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明月東升 作者:蘇潛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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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gicpig 2009-10-20 08:52: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9 155810
bladelin 發表於 2009-12-6 17:09
第四卷  鐵騎奪金   第十八章 振武染血

  昨夜哨探回報,駐守鴉鵠關的建奴,只有兩千多人馬,且多無鎧甲,也不見火炮。

  鴉鵠關本是遼東距後金老寨赫圖阿拉最近的關口,過了鴉鵠關,不過五十里,便可抵達努爾哈赤的老巢。當初楊鎬分兵四路,那李如柏一路便由此而進,瀋陽的賀世賢、尤世功自然也在隊中。可惜李家一世英名,到李如柏這裡,在這鴉鵠關一線算是丟盡了臉面。這短短的幾十里,即便是山路,卻也不需幾日的行程,一鼓作氣,當日可達,李如柏完全有可能改變楊鎬的命運。不過,如今看來,努爾哈赤顯然要比楊鎬命好。

  在遼東這些山中,路大多是沿河而成,而人口聚集的,也是在河谷,這關隘便依河而建。如撫順關,是沿渾河而建,開原的鎮北關、廣順關,便是沿大、小清河而建,遼東邊墻一線的關口,大多如此。

  唯有這鴉鵠關,夾在太子河與渾河之間,於群山之中設立。

  鴉鵠關既然是關隘,當為兩山之間最為狹窄處。這一路最是山路難行,而鴉鵠關便是堵在唯一山路上的一座堡壘。當然,這擋的不過是易行之路,可並非如遼東邊墻一般,鳥獸難越。

  當初努爾哈赤突襲鴉鵠關,便是派人翻山攀崖而過,前後夾擊破了這道關口,隨後便是清河之戰,大勝而回。

  不過,努爾哈赤當初破清河城時,還是一副搶匪心態,奪了城,便將清河城城墻毀去,順帶著拆除了一堵墻堡與堿場堡,讓遼東兵馬不能輕易再次駐防。當然鴉鵠關也不能例外,原先建立的石墻堡壘也都拆得七零八落。後來,明軍一再大敗,這鴉鵠關一帶,便失去了關口的意義,成了努爾哈赤的前沿。努爾哈赤在此設兵,這防範的作用並不大,至今明軍也未再次於此路進襲。拆毀的鴉鵠關倒是讓努爾哈赤費了番功夫,重新築成。

  此時鴉鵠關駐防的兩千兵馬,並不能都住進狹小的鴉鵠關,再說,努爾哈赤起兵至今,向來是野戰為主,還從未有躲在堡寨裡的習慣。所以這兩千人馬都在鴉鵠關前十里的河谷處紮營,身後的關口,只留有數十人瞭望。

  既然如此,余彥澤的振武營要奪取鴉鵠關,便只需擊敗這處於河谷寬闊處的兩千建奴。

  敵情明瞭,這打法便隨之而變。

  蘇翎在兩營拔營之前,便下令派出兩千黑甲騎兵翻山而過,斜插進鴉鵠關與兩千建奴之間,並分兵五百在鴉鵠關與撫順關之間游弋,以防戰事開始時,有游騎前往尚在瀋陽的努爾哈赤大營報信,同時,另五百騎兵照著努爾哈赤的老規矩,攀崖越嶺,直抵鴉鵠關後。與黑甲騎兵同行的,是余彥澤派出的振武營五百人馬,他們將正面奪取鴉鵠關。而餘下的近萬人,則以振武營在前,黑甲騎兵營殿後,直奔那兩千建奴殺去。

  兩個多時辰後,大軍便來到河谷谷口,抬眼一望,便能望見河谷深處建奴的營寨。蘇翎駐馬不前,帶著騎兵營立在谷口,靜觀余彥澤的振武營殺敵。

  此處建奴的營寨不過是一圈木樁搭就,裡面圍出近百幢木屋以及不少棚屋、帳篷;營寨四周,還有不少百姓居住的民房,約有千人之數;再往一旁,在河流一側能辨出不少農田的痕跡。此時後金兵已經發覺敵人來襲,紛亂中牽馬尋槍,披甲攜箭,往寨外集結。那些百姓更是聞聲而逃,不過,均是躲進屋裡關門閉戶,卻不敢隨意離開山谷。

  進入谷口的余彥澤連下軍令,兩隊各五百人向兩側山梁攀去,餘下的五千多士卒依次向前列隊集結。很快,最前面的三排手執長槍的士卒以及兩排刀盾手便在鼓點聲中齊齊向前踏進,而後的火炮戰車,鳥銃手以及弓箭手則在前方幾排士卒的掩護下,依據戰場陣勢寬窄調整各隊彼此間距,跟在後面。就在前面長槍手走出數十步之後,後面的火器戰車以及弓箭手已經按訓練時的陣勢一一到位。在這後面,余彥澤帶著騎兵押後,緩步向前。

  對面的後金兵逐漸在寨外列隊,其中一名頭目大約是見對方來者人數眾多,稍稍猶豫之後,才下令所有後金兵全部下馬,將馬匹趕回寨內。此處河谷雖然寬敞,但對方已經逼進谷內,此時戰馬反而會影響本隊人馬的戰力。

  不論是眼前這股後金兵,還是努爾哈赤吹噓的八旗鐵騎,若是失去了戰馬迂迴的優勢,這馬便毫無用處,面對密集的步兵,奔走不開的騎兵只能等著被長槍刺死。

  後金兵動作也很快,在寨前列成戰陣,橫向面對振武營。

  見敵人下馬,余彥澤也改變策略,幾聲令下,戰鼓的鼓點開始變換,按軍令,鼓聲不停,士卒便不能止步。振武營的陣勢很快便推進到兩箭稍遠的位置,對方零星射出的箭只已經表明了距離。猛然間鼓聲一停,隨即,幾聲喇叭響起,振武營中隊列一變,前面的橫隊忽地閃開,在隊列中隔出數十條通道,隨即,後面的火炮戰車以及弓箭手、鳥銃手上前填滿空缺。

  對面的後金頭目一見對手推出火炮,頓時緊張起來,連聲呼喝幾句,霎時間,上千隻羽箭騰空而起,飛向振武營的上空。

  振武營戰陣中的士卒稍稍顫抖,但隨即穩住,刀盾手上前幾步,仰天舉起大盾,兩兩相碰,而長槍手則立在其後,躲避飛來的亂箭。

  那位後金頭目或許經驗不足,這箭雨大半都未及振武營,落在中間的空地上,只有少部分勁力稍大,給振武營帶來十幾人的箭傷。但都不足以斃命,大多傷在手臂及腿部,這是因曝露在盾外之故。而火炮戰車以及鳥銃手、弓箭手則因戰車上高高立起的木盾遮掩而毫髮無損。

  箭雨剛過,振武營內再次響起喇叭聲,只見炮手們迅疾裝藥添彈,眨眼間,便在各隊隊長的呼喝下自由開火。

  「轟」、「轟」、「轟」,硝煙騰起,振武營陣前一片煙霧。

  最先開火的,是炮車上的滅虜炮,發射一斤重的鉛彈。在這個距離上,算是最佳射程。

  二十多枚鉛彈似乎在空中飛得很慢,肉眼幾乎都能瞧清楚劃過的路線。有八、九枚鉛彈越過後金戰陣,打在營寨中,其中一枚將寨中碗口粗的旗桿瞬間擊斷,飄揚的大旗轟然倒地,砸在一旁的屋頂,濺起幾段碎木。而剩下十幾枚鉛彈,則在後金隊伍中犁開十多道溝渠。緊密排列的後金兵像是忽然被一根粗大的木樁狠狠地捅了一下,露出幾條深洞。

  其中一個洞口,最先的一名後金兵手拿長刀,被倏忽間將人頭擊成碎末,血沫四濺,隨後的一名被撞去半邊臉,後面的第三人則半邊肩膀露出白生生的骨頭,第四人胸口被穿透,第五人則雙手抱著腹部高聲慘叫,卻一時不得死。其餘被一斤鉛彈擊穿的痕跡,不一而同,死傷各異。但就這第一次炮擊,後金兵便有數十人死傷。

  那名後金頭目又驚又駭,旋即再次發出呼喝聲,所有的後金兵便齊聲發出吼叫,開始向振武營大陣奔跑。一時間,刀槍林立,還不時地從人群中飛出上百支羽箭,射向振武營。

  列隊而立的振武營中,火炮手依舊在緊急裝填著火藥、彈丸,按雙方的距離算,這中間還能燃放一次。

  隨著後金兵不斷地奔近,開始有人被箭射中,刀盾手的護衛依舊不能全面遮護,轉瞬間,振武營便又有數十人傷亡。待後金兵奔至中途,眼看著滅虜炮裝填太慢,等不及再次燃放。余彥澤再傳軍令,戰車中的二十多門滅虜炮開始轟然噴發。頓時,對面的後金兵被呈扇面噴射而至的大片鉛子、石子擊倒,在奔跑的橫隊中出現二十多個巨大的缺口。這次,後金兵足有數百傷亡。

  但,後金兵依舊沒有停步,繼續向前奔跑。振武營中的弓箭手、鳥銃手開始上前,而火炮戰車則退後,回到戰陣後方,接下來的戰鬥,他們已經用不上了。

  振武營的羽箭、鳥銃齊發,將後金兵的奔勢再次阻滯,死傷無數。但兇悍的後金兵似乎個個都不要命,仍然吼叫著向前狂奔,而振武營內中箭的士卒也逐漸增加。雙方離得越來越近,眼看著就要短兵相接。眼尖的,甚至能看到對面後金兵臉上猙獰的神情。

  蘇翎遠遠地看著振武營適才的戰法,前後順序還不錯,隊列也一直沒亂,火炮戰車進退也都按演練的那般,沒有多大的阻礙。蘇翎繼續凝神看去,其實對方這個打法,用騎兵一衝,將對方陣勢截斷,然後分割絞殺便可。但振武營得到這個機會,可是不多。

  振武營的弓箭手鳥銃手燃放過後,便依次退後,而刀盾手與長槍手再次變陣,將缺口堵上,再次形成橫隊陣勢。忽然,最前排的幾名長槍手因無法面對後金兵連吼帶叫的氣勢,眼看著就要撲了上來,便身形搖動,轉身便向後奔走。

  蘇翎見到此處,不由得心驚,雙目圓睜,一手握住刀柄,便要下令出動黑甲騎兵。

  這明軍多少戰陣,便是潰於此時。一旦火器燃放過後,後金兵逼到身前,這明軍士兵便爭先後退,大陣隨即崩潰。而隨後的後金騎兵掩殺,便是屍橫遍野的敗象。這種慘象,自遼事糜爛起,不論換了哪個文官主掌遼東,都是屢見不鮮。要說那努爾哈赤何以敢以區區一小酋挑釁大明,都是自這一敗塗地開始。

  就在雙方大陣就要撞在一起,那幾名逃兵轉身奔出兩步,陣後的余彥澤也是牙關緊咬,恨不得立即上前。可轉眼間,那幾名逃兵所在小隊隊長挺刀而出,二話不說,揮刀便砍下逃兵的頭顱,並厲聲大叫著什麼,立即便有人上前補上缺失的位置,整個大陣前面,是林立的槍尖。

  後金兵撲上來了。最前面的數十人,被挺出的長槍刺透,大聲慘叫著。而多數後金兵揮刀隔開第一輪長槍的穿刺,扭動身子向前撲進。這長槍不收回再刺,便絲毫沒有威脅。但隨即,迎面而來的卻是第二輪長槍槍尖。好不容易隔開第二輪長槍,繼續走進一步,卻迎面看到的是一面木盾,而一愣神間,一道雪亮的刀光便攔腰襲來。長槍手與盾牌手的相間而立,彼此支援,讓雙方大陣的首次碰撞稍稍延緩了短短的一瞬。

  雙方數千人的碰撞還是不可停止地產生了,一時間,第一排長槍手幾乎損失了一成,而後金兵最先撲到的,也紛紛死在刀槍之下。隨即,雙方人馬開始混在一起,只隱隱能看出一條交界線。

  後面的後金兵中仍然有人不斷放箭,而振武營後側的弓箭手一樣向對方人群之中只管開弓放箭,鳥銃手不多,但前面密集的隊列提供防護,自可將鳥銃穩穩當當地瞄準人多的地方,燃放。此時已不需要準頭,只需注意不要傷到自己人,只要打響,對面的後金兵必然有人在身上添個洞眼。

  戰事呈膠著狀態,只有最前面的幾排士卒能夠與敵拚殺,後面的人只能緊握刀槍,隨時替補倒下的戰士。只聽見雙方被刀槍擊傷的人不斷發出呼喊,夾雜著殺紅了眼的士卒沉重的喘息聲,以及刀槍碰撞聲。。。。。。

  就在這戰場上數千人似乎都沒有絲毫進退、依舊保持在原有的交界線上戰在一起時,余彥澤再次傳下號令。

  隨著幾聲號角,位於陣後待命的一批長槍手與刀盾手開始越過不斷放箭的弓箭手與鳥銃手,將交界線上的顏色加重,長槍不斷從前面密集的人群縫隙中捅了過去。

  沒有人回頭,沒有人旁顧,身後便是自己人,兩側也都是平日吃住都在一起的同隊戰友,只有不斷地格擋,砍殺,突刺。最前排的長槍手大部分已經丟棄了長槍,拔出腰間的短刃、腰刀,與刀盾手相互而立砍殺敵兵。後排的長槍手屢屢遭受對方冷箭襲射,但只要不斃命,依舊會將手中長槍不斷地越過前排戰友,刺向逼近的敵人。

  忽然,振武營內響起戰鼓聲,沉重而厚實,並不急促。所有的振武營士卒聽見鼓聲,齊聲發出吶喊,一時間戰場上只聽見這聲發自振武營的吼聲。與此同時,所有的振武營士卒,不論是第一排拚殺的,還是後排待命的,都齊齊向前跨進一步,整個大陣猶如一塊鐵板,不可阻擋地向前挪動了一步。後金兵雖然在這一步中也殺死數十名振武營的士卒,但這一步跨過來,卻生生將後金兵逼退一步,且後金兵也在這一步中死傷更多的兵丁。

  鼓聲再次響起,又是一聲吶喊,又是齊齊無可阻擋的跨進一步,後金兵再次後退。

  就在此時,兩側迂迴的振武營士兵已經繞道而下,在後金兵側後出現。一百人列隊遙遙向半空中拋射羽箭,藉著地處高處,這羽箭畫著弧線落在後金兵後隊密集的人群中。剩餘的四百人,與對面的四百振武營士兵同時向後金後隊衝去,並發出吼叫聲。

  後金兵此時只餘下千人左右,見前後都受攻擊,且對面振武營的大陣一步步推進,眼見不能抵擋,頓時慌亂。

  這勝利來得如此突然,以至振武營的士兵都完全沒有料到。只見適才還黏在一起的交界線忽然一鬆,後金兵大部分開始向後,向兩側逃去,一部分退回寨門,剩下一些沒有料到的後金兵隨即被殺死在振武營的前鋒線上。這優勢一起,士卒個人的勇武便毫無作用,個別身高體壯的後金兵適才還能連續砍殺振武營的士兵,此時卻連一招都不能抵擋,被幾把長槍同時捅死。一個不解氣的振武營刀盾手,還一刀砍下首級,撿起來扔向逃跑的後金兵。但這隨即遭到替代陣亡隊長的小隊隊長的呵斥,刀盾手立即回隊,站在自己的位置上。

