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凌雲誌異 作者:府天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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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ngyuen 2009-5-14 15:28: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19 215688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6 15:37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三十六章 處分
  

    經過漫長的旅程,宛烈二十二年四月十八,風無痕一行終於抵達了京城,儘管事先並沒有驚動許多人,但風珉致和蕭雲朝還是一起趕到了郊外迎接。唯一的差別就是,風珉致是奉了聖旨,而蕭雲朝則是得了妹子的吩咐。

    風無痕早在過了天津就換乘了官轎,畢竟路上還是坐車方便些。眼尖的徐春書見遠遠簇擁著一大群人,立刻通報了自己的主子。因此還未行到眾人跟前,官轎就停了下來,風珉致忙帶著眾人迎了上去。

    風無痕一下轎就幾步行到風珉致跟前,屈膝就是大禮,「居然勞動皇叔祖親自相迎,侄孫真是惶恐。」

    風珉致一把攙扶起他,笑吟吟道:「無痕如今可是立下了大功的人,本王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受你的大禮豈不是折壽?」他邊說邊轉向了身邊眾人,「你看,朝中的大臣們倒是來了不少,你舅舅也趕來接你這個外甥了。」

    蕭雲朝還未琢磨出風珉致話中的意思,就見自家外甥走到跟前恭敬地一揖,親熱地叫了聲「舅舅」。他忙不迭地回禮,隨意搭訕了幾句,無非是一些恭維。他和這個外甥相交不深,此次要不是為了自己惹的那個麻煩,他還真不知到時和風無痕說些什麼好。

    至於邊上的其他人,則是一些專程來奉承的普通京官。皇帝對於這個兒子接二連三的殊遇,讓他們看到了又一個可以巴結的對象,因此一得了消息,他們就立馬趕了來。只是沒想到風珉致和蕭雲朝來得更早。低品級的他們只得垂手立在後面,眼巴巴地瞧著前面兩個大人物和他們此次的目標寒暄著。

    風無痕當然不會忘了後面這一大群官員,換了往常,這些嘴臉可憎的京官們也許根本就不屑於巴結自己。他們全都圍著那幾個顯貴的皇子跟前搖尾巴。現在他們的主子一個個被遣出京城,這些人就一個個不安分起來,恨不得另行改換門庭,以圖富貴。

    「殿下,下官等在郊外的水天閣為您擺下了接風宴,不知您是否可以賞光?如果珉親王和蕭大人也能大駕光臨,那下官等人感激不盡。」開口的是戶部主事王廣元,他見三人間有了空子,就插上前去開口道。他在這些人中也算是有些份量,其他官員見他出言相邀,也連忙幫腔道,場面也就有些亂哄哄的。

    「勤郡王剛剛回京,你們就來這麼一出,若是讓皇上知道,恐怕你們幾個就得上謝罪折子了。」風珉致眉頭一皺,顯然並不願意兜搭這些齷齪的京官,但蕭雲朝卻並不願意得罪這些牆頭草,他作吏部尚書的這幾年來,最大的優點就是左右逢源,因此頗得中下級官員稱讚,自然這些人的銀子他也撈了不少。「王爺,這些人也是一片誠心,莫要逆了他們的好意。天色已經近午,橫豎勤郡王一行在路上也沒有用過膳,不如索性就擾了他們這一頓吧。」

    風無痕猶豫了一番,只得勸風珉致道:「皇叔祖,您等閒也不在百官面前露面,今天既然他們有心,不如您就賞一下臉,否則侄孫身為欽差大臣,未繳旨前哪敢擅赴他人之宴。」他是礙著舅舅的面子不得不如此,否則傳揚出去,人家還以為他這個作晚輩的一點不敬蕭雲朝這個母舅。

    其他人見風無痕口氣鬆動,連忙圍住了風珉致。對於這些不是皇族的官員,這位德高望重的珉親王也沒法端出宗正的架子,只得勉強答應了。風無痕便吩咐幾個侍衛先將越起煙和海若蘭護送回去,自己就帶了幾個貼身侍衛,隨蕭雲朝他們往碼頭邊的水天閣去了。

    風珉致冷眼旁觀,很快就得出了結論,這桌價值不菲的筵席絕對不是一群窮京官請得起的。就看老闆那慇勤的模樣,十有八九拔毛的是這位肥頭大耳的商賈。他隨意用了一些,眼睛的餘光卻一直注視著風無痕。與半年多前的青澀相比,他左右逢源得甚佳,就連官場廝混多年的蕭雲朝也不見得比他做得更好。孺子可教啊,他心中感歎道,只是不要過頭了就好。

    王廣元頻頻舉杯敬酒,但他失望地發覺座上的三位大人物,每個人都只是略略沾唇而已,酒也僅僅斟了一次。他自然知道彼此交情甚淺,今天能邀到兩位王爺和一位國舅只是運氣好罷了。剛剛若不是蕭雲朝的首允,說不定那位出名不好打交道的珉親王就要下逐客令了。即便如此,他還是為能攀上大人物而興奮不已。

    由於座上的人身份尊貴,因此老闆薛舜僑並未召請歌伎,其他官員也略顯拘束,除了王廣元力圖活躍一下氣氛之外,其他人只是唯唯諾諾而已,連奉承話也只是顛來倒去的那麼幾句,就連本來性子不錯的蕭雲朝也覺得無味。一頓飯僅僅吃了不到半個時辰,風珉致就先起了身,風無痕和蕭雲朝也連忙立了起來。

    「皇上還在宮中等著本王的回報,今日就到此為止了吧。」風珉致不鹹不淡地道,目視風無痕和蕭雲朝,兩人連忙也甩出幾句場面話,匆匆告辭而去。

    剩下的一干官員酒足飯飽之後,也一個個離開,能見到剛剛三人,他們便已經滿足了,只有王廣元借口有事要辦,獨自留了下來。知情者明白此次是他做的東,因此都心照不宣地溜了。

    「薛老闆是否後悔此頓請得冤枉?」王廣元望著杯盤狼藉的桌子,似笑非笑地問道。

    「哪裡,在下只是個草民,只要將兩位王爺在此用過餐的消息傳揚出去,恐怕蜂擁而來的不會在少數,還怕掙不到錢?」薛舜僑搖晃著腦袋,似乎還沉醉在自家酒樓來過三個貴人的幻想中。

    「薛老闆能如此想則是最好。」王廣元隨手拿起一個酒杯,「吾等為官者,只恐他人錯看了自家的美意。瓊漿雖好,奈何不識者皆以為平常,出此下策也是份屬無奈。」他不動聲色地將酒緩緩倒在地上,隨即將杯子放下,客氣地拱拱手道:「今日就勞煩薛老闆了,告辭!」

    薛舜僑衝著王廣元遠去的背影,不屑地冷笑了幾聲,以他的閱歷見識,怎麼會看不出這個王主事始終在試探自己。可惜自己一個開酒樓的,見著的三教九流多了去了,若是如此容易讓你套出話來,豈不是白混了那麼多年?想巴結我背後的主子,你的位分還差了點。薛舜僑往地上啐了一口,隨即喚了夥計上來收拾,自己卻仍在琢磨著那個原本不顯山不露水的少年,主子叫自己注意此人,還真是有些道理呢。

    風珉致等三人離開之後,蕭雲朝礙著這位鐵面的珉親王在場,因此只是略略提了一句,請外甥面聖歸來後到府上一聚。自己的舅舅有請,風無痕自然極為爽快地答應了,蕭雲朝也就告辭而去,畢竟他並不是皇帝派去迎接的。

    「無痕,剛才那批官員你也看到了。他們屬於那種蹬鼻子就上臉的角色,以後若是無事不妨淡淡的,切不可對他們太為客氣。你那舅舅是吏部尚書,原應該管束著他們些,誰想他卻如此縱容。」到了官轎上,風珉致這才鄭重其事地教訓道。

    風無痕自是唯唯諾諾地聽了,不過有些話他卻不敢苟同。雖然這些官員位分卑微,品性也不見得好到哪裡去,但如同舅舅一般對待他們,至少可以拉攏部分有用的人。他早不是幾年前那個病弱的少年了,當然知道風珉致的用意是敲打多於提醒。

    「微臣奉旨將勤郡王帶到。」風珉致率先跪下稟報道。

    「皇叔平身吧。」皇帝吩咐汪海道,「還不給珉親王看座?」

    待風珉致坐定,風無痕這才大步走進殿來,恭恭敬敬地跪下叩首,雙手將天子劍高舉過頭。「兒臣奉旨巡視福建,幸不辱命,今向父皇繳旨。」

    皇帝很是欣慰地看著風無痕,說實話,他不是沒有擔心過兒子是否能穩住局勢,卻不料僅僅八九個月,事情就順利解決了,還附帶著帶回一個媳婦。「無痕,你做得很好。朕很滿意,你確實長大了。珉親王,朕沒說錯吧,這孩子還真是一個輔政的材料。」皇帝微笑著對風珉致道。

    「那是皇上英明。」風珉致略略欠身道,「要不是皇上堅持,七殿下恐怕也難建此奇功。」

    「哈哈哈哈!」皇帝大笑道,「什麼奇功,他只不過是運氣好些罷了。無痕,你的賞賜朕晚些給,倒是責罰你得先領著。」

    風珉致和風無痕不禁面面相覷,誰都想不通皇帝為什麼要給責罰。不過風無痕不會愚蠢到和自己的父親較勁,連忙俯身道:「兒臣恭聆父皇訓示。」

    「你還記得之前的旨意麼?」皇帝頗有幾分調笑的意味,「上次有密旨給你時,曾說過待你回京後需閉門思過一個月,難道你忘了麼?」

    風無痕這才傻了眼,敢情自己將此事完全丟在腦後了。閉門思過雖不是什麼大的處分,無奈自己還有頗多難題尚未處理,皇帝此時提出來無疑有些看好戲的意思。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6 15:40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三十七章 溫存
  

    皇帝既然已經開了口,風無痕便只得百無聊賴地呆在府裡。他是不能出門,可是小方子和徐春書等人就忙活壞了,整天的往外跑。各種京城的消息源源不斷地流進了勤郡王府。不過,風無痕最先處置的還是德名。畢竟事情牽涉到紅如身邊的侍女,如果不立起規矩來,之後人人倣傚,後果就不堪設想了,到時自己這個治家不嚴的名聲就連想去都去不掉。

    德名和蘭寇渾身顫抖地跪伏在地,兩人都知道王府這種地方家規森嚴,一個不慎就是殺身之禍。無奈兩情相悅乃是人之大倫,兩人雖然一個在書房當差,一個在內院為婢,還是忍不住那點情火,儘管尚未做出苟且之事,但畢竟是大大觸犯了家規。一旁的范慶丞也是長跪於地,身為總管,他竟然到有人洩密的時候才發現此事,不能不說是大大的失職。

    「慶丞,王府中有多少小廝書僮尚未婚配?」風無痕突然出言問道。

    「回殿下的話,這些小廝大多是內務府和各家王府薦來的,其餘則是奴才買來的,因此十停中倒有八停尚未婚配。」范慶丞聽出主子似乎並沒有雷霆大怒的意思,這才小心翼翼地回報道。

    「看來這倒是本王的疏忽。」風無痕冷冷地瞟了眼前的另兩人,「不過,你們兩個如果真的有意,大可向紅妃回稟,如此偷偷摸摸,若是真的幹出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豈不是敗壞了我王府的名聲?」

    這幾句話說得疾言厲色,德名和蘭寇都嚇得更加伏低了身子,蘭寇更是心中後悔不已。以紅如待下寬厚的性子,自己若是早求了恩典,怎會有今天的事?聯想到自己的莽撞還害得紅如昏厥,她更是無地自容,恨不得找一條地縫鑽進去。

    「都不說話了?」風無痕緩步走到兩人跟前的一尺之地,「德名,本王待你們幾個書房的人一向優容,本無意打動干戈,你自己說吧,此事該怎麼辦?」

    德名一怔,他萬萬沒有想到風無痕會如此問話。他偷眼瞧了瞧身邊的蘭寇,狠狠心道:「殿下,奴才自知罪該萬死,隨您發落就是。蘭寇只是聽了奴才的花言巧語,求殿下從輕處置她。」

