,你以為我願意和你這麼個傢伙敷衍,要不是處於禮數和其他方面考慮,我才懶得理你,管你是四哥的人不是。隨意說了兩句,他微笑著緩緩端起茶杯,閔致遠又是一禮,這才匆匆下樓去了。

    二樓已經沒有了起先的喧嘩,被閔致遠和風無痕這麼一攪,誰都知道今日在場的不止是他們這些莘莘學子,因此話題中都帶了幾分小心,有的還刻意顯擺起了自己的才學,要不是記著不得妄議朝政的古訓,幾個興起的舉子恨不得表一下自己的治國雄才。

    可惜的是風無痕對這些根本沒興趣,對於根基薄弱的他來說,此時此地,交往士子的後果只可能是落人話柄。人才在精而不在多,一個老謀深算的陳令誠足抵得上十個號稱不敗的謀士,更何況還有紅如這麼一個紅顏知己?想到紅如,他的臉上不由帶了幾分溫馨,那晚忘情的癲狂之後,自己終於正視了內心深處對這個嬌俏女孩的喜愛,在好不容易爭得了父皇同意後,正式冊立了紅如為側妃,當然,要不是陳令誠早就認了紅如作乾女兒,並特地托人改了族譜,事情還不會那麼容易。這麼一來,紅如就可以毫不避諱地為他殫精竭慮,著實讓他輕鬆了好一陣子。

    雖然有些心不在焉,但師京奇的敘述他還是聽明白了,此人數次科考,不是忘了避諱就是遭人暗算,要麼就是仗著才學不屑於賄賂考官,最後還因為老父去世丁憂守制在家,錯過了一任最清廉正直的主考,實在是天意弄人。再聽得師京奇近乎屈辱地離開三哥那的經過,風無痕更是慨歎世態炎涼,但是,事涉皇族,他也只能輕描淡寫地安慰了他幾句。談著談著,風無痕不禁有些犯難,姑且不說別的,師京奇言談間似乎還隱藏著點什麼,就這點勾起了他的好奇心,可怎麼安置他呢?自己和三哥的關係雖說不鹹不淡,但總比其他兄弟來得好些,是否值得為了這麼個人冒險?

    思來想去,風無痕卻瞥見了師京奇精光閃閃的眸子,雖然落魄但悠然自得的樣子,還有那一閃而過的狡黠笑意,一個念頭突然鑽了出來,此人是在考驗自己!他不禁有幾分惱怒,看來這確實是個狂妄自大的書生。

    「師先生既然在京中居無定所,如果不嫌棄,不妨到舍下盤桓幾天,我也可待以師禮,隨時請教。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師京奇明顯有些驚訝,太爽快了,在他看來,那些真正的貴人就算真的願意收留自己,也一定會做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這樣既可以收攏人心,事後對三皇子也能有個說辭。看這少年的態度如此坦然,難道他並不是自己想像之中的貴人?他嘴角牽出一絲苦笑,說不定自己這回真要安安分分地做個西席閒人了。

    冥絕駕駛著馬車在寬敞的道路上飛奔,這一年多來,他陰冷的心境好轉了許多,時而也會露出些許陽光的氣息,對於自己現在的主子,雖然嘴上不說,但內心還是有些感激的。只看風華宮的小伙房至今仍然為自己做著那麻煩的南瓜湯,他的臉就禁不住抽了一下,再美味的東西,嘗了一年多也會膩味,更何況那東西奇特無比的味道,他簡直懷疑陳令誠是不是在故意整他。

    就這麼一閃念間,他的目光瞥到了街道旁的一個似曾相識的身影,頓時渾身如同遭雷擊一般不能動彈。緊拉著的韁繩很快讓奔馳的駿馬感到不適,一聲長長的嘶鳴後,兩匹馬同時停了下來。馬車裡的風無痕只感到一陣強烈的震動,就發現馬車奇怪地停止了前進。

    「怎麼回事?」待在馬車中負責隨身護衛的徐春書掀開圍子,有些惱怒地探出身來,「是誰驚了車駕麼?」

    冥絕沒有回答,此時,他的心中正有如驚濤駭浪般無法平靜,不可能的,那場屠殺早就毀滅了所有人,不可能有倖存者,絕對不可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誡自己鎮靜,但是,無論是殺手還是侍衛的本能,在面對內心深處的恐懼時,都只能是被壓制地死死的。

    「喂,冥絕,到底怎麼了?」敏銳的徐春書很快發現了不對勁,他甚至覺察到了冥絕的身體似乎正在微微發抖,「難道遇到熟人了?」他語帶雙關地問道。對於冥絕以前的經歷,他多少還知道一些,但什麼事情可以使一個冷酷無情的人變成這樣,恐怕就不是普通的經歷可以辦到了。讓這樣的冥絕呆在主子身邊還合適嗎?徐春書對於風無痕的安全不禁有些憂心。

