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五十五章 妲己會逍遙
伯邑考哪裡知道那「國師」所奏的兩段曲子,一段取自《平沙落雁》 一段取自《胡笳十八拍》,皆是「後世」名曲 堪稱千古絕唱,就連最後告別的那幾聲 也選自名譜《高山流水》,乃後世古琴名家所奏 通過超腦播放而出。雖然姬昌父子都好琴道,伯邑考更是精通,但此時的琴藝發展還處於比較初級的階段,曲譜亦有限,何曾能與後世這些經過千百年錘煉改進的精華之作相比?
張紫星將目光轉向表情呆滯的伯邑考,說道:「伯邑考,寡人已有言在先。若你果真琴藝無雙,當准你與姬昌團聚。如今看來,你雖琴技出眾,但卻遠不如國師,絕當不起天下無雙之譽!寡人念你孝心,不忍治欺君之罪。著禮部退還所獻三寶於皇華驛館,你且退下,裡之事休要再多言,限七日內離開朝歌。」
這時,已陞遷成禮部負責人的方偭起身問道:「陛下,此次伯邑考所貢,尚有美女十名,當如何……」
天子看了一眼妲己,皺了皺眉,橫了方偭一眼,不耐地說道:「美女……也盡數退回驛館,屆時與伯邑考一同離開。」
方偭被天子瞪了一眼,恍然大悟,露出懊悔的神態,唯唯諾諾,不敢再多言。眾位大臣都笑此人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竟然當著深得專寵的艷妃娘娘之面,向天子問起美女之事。此言一出,就算天子想留下那批美女,亦不好當著艷妃娘娘的面說出來。
妲己滿意地看了方偭一眼,點頭讚道:「久聞上大夫心細。禮部上下皆服,今日一見,果非虛傳。」
天子見妲己稱讚方偭,當即下令給予方偭重賞。那些臣子露出恍然之色,原來如此!不由暗暗佩服方偭手段:此舉雖然表面看來失誤,令天子暫時不愉,卻能得到艷妃娘娘的重視和賞識,實為高明。怪不得此人能以降將之身,深得天子信任。一再陞遷,果然並非偶然。
伯邑考不料此番鬥琴敗北後,天子竟然連自己所獻貢品都盡數退回,看來此事已全無轉圜餘地,不禁面如槁灰。差點立足不穩。
妲己端過金爵,斟滿美酒,盈盈遞於張紫星,說道:「今聞國師天籟之音,方知無雙之技,臣妾自幼通曉樂理,有心向國師求教,傳於琴道。俟臣妾學得精熟,早晚侍陛下左右。以助清暇一樂。請陛下成全。」
張紫星對這個要求大感意外,方才伯邑考對妲己的驚艷之色雖然稍縱即逝,但也被他看在眼裡,而原書中不是妲己看中了伯邑考地「男色」,意圖以學琴為名勾引嗎?怎麼她這次目標忽然換成那位國師了?難道說她看上了那個全身金屬、不露真面目、還差點要她小命的「逍遙子」?簡直荒謬!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妲己想要如原著中那樣勾引伯邑考,張紫星也絕不可能聽之任之。雖然妲己並非真心做他的妻子。但畢竟已是他的女子,而且還有著和雨仙一模一樣的容貌,張紫星可不像唐中宗李顯那樣的王八型君王,甘心讓頭上戴一頂綠油油的帽子。要對付伯邑考。多的是計謀,怎麼也不能讓自己背上「烏龜」地名頭!
問題是,現在妲己要求「傳藝」的對象竟然是「逍遙子」,她究竟有什麼目的?