    「不!」蘭寇驚呼一聲,隨即連連碰頭道,「殿下明鑒,不關德名的事,都是奴婢一時鬼迷心竅,我二人絕未有出軌之事,請殿下開恩!」

    風無痕突然展顏笑道:「如此時候還能想著對方,足見你兩人還算真情實意,本王就饒你們一次好了。」他見底下兩人鬆了一口氣,又臉色一正,「不過,你二人觸犯家規,卻是不得不罰。蘭寇,之後的一個月你就去浣衣處當差,好好反省,一個月後再回紅妃那。至於德名,你之前既然已領了二十大板,肉刑就免了。本王曾為你們請了西席,男女之防總應該記得,因此你回去把四書給我抄上一遍,好好學學聖賢的道理。等你們記住了此事的教訓後,慶丞,你擇個日子為兩人完婚好了。」

    如此處置已是極輕,德名和蘭寇皆是大喜,連連叩謝恩典。范慶丞也不想為這事少了一個幫手,心下已是釋然。遠遠侍立著的德喜等一幫小廝更是為兄弟的好運而額手稱慶,攤著這麼一個大度的主子還真是他們的福氣呢。這些人卻不知風無痕本是準備將兩人攆出去的,可是紅如剛剛誕下子女,他也不想大動干戈,因此倒是便宜了德名和蘭寇。

    「慶丞,府裡的小廝僕從你也挑揀一下,若是該婚配的,你就問問內院那些丫鬟誰對他們有意,總而言之,以後再鬧出這種事情來,連你在內,本王絕不輕饒!」

    「奴才遵命。」范慶丞連忙應道。他不用看也知道身後那幫小廝喜形於色的模樣,畢竟不是人人都有德名的膽子,內院的丫鬟一個個都是模樣周正,他們都是心癢已久了。

    風無痕走進藏風小築,這裡一股子熟悉的氣味讓他不禁加快了腳步。輕輕掀開簾子,他一眼就看到了紅如斜倚床邊,似乎正在發楞。幾個侍立一邊的丫鬟見著主子進來,忙不迭地側身行禮,倒是把紅如給驚醒了過來。

    「殿下!」紅如驚喜地叫道,她雖知道風無痕已經回來,可是聽得丫鬟說他在前頭髮作德名等人,心下不禁有幾分同情,「您沒把他們兩個怎麼樣吧?」

    風無痕裝作一副不愉的樣子,「紅如,一見面你就提這些事,難道分別將近一年,你就沒有其他話要對本王說嗎?」他邊說邊向幾個丫鬟使了個眼色,眾人連忙知機地退下。

    紅如見風無痕語氣生硬,不免慌了神,「殿下,我……」話沒說完,她就被風無痕抱了個正著。「什麼都別說了,我還不知道你嗎?這些天來你受苦了,都是我不好。紅如,你知道麼,在福建的日子裡,我真的很思念你呢!」

    紅如依偎在丈夫的懷中,感到一陣出奇的溫暖,之前的彷徨無助瞬間都無影無蹤。她知道,風無痕一直是喜愛自己的,儘管那份愛不如他迷戀海家小姐之深,但自己確實用不著那麼憂心的。

    「對了,紅如,兩個孩子呢?」風無痕左顧右盼,卻找不著兩個寶貝的影子。

    「還說呢!」紅如嗔怪地捶了他一下,「一回來就忙著發脾氣,孩子在乳娘那兒呢。兩個孩子都很乖,不哭不鬧的,長大了肯定像你!」

    風無痕哭笑不得地看著懷中佳人,「你怎麼知道我小時候是什麼樣子?孩子嘛,哭鬧本是天性,放縱些無妨。待到長大一些,便需嚴加管束了。紅如,一下子多了兩個寶貝,還是你能幹,不愧是我的小嬌妻呢!」

    紅如的臉不禁變得緋紅,丈夫這話說得大是曖昧,他以前可不是這樣子的,怪道人家說男人在外容易花心。儘管如此,這番花言巧語說出來,紅如心中倒是受用得緊,嘴裡卻不依,「殿下,你在外這麼些天,別的沒學,嘴皮功夫可是利索多了。」

    風無痕索性將她抱得更緊了些,「越小姐的事你也知道了,我本不該瞞著你,只是擔心你懷了身孕,萬一有什麼想不開就是我的罪過了。紅如,相信我,不管我再娶幾個,你永遠都還是我的愛人。」風無痕輕輕捧起紅如的臉,一吻深深印了下去。

    紅如完全醉了,那種無窮無盡的溫柔中,她似乎又想起了當初的情景。自己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無不被丈夫瞧在眼中,長久以來的情愫,更是讓自己深深地依戀著這位天潢貴胄,甚至能容忍他愛上別的女子。義父曾笑過她的癡,但她知道,他老人家只是不忍心自己到時被其他妻妾看輕,因此才執意去改了族譜,為的就是給自己一個名分。

    「好了,大白天的,讓別人看見就不好了。」紅如突然推開了丈夫,臉上的紅暈卻沒有褪去,「才剛回來就沒個正經。」

    人前一向自重身份的風無痕卻不理這些,在他的心裡,紅如的影子有時很淡,有時耀眼,但不管如何,她都是第一個自己傾心相愛,和自己有過肌膚之親的女子,因此感覺分外不同。他反而更親暱地將嬌妻抱緊了些,另一隻手也不安分起來。

    「殿下!」門外突然不合時宜地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海相爺親自來了,說是有要事和您商談。」

    風無痕和紅如都愣了一下,海觀羽一向很少去他人府邸,今次特意前來,所為之事恐怕也就只那麼一件。紅如的臉色不禁黯淡下來,風無痕也有些訕訕的。「紅如,我先去看看,如果沒什麼要事,我再回來陪你。」

    紅如輕輕嗯了一身,算是回答,卻不防丈夫竟輕輕扳住她的肩頭,柔聲在她耳邊說道:「今晚等我。」說完就笑吟吟地掀簾離去了。也正是因為這句話,幾個丫鬟一進門就瞧見了自家主子滿面嬌羞的怔怔模樣,心中都偷笑不已。

    「海老相爺,無痕一回京就被父皇禁足,沒有過府拜訪,實在是失禮,尚乞恕罪。」風無痕一進正廳便摒退了左右,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

    「哪裡,七殿下實在太客氣了。」海觀羽哪會隨意受他的禮,一面偏身躲過,一面伸手將他扶起。「七殿下如今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什麼禁足只是皇上和您開個玩笑罷了,您怎麼當了真?」

    「什麼?」風無痕心下便吃了一驚,「海老相爺莫要會錯意了,父皇當初的旨意就是如此,無痕只是一時忘了,這閉門思過還是廢不得的。」他略一思量便打定了主意,不管父皇是什麼意思,總而言之,這一個月他就好好地在家裡呆著,免得別人說閒話。

    「呵呵,七殿下不信,老夫也沒有辦法。不過,老夫今日來另有要事。」海觀羽笑得有些微妙,「聞聽殿下又要納越家小姐為側妃,因此老夫迫不得已,也只得前來與殿下商談一下小女的婚事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6 15:42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三十八章 婚事
  

    這次風無痕便再也掩飾不住臉上的異色,儘管無數次想過這一天,但海觀羽突如其來的提起此事,他還是忍不住愣了神。半晌,他才吐出一句話,「請海老相爺明示。」

    海觀羽有些好笑地瞧著風無痕狼狽的模樣,這位在外威風八面的皇子殿下,此時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竟是萬分窘迫。「殿下想必也知道,老夫只有兩個孫女,原本見殿下對若欣有意,因此早打算求皇上賜婚,只是見你倆年紀尚幼,暫且按下不提而已。」他裝作沒看見風無痕熱切的樣子,繼續說道,「老夫只是沒想到若蘭這丫頭竟然如此決絕,一路追到了福建。如此一來,知情者眾多,倘若再將她許配別人,只恐她一時想不開,萬一做出什麼傻事來,那就後悔莫及了,因此此次就是為了若蘭的婚事而來。」

    風無痕臉色大變,他萬萬沒有想到海觀羽竟似改變了主意,雖然內心對海若蘭也有那麼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意,但更多的只是欣賞她的果決,畢竟若欣的明朗亮麗才是他最喜歡的。可是若蘭畢竟一路跟他到了福建,傳揚出去,閨譽就算是毀了,海觀羽此舉也是迫不得已。當下他只得吶吶道:「海老相爺的美意,無痕拜領,只是……」

    海觀羽不待風無痕將話說完,又緊接著道:「只是若欣這丫頭平素雖然對那些貴介子弟也算熱絡,但老夫和她提起另行擇婿之事時,她竟是執意不允。追問之下,老夫這才得知她對殿下不鹹不淡只是試探殿下的本心,那些顯貴公子皆是靠著世代恩蔭,往往不學無術,藉著消遣可以,卻不能托付終生。她原以為殿下與那些人乃是一流,卻不想殿下此次在福建能一顯身手,因此倒是真正的刮目相看了。」

    風無痕並不曉得,一向在人前言笑無忌的海若欣竟有這等心思,不禁紅了臉,自己以前時時叨擾海府的用意恐怕也被人家看穿了。若不是此次還算頗有建樹,那個女孩會不會認為自己只是個普通的輕薄小兒,他不由暗自慶幸自己一向以禮相待,並未向那些世家公子一般只是貪戀若欣美色。既然若欣如此表示了,那海觀羽究竟是什麼意思?「若欣小姐垂愛,乃是無痕的榮幸。但不知那婚事……」他故意隱去了後面的話語,只等海觀羽說個明白。

    到了此時,海觀羽也就懶得賣關子了,「老夫已求得皇上恩旨,將若欣與若蘭姐妹一併許配殿下,將來殿下在她二人所生子女中擇一人以繼承海氏香煙。至於大婚之日麼,皇上已命欽天監擇一良辰佳日,屆時和越氏小姐一併成婚。」

    饒是風無痕已想到一些,此時也是木了。他本對女色並不是十分在意,因此母妃曾經賜下的幾名美婢也只是留在府中充役而已,三年來也只寵過紅如一人,沒想到這次一娶竟然是三位如花美眷。

    「殿下!」海觀羽輕拍了一下風無痕的肩膀,「莫非殿下不同意這婚事?既然如此,那老夫只能和小女明說了。」他裝作一副惋惜的樣子,有意要瞧這位皇子的笑話。

    風無痕哪知道這位德高望重的老人突然會和自己開玩笑,立時慌了神,「海老相爺的美意,無痕哪有推卻之理?何況兩位小姐都是蘭心蕙質的大家閨秀,我只恐委屈了她們而已。」他邊說邊覷著海觀羽臉色,唯恐對方變卦。豈道關心則亂,海觀羽既已求皇帝賜婚,又怎會朝令夕改?

    「哈哈哈哈!」海觀羽終於忍不住大笑道,「如此才試出了殿下本心!好,兩個丫頭中,老夫一向薄待了若蘭,此次她應該也不會再怪這個爺爺偏心了。殿下,大婚之事你不用操心,老夫自會吩咐人辦得妥妥帖帖的,宮裡瑜貴妃娘娘也已經應承幫襯一下,因此您就靜心在家閉門思過好了。」海觀羽一笑之後,逕直告辭離去,竟是把風無痕一人獨自撇在了廳上。

    渾渾噩噩地過了好一陣子,風無痕才發現海觀羽已然離開,想起之前聽到的許婚言語,竟有如做夢一般。「殿下,殿下!」冥絕畢竟不放心主子的安危,見海觀羽離去,便匆匆進了正廳,唯恐有什麼差池。這下見風無痕呆愣的樣子,還以為他受了什麼打擊。

    「沒想到天下竟有如此美事!」風無痕突然仰天笑道,也不看一臉茫然的冥絕一眼,自顧自地下了台階朝後院走去。

    儘管心中歡喜,但風無痕走到藏風小築時,還是忍不住拐了進去,不管怎麼說,上次已經讓紅如擔心了一回,此次還是得先告訴她。才進院子,他就聽到一幫僕婦的歡聲笑語,中間還夾雜著一陣孩子的哭鬧聲。直到此時,他才省起自己這個作父親的,今天一回來就忙東忙西的,居然還沒看過兩個寶貝一眼。

    原本還在喧鬧的丫鬟僕婦見正主兒一進屋,便都靜了下來,一個個忙不迭地行禮,只有兩個人高馬大的乳母由於抱著孩子,只是頷首為禮。風無痕隨意地揮手讓她們起身,自己直接從一個乳母手中搶過了一個孩子,這突如其來的一招讓孩子嚇了一跳,立即大聲啼哭起來,響亮的哭鬧聲幾乎是要將屋頂掀翻了。

    「這孩子,居然如此認生,我可是他的爹啊!」風無痕愛憐地掐了一下那粉嫩的臉蛋,一轉眼就看到了紅如不滿的目光,「哭得如此響亮,日後一定是一個大好男兒!」

    滿屋子的人都笑了,李氏更是笑得直不起腰來,紅如嗔怪地念了一句,「真不知道殿下這個爹是怎麼當的,您手裡的是女孩啊。皇上欽賜了一個好名字叫霽月,至於兒子則是叫浩揚,以後在人前要是弄錯了,可真是要丟臉了!」

    風無痕臉色尷尬地逗弄著女兒,「月兒,長大後可是要成為你娘那樣的美人哦,但有一點要記著,千萬不能像你娘那麼凶巴巴的,那樣可嫁不到好男人!」

    話音剛落,一個枕頭就迎面向他飛來,原來是惱怒的紅如一氣之下抓著身邊的靠枕就是一擊。風無痕側身躲過,見屋裡的其他人全是偷笑不已的樣子,也不以為杵。儘管臉上含羞帶怒,但紅如的心裡卻是喜滋滋的,丈夫當著別人的面稱讚自己美麗,任何一個妻子都會感到滿意,更何況這是新人就要入門前的時刻?