    停在街中心的馬車明顯阻住了來往的其他人,徐春書已經聽到了身後的車伕開始不耐煩地喝罵了起來。「你先進去,我來駕車!」他簡短地吩咐了一句,搶過了冥絕手中的韁繩,隨即將他推進了車廂。

    馬車旁的幾個侍衛狠狠地瞪了後面的幾個車伕一眼,凌厲的目光頓時鎮住了那幾個小人物。在京城這一畝三分地混日子的人,誰不知道禍從口出的道理。眼見似乎冒犯了貴人,幾個人的心裡都有些惴惴然,一個膽小的還狠狠給了自己一個嘴巴子,四周好奇的圍觀者也一哄而散。見到人群散去,徐春書叱喝一聲,馬鞭一聲脆響,兩匹駿馬立刻撒歡飛馳起來。

    人群中出現了一個消瘦的影子,似乎有些呆呆地目視著疾馳而去的馬車,嘴裡不知喃喃自語些什麼。突然,他感覺到有人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後背,這才茫然地轉過身來。這是一個年紀不大的女孩,眉宇間糾結著一股深深的憂愁,但微微上翹的嘴似乎昭示著她的倔強。

    「傻孩子,人家現在飛黃騰達了,你還指望著他記得你嗎?」說話的是一個面色慘白的中年人,「別忘了,你的血海深仇還沒報呢!」

    女孩狠狠點了點頭,「傑叔,我知道,你放心好了,總有一天,我會用那些人的頭來祭奠家人的在天之靈!」言罷頭也不回地進了旁邊的客棧。

    「人算不如天算,沒想到那個人居然會在京城,碧珊大小姐,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吧!」傑叔的臉上瞬間陰霾密佈,整個人就如同一頭擇人而噬的惡狼一般猙獰可怖。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4 19:14
無痕篇 第二卷 展翅 第五章 買賣
  

    「兒臣給母妃請安。」風無痕恭恭敬敬地行禮道。這一年多來,皇宮上上下下無人不知他的病大有好轉,因此早就免去的晨昏定省這套規矩自然就又拾了起來。雖然每次皇后那裡都沒有什麼好臉色,但在外人看來,這位七殿下的禮數無疑是無懈可擊的。

    就連此時的瑜貴妃也挑不出任何毛病,要說忤逆不孝吧,這個兒子在自己面前一直是謙恭有禮,連皇帝也讚不絕口。要說稱心吧,他的每一個舉動自己都猜不透,更別提扶助自己的弟弟了。直到現在,瑜貴妃還是不明白那蓮子羹怎麼就失了效,不過,自從皇帝「無意間」透露出明方真人很喜歡風無痕的話語以來,她就再沒動過這方面的心思。現在的她,最希望的就是籠絡住這個兒子,感情沒有可以慢慢培養,總而言之,他現在可是個寶貝。

    「起來吧,自己的兒子,哪有那麼多規矩?」瑜貴妃給柔萍丟了個眼色,會意的柔萍立刻低低對身旁的宮女吩咐了幾句。

    「你的病雖說已無大礙,但也得好生養息著,別老是在外面晃悠。萬一蹭破點皮什麼的,那些伺候人豈不遭殃?」瑜貴妃示意兒子坐在身邊,「為娘以前沒對你多上心,現在你好不容易有了起色,怎麼能不管不顧。還有你宮裡的那個可人兒,雖說已定了名分,但須謹記,過猶不及,明白了麼?」說到最後一句,瑜貴妃已帶了幾份調笑。

    風無痕的臉皮早就不似先前那麼薄了,聞言也只不過微微發紅,恭聲應了是就轉了話題,不外乎一些恭維什麼的。如今的他,不費吹灰之力即可奉送一堆高帽,官場上的虛情假意即便沒學得十分,也有個七八分火候。要怎麼說官場磨人呢,風無痕幾乎已經忘記自己的本性了,他只知道,要活下去,要出頭,就必須把這些都應付過來。

    瑜貴妃微笑著打開了柔萍遞過來的錦盒,諾大的盒子裡,竟只有一個晶瑩剔透的小瓶。「你可別小看了這個瓶子,尋常官宦人家就算傾其所有,也難抵這瓶中一顆藥丸。」瑜貴妃似乎看出了風無痕的疑惑,「此物乃西夷進貢之物,據說能生死人而肉白骨,雖說誇張了些,不過相比對你的身子也大有補益。你父皇將它賞給了為娘,本宮尋思著自己用不著,還是賜了你吧。」說著笑吟吟地遞過了瓶子。

    風無痕故作驚喜地接過,有了以前的經驗,沒有陳令誠的保證,他哪敢再亂吃什麼靈丹妙藥。如果真有那種奇效的話,還不如留著備用,明方真人教的九煉陰陽罡雖然沒覺察出有其他效用,但自己的身體一天天健朗倒是有的,連帶著陳令誠的品級也扶搖直上,如今已是太醫院的副醫正了。

