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明月東升 作者:蘇潛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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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gicpig 2009-10-20 08:52: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9 155814
a600360 發表於 2010-2-24 19:41
明月東昇 第四十七章 大興土木
蘇翎初返鎮江堡頭一天召集的商議,一直持續到午夜過後,尤其是那些護衛們,直到深夜還被不斷地派往各處尋人。蘇翎幾人似乎毫無倦意,在那些護衛們看來,是個個神采奕奕,處於某種不為人知的興奮之中。

  第二日,鎮江堡外依然源源不斷地湧來遷移的百姓,大批騾馬、馱隊被人引導著到指定地點卸貨,而那些搭建木棚的士卒民夫依舊沒有停止工作,而糧食的發放也仍然持續著,絲毫見不到慌亂的情景,眼前這一切,讓那些後來的人略感心安,這倒不像是逃難,而的的確確是遷居。

  午時過後,場面上開始有了變化。

  最先是祝浩帶著數千士卒開始搭乘鎮江水師以及胡德昌船隊的船隻過江,往對岸的義州集結。然後是鎮江堡中走出上百人的隊伍,這些人抬著不少簡易的座椅,開始在人群之中散開,兩兩一組。不多時,幾付貼在木板上的告示,開始在人群中遊走。手執木牌的人還邊走邊叫,令想要種地的百姓往某處登記名冊,而另有人則高叫著經商者某處備案,至於工匠們,也有數十人給予按行業記錄姓名、家眷幾人等等事宜。

  這些人分別是胡德昌等人與胡顯成派出的人手,最初步的行動算是開始了。

  那些務農的百姓,被每百戶編成一組,然後便有人隨即將其帶離鎮江堡,向四周散去,在一日的路程之內安置。這些百姓均被告知會給予糧食分配,只要到了目的地,便有專人處置。其實只要等人員安置好了地點,這人手都不必愁,各家各戶都有壯勞力等待分派事情,再說,又是為自家辦事,哪兒能不盡心?是故住房、土地的劃分等等。只需一人帶領即可。好在這些百姓大多自家攜有鐵鍋等等較輕的家什,只要有個遮風避雨之處,便能安頓下來。當然建房還要花些時間,可在管事的帶領下,以數百人一起幹事,自是比自家獨自單干要快上許多。那些被分派到僅靠村屯的,更是得到村子裡原有百姓的幫助,這不論是否自願。自有人前來發佈命令。

  那些商人倒是最為簡單,登記名冊之後,便被命每家出一管事的人等候一處。大約也是每百人左右,便有人前來問話,凡是有胡德昌需要的人,便立即被派往鎮江堡內。

  工匠們一貫是聽侯招呼地,處置辦法也是類似,一些有些身份。或是名氣的工匠,也被招往鎮江堡內一所院子裡,等候有人前來問話。

  這些不過是胡德昌與趙毅成等湊集人手的序曲,很快,很多人便得到一定的指派。當然,好處便是在日後的安置中。給予優先考慮。

  第三日,鎮江新城的擴展便開始了。因蘇翎異想天開地想出了先建房後修築城牆的怪主意,所以這新城,便在緊挨著舊城牆處開始延伸。就在緊鄰鴨綠江邊,幾名騎兵托著長長的繩索,劃出好大一片地方,隨即有上百名臨時招募地人開始沿著繩索挖出一條淺淺的溝渠。然後又在數丈寬的另一面。也做好一條標記。這樣,總共畫出六大片土地。其中每一塊,都要比鎮江堡原來的寬廣。

  其中一塊緊挨著江邊的。被劃為作坊區,又被分為兩塊,一塊是工匠們的居住地,一塊則是作坊地址。這塊是沿著江邊一直延伸的,可以沒有盡頭的擴展,算是為以後留下餘地。所有地工匠都被帶到這一區域,在幾隊民夫的幫助下來時搭建建議棚屋,等能暫時住下所有的工匠家人之後,再開始修建正式的居所。

  此時胡德昌已經告知所有地商人。想購買鎮江堡另一側專門劃出地大戶居所地土地地。開始繳納銀子。劃定其範圍。這種價格幾乎算是白送。當然。面積也很大。足足比遼陽城內原居所要大上一倍。但價格還不到一成。這個價格標準也不知道胡德昌是怎麼定地。反正也不知道那些遷移來此地人家到底帶了多少銀子。總之這一塊屬於大戶人家居住地地方。足夠其建起深宅大院。

  同時。另兩塊被劃為一般百姓居所地土地。被按一定大小劃分成塊。分與那些拿不出多少銀子地百姓。當然也不是白分。但允許拖欠。這個屋基當然要小上很多。但大小一樣。別無差別。

  剩下兩片。是未來地商舖、酒肆區域。眼下還只能空著。當然若是其中有商人看得遠地。也可以隨時預定。這會兒當然價格便宜。若是等到大部分房屋都起建了。胡德昌自然會將價格加上去。這中間地分寸。蘇翎也無法得知。任由胡德昌等人去辦就是。

  劃分了區域。這剩下地百姓們便有了聚集處。很多已經得到地基地百姓。乾脆就住在自己地地塊上。先搭建其臨時住所。再想辦法修建屋舍。這兩天。所有地百姓部分貧富。大致都是如此。只不過那些巨富們從人既多。帶著行李家什也多。自然準備得要比一般百姓齊全。

  此時家中沒有餘糧地。都可以到指定地地點領取三日地口糧。至於柴薪一類地。也按每數十戶為一組。每家出一人。集體收集柴薪。供組內各家使用。當然大戶們不必擔心。僕從們都不必招呼。自去砍伐。不過。在人群中不斷游弋地騎兵們。一邊解決各種爭端。一邊警告這些砍取柴薪者。不得砍伐能用來修建房屋地樹木。

  此時。已不斷有來自朝鮮以及寬甸一帶地馱隊運送大批地糧食前來救濟。若是加上鎮江堡本身存儲地糧草。支撐兩月還是夠地。

  祝浩帶著數千士卒越過鴨綠江之後,便依蘇翎的吩咐,面見姜弘立,之後由無可奈何的姜弘立帶領,開始劃出蘇翎向朝鮮「借」到的土地。朝鮮國王自然做縮頭狀,既不說不同意,也不說可以。反正祝浩只管去做就可。在姜弘立的勸說下,祝浩倒是沒有採取過於激烈的手段,算是連搶帶買,不出一日便已到手不小的土地,旋即,第一批大明百姓開始渡江,到這塊土地上定居。

  隨後,祝浩還拿出銀子買下農具,糧食,耕牛等等,甚至有些連房屋都一併買下。有姜弘立的暗示,那些有多處家產以及居所的朝鮮大戶們,不得不忍痛割愛,將家產半賣半送地交給祝浩。當然,對於這種人,祝浩還算客氣,並允諾可以自由往來鎮江堡與義州之間,做什麼生意則隨便。這中間便又產生一些朝鮮商人的靈感,不待胡德昌派出的商隊出發,已經開始有商船往來於鴨綠江兩岸,甚至,有些漁民、一般朝鮮百姓,都拿出自己可以出售的食物、用品,往鎮江堡江畔的市場售賣。而自此,鎮江堡市場是極其興隆,包括買餅子的小販,都能賺上數倍的銅錢。

  要說明的是,蘇翎已經一小隊騎兵在市場處駐守,張貼榜文,嚴禁高價售賣食物、器皿,否則重則斬首,輕則用不許往鎮江一帶經商。這條禁令,至少眼下看來頗為有效,這位蘇將軍,那可是威名遠揚之人,誰敢去觸碰虎威不成?

  因修建房屋需要大量的木材,那些聞風而動的商人,開始主動向鎮江堡奔來,僅朝鮮境內的木材商人,便有數十人之多。由此還帶動了朝鮮境內的鐵匠、木匠等等,連釘子這類必須之物,在蘇翎的工匠作坊還沒影子的時候,就已經在市場上可以見到。隨後,金州一帶以及寬甸、甚至遠自千山堡一帶的百姓,也開始帶著各自商品向鎮江堡聚集。

  當然,最初這些商人的生意並不好,但等到所有人都已能夠有一片遮風避雨的地方之後,正式的修建便開始了。大批的木匠、鐵匠以及壯勞力被僱傭,先有蘇翎出銀子,修建工匠們聚集的那一區域,購買大批的木材、鐵釘、繩索以及各種工具,然後,那些大戶們也開始拿出銀子,招募人手,修建自己的住宅。至於一般的百姓,則暫時還只能用力氣換些養家銀子,他們的住所,還要登上一陣子,蘇翎才會予以安排。當然,這是人手問題,隨著大興土木的延長,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到鎮江堡來,人們都知道這裡有銀子可賺,且還可以買到各式各樣的家用品,尤其是朝鮮那邊的百姓,因此時鴨綠江已經處於開放狀態,自己隨意進入鎮江堡的大明境內,尋一份工養家餬口。此時蘇翎便再次招募一隊,動手修建平民們的房屋。

  平民百姓的房子暫時免費修築,但每一戶住進去的人,都將償還這些費用,只是蘇翎將期限定的很長。不僅如此,蘇翎還發出榜文,令這些住進房子的人家,儘管各展所長,開店舖或是小酒肆一類的,一律暫免全部費用,只等萬事都辦妥了,再行收取稅銀。

  這些工程將持續很長時間,不過渡過最初的雜亂之後,尤其是劃分區域以後,便逐漸進入按部就班狀態。那些區域之間預留出的寬敞的大道上,入夜不停地往來著各式各樣的商隊馱隊,大車、騾馬連綿不斷。此時,距離蘇翎返回時,還不到半月,這數萬人的百姓,已經進入所希望的狀態中。

  這讓蘇翎將一顆懸著的心放下,轉而面對麾下的官兵們,而此時,遼陽的袁應泰,將朝廷的嘉獎快馬送至,蘇翎將得到什麼呢?對朝廷寄予的希望,是否能得到滿足?尤其最為需要的糧餉、器械。而就在同一天,李永芳在安靜不少日子之後,再一次向蘇翎展示其應有的能力。
a600360 發表於 2010-2-24 19:41
明月東昇 第四十八章 建奴內亂
天啟元年四月二十日午時,鎮江堡中的一處大院內,一直在等待著有所表現的李永芳,正同其兒子李延齡,與十幾個屬下密議。

  李永芳開具名冊保留下來的百多屬下,均是在撫順陷落之前便一直跟隨已久的人,既算是家丁,也算是僕從。當初在努爾哈赤手下辦事時,可全靠這些屬下為其維繫生存之道。這一次在遼陽選擇降了蘇翎,理所當然還是要靠這些人支撐。

  蘇翎給李永芳撥付了白銀一萬兩,李永芳自是知道蘇翎的用意。這可比努爾哈赤用陞官、嫁女要實在的多,在後金時,努爾哈赤的賞賜真可謂羞於見人,上百兩的銀子,還算是賞賜給那些貝勒的較高恩賜。努爾哈赤別看戰績輝煌,屢戰屢戰,繳獲頗多,但那都是屬於其私人的財物,再說,努爾哈赤到底有多少銀子,怕也未必能拿出萬兩用於籠絡人心。說到底,努爾哈赤與他的八旗貝勒、大臣們,依舊是屬於山裡人,與大明朝所謂的財富,無法相提並論。

  努爾哈赤給予李永芳的好處,總得算上也沒有萬兩白銀。這回蘇翎連賞賜之類的詞都沒說過,直接命人運過去一萬兩銀子,只說「好生辦事」,別無它話。按說李永芳在撫順做游擊時,也算是貪污軍餉、挪用庫銀,再加上什麼吃空額、報偽功等等,凡是大明朝遼東都司衛所武官所能用得上的斂財手段,是一個不拉,但也沒有見過上萬銀子擺在面前的情景。

  若是在努爾哈赤那邊,或許那些貝勒、大臣以及女真貴族們還真不一定以銀子作為財富的象徵。人口、牛羊、土地,才算是實在地富裕。而李永芳這麼些年,深知銀子的好處。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這有銀子在手,還有什麼買不到的?深宅大院,女人僕從,都用不著費什麼氣力。

  不過,若不是遼東戰事突起,撫順游擊李永芳還等著攢夠了銀子,再走走哪位朝中大員的路子。在這職位上再升上幾級,可惜,還沒等這夢做完第一步。便面臨生死之擇。自古貪財者必然惜命,若是從後面幾年遼東的戰績來看。李永芳的投降也算是尋對了機會,至少命是保住了。當然這一次,李永芳又選對了保命的時機。就算李永芳沒有將那數千遂不及防的八旗兵殺死,也無法守住破爛不堪的遼陽城。一旦城破,以其大明朝第一降將的身份,到哪兒都是個死字。

  想明白這一點。就算李永芳留在薩爾滸地家眷保不定也死在亂軍之中,李永芳也能讓自己與兒子存活下來。再說,女人對李永芳來說不過是傳宗接代而已,更不要說努爾哈赤給她的那個不堪入目的老婆。李永芳地兒子李延齡,還不到二十,但已能夠幫著父親做事。當初努爾哈赤曾賜名李率泰,這回重歸大明。自然是要又改了回去。

  不論李永芳是否心甘情願。蘇翎其實也遠未過多考慮他的想法。但當一萬兩銀子擺在面前,李永芳地心思便鐵定了跟從蘇翎。而蘇翎暗令殺了那些屬下。也算是給李永芳少了一大忌諱。就在一堆白花花的銀子面前,李永芳與兒子李延齡商議了許久。要為蘇翎做一番事出來,以去除降將的名聲。

  此時李永芳已住在鎮江城內,一處因戰亂逃離鎮江的大戶住宅被蘇翎分給其居住,甚至還從遼陽城內的那些俘獲的僕從中撥了二十人給其使喚,這已經算是尤其優待了。

  那些重金賞賜之下派往瀋陽、薩爾滸等地地屬下,歷時近一月,方才陸續返回。這些零星的消息彙集起來,李永芳經過一番整理,這才瞭解到努爾哈赤自遼陽奔回薩爾滸之後的大致輪廓。就在這一日下午,李永芳前往趙毅成處稟報消息。既然不讓李永芳領兵,蘇翎便將其劃歸趙毅成管轄。這自回到鎮江堡之後,李永芳僅僅見過趙毅成三次,自己沒什麼收穫,可讓其一直心中忐忑,這消息一齊,李永芳便一路小跑地去找趙毅成。

  趙毅成的哨探總部,如今就在鎮江堡參將府衙後院,這進出可都走後門,算是哨探們的一種掩飾。不過,李永芳見到趙毅成,才說了數句,便被趙毅成打斷。趙毅成立即派人去尋在鎮江堡城外巡視的蘇翎,要一起聽李永芳的稟報。

  蘇翎回來地很快。努爾哈赤地動向。可關係到今後所有地調度。而眼下鎮江堡城外地一切努力。也將由努爾哈赤地消息決定存廢。

  蘇翎進到前廳。隨手將馬鞭扔在桌上。對李永芳說道:「都有什麼消息?」

  李永芳上前行禮。說道:「屬下派出去地人都已回來。瀋陽、薩爾滸地消息都有。」

  「嗯。」蘇翎看了李永芳一眼。說道:「坐下慢慢說吧。」

  這些日子遼陽一帶地哨探不斷送回消息。依舊是沒見有八旗兵地調動消息。是以此時蘇翎雖也急於瞭解努爾哈赤地動向。卻在臉上沒有顯露出來。

  「努爾哈赤身染重病。」李永芳最先說出這一句話來。

  果然,蘇翎立即被吸引,神色一緊,問道:「什麼病?」

  「說是染上風寒,已不能騎馬。」李永芳答道。

  蘇翎將信將疑,望向趙毅成。努爾哈赤如今年過六十,已屬老人,若是平常人等,身患疾病倒也不需多疑。可努爾哈赤一生歷經百戰,這身子骨可是要強於一般人,這風寒,的確要謹慎對待。

  趙毅成問道:「何時得病的?」

  李永芳答道:「據說是從遼陽趕回薩爾滸的第二日,便有不適,到第六日,說是已無法自己上馬。」

  趙毅成聽了。也無法猜測是真是假,到底該信不信呢?