妲己見他遲疑,又道:「記得陛下曾御口許諾臣妾。將那面玉石琵琶賜予臣妾上弦。為陛下彈奏。如今國師已回,正好借此機會。一併請教國師明細。」
原來是為了琵琶精之事!張紫星暗暗冷笑,妲己這番心計只怕是白費了,那面玉石琵琶早被他拜託孔宣佈下禁制,除非有聖人出手,否則就算把琵琶給她,也不可能返本還原。目前妲己「迷惑」他正是十分順利,女媧娘娘會如此重情,肯白花氣力去救琵琶精這樣一個失敗者嗎?更何況,根據張紫星的判斷和觀察,女媧和妲己最多也就是通過某種方法,偶爾聯繫,根本難得見上一面。退一步說,就算琵琶精復活,也不過成為他的另一個棋子而已。
張紫星想了想,露出笑容,接過金爵一飲而盡,笑道:「愛妃如此賢惠解語,寡人如何會拒絕?只是那國師本是方外仙人,向不喜俗事,因機緣巧合才做了這國師,寡人於他也有不依朝禮地承諾,故而方纔他那般不告而別。如今既是愛妃相求,寡人自當遂你心願,這便遣人傳旨,請國師宴後即前往摘星樓傳琴如何?」
妲己見天子答應,面露喜色,使出手段,勸他連連飲酒。張紫星正欲借此機會酩酊大醉,掩人耳目,以算計伯邑考,當下連飲數爵,又與眾臣對飲,最後果然大醉,不省人事。
眾臣見天子醉倒,紛紛起身告退,妲己命左右侍御宮人,扶天子回壽仙宮休息。
壽仙宮中,妲己安置張紫星睡下不久,就聽近身宮女鯀捐來報,國師已回復陛下旨意,請娘娘稍候,即刻便至摘星樓傳琴。
妲己一聽,立刻來了精神,吩咐鯀捐好生照料睡著的天子,整了整妝,前往摘星樓而去。妲己剛走不久,接到主人指令的冰雪就立刻來到壽仙宮,化作張紫星的模樣,躺在臥榻之上。
張紫星則迅速穿上魔鎧,飛出宮外,為免怕妲己疑心,張紫星特意啟動魔凱的過濾系統,並含下一顆特製的清新丸,徹底消除身上的酒氣。妲己來到摘星樓,命人取琴二張,分上下首擺好座位桌椅,做出一副規規矩矩傳琴的架勢。
須臾,果聽內侍來報:「國師逍遙子已至摘星樓前,恭候娘娘懿旨。」
妲己吩咐:「請國師上摘星樓,奉天子聖旨傳琴。」
不久。就見一個穿著披風,全身籠罩甲冑的人走上樓來。
此人見到妲己,只是略為稽首,依然是那混合地奇特聲音:「逍遙子見過艷妃娘娘。」
妲己故意嗔道:「你雖是國師,卻也是臣子,為何見我不拜?」
國師答道:「陛下早有承諾,貧道可不依朝禮,娘娘何必明知故問?」
妲己微笑道:「國師休要見怪。本宮實是不知。國師乃一國之師,本宮亦當持弟子之禮,請國師上座。」
國師也不推辭,謝座後,坐了上首。
妲己輕輕撥弄琴弦。漫聲道:「琴乃君子之音,自是不入凡俗之耳。左右且退下,以免侵擾國師傳琴。」
妲己深得天子專寵,周圍的宮女內侍雖知此舉與禮不合,卻懾於艷妃娘娘地威勢,不敢多言,低首退下。
左右退走後,妲己盈盈起身,行至張紫星身前。微笑道:「逍遙道友,別來無恙?」
張紫星冷哼一聲:「艷妃娘娘不是還要我行下拜之禮嗎?」
妲己掩面輕笑,盡現誘人風情,說道:「與道友多時不見,故而相戲,請勿見怪。」
「你如今已身為艷妃,深得天子專寵。正好遂了當初入宮的企圖。我也懶得管你之事。今日借陛下旨意召我前來,是何用意?難道真是為了學琴這等無聊的閒事不成?」
「當日多蒙道友放我生路,又擊毀冷宮,引天子與我相見。我方有今日的地位。算上初識時的救命之恩,我欠道友實是良多,怎敢相忘?」
張紫星依然沒有好口氣,冷然道:「天子沉湎美色,日漸荒廢朝政。又立下炮烙酷刑。使朝中人心惶惶,你可算是勞苦功高。我入朝為官。本是為了卻一段因果,並非真正忠於大商,故而才放你一條活路。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莫要以為背後有聖人指使,就可高枕無憂,你若想令朝權顛覆,眾侯反叛,必會引天子犯下無數罪孽惡事,若你僥倖成功,當成天下罪人,為千夫所指。屆時追究起來,那聖人為了因果,必會將你推出頂罪,當真萬劫不復,悔之晚矣!」