  後金兵一敗,振武營內又連連吹響號角,這些信號都被每一個振武營的士卒牢記在心,隨即,列隊的振武營大陣散開,開始以小隊為組,追殺後金逃兵。

  那些逃向營寨的後金兵毫無懸念地被衝下山的八百振武營戰士衝殺殆盡,餘下的逃兵紛紛向兩側山上奔去,但隨即被山頂的弓箭手射殺,這簡直是練箭的最好靶子。還有一些後金兵則奔向那些百姓的民居之間,但隨著蘇翎黑甲騎兵自谷後出現,大部分的後金兵自知逃命無路,便跪在地上大聲討饒,兵器,自然是隨手丟棄。

  蘇翎等到振武營收拾完戰場,這才帶著騎兵營緩緩進入河谷之內。

  這一戰必須讓振武營從頭到尾經歷一遍真刀真槍的實戰,連帶著打掃戰場也要將平日裡牢記的轉變為具體的行動。

  從進入山谷,到戰鬥結束,振武營用了不到半個時辰。考慮到這是振武營的第一戰,蘇翎對此感到滿意。這即意味著,余彥澤從訓練到實戰,已經將振武營帶成能戰之營。這對蘇翎所部日後的招兵買馬、擴展兵力有著極其重要的作用。

  余彥澤處置完振武營事宜,這才前來面見蘇翎。

  這一仗余彥澤沒有親手殺敵,心裡總有些奇癢無比的感覺。眼見著己方大勝,卻只能旁觀,豈能爽快?但蘇翎已經反覆叮囑,這從夜不收到領兵大將,是必須克服這種心理。

  「大哥。」余彥澤將戰馬勒住,停在蘇翎馬前。

  「戰果如何?」

  「殺敵一千一百二十三名,俘八百七十名。」

  「振武營呢?」蘇翎問道。

  余彥澤面上的喜色一沉,說道:「陣亡三百六十七名,傷七百二十名。」

  蘇翎不語,這樣的結果,到底算好算壞?不過,這都是值得的。

  「你的振武營,算是練成了。」蘇翎只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便將余彥澤暫時的沉悶掃凈。

  「大哥,我去處置俘兵了。」

  「好。」

  余彥澤撥馬跑了幾步,又趕緊回轉,說道:「大哥,那邊的百姓如何處置?」

  蘇翎望了望這位年輕的兄弟,一高興便忘事,還得多練啊。

  「有多少?」

  「沒細數,男女老少加起來,有三千多吧。」

  蘇翎想了想,忽然看到地上一名後金兵屍首,一條長辮子豁然映入眼簾。

  「他們都剃頭了麼?」蘇翎問。

  余彥澤一怔,想了想,似乎在回憶適才所見,便答道:「都剃了頭。」

  蘇翎眉頭一皺,說道:「跟他們說,去辮。讓你的傷兵都回鎮江堡去,將這些人都帶回去。」

  「是。」余彥澤應到,作勢欲走。

  「不去辮子的,給你當俘兵用。」蘇翎緊追著又補了一句。

  余彥澤望了望蘇翎,答道:「是。」說完,便縱馬而去。

  打掃戰場以及處置百姓,又耽誤了一個時辰,倒比適才一戰花地時間還多。但處置俘兵,卻沒花多少時間。

  就在後金軍營的空地上,八百七十後金俘兵整整齊齊地跪成一個馬蹄形,每人身後站著兩名手執腰刀的振武營士兵。這陣勢還沒擺好,從百姓中又經人檢舉,又搜出七十多隱藏起來的後金兵。這一共九百多後金俘兵全都跪在地上。四周站滿了振武營中那些未曾參戰的戰士,地勢較高的那一側,則集中了所有此處的百姓。

  不過,那後來的幾十人,是否是不願去辮子的百姓,無人得知。蘇翎只交待給余彥澤,而余彥澤是交待給自己的幾十個護衛做的。事後,蘇翎再也沒有過問。

  余彥澤騎在馬上,在馬蹄中間來回背馳了幾圈,然後拔出腰刀,在半空中揮舞了幾下,然後停住,所有的人都注視這中間的余彥澤。余彥澤向遠處的蘇翎望了望,緊閉雙唇,然後將懸在半空中的腰刀猛地向下一揮。

  只見所有後金戰俘身後的振武營士兵隨著余彥澤那一揮,立即舉刀將跪著的後金戰俘砍去。瞬間,就聽得滿場一片震天的哭叫聲,那些百姓被這一幕嚇了面色發白,膽子大的年輕人則繼續觀望。

  只見所有的後金兵都在地上打滾,鮮血直流,滿身血污。適才那一刀,只砍掉後金兵的一隻胳膊,或左或右,這要看那名砍人的士兵自己的喜好。

  場中間的余彥澤再次將刀揚起,這多少有些模仿蘇翎的風格,至少,現在看上去,余彥澤也是一位威風的將軍。隨著余彥澤再一次將刀揮下,另一名振武營士兵走上前去,將殘兵的另一首手剁掉。隨後,又有兩人換上來,再次剁掉殘兵的雙腿,最後一人,才砍去首級。不僅如此,那上前提起首級的,又是一名沒見血的兵。

  余彥澤的血染振武營,便是這麼個法子,總算讓所有人都沾了血。雖然這中間有半數都極有可能是閉著眼睛砍得,不然為何有些人只砍下一片皮肉,不得不佔些便宜再砍一刀。這甚至連做飯的伙夫都得到機會砍掉幾人的腦袋,儘管其時那人已經死了,但這還是讓振武營的士卒暗中埋怨隨後這幾日伙食實在不佳。

  自此,振武營嗜殺的傳言便在遼東開始散播。這讓余彥澤是又喜又憂,因為在此後,他所在的振武營,兵力擴展是最慢的。只因,振武營很少得到降兵的補充。就算是振武營打勝,那些降兵也會跑遠些,去降傳說中不那麼血腥的將軍。這也使得振武營成為蘇翎所部中成員最為單純的一營。

  拋下一地殘屍污血,蘇翎率隊北進,直撲鴉鵠關。

  振武營的傷兵們,由一隊百人護衛,帶著百姓一路返回鎮江堡。當然,這些去辮子的百姓們,也都主動配合,抬起傷重而不能動的傷兵。繳獲的馬匹、大車,足夠裝上此處的戰利品,以及那些百姓們為數不多的家什。

  鎮江堡的趙毅成,得到消息,連夜派遣那三千輜重兵前往接應,過得兩日,才算將傷患們安全接回,妥善養護。並且,趙毅成對所有因戰受傷的士卒都給予獎勵,對其中殺敵尤多的,更是重獎,且經在隨後傷好回營之後,抽調到武官學院深造。

  三月十八日午後,而蘇翎帶著餘下的人馬,繼續面對更多的血腥搏殺。
bladelin 發表於 2009-12-6 17:10
本帖最後由 bladelin 於 2009-12-26 17:25 編輯

第四卷  鐵騎奪金   第十九章 峽谷藏兵


  離開二千多建奴葬身之地,行不過五里,沿河的山路開始變窄。

  蘇翎帶著黑甲騎兵營先行,余彥澤帶著初戰大勝的振武營隨後逶迤跟進,在群山之中排出長長的隊伍。好在這裡還不算是最為險要之處,大車、火炮均可同行,只不過這行進的速度,卻是慢了一半以上。

  一個時辰之後,蘇翎帶著祝浩等護衛騎兵越過先遣騎兵小隊,走在最前面。攻佔鴉鵠關自是在意料之中,派出去的人馬至今沒有回報,這只能說明一切順利。不過,蘇翎心中未免有些急切,今日振武營已經顯現久經訓練軍紀嚴明的軍容,那五百名振武營的士卒,又該如何表現?

  轉過山腳,蘇翎一眼便瞧見一座石砌關隘突兀而出,這便是遼東邊墻重要關隘,鴉鵠關。

  狹窄的山路便在兩山之間的最低處蜿蜒繞行,竟然找不到一處可以直行數百步的地方。而鴉鵠關,便是一道鐵索,從兩山相對的巖壁上,憑空矗立起高高的石墻,將山路截斷,厚重的關門若不打開,這騾馬、大車是無處可去。當然,素來在山中行走的人是不懼這道關口的,這也是為何一道遼東邊墻遠遠阻止不了兩邊人員往來之故。可是如今日這般大軍通行,卻是非要途經此關不可。

  蘇翎一邊馬不停蹄向鴉鵠關行進,一邊凝神觀望。行不過數步,已然看見關上、關下都是振武營的人。顯然,鴉鵠關再次易手,眼下算是再次回歸到大明的疆域之內。

  遠遠瞧見蘇翎帶隊來到關前空地,奉命帶隊攻打鴉鵠關的振武營武官,昔日曾打開邊墻通道的胡立三,立即從關上走下,上前稟報:「稟告將軍,鴉鵠關尊令依時拿下。」

  蘇翎在馬上點點頭,左右掃視一眼,卻見關下門前絲毫沒有血跡,按理該遺下的箭矢、礌石一類的守關必備之物,也無全然不見蹤影,便問道:「是守兵降了麼?」

  胡立三抬頭笑著著說:「回將軍,鴉鵠關上只有七十個建奴,我帶隊列陣,還未動手,這關門便打開了。」

  這倒是省事,可蘇翎原定的實戰練兵未免落到空處。

  這胡立三既是湯虎引到蘇翎所部來的,那祝浩又跟著湯虎待過一陣子,這兩人便也算熟識。當下,瞧著胡立三一臉的笑意,祝浩忍不住插言道:「胡立三,別樂了。若不是關後有那五百兄弟,你這功豈能讓你這般輕鬆?」

  胡立三頓時臉上一紅,說道:「我可沒說這是我的功勞,祝兄弟可別亂說。」

  蘇翎回頭瞪了祝浩一眼,祝浩當即閉口不言。

  蘇翎治軍嚴格,待屬下也算寬鬆,不過,這大戰之中,卻是不容這般放肆。但此時倒不是說這些的時候,待有空閑,這對祝浩的一番訓詞是免不了的。

  當下,胡立三便簡要說清鴉鵠關開關易手的過程。

  原來,這鴉鵠關上七十名後金士卒,奉令駐守關隘,當中卻只有二十名女真,另五十名都是漢人。

  努爾哈赤麾下女真兵,實不過數萬而已,逐漸擴充的人馬,多數都是漢人、蒙古人,就連這女真一族,也分為數部,例如葉赫被滅之後,編入八旗的便有近萬人。如今努爾哈赤已將大部分兵力,都放在開原、鐵嶺一帶,赫圖阿拉老城,則全屬後金腹地,既無危險,這駐兵便也不多,精兵更是少之又少。

  鴉鵠關雖屬重地,對努爾哈赤目前戰果輝煌的態勢下,卻不是防禦重心。前面被殲滅的後金一部兩千人,便算是全部駐守武力,這鴉鵠關上與其說駐守,倒不如說是報信之人。是故當關前胡立三帶著五百人列隊時,關上後金小頭目還打算閉關防禦,同時派人向赫圖阿拉報信,不過,一轉眼,卻見兩側山上人影晃動,瞧不出有多少人,而關後則也出現一群黑甲士兵,瞧那身上的鎧甲,甚至比八旗的甲兵還要厚實。

  當關前關後這麼一瞧之後,守關頭目便拿不定主意了。在幾個更小的頭目小聲嘀咕之後,便開關投降,以茍全性命。胡立三自此不費吹灰之力,便將鴉鵠關換上自己屬下的人。

  蘇翎聽著胡立三說完,便問:「人呢?」

  「都關在關內。」胡立三答道。

  「帶過來。」

  「是。」

  胡立三隨即向關內等著的幾人呼喚幾聲,一場串的守關降兵便被帶到蘇翎馬前。這些人全部被捆得結結實實的,好在胡立三攀巖越嶺一路而來,攜帶的繩索頗多,倒沒被這個小問題難住。

  蘇翎瞧著跪在自己馬前的降兵,厲聲說道:「我是鎮江參將蘇翎。願意為我效力,當兵吃糧的,就上前一步。」  

  大明朝武官蓄養的家丁、親兵,大約都是這般被武官們收入私兵隊伍。家丁們吃糧當兵,餉銀可比一般兵丁豐厚,更別說隔三差五的賞賜。這在遼東都司衛所裡可不是三五年的事,但凡與軍伍沾邊的,都早已知曉。

  不論這般降兵如何作想,蘇翎此話一出,便有三十六人跪著向前挪動一步。

  「給他們解開。」蘇翎下令。

  那邊胡立三一怔,隨即帶著幾人上前用刀割斷繩索。那三十六人活動著被捆僵直了的手臂,依舊跪著未敢起身。

  「好,跟著我幹,只要勇於殺敵立功,賞銀、陞官,一個都不會少。」蘇翎大聲吼道。

  「是。」三十六個降兵參差不齊地答道。

  「都起來,列隊。」蘇翎吩咐道,又轉對胡立三說。「發給他們兵器。」

  「是,」胡立三答應著,立即讓人抱出一堆腰刀、長槍。

  蘇翎瞧了瞧這列隊的三十六人,厲聲說道:「都給我拿起兵器,把你們那根辮子給我去了。」

  「是。」這次,算是整齊了些。

  不管這三十六人當中是否有女真人,蘇翎的這道命令被毫不猶豫地執行了。降兵們紛紛用刀割去辮子,一把頭髮頓時散了開來,半長不短的樣子,著實看著奇怪。此時山風吹來,三十六人的斷髮隨風飄散,而腦袋上剩下的那些,更是隨風飄揚,若不是一身士卒裝扮,還真以為是山中野人。

  蘇翎瞧著這些降兵的樣子,緩緩說道:「聽令!」

  那三十六立即挺直身子,一動不動。

  蘇翎一指仍跪在一邊的餘下的降人,說道:「都給我斬了。」

  披髮降兵們稍稍一愣,但僅短短的一瞬間,一名模樣兇橫的便拔刀上前,將一名剛叫出一聲「饒命!」的降兵一刀砍翻在地,見其未死,旋即又補了一刀,直接斬下頭顱。那些腦子稍慢的此時也明白了,既然能將這些人砍死,那麼他們這些剛剛投效的豈敢違令,當下,又是一地的殘破屍身。

  一邊的胡立三等振武營士兵都看傻了眼,這些適才還說過幾句話的降兵轉眼間便成了一具血淋淋的死人,他們這些新兵的第一次見血,卻是這般情景。

  蘇翎看著滿意,打量著那名第一個動手的大漢,問道:「你叫什麼?」

  那人回到:「回將軍,小的叫田大熊。」

  「好,你便是這些人的隊長。」蘇翎說道,「給我好好管帶,殺敵立功,做得好,當個游擊將軍也用不了多久。」

  「是。尊令。」田大熊說道。

  「你帶隊跟著我。」蘇翎瞧了瞧身後已經出現的大隊人馬,便招呼了一句。

  「是。」田大熊晃動著一頭散髮,喝令三十五人整隊。

  蘇翎猛地催動戰馬,便向鴉鵠關關門衝去。祝浩緊跟其後,而田大熊稍慢一步,等胡立三將關內原有的戰馬分給這些披髮的隊伍便跟著穿過鴉鵠關。

  這鴉鵠關前一齣收降招兵,並未耽誤多少功夫,蘇翎只在鴉鵠關上留下五十人駐守,便繼續帶隊向前挺進。

  鴉鵠關另一側,道路更加難行,最狹窄處,僅容兩輛大車並行,這使得蘇翎大軍行進得更慢。等待這日天黑,也不過行了十多里。

  先遣的騎兵營前鋒,已經哨探至山谷寬廣處的一處農莊,這是距鴉鵠關最近的一處人口聚集處。

  遊騎們沒有驚動那些已經升起炊煙的農莊,只是一邊在山上潛伏下來,一邊回頭稟報蘇翎。同時,數百名遊騎已經遍佈山谷兩側,準備截殺任何遇到的後金人,不論是農夫還是士卒,一律格殺,勿使消息走露。