  「大哥,若是從年歲上看,倒也有可能。」趙毅成說道。

  蘇翎搖搖頭,說:「年歲說明不了什麼問題。努爾哈赤帶兵攻打瀋陽、遼陽,也才沒幾日,若真的身子骨不堪,如何能連續行軍作戰?」

  趙毅成又問:「未必不成是氣的?」

  「這個?」蘇翎側頭看著趙毅成,「若是因怒氣攻心得病,倒是說得過去。」

  蘇翎將努爾哈赤地後路攪和的稀爛。就算一個平民百姓看到自家後院被搞得一塌糊塗,也會氣得渾身亂顫,何況還是一生奔波所得。但這般猜測。未免顯得兒戲了些。

  「李永芳,你將所有的消息。詳詳細細的講來。」蘇翎對李永芳說道。

  「是。」李永芳一直是歪著身子坐在椅子上,這會兒便稍稍坐正了,將屬下打聽到的消息,無論鉅細,一一講述出來。

  原來,自三月二十二日晨由遼陽發兵回援。努爾哈赤率八旗兵一路急行,當天便趕至瀋陽。這次行軍,八旗兵比那一次都要迅速,因後路被襲,不僅努爾哈赤的福晉們身處險境,那些貝勒、大臣,哪一個家眷可都在薩爾滸城內。且八旗兵中。除了那些漢人降兵,以及一部分蒙古人以外。所有女真八旗兵的家眷,少說有一半是在赫圖阿拉附近。尤其是那些甲兵們。

  出發之前,努爾哈赤也曾考慮到軍心不可動,是故消息盡量隱瞞,只說回瀋陽去攻打趁機而來的蒙古人。可一部分八旗武官也起了疑心,這次不僅匆忙回軍,且糧草、輜重等等盡皆少帶,就算是打蒙古人,也不是第一次了,何必這般匆忙?結果,出遼陽沒多久,赫圖阿拉被襲,界凡、薩爾滸危急的消息便幾乎傳遍了全軍。

  八旗兵們跟隨努爾哈赤日久,打慣了勝仗,這還是頭一回面臨自家被襲的局面。努爾哈赤一向是用家人來脅迫士卒賣命,尤其是那些漢人降兵,其中有一部分主動降金地漢人,便是因家人被俘導致的結果。這一回,該八旗兵們品嚐這種滋味了。所以,消息傳開之後,大軍倒是沒亂,但八旗各隊幾乎都不用各自主官催促,一路狂奔而去,這沿途又丟下不少太重的軍需。

  按以往努爾哈赤地懲罰手段,哪怕丟下一具梯子都要箭穿雙耳游營示眾,這次似乎沒人懼怕。有些隊伍中被分有火器火藥的,那些低級武官嫌動作太慢,乾脆打算以漢人降兵逃走為由,將其連人帶兵器一概棄之不管,任其自謀活路;還有地更為心狠手辣,直接砍死,隨後快馬追趕大隊而去。當夜駐紮在瀋陽時,軍心已經不穩,連努爾哈赤也未察覺到各隊中少了多少人。

  第二日一早,沒休息多久的努爾哈赤便命八旗兵火速趕往薩爾滸。若不是因為馬匹也要休息,說不定當夜便要連續行軍。過了撫順一帶,遠遠地便見到薩爾滸上空濃煙滾滾,火光隱約可見。八旗兵們奮勇爭先,個個打馬狂奔,連平日的隊形都不要了。

  此時郝老六、術虎早已撤離,只給努爾哈赤留下一片灰燼以及殘留的煙塵。數萬八旗兵進到薩爾滸,立即救火尋人,那些八旗貝勒大臣們,盡都各自率兵趕到各自的宅院,連努爾哈赤也不例外,到自己住處去查看。結果在一地的屍首中翻看之後,算是給其留了些希望,至少還沒完全死光,想必定是對方給俘獲了。

  努爾哈赤立即集兵追趕,很快便又看到了界凡地一幕,與薩爾滸一模一樣。此時努爾哈赤還沒有什麼病態,當即也不分兵,直接沿路追趕,尋著郝老六與術虎的方向奔去。

  但術虎與郝老六已經分頭奔往兩個方向,在那些四散奔逃的女真諸申們的稟報之中,努爾哈赤也分兵兩路,誓要將對手碎屍萬段。可沒多久,兩路人馬都遇到了幾個被綁在路口的女真人。這是郝老六與術虎留下的手段,警告努爾哈赤,若是再追,則斬殺俘獲的女真人。這點伎倆努爾哈赤當然不理。八旗兵依舊緊追不捨。但很快,路邊開始出現被集體斬首地女真俘虜,女人、兒童都有,八旗兵中也有部分士卒、武官在其中找到自己地家人。緊接著,是第二批,第三批,且隨著追得越近,殺得人越多,最後一次,有上百人被集體斬殺。且努爾哈赤一路,其中便發現了努爾哈赤地一個福晉,以及個貝勒們地家人。

  這下。那些八旗兵們不肯追了。努爾哈赤再三下令,可就連他的兒子。那些貝勒們,也都勸努爾哈赤暫時休兵,等弄清楚了對手是誰,想辦法將家人贖回來,再去報仇。想想努爾哈赤活捉宰賽來控制喀爾喀五部,如今誓比要受對方地脅迫。努爾哈赤當然不願。努爾哈市征戰一生,殺人無數,幾時有過這樣的情形?努爾哈赤厲聲下令繼續追趕,可卻沒有一人願意行動。任憑努爾哈赤拔刀威脅,甚至要砍殺那些帶領八旗的主官,自己的兒子,可仍然無效。

  這下努爾哈赤更加狂怒。獨自一人抽馬前進。不過,沒奔幾步。便一頭栽下馬來。眾人趕緊上前救治,卻始終昏迷不醒。八旗各個貝勒們便旋即率兵回薩爾滸。這努爾哈赤此時倒真不是染上風寒,也不算是被對手激怒,恐怕倒是自己的兒子們的表現,讓其怒火攻心。

  八旗貝勒們回到薩爾滸後,一番收拾,見薩爾滸城內無法住人,便只得在城外紮營露宿。為遮掩實情,對外只稱努爾哈赤染上風寒。這努爾哈赤不能理事,八旗貝勒、大臣們只得各自收整本隊兵馬,並不約而同地派出自己的人,前往各處查看自家產業地損失。

  結果當然令貝勒、大臣們極端失望,也份外憤怒,但此時又有什麼法子?隨後,各隊召集剩餘下來的牛錄,清點人口,整理家園,這些都花費了十幾日的功夫。這也是為何蘇翎一直沒有看到努爾哈赤有所行動地原因。

  這十幾日,努爾哈赤經一名漢人醫生,以及女真族自己的某些可以治病地法子調理,已能坐起,但也僅限於進些米粥,吊著性命,話,卻是說不完全。

  這沒有努爾哈赤做主,各貝勒、大臣自由行事,紛紛各管自家一攤。清理人口的結果自然是少了一半,還有一些說不準是被殺,還是趁亂逃去。那些阿哈定是不會老老實實等著做奴隸,大半都已逃走。這剩下的人口,幾乎全是女真諸申,以及一些蒙古人,還有早就融入女真的一些漢人人戶。

  術虎與郝老六的一番折騰,處於河谷一帶聚居之處的村寨,幾乎沒有留下一片好地房屋,只是那些稍遠的偏僻處的村寨還得以保存。各八旗貝勒、大臣各自收攏人口,收集糧食,重新搭建容身的窩棚,這點,倒與鎮江堡城外的場景有些像似。從那些沒遭到損失的村寨運出糧食,供大軍以及那些無家可歸的女真諸申食用,好在努爾哈赤平日裡還是窖藏了不少糧草備用,這些天將糧食取出來,倒是沒有吃食上地顧慮。

  半個月過後,統計出來地結果,讓各個貝勒們開始各懷心思,彼此怒目以對。

  努爾哈赤對八旗貝勒、大臣們,並非如其所說,一律同等對待,厚此薄彼就算在貧苦人家也是常事,何況這些擁有眾多牛錄人口的貝勒們。這一回地大戰,讓昔日得到好處的貝勒,比如說分到河谷一帶富庶地區地牛錄的,損失可就最大,不僅人口少了不說,牛馬牲畜等等也被斬殺殆盡。而昔日受到冷落的,到一躍成了後金首富。如此一來,原來得到好處的,自然心有不甘,而那些一向嫉妒在心的,如今可變成了心中暗樂。

  努爾哈赤號稱天命汗,自立一國,其實也就是一大家子人。有家長在,兒子們自然要俯首聽命,可如今家長臥病在床,這膽子可就漸漸地大了。不聽話的孩子們,都是從一點一滴開始壯膽的。這不,各八旗貝勒名下的牛錄之間,便開始為窖藏的糧食,以及那些散佈在山林中的牛羊馬匹歸屬,開始爭鬥,甚至心照不宣地拔刀互博。當然這個情形僅限於不那麼顯眼的地方,總之被殺的人一律歸於敵人之手。

  就這麼亂哄哄的過了些日子,努爾哈赤不辦事,便也就沒人全力去追究到底是誰抄了自家的後路。各貝勒大臣們都只顧清點自家,這之中當然也有看得遠的,開始想辦法進行春耕。畢竟女真國內的人,也是需要吃飯的。各家富裕程度,與糧食也有直接關聯,這也代表了各自所能擁有的人口數量。

  至於八旗兵們,倒真沒人去關心他們心中想得如何,打聽到家人無恙的,自是放心,而家人死亡或是失蹤的,則徒然流淚而已。其中也有怒目圓睜,發誓要報仇雪恨的,不過,這也由不得他們說了算。另外,當傳說來襲的敵人之中,有不少也是女真部族時,八旗兵內裡的變化,便悄悄有了萌發的趨勢。

  那些原來便是由忽而哈部,葉赫部等等征服而來的女真人,除了已經有賞賜自成一家以外,那些一無所有只能當兵吃糧的,便萌生了逃歸原屬部族的念頭。只是這僅僅是暗中的想法,眼下八旗幾乎全部戰力都在一處,想逃,也沒有機會。

  要說的,倒是八旗兵中的那部分漢人士卒、武官,這次返回薩爾滸,特別是奉令到赫圖阿拉巡視過的,均在心中有了異樣的感覺。這些不論是自己投奔的,還是被迫收編進八旗的,都聽說了襲擊薩爾滸、赫圖阿拉的敵人當中,不僅有女真部族,還有一部分打著大明的旌旗。那些一向對大明失望,作戰時直接選擇投降的漢人士兵,此時都驚異於這次大明的戰果,隱隱覺得,這遼東的天,似乎又要變了。

  至於八旗兵中的蒙古人,倒是變化不大,這些人與那些蒙古部族差不多,給好處便行,可沒有什麼偏向哪一方。誰強就跟誰走,打葉赫時,努爾哈赤勝了,打瀋陽時,努爾哈赤也勝了,是故這些處於邊境一帶的蒙古人,便都拖家帶口地歸順努爾哈赤。眼下他們還遠遠沒想到變化,只明白這一次努爾哈赤敗得很慘,連自己的仇人是誰都還模糊著。或許唯一的變化,是這些蒙古人在提到努爾哈赤的名字時,遠沒有從前那般敬畏。

  當然,八旗貝勒們也並非都是蠢貨,也有人看得見目前局勢的險處。比如皇太極,這位年輕的貝勒,竭力想將八旗攏在一起,數次提出好生商議國事。可這隨即遭到兄弟們的譏笑,大多不予理睬。皇太極只好日日守在努爾哈赤身邊,精心照料,希望努爾哈赤能夠早日康復,能將八旗兵再次擰在一起。

  這邊皇太極照料著努爾哈赤,那邊的貝勒們當然也不甘落後,只是請安之後,便各自忙著收拾去了。努爾哈赤有時清醒過來,也跟皇太極做了番談論。只是驟然倒下,又是這樣的年齡,俗語說病來如山倒,老人一病,各種積累下來的病症便相繼出現,倒真是有幾分染了風寒的樣子。所以,這些日子,努爾哈赤始終不能作為尊貴的天命汗發佈哪怕一條命令。

  這些情形,直到李永芳的屬下悄悄返回時,仍然不見改善的跡象。當然,李永芳得到的消息也不可能如上面所說的那般詳盡,大多是將親眼所見、傳聞聽說相互印證,再得出結論。而李永芳昔日在努爾哈赤麾下收集哨探消息所養成的能耐,此時在蘇翎面前便竭力施展,將這些零星片段、蛛絲馬跡一一湊在一起,半是推測,半是實情地講述出來。自然,言語之中,哪些是實,哪些是推論,李永芳交待的十分明確。

  李永芳說完,便望著蘇翎,聽侯吩咐。

  蘇翎與趙毅成一直沒有打斷李永芳的敘述,此時方才相互對視一眼,細細在心中琢磨。
a600360 發表於 2010-2-24 19:41
明月東昇 第四十九章 順勢而為
蘇翎開口問道:「那八旗兵如今都在薩爾滸?」

  「是的。」李永芳答道。「這是屬下哨探親見。」

  八旗兵都是各個牛錄中抽調而來,此時一番戰火,就算想回去,也無處可去。

  趙毅成說道:「大哥,李永芳說的,我琢磨著也差不多如此。」

  聽見此話,李永芳稍稍低頭,這句話算是對李永芳的肯定了。

  蘇翎又想了一陣子,忽然笑了起來,說道:「這麼說,努爾哈赤算是不行了。」

  趙毅成與李永芳,也由此跟著一笑,氣氛頓時輕鬆起來。

  「大哥,」趙毅成說道,「八旗兵還是有數萬人馬,且這回一點損失都沒有,還是可以一戰的。」

  「我知道。」蘇翎笑著說道,「真要是打沒了,我們下一步,可就不好做了。」

  李永芳聽見此話,心中甚是疑惑,卻不敢問。

  趙毅成說道:「這樣,我們眼下在鎮江堡做的,可儘管放心大膽地使勁了。」

  「那這裡可就交給你們了。」蘇翎輕鬆地說道。「我看我還是再去趟遼陽。得催一催咱們應該得到地獎賞。」

  「獎賞?」趙毅成問道。「不是說給大哥一個總兵官做麼?」

  「總兵?」蘇翎笑著搖搖頭。說道。如今遼東管帶兵馬地。哪個不是總兵?這會兒總兵官可沒有當初那般威風了。」

  「大哥還想做更大地官兒?」趙毅成接著問道。

  蘇翎依舊搖頭。說道:「不是官職大小地事情。」

  這話等於沒有回答。蘇翎看了看李永芳。問道:「李永芳。你想要個什麼職位?」

  一聽這話,李永芳連忙起身,答道:「不敢,屬下只想追隨將軍做事,不敢有此等想法。」

  不想做官?按李永芳這等人地習性,陞官發財都是理所當然,哪兒還不想的?不過,眼下這等情形,還是性命重要。李永芳與其子李延齡可都商議過不少時日,總歸是跟著蘇翎走。才能真正保全性命。

  此時,李永芳重歸大明的消息,還不知道袁應泰是否在奏書中提及。若是緊接著瀋陽失陷的消息之後。將遼陽仍然掌握在大明轄內的事實傳回朝廷,那麼這李永芳重歸大明。也可算得上是一件功勞。若是再附在蘇翎的赫圖阿拉大捷之後,那更是順理成章的捷報。

  但自從獻出遼陽,李永芳可不敢跟袁應泰有絲毫瓜葛。那些文官的做派,作為遼東武將,李永芳可心知肚明。單說一個降將二字,便可能將其送進鎮撫司下獄審理。說不定若是擱到熊廷弼那樣的身上。直接斬首示眾也是可能的。文官們手段,不論是什麼理由都能整出一大套言論,且句句在理。斬殺李永芳,可以說威懾群小,而留下李永芳,也可說是懷柔示寬。李永芳哪兒能知道袁應泰地心思?是故也只敢跟著蘇翎,謀求生路。

  當初在千山堡。蘇翎率部初敗八旗兵。那李永芳被扣住之後,便看出這位名不見經傳的年輕武將與眾不同。以李永芳的閱歷。蘇翎與其曾見過、聽說過地任何一位武將都沒有相似之處。這一點倒與努爾哈赤有些類似,李永芳既然在遼東駐守。邊牆之外的那些女真部族首領,也是多有耳聞,親見地也有不少,但也唯有努爾哈赤一人能夠做出一番令大明朝都為之頭痛的事來。

  蘇翎當時雖默默無聞,可膽子一樣不小。李永芳當然不會在那時便有歸順之心,只是心中存了個印象,便是此人必有一番異人之處。這個念頭,在遼陽的那一夜可起了不小的作用。如今兩下印證,李永芳可算是估計得準了。只要蘇翎立下的功勞越大,李永芳便越有可能保全全家人性命,準確的說是父子地性命。現在的盡心盡力,其實也便是為其自己賣命。

  可這會兒蘇翎問這話,難道是試探他的麼?李永芳的回答,算是情理之中。

  蘇翎卻遠沒有李永芳那般動心思,見李永芳這般回答,便說道:「眼下你還是跟著趙毅成,繼續做現在的事情。等收拾了努爾哈赤,到時候自會有你的功勞。」

  「是,謝將軍。」李永芳欠下身去,答道。

  蘇翎回憶了片刻李永芳稟報的消息,再次對李永芳說道:「這些消息,也只有你能弄到。這便是你地存身之本。你好生打理你屬下地人手,若是銀子不夠,只管開口。」

  「夠的。上回將軍賞賜地銀子還沒用完。」李永芳連忙說道。

  蘇翎注視著李永芳,說道:「朝廷上的官職,你不要看得太重。就算這回袁大人將你稟報給朝廷,封賞一個官職給你,等到遼事平定,那些言官只消一本奏書上去,你便仍是個抄家問斬地命。所以,你還是不要做官的好。」

  大明朝的黨爭,李永芳多少有些耳聞,不過在遼東做武官,倒是牽扯不上他。蘇翎說的,可是句句是實。多少朝中大臣都沉沉浮浮的猶如水上浮萍,何況他一個叛將。眼下用的著,自然不會有人拿他挑刺,從袁應泰到兵部的那些官兒,哪個都可以將李永芳這次利用起來。秋後算賬,不過是找個由頭罷了。

  「屬下明白。謝將軍一片苦心。」李永芳此話可是誠心誠意。

  「你明白就好。」蘇翎緩緩說道,「我用人,只要有本事,能做事,我便不管其以往出身如何。眼下我們這些兄弟,以及那些管事們,都不是什麼高貴出身,我也不看重身份。在我的麾下。不會用朝廷上的那一套。這個,你以後會見得更多。」