他所說地,正是原書中軒轅三妖的悲慘結局。最後的戰鬥中,三妖是被女媧娘娘親手出賣,交由楊戩地,當眾斬殺,末了連封神都沒得份,著實淒涼。
妲己低下頭去,長歎一聲:「道友所言,字字真切,然我既已身在局中,便無法回頭,若是我與道友易地相處,道友當會如何?」
張紫星沉吟一陣,一字一頓地答道:「若求瓦全,不如玉碎。既已注定下場淒涼,為何還要委曲求全?不若奮力抗爭,或有轉機。我命由我,不由人。如此而已!」
妲己聞言,身軀微震,思忖良久,終是搖了搖頭:「螻蟻尚且求生,何況是我等修煉之人?況且聖人乃大神通之人,怎會欺我這小妖?道友志氣雖然令我欽佩,卻不敢苟同。」
張紫星知道她還未對女媧死心,也不解釋,說道:「話不投機,半句亦多。你我孤男寡女,在此恐遭人非議。若無他事,我先告辭了。」
妲己急道:「道友且慢!今日顯慶殿道友一曲,令君臣迷醉,我特來向道友學習琴道,以饗君王。」
張紫星哪有心思教她學琴,況且那琴聲原本就是超腦地傑作,當下丟出一本早準備好的小冊,說道:「操琴之法,連同曲譜,皆在其中,若你用心練習,當可有所長進。」
妲己見他作勢離開,趕緊道:「道友慢行,我這裡還有一件事相求。」
張紫星知道她要提那琵琶精之事,果然就聽妲己說道:「天子是否曾將一面玉石琵琶賜予道友?請道友行個方便,轉贈於我,此事已得天子首肯。」
張紫星冷然道:「那面玉石琵琶倒在我手中,此物乃妖精所化,被玉虛門下姜尚所降伏,你為何要它?莫非你識得那妖精不成?或者……這妖精與你入宮亦有何關聯?」
妲己對這逍遙子的舉一反三的思維能力大是驚懼,只好說道:「道友休要多心,此妖乃我故主門下。不幸被闡教門人所滅,如今我有心將其遺骸要回,上弦操演,且作故友憑弔。」
張紫星一語就道破了她地打算:「上弦操演?你莫要欺我,我修為精進,又得明師指點,已今非昔比,你要回此物。只怕是想借日月精華,助其返本還原罷!」
妲己心中一寒,感覺在此人身前竟然有種赤裸地感覺,彷彿什麼東西都無法瞞得過他。張紫星唬了她一句後,也不再相逼。從法寶囊中拿出那張玉石琵琶,說道:「罷了,既是天子承諾於你,我身為國師,也不好強持,此物我已上弦,現交於你,你且好自為之。」
「多謝道友成全!」
妲己一看,果然是玉石琵琶精地原形。當下觸景生情,心中難過,正要接過,忽聽對方說道:「方纔你說到彈奏操演……你可會彈這琵琶?」
妲己不明其意,搖了搖頭,張紫星伸出覆蓋著甲冑的右手,暗暗調出一個樂器演奏地程序。在那琵琶上輕撥了幾下,輕聲道:「你且聽此曲。」
只聽琵琶聲響起,鏗鏘激昂,直振人心。徐而察之。單這一張琵琶竟奏出類似金聲、鼓聲、金、劍擊聲、人馬群易聲等各聲混合的複雜場景,俄而又無聲。生死殺伐之中,壯懷激烈,又深蘊悲情,悲壯之聲後戛然而止。聞者始而奮。既而悲,終而涕淚之無從。
妲己之心被這琵琶曲所牽引。面上時驚時悲,曲終之時,只覺感懷悲壯,無所適從,驚道:「不想道友不僅琴技無雙,居然還有此神妙的琵琶之技!此曲曰何名?」
張紫星歎息道:「此曲喚作《十面埋伏》,如今殺劫將起,各方皆在相互算計,就算是那幾位聖人,也莫不如此。你胸懷異心,潛伏宮中,看似隱藏暗處,謀劃他人,實際自身處境,亦是凶險萬分,稍有不慎,則如前番一般,有殺身之禍。今日相見,或是緣份,特以此曲相贈,望你好自為之。」
張紫星奏這《十面埋伏》,也是臨時興起,有自抒胸懷的意思。眼下西方教開始將手伸入中土,闡、截兩教的矛盾也將進一步升級,聖人們開始各自算計,而作為仙人們想要完結殺劫地人界,他這個天子自然是各方焦點,大商可謂危機四伏,少不得一場艱苦而持久的明爭暗鬥,正若後世項羽所遇那「十面埋伏」一般,只是不知最後是否會與西楚霸王一般悲壯敗亡?