  蘇翎得報後,在心中細細算了算,便吩咐騎兵營一部分就地紮營,一部分則向兩邊山上延伸,同時,催促後面的振武營加快行進。

  當晚,這狹小的溝谷內擠滿了蘇翎大軍,蘇翎嚴令各部,不得生火,只食用隨身攜帶的乾糧,且不得搭建帳篷,一律露營。好在水源不愁,且蘇翎大軍中攜帶的軍需,使得每一個士兵都不會因寒夜而困擾。常年在更冷的千山堡一帶整訓,這些都已習慣。夜幕降臨後,山谷中的士兵們,按各自小隊的編制,彼此相依而臥,除了偶爾一兩聲馬鳴,聽不到雜亂之聲。而兩側山頂,值夜的小隊更是睜大了雙眼,密切關注任何風吹草動。

  時近午夜,余彥澤才安頓好振武營的事宜,前來尋找蘇翎。

  蘇翎正站在一塊巨石後面,就著月色,遙望山路變寬處的那個農莊,看到余彥澤上來,便讓出位置,讓其觀看。

  兩人看完地勢,便返回宿營地,商議明日戰事。

  「大哥,看樣子,我們藏在這裡,還無人知曉。」余彥澤壓低了聲音說道。

  月光下,蘇翎點了點頭,也低聲說到:「努爾哈赤還在瀋陽一帶,做夢也不會想到我們在這裡。就算鴉鵠關有人走露消息,等努爾哈赤得報,我們已經到了赫圖阿拉。」

  「大哥,赫圖阿拉到底有多少八旗兵?」余彥澤問道,這一問,倒不是擔心,倒像是想再來一戰。

  「頂多五千。」蘇翎低聲說,「剩下的都是努爾哈赤歷年擄來的漢人、蒙古人,以及那些女真各部的降人。」

  「那有多少?」余彥澤又問。

  「十幾萬是有的。」

  「女真人?」

  「不,大部分是漢人。」蘇翎語氣似乎有些不快。

  那努爾哈赤所轄女真人遠遠比不上所掠去的漢人,蒙古人,這以少數統轄數十萬的漢人,單看數目,讓人難免不快。自從努爾哈赤發兵攻陷撫順、東州、馬根丹等城,不僅獲得了大批的財物,而且地域向西推進了二百多里,人口激增,歸降、被掠的人口,加上原有的戶口合計已達百萬。

  這百萬人口中,女真人已經不佔多數。這幾年裡,努爾哈赤新得人口,幾乎全部是漢人,若是再加上蘇翎所部在海西以及長白山一帶的勢力,還會將努爾哈赤麾下女真人數減去不少。若是再將八旗十萬左右的兵將除開,可知這後金轄內,漢人多到何種程度。

  「大哥,明日振武營.....」

  余彥澤沒有說完,振武營今日大勝,他想再立一功,但也知道振武營的行軍速度遠遠趕不上蘇翎的騎兵營,所以這話便又止住了。

  蘇翎說道:「放心,夠你殺個痛快。」

  「那就好。」余彥澤在月色下笑了笑。

  「不知郝老六、胡顯成到了哪裡。」蘇翎面上有一絲憂色。

  此時蘇翎距赫圖阿拉不過幾十里,出了前面那道山口,便是寬敞的河谷,一路上儘是大大小小的農莊、村寨,一直延伸至赫圖阿拉。蘇翎並不擔心這些村寨會耽誤行進,只是一路殺至赫圖阿拉之後,不僅那五千八旗留守兵馬會直接對抗,且赫圖阿拉以西的馬兒墩寨、古勒寨甚至更遠一些的界凡、薩爾滸城的兵馬得知赫圖阿拉被襲,雖然兵馬不多,可若僅憑蘇翎與余彥澤這一萬多人,就算是砍頭,也得費上幾日功夫。甚至給蘇翎來個前後夾擊,也未嘗不可能。

  這回進襲赫圖阿拉,取的便是楊鎬昔日的兩路。若是郝老六、胡顯成進展不順,不能與蘇翎會兵於赫圖阿拉城下,且迅速攻下赫圖阿拉老城,這以後的一切計劃都將付之東流。當然,若是海西的術虎兩萬多人馬一齊趕到,那便有十成的把握,且蘇翎將揮兵西進,直取界凡,並且......

  密議已久的計劃,都在明日一舉。整個遼東的態勢,也將隨著蘇翎的這一拚死一擊而完全改變。
vc2008 發表於 2010-2-24 19:09
第四卷 鐵騎奪金 第二十章 洗劫建奴

    大明天啟元年三年十九日,晨曦初露,鴉鵠關一線五里長的山谷從暗夜中醒來.

    若是從兩側陡峭的山崖上看去,似乎是一夜之間,這道因不適耕種而顯得荒涼的狹窄山谷便長出了利齒。無數旌旗被穿谷而過的山風托起,長槍如林,鋒利的槍尖在微亮的天光下閃爍著冰冷的寒氣;黑甲騎兵們頭戴鐵盔,頂子上一色的紅纓子象是布滿山野的火苗,就要掀起燎原之勢;而大片黑色鎧甲更像一團濃厚的烏雲,隱含著無窮的力量,要將這片充斥著野蠻與恥辱的群山徹底摧毀。

    在峽谷中一處稍平的高地,振武營與騎兵營相接處,甦翎召集余彥澤等一種管帶千人的武官,做最後的戰前部署。兩營出征之前,一切可能都已在無數次商議中得到推算,這些武官的心中都有數種可能出現的應對措施。就目前為止,戰事進展一如所料。

    敵兵不多,戰力不強,且對甦翎所帶兩營的襲擊毫無防範,再加上延伸出數里的游騎劫殺,後金一方對峽谷中近萬人的隱伏毫無察覺。峽谷出口處的處農莊,正陸續地升起炊煙,寧靜得一如遼東腹地久無戰火蔓延的村莊,甚至連雞犬之聲,也毫無二致。

    甦翎全身戎裝,內穿千山堡特制棉甲,外披那副大明朝廷特地送給甦翎這位密旨參將的精制鎧甲,不過,甦翎令人去掉了那些過于華麗的顏色,與黑甲騎兵們一樣,是烏黑一片。列隊屹立在甦翎馬後的祝浩等人。均是與甦翎一致地裝扮,猶如一堵銅牆鐵壁般地護衛著主將。再加上那五位管帶千人的黑甲騎兵武官整齊地列在一旁,便構成了黑甲騎兵營特有的逼人氣勢。

    余彥澤與其余幾位振武營地武官。則幾乎是按大明朝一貫的服飾裝扮,顏色艷麗。所謂“鴛鴦戰襖”,是用紅梭布面。白布中襯,在加上里面一層藍布襯里,可反穿。原本振武營得到的軍裝,有紅、紫、青、黃四種顏色,以便各隊分穿,易辨別部隊,只是甦翎命馮伯靈在取得軍裝時,只選取紅色一種,再將千山堡所制棉甲略作縫補,便成了振武營地標準服飾。這與騎兵營相對。是一黑一紅,截然兩樣。

    大戰在即,甦翎簡要發布命令,余彥澤與各位武官隨即領命而去,在已經上馬待命的騎兵營與振武營的士卒旁奔過,回到各自管帶的隊伍中傳令。按軍紀所規定的,所有士卒領命一律看各自隊長。而隊長則只看上級管帶各隊的武官,如此一來,便可眾人一致行動,這也使得各隊彼此緊密靠在一起,不會失散。

    在等待大軍各武官歸隊的短短一刻。甦翎瞧了瞧不遠處那處于祝浩時刻監視下的三十六名披發兵,略略一想,便縱馬上前,在其面前停下,掃視一周,開口叫道︰“田大熊。”

    “在。”田大熊越眾而出,上前兩步。甦翎身後的祝浩不由自主地握緊了腰刀,緊緊盯著田大熊。

    甦翎再次看了看田大熊那副身板,說道︰“一會兒大軍一動,沿途村寨的阿哈成千上萬。不論你們用什麼法子。只要你們都能收到隊伍里,不管是女真人還是漢人。有一百人你便是百總,有一千人便是千總,想升官發財地,就給我好好辦。”

    “是。”田大熊低頭答道。

    甦翎又轉向其余的人,說道︰“你們也一樣。都听到沒有?”

    “是。”眾人不敢大聲說話,均低低的回應。

    甦翎用低沉的聲音繼續說道︰“我不管你們以前是什麼人,從今往後,都給我把腰挺直了,做個響當當的一條漢子,想要榮華富貴的就拼命去干。”

    說罷,甦翎一勒馬韁,便向前奔去,祝浩等人緊隨而去。

    小半個時辰之後,大軍中的每一個士卒都得知行動目標,略作調整,便一切就緒。

    甦翎站在大軍中部,搖搖望見前後幾隊軍旗搖動,便下令出發。

    就听得一聲“踫”,一枚煙火信號騰空而起,蟄伏在峽谷中地大軍立即行動起來。起初是微微蠕動,隨著千軍行出谷口,速度明顯快起來。

    前鋒是甦翎的五千黑甲騎兵營,當先一千騎兵一出狹小的河谷,便立即縱馬狂奔。隆隆的馬蹄聲在寬闊處掀起波浪,一直向第一個農莊涌去。

    炊煙屢屢的農莊約有數百人口,屬于努爾哈赤麾下貝勒們驅使無數阿哈們墾荒種田、養馬放牧為其積蓄私財而建地農莊之一,管事者不過數人,攜有兵刃的不足五十。此時驟然听見猶如巨浪般奔涌而來的馬蹄聲,紛紛從溫暖的木屋內奔出,衣衫不整者屢屢皆是,更不用說刀槍弓箭。

    這些日子隨著努爾哈赤戰果輝煌不可一世,這些處于後方的農莊毫無防範之心,即便是處于鴉鵠關這一帶重地,也未有任何心思去預想遠在重山險嶺之外的大明,會采取什麼動作發動襲擊。何況,努爾哈赤的偵騎、哨探們將大明每一處軍營都盯得很緊,足可提前數日得知明軍動向。

    就在前幾日處于鴉鵠關的後金守軍還稟報說,沈陽陷落後,原定駐守璦陽的總兵胡嘉棟、副總兵劉光祚的青州兵一萬多人便已拔營開赴遼陽,以至清河、璦陽一帶幾乎沒有明軍地一兵一卒,此刻又哪兒冒出這震天地馬蹄聲?

    一千黑甲騎兵的前鋒很快便沖進農莊,但卻並不停留,沿路只要遇到手執兵器,或是帶有弓箭地,便是刀砍槍刺,稍遠一些的便是張弓搭箭,“嗖、嗖”幾聲弦響,一向以騎射對付大明軍隊的後金兵卒。也嘗到了這種移動中飛來的羽箭地滋味。片刻的功夫,整個農莊已經再無一個人具有反抗的企圖。但騎兵們只是穿過,繼續向前飛奔。而後續地騎兵大隊更是彼此連成一線,源源不斷的向遠方奔去。

    騎兵營過完,緊接著的。是振武營地騎兵隊,當中分出一個百人隊,開始在農莊中逡巡,尋找殘余的後金士卒。不用說,特意交代的田大熊帶著自己三十五個屬下,也在農莊中四下奔走。

    數百人的阿哈們,大多數都是漢人,其中不少都是最近一年來被八旗從邊牆一帶掠來,要說更久的,可達數年之前。驟然看見馬隊奔進農莊。慌亂是有的,卻不像那般管事們害怕,腦子反應稍快的,已經在留意來襲者的旗號,但對黑甲騎兵卻是不知,而振武營的大明軍旗,卻是一眼便知的。

    望見曾經是自家地大明朝軍馬。這些阿哈們心情是悲喜交加,當然,多數還是麻木不仁,被努爾哈赤當牲口一般驅使,這心中多少都成了逆來順受的天下。但看著農莊中昔日屢屢鞭打、喝罵自己的後金兵丁、頭目被一刀刀砍死。那恨得久的,便跳出來泄憤,有一名藏身與谷草棚中的後金小兵,被一幫子農夫用石頭、木棍等等隨手拿到的家什活活打死。

    應對阿哈,趙毅成在此次出征之前,便與屬下們商議出數種辦法,並由此派人前往各營中予以詳盡解釋、說明。這無外乎激勵人心、宣揚大明解救之意,效果不論大小,至少那田大熊,很快便擁有了數十名新兵。想必很可能是當初在大明當兵被俘之人。這騎馬挎刀倒也熟練。當然。尋找農莊財物、糧草的事宜,只需交代幾句。這數百名阿哈便群起而動,幾乎收拾了所有能拿得走地東西,牽馬套車,等振武營大軍過完,便由一名振武營士兵帶隊,拼命奔向鴉鵠關,然後向鎮江堡逃去。

    要說的是,這處農莊中還是十幾戶屬于女真諸申的,也就是努爾哈赤屬下的平民,平日里欺壓阿哈的,自然難逃一死,妻兒老小一概不活,而平日對待阿哈不錯,且又甘願俯首歸降地,則被裹挾在百姓隊伍中,嚴加看管,向鎮江堡而去。

    這一過程,也就是從甦翎的騎兵先鋒,到振武營隨後尾隨所花的時辰,可謂快刀斬亂麻,沒有絲毫拖沓。農莊中但凡有任何一人拖延,都會遭到處置此事的騎兵一頓呵斥,並揚言留下此人不顧。這當然會使人明白是個什麼下場,再說,不論回到鎮江堡是何種處境,但總比做奴僕要好。自然,騎兵們也會順帶著說些有田有房的美好描述,這讓逃命的百姓更增添了幾分脫離苦海的勁頭。

    沿著已經變得寬敞的山谷、河灘,甦翎率領黑甲騎兵營是好不停留,一路沖破無數村寨,即便是遇到圍有木欄的寨子,也隨即被下馬的騎兵們眨眼間便攻破,隨即大肆屠殺,直至沒有一人攜有兵器為止,才繼續向下一處奔去。而振武營以及田大熊再次依法炮制,無往不利,勢如破竹。

    不消一個時辰,努爾哈赤分配至鴉鵠關後二十里內地山谷中依河而建地農莊、村寨,便被血洗一般干干淨淨。並由此形成兩條人流,一路是田大熊不斷增多的新兵,一路則是向鴉鵠關拼命奔走,並幾乎每人都攜有糧食、衣物,或是牽牛趕羊,更有一些青壯將被殺死地後金兵卒、諸申等遺下的兵器、甲杖拾起,成為逃難百姓中的護衛。