  「是。」李永芳答道。不用以後,眼下就已經很多了。

  「有一點,那便是跟了我以後,絕不允許再叛。否則,天下之大,哪兒都不會有活命的地方。」蘇翎緊盯著李永芳說道。

  「是。屬下明白。絕不會三心二意。」李永芳內裡已有汗水。天下之大,目前也只有蘇翎能給其活命地地方,儘管明白蘇翎只是隨意說說,可還是不由自主的緊張。

  蘇翎看出李永芳的心思。便又舒緩了語氣,說道:「不必如此。在我這裡做事,只看本事。沒有那麼多亂七八糟的東西。以後,你也要如此。有話直說,就事論事。」

  「是。」李永芳再次欠身。

  蘇翎看了看趙毅成,然後又問李永芳,說:「努爾哈赤的八旗貝勒們,你覺得誰有可能繼承努爾哈赤的位置?」李永芳想了想,搖了搖頭。說道:「屬下猜不出。」

  趙毅成便問道:「大哥,你的意思是,努爾哈赤這回真不行了?」

  蘇翎沉吟片刻,說道:「我是估算。按理這塊一個月了,努爾哈赤怎麼也該有所動作。遼陽至今消息全無,那麼李永芳的這些消息便是屬實。但......」

  蘇翎仰頭向窗外望去,接著說道:「這種情形。想必努爾哈赤也未必預料得到。不過,只要他能開口說話。這種混亂遲早會被其消除。若是努爾哈赤康復,便不用說了。若是還不能騎馬,他這份基業,總要找個人來擔。再說,他都六十多了,經此一病,就算好了,怕也活不了幾年了。」

  趙毅成若有所思,緩緩說道:「大哥,你說這努爾哈赤的八旗這麼亂下去,對我們是好是壞?」

  聽了這話,李永芳心裡似乎也有了什麼想法。跟剛才那一句一樣,這明顯不單單是為了遼東一件事。

  蘇翎似乎也覺得這件事不好估測,說道:「努爾哈赤赤手空拳打下這份家業,八旗兵又是久經戰事,就這麼敗下去,萬萬不會這麼簡單。這一個月,算是亂上一陣子,不僅我們,遼陽的袁大人也有時間重新調集兵馬。這算是有利地部分。」「但不會一直亂下去,」蘇翎話音一轉,說道:「不論是努爾哈赤重新上馬,還是八旗內鬥分出個輸贏,都會有一個人出來掌總。真若如此,這一個月也算夠了。八旗兵的大部分都在,仍然能夠再克遼陽,只要有人統領,這仗便停不了。」

  趙毅成說道:「那這便還是咱們原來的路子了?」

  蘇翎點點頭,說道:「如今已快五月,這地裡再不抓緊時間,這一年地收成便沒指望了。這麼久了,就算是八旗內鬥,那些旗主貝勒們,也該都明白這一點。所以,這結果說不定已經出來了。」

  趙毅成便問李永芳,說:「你還有人在那邊麼?」

  「還有人在。事先我便安排過,讓他們分批回報。」李永芳答道。

  「嗯,你也算想得周全。」趙毅成點頭說道。

  蘇翎說道:「瀋陽一帶,這幾日必定會有動靜。我還是先去遼陽,還有胡秋青的事情,也得去催一摧。」

  「大哥,這裡交給我便是。」趙毅成說道。

  「好。」蘇翎說道,「余彥澤那邊地消息,也要隨時注意。萬一努爾哈赤孤注一擲,說不定千山堡便是他的首選。」

  「是。」趙毅成答道,「胡顯成已經將那一帶佈置好了。郝老六在太平哨城有不少準備,就算是八旗全數過來,也能支持幾日。」

  這時,李永芳又插言道:「將軍,赫圖阿拉一帶,等於已經廢棄了。八旗兵只是巡查了一番,將剩餘的女真人都帶往界凡與薩爾滸,赫圖阿拉沒有留下兵馬。」

  蘇翎眉毛一揚,這倒是意料之外,看來八旗鐵定是要走出山去了。

  這唯一的去處,便只有瀋陽一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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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東昇 第五十章 逃亡官兵
天啟元年四月二十六日,蘇翎抵達弓長嶺。

  此行蘇翎只率二千黑甲騎兵出行,剩餘的兩千黑甲騎兵則奉令駐守鎮江堡。另外,蘇翎自返回鎮江堡後,便由各部選調騎兵五百,再於各地招募五百騎兵,以充實黑甲騎兵營的五千之數。這新來的一千騎兵,均是精挑細選,在剩餘的黑甲騎兵帶領下日夜操練,以便盡快融入。蘇翎仍將黑甲騎兵營作為最精銳的武力予以整備。

  蘇翎中途過鳳凰城之後,仍然巡視了田大熊的披髮軍。見其一切就緒,且已經開始按千山堡的模式練習軍陣,其一應哨探、佈防以及紮營都在磨練之中,這才勉勵幾句,再詢問糧草等事宜之後,留下一些銀子算做田大熊賞賜士卒之用,這才奔赴弓長嶺。

  弓長嶺上,顧南與郭傑中已經將原來的小村子,改建成一座木寨。由遼陽往鎮江堡的驛道就從寨中經過,算是牢牢掌控住了這條命脈。所有經驛道往南的行人、騾馬馱隊,都將被嚴加詢問。木寨前方挖出的五道壕溝,均有士卒把守,架設在壕溝上的是一層厚實的木樁,用繩索捆緊,並鋪上一層土石,可供人馬、大車通行。若是有敵來襲,只消稍稍用力,便可撤掉木樁,用火焚燬,已形成遲滯敵方行進的效果。

  按照千山堡的慣例,顧南與郭傑中還向南北兩個方向都派出了游騎哨探,前哨遠達二十里。另外值得一說的是,顧南與郭傑中自覺自己這一部人馬過少,所以一面派人到附近山中招募,一面往遼陽、海州一帶去搜尋散兵游勇,若有合意的人,便一律收歸己用。

  這些兵有不少都散落在山中,大致如同王德水救回袁應泰的路線上,便有上千散兵游勇。時隔一月,大部分的士卒都在看見遼陽城牆上依舊是明軍旌旗時。便返回遼陽,這也容不得不去,能收集到的吃食早已吃光。顧南與郭傑中總計尋得近五百人,各自分到營中,按規矩操練、管帶。另外招募的壯士也有三百多人,便一齊宣讀軍紀。入隊出操。

  這種行為並未經蘇翎允許,但卻受到蘇翎的肯定。最初蘇翎對顧南與郭傑中獨立帶兵的能力,始終沒有太大的信心,尤其是管帶大部分降兵地那幾日。此刻見二人將這一部人馬管帶得與千山堡其餘的營相差無幾,才徹底放了心。至於戰力,眼下還談不上,不過,總算有個好的開始。

  蘇翎率黑甲騎兵只停留了兩個時辰,吃過午飯。也給顧南與郭傑中留下一些銀子,便直奔遼陽而去。

  過了這麼些天,遼陽城已經有所改變。城牆的缺處已進行了修整。雖然還沒有完全修復,卻也算沒有漏洞,不經城門,是無法進出遼陽。尤其是那炸塌了的東門處,完全重修還做不到,但顯然袁應泰是花了些功夫,將城外一側易於攀爬的零碎石塊做了番處置,形成一道兩人多高地陡坎,上面再架設了一道木柵欄。勉強與兩邊的城牆連上。這雖不能算是一個城的防禦,不過防備奸細出入還是有用的。

  蘇翎率隊一直奔至遼陽東門,黑甲騎兵的明顯標誌顯然已被城門處的明軍守軍記住,蘇翎認不到他們,但這些人可是牢牢記住了這位年輕的將軍。如今遼陽城內最有名氣的人,不是袁應泰袁大人,而是這位帶著黑甲騎兵重新收復遼陽的蘇林。由此,蘇翎帶隊直入東門,連問都沒有人問一聲。

  進入遼陽。蘇翎率隊緩步而行,留心觀察。

  見遼陽城內顯然多了許多人。比他離開時地冷清截然不同。不僅那些酒肆依然座無虛席。且大街上行走地百姓也要多出不少。蘇翎心中疑惑。這些人是哪裡來地?多出來地明軍官兵倒情有可原。但這百姓呢?難道是那些遷移出城地百姓又有返回地?

  遼陽城遷居到鎮江堡地大戶、商賈、百姓。粗略統計下來。也只有遼陽城地四成。其餘地。蘇翎原本是以為遷移到別處。可如今看來。到真像是有部分人返回了遼陽。若是如此。蘇翎給袁應泰講述地策略。便要花上更大地代價。不過。蘇翎更為疑惑地。是遼陽城哪兒有這麼多糧食?難道袁應泰還真想出了駐守遼陽地好辦法?

  想到這裡。蘇翎便命金正翔、彭維曉去與留在遼陽地鍾維澤聯繫。以便安排大軍在城內地住宿。自己在帶著幾名護衛。直奔袁應泰地經略行轅。因遼陽城內空房較多。鍾維澤在蘇翎臨走時。便已圈出一大片民宅。作為蘇翎所部地軍事禁區。這一點。有何丹旭在袁應泰身邊幫手。做起來毫無困難。

  袁應泰地經略府當初也是經歷過一番戰火。此時也已修整一新。袁應泰已經得報。說蘇翎帶隊入城。此時正在府衙中等著。見蘇翎進入府衙。那張日夜操勞地臉上立即展現笑容。

  「袁大人。」蘇翎只拱手作揖。算是行禮。

  「蘇將軍。」袁應泰伸手示意蘇翎作下。

  此時廳裡只有袁應泰與蘇翎,再加一個何丹旭。那何丹旭當即給蘇翎斟上茶,也沒等袁應泰吩咐。

  蘇翎望著袁應泰,見其面色消瘦,眼圈也隱隱發黑,便說道:「袁大人,此時遼東可都指望著你來管帶,且勿操勞過度。」

  這句有些無禮,卻又含著關切的話,讓袁應泰深為觸動。

  袁應泰當即苦笑著搖搖頭,說道:「事情太多,分身乏術。若是蘇將軍留在遼陽,也可助我一臂之力啊。」

  這話還是想讓蘇翎留守遼陽。

  蘇翎張嘴欲再解釋,想了想,卻又罷了,轉而問道:「袁大人,遼陽城可又有援兵抵達?」

  「有。」說道這個,袁應泰有些喜色,說道:「這些天我連發數道催兵援遼軍令,總算是將廣寧一帶的兵馬又又調集一部分。總兵官姜弼、鮑承先、侯世祿、李秉誠等先後趕到,並沿路收集潰兵,總數有一萬五千餘名。」

  加上這一萬五千兵馬。遼陽城內可就有近三萬人。

  蘇翎又問道:「袁大人,這糧草?」

  果然,袁應泰一聽便皺了眉頭,說道:「已快接濟不上。不過,朝廷最近給撥付了一萬石糧草,已運至海州沿岸。正在搬運。」

  「哦?」蘇翎有些意外,這速度未免太快,朝廷可從未有過這樣快速地補給。

  「你哪裡知道難處。」袁應泰也對此有些無奈,說道:「就為這一萬石糧食,我足足寫了十五道求援奏書。朝廷這才嚴令天津派出沙船數百,趕至廣寧,將廣寧原積壓在海岸上的糧草用船運至遼河口,為此,皇上還派緹騎逮了幾名督運糧草的官員。這才此時趕到。」

  蘇翎不由得睜大了眼睛看著袁應泰,朝廷會用如此力度辦事?若是如此,當初為何遲遲不動?

  「如今在廣寧右屯衛一帶。還存儲有米二十二萬一千多斛,粟米五千二十多斛,這次派出的沙船,若是轉運及時,遼陽便不愁糧草供應。」袁應泰繼續說道,「眼下我只能再守遼陽,其餘的只有慢慢再做打算。」

  有這麼多?蘇翎再次不解。這些消息、數據,可不是哨探們能打聽的到的。也唯有袁應泰這一級別的官員,才會有這些數據。

  袁應泰凝神看了看蘇翎。微微歎了口氣,說道:「你覺得少見,也在情理之中,連我也未想到能做到這一步。廣寧一帶糧草堆積如山,卻無法再進一步運送。那些官吏只曉得稟報說無人、無騾馬大車,索要腳價銀。若是都如此時這般做事,遼東又怎會一敗至此。看來,皇上也覺得該整治一下這些官吏了。」

  這會兒整治,來得及麼?蘇翎心中所想。不覺便在臉上表露出來。袁應泰見了,倒沒說什麼,朝廷上地弊端,袁應泰並非此時才知道,不過,是在見了蘇翎之後,這看問題地角度,才有所變化。

  袁應泰從桌上翻出一份邸報,遞給蘇翎。說道:「你先看看這個。」

  蘇翎接過一看。卻是一份天啟皇帝寫給兵部地聖諭。

  丙寅,諭兵部:「國家文武並用。頃承平日久,視武弁不啻奴隸,致令豪傑解體,志士灰心。今邊疆多故,東夷薦食,大風猛士,深軫朕懷。卿部便張掛榜文,通行天下。凡山林草澤之間,有素懷忠義,夙抱韜衿,臂力過人,猿臂善射,可效一旅之用者,在京赴兵部報名,在外赴撫按衙門驗實伴送來京,朕皆不次擢用。卿部再查祖宗舊制,文物各有職掌,互相彈壓,不得仍前牽制,庶展豪傑之用,佈告天下,使明知朕意。」

  蘇翎看完,抬頭望向袁應泰。

  袁應泰苦笑著說道:「看到了吧,皇上也覺得現在的將官、士卒難以勝任收復遼土之事。這道聖諭,便是要招攬人才,以圖大用。」

  蘇翎不置可否,將文書放在桌上。天啟皇帝態度倒是與前任皇帝不同,但,這也畢竟不是一兩日便能辦妥地。若是再往前十年,或許能避免遼事糜爛的趨勢。

  袁應泰接著說道:「自萬曆四十六年閏四月起至泰昌元年九月止,朝廷共發過銀二千一十八萬八千三百六十六兩,這便是將朝廷府庫搬空也不夠用啊。為此,不得已加征遼餉,算是勉強夠支。但......」

  袁應泰為將話說完,又從桌上翻出一份文書,遞給蘇翎,說:「你看看吧。」

  蘇翎再次接過細看。這是山東登州海防道按察使陶朗給朝廷地奏書,稱:山東登州接到原任監司府佐將領胡嘉棟、張文達、周義、嚴正中等大小官員共五百九十四員名,毛兵、川兵及援遼登州旅順營兵三千八百餘名,金、復、海、蓋衛所官員及居民男婦共三萬四千二百餘名,各處商賈二百餘名。

  蘇翎隨心知遼東南四衛的大小官員一概逃亡,這也正是其希望的局面,但此刻卻是頭一次看到這般詳細的數目。這可不真的是逃空了?

  袁應泰接著說道:「你看到了吧,這便是遼東。這些我屬下管轄的官員,竟然連留在金州都不肯,直接跨海去了山東。南四衛,我是指望不上了。」

  蘇翎緩緩將文書擱在桌上,想了想,說道:「袁大人也只有等待關內的援兵了。」

  「那些援兵?」袁應泰嘴角抽動了一下,像是觸到了痛處,說道:「這些銀子,大半都花在調集各鎮官兵,招募士卒上了。安家銀,馬價銀,鎧甲兵器銀子,哪一個不是都給全了的?可兵呢?去年調集出關的,到今日還未抵達山海關。你說我指望什麼?」

  蘇翎說道:「廣寧一帶還有多少兵馬?」

  袁應泰說道:「除去我已經調集到遼陽地,算上那些潰兵,也還有四、五萬吧。我已奏明皇上,升任寧前道參議王化貞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巡撫廣寧事務。並一再請求由海運輸送糧餉,皇上已升太僕寺少卿畢自嚴為都察院右僉都御史駐紮天津,備兵防海,並兼管糧餉事宜。」

  蘇翎聽見王化貞,便追問一句,「那廣寧一帶的糧餉便由巡撫王化貞專責?」

  「是的。」袁應泰看了看蘇翎,補充說道:「你放心,你那一部胡秋青所要地糧草、器械,我以發文給王化貞,要其給予辦理,現在想必已經撥付了。那王化貞一向與西虜.....」

  說道這裡,袁應泰頓了頓,該了口,以便與蘇翎的習慣一致,說道:「就是蒙古部族,聯絡甚密。王化貞一直請求朝廷撥付賞銀,以便利用蒙古人牽制建奴側翼。這與你的佈置是一致的,所以這次,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王化貞與蒙古人?」蘇翎問道。

  「嗯。」袁應泰說道,「他與虎蹲兔、炒花等部一向都有聯繫,有專門的通事往來其間。朝廷上有關蒙古人的消息,他提供的最多。」

  聽到這個解釋,蘇翎便對胡秋青一路暫時放寬心思。

  蘇翎對於胡秋青在蒙古部族的境內活動,還是比較有信心的,這也是唯一地人選。

  宰賽受了蘇翎所部的大恩,當然與努爾哈赤的挾持境遇不同,且不說宰賽感恩戴德與否,單是報仇雪恥,也能讓其與胡秋青聯手對付努爾哈赤。既然王化貞也意圖籠絡蒙古人,那胡秋青所作的一切,自然與王化貞相關,若是按朝廷升王化貞為遼東巡撫駐防廣寧的話,胡秋青建立蒙古一部的兵馬,可也能算是王化貞的功勞。若是等宰賽與胡秋青聯手攻打一下瀋陽,或是開原、鐵嶺,這一部分功勞必定會被朝廷認可。

  所以,蘇翎不僅對胡秋青放了心,也對王化貞放心。基於這一點,蘇翎對於王化貞這個人,似乎有幾分好感悄然而生。
a600360 發表於 2010-2-24 19:42
明月東昇 第五十一章 提督遼東
不過,袁應泰說了這麼多,卻不是為王化貞鋪墊。