妲己怎知他心思,目中漸漸泛出異彩,從他手中接過玉石琵琶,低頭撫弄了一陣,忽然抬起頭來:「道友,你於我有大恩,可惜從未見過你的真容,我有一不情之請,能否請你摘下面具,了我此願?」
張紫星暗忖反正有那面具在,妲己不可能看透他的真身,正好借這機會來迷惑於她,使她認定逍遙子的面貌,以免日後懷疑到那個天子地身份上去。
他故作沉默一陣,然後暗中撤去魔鎧的頭盔,露出面貌來。
妲己忙凝神看去,只見這逍遙子五官端正,雙目有神,但相貌卻略顯平凡,左臉顴骨上方還有一道淺淺地刀疤。這張臉既無天子的英武,也無伯邑考的俊秀,但不知為什麼,妲己總覺得十分順眼,一雙秀目仔細地端詳著他,似乎想要將這張平凡的面孔銘記在心。
逍遙子朝她微微一笑,然後將面貌再次掩藏在頭盔之中。
「眼下殺劫將起,你雖有使命在身,但行事不可過分,若是殘害生靈,惹得天怒人怨,我拼著得罪聖人,也要將你化作飛灰!目下我即將遠行,你且保重,我自去了。」張紫星警告了她幾句,心中牽掛皇華驛館之事,當下起身告辭。
就在他快要下樓時,妲己忽然遠遠地叫了一聲:「逍遙……道友!若我肯如你所說,奮力抗爭,你是否……」
張紫星沒想到她會突出此言,當即一愣,停了下來,考慮道妲己慣用地惑人手段,心中暗暗警惕。妲己欲言又止,櫻唇幾度張翕,終是無法鼓起勇氣,最後只得含糊地說道:「道友請多保重,來日有緣再見。」
張紫星點了點頭,轉身離去,只餘下妲己呆立原地,好半天才回過神來,輕輕撫摸著那張琵琶,將滿腔心事化作一聲長歎。
張紫星走出摘星樓後,急忙趕回壽仙宮,換了裝束,連灌了幾口事先準備好的酒,躺倒在龍榻之上,依然是一副酒醉未醒的模樣。
此時壽仙宮中忽然出現一隻蚊蟲,在他耳邊徘徊良久,嗡嗡作響,張紫星雙目雖然緊閉,唇邊卻露出會心地笑容。
正文 第一百五十六章 白猿計
次日一早,比干忽來壽仙宮請天子上朝相議急事。
只因宿醉,天子覺得疲憊難當,但拗不過這位身為首相的王叔,最後還是勉強來到九間大殿。
禮部官員方偭見到天子,趕緊上奏一事:「皇華驛館官員來報,西伯侯之子伯邑考昨日自返回後,不知何故,在驛館喝得大醉,竟然獸性大發,將原本進貢給陛下的一名美女強行姦淫……」
眾臣聞聽如此消息,頓時一片嘩然。昨日國師以天籟神技琴敗伯邑考之事雖然只有一干要臣在場,但早已傳揚開來。那伯邑考十有八九是鬥琴失敗後,借酒消愁,此人素有賢孝之名,不料竟然藉著酒醉,做出如此醜事!