    風無痕逗了一會女兒,又將女兒遞給了乳母,緊接著從另一個乳母手中抱過了兒子。望著兩張嬰兒的臉,他心中湧起了一股久違的溫情,竟是愛不釋手地看了許久。幾個不相干的丫鬟也躡手躡腳地溜了出去,只留了兩個乳母在屋裡,這種一家人的溫馨氣氛出現在一向規矩森嚴的天家王府中,竟讓幾個當事人全都沉默著享受在其中。

    「小姐,大小姐來看您了。」抿兒大驚小怪地進來報道。剛回府的幾天,她是天天提心吊膽,生怕老爺怪罪。可出乎意料的是,無論是海觀羽還是海從芮,對於若蘭都是安慰了幾句,連一句重話都沒有,這種反常的舉動令主僕倆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快請姐姐進來。」海若蘭雖然訝異,但還是立即反應了過來。這些年來,她一直是活在姐姐若欣的陰影中,時時受著寂寞和嫉妒的煎熬,如今心結已解,也就能坦然面對這個同父異母的姐姐了。

    海若欣還是第一次踏進妹妹的閨房,整潔得近乎於樸素的屋子還是讓她吃了一驚,想起家中下人往常對於妹妹的態度,她一下子就想起了箇中情由。「若蘭,你這地方太素淨了,那像大家閨秀的寢居,倒讓我想起了那些修行的姑子,明兒個我讓他們取些新鮮玩意過來裝點一下,也好修飾修飾。」她擋住了妹妹欲行禮的身子,一個手勢斥退了抿兒,這才滿面笑意地盯著海若蘭,看得妹妹心中忐忑。

    「若蘭,你是不是認為我這個姐姐一向刁蠻,挺不近人情的?」海若欣似乎是滿不在乎地問道,手中卻隨意翻著妹妹書桌上的一本佛經。

    「姐姐!」海若蘭臉色一變,心中早已糊塗了,這個姐姐今次前來究竟是什麼用意?

    「若蘭,爺爺已經向皇上請旨,將我們姊妹二人同時許配給了七殿下。」海若欣收起了臉上的笑意,鄭重其事地說,「我今天來就是特地告訴你此事,免得你憂心。」

    這個結果是海若蘭事先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的,她幾乎是認為姐姐在和自己開玩笑,然而,那種嚴肅的神色告訴她一切都是真實的。「姐姐,難道你……」她完全無法相信一向高傲的姐姐能和自己的妹妹分享一個丈夫。

    「我們這些所謂的大家閨秀,其實比普通女子更苦命。未許人之前,我仗著爺爺的寵愛,自然可以放恣,但婚後就不同了。與其嫁一個只是貪圖自己美色或是看中了爺爺權勢的男人,還不如嫁一個喜歡自己的男人來得牢靠不是嗎?」海若欣嫣然一笑,絕色容光令面前的一切黯然失色,「只是攤著我這麼一個喜歡出風頭,行事又沒個規矩的姐姐,你將來要吃苦頭了呢!」

    海若蘭愣了一愣,直到此刻,她方才覺察出姐姐話中的誠意,不禁上前一步,緊緊地將姐姐抱在懷中。一向疏遠的兩姐妹,此時卻因為同一個理由而將心拉近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6 15:56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三十九章 前夜
  

    綿英倒是沒什麼不習慣王府的生活,由於風無痕的特別關照,范慶丞對他也很關照,獨院裡就住了他和聶其兩個人。由於知道他在讀寫上有一番造詣,因此他的差事也極為優厚,無非是在書房伺候一番筆墨而已。對於一個剛進王府不久的新人來說,這番待遇足可引起頗多議論和嫉妒,不過德喜幾人倒是對這個文弱青年觀感不錯,時不時拉住他求教些學問上的事,對他那手好字也是羨慕不已。

    王府聘請來的西席也是一位十餘年來履試不第的舉子,不過學問卻是相當不錯,范慶丞雖然自己只是勉強識字而已,在這方面卻是眼力頗毒,每月一百兩銀子的費用讓這位生活窘迫的洗先生一口就應承了差使,畢竟王府的西席可不是那麼容易尋得的。運氣若是好一些說不定將來還能靠王爺的舉薦撈一個小官做做,也就不枉自己苦讀那麼多年了。唯一讓他不滿意的就是教授的既不是世子也不是郡主,而是一幫王府中的年輕小廝,不過范慶丞先前的承諾和優厚的報酬還是讓他留了下來。

    「真是一筆好字!」見多識廣的洗原黎讚賞不已地看著這個青年,鐵鉤銀劃,風骨不凡,雖不是極上品,但在一個王府下人手中使出來,已經極為難得了。「綿英,你以前讀過多少書?」他有些好奇地問道。

    「只是略通些文墨而已,不值一提。」綿英的笑容很是淡然,臉卻轉向了身邊的其他幾人,「只要勤加練習,你們也可以達到這樣的水平。」以他的眼力,早看出德喜他們只是剛剛開始識文斷字,倒是風無痕能為府中的下人延請西席,這份氣度不免讓他心折。

    「你們這些小子,還杵在這兒幹什麼?昨天的功課在哪,若是再不交來,待會王爺考校起來我可是要實話實說的!」洗原黎板著臉道,德喜幾人雖是聰明伶俐,但從小就荒廢了,如今讀書雖是夙願,但天天對著那天書一般的東西還是非常頭痛,因此三天兩頭地收到這位洗先生的責罰。

    「是誰在念叨本王?」風無痕奇怪地踏進了小書房,才在門口他就聽見了洗原黎的聲音,「洗先生,他們又惹你生氣了麼?」

    見著主子進來,包括剛才還坐著的綿英在內,一干書房裡的小廝都慌忙跪下請安,只有洗原黎只是長揖為禮。「王爺,學生剛才只是嚇唬他們一番罷了,想不到您真的來了,倒驗證了狐假虎威的理兒。」洗原黎雖然沒見過風無痕幾次,但還是知道這位皇子對讀書人極為禮敬,而且很少端出王爺的架子,因此才敢開上幾句玩笑。

    「先生這麼說,本王也就放下了心,他們都是些苦人兒出身,因此您就好好管教,說不定到時能出息,本王和先生臉上也皆有光不是嗎?」風無痕隨口吩咐幾人起身,一邊笑容可掬地對洗原黎道。

    洗原黎聽了眼中放光,風無痕的意思中似乎透露出會提拔這幾個人的意思,那自己到時更不在話下了。「王爺放心,學生一定盡力而為。」他肅然拱手道。身邊的德喜等人卻是相互對視了一眼,心下慘然,不知又要被這位先生如何折騰了。

    「好了,本王就不耽誤他們的功課了。綿英,本王有事和你商議,你且跟本王到大書房來一趟。」

    綿英恭謹地向洗原黎行了一禮,方才隨著風無痕出門,讓這位自視甚高的西席先生很是受用,接下來自然就是對德喜這些老不開竅的傢伙進行訓練了。洗原黎打定了主意,一定得盡快讓風無痕看到成效,由此一來,那兩位剛誕生的王府新寵將來說不定也得稱呼自己一聲先生了。

    明方真人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過自己的那個學生了,雖然皇帝也時不時會來陪自己說說話,間或透露一點風無痕在福建的情形,但更多的卻是自己仰望星空,希圖勘透那永不磨滅的軌跡。不知道嚴修他們怎麼樣了,他突然強烈思念起那幾個弟子來,他們還太小了,不知道一次皇帝的更迭會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也不知道天下蒼生會因為上位者的一個錯誤決定而遭受怎樣的苦難。而自己既已入世,唯一能做的就是揀選出一個可以托付的人。

    可惜諸皇子中沒有真正的天命之君,明方真人苦笑著想道,皆有天命的跡象就代表著天命並沒有鍾情於一者,也就意味著奪嫡之爭的分外慘烈。皇后的失勢就是最好的明證,那次中秋月夜時高高在上的國母,就這麼化作了一縷雲煙,獨自在坤寧宮掙命,天家真是無情啊!他不是沒有想過自己的命運,皇帝一天沒有駕崩,他就能在這裡安然無恙地呆著,而皇帝大行的日子一到,他的劫數也就到了。

    門吱呀一聲打開了,不用轉頭,只從腳步他就可以感覺到那個熟悉的影子,真是執拗的男人呢,自己拒絕那麼多次,並點悟那麼多次後,他卻始終還惦記著心中的仇恨,難道就真的不怕自己將他的謀劃捅出去麼?「貧道已經說過很多次,居士不用再來了,為什麼還不死心?」

    風絕長長的影子暴露在月光下,顯得格外詭異。「道長不是那樣的人,七殿下也曾經做過同樣的事情,您不是一樣沒有說出去過嗎?」他刻意點出了那沒有幾個人知道的事實。

    「居士不必以此來試探貧道。」明方真人似乎一點都不驚訝,仍然是平靜的模樣,「你只不過是猜測而已,何來真憑實據?富貴險中求,居士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擾貧道清修,所為之事不過是一己私慾,貧道即便不相助你也已經佔了上風,又何必苦苦相逼?難道真的要貧道使出雷霆手段麼?」說到最後一句,明方真人倏地轉過身來,雙目已是光芒大盛,四周的帷幕無風自動,顯然已經動怒。

    風絕悚然而驚,這老道士究竟有什麼本事,就連皇帝心中也不是十分清楚。他能像現在這樣步步緊逼,無非是前兩次明方真人對他的要求不置可否罷了。想不到人力之威竟能達到如此地步,他已經感覺到自己渾身都被一種無形的壓力緊緊束縛著,難道那老人真的動了殺機?他不禁心中後悔,若不是父親當年的吩咐,他怎會執意去迫一個世外之人。

    「你走吧。」明方真人突然將外放的九煉陰陽罡全部收回,聲音也變得冷冽無比,「若不是當年貧道和你父親有過約定,不得傷害他的後人,也不會容忍你許久。你記著,貧道雖不會插手你的事情,但若你之舉動過於傷天害理,貧道也不會坐視!」

    風絕恨恨地瞪了老人一眼,疾步離開,臉上滿是陰霾。他的心中現在全是仇恨,火一般地煎熬著身體中的每一寸肌膚,發洩,一定要找一個地方好好發洩一下,他陰冷地一笑,轉身朝深宮中掠去,鬼魅般的身影在月光下躍動,轉瞬消失在一處宮牆內。

    「看來他們又安靜下來了,真是夠沉得住氣的。」黑衣人坐在太師椅上,手指無意義地敲擊著扶手,「天一,不要讓他們消停,只有讓羊群疲於奔命,狼才能乘虛而入。你讓手底下那幫人繼續動一下,總而言之,眼下愈是亂,對本座愈是有利,後宮那邊也不妨再下些功夫,也可以讓皇帝再憂心一陣子。」