  只聽袁應泰又說道:「蒙古這邊,你不必多慮了。你與我說的策略,我已細細思過」

  蘇翎不急不躁,只望著袁應泰,聽其細說。

  袁應泰長歎一氣,說道:「等這些都有了著落,我才細細考慮到遼陽是否守得住的問題。顯然,你是對的。適才所說,遼東南四衛沒有指望,就算招募人手,也得有人去辦才是。而關內援兵,沒有兩月以上,也別指望能到得了。如今唯有廣寧一帶的潰兵還在,可若是就算能再次召集起來,也不過數萬,且本就是潰兵,如何上陣,至多守城。」

  蘇翎搖搖頭,但沒有開口。

  袁應泰說道:「我知道,就算守城,也保不定他們不逃。對這些官兵,就算是升職、賞賜銀子,也換不到一次勝仗。所以......」

  袁應泰直直地盯住蘇翎,說道:「我唯有指望蘇將軍了。」

  當初救出袁應泰,那一番密談,只能算是給袁應泰描述了一幅建功的圖卷,當然蘇翎所部兵馬的氣勢,也給袁應泰留下不錯的印象。可回到遼陽,文官的固守疆土的心思,便佔了上風,而蘇翎的策略,則放到了第二位。這些天袁應泰一天數道催兵、催糧、催餉的奏書不斷,當真是心急如焚。好容易到了一部分,等看到那些兵馬,袁應泰才明白過來。那些想法,不過是想法而已,並不能帶給他固守遼陽的信心。此時,蘇翎的策略以及兵馬態勢,才又回到袁應泰的眼前。

  蘇翎也望著袁應泰,目不轉睛。緩緩說道:「袁大人,我地想法,已經說過了。若是大人全力支持,我會給遼東一個安穩的疆域。」

  蘇翎將「遼東」兩字咬得很重,但袁應泰似乎並未感覺到其中的含義。

  袁應泰久久注視這蘇翎。好一會兒才說道:「好。既然你能收復遼東。我也信你能做到。」

  這話像是並未說完。蘇翎隱隱覺得袁應泰地心思有些捉摸不定。不像以往那樣能一眼看透。不過。蘇翎只是等待著袁應泰後面地話。並不插言。

  袁應泰面色變得有些陰沉。盯著蘇翎。緩緩說道:「前些日子。我曾給皇上上了道秘折。」

  蘇翎仍然面不改色。靜聽。

  「朝廷上如今廣為招徠人才。如你這般出身。自然也在其列。不過。當初你逃出邊牆。朝廷上有人對此頗為詬病。再說。兵部翻查歷年文案。總算是查到一條關於你地記載。」

  查出身?蘇翎覺得有些好奇。這個時候。查這個做什麼?難道大明朝地敵人不是建奴麼?還有閒工夫管蘇翎來自何處?那些文官當真是吃飽了撐地。真該都調到遼東來打一仗。讓其知道什麼才是正事。

  「你原是蘇州府人?」袁應泰問。

  「是。」蘇翎沒有猶豫,這個來歷已不算秘密。

  「今年二十九歲?」袁應泰又問。

  「是。」蘇翎答道。

  「可有家人?」

  蘇翎猶豫了,遲疑了片刻,才答道:「沒有。」

  「蘇州府蘇姓可是大戶,怎會沒有?」袁應泰問道。

  「與蘇州府的蘇姓大戶沒有關係。」蘇翎答道。「我自幼孤身一人,四處流離謀生,後來才投軍入伍,到遼東戍守邊牆。」

  袁應泰疑惑著望著蘇翎,好一會才說道:「兵部查到的,也是這些。這便是朝廷不解之處。」

  「問這些為何?」蘇翎問道,極力忍著不耐煩。

  袁應泰卻沒有立時回答,站起身來走了幾步,才回身面對蘇翎。說道:「遼事糜爛至此。你又是這麼一個尤其難得之人。你且告訴我,當真會收復遼東?」

  蘇翎毫不猶豫地答道:「只要大人全力支持。遼東必復。」

  「那麼......你不會是第二個努爾哈赤?」袁應泰終於問出了這一句話。朝廷給其的回文中,一定要袁應泰擔保,蘇翎不會成為日後的努爾哈赤。看來,這朝廷也是將蘇翎當作遼東群山之中獨立的那些部族了。這也難怪,對於京城的皇帝與那些文官們,遼東本身便是窮山惡水之地,若不是為了祖宗疆土,這仗恐怕都不想打。

  袁應泰問出這句話,心中著實不安,如此質問,又是蠢到極點。誰會自認心存反意?那努爾哈赤當初還假意與大明周旋數年,直到羽翼豐滿,這才自立一國。這蘇翎難道沒有腦子?若沒腦子怎麼又今天這般實力?

  蘇翎盯著袁應泰,面色不變,好一會,卻忽然一笑,說道:「袁大人,努爾哈赤是個什麼東西?他不過是個專事劫掠過日子的頭目,你覺得我會是那樣地人?」

  這話是答,還是未答,可就看聽得人如何想了。

  但袁應泰顯然是偏向自己希望的那一面,聽蘇翎如此作答,便明顯看出鬆了一口氣,卻不忙著繼續說話,而是轉身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慢悠悠喝了一

  「蘇將軍,」袁應泰此時有幾分遼東經略的架勢了,說道:「你在寬甸,還有那個什麼千...」

  「千山堡。」蘇翎坦然說道。

  「對千山堡,你做地那些事情,我亦有耳聞,不僅是我,朝廷上也有人知道一些。所以,這猜忌定然不會少。」

  蘇翎依舊略帶笑意,卻也不去問猜忌什麼,說:「袁大人,這些隨人家怎麼說,我只管做自己的事。」

  「嗯。」袁應泰對此比較滿意,說道:「這樣便好。」

  蘇翎說道:「袁大人今日可有些......」

  袁應泰擺擺手,說道:「也罷,我就直說了。」

  說完,袁應泰揮手示意站在一旁的何丹旭去過一卷文書。

  「這是皇上的聖旨。」

  袁應泰說完,卻見蘇翎依舊坐著未動。不免略有一驚,但旋即一想,也就忍住不說。

  「朝廷正是用人之際,遼東也尋不到第二個像你這般的人,所以......」

  袁應泰將手上的聖旨交給蘇翎,這才接著說道:「這回,朝廷可是破格重用。」

  蘇翎卻不打開聖旨,而是接過後,便放在一邊。直接問道:「朝廷如何用我?」

  袁應泰有些吃驚地望著蘇翎,這雖然極端無禮,但並未打開聖旨。也算是留有餘地。

  「這是皇上親手所寫。升你為遼東總兵。」袁應泰說得很慢。

  蘇翎不為所動,他要的不是官職,而是朝廷到底能否撥付糧餉、器械,以及那些工匠。官職對於蘇翎,以及那些兄弟們,早就失去了大明朝本應由的地位。

  袁應泰接著說道:「加銜提督遼東軍務,征夷大將軍,駐守鎮江城。」

  這句話,才使得蘇翎微微一驚。但隨即皺眉,顯然在思索什麼。

  這反應又讓袁應泰疑惑不解,接著說道:「這可是朝廷少有的擢升,當年李成梁,也未必有你升得這般快。」

  蘇翎一聽,舒展眉頭,略略帶笑地說道:「我是想,這怎麼會讓我駐守鎮江,為何不是遼陽?」

  袁應泰這才綻開笑容。說道:「你果然非同常人。這便是我寫地那道密折的作用。」

  蘇翎問道:「難道袁大人將我說的,都奏明給皇上?」

  「是的。」袁應泰似乎為此略有得意。

  「皇上能放棄遼陽?」蘇翎一句話便問道點子上了。

  「我寫的很明白。」袁應泰正色道,「這遼東的情形,全如實奏明。遼陽地失而復得,我也沒再瞞著。」

  蘇翎倒有點佩服袁應泰說這話時的坦然了,這麼做很可能被立即剝奪遼東經略的官職,說不定也會被緹騎逮回京城,但袁應泰明知這一點,還是做了。這麼做。比當初在鎮遠樓上點火**。這勇氣相當。

  「皇上能同意我說地策略?」蘇翎問道。

  「這個......」袁應泰想了想,說道:「你的部署。只是其一。當今皇上年紀雖不大,可也知道遼事艱難。這遼餉雖然加派,可也抵不住所需的銀子。兵部、戶部,以及那些御史們,動輒便上書請皇上拿出內帑,以解決兵餉不足的問題。似乎只要皇上拿出銀子,便能諸事順利。可皇上拿出內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去年拿出的二百萬兩,說是賞賜沿邊各鎮官兵士卒,可是已經有人稟報,說是有多處士卒一錢銀子都沒領到。這如何不讓皇上憤恨?」

  「都貪了?」蘇翎問道。

  「也不是都貪,但絕不會是少數。」袁應泰此時倒也想個清廉御史,說道:「我在密折上明說遼陽的實情,這努爾哈赤不來便罷,若是前來攻打,這數萬兵馬不過是填了個窟窿,白白浪費了那些餉銀。是故,我對皇上名言,遼陽必定守不住。」

  「那皇上肯放過你?」蘇翎問道。

  袁應泰看著蘇翎,說道:「若沒有你那些捷報,或許此時我已被下獄了。這次皇上聽進去了你地部署,已經給我回文,遼陽能守則守,不能守則棄。」

  「這麼說,皇上真得懂了用兵進退之法。」蘇翎說道。

  袁應泰搖搖頭,說道:「懂不懂兵法,我不敢評述。當初初到遼陽時,我也是自詡熟讀兵書,以為能一鼓作氣,拿下撫順,將遼事一掃平之。如今丟城失地,才知這兵事,可非從書中來。」

  蘇翎並未附和袁應泰的感歎,繼續問道:「那皇上如何能做出這般決定?且朝中的大臣們能坐視不理?」

  「那裡能不理?」袁應泰話中有些譏諷。似乎將自己放在那些文官地對立面,說道:「就說原監軍道高出,遼陽初陷時便自遼陽逃歸廣寧,在廣寧沒待上半日,便上書朝廷,說遼陽失陷。復言廣寧不可守,請捐以予西虜,用蒙古人去攻打建奴。此人已被遣緹騎逮送京城。不僅如此,朝廷之上,還有人有類似言論,甚至說用收復地疆土給予蒙古人,以此算做獎賞,予以激勵。」

  蘇翎有些哭笑不得,這些文官在軍事上當真可笑。

  袁應泰接著說道:「最終皇上能與大臣們達成一致。還是在於銀子上。」

  「銀子?」蘇翎好奇地問。

  「對,銀子。適才已說過了,大部分的餉銀都用來募兵。而募兵地實際情形,實在不堪。朝廷上有人言:按自有東事宜來,其貽禍最烈者無如募兵。蓋招募之兵,率皆市井烏合,禦敵則不足,鼓噪則有餘,前後糜金數百萬,曾不能得一卒之用。甚者逃而為盜,奸民饑民揭竿從之。中原自此多事矣。」

  蘇翎心中一怔,這朝廷之中,倒還真有看的遠的。

  「此言不說十分,卻也有九分屬實。」袁應泰說道,「皇上一面是不忍再拿內帑卻填無底之洞,而大臣們也因處處要餉而頭昏腦脹。所以,我在密折中給皇上提議,暫停招募新兵,也無需再從各鎮調集兵馬。僅讓已在路上的兵馬繼續趕往遼東入關便可。僅這一步,便能省下無數銀子。」

  「哦?」這卻是蘇翎沒有料到地,他怎麼也不會想到,袁應泰會想出這麼個主意替朝廷與皇上省銀子。

  「袁大人,你當真覺得不要再繼續調集兵馬了?」蘇翎問道。

  「是的。」袁應泰看向蘇翎,說道:「你不是說,這遼東你能收復麼?」

  「那當然。」蘇翎被堵住了嘴。

  袁應泰接著說道:「或許這個提議當真有作用,再加上你地大捷。你說朝廷會不會相信你能收復遼東?」

  蘇翎唯有點頭。這朝廷用了三個經略,花了上千萬的銀子。調集兵馬數十萬。也唯有過一次勝利,反觀蘇翎。僅僅是袁應泰的一步試探,也只給了個參將的職銜,便能做到大捷,且有俘獲明證所言不虛,怎能不改變想法?

  蘇翎轉了轉眼睛,問道:「除了官職,朝廷還給了什麼?我要地那些工匠呢?」

  袁應泰揚揚眉毛,說道:「怎麼?這官職你覺得還小?」

  「不過是個總兵。」蘇翎說得很淡。

  的確,大明朝此時文武官員數萬,總兵雖是武職最高的職銜,可也為數不少,再說,這遼事戰火中升任的總兵官,也是多之又多。當然,對於蘇翎這位從未在這麼高的職位上享受過地人來說,總兵官到底有多威風,他是不清楚的。

  「不錯,遼東總兵,」袁應泰面色稍稍嚴肅起來,說道:「還有提督遼東軍務,征夷大將軍。朝廷已經送來新鑄的關防大印。僅憑這些,你就能在遼東管轄所有的兵馬、百姓。」

  「這樣?」蘇翎似乎這才明白官職地效用。

  憑著這些,那麼蘇翎所做一切都名正言順,且無人敢於違抗。甚至對於朝鮮,也可隨意發文驅使,可不像以往動輒威脅一番。

  「朝廷有沒有派遣監軍?」蘇翎又問道一個關鍵問題。

  監軍是文官控制武官的一個手段,甚至可以直接接管主官的帶兵權。

  袁應泰望著蘇翎,說道:「暫時沒有,但肯定會派。你回去看看聖旨便明白了,不論你做什麼,都要聽從遼東經略地轄制。」

  不說他袁應泰的名字,而說遼東經略,算是給了蘇翎幾分面子。蘇翎當然明白這一點。

  「那袁大人是否全力支持?」

  「我已經說過了。我地仕途可都在你身上,這遼東,也著落到你身上。你放心,即使朝廷派駐監軍,自有我來對付,不會妨礙你帶兵。」

  「多謝大人。」蘇翎當即從椅子上站起來,深深鞠身作揖。

  蘇翎這次可是誠心誠意,儘管對大明朝文官一向沒有好感,但袁應泰做到這個份上,那是舉世難見地。且不派監軍一事提都不必提,肯定不會通過,而有袁應泰對付,自然讓蘇翎省心。

  袁應泰見蘇翎此番比拿到聖旨還要有禮,歎了口氣,說道:「朝廷對你有疑心,還是在情理之中,你也不必多慮。只要你全力收復遼東,諸般事務,我都可以幫你擋著。如今,我們算是在一條船上。」

  「大人放心。」蘇翎說道。

  「我的提議,皇上顯然已經贊同。所有兵馬已經動身地,都趕赴山海關、廣寧一帶駐守。此外,不再調動兵馬,所有的糧餉、器械,都交給你了。」

  「有什麼?」蘇翎禁不住露出喜色。

  「皇上拿出內帑一百萬,專門給你部人馬的餉銀。另外,令工部解紫花布鐵甲三萬副,選鋒梅花甲五千四百副,帽兒盔三萬頂,刀斧弓箭將軍神銳銃鋼鐵哨黃等一律發給。你要的工匠,此時說不定已經到了天津。」

  蘇翎略張著嘴,都有些合不攏了。這可是多少甲杖器械啊,比那一百萬餉銀還要誘人。

  袁應泰滿意地看著蘇翎,總算有一種表情,是自己估計到地。

  「朝廷已經調集船隻運送,不過,你還是得派鎮江水師前往接應,早日拿到,早日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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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東昇 第五十二章 蘇系武官
天啟元年的三月,大明朝遼東都司與天明汗努爾哈赤所建後金國是各有得失,難分勝負。

  最初瀋陽失陷的消息報至京城,朝廷上下頓時嘩然,而後遼陽被圍的警訊沒隔幾日又到,再次引起滿城慌亂,京師當即戒嚴。這幾乎成了下意識的動作,已經沒人關心是第幾次如此舉動。總之是遼東一敗,京師便有一番整治,以至那些無法參閱邸報的大戶們只要見到戒嚴,以及滿城都是坐轎奔向內城的官員,便知必是遼東再失一城。

  不僅僅是戒嚴,還有已經習慣了的內市也遷移至北安門外,並有榜文宣稱,開市日期不變,只是要等平虜之後,再遷回原址。同時,在京城編製保甲,嚴查奸細,而不出數日,便有數名奸細被斬首示眾。一時間真可謂草木驚風,風聲鶴唳之態。

  而朝堂之上,集議遼東方略的群臣又各有一番展現。那些大僚們均是緘口遜避,問及便稱要另選遼東經略人選。而最激烈的,莫過於那些言官、御史,這些人是有言論特權的,說錯了話全然不擔心會被處罰,且本就靠嘴皮子、筆桿子吃飯,此時當然肆意抨擊、駁斥,甚至捲起袖子舉拳相向以及吐口水之類的舉止,也在堂堂大明朝廷上演,根本不顧及朝廟之容。

  當然,起復熊廷弼一事,也是被議論過的,這又引起以熊廷弼為中心的兩面不同派別的爭論。當初彈劾熊廷弼的官員如今都不敢再出聲,原來攻擊的,便是熊廷弼穩坐遼陽不動,由此換上了一去遼東便要收復撫順的袁應泰。這下可好,撫順還沒等定下出兵日期,這瀋陽倒是落到了努爾哈赤地手裡。且遼陽也危在旦夕。若是按這些大臣們心理想地。可沒人認為遼陽還能存得半日。