這件事說起來可大可小,伯邑考是西伯侯之子,在這個時代來說,就算強暴個把美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問題就是,這位被伯邑考施暴的美女是原本進貢給天子的貢品。雖說天子將那些貢品全數退回,責令伯邑考限日離開朝歌返回西岐,但那些美女畢竟是名義上奉獻給天子的貢品,若天子要治他個欺君重罪,也在情理之中。
天子果然露出怒容:「姬昌行刺之事未明,其子伯邑考竟然作下如此醜事!那些美女本應是寡人後宮之物,若不是你……哼,雖已退回,卻也不容輕褻,來人!立刻將伯邑考拿下,按欺君之罪論處!」
方偭聽得天子語中對自己昨天提出歸還美女之事極其不滿,還隱有遷怒之意,當下不敢做聲,握著牙笏低頭不語。有些與方偭平日放對的臣子見狀,不由幸災樂禍。
首相比干出列奏道:「陛下,伯邑考素有賢名孝心,此番來朝歌,為的是進貢替姬昌贖罪。何以會貿然做下這等之事?如此行事,不僅無法使西伯侯姬昌得脫。而且還將自身也陷了進去,著實可疑,還望陛下明鑒。」
朝臣中亦有不少嫉惡如仇之輩,梅伯當即奏道:「伯邑考雖有賢名,但昨日在顯慶殿被國師以琴鬥琴,落得慘敗。陛下與臣等皆是親眼目睹,這伯邑考敗北後,志氣消沉,大醉之際犯下獸行,亦非不可能。況且那美女本是納貢之物。今遭褻瀆,實是罪犯欺君,絕不可姑息!」
天子沉吟了一陣,問道:「伯邑考和那受害女子如今何在?可宣其上殿,當面對質。」
方偭顫聲答道:「回稟陛下,驛館官員來報,那……那女子失身後,似不堪凌辱。已於今晨在驛館自縊而死……」
天子大怒:「好個伯邑考,竟然還將那女子逼死!刑部何在?還不將其拿來?」
暫代刑部事務的姜文煥出列奏道:「稟陛下,伯邑考已被刑部收押,但此人非但拒不認罪。還賭咒發誓,說此事絕非他所謂,必是有人陷害。」
上大夫楊任對姜文煥問道:「請問姜將軍,此事可有人證物證?」
姜文煥搖頭道:「我曾親身前去驛館查看,當時在場並無他人。只有碎琴一張、白面猿猴一隻。伯邑考渾身酒氣,而那女子已死。衣衫不整,且下裳有不少血跡,頸上有明顯繩痕。當時驛館官員趕來時,只見到伯邑考正摟著這女子,並未見到其行兇過程,而伯邑考又堅稱冤枉,所以刑部才無法定罪,特請陛下聖裁。」
楊任面露忿色,奏道:「陛下,依下臣看來,此事簡單明瞭,定是伯邑考殺人滅口,乃至死無對證!此人外貌賢孝,實則毒辣陰險,當著刑部大刑伺候,方會招認。」
天子還未開口,一旁費仲急忙出來奏道:「西伯侯姬昌尚未定罪,其子還是世子身份,怎施以酷刑?那女子既死,已無對證,那麼此事亦有可能是他人陷害所致。」
楊任怒道:「天子已責令伯邑考離開朝歌,還有何人會陷害於他?費大夫,你莫非是刻意袒護此人不成?」
眾臣俱知費仲貪財,見他如此替伯邑考說話,必是事前得了伯邑考的賄賂。費仲見楊任在天子面前潑他髒水,而目前正是整頓吏治的時候,如何肯認?當下與楊任爭執起來,差點沒撕破面皮動手。
比干見天子露出不耐不色,出來說道:「兩位上大夫,當朝爭吵,成何體統!不如將那伯邑考並在場物證全帶上殿來,由天子聖裁。」
天子點了點頭,准了比干之奏,於是伯邑考連同那女屍、碎琴、猿猴都被帶上九間大殿來,女屍因恐驚聖駕,被遠遠地停在大殿門口。
伯邑考一見天子之面,連忙拜倒,大呼「冤枉」。