    余彥澤派出收拾殘局的騎兵們,很快便學會了所謂劫掠的技巧,這村寨、農莊中頭領的住所極易辯認,在殺光反抗者之後,便進入屋中一陣亂翻,專揀金銀、甲杖一類所需,然後再讓被解救出來的百姓一哄而上,猶如螞蟻一般收拾得一干二淨,然後或是套車,或是裝入口待背負,迅速離去。

    軍紀是早就三令五申,士兵們不會因此犯事。而那些阿哈本無財物可言,听說帶回去這些戰利品的,會被分給一部分,且優先安置土地、住房,頓時踴躍,有什麼拿什麼,一些憨厚老實的,連耕田的犁鏵、屋里的鐵鍋、鐵鏟都一股腦地背在背上。振武營沒有絲毫干涉,只要拿得動,走得快,隨取隨拿。

    而振武營斷後的一百騎兵,則再次檢視一遍村寨後,一把火燒光所有可燃之物。

    沒有人統計到底這一路上有多少逃命的百姓,這其中又有多少是漢人,多少是女真諸申。並且,那些阿哈中,也有女真族人,對這些人,甦翎所部並未有絲毫歧視,反正只要不是拿刀對抗的,便是一律放過,但最後的一把火卻是不允許任何人留下,抗命者,無論男女老少,一律當場格殺。

    趙毅成在構想這一幕時,已經做了最大的想象。那些被派去經辦阿哈事宜的武官、小隊隊長,都得到密令,當場殺人時,務必斬草除根,不使留下任何隱患。這一幕在那些一時猶豫而放下武器的女真族人當中,有著巨大的震撼力,以至在逃亡途中,沒有一人敢于私自離開隊伍。當然,對于這個級別的女真人,對與努爾哈赤還遠沒有什麼忠誠之說。畢竟努爾哈赤統轄女真,也才沒幾個年頭,何況,得到好處的,也不會是這些地位低下的女真人。

    那些被洶涌而來的鐵騎亂刀砍死,或是紛飛的羽箭射中胸腹的死人,很難辨別其中是否有漢人降官在內。這幾年努爾哈赤每次戰後,都有大量的降兵降官入手,除去挑選出精壯補入八旗,這種地、放牧,以及那些工匠們當中,也有不少被委以小官小職的。這些人若是擁有兵器的,則必然一死,而其後見到大明軍旗的,除非當即投效到田大熊的軍中,否則被百姓指認出來,一律斬首。這一次,被解救的百姓之中,也進行著一次大清洗,不論是否有本事,只要是為努爾哈赤做事而沒有當即投效的,均難逃一刀斃命的下場。

    田大熊的新兵隊伍,迅速膨脹,不知那三十六人都使用了什麼言辭挑撥,總之剛剛聚集的五百人左右的新兵,個個都似乎有著血海深仇,殺那些村寨中的頭領時毫無懼色,這自當兵之日起,便完成了振武營剛剛完成的浴血一關。不過,隊伍中仍然是漢人佔了多數,女真阿哈不過百人。這得自努爾哈赤的殘酷刑法說起,此為旁話,暫且不提。

    鴉鵠關一路,不過是後金赫圖阿拉所在山谷的一個分支,沿河而建的村寨、農莊僅僅是努爾哈赤身上的一個牛毛,算不得什麼重要部分,設置的兵馬大多是看守阿哈而已,最大的寨子,也不過五百左右的兵卒,且與八旗兵相比差的很遠,自然無法阻止甦翎所率五千鐵騎,最大的的傷亡,也未及五十人。

    不到午時,奔行迅速的黑甲騎兵營先鋒,已遙遙望見前面一處兩河交錯處的寬闊河谷,一座城池豁然在目。就在此時,迎面奔來數百騎兵,正是駐守赫圖阿拉的後金騎兵。
vc2008 發表於 2010-2-24 19:11
第四卷 鐵騎奪金 第二十一章 遙相呼應

    就在三月十九日這同一日午時,奉令駐守鎮江堡的趙毅成,焦急萬分地站在城門上方的垛口處,不時地向北遙望,然後再向西張望不止。一旁全身鎧甲、面色肅然的馮伯靈,也跟著趙毅成扭動著脖子,不過,畢竟年紀大了,這脖頸隱隱發酸,令其不時地將頭來回擺動。

    看著紅日當空,馮伯靈不由得嘆了口氣。這年紀大的好處,便是處事不驚,類似趙毅成這般急躁到如此地步,也曾經年少氣盛的馮伯靈還算能夠予以接受。當初若不是仗著年輕,說過幾句埋怨的話,也不至于這把年紀還在水師里弄點碎銀子養家糊口。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要多歷練一些年,才算在這世上懂得如何安身立命。當然,甦翎這位老弟,算是例外。

    想到這位老弟驟然擢升參將職,馮伯靈倒不是羨慕,自從打定主意跟著甦翎走,自己這官職不也是驟然高升?這就叫命。什麼叫有福之人?什麼又叫貴人相助?馮伯靈對此倒是有幾分痴迷的。眼下甦翎,便是馮伯靈命里注定的貴人。

    在這遼東,馮伯靈就算當初是厚顏想著去攀熊廷弼的高枝兒而沒有得逞,卻也因此埋下一段因果。這從熊廷弼到袁應泰袁大人,馮伯靈的這位甦翎甦老弟,盡管一面未見,可是遠遠的就牽上線,搭上橋,遼東一亂,諸般好事紛涌而來。馮伯靈也算看出來了,甦翎這位來歷背景多少有些神秘的年輕人,就是那種能在亂世當中挺身而出。于亂中博得先機的人,所有私下議論地預測可能,都在今日一一展現出來。

    是故。馮伯靈沒有後悔選擇這條近似叛逆的路,就算眼前這位更加年輕的趙毅成,帶著一幫子殺人不眨眼地凶悍之徒做下數不清見不得光的事。馮伯靈也欣然視作本該如此。當年威風一時的李成梁,其所作所為,在邊牆上可是私下打發時光最好地秘事。

    對于沈陽陷落,馮伯靈不為所動,甚至跟隨甦翎的思路,最好是越亂越好,等那些遼東世家大族的哦死光了,這才有出頭之日。而對甦翎率部出征,馮伯靈也遠沒有如趙毅成這般擔心。這一來甦翎的身手,馮伯靈是親眼所見。再說,能帶著夜不收日夜與女真游騎在山林中鏖戰且大多全身而退,這可不是一般的命硬。凶悍之人馮伯靈不是沒見過,但命硬的好像也只有甦翎。況且,從百戶到逃軍,再從逃軍到如今的鎮江參將,這豈能輕易便送命的?

    當然。馮伯靈也還有小算盤。自己怎麼說也是朝廷正正經經任命的游擊將軍,不論甦翎最後如何,這鎮江水軍可還在自己手里,一有不對,大可揚帆出海。先到對面朝鮮,然後擇機去山東也未嘗不可。只不過眼下這份心也還都放在甦翎這頭,畢竟這是一生難求的“貴人”啊。

    眼瞅著午時一過,馮伯靈陪著趙毅成可站了半個時辰了,當下忍不住勸到︰

    “我說小兄弟,咱們還是回府上去等吧。”

    趙毅成緊咬著略微發干地嘴唇,一言不發,只略微搖搖頭。

    馮伯靈只得作罷,心里不免有些不舒服。當初在邊牆上,甦翎與馮伯靈也算是兄弟相稱。可要是比起眼前這位。自己的那份兄弟之情,可是顯得單薄了些。當然。這份不舒服,或許羨慕的意味要多一些,誰讓人家都還年輕呢?想到這兒,馮伯靈不由得身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

    忽然,趙毅成身子一緊,脖子伸的更長了。馮伯靈順著看去,見遠遠的北面,一騎快馬飛奔而來。

    趙毅成迅速轉身,也不招呼馮伯靈,自顧下牆而去。

    來人果然是趙毅成的屬下,叫李輝世,歸太平哨地哨探分部,此次隨郝老六出征,在軍中听侯差遣。

    李輝世快馬加鞭,不住地抽打戰馬,路過鎮江城門也毫不遲緩,一直奔到參將府,這才猛然勒住,隨即抬腿跳下戰馬,一落地,誰曾想一路趕路太久,雙腿站不住,竟然一下子跪在地上。李輝世身手在地上一撐,緩緩站起,活動了兩下,這才進得府中。

    趙毅成一見李輝世蹣跚而進,猜測到是太過奔波之故,便一把將其拉到椅子上坐下,隨即問道︰“如何?”

    李輝世卻舔舔嘴唇,大口地喘著粗氣,三月天里,額頭的汗水直往下淌。

    馮伯靈在一旁立即將已放涼了的一把茶壺遞了過去,此刻,才見馮伯靈顯出幾分緊張,這即將到來的消息,可牽扯到甦翎的安危。說一千道一萬,甦翎可千萬不能出差錯。

    李輝世大口喝下大半壺,這才緩過勁兒來,說道︰“牛毛寨十七日午時被攻下,大軍正往深河。”

    趙毅成一听,面上緊張地神情頓時一松,便不再急著問,退回到一邊椅子上坐下,等待李輝世歇息一陣,再問詳情。馮伯靈也跟著坐在一旁,略微帶著一絲微笑。顯然適才所說,表明甦翎估算的時辰相差不多。

    這郝老六、胡顯成所部人馬,要翻越坎川嶺,首先攻下努爾哈赤留下駐守的牛毛寨,此寨約兩千守兵。以郝老六、胡顯成所部一萬五千人算來,此寨也不過是個小釘子,戰勝當屬尋常,只不過這消息還是要親耳確認才能放心。畢竟努爾哈赤的兵馬一貫長勝,而千山堡的人馬即便久經訓練,可到底沒有努爾哈赤常年征戰經驗頗多。

    按計劃,郝老六攻陷牛毛寨,再前行四十里,攻打馬家寨以及中間無數個小村寨,再抵達深河。此處離赫圖阿拉老寨已經不遠。再經富察、家哈嶺,便離目標不過數里之遙。

    只要過得深河,後面的山路便就好走。反倒是牛毛寨一帶山路險阻難行。這一路因地勢之故,河谷縱橫,寬闊之地很多適合耕種。是故屬于努爾哈赤的人口頗多,村寨自然要比甦翎一路多上數倍。按事先估算,郝老六一路攻打大小村寨,全軍進發赫圖阿拉,要花上兩日地功夫,還得提防努爾哈赤設下的伏兵。這一路形勢復雜,趙毅成的哨探也無法確定是否存在額外地人馬駐守,所以,一切只能以郝老六靈機決斷而定。

    待李輝世稍定,趙毅成再次問道︰“戰果如何?”

    “殺敵一千七百余。俘獲三百五十人。”李輝世答道。

    “我們地傷亡呢?”

    “戰死二百六十七名,傷三百九十六名。”

    趙毅成略感意外,問道︰“確切麼?”

    “屬實。”

    趙毅成望著馮伯靈說道︰“到底是郝老六練的兵,我這位兄弟性子勇猛,沒想到這兵也是跟著一樣。”

    馮伯靈卻是有些懷疑,轉頭問李輝世。

    “是野戰,還是攻城?”

    “野戰。”李輝世答道。

    “野戰?”馮伯靈不解。“這郝老六一萬多人馬,建奴也敢出寨野戰?”

    李輝世解釋道︰“原本郝將軍也是準備用火炮攻打牛毛寨,可到了寨前,那建奴居然出寨步戰。郝將軍當即命火器四營施放火炮,當即打死四五百建奴。隨後郝將軍便命太平哨營全隊沖鋒。只一個回合便攻進寨子。”

    趙毅成听這麼說,不禁浮想聯翩,心里那份上陣撕殺念頭再次浮起。

    “建奴為何不據寨而守?”馮伯靈依舊不解。

    趙毅成笑著說道︰“大概是努爾哈赤不諳此道吧。”

    努爾哈赤自起兵以來還很少據城死守,都是帶著八旗攻打別人地城堡、村寨,這守城可是沒有大明朝的軍隊有經驗。再說,努爾哈赤也沒幾個算做城堡的地方。真要與遼東比起來,努爾哈赤也不過就是巴掌大的地界,且都在山中,能有塊平地種地便不錯了。說到底,努爾哈赤一再向南、向北拓展。也與自身轄內土地過少。遠遠不能滿足日益增多的人口耕種之需。

    李輝世再次說道︰“不是不守,而是不得不出來。”

    “怎麼說?”馮伯靈問道。

    “郝將軍最先並未直接攻打牛毛寨。而是從邊上繞過,直接驅趕四周的女真百姓,焚燒農莊,逼的牛毛寨中的建奴不得不出來阻止,這才讓火器四營首先發威。”

    牛毛寨本就據險而守,擋在要路上,但郝老六的太平哨營可是專門在山中整訓而出的,這等閑山巒,根本就攔不住,若是就這麼將太平哨營放了過去,想必牛毛寨地守軍也會被努爾哈赤斬首示眾。

    努爾哈赤殺起人來,可不會顧忌什麼漢人、女真人,只有听令行事之人,可沒種族之別。

    這要說起來,大明朝可是不同,動輒建奴、達賊,一副天朝大國的口吻,但行事可是拖拉不決,優柔寡斷,沒了氣勢。當然,大明殺起漢人來未必有努爾哈赤殺女真人那般蠻橫,就連佟養性等投降努爾哈赤的降官,也一再發出呼喚,令其綁架努爾哈赤回歸,不僅不罪,還會立功。這種處事論調,難說不與遼事糜爛相關。

    “郝老六可有吩咐?”趙毅成問道。

    “沒有,”李輝世搖搖頭,說︰“郝將軍只令我回來報信。”

    這就是說一切按計劃行事,不論中途有何變故,郝老六必然會在十九日趕到赫圖阿拉,與甦翎匯合。趙毅成低頭細細盤算了一會兒,又問︰“曹正雄一部可有消息?”

    李輝世再次搖頭,卻沒有說話。

    曹正雄一路算是最弱的一路,萬遮嶺一帶只有一千多努爾哈赤派駐的守軍,也不算是精銳,防守有余,而進攻不足。這與曹正雄所部相差不多。以五千對一千,就算不勝,也該不敗吧?此路最先設計的。是牽制萬遮嶺一帶的守軍,不使其增援牛毛寨一帶,更不能使其越過渾江渡口。抄了千山堡地後路。此時大軍已經全數出征,整個千山堡沒有絲毫防御力量,不說一千建奴,就算是五百,也足以將甦翎辛苦數年建起的千山堡村落建制全部毀掉。

    甚至,毀掉的不僅僅是村寨,還有古里甲地商路,以及術虎所部依靠甦翎在海西、東海一帶建立起來的威信。對于那些部族,向來只服強者。這幾年若不是術虎在海西、東海一帶壓過了努爾哈赤派出地小股人馬,焉能有今日之果?任何勢力。都是靠實力建立起來地,所有的盟誓以及歸附,都是強者發出的指令。這自古至今毫無異議。

    至今曹正雄沒有派出人回來報信,趙毅成也只能忍著去等。甦翎最初制定這個孤注一擲的計劃,萬遮嶺一帶也只能由曹正雄出面支撐,倒不是說曹正雄不受信任,而是這一部相對來說。戰力最弱。俗話說什麼樣的將軍帶什麼樣的兵,曹正雄也只能算作中等武官的資質。而甦翎麾下,也只有十六個兄弟可以重用,除開趙毅成等人,余下的都管帶上千人馬。這是甦翎麾下軍隊最重要的部分,絕不會松手交給其余地人。或許打完這一仗,從那些低級武官中,會有一些人脫穎而出。武官從來都是殺出來地,這是甦翎提升武官唯一的標準。

    至于術虎所部,因離得太遠,今日是不要想等到什麼消息了。最佳地情勢,是與郝老六所部在赫圖阿拉東部相遇,若是如此,赫圖阿拉輕而易舉便會拿下。隨後。甦翎自可不顧身後,直奔界凡。然後,便要看赫圖阿拉一戰中,那位喀什克圖的父親,喀爾喀部蒙古人的首領宰賽,是否能被安全救出。

    蒙古人,將是整個計劃中後半部最關鍵的一環。此時,顯然還無法預料。

    了解緊要之後,這剩下的問題,趙毅成便可以隨意詢問了。

    “那些民夫如何?”