    「屬下謹遵主上諭令。」天一恭謹地應道,心下卻驚疑不定,一向行事的主人居然會不計傷亡地派出屬下送死,這絕對不是什麼好兆頭。要麼是主人正處於瘋狂的邊緣,要麼則是事情正朝難以控制的方向發展,這一亂,朝上的皇帝和群臣恐怕就要真的麻煩了。

    「起煙。」邢氏慇勤地叫幾個丫鬟捧上一件件精美的刺繡衣裳,「你看看,哪件合適?都要嫁人了,別老是素臉朝天的,將來怎麼博殿下歡心?姑娘家就應該好好妝扮自己,不是有一句話叫做什麼,女,女為悅己者容!」

    越起煙無奈地站起身來,這位母親大人實在是太過熱心了,簡直讓她有些受不了。天天在耳畔嘮叨著將來如何爭寵的事情不算,還不停地拉著自己試穿各色衣裳,佩戴各種名貴首飾。看來外間傳說得一點沒錯,邢氏雖然育有三子,可一直想要一個女兒,可可地自己就撞上去了。

    隨意挑揀著那些華麗的錦服,越起煙心中暗歎,可惜自己的容貌最多不過端秀而已,無論如何也比不過那位海家大小姐。再說,人家世代為官,一門的顯貴,要哪些珍品沒有,在這些上頭炫耀無疑是自取其辱罷了,沒來由讓別人嫌棄自家是暴富一般。想起之前越千繁告知皇帝已下旨將海氏姊妹同時許配給風無痕時的謹慎表情,她就覺得好笑,自己似乎還不至於為了這個就悔婚吧,更她何況早就想到了這一天。

    「多謝母親的好意了。」儘管心中不耐煩,越起煙還是裝作喜悅的樣子一件件試穿了起來,唉,就要出嫁了,還是不要忤逆邢氏的好意。畢竟自己的親生母親早已逝去,就體會一下這難得的母愛吧,畢竟邢氏對自己是真心的。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6 15:57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四十章 嫁禍
  

    京城這邊正在忙活風無痕大婚的事情,西北那裡的風無昭也得了好消息。他的大舅舅賀莫斐果然被手下人秘密拿住了,還從身上搜出了將近二十萬兩銀票,並在賀莫斐吐露出的另一個藏匿地點起出了另外七十萬兩銀票,讓本就擔心囊中羞澀的風無昭喜出望外。為了防止洩密,霍叔其帶的人全部用黑布罩頭,行動中更是頻頻露出山賊的腔調,得手後將賀莫斐綁在一棵大樹上,隨後立即遠遁。更為離譜的是,霍叔其暗中驚動了當地的皇家密探,幾個劫財者前腳剛走,大隊官兵隨後就匆匆趕到,將已經逃出京城千里之遙的賀莫斐拿了個正著。

    昏昏沉沉地躺在馬車中被押送回京的賀莫斐無論如何都想不到,算計自己的竟然就是父親千方百計要扶助的五皇子。他唯一記得的就是那幾個蒙面人如同夜梟般恐怖的笑聲,自己高價請來的幾名保鏢在對方雷霆一擊下竟斃命了多半,剩下兩個也在他們的血腥手段下說出了他就是東主。儘管曾經拜明師學習過武藝,但養尊處優的他如何是這些惡徒的對手,那些人僅僅在他面前削去了兩個人的腦袋,心驚膽戰的他便不得不吐露出其他銀票的下落。就在兩天後那些煞星起出銀票離開後,賀莫斐才慶幸不已,而此後,自己便落到了官兵的手中。

    隨著馬車的顛簸,賀莫斐逐漸醒了過來,他艱難地挪動了一下身體,方才發覺手上和腳下都被鐵鏈鎖了個結結實實,不由長歎一聲,渾身無力地靠在了馬車壁上。也不知是外界守備森嚴還是根本就不怕他逃跑,馬車中只有他一個人而已,裡面也收拾得相當整潔,除了手腳的鐐銬之外,賀莫斐根本就察覺不到這是一輛囚車。

    流亡的路上,賀莫斐早得了皇帝對賀家的處置消息,他實在有些想不明白,那麼氣勢洶洶的查抄最後竟然只是革職流放,連父親的爵位都保留了。若不是父親再三告誡他不得現身,他幾乎是想直接回京城,免得擔驚受怕。現在倒好,家中的多年積蓄被強徒劫掠一空,自己又被秘密押送回京。一旦惹惱了皇帝,那麼賀家就真的前程難保了,父親啊父親,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他搖頭不已。

    正當他自怨自艾之際,馬車突然嘎然而止,外面傳來一陣軍校的喝罵聲。賀莫斐不禁心中一動,莫非是有人來救了?他想起五皇子風無昭就在西北,一時求生的願望佔了上風,只希望外面的是自己盼望的救星。

    果不其然,外面很快打鬥成了一團,刀劍聲、砍殺聲和慘叫聲混雜在一起,顯得格外可怖。賀莫斐強自鎮定心神,為了怕那些官兵惱羞成怒下傷害自己,他只得四處尋找著可以防身的東西,最後還是將一條板凳抄在了手中,準備見機行事。

    不到半個時辰功夫,外面的喊殺聲便弱了下來,賀莫斐小心翼翼地湊近門邊,希望能探個究竟,冷不防馬車的門砰一聲就被打開了,他一個踉蹌,撲通一聲就從馬車上跌了下來。好不容易掙扎著起身,映入眼簾的就是滿地官兵的屍體,中間夾雜著幾個蒙面黑衣人,黃土地上血跡斑斑,四處都是遺落的兵器。

    當他省起自己的處境時,一柄明晃晃的鋼刀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刺骨的寒意立刻讓他渾身僵硬,動彈不得。「好,好漢,請問你們是……」對方如此敵意的表示讓他摸不透這些人的來歷,話也只說了一半。

    「你就是賀莫斐?」那個人冷冰冰地問道,「賀甫榮是你父親?」

    賀莫斐很想打量一下對方的臉色,但利刃加頸,自己又背對著那人,愣是看不清一點東西。他哆嗦了一陣,方才狠狠心,結結巴巴地回答道:「我,我就是賀莫斐,請問眾位好漢的來意?」

    那問話人似乎很滿意,賀莫斐感到那刺骨的寒意離開了脖頸,這才鬆了口氣。然而,轉瞬他就感到了一陣劇痛,人也情不自禁地撲倒在地,隱隱約約聽到一個聲音,「在所有人身上都補上一刀,將我方陣亡部屬的屍體全部拉走,快!估計等會就有人來了!」

    是誰,是誰要殺我?賀莫斐不甘心地在心底怒吼道,然而,眼前越來越黑,這位從小就在富貴鄉長大的豪門公子,不情願地嚥下了最後一口氣,直到死他也不明白,是誰對他下了毒手。

    姚慕同躊躇滿志地坐在官轎上,心中萬分得意。不到三十五歲就作到了從二品,在年輕一代中算作是異數,想到將來能出將入相,他就慶幸當初投對了賭注。什麼十年寒窗,勤政愛民,公正清廉,全是扯淡。想他酷吏之名流傳甚廣,不是一樣年年升轉?百姓恨他又如何,那些升斗小民,又怎麼敵得過皇家威嚴,朝廷氣度?要不是跟對了主子,他最多還在一屆知府任上晃悠,哪來如今的錦繡前程?

    「大人,前面已經能看到福建地界了。」官轎突然停了下來,貼身伺候他多年的家奴姚三輕輕掀起簾子,躬身報道,「是否先在尋個地方休息?」

    「嗯,本官新上任,就不必擾民了。你讓人去前面的縣裡通報一聲,讓那縣令和縣中的富戶商賈過來就好。」姚慕同沉思片刻後吩咐道,「記住帶了本官的名刺。」

    「奴才遵命。」姚三應了一聲,當下從管家姚同貴那裡取了名刺,打馬往縣裡飛奔而去。姚慕同此舉無非是為了示威和斂財而已,跟隨了這個主兒多年,這點脾性他還是知道的,想到自己也能從那些官吏富商身上得到不少好處,他不禁狠狠地用馬刺往馬股上扎去,力圖快些完成使命。

    儘管古樓縣令方志海一得了消息就召集縣中的一干商賈,但緊趕慢趕,到了姚慕同那裡也已經是夕陽西下時分。由於早從上面得了諭示,知道這新任的巡撫大人不若以前的宋大人那麼好說話,因此方志海是加了十分小心,忙不迭地請安賠禮,唯恐觸了霉頭。

    姚慕同神情淡淡的,也沒發火,一干商賈點頭哈腰地請求為他設宴接風,這位巡撫大人也爽快地答應了,倒讓方志海鬆了口氣。待到了縣中最為出色的有朋酒樓中,姚慕同便臉色不愉了起來,幾個人探了好一陣口風,方才醒悟這位尊貴的大人物是不滿意沒有姑娘陪酒。當下方志海就下了條子,讓縣中最好的青樓送了十餘名美艷歌女來彈唱助興,這才讓姚慕同喜上眉梢,連連誇獎他曉事,宴上的氣氛方才活躍起來。

    酒酣之際,姚慕同也就藉著那點醉意,手不安分地在兩個侍酒的女子身上摩挲了起來,如此放浪形骸的場面,饒是方志海見多識廣,也有些頭暈。這位巡撫大人未免太急色了,難怪風評如此之差,他心中不屑地想道,嘴上卻奉承地更為慇勤,幾個富商也是連連勸酒,大有一副不醉無歸的模樣。

    「方,方大人,沒想到如此小縣竟有如斯美女,不枉,不枉本官來,來一遭啊!」姚慕同醉醺醺地叫道。突然,他的聲線一變,「聞聽福建多豪族,果然名不虛傳,這邊幾位家財便不止萬貫,真是令本官大開眼界啊!」後面一句話吐字清晰,就連剛才還渾濁不已的眼神也陡然亮了起來。姚慕同適才借醉得了家人的回報,轉眼就摸清了幾個商賈的底細,因此那幅色迷迷的偽裝立時就丟在了一旁。

    方志海和幾個商賈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轉變駭了一跳,方志海畢竟在宦海也打轉了一段時日,連忙陪著笑臉道:「姚大人這是何意,我縣這幾位鄉紳俱是德高望重之士,家財也是祖上流傳下來,斷沒有不軌的行徑。」幾個商賈也都反應了過來,連忙出言附和。

    「哦,欺男霸女,侵佔百姓田產,如此之人竟然算是德高望重,方大人未免言過其實了吧?」姚慕同冷冷掃了幾人一眼,方才繼續道,「本官手中已有足夠人證物證,你等就是抵賴也是徒勞。」

    新官上任三把火,幾個商賈都知道這個道理,可萬萬沒想到這無名火竟然會燒到自己頭上,一時都慌了手腳。倒是方志海看出了點明堂,輕輕掐了一旁古樓最大的商賈許大善人一把。許大善人只是一愣,便領了其中心意,連忙滿臉堆笑道:「姚大人,此地不是說話的地方,今日已經不早,就請先在縣衙歇宿一晚,明日一早,草民等再向大人細細稟報。」

    姚慕同暗笑這人知情識趣,略一推辭便答應了,當然,剛才請來的歌伎中最絕色的兩個美女自然是伴著他一起歸了縣衙。方志海和幾個商賈直到聽得房內傳來一陣男歡女愛聲,方才聚到了這位縣令大人的書房內,人人臉色都是一片鐵青。方志海只是將姚慕同以往的官聲和那幾人一通氣,眾人便都知道了這位新任巡撫是個什麼貨色。儘管心內鄙夷,但畢竟七殿下和宋峻閒都已經進京,福建只留了郭盧兩人,論起品級來,福建竟是此人說話最有力度,一時之間全是憂心忡忡,直到天亮也沒商議出個子丑寅卯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6 15:58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四十一章 雙殺
  

    姚慕同哪顧得了外面那幾人的意思,如花美人在前,他早就什麼都忘記了。仕途十幾年中,他算是閱盡天下美女,收遍四處珍寶,從來都不忘給那位主兒送上一份。也正是因為如此,吏部的考評中年年卓異,御史那邊的彈劾也都是無疾而終,石沉大海,因此他也就愈發肆無忌憚了。