  這樣一來,當初彈劾熊廷弼的,到成了被彈劾的目標。單這一事,便足足議論了一個時辰,直到皇上怒氣漸生。才稍有收斂。當然,如今遼陽還在袁應泰手裡。熊廷弼的起復一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當袁應泰的大捷報到京城,場面頓時逆轉。倒不是說袁應泰如何力挽狂瀾,大多數地言辭,均指向赫圖阿拉被焚一事,什麼天意、徵兆等等,儘是些言之無物的廢話。正如袁應泰所說,對於蘇翎,以及遼陽地守、棄,天啟皇帝與大臣們還是談論了許久。不知那種細節到底如何。總之一切結果,都順從了袁應泰的提議,倒是遼陽的處置,沒有明確指明,而僅僅是「隨機應變」四字。

  但這四字也便夠了,至少袁應泰已經得到事後可以解釋的指示。

  關於餉銀,朝廷倒是立刻停止了進一步調集、招募各鎮兵馬的動作。除了已經出發的兵馬一律限期抵達山海關外。不再撥付一錢銀子給那些光叫喊著無銀便無兵的各地官員。當然,對在途中的兵馬。銀子是早已發放了的,朝廷也不再容忍拖延。給總兵王威也加了提督援遼兵馬的頭銜,令其可不經稟報,斬參將以下違令武官。

  按朝廷最終議論地結果,這遼東兵馬,也不過從將、兵上著手。如此大捷的建立者蘇翎,當然獨一無二。眼下整個大明能調往遼東的宿將已是不多,再說能調動的大將,大都在遼東陣亡,一個不剩。選擇蘇翎,也是唯一的指望。是故天啟皇帝這回沒在吝嗇內帑,一發便是一百萬,指明專給蘇翎領兵之用,其餘兵餉均在遼餉中支用,不得佔用此項。而原發往後續調集、招募士卒的鎧甲、器械,也都優先調給蘇翎。

  大明朝整治遼事,似乎都在此一舉,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蘇翎這邊,期盼著蘇翎能一舉收復遼東,擒獲努爾哈赤,讓這偏居東北地一塊土地,不再汲取整個大明朝地血液。

  遼東總兵加提督遼東軍務。征夷大將軍蘇翎。由此得到整個大明地支持。而遼東經略袁應泰。名義上仍然是遼東地最高主官。管轄遼東所有文武官員。但如其所言。此時也作為蘇翎地後援。專責與朝廷地公文往來。

  征夷大將軍地關防大印。以及一應儀仗。都是朝廷匆匆趕製而成。袁應泰交給蘇翎地。可不止這些。隨著天津至遼河口地海船而來地。幾乎有半船都裝運地是有關文書、儀仗、關防大印。以及賞賜之物。其中布匹、綢緞以及上千付鎧甲、寶刀等等武官專用地物事。都是賞賜給蘇翎以及相應升職地武官們地。這種「殊榮」。可是其餘地遼東武官從沒有享受過地。

  蘇翎麾下地武官們。當初一起逃出邊牆在群山之中茫然謀生地兄弟們。俱都榮升大明朝正式武職。且各有賞賜。

  作為首領。大明朝遼東地希望。蘇翎得到地賞賜自然最重。

  賞賜給蘇翎計有:銀一千兩。綢緞二百匹。棉布一百匹;另賞選鋒梅花甲五百付。鋒利倭刀五百把。用以充實家丁。

  郝老六、趙毅成、胡顯成、湯南凱、余彥澤、術虎以及鎮江水師地馮伯靈共計七人升參將銜。各賞銀一百兩。綢緞十匹。棉布五十匹;另賞紫花布鐵甲一百副。鋒利鋼刀一百把。

  其餘秦瞎子、胡秋青、顧南、郭傑中、金正翔、彭維曉、袁玉慶、袁山月、羅英、伍祥天、曹正雄共計十二人升任游擊將軍。各賞銀五十兩,棉布二十匹;另賞紫花布鐵甲五十副,鋒利鋼刀五十把。

  這中間除了尚在京城的徐熙,蘇翎的十五個兄弟都得到升賞。真正是一榮俱榮,那些兄弟得到這些賞賜之時,雖然並不稀罕,也多不關心這些職位、品級的高低,但這一片官職名稱,還是令蘇翎的兄弟們心潮起伏,良久不能自抑。

  當初的一番奔波。那些隱在遼東邊牆之上默默無聞、無人關注的小兵。任誰也不會料到會有今日這般輝煌。他們的這位大哥,當真帶著兄弟們走出了自己地一條路,一條完全不同於祖輩地路。誰說是命裡注定?只要跟著大哥走,窮人也能當將

  這些僅僅是截至到游擊將軍一職的武官,另隨行而至的。還有數十道千總、把中以及守備、備御等等空扎,要蘇翎任隨委任。只消將名冊報知兵部備冊即可。

  有了這些空扎,那些在武官學院培訓過的低級武官們,也都被升為千總、把總。尤其是那些最初跟隨蘇翎的女真武官,也未受到不同對待,如術虎地弟弟烏林答,還有尼忙古、阿里侃、浦盧虎等女真武官,大多是千總武職,最低也是把總。另外還有幾名蒙古武官,也被授予把總職銜。

  這些低級武官的共同之處,便是跟隨日久。且都在武官學院裡受過訓,即便是不識字地武官,也有人專門講解。這便形成了一個不成文的規矩,要想升職,則必須是武官學院出來的人。自此,武官學院便成為蘇翎麾下官兵個個心馳神往之地。而最先受過蘇翎親自整訓過的武官,甚至成為一種得以炫耀的資本。因為後面的數批學員。已經很少見到蘇翎的講解了。取而代之的,是這些游擊將軍以上級別的武官授課。

  當然。得到正式的任命文書以及賞賜之物,要花上一段時間。尤其是術虎所在地海西,路途遙遠,接到蘇翎的命令時,已在一月之後了。

  留在遼陽城內的哨探隊長鍾維澤,被蘇翎授予千總職銜,正式管帶遼陽前線的所有哨探,兼管與蒙古喀爾喀一帶的聯絡,是胡秋青與蘇翎之間的聯絡紐帶。對於千總這一級別,朝廷自然無法賞賜到這個地步,但蘇翎仍賞賜其白銀五百兩,算是此次作戰的獎勵。

  這次大捷,繳獲頗多,蘇翎與胡顯成等人在鎮江堡時便決定獎勵官兵,撫恤陣亡將士,那些受傷地士兵更要重重獎勵。好在此次光是在遼陽城內得到地銀子就有數十萬兩,以往僅僅是口頭獎勵的法子,如今變成實實在在地銀子。

  當然這一切的細節,都交由胡顯成負責,蘇翎只管定下方向。隨著這些任命一起到來地,蘇翎決定給予這些新任參將、游擊的兄弟們,每人一萬兩銀子。如今形勢已大大不同,儘管這些兄弟大部分都未成家,但胡顯成已經在考慮這些細節的事情。這一萬兩銀子,足夠眾兄弟娶親成家,養育兒女了。

  對於基層武官,千總一級的獎勵白銀五百兩,把總一百兩。而對於那些士兵,作戰勇猛、殺敵較多的,則立即升職,或是直接調往武官學院整訓。傷者獎勵二十兩,陣亡者五十兩,不過,因蘇翎以往的隊伍中大多是單身,無家無眷,倒是沒有花上多少撫恤銀子。自然,有家有口的,是一個不少地拿到了撫恤。

  胡顯成在鎮江堡城內,挑選出數十套深宅大院,作為這些武官們的住所,予以修整。秉承蘇翎以往的規矩,這宅院之中到沒有配備奴僕,但也不缺照管的人手。一些孤寡老人,或是家中貧苦沒有男人的女子、孩童,還有一些是陣亡將士的妻兒老小,被派駐到這些宅院中居住,每月領取月銀以供衣食之用。

  這也算是一種僱傭之法,但迥然不同與奴僕。好在這樣的人家在戰事頻生的遼東隨處可見,倘若沒有這條路可走,大多人家都熬不了多久,便即湮滅無聞。等到這些宅院的主人有閒回到從未見過的家時,才會發現,這所擁有數十人口的深宅大院,是屬於自己這個以往伺候別人的小兵的。

  至於其餘的武官,胡顯成專門抽調了幾個管事負責辦理。有家有口的,便給予其一定的安家銀兩,由其自辦。而尚未成家單身的,則在千山堡、太平哨,以及鎮江堡外再劃定出一塊土地,予以修建屋舍,算是給予武官們的待遇。這種辦法,甚至遠在海西新城裡的術虎,也得到一筆銀子,讓其照例辦理。

  如今鎮江堡城外工匠雲集,壯實勞力成千上萬。只要有糧食、銀子。根本不愁人手,況且僅朝鮮境內,便湧來數千賺取力氣銀子的男丁,還不算從遼東南四衛聽說消息之後,遠道而來安家落戶的百姓。

  整個遼東的地勢。是沿海岸低平,而中部地千山山脈隆起。將遼東半島隔成兩半。遼陽向東幾十里,便是群山,自然山勢構成了一道安全地屏障。相對而言,鎮江堡雖要比金州離努爾哈赤更近,但卻有群山護衛,反而顯得安全。再說,對岸便是朝鮮,一有危險,渡江而過便可。可金州沿海,除了上島。再無去處。這樣下來,遼陽一帶持續對峙之餘,奔赴鎮江堡的百姓越來越多。相對其餘四衛幾乎無人問津的情形,鎮江堡一帶尚且有人出售糧食,活命的機會當然要大得多。

  這帶來的一個麻煩,便是女人地增多,除去全家建在的。還有上千地未婚女子以及拖兒帶女的寡婦。也都逐日彙集到鎮江堡。這些人除了做些縫縫補補的活兒,便是做飯、洗衣。換取一天的吃食,夜間便住在簡易的棚子裡。因來的晚。劃定的居所地塊上,這些女子也無力去修築房屋,只能等待著一天天地熬下去。

  而數萬人的混居場面,難免會受到其中一些男人的騷擾。在驚叫聲中,巡視的黑甲騎兵迅速趕到,當即將色膽包天地男子捉住,簡單審訊幾句,黑甲騎兵隊長便下令將其斬首,毫不留情。如此連殺數十人之後,才將此種情形杜絕。

  不過,這也使胡顯成覺得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便將陳家大小姐陳芷雲姐妹請到鎮江堡,將照管這些女人的事務,全都交給陳家姐妹辦理,並專門撥調一百名騎兵供其護衛兼做差遣之用。而陳家姐妹很快便趕至鎮江堡,開始出現在數萬人的注視之中。

  這位第一次被人看見一個女人率領騎兵出頭露面的陳家大小姐陳芷雲,絲毫不理會那些目光,在巡視一遍之後,便命人專門開闢出一塊地方,作為這些女人們的住所,撥出糧食供其食用。不過,陳芷雲也未只是如此救濟,而是組織女人們統一做事。至少,蘇翎軍中的衣衫等活兒,是沒有一日斷過的。不久,陳芷雲稍稍熟悉了這近千地女人之後,便開始從中挑選合適地未婚女子,為蘇翎的兄弟們地婚事謀劃,畢竟,這將來大家可都算是親戚了。

  胡顯成撥付的宅院,自然少不了蘇翎地,但不是蘇翎一向習慣住的原鎮江參將府衙,而是另外置備了一所稍微僻靜的宅院。至於蘇翎定下的那一萬兩銀子,儘管未說包括蘇翎自己,胡顯成也是照數撥出。當然,那所院子的主人,便是陳芷雲。

  當陳芷雲最終抵達鎮江堡時,同行的大隊人馬之中,還有全部千山書院的工匠師傅與全套工具,另外,千山學院的那幾位潦倒的夫子,也隨行跟了來。陳芷雲幫忙管帶的這兩部分,可都不需經蘇翎與胡顯成等人的同意,只要陳芷雲一句話,便有足夠的人手與馱馬搬遷。

  胡顯成在鎮江堡城中選取的宅院,都是那些聞風而逃的大戶,這些大戶大都有自家的船隻,只待瀋陽失陷的消息傳來,便全家乘船而去,直赴山東,或是天津投親靠友去了。少數放心不下而心存僥倖的大戶人家,只留下數名奴僕婢女看守房屋,打掃庭院,以便日後太平了再重返家園。

  不過,胡顯成可絲毫沒有半點猶豫,但凡主人不在,一律徵用。可惜那些世代居住鎮江堡而費盡心機修築成的雕樑畫棟,如今可都成了軍用住宅。那些看守宅院的奴僕自然不敢有半點爭辯,再說,胡顯成也問明情形,讓這些僕從婢女或是分地自立門戶,或是到胡德昌的某個商舖某一差使,從此做了自由人。這樣一來,連主人私藏的某些財物、糧米,也都被供了出來,憑白讓胡顯成又佔了便宜。

  陳芷雲被引領至蘇翎的宅院時,不禁一愣,這所深宅大院可正是陳芷雲十分熟悉的,年幼時可來過無數次,就連大門旁的那個斑痕,陳芷雲都還記得來歷。真正是巧合,胡顯成派出的兩個管事只顧挑選房子,給蘇翎的自然是最好的一所,但這恰恰便是屬於鎮江堡張家的住所。除了當初跟隨蘇翎到鎮江的那幾人以外,卻是誰也不知這張家與陳家大小家的淵源,而胡顯成也因忙於事務,無暇親自來看,這幅場景,便擺在了陳芷雲的面前。

  回憶僅僅是片刻之間的事情,陳芷雲很快便調整了心境,大踏步地走進屬於自己的院子,並很快指揮著隨從們開始佈置起來。張家,已屬於過去,眼下的一切,才是真正的未來。
a600360 發表於 2010-2-24 19:42
明月東昇 第五十三章 將軍幕僚
大明朝廷的擢升文書,是由遼東經略袁應泰親手交給新任遼東總兵官蘇翎的,而那些賞賜的銀兩與鎧甲、兵器,袁應泰也派何丹旭招募到人手,直接運往鎮江堡,只是讓蘇翎派個人跟隨帶路。這番好意,可是難得之極。若是讓朝中那些文官知道了,難免會有一番言辭激烈的鄙夷。不過,袁應泰只是表明一個態度而已,全然沒了以往文官的虛文。

  看著袁應泰不斷有銀子變出來,蘇翎也不知這袁應泰身邊到底有多少銀子。原本還想從自己瞞著袁應泰繳獲的銀兩中拿出一部分救濟一下,但見是如此,便也就按下不提。據鍾維澤從何丹旭口中打聽到的,大約是朝廷用船給袁應泰緊急運送了一批餉銀,才使得袁應泰不至於面對近三萬急行軍趕至的明軍囊中羞澀。可見這回朝廷當真是下了狠心,這一個月辦得事情,算是神速。連袁應泰都對救濟遼陽的糧餉多了份信心,若都是按此速度辦理,說不定當真不用捨棄遼陽,便能達到蘇翎方略的目的。

  蘇翎拿著聖旨返回黑甲騎兵的營地,一所空置的大院已被護衛們選作蘇翎的行轅,不僅仔細搜尋過每一個角落,且連飯食都已尋到一個廚子煮好,只等蘇翎返回便可就餐。

  不過,蘇翎回來時,卻吩咐不忙吃飯,在前廳內琢磨了一番。

  這新官上任,除去得到朝廷的全力支持外,屬於蘇翎考慮的事情還有很多。這些不僅有擴從武力的部分,還有今後遼東的治理,卻也要從現在開始。

  大明朝遼東都司一向是以軍制治理,整個遼東全都是衛、所設置。各衛所指揮使也即是當地的民政官員。此時遼東除去三岔河以西、廣寧直至山海關一帶還健全著衛所官員以外。其餘地,包括遼陽、海州在內,所有大明朝原有地建制全被打亂。那些被努爾哈赤佔據的地區便不用說了,寬甸、鎮江一帶也毫無疑問地屬於蘇翎的管轄,且大部分管事們也已擔負起大部分的民事管理職責。而剩下的。便是遼東最為重要地,也是遼東都司的糧倉。金州、復州、海州、蓋州號稱南四衛地部分。

  這四衛良田眾多,地勢又是平緩處多,河流密佈,且又濱海而設,地理位置尤其重要。這些衛所的官員要麼是逃了,要麼便是被徵調到軍中而變成潰兵的一部分,還有一些,被陶安峰的哨探小隊清洗掉了,可以說已經沒有正常的民政系統。而蘇翎,要想掌控這四衛。除了郝老六留在金州駐守之外,還得需要更多的管事才可有一番作為。但,人到哪裡去尋呢?