    自凌波宮告辭出來,風無痕長長吁了一口氣,每天重複這種毫無意義的事情,說不厭煩那是不可能的,可自己一個無權無勢的皇子,行錯一步就可能遭受滅頂之災,還是謹慎些好。唉,再忍忍吧,等到自己正式開府居住就好了。

    甫一踏進風華宮,風無痕便感到一陣溫馨的感覺,這裡的變化太大了,與一年前的冰冷不同,有了側妃之名的紅如料理起家務來得心應手,把底下的那些宮女太監整治地服服帖帖,那種陽奉陰違的人早就被各種名義調到了外宮,現在的風華宮,雖不能說是鐵桶一片,但那些伺候在眼前的人,還是比較可靠的。

    「殿下可回來了。」紅如巧笑嫣然地迎了上來,「妾身讓他們特地燉了一鍋燕窩雞湯,也好讓您好好補補。」

    「紅如,你就饒了我吧,再補下去,恐怕我的虛火就太重了。」風無痕苦笑道,「過猶不及你知不知道?」

    進了內室,風無痕揮手斥退了一干人,只留下了紅如和小方子。「對了,陳太醫到哪裡去了?」沒見到這個一直在風華宮裡亂晃的閒人,風無痕還真有些不習慣。

    「爹現在好歹是太醫院的副醫正,平日不點卯就算了,閒時總得去看看吧,聽說醫正沈大人對爹爹懶散的態度可是大為不滿呢!」紅如先是奉上一杯熱茶,隨後乖巧地立在風無痕背後,替他揉捏起來。

    「不滿,我看他是慶幸才是吧!」風無痕冷笑道,「你父親現在深得父皇信任,沈如海怕他分權還來不及,又怎會計較他的懶散,不過是些表面文章。」

    「對了,小方子,外邊的情況你處理得怎麼樣?」風無痕端起茶杯,微微喝了一口,有些漫不經心地問道。

    「回殿下的話,其他倒是沒什麼,就是那位賀大人盯得很緊,為了先前的事,他似乎對您很有看法。」小方子覷了下主子的臉色,語氣也變得有些吞吞吐吐,「還有……還有就是……」

    「你磨蹭什麼?」紅如最先不耐煩了,「小方子,你最近皮癢了是不是?主子問話也敢藏著掖著?」

    「姐姐息怒,息怒!」小方子一瞬間又變得嬉皮笑臉的,「奴才哪敢欺瞞主子。郎老大那兒,因為人手的緣故,最近開銷的厲害,所以想請主子想個辦法。」

    風無痕只感到一陣頭疼,錢,他就是再有辦法也變不出錢來啊!相比其他兄弟有著龐大母族勢力的扶持,他可從來沒指望過那個舅舅蕭雲朝能給自己什麼幫助,不拖後腿就夠好的了。父皇雖然賞賜了自己一個莊子,但每年能從裡面獲取的收入卻極為有限,想幹大事靠那麼點錢無疑是杯水車薪。可是,上哪弄一大筆錢呢?

    門外不合時宜地響起一陣敲擊聲,思緒被人無端打斷,風無痕感到一陣惱火。機靈的小方子不待主子發話,立即出門探個究竟。不一會兒,他面帶喜色地轉了回來,身後跟著的正是陳令誠。興許是太熟悉的緣故,風無痕現在很少在陳令誠面前擺皇族的架子,而陳令誠也得寸進尺地只是拱手為禮,反正這裡也沒有外人。

    陳令誠皺著眉頭聽完了風無痕的麻煩,不同於以前的問題,任何事情一涉及到錢,困難起碼放大十級,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嘛。「要錢嘛,也不是沒有辦法。」陳令誠咕噥著,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絲毫沒注意其他人的眼睛都發著奪目的亮光。

    「咦,你們都盯著我幹什麼,難道我臉上有什麼東西?」陳令誠終於發現了不對,奇怪地問道。

    「陳大人,您剛才說有辦法能弄到錢……」還是小方子先開了口,「奴才愚鈍,還請您老指點一二。」

    「咦,我有說過嗎?唉,看你年紀輕輕,就想不勞而獲,哪有這麼美的事情?」陳令誠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小方子竭力抑制住自己要暈倒的衝動,這老頭說話怎麼如此不經大腦,明明自己說有辦法的,現在居然又編排起自己的不是來。

    「爹,您正經一點好不好!」紅如早知道這一老一小碰到一起就沒完,可是看到風無痕有些陰沉的臉色,不由也有些慌了,「您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殿下可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似乎是過火了些。」陳令誠很沒形象地抓了抓自己的鬍子,「不過,要掙錢確實很簡單,找點值錢的東西賣了就行。」他的臉上露出了老奸巨滑的笑容。

    「賣,賣東西!」紅如和小方子同時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兩人同時想到風無痕把一大堆皇室專用物品扔給當鋪的可能,只有風無痕眼睛一亮,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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