    不過,即便是花叢老手,姚慕同還是被眼前的兩個女人迷住了,那曼妙無方的身段,那欲拒還迎的神情,不禁激起了他內心深處的慾望。他忘情地撲了上去,瞬間就將兩女壓在了身下。

    「大人怎麼這麼猴急,連讓奴家寬衣解帶的功夫都沒有了嗎?」一個歌伎無力地擋了一下,慵懶地開口道,「難道大人就不想知道奴家和妹妹有什麼分別?」另一女也嗤嗤輕笑起來,逗弄得姚慕同心癢難忍。

    「好,那就讓我看看你們姊妹有什麼狐媚功夫?」姚慕同放鬆了身子,斜倚在床邊,神情迷醉地看兩人扭腰起身,拋了一個媚眼後,就開始一件件地褪去身上衣衫。

    左邊的一女輕旋身子,隨手將束髮金簪拋在地上,一頭如瀑青絲立刻將其面遮住,頗有些朦朧的意境。只見她羅裳輕解,一件件帶著女人體香的衣衫四處落在地上,一具毫無瑕疵的胴體就這麼展示在姚慕同眼前。

    「妙哉!」姚慕同讚道,然而,他的目光馬上就被另一個女子吸引了過去。與左邊女子的一絲不掛相比,她卻依然留了那件貼身肚兜,身子卻在一旁的椅上擺了一個挑逗至極的姿勢,隱隱間現出一種更為撩人的媚態。

    姚慕同再也忍不住心頭的慾火,如同惡狼一般向兩女撲去,一旁的燭光也在他帶起的風聲中忽地熄滅。黑暗中,那一波高似一波的喘息聲不斷傳來,足足一個時辰,一切才歸於平靜。

    一大清早,姚三便候在了門口。儘管知道昨夜主子一夜狂歡,但依照他多年來的認識,今早的事情恐怕更重要,因此他才大著膽子前來喚人。「大人?」他輕聲叫道,「方大人和其他幾位爺在前廳恭候多時了。

    裡屋絲毫沒有動靜,姚三哪敢私闖主子的寢室,只得把嗓門加大了些,「大人,方大人請您過去議事!」屋裡仍然是一片死寂,連句應答聲都沒有。姚三心下納悶,思量再三,咬咬牙推開門。然而,裡邊的景象讓他忍不住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叫,那個昨晚還神氣活現的主子,竟七竅流血地躺在地上,四處都可見恐怖的血跡。

    「殺人啦!」整個縣衙充斥著姚三的叫嚷聲,極度的恐懼早讓他嚇破了膽,什麼謹慎全被他拋在了腦後,他只知道姚慕同死了,他的主子死了。如同破鑼般的嗓音很快驚動了其他人,姚同貴率先衝了進來,一見屋內慘象立刻癱倒在地。緊隨其後的方志海更是完全失了方寸,竟是暈了過去。那幾個商賈面面相覷,臉色全都是一片慘白。

    好半晌,方志海才悠悠醒轉,無論事前如何猜想,他也料不到新任巡撫竟會死在自己的縣衙內,到時他就算有十張嘴都說不清。而姚慕同在事前還曾經狎妓尋歡,大大違了朝官律例,即便現在人已身死,到時也逃脫不了責任,恐怕還要牽涉更廣。什麼官聲前途,此時竟全是泡影,自己的地頭出了如此嚴重的事情,最後肯定脫不了干係,丟官去職已是輕的,怕就怕到時連腦袋都保不住。

    「那,那兩個女人呢?」方志海哆嗦著聲音問道,他還算鎮靜,馬上就想到了那兩個青樓女子身上。

    幾個商賈這才如夢初醒,房中只有姚慕同的屍體,那兩個妓女全都不見了蹤影,顯然這事和她倆絕對有關。立時有人吩咐了衙役封鎖全縣的青樓,方志海也下令封閉城門,心中還存著那麼一點僥倖,希望能抓住兇手以圖將功折罪。

    然而,當跪在那裡發抖的老鴇供出兩名女子都是新進不久的外地人時,眾人的希望全都化作了泡影。顯然,早就有人謀劃好了這個局,人家等的就是這麼一個機會,他們居然還跳了進去。姚慕同的喜好

    姚慕同遇刺身亡這件大事很快傳到了京城,本是沉浸在皇帝賜婚以及兒女降生雙重喜悅中的風無痕立時如遭雷擊。辛辛苦苦穩定住了福建的局勢,誰料想居然在自己的大婚之際橫生變故。姚慕同這一死,不僅父皇那裡要疑心自己心懷叵測,而且他幕後的那位皇子也不會輕易善罷甘休,自己竟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好局,正處在了爭鬥的風口浪尖上。所幸這個消息要比正式的奏折要早上一兩天,否則就真的連應對的時間都沒有。

    就在風無痕與陳令誠和師京奇在書房中大傷腦筋的時候,小方子又急匆匆地送來另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賀甫榮長子在被秘密送回京的途中遇刺身亡。一南一北幾乎是同時發生如此大事,三人的臉上更是幾乎可以凝得下霜來,誰都知道有人在背後展開了算計,竟連同五皇子風無昭一起圈了進來。如果再算上姚慕同背後的那位,此次一共涉及了三位皇子,朝局不穩已是必然之事。

    「好狠的手段,好精細的謀劃!」風無痕恨恨地歎道,重重一拳砸在了書桌上。儘管不甘心,但他還是不得不承認,自己的一舉一動早被人算準了,竟是利用得分毫不差。「陳老,緒昌,我方寸已亂,你們有什麼主意?」他的臉上現出了許久未見的頹廢和蒼白,如此極喜和極悲間的轉化,對於他來說還是打擊太大了。

    「依老夫之見,殿下不用勉強去應對此事。」陳令誠也感到了一絲疲憊,「殿下如今最緊要的,就是搶在別人在朝中上奏之前,立即將姚慕同遇刺一事稟報皇上。如若遲了,到時恐怕後果不堪設想。朝中眼紅殿下功勞的人本就不少,此時落井下石乃人之常情,他們定不會放過此等良機。」

    「陳老似乎忘了我還在禁足期間。」風無痕苦笑道,「居然連這一點也被別人算準了,我真的佩服極了那人。一月之期過了才不到一半,本王若是踏出府門,到時一個抗旨不遵的罪名肯定逃不掉。哪怕父皇有心相護,監察院那邊也會上本彈劾。父皇當初的旨意只不過是為了一點薄懲,回京後重提此事也只不過是玩笑而已,如今竟是進退兩難。」

    兩人這才想起皇帝的旨意,不禁都犯了難,此事可不能矇混過去,更何況風無痕要報的事情又極可能令皇帝龍顏大怒,兩罪加在一起,就算他是皇子也吃不消。

    「來人!」風無痕咬咬牙,高聲叫道,「去請海老相爺過府敘事!」他已經顧不得那麼多了,既然皇帝賜婚的旨意已下,往後這位老人就和自己綁在了一條船上,也只得請他幫忙了。陳令誠和師京奇對視一眼,都有些無可奈何,不過想起遠在西北,連辯白的機會都沒有的風無昭,風無痕的情形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儘管已是春天,但坐在寬敞的八抬官轎中,海觀羽卻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適才在風無痕府邸裡,他聽到的那個壞消息實在太過驚人,與今早自己得到的另一個消息佐證起來,竟是天大的陰謀。天翻地覆,天翻地覆啊,他喃喃念道,城府如他者如果還看不見背後那只操縱一切的手,那就真的不用再當這個宰相了。然而,知道又如何,就算皇帝不追究,文武百官能放過這個剷除異己的機會?皇帝要考慮的東西太多,因此風無痕托自己此事也不知是福是禍,只能賭賭看了。

    「皇上,海老相爺求見。」汪海揮手打發了報訊的小太監,這才走到正在聚精會神披閱奏折的皇帝面前,恭恭敬敬地稟報道。

    「嗯,讓他進來吧。」皇帝只是眉毛一揚,顯然已經習慣了海觀羽不時將要事拿到勤政殿來商議的習慣。「你讓其他人都退下。」

    「奴才遵旨。」汪海親自將海觀羽領進了勤政殿,這才把其他宮人都趕出了殿外,然後關上了大門。自己卻離殿門遠遠的,唯恐別人認為他聽了什麼大消息。

    待海觀羽行過禮後,皇帝便開口問道:「海愛卿平身吧,又有什麼大事要向朕稟告的?」他顯然心情極好,居然又和海觀羽開起玩笑來,「莫非又有誰需要朕親自賜婚?」

    「皇上!」海觀羽彷彿沒有聽見皇帝的話,仍是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微臣有極為重要的事稟告。」

    「究竟何事如此嚴重?」皇帝從未見過海觀羽如此模樣,心下吃驚,臉色也不禁一正,「海愛卿,你起來說話。」

    「啟稟皇上,微臣剛剛得到密報,新任福建巡撫姚慕同在古樓縣遇刺身亡。」海觀羽沉聲道,「據說兩個刺客偽裝成青樓女子,一擊成功後立即遠遁。」

    「怎麼可能?」皇帝的聲音中充滿了憤怒,「居然有人敢刺殺朝廷命官,而且是一省巡撫?真是膽大妄為至極!查,給朕好好的查,朕倒要看看,是誰吃了豹子膽,竟敢如此大逆不道!」他陡然想起風無痕剛從福建回來,心中立刻一緊,不會是他主使的吧。皇帝瞟了一眼海觀羽,眼光飄忽不定,對於這個一向視作心腹的老臣,他第一次生出了疑慮。

    「另外還有另一件事恭請聖裁。」海觀羽彷彿沒有看到皇帝的臉色,「微臣剛剛得報,賀甫榮長子賀莫斐在秘密押送回京途中也遇刺身亡。據報押送官兵無一生還,現場沒有留下任何刺客的蹤影,連刺客的死屍也沒有留下痕跡。」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6 15:59
無痕篇 第三卷 長擊 第四十二章 先機
  

    皇帝猶如一下子邁進了暮年的老人,頹然地倒在了龍椅上。這兩個消息一下子擊破了他本就不甚牢固的心防,那些逆子,他們終於忍不住了嗎?朕還活著的時候他們就敢如此膽大妄為,更枉論百年之後。他終於抬起頭來,容色已是冰冷,「海愛卿,你認為朕該如何處置此事?」

    「事關重大,微臣不敢妄言。」海觀羽毫不畏懼皇帝的目光,「微臣只是感到兩件事情來得突然,恐怕事有蹊蹺。」

    「蹊蹺?」皇帝立起身來,不屑地冷笑道,「恐怕海愛卿是在擔心自己的寶貝女婿吧?關於此事的奏折尚未呈報消息,如果不是無痕先行知會了你,你怎會反應如此之快?哼,朕給福建派去了一個刺頭,無痕恐怕很不高興吧?他也不想想,朝中大臣已經拿『福建王』來稱呼他,若是不加以制衡,朕如何塞住百官的嘴!現在可好,姚慕同死了,你讓朕如何能冷靜,即便事有蹊蹺,朝中文武又會如何議論?」

    海觀羽一言不發地任皇帝大發雷霆,自風無痕那裡出來,他就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此時貿然開口,皇帝只會認為自己也是居心叵測。唉,自古為君者都是最容易被蒙蔽,也是最容易被激怒的,伴君如伴虎之說也就如此而來。君王身邊的寵臣一旦失勢,別說東山再起,就連明哲保身都不一定能做到。一向謹守著適時緘默的他之所以攬上這次的難題,一來是為了孫女,二來就是不想讓皇帝的一時氣性讓朝局再次變動。

    「朕有那麼多兒子,卻沒有一個能夠省心的。本指望無痕能少些私心,結果到頭來他還是步上了幾個哥哥的老路子,難道他就那麼想要證明自己麼?」皇帝最心痛的就是苦心栽培了近三年的兒子居然能作出這種事情,「朕已經把你的兩個女兒全都許配了他,如此殊遇哪個皇子有過?」

    「皇上,請聽微臣一言。」海觀羽見皇帝竟一心將此事歸在了風無痕身上,不得不開口道,「微臣知道皇上此時痛心萬分,但還請皇上明察,七殿下若真是敢如此行事,就絕不至於如此慌張地把微臣請到府上。福建之地本就是大亂初定,那兩名刺客又都是狡猾絕頂的人,微臣決計不信七殿下在短時間內能收攬到如此人物。況且刺客直接候在了福建邊界的古樓縣,顯然對姚慕同的行程廖若指掌,七殿下的勢力最多只有一省之地,何來如此準確的消息?」