    李輝世一听,似乎想笑,卻又忍住,會答道︰“都按事先交待行事,要比預想地听招呼。”

    這種發動民夫搬家什、搶財務的主意,已記不清到底是誰先提出來的。總之一方面是解決大軍糧草運輸問題,一方面是騰出那些具有戰力的軍兵用到主要目標上。當然,若是全部順利,一切按預料的進行,各營人馬自己備地干糧,便足以應付這幾日的戰事。這樣一來,這些民夫可就成了專門搬家的人力。

    按李輝世講述的過程,這些民夫興致很高,當郝老六解決掉所有的抵抗者以後,一路上大小村寨,幾乎都被搬運一空。這當然不是哄搶,依舊按村組隊,有管事們分派。郝老六新佔據的地域內的人口,全數被令遷往千山堡轄地,一人一戶都不得留下。這些事務,幾乎全由民夫們接管下來。

    與鴉鵠關甦翎所部做的一樣,阿哈們被解救出來,一般的女真諸申只要不反抗,沒有被一朝得勢的阿哈們打死,則被允許收拾自己地財務、牛羊,遷往千山堡一帶。不過這樣地人戶不多,赫圖阿拉以東一路依舊不是女真人聚集最多的所在。至于其中有沒有被冤殺地,大戰之中可無人顧及。

    郝老六這一路人口要多,自然阿哈更多,只不過沒有甦翎那邊的田大熊,郝老六招兵的手段很簡單,直接挑選強壯者入伍,立即分到每一個騎兵小隊之中,讓其在殺場融合進自己的隊伍。郝老六似乎一點兒都不擔心這些人會反叛,論血腥,大約甦翎也要稍遜一籌。不過李輝世並不知道郝老六到底收編了多少阿哈,趙毅成僅憑這些話語中,判斷出郝老六不會少要新兵。

    正說到這里,參將府外又傳來馬蹄聲,一人迅疾入內,交給趙毅成一卷文書。

    這並非趙毅成一直等待的甦翎的消息,而是遼陽城內的哨探隊長鐘維澤傳出的書信。

    趙毅成展開書信,默默看了一陣,便遞給馮伯靈,說道︰“遼陽危急。”

    馮伯靈接過,見上面說得都是遼陽一帶的情勢。

    天啟元年三月十八日,努爾哈赤率領八旗兵馬六七萬人,向遼陽進犯,當日駐扎在虎皮驛。

    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自從得知沈陽淪陷,頓時焦頭爛額,忙著調兵遣將,不過,不是收復沈陽,這個念頭,怕是袁大人連想都沒想過。遼陽城內一片驚慌,城內居民爭相逃跑。當初熊廷弼好不容易安穩下來的人心,再一次在丟城失地之中動蕩起來。袁應泰連發安民告示,卻仍然止不住逃跑的人群,後來,袁大人發下狠心,喝令再逃者斬,這一下,遼陽城尚未看見敵人的影子,城內便已被自己人砍掉近百逃亡者的腦袋。

    袁大人也顧不得朝廷上是否有人因此對其彈劾上奏,急調總兵胡嘉棟、副總兵劉光祚的青州兵靠近遼陽,與守衛遼陽的總兵劉孔胤部以及剩下的川兵合營,共計三萬人左右,守衛遼陽。又干脆將奉集堡、威寧營一帶的兵馬盡數撤回遼陽護衛。

    至于支援沈陽途中敗退的總兵官朱萬良,姜弼等人,未見袁大人舉起屠刀立威,而是簡單呵斥幾句,臨陣退縮令其“立功自贖”,在遼陽西北武靖門方向,以太子河為界,結陣駐守,試圖阻止努爾哈赤的八旗兵渡河。

    袁大人最值得一提的,是開始組建自己的家丁隊伍,並命名為“虎旅軍”,以助守遼陽城。可見,袁大人對遼東兵馬失望到極致,若是時間稍多,袁大人親手訓練出來的虎旅軍,說不定還真能派上用場。掌管兵權,必須自己手上有兵,袁大人此時方才恍然大悟。

    這麼一忙,袁大人幾乎將甦翎這招暗棋忘在腦後,盡管親隨何丹旭抽空提醒,可袁大人只是仰天輕嘆,卻無言可述。這是用來進攻的妙棋,但此時談什麼進攻?有心想調集甦翎所部也至遼陽,可畢竟太遠,何況將璦陽一帶的青州兵調走以後,這鎮江也要兵馬駐守才是。若是鎮江再一失去,隔斷與朝鮮的聯系,難說朝鮮那般人不會倒向努爾哈赤,那豈不是更加糟糕?再說,就算發令,袁大人此時也找不到甦翎。

    不過,令趙毅成心中盤算的,倒是鐘維澤最後的詢問,說已與何丹旭聯系妥當,一旦遼陽不保,即攜何丹旭躲入地窖之中,再想法子混出城去,可袁大人,是否一樣對待?

    這個問題以往便提過,沒有定論。如今四方緊急,也無暇多想這個問題,趙毅成已給予鐘維澤遇事可獨斷之權,如今,也只好再等上一等,袁大人的命運,只好听天由命了。
vc2008 發表於 2010-2-24 19:13
第四卷 鐵騎奪金 第二十二章 赫圖阿拉

    天啟元年三月十九日午時,奉英明汗努爾哈赤之令駐守老城赫圖阿拉的後金兵,遙遙望見遠處群山之中不斷升起濃煙,且不斷向赫圖阿拉接近,後金頭目忙派出五百騎兵前往查看.

    自努爾哈赤將後金都城遷往界凡,再移至薩爾滸,這赫圖阿拉便成後金腹地,日子過得著實輕松。那位頭目在赫圖阿拉算是唯一一位帶兵的武官,城內實際上已無重要人物,不過是一些待努爾哈赤返回時留著伺候的奴才們。至于城外,則是眾多諸申、阿哈們居住的地方。

    萬歷三十一年,努爾哈赤帶著諸位貝勒,在原來小城的基礎上,重修赫圖阿拉城,並于萬歷三十三年增築外城,在內外城之間屯兵防守。不過,那時赫圖阿拉還算做努爾哈赤管轄內唯一的重要城堡,可如今,努爾哈赤不在此居住,就連那些福晉、侍妾也都遷往薩爾滸,徒留下一座空城。但即便如此,這城內也是不許閑雜人等入內,尤其是內城,倒顯得空空蕩蕩,毫無人氣。

    既然是一座空城,原來精選的精兵,便也隨之調整,兵員倒也有五千之數,可努爾哈赤如今正大舉興兵,為其輝煌戰史再添新章,如何會讓精兵留在後方白白空耗糧餉?是故這赫圖阿拉,僅僅是努爾哈赤的老寨,住滿後金屯田種糧的諸申阿哈們。努爾哈赤祖上的建州衛一帶,赫圖阿拉是唯一一處可容納眾多人口耕種的地方。可以說一直跟隨努爾哈赤地大部分女真人,都住在此地。而各個牛錄內征集的甲兵,其家人也有不少居住于在這一帶。

    那五百後金騎兵被緊急召集起來,奔向煙火升騰的方向。但還未奔出多遠,迎面便踫上一群黑衣黑甲,連馬上都披著棉甲地神秘騎兵。後金兵大吃一驚。連忙勒馬停下,頓時擠做一團。

    甦翎的黑甲騎兵營先鋒小隊,轉過山腳望見後金騎兵,也是一頓,但隨即縱馬向兩翼張開,稍稍站定,也並不進攻,只嚴密監視著對面後金騎兵的一舉一動。

    稍後,黑甲騎兵營大隊人馬便自先鋒小隊後弛出,見先鋒小隊張開兩翼。便依次向兩旁分開,就在寬闊處,後金騎兵地正面,轉眼間便結成大片的騎兵隊列。

    甦翎帶著祝浩等二百名護衛騎兵,自騎兵大隊當中弛進,來到陣前,見對面五百後金兵也正在整隊。後面隱約看見有兩旗正飛奔向赫圖阿拉城。這五百後金騎兵顯然被對面的黑甲騎兵大隊震住了,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這報信的人是派出去了,可是該進攻,還是退回赫圖阿拉?努爾哈赤早已頒下嚴令。遇敵不前者,斬,無令退後者,斬!這赫圖阿拉城里的武官可沒讓這五百人退後,若是私自回去,免不了未曾接戰,便先被自己人砍死。

    就在後金騎兵進退未決之際,甦翎已在騎兵陣前站定,不過,這目光。卻是投向後金騎兵背後的赫圖阿拉城。只見赫圖阿拉城建在一條東西走向的山崗之上。甦子河的一條分叉環城而繞。使得赫圖阿拉呈三面環水之勢,且有些城牆就修築在峭壁之上。可謂易守難攻。整個城池隨著地勢南高北低,最外面的城牆高高矗立,估摸著怎麼也有方圓十里的樣子。

    從甦翎所部騎兵大隊地這一面看去,南面有三處城門、東面兩門。此時遠處城上已響起急促的號角聲、雲板聲,城外開始出現大片奔跑的人群,紛紛向城內涌去,但即使這麼遠,甦翎也可看見大部分人都沒有兵器在手。

    就在這撇之間,甦翎不禁心中暗嘆,看樣子,自己將這赫圖阿拉想的過于堅固了。

    實際上當黑甲騎兵出現時,驚慌失措的後金兵丁與那些諸申、阿哈們都是詫異多余恐慌,但隨著甦翎攜帶者鎮江參將的大旗出現,那明顯是屬于大明朝的旌旗色彩、樣式,才讓這赫圖阿拉城內城外地數萬人擔心起性命來。

    甦翎當即看向騎兵大隊右側,舉起右手,握拳一頓,隨即向前砸向後金騎兵方向。頓時,一名黑甲騎兵武官呼喝一聲,便帶著屬下一千黑甲騎兵沖向後金五百騎兵。甦翎緊跟著雙手向上舉起,向前緩緩揮了兩下,左右各兩千黑甲騎兵隨即發動,不過這去勢,卻是向著赫圖阿拉城下涌去。

    一千身披棉甲外罩黑色鐵甲的騎兵,沖殺對面五百連甲都配備不齊的後金騎兵,幾乎是毫無懸念。後金騎兵此刻已沒有選擇,只能勒馬迎戰,一向被稱為“弓馬嫻熟、騎射精湛”的後金兵,如今可算是遇到對手。甦翎的黑甲騎兵搶先一步發動,戰馬已經加速,後金兵稍稍落後,但也不甘示弱,只能拼命。此時雙方都是馬戰,不再使用當初努爾哈赤地騎馬逼近在下馬步戰的慣用戰法。

    馬上的後金騎兵搶先發箭,試圖用箭雨避亂對方陣勢,殺傷黑甲騎兵。但甦翎的黑甲騎兵卻猛然間分成兩隊,一左一右向後金騎兵裹去。這一變陣,讓後金騎兵的箭雨大半落了空。這馬上放箭,都是憑運氣,上百箭支飛過去,總能射到一些敵人,就算是射中馬,這急馳之下,也能讓騎兵墜馬死傷。可讓後金騎兵們瞪大雙眼的是,即使剩余的一部分箭支落入黑甲騎兵隊形之中,卻未見任何一人落馬,甚至黑甲騎兵的陣型都絲毫未亂。

    就這麼一瞬間,這五百後金騎兵最後的勇氣開始潰散。最先幾騎看得最清楚,那己方射出的羽箭,落到黑甲騎兵身上,當即彈開,竟是射不透對方鎧甲。這如何還能一戰?這個架勢,不是跟努爾哈赤設立地那些白甲兵一樣刀槍不透?何況人家可是十倍于己。

    這腦子一轉,這幾名後金騎兵立即顯示出自小練出地精湛騎術,向左猛拉韁繩,戰馬隨即在急奔之中轉向,便欲向後逃去。可惜,腦子快並不等于做得快,兩軍相距不過一里地的樣子,再加雙方對馳,這短短地一刻,黑甲騎兵已經從兩側越過中間反方向而行的五百後金騎兵,隨即兩面黑甲騎兵頭陣交叉,將其圍在兩個圓陣之中,猶如一扇磨盤,同時絞殺後金騎兵。只一瞬間,外側最近的後金騎兵便被長槍捅下一片,而後在十幾步外射來的弩箭更是勢如雨下,慘叫聲此起彼伏,未死者旋即落馬,很快便被敵我雙方的馬蹄踏成肉泥。

    一千黑甲騎兵只繞著五百後金騎兵一圈,便將其屠盡,只余下無主的戰馬徒勞地想沖破圍在外側的黑甲騎兵,卻又無路可去,只得原地打轉。

    甦翎親自整訓的黑甲鐵騎首戰告捷,全殲五百後金騎兵,己方只有幾人輕傷,其余盡皆好發無損。

    黑甲騎兵轉過一圈,便又拉成直線,向赫特阿拉城下沖去。

    站在赫圖阿拉城頭的後金守將,目睹了自己五百騎兵覆滅的全部過程,頓時心驚膽顫,連聲下令關閉城門,所有士卒都上城牆,試圖據城死守。一時間,奔向赫圖阿拉的大批後金人眾沒了去處,後面的向前涌,而前面的又拼命想從逐漸關閉的城門縫隙擠進去。關門的後金士卒不斷喝罵、踢打,最後干脆拔刀砍死幾個仍然不肯後退的人,這才緩緩將城門關閉,將一眾哭喊的諸申阿哈盡皆關在城外。

    甦翎率領黑甲騎兵一路沖過人群,不斷斬殺其中任何懷有兵器的嫌疑者,並一直沿著赫圖阿拉城牆向西奔進,而最後那一千斬殺五百敵騎的黑甲騎兵則緊隨其後,不斷將人群圈在一處,喝令就地跪下,違令者隨即被刀砍槍刺,當場格殺。很快,就在赫圖阿拉守將的眼皮子底下,將數千後金諸申、阿哈全數俘獲。

    而甦翎帶著其余的四千黑甲騎兵,很快便沖至甦子河的分流處,搶佔了河上橋梁,並全數過河。隨後,兩千騎兵向左,兩千騎兵向右,沿路殺了下去。

    甦子河西岸,聚集居住著更多的後金諸申、阿哈,因是赫圖阿拉老城所在,這里人口尤其繁密,屋舍連成一片,幾乎將甦子河沿岸都全數佔滿。

    向左前行的兩千黑甲騎兵沿著大道,一直向前,搶佔赫圖阿拉河谷出口的狹窄處,並當即駐守于此,將赫圖阿拉河谷中的後金人口全數封死在谷中,然後,再次返回去,將所有人口盡數驅趕出來,喝令“違者立斬”。

    甦翎則帶著另兩千黑甲騎兵,過甦子河岔口,沿著赫圖阿拉西面城牆,一路依法炮制,直奔西門,北門。同時,分出五百黑甲騎兵,將赫圖阿拉通往西面的谷口封死。甦翎帶著余下的一千五百黑甲騎兵則將北面河谷狹窄處關住。

    至此,整個赫圖阿拉老城,城外盡數被甦翎所部的黑甲騎兵控制,此處數以萬計的後金諸申、阿哈,除了翻山越嶺,再無處可逃。

    到這個地步,甦翎卻緊縮眉頭,並未因如此輕易進佔努爾哈赤腹地而放松。再往北,沿河而上,還有一片女真聚居地,連綿出數里之遠,可如今自己這五千人馬已全部在此,再想擴大戰果,卻騰不出人手來。

    此時,余彥澤的振武營才剛剛進入河谷入口,後隊還在幾里之外,何況,赫圖阿拉城內到底還有多少後金兵馬,猶未得知詳情,這郝老六,到底到了何處?
vc2008 發表於 2010-2-24 19:15
第四卷 鐵騎奪金 第二十三章 興京易主

    余彥澤率振武營徐徐而來,在赫圖阿拉南面城牆聚集.