  不僅這是個麻煩,如果要對整個遼東現有的部分發號施令,這蘇翎身邊也得有一套人馬才行。而此時蘇翎身邊僅有騎兵與護衛,這些兵是用來打仗的,可不是用來傳令的。這聖旨上直說讓蘇翎提督軍務。在這遼東。軍務便也包括民事部分,說穿了。蘇翎的身邊必須帶有一些管事才行。對於部署在別處地營,倒是只需傳一個口令即可。但這僅限於眼前,而要想整理整個遼東,擴軍是必然的一步,到那時,再靠口令,便是十分不妥了。

  蘇翎琢磨了半個時辰,方才有了一個臨時變通的法子,便喚來鍾維澤加以詢問。

  「這遼陽城中,你可識得能說會寫之人?」蘇翎問道。

  鍾維澤既然能做這遼陽哨探的隊長,對遼陽自然十分熟悉,沒有人緣,可怎麼掩飾得下去?當下,鍾維澤略加思索,便答道:「回將軍,屬下認得幾人。」

  「我打算讓其書寫軍令、文書。其中可有可靠之人?」蘇翎接著問道。

  既然要放在這個位置上。鍾維澤不得不謹慎考慮。在仔細斟酌了一番之後。鍾維澤才推薦了一個人。

  「將軍。有一個秀才。叫韓光欣。如今三十多歲。以往也算是大戶出身。不過家道到他這兒便沒落了。便做些筆墨紙硯地生意。開著一家鋪子。此人屬下已認識多年。人還算老實。就是做生意不太在行。」鍾維澤說道。

  「只要肯聽話辦事便行。你去問問。願意地話。便隨我做事。」蘇翎說道。

  「是。」鍾維澤說完。便返身出去尋人。

  大約是韓光欣住地離此不遠。鍾維澤沒多久便帶著一個三十多歲。穿著一身藍衫地人返回。

  「稟報將軍,這便是韓光欣。」鍾維澤說道。

  那韓光欣連忙行禮,說道:「遼陽韓光欣拜見將軍。」大約是鍾維澤已經有所交待,這韓光欣沒有行跪禮。以蘇翎現在這個級別,別說韓光欣一個潦倒地秀才,就是一般的官員,也得按例行叩拜之禮。

  「你可願為我做事?」蘇翎淡淡地問道。

  「將軍,」韓光欣有些為難地樣子,說道:「我沒寫過公文,奏書也不熟悉格式,若是有樣子,可以照著試一試。」

  這話顯見韓光欣也是個老實人,中了秀才,怕也是到頭了。

  「不需那些格式。」蘇翎揮了揮手,說道:「你只需將我說的意思寫明白便可,不需遣詞造句。」

  「那我可以試試。」韓光欣一聽,到是輕鬆了一番。若不是鍾維澤他也認識,也交待過,韓光欣可不敢面對一位總兵說地這般順溜。

  「不過,」蘇翎說道,「我所說的都是軍機要事,必得守口如瓶之人才可,你可明白?」

  「回將軍,」韓光欣說道,「我也曾讀過兵書,這些都曉得的。」

  「那好,」蘇翎說道,「你就在我這裡辦事,需要什麼都有人給你備好。」

  「是。」韓光欣欠身答道。

  「另外,」蘇翎沉吟片刻。又問:「你還能尋到人麼?光你一個是不夠的。」

  「請問將軍。還需幾人?」韓光欣問道。

  「先要十個吧。」蘇翎也估算不出到底要幾人,只能隨缺隨尋了。

  「十人眼下便有。」韓光欣說的肯定。

  「不過,這尋來的人,你可要擔保可靠。」蘇翎強調到,「你可敢用身家性命擔保?」

  「將軍放心。屬下不敢隨意尋人的。都是幾代相識地熟人,還有幾人是親家。不過。不是都有出身,大多屢次不中。」韓光欣說道。

  蘇翎一聽這話,倒笑了起來,說道:「我只要辦事地人,不需那些功名。你且快去快回,我這裡立時便要辦事。」

  「是。」韓光欣說完,便與鍾維澤一起走出去,再次尋人。

  到了晚間,韓光欣與鍾維澤便帶著一封文書面見蘇翎,那是一張列著十人姓名、家世等等詳情的名冊。蘇翎接過一看。見上面寫著:蔣晨蘭、蔣翔祥、朱澤青、許然穎、孔睿家、姜榮羽、謝樂潔、昌佩智、馬亞家、王澤銘共計十人。隨後附錄著這十人的妻妾子孫,住址、產業等等,這大概是鍾維澤的主意,免得蘇翎再花時間詢問。自然,鍾維澤事先已剔除了一些不妥的人選。

  蘇翎將這些人全部喚進廳內,一一注視一遍,說道:「由今日起。你們便是我屬下地人。只要好生辦事,不論有沒有功名在身。日後都會有你們前程。」

  「謝將軍。」眾人一齊答道。

  「韓光欣,這裡面就由你掌總。所有文書一類的事宜,可都由你交待辦理。」

  「是。」韓光欣答道。

  「你們初來,每人二十兩銀子,算是你們地聘金。以後每月照軍餉給付。」

  「謝將軍。」

  「去準備紙筆,現在便開始辦理公務。」蘇翎下令。

  遼東總兵府中幕僚班子,由此開始成立。

  這些潦倒的秀才、讀書人,原本離最底層的百姓也相差不遠,就說韓光欣,別看開著一間賣筆墨紙硯的鋪子,卻連養家餬口都難以維持。鍾維澤十分清楚,韓光欣的妻子甚至不得不從別的大戶人家接一些針線女紅一類的活計貼補家用,而韓光欣卻依舊是一副文人打扮,隨時都保持著秀才的風姿,當然,這是在賣出幾文錢之後的神色。

  其餘的十人也都是差不多地處境,這也是鍾維澤初選時的標準。也唯有這些不能融入那些世家大戶們的圈子之內的人,才能緊緊跟隨蘇翎這顆大樹,以便能謀取一條重振家世的路子。

  蘇翎這第一步也只能這般走法,首先是能掌控,其次才是才能。目前努爾哈赤還在謀算著,此酋不除,蘇翎是沒有機會將勢力擴展到整個遼東的。如今才算是半壁而已,這十一個文人出身的底子,將又是一股力量地彙集。

  蘇翎當天便將這些文書發揮了作用,連續下達數個命令,均是一式多份,寫完即加蓋征夷將軍大印,發往各地武官執行。當然,這次不過算是一個測試,不能算是機密要件。若是連字都寫不好,自然不能留在遼東總兵麾下做事,文人地字,武將的刀,都是吃飯地本錢。

  蘇翎作為遼東總兵發佈的第一道軍令,當然是針對自己原屬人馬。

  蘇翎命郝老六、胡顯成、余彥澤以及曹正雄,還有弓長嶺上地顧南、郭傑中等,每一位游擊將軍,都要單獨募兵達五千人,作為一營獨自存在。這樣下來,原來的每一營人馬都將分拆開來,再次重組。不算術虎在海西的人馬,僅在遼東的,這道命令被執行下去,最終將組建十八個營,九萬人馬。若是加上術虎自身率領的三千多騎兵,還有田大熊的五千披髮軍,將接近蘇翎最初估算的十萬,也正好是向朝廷要求糧餉的數目。

  術虎的數萬部族武裝,在返回海西、東海之後,便回歸本部,也只能算術虎親帶的人數,但也將繼續募集,一切都按千山堡的規矩練兵駐守。而田大熊,此次蘇翎只能給其一個千總的武職,下設五個把總,並讓傳令的騎兵轉達,只要再打一次勝仗,蘇翎也將升其游擊將軍武職。

  這極大地鼓舞了田大熊以及那些披髮軍士卒們,自從赫圖阿拉歸集到披髮軍中,不僅沒有餓過一頓,且已經發了賞銀之外,還有每月的糧餉供應,除了布匹眼下不夠之外,與當阿哈相比,簡直就是天壤之別。而田大熊也逐漸適應了作為武官的角色,且更加心狠手辣,除了給其帶來巨變的蘇翎之外,是誰的話也不聽。再加上田大熊日夜不停的整訓披髮軍,戰力逐日增長,且因那一頭散發,已經表明了其與一般人相比有著非常的經歷,是故這一部人馬將變得異常凌厲。

  馮伯靈的水軍此時已經佔據了旅順,並按蘇翎的指示,擴軍備戰,且將沿海一帶所有的船隻都收歸水師所有,只待蘇翎的命令一下,便將開往山東登州,或是天津,以便運取糧餉、器械。當然,所有經胡德昌等人批准的船隻例外,特許放行。

  馮伯靈已經能夠控制住遼東沿海一帶的海域,儘管其水師的戰船沒有幾艘,但如今海上也沒有任何一艘船可以與鎮江水師對抗。偶爾出現的幾艘不顧禁令拚命逃竄,試圖向遠洋行船的,也都被馮伯靈的戰船追上,火炮放了一輪,便將其鎮住,隨即水兵上船收繳,反抗者當即被殺,絕不容情。

  考慮到如今船隻用處極大,馮伯靈帶領水師出征時,不得不盡量保留船隻,不然,馮伯靈會時時想起海上將軍的話語,要拿逃船試一試火炮的威力。

  至於遼陽城內的明軍官兵,按理也該屬於蘇翎這位征夷大將軍的提督管轄之內,不過,蘇翎並未與李光榮等武官見面,而是以蓋有征夷大將軍大印的文書榜文貼滿遼陽城,令所有明軍官兵沒有主官手令,不得在遼陽城內閒逛,違者當即格殺。同時,黑甲騎兵營的騎兵們開始在遼陽城內巡視,以便徹底執行蘇翎的禁令。

  當然,給予明軍各武官的文書也隨即到達,令其嚴令本部人馬日日操練,不得隨意出營,同時,清點營伍,將老弱不堪、冒名領餉者盡數核實。文書中並未說明有何懲罰辦法,這個事情,將有袁應泰出面對付。蘇翎要做的,不過是要振奮一下明軍的士氣,免得整日裡光拿餉銀,等戰事一起,便又是一股潰兵。

  遼陽城到底守不守,還得再看努爾哈赤的動靜,可也不能白白送給努爾哈赤,就算遼陽城這近三萬明軍實在不堪一擊,但也要給努爾哈赤一個教訓。不過,這顯然非一日之功,蘇翎又在各營明軍中招募敢死士卒,高額懸賞,以再次將袁應泰的虎旅軍重新組建起來,當然這餉銀是由袁大人出的。

  這一系列的事情,都是在短短幾日之內做出的,蘇翎最終的目光,仍然要投向瀋陽一帶,他相信,努爾哈赤倘若還活著,必然會在瀋陽出現。
a600360 發表於 2010-2-24 19:43
明月東昇 第五十四章 攻守易勢
天啟元年五月初一,天色才略略發亮,一名騎兵縱馬狂奔,自北面太子河畔馳來。

  遼陽北門守城明軍一名把總自城頭望見,立即叫醒尚在昏昏欲睡的士兵,各自拿出弓箭、鳥銃,指向來騎方向。

  那名騎兵來到城下,立即從懷中掏出一面腰牌,向城上一揚,高聲叫道:「蘇將軍麾下哨探,有緊急軍情稟報,速速開門。」

  那面腰牌不過三寸大小,正反皆是黑色,四周邊緣篆滿雲紋,中間位置,上書一個「哨」字,字體剛勁有力,顏色純白,在背面還刻有「甲字某某號」的一行小字,也是白色。這是千山堡那些手巧的工匠們精心打制而成,每一面腰牌的製成,都需花費近五日的功夫;另外,在不起眼處還有幾處暗記,這是為提防被人模仿而設。

  此時這名哨探騎兵手執腰牌,正對城頭,屹立不動。但這時天色還未全亮,且距離又遠,這從城頭看去只能模糊地看到那名哨探騎兵是一身平常百姓打扮,至於手中的腰牌,則只是一個黑點。不過,哨探騎兵說話可是聽得清清楚楚。那名守城把總不敢怠慢,立即派人去叫城門下鍾維澤的屬下。

  鍾維澤如今已是千總職銜,但在這遼陽城中,權限卻不僅僅是一個千總武職能做的。遼陽城八道城門,每一處鍾維澤都派駐有五名哨探,專管往來哨探出入。且這每一處城門的五人之中,也有一名經鍾維澤提名而被蘇翎升任把總職銜,與那守城的明軍武官算是平級。再加上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親自到每一處城門巡視時,對鍾維澤屬下的把總不僅好言相詢,打聽一番家世、經歷,且均給予五兩賞銀,倍加激勵。是故這五名哨探部屬在守城明軍之中都是屢受尊重、羨慕的中

  當下那名哨探把總問明城外只有一騎時。便喝令打開城門。

  十幾名明軍士兵奮力推開城門,但也只開了容一騎進出的縫隙。哨探把總當先率屬下走出城門,驗過哨探騎兵的腰牌,說了聲:「兄弟辛苦。」便遞回腰牌,轉身揮手放行。

  那名哨探騎兵在門縫中擠進遼陽城。隨即不耐煩地狠抽了一鞭,就在遼陽城大街之上,縱馬狂奔起來。這讓守城明軍中的一人有些不滿,對著騎兵背影喊了句:「小人撞到人。」

  此時遼陽城中行人並不多,大多是臨晨換班巡街地黑甲騎兵以及剛剛重建的虎旅軍小隊,稀稀拉拉的一些百姓身影,也是早起做事的人。那名騎兵一面在大街上奔行。一面向著巡視小隊的官兵們晃動手中地腰牌,便沒有受到任何盤問,盡皆放行。遼東總兵蘇翎,征夷大將軍的禁令,在遼陽城內只經過兩日,便基本上肅清了遼陽酒肆中明軍官兵雲集的場面,大街上再也見不到閒逛的士兵。往來士卒、武官若是沒有主將的手令。或是說不清來由去處。便一律會被巡查的黑甲騎兵緝拿。中或有嘴硬的兵痞張口謾罵,隨即被劈頭蓋臉地一頓馬鞭抽下去,而若是敢動手,旋即被亂刀砍死。曾有幾名武官自以為是主將家丁出身,並不將這些黑甲騎兵放在眼裡,隨口編排出種種理由搪塞。但黑甲騎兵不屑一顧,喝令其隨隊往去處驗實,若是不符。一律斬首示眾。

  此時最初報至袁應泰處。袁大人還擔心會引起兵變,這也是袁大人盼到援兵之後沒有整治亂兵滿城地原因。袁大人婉轉與蘇翎談及此事。但蘇翎卻一笑了之,讓袁大人不必多慮。兩千黑甲騎兵足以平定任何亂兵。

  果然。被斬首示眾了十幾人之後。並未出現袁大人擔心地兵變現象。反倒是連李光榮總兵等幾名武官。管帶起那些一路收容地潰兵地時候。也要輕鬆許多。這讓袁應泰在心內又暗自長吁短歎。這般鐵腕手段。他自愧不如。當初作為遼東經略上任時。殺得幾名武官。已經算是袁大人最為嚴厲地手段了。可從未想過如蘇翎這般。只要不尊軍令。便即斬首地嚴酷軍紀。

  不僅這幫潰兵。以及李光榮等武官管帶地尚未上過陣地士兵變得聽話易管。連蘇翎發佈地出操站隊。習練戰陣、兵器、弓箭地命令。也已開始在城外軍營裡得到執行。整個遼陽城地援兵。此時才算像個軍營地樣子。

  那名哨探騎兵奔至鍾維澤處。隨即被帶往院內。面見蘇翎稟報。

  此時蘇翎早已起身。正與韓光欣說事。

  這幾日韓光欣以及其餘十名書吏。可是忙得手腳酸痛。蘇翎所吩咐地事情。並沒有規律。幾乎是想到什麼。便命韓光欣等人記錄下來。稍加整理。便照舊是一式數份。發往鎮江堡等地。當然。這些文書地內容。大多是韓光欣所不瞭解地。只有等寫得多了。自然會知曉蘇翎所有部屬地實情。為此。蘇翎將韓光欣等十一人地家眷全部遷往鎮江堡。並給予每戶五十兩銀子地安家費用。題中之意。自不必明說。

  鍾維澤帶著哨探騎兵入內。蘇翎一見。立即問道:「可是瀋陽地消息?」

  「稟報將軍,」那名騎兵哨探行禮說道:「自薩爾滸有五千八旗兵向瀋陽方向行進。」

  「哦?」蘇翎一怔,旋即又問道:「看清是哪一旗地人馬了麼?」

  「稟將軍,屬下親眼所見,五千八旗人馬中八旗旗幟都在,且服飾顏色也是各旗都有。」哨探回答說。

  「各有多少人馬?」蘇翎問完,又覺這個問題不太妥當。能看清八旗旗幟,就已經距離八旗兵馬非常之近了,這些哨探可都是好不容易精挑細選出來的好手,可不能因此折損了。

  「回將軍,屬下沒有細數,不過,按八旗每一旗隊伍長短來看,兵馬人數相當。」

  蘇翎又是一怔。這算什麼?八旗平均出動?既不是全部,也不是派駐數旗,這其中未必有什麼含義?