天子遙望著放置在大殿門口的女屍一眼,面上露出惋惜之色,怒道:「好大膽的伯邑考!你自詡琴藝無雙,昨日卻大敗於國師之手,寡人本著仁厚之心,並未治你欺君之罪,而是放你回西岐,不料你竟作下如此之事!」
伯邑考連忙解釋,說自己昨日鬥琴敗於國師,雖然鬱悶,卻是心服口服,回驛館後,確實飲了幾杯,但當即便睡了過去,絕對不存在施暴之事。早上起來,才發現那位女子竟然衣裳不整地在自己房間地樑上自縊,急切間無法施救,等他慌忙尋來桌椅救她下房梁時,卻為時已晚,那女子已氣絕身亡。被這動靜驚動的驛館官員趕了進來,才有此誤會。
楊任出列,喝道:「伯邑考!你簡直一派胡言,莫非當我等皆是稚子不成!此事證據確鑿,分明是你酒醉施暴,清醒後,唯恐此事暴露,才殺人滅口,若非被驛館官員撞破,只怕還不為人知!陛下,此人外貌忠厚賢良,內心卻奸惡無比,行徑之惡劣,實罪無可恕,當斬首示眾,以儆天下。」
費仲連忙出來。說此案尚有疑點,況那女子已死。已無人證,不足以定罪。伯邑考感激地看了費仲一眼,暗道那份厚禮總算沒有白費。但這一來,百官對伯邑考更加懷疑,費仲乃勢利小人,無緣無故。又怎麼如此偏袒伯邑考?
伯邑考順著費仲之言,趁機說道:「下臣為父恕罪,不遠千里而來,怎會犯下如此罪行?況那女子乃天子貢品,若有侵犯。豈非自尋死路?此事必是有人設計,還請陛下為下臣做主。」
亞相姜子牙也提出了自己地疑問:「這白面猿猴原本關在籠中,怎會出現在行兇的現場?」
這確實是一個大疑點,此言一出,眾人將注意力都轉移白猿身上來了,白猿似乎十分膽小,見眾人都注視著它,不由露出懼怕的模樣。
費仲說道:「伯邑考曾進言。白猿修行千年,能歌善舞。可惜無法言語,否則當可說出事情真相。既是證據不足,亦不可貿然定罪。」
伯邑考連忙稱是。比干說道:「這白猿既是修行多年,想必極具靈性,陛下乃天下至尊,威德所致,四方皆服。不妨如此試試……」
天子聽了比干的建議。頓時來了興趣,親自走下丹墀。來到白猿身前,問道:「白猿,你既是千年靈物,必通人言,寡人且問你,可知昨晚發生之事?」
白猿畏懼地看了伯邑考一眼,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群臣見這白猿竟然如此動作,紛紛稱奇。天子見它如此膽小,說道:「只要你助寡人尋出昨晚之事的真相,寡人可赦你自由之身,歸於山林。」
白猿果然聽得懂人言,連連跪拜不止,伯邑考見狀,心中也燃起了希望。
只見這白猿吱吱直叫,一陣指手畫腳,似乎想表達什麼,可惜無法人言,眾人雖然知道它在說明真相,卻看得一頭霧水。
這白猿見眾人都不明白,十分著急,直撓頭抓腮,它畢竟是千年靈物,聰慧異常,靈機一動,竟然以慣用的歌舞形式將要說地話表達了出來。
白猿先是露出十分氣惱地樣子,唱出粗重的聲調,作出用力打開門地動作,將空氣中的某物一把拉了出來,然後作出一邊撫琴地樣子,一邊不住朝口中傾倒,似乎是拚命飲酒,而那被他拉出的那物,則被迫在歌舞配合那琴聲。就算白猿後來不指著自己,眾人也明白,被打開籠子,拉出來的是誰,伯邑考只覺全身冰冷,簡直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猿裝作撫弄一陣後,露出凶光,音調陡然轉高,將手中地「琴」狠狠地朝地下砸去。
不久,它又醉眼朦朧、步履不穩地拉扯著什麼人一路走來,須臾又扮演那被拉的某人掙扎的模樣,並發出淒厲的聲音。