    皇帝只是一時氣急,海觀羽的話又犀利萬分,憑著他對這位朝中元老一向的認識,也漸漸冷靜了下來。再想到西北發生的變故,自忖察下有方的皇帝也無法斷定事情的真相,他真的被這連續發生的一切迷惑了。「海愛卿,你起來吧,這些事情和你沒有關係。你的身子骨兒也不好,犯不著為朕的那些逆子頂缸,這金磚地上涼著呢。若是別人看到了,說不定還以為朕如同那些戲折子中的昏君般折辱大臣。」皇帝的聲音低沉而緩慢,聽在海觀羽心中卻是一種難言的悸動。

    「微臣叩謝皇上恩典。」海觀羽這才艱難地想站起身來,卻不防跪的時間長了,腿竟有幾分麻木,掙扎了半天也沒成功。正當他尷尬地滿臉通紅時,眼前出現了一隻手。「皇上!」海觀羽驚呼道,「微臣失儀了。」他有些畏縮地扶了一把這位至尊的手,方才勉強立定。

    「海愛卿,你一大把年紀,犯得著為了年輕人的事巴巴地來求朕麼?」皇帝的臉上寫滿了疑惑,「你是三朝元老,平素又不和那些皇子兜搭,為什麼偏偏看上了無痕?就不怕招朕的忌諱?」

    「回皇上,七殿下曾經對老臣說過,身為皇子,不是只有坐上皇位的才是勝利者,因此老臣覺得他很有見地。」海觀羽肅然道,「老臣之所以受了他的請托,只是心存疑竇,恐怕有奸人妄圖動搖朝廷,絕無他想。至於七殿下,若是皇上要塞眾臣之口,那五殿下那邊又該如何處置?皇后新近失勢,群臣是否會認為皇上是趁勢趕盡殺絕?老臣認為其中疑點甚多,似乎是有一個很高明的人在佈局。」

    皇帝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對於風無痕的這種論調他已不是第一次聽到了。之所以在諸皇子中選擇了他來親自調教,就是為了將來的立儲做準備。如今的這位勤郡王,倘若自己將來選擇儲君,還非得找一個能鎮得住他的人才行,否則就得用那個法子……皇帝想起明方真人含糊其詞的樣子,眼中異芒連閃,顯然是有所打算。

    「海愛卿,朕都知道了,你既然事先和朕通了氣,待到奏折來時,朕也不至於自亂陣腳。沒想到朕堂堂一國之君,對於這些大事倒是最後知道的一個,那幫密探實在是越來越不像話了。」皇帝用一副若無其事的口吻說道。

    海觀羽心中一顫,他知道又有人要倒霉了,不過眼下還是明哲保身要緊,皇帝既然已經下了逐客令,他也就順勢告辭離開。皇帝目視著這位三朝元老的背影,臉上現出落寞之色,不是他不信海觀羽的話,而是眼下的情勢讓他無法相信。比起一向還算安分的風無痕來,遠在西本的風無昭就要可慮得多。畢竟那裡駐紮著十餘萬大軍,水潑不進是絕不可能的,倘若真出什麼亂子,一切就真的糟了。風無昭若是連親舅舅都下得了手,又怎麼會把自己這個父皇放在眼中。

    「你是說賀莫斐在回京途中遭人暗算?」風無昭狠狠地又問了一遍,「阿其,你敢擔保不是你們打劫時傷害了他。」

    跪在地上的霍叔其連磕三個響頭,「殿下明鑒,那些押送的官兵全部死了,奴才那幾個人根本不敢,也不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

    「完了!」風無昭一拍額頭,「這下就是父皇不疑心有他,那些朝臣們也會落井下石,真真好計策啊,本王這黑鍋是背定了!」他的臉色霎時變得陰沉無比,「阿其,若是現在發動,西北大營能否順利拿過來?」

    霍叔其心中一震,偷眼看了看主子的臉色,那露出瘋狂的眸子告訴他,接二連三的打擊已經讓這位天潢貴胄完全失去了理智。按照常理,沒有皇后和母家勢力作後盾的風無昭,只是一隻失去爪子的老虎,唯一能做的便是吼上幾聲來作垂死掙扎,誰會像主子那樣孤注一擲,喪心病狂地妄圖奪取西北大軍?看來這位殿下真的瘋了,他心底下了結論。不過,在臉面上,他只得恭謹地應道:「奴才有七成把握可保殿下拿下西北大營,只要雄兵在手,殿下的安全便可無虞。倘若皇上問起罪來,心中也得有幾分顧忌。」

    風無昭哪知道心腹竟存了這等心思,臉上大為緩和,暗自慶幸行前沒有嫌棄這西北苦寒之地,否則就算自己砸下了大把銀兩,也未必能收到什麼效用。畢竟西北的亡命之徒可比不得中原的那些豪客,區區幾十兩紋銀已能讓他們賣命效死,枉論自己一出手就是幾百兩?「父皇,你如此步步緊逼,就休怪我這個作兒子的為求自保而不擇手段了!」他望著東南狠狠地吐出一句話。

    「娘娘,您醒了?」皇后賀氏睜開眼睛就看到了一張陌生的面龐,不由驚呼了一聲。「霧衣,霧衣!」她連聲叫道,然而,應聲而入的宮女太監全是些不認識的人,唯有醫正沈如海還算是熟識。「沈如海,本宮問你,這是怎麼回事?本宮身邊的人怎麼都撤換了,只不過是一夜的功夫,是誰如此大膽?」

    沈如海心中吃驚不已,皇后病重的這些天裡,除了中間醒過那麼幾次,此次算是神志最為清醒的,然而,看她的樣子,似乎根本就記不起之前發生的一切,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試探地問道:「皇后娘娘,您是否感到鳳體好些了?」

    「本宮根本沒病!」皇后冷冷答道,「沈如海,你還沒有回答本宮的問話,坤寧宮原來的那幫下人到哪去了?霧衣到哪去了?總不成一夜之間,這皇宮就變天了吧!」

    倘若換了從前,沈如海一定會立刻戰戰兢兢地叩頭請罪,可是現在面對一個失寵的皇后,他卻坦然得多。「皇后娘娘,您已經病了幾個月了。現在鳳體初癒,萬不可大動干戈,這幫人是皇上派來坤寧宮的新人,您將就著使喚也就罷了。微臣另有要事,這就告辭了。」不需切脈,沈如海就能發現皇后賀氏已經沒有什麼大礙,儘管心中驚訝,但還是想盡快稟報皇帝,以免鬧出什麼事來,因此又行一禮後便匆匆離開。

    皇后賀氏幾時受過這樣的氣,一愣之下竟忘了呵斥,眼睜睜地看沈如海出了自己的寢殿。「這是怎麼回事?誰來告訴本宮?」皇后突然大發脾氣,掙扎著便要起身,旁邊的一眾宮女連忙衝了過去扶著,幾個小太監趕緊伺候這位國母著衣。皇后一把推開了身邊的人,隨意著了一件外袍便往外間衝去,直至她看到守在坤寧宮外的那些禁軍,方才停住了腳步。原來,那不是夢境,她喃喃自語道,腳步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老天爺,你為什麼不讓我死!」她突然仰天喊道,淒厲的聲音頓時響徹了整個後宮。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6 16:02
無痕篇 第四卷 亂局 第一章 大婚
  

    儘管風無痕的大婚之期臨近,但對於當事人自己以及皇帝而言,心中都是沉甸甸的。幾天前那兩個消息正式傳出的時候,朝廷上下鬧得沸沸揚揚,彈劾郭漢謹和盧思芒這兩個留守官員的奏折幾乎是堆了幾尺厚,甚至有不少官員的矛頭直指風無痕,只差沒說是這位勤郡王指使了這次刺殺。

    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宋峻閒孤身在京述職,因此才逃脫了一劫。皇帝在召見了他之後,深感這位有些書獃子氣的前任巡撫還算可靠,安撫了一番之後就立刻讓他離京赴任,順便全權徹查此事,同時發文鎖拿福建布政使郭漢謹和按察使盧思芒進京。這兩個人也不知是觸了什麼霉頭,幾乎什麼倒霉事全給撞上了。惹得宋峻閒出宮時抹了一把冷汗,若是他也留在福建,恐怕此次鎖拿進京的人還要多一個,看來自己的福緣還不是普通的深厚呢。

    由於早得了風無痕的關照,因此宋峻閒並未在京城多加逗留,領了旨意後就和皇帝任命的另一個欽使徑直趕回了福建,他已經可以想像那邊亂成一鍋粥的情形。好在越家和羅家那邊都能倚靠一下,安郡王又曾經讓他熟悉過閩東大營的各級將領。否則他這個總督就算有三頭六臂也頂不上用場。連同巡撫,多災多難的福建一下子又多出了三個缺,風無痕把話和他說得很明白,這位皇子如今已是無能為力,到時就看自己能否降住那三個新人了。

    瑜貴妃這幾天也在忙著和自己的兄長商議,好不容易一個兒子有了出頭的跡象,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容忍讓別人糟蹋了。福建那邊的缺既然空了出來,就一定得找可靠的人頂上,如果再出現一個姚慕同,那就什麼都完了。無痕既然曾經表明過無意皇位,那麼風無惜就多了一個最好的臂助,畢竟無惜年紀還小,這也是他在立儲之爭中的最大劣勢。由於瑜貴妃現在是暫攝六宮之事,因此她身邊的小太監是成天往宮外跑,忙了個不亦樂乎,皇帝也只裝沒看見,他的精力早被蠢蠢欲動的風無昭吸引了去。

    也正因為如此,儘管一次迎娶三女在皇族中也是極為罕見,但在京城還是沒有翻起太多風浪。達官顯貴們只是對海觀羽一次將兩個孫女同時許配一人的做法有些不解,在他們看來,這位三朝元老大可將其中一人許配京城中其他的青年才俊,如此才可牢牢鞏固海家的勢力。鑒於目前的形勢,他們可不認為風無痕是最好的選擇。

    三頂大紅花轎在勤郡王府邸前輕輕落下,就在一眾人殷羨的目光中,三位衣著華貴的新娘依次下轎,在喜娘的攙扶下進了大門。根據皇帝的旨意,冊海從芮長女海若欣為勤郡王正妃,主理家事;冊海從芮次女海若蘭為側妃,賜號蘭妃;冊越千繁之女越起煙為側妃,賜號閩妃。作為新郎官的風無痕滿面笑意地迎接著賓客,絲毫看不見一點心煩的影子,倒讓幾個有心人頗為失望。

    由於諸皇子大多離京在外,因此前來賀喜的皇族並不多,剛剛回京的安郡王風無方卻早早趕來了這裡,也讓賓客們議論紛紛。誰都知道風無痕在福建的剿倭是得了這位王爺的鼎力相助,如今又毫不避嫌地前來賀喜,敢情兩人的關係並不一般。

    風無痕趁人不注意,一把將堂兄拽到了一邊,苦笑不已地問道:「方哥,你來就來了,這麼顯眼作什麼?我如今是避都來不及,讓那些如狼似虎的人揣摩你我的關係,豈不是給自己添麻煩?」

    風無方大力拍了幾下堂弟的肩膀,「無痕,進退之方你還是沒有完全明白,一味退縮只會讓那些人認為你好欺。你無方哥在閩東雖然韜光養晦,但在京城裡好歹也是個郡王。誰要是敢胡亂惹我,我打上門去,皇上反倒會認為這是真性情。我知道你為了那些事煩心,今天可是你的大好日子,可不要耽誤了那三位嬌妻哦!」他邊說邊瞟了那邊廂過來的三位新人一眼,似乎垂涎不已。

    風無痕起先還聽得心中感動,結果到了末裡,這位堂兄還是打趣了自己一把。不過人家也說得沒錯,大喜的日子自己仍在想那些事情未免太過煞風景。唉,若不是那件事,父皇今日鐵定會來,不過,母妃幾日前就托人帶了話,這位權傾六宮的瑜貴妃娘娘會親臨自己的大婚,不過屆時眾多男賓都必須另辟一廳,只有一等一的貴婦能被容許在內廳一同祝賀。