    因營中攜有火炮、戰車,振武營行進速度終要落後半個時辰。不過,此時在赫圖阿拉南面隔河列陣,那赫圖阿拉城內守軍卻是絲毫未見動靜,只在城頭觀望,竟然沒有一兵一卒出城作戰,這使得余彥澤的振武營得以從容擺好陣勢,調集火炮戰車,搬運火藥、彈丸,就在甦子河河畔,架設出數十門火炮,黑乎乎的炮口徐徐墊高,指向赫圖阿拉老城。

    位于赫圖阿拉河谷左側的谷口處,五百黑甲騎兵下馬設置路障,防備敵騎沖擊,並開始向前派出游騎哨探古勒寨方向的動向。而余下的一千五百騎兵,以五百在大道上往來奔馳,隨時格殺可能出現的反抗,另一千騎兵按小隊編制,下馬入屋,不論男女老少,也不論什麼主子、奴才,女真人、漢人、蒙古人,一律驅趕到河谷中央的寬闊平地處,大約此地便是努爾哈赤平日的校場,就在赫圖阿拉城牆下,諾大的一片地方,數千男女老少跪成一片。

    此時,已開始有漢人站出來,對著大明的旌旗痛苦流涕,跪拜不已。對這些人,黑甲騎兵立即將其另聚一群,振武營中一部分處置此事的人也已趕到,開始對這群人一番說辭。也不知到底趙毅成是如何讓這些人將一連串的言辭背得滾瓜爛熟,總之不久,曾被被俘而淪為阿哈的漢人開始放松,漸漸將驚慌失措轉為信心猛增。因為那人竭力吼叫著。不僅可以回到遼東漢地,且房子、田地一律撥付,只要此時站出來加入隊伍。協助大明軍務,回去後另有賞賜。

    蠱惑人心之術,當然不僅是趙毅成以及他那班整日動心思琢磨人心的哨探屬下。甦翎也曾點撥過一些主意。此時戰場上用起來,當真有效。就在四周仍然不斷聚集而來地人流中,翻身相助的漢人,便已開始另立一隊。

    而那群經甦翎鼓動且擁有特許權的田大熊地披發軍,自然不會落在後面。這自身原便是後金的一分子,歸附之心即起,且有了帶兵升職、出人頭地的目標,言辭中更是打動那些具有同樣心思地人。這漢人阿哈便不用說了,尤其是其中的幾位女真人,一番女真話漢人听不懂。可人群中的女真人那是一字不漏地听了去。

    努爾哈赤頒布的法令,尤其嚴酷,動輒小錯便將人變為阿哈,且隨意在各貝勒大臣間當作財物賞賜,是故這阿哈中即便漢人佔了多數,女真人、蒙古人也不算少。眼下對方大軍已然佔了上風,跪地求饒是否能保全性命。這個問題可是不論種族、性別都在考慮的。其中當然有昔日努爾哈赤一路征伐納入麾下的各個部族的人口,劫掠屠殺的場景歷歷在目,親朋好友死在努爾哈赤刀下的,怎麼也有一半之多,這仇恨一直壓在心底。如何能忘得了?再說,就算是在昔日部族之中,也有彼此相仇,不容水火的人群,這到努爾哈赤麾下,完全是用刀子逼地,不得不俯首為奴。

    這幾下交織起來,應聲而站入隊伍中的,漸漸匯成人流,僅願意跟著田大熊升官發財的。便有數百人之多。且隨著後續聚集的人越多,也會持續下去。這些人被要求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割去辮子,披發軍就此壯大起來。

    不說仇恨,也不說漢人、女真人,只要被田大熊等人打動心思,站出來當兵的,無不是敢于斗狠之輩。這當中不乏昔日便是不守法律、持強凌弱之輩,只是被更強的努爾哈赤所壓制,眼下,這些人地機會又來了。刀槍甲杖沒有,不愁,只要有力氣揮舞棍棒,自會找到裝備補給。眼下田大熊只管召集人手,相信甦翎甦將軍不會不給配備甲杖。

    既然有了多余的人手,便開始收拾戰利品。反抗者自有黑甲騎兵對付,赫圖阿拉城內的後金兵龜縮不出,且有余彥澤振武營虎視眈眈盯著,隨時發起攻城炮戰,這些大部分都沒有兵器的披發軍,開始協同另一群更多人的隊伍,挨門挨戶地收拾浮財。這得感謝努爾哈赤平日地分派,臨時制定的隊長對套車、裝貨很有一套,而其余的阿哈也听吩咐听慣了,指揮起來,雖然說不上井井有條,卻是為甦翎節省下不少氣力。

    努爾哈赤在每個牛錄之中,都設有代子二人,章京四人,另外,每個村子還設有什庫四人,這些人都混在人群之中,除了被殺的,其余的幾乎都被阿哈們指認出來,隨即被帶走,去打開所有的府庫、糧庫、甲杖存儲地等等。

    有了頭一批阿哈的示範,便有更多的跟從者,隨著人數不斷增多,參與收集戰利品的速度越來越快。不出一個時辰,甦翎干脆將此事完全交給田大熊與那些站在新陣營一邊的阿哈們,只管派出幾人掌總,指示戰利品地堆積地,也不管那些人在搜查之中誤殺了多少人,或是私藏了多少金銀。眼下這般折騰,就是甦翎所要地結果。

    甦翎帶著祝浩,不斷在甦子河沿岸、赫圖阿拉左右兩側河谷出口處巡弋,至于赫圖阿拉南門一帶,則自有余彥澤應付。赫圖阿拉城內後金兵的態度,讓甦翎放心地拖延時間。雖然此時與預想地幾方大軍匯集顯然差異很大,但過高估算了赫圖阿拉的防御能力,讓這誤差減小不少。

    甦翎自信憑著自己這一萬多人馬,足以在此再待上兩日。就算古勒寨、界凡等西部後金寨子得知消息,召集人馬趕來援救赫圖阿拉,卻也奈何不得這一萬多人馬。努爾哈赤帶著十萬八旗攻打沈陽、遼陽,還得在鐵嶺一帶防備蒙古人,這後金腹地。還能留下多少人?

    是此,只要將赫圖阿拉弄得翻天覆地,將直接給予努爾哈赤不敗的神話一記猛拳。這樣一來。不僅蒙古人會將退縮之心隱去,膽子變大,就連努爾哈赤內部。也將隨著赫圖阿拉老城的女真人被俘,而動搖軍心。如今還無法統計這些被集中到一處地女真人中,到底有多少家中有人在八旗中當兵,但肯定會有。努爾哈赤一貫用掠走對手家人威脅對方歸順,如今甦翎,也讓其嘗嘗這種滋味。甚至,甦翎已做好打算,若是不順,無法將這些人全部帶走,便要一橫心。哪怕剩下一萬人,也要將其全部斬殺。

    披發軍的田大熊不久便自赫圖阿拉城外北門附近,找到一處鐵匠、弓匠居住的場所,一番搜索,很快便找到足以武裝其一千多披頭散發士兵地刀槍、弓箭,大喜之下,立即搬運、分發。可惜沒有鎧甲。田大熊興奮至極,甚至還奔至赫圖阿拉北門城牆下,對著城上射了幾箭,可惜太遠,毫無所獲。這幅囂張的勁頭。讓城上守軍絲毫沒看出此人是才歸順不久的人,這不知當初在後金軍中當兵,是如何低調做人地,難道此人深諳韜光養晦之術?當然,這是笑話,田大熊身板結實,可未必識字。

    甦翎遙遙望見田大熊射箭那一幕,嘴角隱隱露出一絲笑意。這亂世之中,如田大熊這樣的人,真不知有多少。一旦給予機會。一個默默無名之人,也能崛起成為一方梟雄。

    望見田大熊著一群披頭散發的士卒將那些鐵匠、弓匠們圍住。不知說著什麼,祝浩在甦翎身後說道︰“將軍,田大熊又在招兵了。”

    甦翎細看,果然有人在剪辮子了,便說道︰“這個田大熊倒有股勁頭,帶兵倒也算不錯。”

    “可他是才降的?”祝浩疑心甚重。

    甦翎回頭看了看祝浩,說道︰“帶兵上陣,小心是必須的,但不能事事都得十分把握才去做事。你好好琢磨琢磨,以後帶兵時用得上。”

    “是。”祝浩答道,但隨即眼楮一亮,問︰“將軍讓我帶兵?”

    “嗯,等打完這一仗,你們幾個都會下去帶兵。行不行,就看你們自己了。”

    “是。”祝浩響亮地應聲,眉宇間止不住地喜色。

    就在此時,一名黑甲騎兵飛奔而至,到了甦翎面前勒住戰馬,就在馬上大聲說到︰“稟報將軍,看見太平哨營的人馬了。”

    甦翎一听,頓時大喜,驅馬便向北奔去,喜色未退的祝浩連忙跟上,緊追過去。

    果然,就在北端河谷封閉處,遠遠便見郝老六帶人飛奔而來,身後是大群騎兵騰起的煙塵,看不清到底來了多少人。

    “大哥,”郝老六大叫著,一路奔至甦翎面前。

    “胡顯成呢?”甦翎問道。

    “來了。”說著,胡顯成也從騎兵們中間閃出,來到郝老六身後。

    “胡顯成,你先帶隊去收拾一下那些俘虜,郝老六,你帶隊在赫特阿拉西門用炮轟開城門。我去振武營攻城。”

    “大哥,”郝老六叫道,“這幫子人都在城內?”

    “是。不敢出來。”甦翎笑著答道。

    如今兩軍匯合,優勢大增,這心情自然說不出的好。

    “我先去布置,大哥你等等,術虎就在後面。”郝老六說完,便指揮源源不斷行過來的太平哨營以及火器四營地一部,在赫圖阿拉西面唯一的一座城門處架設火炮,準備轟擊。

    甦翎听到術虎到來,本更是驚喜,但郝老六與胡顯成已紛紛帶隊離去,便站在原地等待術虎的到來。

    郝老六的大炮還未架好,果然見遠處又涌來大批的騎兵,不過,越過最前的術虎所帶的一部分騎兵,後面緊跟著地,卻是五花八門的旗號,有畫虎描熊的,有些根本看不出是什麼動物,或是符號。甦翎是頭一次見這些術虎屬下的部族旗號,自是認不得,但術虎可是一清二楚。

    轉眼間,術虎便奔至甦翎面前,身後還跟著一身部族打扮、各自不同的部族戰士。

    “大哥。”術虎叫道。

    “術虎。”甦翎也喚了一聲。

    兩人多日未見。此時在這戰場之上相遇,心內多少有都些翻滾。但這僅僅是瞬間,便恢復常態。

    “術虎。你帶來多少人馬?”甦翎問道。

    “大哥,上陣地有兩萬五千,還有後面搬東西。也有近一萬,不過還得過半日才到。”

    甦翎微微一怔,這可出乎意料之外,但不即多問,隨即下令。

    “術虎,你帶本部人馬封住赫圖阿拉北面兩處城門,只要佯攻便可。”

    “尊令。”術虎立即答道。

    這響亮地回答,讓甦翎一直隱在心里最底層的一絲憂慮消失無蹤。甦翎望了一眼術虎,便調轉馬頭,向振武營奔去。

    剩下術虎立在原地。向他的那些部族戰士發布命令。那些五花八門地旌旗立即在赫圖阿拉北門一帶密布起來,這說是佯攻,術虎卻並未虛張聲勢,而是發布一連串的命令。這些深山中的部族戰士們自有一套攻城掠寨地法子,這不僅是術虎教授的一些技巧,也有在這一路上勢如破竹般攻陷小型村寨得出的經驗。

    只見這些服飾不一地部族戰士在各自首領地引領下,並非一擁而上。奔向北門,而是借著房屋的掩護,在離城牆兩箭之地聚集,同時,一部分人開始拆房子。搜尋趁手地材料,搭建雲梯。這可比在山野之中好尋材料,幾間大屋轉眼間便被拆得露了頂,屋梁上的大木以及支柱等等都被很快拆下運到寬敞處,開始打造器械,而尋到梯子的人,也將幾段梯子牢牢捆扎在一起,準備攻城。

    這聚集在北門的術虎所部,不久便聚集有一萬左右,當真是旌旗招展、遮天蔽日。讓赫圖阿拉城內地守軍更加膽顫心寒。要說甦翎的黑甲騎兵是給人以殺神般的殘酷印象。害怕是有的,但還可以據城而受。諒那些黑甲騎兵也拿城牆沒有辦法。但此時這些部族戰士如螞蟻般的蜂擁而至,再加上那些臉上不知涂抹得什麼色彩的面孔,赫圖阿拉守軍首領都不免從心底生出一股寒氣,看來,這赫圖阿拉是守不住了。這可如何應對?