  「下去休息吧。」蘇翎說道。

  「是。」哨探騎兵隨即退出門外。

  蘇翎緩緩在椅子上坐下,思索著這五千八旗兵地用處。鍾維澤與韓光欣都站在一旁,默不作聲地侯立著。

  「鍾維澤。你的哨探可還有其餘的什麼消息?」蘇翎問道。

  鍾維澤既然升任遼陽哨探千總,這份內之事,便相當於趙毅成的哨探分部的工作。一些零散的消息,要經過鍾維澤粗選一遍,不然,以蘇翎地繁忙,遠不能聽取所有的哨探回報。

  「將軍。其餘的哨探,沒有兵馬行動的消息回報。」鍾維澤說道。

  「兵馬?」蘇翎看著鍾維澤,稍稍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鍾維澤,哨探不僅僅是探尋兵馬動向,其餘的,也要多加打探。這個。趙毅成沒交待給你麼?」

  鍾維澤面上稍稍一紅。但隨即站直了身子,想了想,回到:「將軍,其餘地消息也有。瀋陽一帶的百姓幾日前已開始補種農田。但薩爾滸附近,還沒有見到有女真人播種耕田。」

  蘇翎注視著鍾維澤,然後稍感滿意地點點頭。這個年輕人不愧是趙毅成挑選出來的人,不說其在遼陽陷落時的表現,單說適才的情景。已經算是一個可以重點培養的人才了。肯學。擅於機變,便是日後拓展的基礎。

  「這便好。」蘇翎耐心地說道。「所謂兵馬錢糧,這糧食可是努爾哈赤起兵地緣由之一。所以,這哨探並非只能從兵馬調動上著手,若是做得好了,僅憑糧草數量,便能推測出對手的大致方略。」

  「謝將軍教誨。」鍾維澤欠身答道。

  蘇翎點點頭,繼續說道:「這哨探一事,學問大著呢,日後有機會見到趙毅成,讓其多點撥你幾句,餘下的,可都要靠你自己的腦子了。」

  「是。」鍾維澤低聲答道,「屬下定多動腦子,多想法子。」

  「嗯,」蘇翎應到,「你也看到了,咱們的兵馬與別的營伍完全不同。只要有本事的人,建功立業地那一天便不會遠。咱們只獎賞辦事地人,不講資歷、家世。以往你這一部,是粗略了些,再加上時間太緊,有些疏忽,也屬情理之中。但......」

  鍾維澤心中一緊,不知蘇翎會如何懲罰其適才的疏忽。

  「你要知道,兩軍對陣,一個疏忽,便可能是成千上萬條性命。」蘇翎說道,聲音雖不是十分明顯的嚴厲,但卻透著幾分冰冷的氣息。

  「是,屬下一定記住。」鍾維澤答道。

  蘇翎看著鍾維澤面色更紅了,便安撫道:「只要你時時記住這一點便好。如今趙毅成忙著其餘幾路的哨探,尤其是太平哨一帶,尤為緊要,那可是咱們的後路,正是努爾哈赤的前哨。這些便夠趙毅成忙的了。至於遼陽,也只有你盡快擔起來,才是我們戰勝努爾哈赤地前提。有些事情,不要我說,你才去做,但凡與哨探有關地,你只管去做,不要怕出亂子,萬事都有我在。」

  「是。」鍾維澤的語氣開始變得堅定了些,聲音自然響亮。

  蘇翎這才再次想了想,問道:「你想想,這八旗兵派這五千人馬,進駐瀋陽,其中有何目地?」

  經過適才蘇翎的一番指點,鍾維澤沒有立時回答,而是微微低頭,細細琢磨。

  此時,一旁坐在桌邊地韓光欣,仍然手執毛筆,做寫字狀。蘇翎與鍾維澤談及軍務,韓光欣是走也不是,繼續聽也不是,只得低頭乾等著蘇翎發話。

  「韓光欣。」蘇翎卻點了他的名。

  韓光欣連忙站起身,答道:「在。將軍吩咐。」

  「坐下吧。」蘇翎點點頭,示意道:「你適才也聽見了吧?」

  韓光欣急了,連忙說道:「將軍未吩咐,不敢擅離,還請將軍恕罪。」

  「不是說這個。」蘇翎見其誠恐誠惶的模樣,不覺一笑,說道:「你當請你們來,當真只是寫寫字。抄幾份文書?只要你們有本事,我一樣會重用。」

  「這個......」韓光欣遲疑著,說道:「可我們從未到過軍營的。」

  「又不是讓你們領兵打仗。」蘇翎笑著說道,「人各有所長,就看你們有沒有那份心了。」

  說起心思。這位剛剛高昇的遼東總兵官,征夷大將軍,豈不正是韓光欣等人藉以重振家風的機會?說沒有那才是怪談。只是這初來咋到,還不敢顯露罷了。其實那份心思,在鍾維澤尋到韓光欣時,這點機敏,還是韓光欣骨子裡便有的。至於。蘇翎,這用人之道倒也是初用,但人心都是類似,只要看自己給的,與對方想要的,是否能走到一起罷了。

  「那......請將軍容我想想。」韓光欣可不想錯過這個機會。

  「嗯,此時不忙。你儘管想。」蘇翎笑著說道。

  一時間。廳內一片安靜,包括蘇翎在內,都在思索著這五千八旗兵開往瀋陽地含義。

  不久,鍾維澤率先開口,說道:「將軍,這五千八旗兵,駐守瀋陽,定是最主要的目的。」

  「嗯。」蘇翎點頭。說道:「這一步也應該如此。」

  「以往哨探得到的消息,瀋陽城內也不過三千多八旗兵。餘下的,還有數千地降兵。漢人、蒙古人都有。若是僅憑這些人守瀋陽城,也守不住。這回加派五千八旗兵馬,總數有一萬二千左右,那努爾哈赤算是暫時可以放心瀋陽的安危。」鍾維澤說道。

  「說的對,」蘇翎說道:「一萬二千,足夠守瀋陽,若是憑此時兩樣的三萬官兵,怕也打不下瀋陽城。」

  「還有沒有別的看法?」蘇翎又問。

  鍾維澤經過適才的思索,已經有一些推測,此時便大膽地說出來。

  「將軍,這遼陽收復,也有一個多月了。按說咱們一直提防著努爾哈赤再次回攻遼陽,但這麼久了,努爾哈赤卻只派了五千人馬進駐瀋陽。屬下推測,至少眼下努爾哈赤的目標,不是進攻遼陽。」

  這與蘇翎地某些猜測有些接近,蘇翎點頭鼓勵道:「接著說。」

  「將軍,咱們這一次將努爾哈赤打得這麼慘,最擔心的便是努爾哈赤的報復。據以往有關努爾哈赤的傳聞,其以十三副鐵甲起兵,最初也不過百多人的下屬,但仍然打下這片疆土,可見其雄心不是一般的女真部族首領可比。並且,傳說其有仇必報,以往在邊牆一帶也是,若是遼東襲擊其部屬,努爾哈赤必然也出兵擄掠一番復仇。」

  「嗯,」蘇翎說道,「努爾哈赤的性子,是如此。」

  「所以,屬下推測,」鍾維澤看了蘇翎一眼,接著說道:「等了一個多月,努爾哈赤才派五千人馬增強瀋陽地駐守兵力。這說明,努爾哈赤報仇地心思,已經不像從前了。或者說,努爾哈赤已經沒那麼大的雄心了。」

  「哦?」蘇翎有些吃驚地望著鍾維澤,從這個角度去分析努爾哈赤,足見鍾維澤的確動了腦子。

  「那你說的這個......雄心,若是努爾哈赤當真沒那麼大了,對我們的部署,有什麼作用?」蘇翎問道。「將軍,若是屬下推測的不錯,那努爾哈赤既然沒了信心,這五千人馬派駐瀋陽,便說明努爾哈赤目前的部署,是一個守字。」鍾維澤繼續大膽推測。

  「繼續說。」蘇翎臉上沒有出現對錯的神色。

  鍾維澤變得有些小心了,但仍然繼續說道:「努爾哈赤既然採取守勢,便暫時不會立刻進攻遼陽。按以往將軍說過地那些情形,努爾哈赤剩下地兵馬,定然會在收拾農事。畢竟努爾哈赤還有數萬女真部屬,那些人也要吃飯的。不過,屬下地哨探無法進入薩爾滸以北地區,這些情形,怕是要等李永芳的人回來才能知曉。」

  「李永芳呢?還沒到麼?」蘇翎問道。

  「今日午時便該到了。」鍾維澤說道,「昨晚說是住在弓長嶺上。」

  「嗯。」蘇翎不再問了。「你還想到什麼?」

  「將軍,這遼陽......」鍾維澤沒有說完,但言下之意,蘇翎還是立刻明白了。

  蘇翎制定地策略,一直是以努爾哈赤要進攻遼陽為前提,如今努爾哈赤既然採取守勢,顯現出一幅力竭的模樣,那蘇翎的策略,豈不是要全盤更改?這可是完全否定了蘇翎的決策,是故鍾維澤還是有所顧慮,不敢直接說出來。

  蘇翎看了看鍾維澤,說道:「你不必顧慮什麼,這是商議軍事,有什麼話都可以說出來,這才叫議事。這部署並非一成不變,只要對手改變策略,我們也得相應而動。打仗便是比得哪一方變得快,變得准,並非我做的決定,便不能更改。明白麼?」

  「屬下明白。」鍾維澤答道,隨即將前面的話補充完整,說:「將軍,這努爾哈赤不來,遼陽便可以不棄。甚至,我們還可以試試攻打瀋陽的法子。」

  這可是夠激進的了。袁應泰也不過是想堅守遼陽,這鍾維澤卻已開始向收復瀋陽了。

  不過,蘇翎並未評價鍾維澤的提議,而是繼續問道:「那麼,這五千八旗兵,為何是均分的?這裡面有什麼東西藏著?」
a600360 發表於 2010-2-24 19:43
明月東昇 第五十五章 為奴之選
五千八旗兵由八旗均分組成,這一點尤其令人疑惑。

  按說八旗兵都是從各旗下屬牛錄中抽調而來,且也只是給自己本旗旗主的隊伍使用,除了努爾哈赤能夠任意調動之外,其餘各旗均無法指揮別旗人馬。那麼這五千兵馬的八旗兵,要麼是努爾哈赤下令調遣的,要麼,便是八旗旗主一起下令抽調出來的人馬。可若是努爾哈赤調遣的,又怎麼會弄出個八旗均分的樣子?這不是麻煩麼?指令一部八旗兵馬駐守瀋陽不是簡單易行麼?難道努爾哈赤還有別的什麼意圖?

  對這一點,蘇翎一時還想不明白。這在以往任何一次八旗兵馬的調動中,也是從未有過的現象,此時又在判斷遼陽攻守的節骨眼上,不能不讓蘇翎倍感疑惑。

  鍾維澤沒有回答蘇翎的問話,這個消息是他屬下的哨探帶回的,人也是其挑選出來的。對消息的準確度,鍾維澤是確信無疑,但對於蘇翎要問的,卻是想不出一個頭緒。

  這時,在一旁聽了許久的韓光欣欲言又止,一幅想說不敢說的神情。蘇翎倒一時沒有發現,鍾維澤見了,便示意蘇翎向韓光欣看去。

  「怎麼?你有什麼想法?儘管說便是。」蘇翎問道。

  第一次發言,韓光欣還是很小心,說道:「將軍,聽說那建奴的八旗,都是由其兒子管帶,這可是屬實?」

  對於這個問話,蘇翎還有耐心,說道:「大致上是如此吧。那八旗旗主,眼下也都算是都屬於其兒子的。至於最初,此時也不必多說了。」

  那韓光欣眨眨眼睛,繼續說道:「將軍,屬下認識一位朋友。其執掌祖業,自己也經營了幾十年,攢下不少家產。後來染病在床,不能再打理家業,便想將家業轉給自己兒子主掌。這按說是該給長子繼承家業。可這個長子一心想進學科考,儘管屢試不中,但仍癡心不改,對其父的產業毫無興趣。而我這位朋友一共有五個兒子,這給長子吧,肯定要將產業敗光,可給其餘哪兒兒子主掌。勢必也無法名正言順。」

  韓光欣此時講起了故事,蘇翎與鍾維澤開始還耐著性子,但漸漸地便有些不耐煩了,那鍾維澤更是顯現在臉上了。

  韓光欣連忙結尾,繼續說道:「所以,我這位朋友最後便將家產一分六份,平均劃分。是否敗家。全看他們自己了。」

  蘇翎與鍾維澤一聽這乍然而止地故事。稍稍一怔。隨後。蘇翎看向韓光欣。說道:「你地意思。這八旗是被分成八隊地?」

  韓光欣連忙說道:「將軍。屬下不敢亂說。這都是猜測。若當真是八個兒子。這產業不好劃分地話。這家業必定是要敗地。我那朋友便是如此。家產分過之後。很快便一敗塗地。如今在遼東。連名字都不為人知曉。」

  從這個角度上去推測。也難得韓光欣敢說敢講。儘管這聽起來有些扯得遠了。但這個態度。還是值得肯定。

  蘇翎笑著說道:「嗯。也算是一個新想法。」

  蘇翎心中真實地想法。是這韓光欣地新角度想地結果。算是一個好兆頭。這與適才鍾維澤地一番估測。正好能聯繫起來。這說明努爾哈赤當真有些老態。既然不能當機立斷揮兵反擊。反而採取一味堅守瀋陽地策略。這份心思可是暮氣十足了。

  這一點。再加上李永芳打聽到地努爾哈赤地傳聞。這說不定努爾哈赤可真是病得不行了。那八旗也未必便是努爾哈赤妥協地結果。努爾哈赤地八個兒子。也能妥協出這樣地一個決定。

  這個推測雖然還得花很多功夫才能得到確實,但這個想法在心理上,已經使得蘇翎傾向於結果了。

  想到這裡,蘇翎精神為之一振,說道:「韓光欣,你來寫一道文書,發往遼陽城外各營人馬。」

  「是。」韓光欣連忙回到桌子邊坐下,提筆沾墨,等待蘇翎口述。「命:各營備戰,收拾兵馬、器械,廣佈哨探,隨時聽命殺敵。」

  蘇翎只是簡單下達一份軍令,也就是給各營一個緊張的考核,看看這幫明軍到底會如何表現。隨後,韓光欣又出去讓那些書吏們一式幾份,加蓋征夷將軍大印,隨即發往城外各營主官之處。

  「我去面見袁應泰袁大人,李永芳若是到了,直接去經略行轅。」蘇翎對鍾維澤交待。

  「是。」鍾維澤答道。

  說完,蘇翎便率領護衛們,上馬直奔遼東經略袁應泰的府衙而去。

  到了袁應泰地府衙,卻只有何丹旭一人在,說是袁大人去巡視他的虎旅軍去了。

  何丹旭便連忙命人前去尋袁應泰袁大人,說是蘇將軍有要事相商,請袁大人回府。

  這邊何丹旭便請蘇翎坐在前廳等候,這上茶自然是有的,另外,還給蘇翎端上一份麵點。這早上說了許久,卻還真有些餓了。蘇翎當下也不客氣,伸手便取了一塊,塞進嘴裡。味道還不錯,略略帶甜,蘇翎便連吃幾口,將一盤子麵點都吃了下去。這到底是文官出身,享受可是本能,這遼事稍稍有些寬心,這些糕點便已有人給制備了。

  蘇翎吃完,何丹旭有遞上一塊熱呼呼的手帕,給蘇翎淨手。蘇翎接過,看著何丹旭,笑著問道:「你一直這麼伺候袁大人的?」

  「是。」何丹旭帶著謹慎的笑意答道。「小的跟這袁大人也有不少年頭了,一向如此。」

  蘇翎看著何丹旭地笑臉,卻突然想起一個問題。

  在千山堡,幾乎所有地百姓都是類似的出身,彼此間相差不大,就算是原來出身大戶人家的,如同陳芷雲這樣的出身,也因各自不同的經歷。最終流落到千山堡的群山之中謀生。所以,蘇翎講述地關於沒有奴僕,大家每個人都有平等生存的機會時,自然是贏得了幾乎所有人地嚮往與支持。這也是蘇翎僅憑那十幾個兄弟,最終能掌控千山堡地最主要的基礎。

  蘇翎帶隊將繳獲所得。以及與胡德昌商隊貿易所得,均分給那些原本一無所有地百姓、士兵,而那些辛勤墾殖出來的農田產出,也大部分上繳成為公糧。還有那數之不盡地毛皮、山珍,以及更為貴重的人參,也都不是按山外的價值予以核算,幾乎全都算是免費地交由胡德昌的商隊拿去貿易。在千山堡那一帶。也當真沒有奴僕,就算日後連勝的結果,也沒有多少人家能夠比鄰居過得更好。而那些管事們,除了分得一定地口糧、銀兩之外,也沒有更多的高於一般百姓。這算是屬於蘇翎開創的一片天地。

  但隨後,到了寬甸之後,情形便開始變化。蘇翎的那些規矩倒是沒有破壞。但是關於奴僕的辦法,卻連有些自己便是奴僕的人,都不願聽從。蘇翎因一直忙於軍務,這些事情大都由胡顯成處置,也未多過問。胡顯成也未向蘇翎提過這中間有什麼不妥。蘇翎心中只大致有個印象而已。

  不過,此時看到何丹旭的那張笑臉,蘇翎才恍然明白。這當不當奴僕,固然有其被逼迫、無奈地一面。但也有主動投靠。附身為奴地人。對於這些人,依附主人。不僅能夠吃穿不愁,甚至也能得到一定的權利、銀子。如眼前這位何丹旭。若不是投身於袁應泰的名下,放在人群之中是連個影子都找不到,如何能有今日這般情形?不說蘇翎送給其的賞銀,恐怕平日裡袁應泰的打賞便有不少,而那些欲鑽營袁應泰袁大人路子的官員們,少說也要給這位袁大人的心腹親隨一些打點銀子。

  這難道不比其作為一個自由人強?蘇翎此時才明白自己定下的規矩,過於憑空想像了。蘇翎想要地,是每一人可以自由選擇自己謀生地方式,與生存的權利,這些話雖然不一定能被人聽懂,但蘇翎在千山堡還是做到了這一點。但,蘇翎此時明白地是,選擇做奴僕,也是一個人的自由,就如何丹旭,怎麼看也不像是被人逼迫而至地,倒反而十分享受。

  關於奴僕的規矩,便由這一刻發生微妙的變化。蘇翎仍然要給奴僕變成自由百姓的機會,但對於自願成為大戶人家的奴僕的,便不再干涉。此時,蘇翎更想起在昔日攻佔鎮江李家堡寨後的那些婢女。對於那些無法耕種農田謀生的女子,恐怕也是選擇了一天最適合自己的路子走。這個時候,大明朝所有的大戶人家裡,做一個小妾,甚至做一個大戶人家小姐的貼身奴婢,也要比一般農家的女孩子好上百倍。蘇翎已經開始理解那些打死不願種地的女孩子的想法,雖然顯得怕過得辛苦,但也情有可原。

  想到這裡,蘇翎暗暗決定,等與袁應泰商議完畢,便回去給胡顯成寫一封長信,將適才的想法都說給胡顯成聽聽,讓胡顯成去定出更為妥當的規矩。

  蘇翎此時並未想到,這個偶然間的轉變,給其帶來多少好處。這些改變,要在數年之後,才會顯現出效果。而整個遼東,再也看不到任何一個反對蘇翎的人。

  蘇翎尤自坐在椅子上出神,那何丹旭也不敢打擾,默默地站在一旁侯立著。

  那袁應泰袁大人足足有半個時辰,才自城外的軍營中返回。

  自從蘇翎決定為其重組虎旅軍,袁大人雖說對上次遼陽之戰心有餘悸,尤其是對虎旅軍最後的潰散實在傷心,但還是鼓起信心,要在自己手上掌握一支真正的軍隊。儘管袁應泰對蘇翎所管帶的士兵隊伍分外佩服,這羨慕之餘,也未免有幾分暗中比試的味道,至少,袁應泰也要訓練出一部能看得過去,最好能一戰的軍旅。這其中多少也帶有對遼陽失陷的彌補心態,重振整個大明的軍伍,袁應泰可不敢想像,但重振虎旅軍,把握還是相當大的,再說,這虎旅軍的餉銀,不是還在自己手上麼?