    皇子納妃本就是極其繁瑣的事情,更何況風無痕此次迎娶三女,正當一干禮部的官員和內務府的人忙得不可開交時,門外突然跌跌撞撞地衝進來一個小廝,上氣不接下氣地報道:「宮裡傳話,皇上和瑜貴妃娘娘一齊乘鸞駕往勤郡王府來了!」

    人群中頓時炸開了鍋,來的賓客個個都慶幸自己識相,至於有些交情廣的則是趕緊打發自家下人去請那些托詞未來的官員。風無痕看在眼裡,心中卻在冷笑人心的勢利,不過仍然滿面堆笑應付著一下子變得熱情的人們。

    終於,發出的請柬中,近九成的賓客都趕在了皇帝之前抵達,儘管幾百頂官轎數目龐大,但為了皇帝的鸞駕,眾人硬是清理出一條清清爽爽的巷子來,早早地候在了外面。隨著淨街的禁衛一批批地來到,人們總算遠遠地瞧見了皇帝和瑜貴妃的車駕。眼尖的人甚至看到了盛裝的瑜貴妃坐在了鸞駕中皇后的位子上,頓時又引起了一番議論聲。

    人群中的喧嘩很快嘎然而止,鸞駕一停,風無痕和眾賓客便紛紛跪地請安,黑壓壓的一片人頭煞是齊整。皇帝和瑜貴妃笑吟吟地走下來,滿意地看著大片紅色的勤郡王府,皇帝方才開口道:「今兒個是無痕大喜的日子,諸位也不必多禮了,都平身吧。」

    「謝皇上恩典!」眾人參差不齊地叩拜道,這才臉色各異地起身,不過礙著皇帝在場,氣氛頗有些凝固。

    「今日不用守著那些君臣際野,大家不妨隨意,就當朕只是個普通長輩好了!」皇帝似乎看出了眾人的顧慮,不免又補充了一句。「愛妃,朕在這兒他們也不自在,不如去看看新娘子如何?」皇帝又轉向瑜貴妃問道,「你就和朕一起去吧。朕擔心那些女娃子臉嫩,驚著就不好了。」

    「皇上既然有命,臣妾怎敢不從。」瑜貴妃嫣然一笑,朝兒子使了個眼色,便和皇帝一起向內院走去。風無痕心知是母親設法拉了父皇來,但苦於規矩所限,只得自己招呼著眾多的賓客,腦中卻思量著如何與皇帝單獨見上一面。閉門思過的那一個月,他足不出戶,壓根沒法面聖,之後母妃又托人捎信讓他暫緩進宮,今次的見面是他回京兩個月來第二次見到皇帝。回想上次面聖時父皇的嘉許,風無痕竟有一種再世為人的感覺。

    內廳的三位新娘也想不到會在這裡迎來至尊,海若欣還算比較鎮靜,畢竟對於她來說,入宮可以說是家常便飯,但海若蘭和越起煙就有些緊張了。雖說越起煙膽略勝過男兒,可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見到皇帝和瑜貴妃,還是有些慌神,而海若蘭則是竭力扯住手中的帕子,這才勉強冷靜了下來。

    皇帝打量著三個秉性不一的女子,臉上浮出一絲微笑,那種羞澀的神情彷彿讓他想起了當年自己選妃的時候。瑜貴妃攙起了跪下見禮的三人,不動聲色地在她們手裡塞了一樣東西。「本宮也沒有什麼好玩意送給你們,這兩對玉鐲本是皇上賜下的,上次給了紅如一隻,另外三隻就正好給了你們,也算借皇上的東西作個人情吧。」

    皇帝一副哭笑不得的樣子,「愛妃,你這不是逼著朕再拿幾件稀罕的珍寶作賀禮麼?幸虧朕早有準備,也罷,今日本就是大喜的日子,朕就賜你們三人各色珍玩十件,自己收著吧,到時壓箱底也行。」

    三人拜謝了禮物,皇帝和瑜貴妃也就順勢離開,畢竟外間的賓客都在眼巴巴地瞅著他們。趁著喜娘不在,海若欣也就懶得再戴那紅蓋頭,竟扯著妹妹和越起煙聊起天來,彷彿絲毫沒有即將為人妻的自覺。說著說著,三個女孩的心似乎拉近了些,畢竟她們都還年輕,海若欣也只是一向嬌慣了些,對於大體還是懂的,否則此次也不會想著嫁給風無痕。倒是一干喜娘重新進屋的時候,見著三個新人言笑無忌的樣子,幾乎沒把魂魄給嚇出來,連哄帶騙地讓她們又戴上了蓋頭,這才鬆了口氣。

    儘管一直想找個機會,但風無痕還是只能無奈地看著父皇離去,婚宴實在不是什麼談話的好處所,他這個新郎官也不知被灌了多少酒,這才昏昏沉沉地被人架進了洞房。要不是海觀羽仗著身份將一干貴介子弟攔在了外頭,那些本就不忿風無痕奪得美人歸的公子哥兒還不知要做出什麼出格的舉動來。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6 16:05
無痕篇 第四卷 亂局 第二章 洞房
  

    醉眼朦朧的風無痕好不容易完成了一系列複雜的儀式,這才盼到了和心上人獨處的時刻。他心滿意足地坐到了海若欣身旁,自然而然地感覺到醉意正在快速消散。「終於等到這一天了!」他喃喃自語道,輕輕用手掀起了紅蓋頭。

    「悶死了!」風無痕只是微一動作,海若欣便將蓋頭擲在了地上,「早知道如此麻煩,我就不嫁你了!」她狡黠地一笑,「無痕,別以為你娶了我便可以為所欲為,我可不像若蘭那樣傻乎乎的好欺負!」

    風無痕頓時愣住了,來往海府兩年多來,他不是沒有吃過古靈精怪的海若欣的苦頭,可今晚這種時候,她還要玩什麼名堂?「若欣,你已經是我的妻子了,還想捉弄我怕不是那麼容易吧!」他陡然想起此時自己這個男人才是強勢的一方,臉上不免堆滿了促狹的微笑,「若欣,今晚可沒有你那些丫鬟可以幫你了!」

    海若欣的臉不禁變得通紅,一怔之間便被風無痕抱了個正著,雙唇上頓時傳來一陣炙熱的氣息。她雖然一向對男人言笑無忌,但畢竟是大家閨秀,哪裡被別個男子如此碰過,因此對新婚之夜並沒有什麼準備,此時已是慌亂地任著風無痕輕薄。

    好容易掙開風無痕的懷抱,海若欣已是渾身發軟,嬌喘不已,絕世容光中更是帶了幾分誘人的媚態。「你,你就會欺負人家!」海若欣情急之下,脫口而出,邊說邊劈手搶過一個枕頭,狠狠地朝風無痕頭上砸去。

    風無痕輕鬆閃躲開來,卻不防那枕頭正中桌上的盆盆罐罐,一時間房中乒乓聲不斷,倒是讓門外聽壁角的幾個閒人嚇了一跳。安郡王風無方不滿地瞪了一眼身邊為老不尊的海觀羽,低聲道:「我說海大宰相,您老用得著這樣費勁麼?您聽現在裡面聲響不斷的,估計小兩口在鬧彆扭呢!」

    海觀羽也感摸不著頭腦,只得故作神秘道:「王爺這是哪裡話,打是親罵是愛,新婚之夜麼,隨他們鬧去好了!」

    屋內的兩人可不知道別人的心思,風無痕只管閃躲著海若欣源源不斷的攻勢,心中暗自叫苦,敢情這丫頭就想這麼折騰自己,再這麼下去,這一夜就泡湯了。早知道海若欣任性的模樣,自己何苦招惹她,忍忍不就好了嗎?不過此時那是後悔的時候,風無痕猛一跺腳,右手迎著那個飛來的茶杯一擋,人卻向前衝去,砰的一聲,那杯子擦著他的手背飛了出去,頓時帶起一條血痕。他痛呼一聲,整個人立足不穩,頓時仆倒在床上。

    這一招果然有效,海若欣耍耍小姐脾氣,心中只是不忿丈夫過於花心而已,平日見他圍著自己打轉,事到臨頭竟然一娶就是三個。加上老早就藏在府裡的紅如,竟然不比風流成性的風無候好幾分。她一向是把什麼都放在臉上,算是胸無城府的人,有什麼都喜歡發洩出來,不似若蘭那麼深沉,因此自己覺得處於正妃之位反而為難,因此只能把氣撒在風無痕頭上。不過居然真鬧出了傷來,她也就慌神了。

    「喂,你沒事吧!」海若欣死命搖著風無痕,一急之下眼淚都快出來了。她抓起風無痕的右手,這才發現傷得確實不輕,心中後悔不已,卻沒有看到風無痕嘴邊露出的一絲笑意。「對不起嘛,我不是故意的。」她訕訕道。風無痕一把將她拉了下來,兩人頓時臉對臉地躺在了一塊。

    海若欣正要掙扎,就聽到那個可恨的人在耳邊呢喃了幾句情話,身體立時軟了。她本就是未經人事的女孩兒,甚至在某些方面比起妹妹若蘭都不如,哪經得起這番挑逗?風無痕畢竟早就歷經了男女之事,因此順勢解開了若欣的衣衫,兩個人的新婚之夜這才揭開了真正的序幕。

    屋外的兩個閒人這才鬆了口氣,海觀羽不免有些尷尬,一大把年紀的人居然和風無方幹起了這種勾當,幸好范慶丞頗為識趣,內院的人也早已得了招呼躲開,否則傳揚出去,明天的朝上立刻就會傳遍這個笑話。風無方倒是滿不在乎,拉著海觀羽一起離開,才走了幾步,這位王爺就想起了今晚還有兩位新娘,不禁面露詭異之色。「海老相爺,今夜無痕應該不會讓若蘭姑娘獨守空房吧?」

    海觀羽頭皮發麻地看著這位唯恐天下不亂的王爺,不得已地歎了一口氣。要不是擔心孫女,他也用不著幹這個,誰想到還有另一個湊熱鬧的人。「王爺難道還想去若蘭那裡瞧瞧?依老夫看,我們還是回去算了,七殿下總不能一夜連御三女吧?」他可不想到時被人斥為為老不尊。

    風無方可不管這一套,連拉帶拽地拖著海觀羽向另一處新房掩去,老人只得心中叫苦不迭,誰叫自己上了賊船呢?

    坐在裝飾精美的房中,海若蘭並沒有感到孤獨,這是她能夠希望的最好結果了。爺爺很早就有這個打算,只是生怕姐姐的妒忌才打消了將她一併許配風無痕的念頭,也讓她不惜毀譽千里迢迢追到了福建。如今自己能堂堂正正地嫁給自己喜歡了很久的男人,她的心中既有憧憬也有畏懼,風無痕時而疏遠時而親近的眼神,總是讓她感到不可琢磨,最怕的就是神女有心,襄王無意,這也是她一直心懷忐忑的原因。

    門突然被推開了,屋裡百無聊賴的幾個喜娘和丫鬟先是一愣,紛紛側身行禮。海若蘭只聽到王爺兩字,立時就怔住了。雖說三女同日出嫁,但風無痕現在應該是在姐姐那裡才對,怎麼跑到自己這裡來了?