    甦翎經過河流交叉處的空地時,那些被聚攏來地人已有近萬的模樣,且還在不斷地增加。不知田大熊是否還在擴展人手。這空地上的俘虜,都跪在地上,斜著眼用眼角打量著四周不斷增多的人馬,還真鬧不清到底是大明軍隊,還是別的什麼地方地武裝。但有一點很明白,昔日努爾哈赤用來對付別處部族以及大明城堡的手段,如今降臨在自己的頭上。

    當然,這些不知道的是,這里萬人,加上術虎與郝老六在數里之外的女真聚集處俘獲的人口,總計近十萬之數,這性命卻還是有努爾哈赤說了算。若是格勒寨、界凡等地不知死活的後金人馬派出援兵,不論多少,怕是還未接戰,這里便有上萬的女真人本當即殺死。這一點,甦翎明白,郝老六、胡顯成、術虎也都清清楚楚,不需商議。

    在最初階段俘獲的人口,一部分有鴉鵠關奔鎮江,一部分由牛毛寨趨千山堡,剩下術虎一路,則自然被押往海西、東海一帶,以補充那里一直缺乏的人口問題。甦翎最低地估算,是要將此地變成無人區,除了逃進山里無暇追捕地以外,所有人口、牛羊、馬匹,都將被收拾的一干二淨。這種策略下,一旦遇到阻礙,幾路人馬都不會給這些被俘地人口以任何機會作亂。甦翎來到振武營,余彥澤已做好準備攻城,所有的大炮都已待命,因擔心炮聲傳得太遠,故還未試炮。

    甦翎觀察了片刻,便指著其中一座城門說道︰“先集中轟那道門。”

    “是。”余彥澤答道。

    旋即,火炮小隊的小隊的炮手們還是裝填火藥,填進一斤重的彈丸,然後起身待命。

    “點火。”隊長們依次下令。

    一陣火繩刺鼻的火藥燃燒的味道頓時傳了開來。

    “轟”,一門火炮最先開火,鉛彈劃出一道弧線。遠遠地落在城牆上,打得土石混合修築地赫圖阿拉外城城牆飛起一朵煙塵,隨即幾塊石塊碎片掉了下來。但距城門目標可是差的太遠。

    余彥澤偷眼瞧了瞧甦翎,見其面色未變,便也沉住氣。不對這差勁的炮手呵斥。

    其余地炮手也紛紛開火,數十門炮中,只有兩枚打中城門,將其震得一陣晃動。等了一會兒,第二輪火炮開始轟擊,與此同時,處于西門的郝老六的火炮也開始試炮,轟擊城門。一時間,赫圖阿拉城周一片炮擊聲,不說城內守軍。單是那些俘虜,便駭得面色再次發白。努爾阿赤不懼明軍火炮地說法,是建立在成堆的尸體之上的,不親眼目睹,焉知火炮的威力振武營第二輪炮擊效果要好的多,有六枚擊中城門,但那道厚實的木門只是一陣晃動。並未見破裂。

    甦翎也不發話,只管站著觀看。

    炮手們也只管添藥裝彈,繼續發炮。第三輪打中的更多了些,城門開始有些裂痕。接著是第四輪,第五輪。炮手們都很興奮。難得這般毫無顧忌的發炮轟擊,且又毫無危險。

    放完五炮,炮手們開始暫停,就地從甦子河中取水,給火炮降溫,清洗內膛,然後再次裝藥轟擊。

    不知到底放了多少炮,集中轟擊的城門終于破裂,歪歪斜斜地露出幾個大洞,顯然稍稍加把勁一撞。便能破門而入。

    甦翎對余彥澤說道︰“開始吧。”

    余彥澤立即下令振武營渡河。沿著甦子河上的一道橋,進到更近地地方列陣。一輛輛的戰車被推過河去,在戰陣的最前面橫列。此時赫圖阿拉城上稀稀疏疏地射下一陣羽箭,但還是太遠,不及振武營。

    余彥澤跟著過河,再次下令。只見一輛戰車突出,兩邊各有一隊長槍手護衛,一旁則是手持木制大盾的刀盾手遮擋羽箭。這一隊便在箭雨中逐漸靠近破損的城門,看看距離差不多,便停下,戰車上遮牌的後面,炮手開始裝填,這是一門虎蹲炮,射程近,但威力極大,那城門只要一炮,便可轟開。

    奇怪的是,赫圖阿拉城上按說該出城殺敵,阻止火炮小隊靠近,但卻只是射箭,連塊大石都沒投下,當然,就是投下,也達不到擊毀火炮戰車地目的。這讓甦翎對城內的守衛力量,估算更是羸弱。只隱約看見城門縫隙之後,能看到有大隊的後金兵正奔跑著列隊,大約是想與進城的敵人撕殺。

    “轟”,又是一聲巨響,硝煙中那座城門轟然倒下,赫圖阿拉地大門徹底打開。

    就在這一刻,城門洞內發出一片喊聲,無數後金兵開始涌出,但隨即,那輛戰車又發出“轟”的一聲巨響,將密集擁在城門洞內的後金兵當場轟倒一片。就在此時,那輛戰車還未退下,就听得一片馬蹄聲,振武營的騎兵開始助跑,向城內沖去。

    這一刻十分揪心,眼見著在城門洞內便有一陣短兵相接的撕殺,余彥澤不由得雙目圓睜,死死盯著前方,不知自己的騎兵會在城門處傷亡多少。這些可都是苦心訓練出來的,損失一個,都讓余彥澤心痛不已。要將一幫農夫訓練成听話的士兵,要花多少功夫?振武營已經算是奇跡。

    但血腥場面竟然沒有出現,那隊騎兵順順利利地便進入到赫圖阿拉城內,連一絲的阻礙都未見到。余彥澤一怔,隨即下令,振武營全線出擊。立刻,成排的長槍手,刀盾手開始向赫圖阿拉城內涌去。余彥澤自己,也帶著護衛們,跟在後面,奔進城內。

    在城外觀看地甦翎沒有看到城內地一幕,余彥澤順利入城,抬眼便見鋪著碎石的平整地面上,滿滿登登地跪著大片地後金守軍,一個個將刀槍扔在地上,俯首跪迎。在這些人的最前面,躺著一具渾身都是亂刀砍過的尸體,正是奉令駐守的後金頭目,如今沒被余彥澤手刃,卻死在自己人的亂刀之下。

    赫圖阿拉的新主人,便是甦翎了。
vc2008 發表於 2010-2-24 19:17
第四卷 鐵騎奪金 第二十四章 斷酋根本

    余彥澤率振武營進入赫圖阿拉外城,並未理睬那跪滿一地的女真降兵,而是立即命振武營那一千騎兵分為兩隊,沿著外城大道繞行,而那些長槍手、刀盾手則一部分隨在騎兵之後跟進,一部分立即登上外城城牆,向兩個個方向逼過去。

    西面郝老六的炮聲仍然隆隆做響,而北面城門處的術虎,正準備下令攻城。不過,听到南面甦翎這里的炮聲停止,兩部人馬便先後停下,等待命令。

    赫圖阿拉外城一周十里,騎兵在外城大道上奔行,也不過轉眼間的功夫。振武營騎兵所到之處,城上城下的女真守兵紛紛下跪而降,先是西門被陸續佔領,然後是北門徐徐而開,郝老六與術虎的騎兵一擁而入,大群的騎兵立即布滿了外城與內城之間的大街小巷。

    赫圖阿拉外城的校場、軍營、以及多座倉庫被迅速接管,女真降兵被驅趕著到校場集中,被一幫滿臉凶橫的部族騎兵嚴密看守。而城內居住的所有女真人、漢人,均在各自居所門口跪下,俯首歸降。看來,這下跪投降,似乎做過不止一次。這些人在努爾哈赤眼里,可都是奴才,一副奴才相是什麼樣子,可讓甦翎麾下所有士卒見識到了。

    要說這大明朝,也是有奴僕的,不過遠沒有達到努爾哈赤所謂後金轄內這樣的地步。就說大明遼東衛所旗軍地位低下,任被驅使有若奴僕,可畢竟不是真的奴隸。這之間的差別說起來不大,在人心之中,卻隔著老遠。

    當大明地旌旗在赫圖阿拉外城城牆上高高飄起之時。城外所有望見的士卒齊聲歡呼,竟然比適才的炮擊還要高昂,再也沒有比勝利攻克敵酋老巢更能鼓舞士氣地了。

    無論是甦翎麾下那些逃軍逃民出身的士兵。還是術虎所部的部族戰士,親眼見到不斷創造百勝不敗神話地努爾哈赤老巢被自己的隊伍踩在腳下,胸中無不熱血翻涌。尤其是甦翎親訓的那些戰士們,無數次嚴格訓練中的設想目標,被變為戰果順利摘下,數年來流傳遼東的恐慌變成如海潮一般的歡呼。

    攻佔赫圖阿拉的象征意義,遠遠大于實際戰斗中得到的繳獲。不知遠在京城的那些文官老爺們,以及年幼登基的天啟皇帝,知道這個消息,又會發出何種聲音。

    甦翎帶著祝浩等護衛一直站在甦子河邊。遠遠望著正對地赫圖阿拉上空飄揚的大旗,但卻遲遲不下令進城。不僅身旁的祝浩心急地不斷望著甦翎,甚至連已騰出手來列隊立在甦翎身後那一千黑甲騎兵們,都忍不住使勁攥緊了戰馬韁繩,只等一聲令下,便要奔進城去。

    甦翎遲遲不動,卻是強忍著胸中那一股氣。他也想如那些戰士一般高聲吼叫幾聲。但,作為主帥,作為千山堡的一個象征,他不得不原地不動,以控制住那股沖動。

    “這只是第一步。”

    甦翎在心中對自己低語。從那天清晨從潮濕的山林間醒來。睜開眼打量霧氣彌漫的世界時,甦翎便被一股力量驅使著。在奔向白沙溝的路上,在目睹跟隨自己地兄弟被殺的那一刻,在攻克努爾哈赤第一個牛錄之時,以及隨後千山堡終于在群山之中穩穩矗立起來,那股無形的力量都纏繞著他,推著他繼續向未知的前方行進。

    只要進了赫圖阿拉,甦翎必將作為與努爾哈赤齊名的強者,在遼東這塊土地上流傳開來,而術虎這次所帶數十個女真部族地首領。也將作為親眼目睹的見證者。將甦翎的名字傳播到更遠的北方。在海西,在東海。在更為寒冷的黑龍江流域,術虎作為甦翎的使者,將贏得更多部落的歸附。而努爾哈赤,將成為日落西山的傳說一並流傳。

    走完今天這段路,又將是一個暫新的開始。

    甦翎伸手舉過肩,向前揮動一下。身後的黑甲騎兵立即奔出一隊,向城門沖去,緊接著,甦翎帶著剩下地騎兵們,緩緩步入赫圖阿拉城。此時赫圖阿拉外城已全部肅清,數千後金降兵已被押往城外指定地點,校場上開始聚集被勒令全部走出家門地女真諸申以及阿哈們,如影而隨的勸說者,又開始攪動不爛之舌。住在城內地女真人大多是後金眾人之中較為富有的,這阿哈更是不少。不過,已經分不清到底是漢人還是女真人,那田大熊被允許帶著十幾人入內,開始收刮中意者。

    作為人中最低級的奴僕,但凡有些氣力及心力者,不會放過這一朝翻身的機會,讓田大熊等人如願以償。不過在城內,田大熊未被允許施行當初他經過的以血明心的步驟,出了城,便由他去了。

    甦翎在身後整齊列隊的黑甲騎兵簇擁下,來到內城城門處。

    內城城牆上早看不見一個人影,那些奉令待在內城的女真人,也不知是何官職,眼下正帶著人伏在地上,等待新主人入城。

    盡管甦翎沒有下令,郝老六與術虎所部,不約而同地都在內城前止步,將這機會,留給甦翎。倒是不擔心內城還有什麼抵抗者,甦翎的那一千騎兵,可是這里最為凶悍的戰士。

    甦翎勒馬來到那群跪在地上的後金官員面前,瞧了瞧那一群奴才,輕聲說了句︰“前面帶路。”

    地上那人慌忙爬開幾步,站起身,卻不敢站直,就那麼保持俯首的姿勢,向內退去。

    祝浩不待吩咐,立即帶著護衛們跟了進去,在內散開,向兩側搜尋而去。

    甦翎抖了抖韁繩,驅動戰馬緩步入內,身後那一千騎兵緊隨著列隊而入。帶甦翎進到城內。騎兵們旋即在各自隊長帶領下,沿著內城城牆,一路展開。奔馳而去。

    赫圖阿拉內城城周四里,是努爾哈赤及其親族居住,當然侍候的奴才們也都居住與此。此時留守的奴才們也都跪在一處寬闊處。等候發落。很快,黑甲騎兵便將這些人帶出內城,交給城外地守軍看管。

    甦翎站在內城處,稍稍想了想,便命人去尋郝老六、術虎。等兩人到了,這才與兩人一起巡視內城,看一看努爾哈赤的深宮後院。余彥澤正帶著振武營駐防外城,而胡顯成則招呼那隨後緊跟而至、興致甚高的千山堡民夫們收集戰利品,立即啟運。民夫們地動作顯然出乎意料,比大軍行動遲不了多久。等稍後術虎尾隊的那些女真搬運者來了。將這一帶搬空是不再話下。

    甦翎與郝老六、術虎很快便將內城走了一圈。據那名降官介紹的,所謂努爾哈赤地汗宮大衙門,也不過是一幢八角形的建築,到也沒見有何氣勢。這山中部族,哪里見過京城的繁華與真正的皇家威嚴。

    這留給甦翎進城的某種象征儀式走過,自有人開始搜尋內城的戰利品,這都不需三人操心吩咐。很快。一部分降民在胡顯成緊急派出的千山堡民夫的帶領下,開始搬運一切所需之物。顯然內城存儲的財務、甲杖要比外面的精致、昂貴,盡管努爾哈赤將都城遷到薩爾滸,這里仍然夠忙上一陣子地。

    甦翎、郝老六與術虎三人很快便對努爾哈赤的赫圖阿拉內城失去興趣,便在努爾哈赤的漢宮大衙門內商議起緊要之事來。

    “這第一個目的。今天算是達到了。”甦翎說道,“算起來,與預想的相差不多。”

    郝老六略開大嘴,笑著說道︰“大哥,這可比預想的要簡單,虧得我們將努爾哈赤那老東西想得太厲害了。”

    甦翎點點頭,說︰“若不是努爾哈赤貪心,非要攻佔沈陽,遼陽,我們可沒這麼輕而易舉。”

    “遼陽一定守不住麼?”郝老六對甦翎的估計有些不能肯定。

    “守得住遼陽。便守得住沈陽。”甦翎沒有過多解釋。

    郝老六便不言語了。這兩軍對陣,很多說不清楚地因素會使結果向完全相反的方向發展。再說。遼東不論誰來經手,可完全沒有甦翎這般的布局,拿捏的恰到好處,這使得郝老六不得不佩服。

    “術虎,”甦翎轉向術虎,說道,“那些部族如何?有把握麼?”

    “大哥,”術虎言辭肯定,“放心,我有十足的把握。再說,這種大勝,他們可從未見過,還有那麼多地繳獲。”

    甦翎再次點頭。對那些部族,拉關系是一方面,武力又是一方面,這財物、人口、牛羊等等,也是不小的支撐。

    “明日一早,我們便繼續按以往商議的動手。”甦翎說完,又問︰“胡秋青呢?”

    郝老六答道︰“他帶著蒙古人四處打听宰賽的下落。估計一會兒便也進城了。曹正雄一營晚了半日,勝倒是勝了,不過人馬折損不小。”

    “多少?”甦翎問道。

    “近千。”郝老六盡量在話中不帶出一絲色彩。

    甦翎沉吟片刻,繼續說道︰“今晚你們讓大部分人馬都進城歇息,將剩下的事交給胡顯成余彥澤去辦。”

    “是。”術虎與郝老六一起應到。

    甦翎分別望向兩人,緩緩說到︰“這次攻佔赫圖阿拉,幾路加起來,估計俘獲有近十萬的女真人、漢人,都交給胡顯成與余彥澤、曹正雄,將能當兵先拉出來,剩下的,都遷往海西與千山堡。術虎,你後面的人要交代清楚。”

    “是。”術虎答道。

    “大哥,怎麼分?”郝老六問道。

    “不必分,怎麼快怎麼辦。只要不留給努爾哈赤便行。”甦翎簡單說道。

    這也是此次行動的一個重要目標。

    甦翎又說︰“明日一早,我帶騎兵營去遼陽。你們的騎兵還有胡秋青地蒙古營,向界凡繼續行進。還都記得目地是什麼麼?”