  當然,在看到蘇翎派出數隊黑甲騎兵,在城外各營為其招募到的士卒時,袁應泰更是興奮。黑甲騎兵們挑選的人選,自然比袁應泰當初只是懸賞來的可靠、細緻,不僅刀馬嫻熟,弓箭也是要十中七八的,才能入選。當然最後實在挑不出了,且那些武官們的家丁也不好奪人之愛,便稍稍降低了標準。

  這樣,蘇翎便為袁應泰挑選出三千人,仍然沿用虎旅軍之名。袁應泰也為此張布榜文與軍營之中,給餉銀每月二兩,斬首敵人一級首級的,另賞五兩。條件卻是不多,只要按照蘇翎的軍規軍紀執行,便可。這使得虎旅軍的士卒們分外聽話,袁應泰並未去過幾次虎旅軍的營地,卻也能每次發令,而令出入如山,徹底地得到執行。

  袁應泰是故每日都要到軍營中去待上幾個時辰,若不是還有眾多公務要辦理,袁應泰大可如一個游擊將軍般地泡在營地不走。

  袁應泰返回行轅,一身是汗,看樣子像是也參與了一回操練。

  「袁大人,」蘇翎說道,「虎旅軍如何?」

  「好,好好。」袁應泰連說了三聲,以示滿意。「若是時間足夠,我們整訓出三萬這樣的人馬,便足以與八旗兵對陣。」

  剛說完,大概是袁應泰隨即聯想到蘇翎的策略,這哪兒還有多少時間訓練新的虎旅軍?只要努爾哈赤一來,這整個遼陽便要全數撤走。想到這裡,袁應泰面色一緊,連忙問道:「蘇將軍,未必是努爾哈赤來了?」

  「不是。」蘇翎很欣賞袁應泰適才說道虎旅軍時的表情,便說道:「袁大人,不是努爾哈赤來了,而是你的虎旅軍,可以有更多的時間訓練了。」

  「哦?」袁應泰忙問,「此話怎講?」

  蘇翎便緩緩就早上的消息給袁應泰講述了一遍,並將一些估測結果,也一併告訴了袁應泰,其中,便有關於這

  「勢」的一部分。這「勢」字,對於袁應泰的這樣的文官來說,可是不陌生,或者說文官們擅長的,便是不戰而屈人之兵,只不過不是用在軍事上罷了。

  「那麼......」袁應泰遲疑地問道,「這遼陽可以住下了?」

  蘇翎也猶豫了一下,才回答道:「再等等消息吧,若是按目前來看,還是可以多住一陣子。」

  「那就好。」袁應泰沒有多說,能夠讓蘇翎這般改口,已經算是不錯了,至少與袁應泰期望的走近了一步。但袁應泰也知道,這個策略關係到數萬人的生死,是不會僅憑一個消息,便徹底改變。

  正在這時,何丹旭進來稟報:「蘇將軍,外面有個叫李永芳的求見。」

  蘇翎一聽,急忙說道:「叫他進來。」何丹旭出去傳令。

  蘇翎轉頭對袁應泰說道:「大人,這消息以來,咱們便可定下遼陽的去留了。」
a600360 發表於 2010-2-24 19:44
明月東昇 第五十六章 牛錄歸附
李永芳攜其子李延齡,本跟隨蘇翎的黑甲騎兵營一路而行,不料卻得到消息,說李永芳派往界凡、薩爾滸打探消息的幾個部屬,有要事稟報,不過,卻是要從鴉鵠關返回,請李永芳稟報蘇翎,令鴉鵠關上那一百守軍放行。來人倒是從遼陽一帶過來,一路奔赴鎮江堡,且剛好在路上錯過蘇翎的黑甲騎兵。這才再次趕往璦陽堡。好在蘇翎率隊與田大熊的披髮軍匯合,耽誤了一陣子,不然,這還得再趕到遼陽才能追上。

  李永芳當初是在遼陽將一眾下屬分派出去,這些重賞之下的部屬,也都是從遼陽一帶滲透進薩爾滸、界凡的,恰逢努爾哈赤率八旗兵追趕郝老六與術虎,這些人倒是輕而易舉地便進入後金轄內。而蘇翎交代鍾維澤做的接應,也是多佈置在遼陽。即便後來李永芳跟隨蘇翎返回鎮江堡,這一路上也是經鍾維澤打點中轉,倒是沒有收到沿途蘇翎設置的兵馬阻隔,但這回,這些人竟然要從鴉鵠關返回,這就得要蘇翎下令給予同行了。

  李永芳對此也有疑惑,但這些屬下從事哨探一職也有不少日子了,不是特殊情形,也不會作此一舉。那位報信的屬下,也不知究竟是何事要從鴉鵠關進入。這是做哨探的一個基本要點,每人各管一事,彼此不相干涉,也不打聽,避免因一人出事而全盤受到影響。從這一點來看,李永芳做哨探頭目的腦子,也不比趙毅成差上多少。蘇翎讓其發揮所長,也算是用得恰到好處。

  李永芳正等待屬下們帶回有關努爾哈赤的進一步消息,以便讓其在蘇翎面前顯示出更穩當的份量。這事雖然說得含糊,但卻預示著必然有重要消息傳來。李永芳已經隱隱覺察到一定會是不小的好消息,這若是僅僅那幾個屬下從鴉鵠關返回。即便是鴉鵠關上蘇翎設置的一百守軍不予放行,也自能翻山越嶺而過。與李永芳急於在蘇翎面前表現自己的能力一樣,李永芳地這些下屬,也各自都有一身本事,否則。李永芳也不必自刀下留下這些人的性命。

  如今既然必要請示鴉鵠關放行,那麼,這定然會是另一番情形。要麼是攜帶有不便翻山越嶺行走的物事,要麼。便是有大隊人馬同行。這些屬下除了探聽消息,也有策反努爾哈赤下屬的任務,只不過是作為後續手段,不是眼下急於去辦的事。李永芳將這些猜測一一稟報蘇翎,沒有絲毫隱瞞。蘇翎當即令其帶上自己地手令,又讓田大熊親自帶隊,領一千披髮軍前往鴉鵠關接應。不論是不是有什麼緊要的事情,這田大熊的兵。正該多練一練山中行軍佈陣。蘇翎在遼陽城中收穫朝廷獎賞的這幾日,李永芳剛好辦完鴉鵠關上地事情,隨即趕往遼陽。恰恰便在遼東經略袁應泰與蘇翎談話之時,將所得到的好消息,稟報蘇翎。

  李永芳進到遼東經略袁應泰的行轅,跨進前廳,抬眼便見到袁應泰與蘇翎端坐在椅子上。

  李永芳稍稍猶豫,旋即行禮,說道:「屬下李永芳拜見將

  說完,還是遲疑了一下。轉向袁應泰。欠身行禮,說道:「拜見經略大人。」

  蘇翎軍中的規矩。這軍禮大致是仿照明軍中的禮儀。明軍中除常規按照官階等級行跪禮叩拜之外,還有一種適用於穿戴鎧甲的軍禮。卻是不跪的。蘇翎自從千山堡起兵時,便定下的軍禮,不過是雙手抱拳作揖,欠身低頭而已。至於軍中士兵,也是如此,當然,大隊士卒在武官接見時,則必須挺胸抬頭,紋絲不動才算是恭敬。

  是故這李永芳口中所說地拜見,也是學自蘇翎軍中。

  蘇翎只微微點頭示意,而袁應泰,卻是冷眼瞧了瞧李永芳,坐在椅子上毫無表情,不過,蘇翎離得最近,卻彷彿聽到一聲低低的「哼」聲。自然,李永芳是沒有聽到。袁應泰對這類降官,一向不會有什麼好感,對於那些四處討食而不管主人是誰的蒙古人,袁應泰多半是出於憐憫之心,沒有對之過多鄙視。但對於李永芳這類地,礙於蘇翎在場,袁應泰沒有在面色上表露什麼,已經是給李永芳最好的待遇了。

  袁應泰最初聽說李永芳以及佟養幀之流地降官名字時。也曾流露過。一旦這些人落在自己手裡。那是定斬不饒。不過。顯然此時這種想法沒有露出苗頭。再說。這李永芳等人降地。也不是他袁應泰。這點袁應泰還有有自知之明。想當初重回遼陽城下。遼東經略這麼高地官階。可是孤身一人。若不是蘇翎。袁應泰早就成了火中鳳凰。至於變成什麼。還很難說。李永芳成了蘇翎地屬下。袁應泰是一句話都未提過。甚至蘇翎不曾給予李永芳任何官職地做法。還讓袁應泰有某種欣慰地感覺。

  至於李永芳。見到袁應泰時地心境。也是說不出地難受。當初在明朝駐守遼東撫順城時。李永芳不過是一個游擊將軍。就在撫順同城之中。也算不上最大地官職。這遼東經略可高出多少個品秩?若是還按大明朝時地禮儀。李永芳不跪便是不敬之罪。僅憑這一點。一個遼東經略便可將其定罪撤職。這還不算有過投奔努爾哈赤。並與努爾哈赤算是親家地經歷。所以。李永芳最初地猶豫。那是心中轉了無數個圈子。最終還是選擇先向蘇翎行禮。至於給袁應泰地。只能算作勉強。

  這個舉止。待袁應泰絲毫沒有發話。且也沒有動怒地神色之後。讓李永芳堅定了自己是屬於蘇翎一部地心思。當然。李永芳還遠沒有想到蘇翎今後會成為什麼樣地勢力。在遼東。最有名地莫過於李成梁。但其也不過是個總兵。一家大小無數武職、世襲職位。在遼東威風顯赫。蘇翎目前還是孤身一人。只聽說有十幾個兄弟。卻談不上家族勢力。不過。僅憑這小小地禮節一幕。已經讓蘇翎身上所具有地無形力量。初步顯現出來。

  「你地事情辦得如何?」蘇翎問道。他自然不知適才這一幕中間所暗含地寓意。眼下蘇翎只關心軍事部分。

  「稟報將軍。」李永芳面對蘇翎。微微低頭。說道。「屬下排除去地那幾人已經自鴉鵠關返回。」

  不待李永芳說完。蘇翎便緊跟著問道:「有什麼消息?」

  李永芳又稍稍猶豫了下,從眼角撇了眼袁應泰,見其正看向別處,是正眼都不給李永芳一個,便說道:

  「屬下那幾名哨探,帶回兩撥降人。」

  「哦?」蘇翎一怔,旋即問道:「這便是要從鴉鵠關通關的緣故?」

  「是。」李永芳答道。

  「兩撥?」蘇翎問。「有多少人?」

  「一部三百二十七人,」李永芳說。「一部二百九十六人。」

  聽到這個數字,不僅蘇翎略微吃驚,連袁應泰也顧不得對李永芳的不屑。轉過頭來注視著李永芳,凝神細聽。

  「有這麼多?」蘇翎說道,「都是漢人?」

  李永芳初說兩撥,蘇翎還以為不過十幾、數十人而已。但這個數目,超出的豈止數倍?且這意味著什麼,廳內地幾人眼下還未曾多想。

  「一部是漢人,一部是女真人。」李永芳不緊不慢地答道。

  大概在路上的時候,李永芳已經盤算出這個消息給其帶來的好處。或者說。對蘇翎來說。這個消息具有多大的份量。所以,此時李永芳便有些故作沉穩。說得緩,也說得明確。

  「女真人?」此時這話不是蘇翎所問。而是心急地袁應泰。

  若說是漢人從努爾哈赤麾下返回,說是降人,其實也不過算是回歸罷了。這要是報道朝廷,可也只能算是收攏百姓之功。但是女真人,便不同了。這牽扯到一個人心問題。這對於袁應泰文官出身來說,可是異常敏感的話題。

  「是。女真人總計二百九十六人。」李永芳略略轉過身子,面對著袁應泰,說道,「為首的叫托保、額爾納、額赫三人,這三人原是住在牛毛寨與赫圖阿拉之間的牛錄頭目。」

  蘇翎一聽,便問道:「那些女真人,都是三人屬下的諸申?」

  李永芳答道:「屬下粗略問過,托保、額爾納、額赫這三人的原牛錄所屬的諸申、阿哈等部眾,在將軍襲破赫圖阿拉時,便已傷亡大半。將軍撤兵之後,才陸續收攏人手,不過,三個牛錄原屬的,只剩下一百二十餘人。其餘地,都是無所歸依的女真諸申,各自原屬牛錄頭目,不是被殺,便是不知所蹤,所以,都歸附到托保、額爾納、額赫這三人管轄之下。」

  蘇翎琢磨了片刻,又問:「他們,因何歸附於我們?」

  「這個......」李永芳考慮了一下措辭,說道:「按屬下遣派哨探所稟報的來看,是糧食不夠吃地緣故。」

  蘇翎與袁應泰相互看了一眼,卻都沒有就此展開談論。顯然,蘇翎所預測的糧食缺乏現象,已經在後金轄內出現了。

  「就只是糧食不夠吃?」蘇翎又問。「你的人又是如何與之聯繫上的?」

  李永芳又想了想,才說道:「托保、額爾納、額赫這三人收攏這些女真人,僅在赫圖阿拉一帶尋到了少許糧食,但是在太少,這些人連半月都吃不到。是故托保、額爾納、額赫三人便一路小心,待確認赫圖阿拉已經沒有將軍大兵之後,才前往界凡、薩爾滸,面見各自所屬旗主,請求旗主給予糧食、馬匹、牛羊等接濟。但托保、額爾納、額赫三人各自的旗主非但沒有糧食、牛羊接濟,反而命其將所收集到的糧食運往薩爾滸、界凡,已供八旗兵馬食用。」

  李永芳說道這裡,袁應泰插言道:「那不是這些人要被餓死了?」

  李永芳點點頭,接著說道:「托保、額爾納、額赫這三人也是這般想的。三人原本是帶著各自所屬部族歸附努爾哈赤的,如今非但沒有得到好處,連自己地族人也都死傷大半。這一回不僅得不到旗主地救濟,反而要拿出剩下的救命糧食,正如袁大人所說,這豈不是要將三人僅剩地族人活活餓死?是故,三人便密議活命的法子。此時,在界凡往赫圖阿拉地路上,正好遇到屬下派遣的一名哨探,叫蔣立。此人以往曾見過托保、額爾納、額赫三人,便因此相商,密謀由鴉鵠關進入大明境內歸附將

  蘇翎點點頭,說道:「好,這個蔣立算是立下一件大功,該當好好賞賜。」

  袁應泰連忙說道:「正是。這樣,我這裡拿出一百兩銀子,賞賜給這個蔣立。」

  「謝大人。」李永芳算是替屬下道謝,這也強調一下此人是屬於李永芳的部屬,自然功勞,也有李永芳的一份,不過,袁大人顯然沒這麼想,也不知是否是故意不知。

  蘇翎此時又問道:「你的哨探,在界凡、薩爾滸可都安全?那努爾哈赤沒有提防麼?」

  李永芳這次答得爽快,說道:「將軍,這一次努爾哈赤的部屬損失慘重,各地牛錄所屬的女真人紛紛逃亡深山,在八旗重回界凡、薩爾滸之後才陸續返回,這人多雜亂。屬下的哨探混跡其中,倒也是無人關注。」

  「這樣便好。」蘇翎說道,「你讓他們小心些,萬事以安全為首。」

  「謝將軍。屬下一定叮囑。」李永芳這次,謝得比適才要真一些。

  「這些女真人眼下在何處?」蘇翎問道。

  「都在璦陽堡,」李永芳答道,「田大熊千總已經將這些女真人、漢人都帶到璦陽堡內,所有吃食、衣物等等,都想法子給予撥付。那些女真人都感激萬分,一心歸順的確屬實。」

  蘇翎對田大熊的表現又多了一分滿意,這亂世之中,憑空而出的人隨處可見,只要給予一定的位置,是都會顯現出應有的能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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