緊接著,白猿帶著哭泣地逼真歌聲和形象地肢體語言向在場的每一個人展示了什麼叫做「強暴」的罪行。更惡劣地還在後面,這段獸行結束後,白猿睜開睡眼,彷彿嚇了一跳,然後找來繩索,咬牙切齒地做出勒緊的模樣,再在空中做出懸掛狀。
這一系列舞蹈和歌唱,詮釋了一段酒醉逼姦,隨後殺人滅口的「精彩」過程,伯邑考看得面若死灰,目瞪口呆。他怎麼都沒料到,這只多年來一直溫順如奴的白面猿猴居然會將這樣一頂大屎盆子扣在他的腦袋上。
看著天子和百官對自己投來鄙夷、憤怒、恍然地目光,伯邑考心知中計,一時無法辯解,驚怒交加之下,再也支持不住,噴出一口鮮血,頓時暈死了過去。
事情到了這一步,已經真相大白,無人再提出疑議了。事實明顯地就是,伯邑考昨日在驛館喝得大醉,將那白猿拉出來,逼其歌舞助琴,卻回想鬥琴失敗之事,暴跳如雷,將琴砸毀,又從隔壁不遠的房間將這名美女拖出,藉著酒意實施強暴。第二日醒來後,發現大錯釀成,為殺人滅口,將這可憐地女子勒死,佯作上吊地模樣,以求死無對證。殊不料天網恢恢,忘了這隻唯一的目擊者白猿。恰好這白猿又能歌善舞,將整個過程生動地展現了出來。
這一來,就連「有心」幫助伯邑考的費仲也不敢再說話了,這胖子思維極其敏捷,立刻改變立場,反過來痛罵伯邑考人面獸心,丟盡了西伯侯的臉,要求天子嚴懲,讓眾臣好一陣鄙視。
這真相也使得天子動了雷霆之怒,以伯邑考欺君罔上之名,要下令施炮烙之刑。此時首相比干出來求情,說伯邑考雖犯重罪,但天子已經將作為美女的貢品退回,又已下令限其離開,所以伯邑考所犯罪行中,最重地「欺君之罪」當酌情減免。考慮到西伯侯姬昌以往地功績與賢名,特請求留下伯邑考性命,另作刑罰。
天子似乎對那美女的死亡十分痛惜,又憤恨伯邑考先前一再狡辯地虛偽,執意不肯寬恕,但拗不過比干與一眾官員的請求,猶豫了半天,終究還是同意了下來。在比干的建議下,天子下旨將剩餘九名美女同那兩件寶物充歸後宮及國庫,作為抵罪之償,同時將那只立功的白猿放歸山林,任何人不得再行捕殺。免去伯邑考炮烙死刑,具體處罰則容後再議,暫時監押於刑部好生看管,不得有誤。
於是,大殿武士將不省人事的伯邑考拖了下去,天子解決此事後,興味索然,又勉強堅持著處理了幾件當前的要務,宣佈散朝。
散朝後,張紫星徑直往摘星樓而去,還未及上樓,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
方纔那白面猿猴的表演,實在是太精彩了!這白猿先是裝作不能人言,急於表達的模樣,形態逼真,設下懸念,眾人都看出它知道「真相」卻無從表白。
接下來,白猿以生動的肢體語言,配合音調多變的歌聲,在短短的時間內,將那段莫須有的酒醉、施暴、殺人的劇情演繹得出活靈活現。雖然只有一個人,卻能利用豐富多變的表情與聲調,完美地完成了各個角色的變換,比用純用語言描述的效果要好上N倍,令人深信不疑。
整個劇本從創編、綵排,到實際演出,不過三天的時間,能達到這樣的效果,確實是難得。這種演技,甚至還要超過當初冒充姜環的袁洪,沒有多年的「演藝生涯」是無法辦到的。當然,伯邑考早上見到的那名可憐的女子也並非原身,而是袁洪所化,否則怎會心甘情願地自縊而「死」?
張紫星笑了一陣,走上樓來,指著等候在前面的袁洪和白猿,由衷地讚道:「兩隻猴子,都是影帝級別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