    風無痕只是藉著點醉意才從海若欣那裡出來,若欣畢竟是初經人事的少女,他也不敢過分恣意,因此只是略略溫存了一番。睡意朦朧的海若欣也沒忘了把丈夫趕到妹妹那裡去,用她的話來說,就是不習慣和別人分享一張床,讓風無痕好生鬱悶。

    心中惱火的風無痕幾乎沒有將那些一絲不苟的喜娘逐出門去,但禮制在前,他卻不能不強自按住性子任她們折騰。好容易其他人都離開了新房,他這才長呼一口氣,疲憊不已地倒在了床上。

    海若蘭不知所措地愣在那裡,冷不防風無痕一伸手就將紅蓋頭扯了下來,像一團破布一般捲了一氣,隨便塞在了床角,臉上還是憤憤的。「這些討厭的規矩,麻煩死了!今晚你真美!」前後絲毫不搭調的兩句話說得海若蘭更是低下了頭,還沒想出什麼回答的話就被丈夫瘋狂地壓在了床上,「倘若你當初不是那麼矜持,恐怕我不會那麼晚才發現你的好。」耳邊傳來了這麼一句低語。

    雲雨過後,海若蘭心滿意足地躺在丈夫懷中,卻仍不忘那句話,「殿下,你真的是心甘情願娶我的嗎?」

    「以後在家裡就叫我的名字就行了,別殿下長殿下短的。」風無痕壞笑地托起海若蘭的臉,「都已經嫁給我了還問這個?我若是不想娶,恐怕沒人能硬逼著吧?傻丫頭!」

    海若蘭惱怒地狠狠在風無痕臂上咬了一口,「那你在福建時為什麼做出那一副絕情的樣子?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傷心,幾乎連尋死的念頭都有了,你這個絕情絕義的混蛋!」她邊說邊落下淚來。

    臂上的傷口火辣辣的疼痛,但風無痕還不敢叫出來,自己在福建面對若蘭的癡情時確實太過絕情和功利了,絲毫沒有考慮到一個少女的感受。「對不起,若蘭。」他吶吶道,「我當初的話實在太過分了,讓你受了這麼多委屈,全是我不好。」他輕輕地將身邊佳人摟在懷中,「以後絕對不會了,若蘭,你現在可是我的人了呢!」

    誰料不說這句話還好,此話一出口,海若蘭便似被什麼觸動似的跳了起來。只見她滿臉緊張地問道:「我還沒問你呢,今晚你怎麼不在姐姐那裡過夜?」

    「她把我趕出來了,說是習慣一人獨寢。」風無痕一臉的無可奈何,「誰都知道那只是個借口,若欣一向就是這幅樣子。」

    「那我也學學。」海若蘭突然大力地將風無痕推了起來,「現在你給我到越姐姐那裡去,長夜漫漫,人家還在等著你呢!」

    風無痕目瞪口呆地又被趕了出來,直到此時,他方才感到諸多妻妾不是件好事,無奈這些全都是自己招惹的女人,竟是連一點辦法都沒有。於是乎,他衝進了今晚的第三處新房。與喜娘的詫異相比,越起煙則表現得很自然,種種繁雜的程序絲毫不亂,連最後風無痕揭開她的紅蓋頭時,這位世家之女還是一副沉靜的表情。

    面對越起煙這麼一個捉摸不透的女子,風無痕無論如何都強勢不起來,她那咄咄逼人的模樣,恐怕這一生都無法讓他忘記。「你知道我會來?」風無痕有些尷尬地問道。

    「海家兩位小姐都是好人,不是麼?」越起煙答非所問道,自己拔下了束髮金簪,「時候不早了,殿下還看著幹什麼?難道殿下打算天亮了讓下人們發現您在我這兒?待會不管怎麼都應該到紅姐姐那裡轉轉,然後回王妃那裡去吧?」

    風無痕苦笑一聲,重重倒在床上,看來自己的這些妻子,完全不準備讓他過一個溫馨的新婚之夜呢!
fongyuen 發表於 2009-5-16 16:06
無痕篇 第四卷 亂局 第三章 策動
  

    陳令誠和師京奇看到風無痕青白相間的臉色,心中不禁暗自好笑,看來昨天的新婚夜不好過啊。不過兩人都是絕頂聰明之輩,自然不會宣之於口,而是知機地議起了福建之事,氣氛也逐漸凝重起來。雖然風無痕曾經和母舅蕭雲朝達成了共識,但畢竟福建的人選要皇帝親自點頭,萬一有個閃失,他就再也沒有可以緩衝之地,因此不得不謹慎到十分。

    「宋峻閒走了幾天了?」風無痕突然開口問道。

    「應該有十餘日了。」師京奇答道,「希望我這位同鄉能將一切安排妥當。」他還是忘不了宋峻閒初至福建時處處掣肘的情景,萬一那些商賈再來些什麼花招,這位新任總督可不一定接招得住。

    「死馬當活馬醫吧!」風無痕也頗感無奈,「宋峻閒是吃過虧的人,斷不至於再犯這類錯誤,更何況如今的商賈豪族絕不可能像當初那麼囂張。郭盧二人雖然可用且也算是能員,但忠心可慮,此次皇上鎖拿他倆進京,本王只能再次出面轉圜,至少得保住他們的性命,否則將來還有何人敢投靠本王?」儘管不齒兩人的官品,但論起為官之術,郭漢謹和盧思芒確實有一套,畢竟是十餘年宦海沉浮的老手了。若是輕易放棄,還真是可惜了兩個爭權奪利的人才。

    「殿下如今雖得皇上寵愛,但畢竟此事關係太大,還有群臣的疑忌也不可小視。倘若要真設法保住兩人性命前程,恐怕還得有外力相助才行。」陳令誠突然開口道,臉色陡然間變得冷酷無比,「如果能讓西北那邊動起來,恐怕皇上就顧不得這頭了。」

    「什麼?」風無痕和師京奇同時失聲驚呼道,兩人的心中都湧起一種荒謬之感。陳令誠往往能在危急關頭來一個驚人之舉,不過這次也太離譜了吧。「陳老,難道你的意思是說要迫使五哥自亂陣腳?」風無痕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皇后和賀家都失了勢,他現在若是胡來,豈不是逼父皇下狠手?」

    「恐怕皇上已經有此心了。」師京奇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南北的這兩件事情中,皇上最擔心的還是北邊,畢竟殿下已經身在京城,怎麼都翻不了天去。而五殿下本就挾著母后尊崇的身份,文武百官中擁立者不在少數,此次若是能得了西北軍中的支持,反旗一豎就輕易壓制不了。皇上又豈會等閒視之?如果我所料不差,此時京中和五殿下往來甚密的官員早就被人監視了。」

    風無痕望了一眼兩人,心中頓感無力。牆倒眾人推,真是一點不錯啊,皇后一倒,賀家就跟著遭殃,連帶著奪嫡呼聲最高的風無昭也如同風中的蘆葦般易折。「看來本王就算不想這麼做,五哥也會自己動手的。」他硬邦邦地拋出一句話,「你們倆說了這麼多,是不是這個意思?」

    「殿下英明。」陳令誠笑道,「成或不成,是五殿下自己拿主意,我們最多只是煽風,點火的差事就要看他自己了。」

    儘管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但風無昭心中還是惴惴不安。若不是京城突發如此變故,他又怎會孤注一擲,力圖擁兵自保?哼,什麼權勢地位都取決於父皇的一念之間,母后一夕被廢,他的榮華富貴也會化為烏有,此時若是再不發動,自己就真的是待宰羔羊了。「阿其,你確認所有東西都準備好了?」他再次問道,臉色已是有些發青。

    「殿下放心,奴才敢以性命擔保,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霍叔其恭謹地答道,「那邊的三萬人馬乃是西北大營中的精銳之師,而且所有將士都來自本地,家眷也在附近,因此沒有後顧之憂。他們追隨殿下只是為了富貴而已。憑著他們的忠心,殿下可以輕易拿下西北大營。只要風大將軍拱手讓出帥位,何愁大事不成?」

    「就怕本王這位皇叔不識相啊!」駐守西北大營的是當今皇帝的堂弟風寰傑,由於他戰功彪炳又從來虛懷若谷,不居功自傲,因此算是皇帝同輩中最得信任之人。不過饒是如此,風無昭也打探到皇帝在此人身邊安插了不少親信,唯恐風寰傑懷有異心。不過,風無昭已經成功收買了這些人,因此對於風寰傑的一舉一動,他算是廖若指掌。

    「阿其,吩咐下去,本王十日後設宴,邀請端親王風寰傑和奮威將軍段致遠。」風無昭令道,「你就說本王得了皇上密旨,請他倆務必前來。為了防止他們疑心,你再多請一些營中的將領,記住,是你能夠控制的人。」

    霍叔其心中一凜,看來主子終於要動手了。他深深地低頭應道:「殿下放心,奴才定不負所托,一定讓殿下得償心願。」

    「五殿下說奉了皇上密旨?」風寰傑看了請柬,又瞥了一眼跪在底下的霍叔其,心中驚疑不定。多年的征戰並沒有磨滅他身為皇族的直覺,皇帝的心意是最難揣測的,難道自己一直以來的忠心耿耿仍然無法打消他的疑心麼?「你回去答覆五殿下,就說本王一定前去赴宴。」他情知無法從這個風無昭的心腹口中掏出什麼,因此只得爽快地答應了下來。

    段致遠那邊的懷疑絕不是一星半點,他和風寰傑不同,本身就和京裡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自己又得皇帝信任。因此一得了皇帝對賀氏一族的處置消息,就早早地掐斷了和風無昭的往來,唯恐招了皇帝的疑竇。而正是這位母族失勢的五皇子,居然自稱奉了皇帝的密詔,他是怎麼想怎麼蹊蹺,所以拿了請柬後並未明確答覆。

    「段達,你認為我是去還是不去?」段致遠想起了侍立一旁的心腹親衛段達,不由隨口問道。

    「啟稟將軍,依屬下之見,五殿下挾著欽差之名,將軍若是不去,至少一個藐視欽差的罪名是逃脫不了的。到時皇上若是怪罪下來,將軍的大好前程恐怕……」他知機地閉上了嘴,後面的話還是讓上司自己想的好。

    「那萬一五殿下心懷叵測,妄圖將我等一網打盡,後果恐怕更為嚴重。」段致遠只覺得頭疼痛得緊,他畢竟只是武將,想這些鉤心鬥角的東西實在不擅長,可是軍中那幾個師爺參謀什麼的打仗還能湊合,議起此事就都派不上用場了。再說,這些關係到天家的東西,知道的人還是越少越好。

    「如果將軍擔心五殿下有什麼企圖,可以事先伏下軍士以防不測。」段達脫口而出,但馬上他就醒覺到了自己的魯莽,連忙單膝跪下道,「屬下該死,請將軍恕罪。」一想到五殿下是名正言順的欽差,段達就感到一身冷汗。詆毀欽差的罪過可是不輕,誰知道將軍一怒之下會如何處置自己。

    段致遠卻不以為杵,反而讚許地點點頭,「防人之心不可無,我到時就暗自伏下三百軍士,由你指揮,若是有什麼萬一,你就衝進來!」

    段達心中一鬆,立刻應了聲是。

    五殿下親自宴客,聚賓樓的老闆便憋足了勁想要出這個風頭。雖說西北苦寒之地,但若說菜餚也是一等一的豐盛,老闆還特意調集了整個城裡的著名師傅前來助陣,力圖給達官貴人們留下個好印象。可他萬萬沒有想到,正是這批貴人們的到來,使得日後的聚賓樓無人問津,可憐他的一番苦心,全都付諸東流,若是此時的他知道這番後果,不知會怎樣痛哭流涕。

    酒菜如同流水般傳到了席上,出乎風寰傑和段致遠意料,風無昭還請了諸多西北軍營的將領,兩人的心也就逐漸平定了下來。兩人均已扎根西北多年,對這些人也是熟悉得很,決計不信風無昭敢一下子對這麼多人下手,因此挾菜的筷子也勤了些,臉上也帶了幾分僵硬的笑意,不過酒杯仍然是略略沾唇而已。

    風無昭不動聲色地看著這一切,他還沒有愚蠢到在酒菜中下毒,這種下三濫的招數,身為皇子的他還不屑於做出來。何況到時只要旨意一出,諒風寰傑和段致遠也不敢輕易反抗,更能鎮住那些桀驁不馴的將校們。

    終於,風無昭趁著酒酣之際向身邊的霍叔其使了個眼色,知機的心腹立即悄悄溜了出去,風寰傑和段致遠早有防備,因此都留上了心。只是風無昭頻頻勸酒,兩人愣是找不到和手下通氣的機會,再加上一個個平日裡還算熟悉的將領都上前說著恭維話,他們只能一一應付著,心中卻有一種不妙的感覺。

    風無昭見時機已到,突然離席走到大廳中央道:「算起來,本王到西北已經快一年了,和各位相交卻只是泛泛,實在是慚愧,今日的酒宴就是本王答謝各位將軍。」他滿意地看著眾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一人身上,話鋒突然一轉,「可是,本王卻接到密報,西北大營中有人心懷不軌!」

    這頂大帽子扣下來,眾人的酒意不禁都醒了一半,一個個將懷疑的目光投向了身邊的人。畢竟叛逆之事乃軍中大忌,誰都不願意被無故牽扯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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