    “大哥,忘不了。”郝老六說道,“將努爾哈赤的根本打亂,能燒便燒,不給其留下一間能住地房子。人口能帶走的盡量帶走,能招降的招降,帶不走的”

    郝老六停了一下,接著說︰“不會留給努爾哈赤。”

    甦翎注視這郝老六,說道︰“記住,我們不打亂努爾哈赤的後院,在遼東便拿努爾哈赤沒辦法,遲早他要率八旗找上我們。如今努爾哈赤帶著十萬八旗兵攻打沈陽、遼陽,此處正是其最弱的地方,這機會可不會再有了。”

    郝老六隨即接口道︰“大哥,放心,我不會手軟。”

    甦翎想了想,說道︰“此處距古勒寨、界凡約一百七十里,你們一路殺過去,努爾哈赤就算知道了,也回援不及,想必還是能帶走大部分人。你們到了界凡,能攻便攻,攻不下也不要折損人手。畢竟我們是要游動作戰,不是佔城死守。到了界凡,不論結果如何,郝老六與胡秋青往鐵嶺方向前往蒙古喀爾喀部”

    說道這里,甦翎停住,“一會兒看胡秋青是否有結果。宰賽若不在此地,便在界凡或是薩爾滸。能救出來最好。這個只能看宰賽的運氣好不好了。”

    甦翎接著對術虎說道︰“到了界凡,你帶那些部族戰士,轉向清原,還是照今天這麼辦,不必回轉,直接返回海西。”

    “是。”術虎答道。

    那些部族得到好處,也只能回去,目前還不足以支撐這些戰士做更多的事情。一張一弛,還是十分必要的。

    “郝老六,你與胡秋青一路要千萬小心,對蒙古人,要多加防備。”甦翎說。

    “是。”郝老六應到,隨即,反問,“大哥,你只帶騎兵營去遼陽?”

    “對。”甦翎點頭說道。

    “會不會少了?”郝老六擔心的倒不是自己。“遼陽一帶可全部八旗都在。”

    甦翎面上顯出一絲笑意,說道︰“不必擔心。我這邊與你和胡秋青一樣,不會與努爾哈赤的八旗正面對踫。還是按我們以往定下的,多加哨探,努爾哈赤若回援界凡,向你而去,我便攻打遼陽,想必遼陽一帶大明營兵還多,努爾哈赤不敢掉以輕心,除非他不要遼陽。”

    郝老六再次咧嘴大笑,說︰“嗯,若是努爾哈赤不來追我,也不管術虎往清原抓人,我便攻打鐵嶺,說不定在沈陽轉轉,也是可以的。”

    術虎一部接下來的任務算是最為輕松,此時也不請求什麼,將海西與東海穩住,是他最主要的大事。

    甦翎最後說道︰“就這麼定了。明日一早,我們便各自動手。”
vc2008 發表於 2010-2-24 19:18
第四卷 鐵騎奪金 第二十五章 女真戰俘

    天啟元年三月二十日晨,甦翎、術虎、郝老六、胡顯成,以及余彥澤、曹正雄均騎馬站立在赫圖阿拉內城當中,正對努爾哈赤的汗宮大衙門,各隊主官身後上千護衛騎兵整列列隊,注目以待。

    那座八角形的建築,象征著努爾哈赤數十年征戰四方的來的權勢與威望的汗宮大衙門,已經被小山一般的柴草環繞著,上面還被澆淋了幾大缸油,一隊騎兵已經點燃火把,列隊而立。

    甦翎最後望了一眼這座丑陋的建築,然後轉向一旁的武官們,此時數千人鴉雀無聲地站立在甦翎面前,只有火把燃燒時輕微的爆裂聲,隱隱做響。

    “點火!”甦翎用低沉的聲音發布命令。

    那隊手執火把的騎兵立即上前,將火把向柴堆中擲去,頓時,“轟”的一聲,潑滿易燃油料的柴堆猛然蓬起一團火焰,熊熊燃燒起來。幾乎眨眼的功夫,整座建築都被火焰包圍,視線都變得扭曲,猶如猙獰的惡魔,略略輕嘯的火焰聲響,就是最後垂死的獰笑。

    隨著濃煙在赫圖阿拉內城當中升向清晨烏雲的天空,緊接著,整個赫圖阿拉谷地,自那些存在數十年而沒有遭到絲毫損壞的建築群中,也紛紛燃起大火,滾滾濃煙爭先恐後般的騰起,給努爾哈赤的老巢以最後一日的盛裝典禮。

    甦翎催動戰馬,在眾人面前來回跑動幾步,大聲吼道︰“各隊出發!”

    “尊令!”

    郝老六等眾位武官齊聲應道。當即轉身帶著各自的護衛騎兵奔出城外。

    甦翎帶著祝浩等護衛,直奔南門,很快穿過外城。奔過甦子河上的橋梁。黑甲騎兵營五千騎兵已整齊地列成戰陣,等待主官地到來。

    甦翎勒住戰馬,也不說話。伸手向幾位注視著自己的管帶千騎的武官做了幾個手勢。黑甲騎兵營隨即開拔,一路向鴉鵠關方向進發。

    黑甲騎兵全部離開原地之後,才看見田大熊帶著他地披發軍也在等候甦翎的命令。

    昨夜赫圖阿拉除了術虎、郝老六以及黑甲騎兵營稍作休息之外,其余的人幾乎徹夜未眠,連夜收拾赫圖阿拉河谷中所有事宜。這田大熊也是半夜未睡,但其所獲頗為驚人。在其身後,足足佔有五千左右地披發軍,個個在風中飄揚著斷發,身形勇武,面色不善。這些人都連夜尋到了趁手的兵器。不僅腰中有各式各樣的刀,大半都身背弓箭,至于鎧甲,更是五花八門,有些甚至只在身上捆了幾層皮制坎肩,就算是最基本的防護。

    昨夜待曹正雄所部趕到,甦翎便派祝浩前去整頓田大熊的披發軍。事急倉促。也談不上如何嚴格,甦翎只是從曹正雄以及術虎、郝老六部調集數個小隊的騎兵,依舊按照一向的小隊編制,原來每一個普通騎兵,頓時升職成隊長。管帶十人至五十人不等,除去原來的三十五人理所當然地升職外,每一隊里都至少安插有一名副隊長。至于田大熊,甦翎做到當初答應的條件,只給其配備一名原職小隊長的騎兵做副手。

    這種最簡單地整頓,已經是目前最好的處置。這效果如何,便要看甦翎如何駕馭這些新來的悍兵了。對于因各種各樣心思入營當兵的人,只要听命令行事,甦翎並不十分擔心。除了軍紀做了初步宣示之外,其它的甦翎都多加干涉。田大熊在這一日顯示出來的蠻橫。以及驟然擁有的權勢。足夠使其暫時依附甦翎而別無去處。

    甦翎望著田大熊這些站不成陣型,只聚在一堆地新兵。略略猶豫,隨即縱馬前進來到田大熊面前。

    “管得住這些人麼?”甦翎沉著臉問道。

    “管得住。”田大熊咧著嘴說道。

    “好,跟著我走,有你的大好前程。”甦翎面無表情地說道︰“這一仗打完,回頭賞你一千兩銀子,算是你招兵的賞賜。”

    “謝將軍。”田大熊雙眼圓睜,說道。“你跟他們說,每人十兩銀子的賞銀,只要到了鎮江堡,便立即發放。”

    “是。”

    “若有人不听招呼,立斬!”甦翎厲聲吼道。

    “尊令!”田大熊也提高聲音回答。

    “好生帶隊跟在後面。”甦翎說完,便帶著祝浩抽馬而去。

    那田大熊立即吼叫著,驅趕這些剛剛聚攏的披發士卒,亂七八糟地跟在後面。從背後看去,這些兵個個都背負著包裹,里面是連夜收集到地干糧,有面餅、干肉,都是各家各戶隨處可見的吃食。當然,當得知黑甲騎兵們每人都有專門特制的干糧時,那種羨慕之情,在每一堆亂糟糟的頭發之下那雙略帶迷茫的雙眼之中,都表露無遺。

    就在甦翎帶著一萬名騎兵奔向鴉鵠關的同時,赫圖阿拉河谷左側,郝老六的太平哨營五千人,術虎所帶部族戰士兩萬五千左右的騎兵,共計三萬人馬,也浩浩蕩蕩殺向古勒寨、界凡方向。因此後必須快速游動作戰,郝老六將太平哨營中的火炮戰車全數留下,只帶上二十門能夠用來轟擊城門的火炮,挑選健馬壯騾負載,每一門炮,都有數匹騾馬備用,好在這在以往地訓練中便已做過,一應器械工具都是齊備地,不至于影響整個大隊的行進速度。

    郝老六與術虎所部地糧草,已經由胡顯成管帶的大批民夫運至,每人都有十日份的炒面,這種加了食鹽的干糧,並不會為每個騎兵增添多少份量。再說,此去一路上女真村寨甚多,根本不愁糧草。說起來這三萬人便象一群蝗蟲,愣是要把努爾哈赤這一路上的子民們吃光喝盡。

    至于留在赫圖阿拉的,湯南凱地火器四營因行動不便。不能跟隨郝老六做那種游動襲殺的戰斗;曹正雄所部因折損過多,戰力差強人意,跟上去反而是累贅;而余彥澤的振武營。雖在這一戰中初顯強勢,可也無法保證能夠適應甦翎地黑甲騎兵營的移動速度,且那些火炮始終是騎兵的拖累。

    這三部加起來,也有近兩萬左右地人馬,再算上術虎後續來的部族人手,以及千山堡近萬民夫,就是清理赫圖阿拉河谷的全部人力,總計在三萬五千左右。

    這一夜,這三萬五千人被各自分做兩撥,前半夜一組。後半夜一組,讓整個河谷沒有一刻的安寧。赫圖阿拉老城四周有數萬女真人被俘獲,在加上赫圖阿拉北段數里處的女真人聚集處的數萬,連同郝老六、術虎沿途所俘獲的,正如甦翎估計的,近十萬男女老幼。

    時間緊急,所有的戰利品都來不及清點。甚至是裝滿一車,便運走一車,一隊騾馬裝好口袋,便有數人驅趕回千山堡。這里到要說海西、東海部族跟來的那數千人,連女人都有。動作麻利得讓千山堡地那些壯勞力們都暗自乍舌。

    堆積成山的糧草、農具以及鐵鍋之類的物品,被一隊隊的民夫帶走,至于金銀、布匹等等,根本無暇清點,任人拿去,只有等回去之後再做打算,至于有沒有私自隱匿的,此時已不再考慮之內。

    那些被俘獲的女真人,不論男女老幼,被分成五十人一隊。成年男丁首先被勒令割去辮子。這是不容置疑的命令,稍有遲疑著立即當場格殺。這在殺了數十人之後。便再無人以頭換發。隨後,這每一隊地女真人便被命令背負糧食、工具、鐵鍋等等物品,源源不斷地向東、向北行去。這樣每千人左右,由一小隊士兵押送,同時那些民夫也擔當了監視的職責。這種情形在昨夜天色暗下來時,便已有上路的隊伍。

    因事先胡顯成便做了周密考慮,這些成隊的女真人被用自己的語言反復宣示,每隊中若有一人逃逸,則全隊都將被斬殺。有敢丟棄背負地財物、糧食、農具的,也將被立即斬首。盡管這些女真人都熟悉山林,可押送的士兵、民夫也都是常年居住在山林之中的人,這一路上何處行走,何處監視,自是不需擔心。尤其是那些部族的人,前面開路的人幾乎將任何可能引發逃逸的地方都做了事先提防。

    那努爾哈赤自打跟明軍誓死不能兩立,不斷出兵擄掠沿邊百姓村寨,那些被俘的漢人以及士兵,個個都逆來順受,不敢反抗,乖乖地被分給努爾哈赤麾下那些大臣、貝勒們做阿哈,甚至一般的女真諸申,也都幾個阿哈耕田放牧。如今,這女真族人自己也嘗到了這種味道,被俘獲之後的處境,大致相同。

    誰說只有漢人懦弱無力?看看這些俘虜,看看這些個個都沒了辮子,垂頭喪氣毫無表情地女真人,這天當真是變了。那些千山堡來地漢人們,驚奇地不斷打量這些在遼東令人聞風色變的女真族人,原來這些人也不都是凶殘成性地野人,這辮子割去之後,看上去與漢人也沒什麼兩樣,甚至有些人看刻意地看了看那些也是常年勞作在手上留下的老繭,當然,這樣的心情,已經將彼此強弱之勢,徹底顛倒。

    這中間,尤其是那些被掠去做了多年阿哈的人,那被多次鞭打早已麻木的心,終于開始變成一小捧沃土,一顆種子悄悄地萌芽著。看著昔日自己都不敢抬頭看一眼的女真諸申們哆哆嗦嗦的身體,蒼白的面色,以及躲閃的眼神,阿哈們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大聲地呵斥幾句,見對方旋即加快腳步,毫無反抗地听從自己的吩咐,這心里終于明白,自己原來也有這般威風,也能從幾句話中,便展露出無形的力量來。

    不過,轉念一想,這群軍人,到底是誰的人馬?到底是誰,將自己從苦海中解救出來?最初這些由數百增多至數千願意做事的阿哈們,還保持著慣性,不敢稍有多余的言辭。只听令辦事,但隨著路上心情地轉變,膽子便漸漸大了。再加上那些全身鎧甲的士兵並沒有對他們這些人有任何言語呵斥,反而顯得十分和氣,便慢慢地尋著話頭兒。打听起這翻天一戰的前後來。

    就在女真人還未抵達地路上,甦翎的名字,便傳遍了大大小小的搬運隊伍,甚至被俘地女真人,也從一旁豎耳偷听中漸漸明白了原委。不論是女真人,還是阿哈們,也不論是各自信奉何方神靈,這位甦翎將軍,開始代替努爾哈赤的位置,成為個人向往、恐懼以及羨慕的名字。

    隨著赫圖阿拉燃起大片煙火。數萬的女真人俘虜,跟著大群士兵以及民夫,攜帶數不清的財物、糧草,牛羊、馬匹,在群山之中拉出數十里的長線。這一路走得自然不會很快,但在押送隊伍不停的催促下,赫圖阿拉老城的大火燃起不過半個時辰。整個河谷已經再也看不到一個女真人的影子。這自然不能算上那些辨不清身份的尸首,最後留下地數百騎兵,在將整個河谷巡視一遍之後,開始點燃堆在赫圖阿拉老城城牆之下的火藥,這些是自赫圖阿拉城內武庫中搜尋到的。搬運不便,胡顯成便用其放了最後的爆竹。

    隨著“轟隆隆”一陣巨響,不斷有回音在赫圖阿拉河谷之中來回蕩漾,這是留給努爾哈赤最後的訊息。那些及時逃到山里幸存的女真人,望著河谷中的滾滾濃煙,以及震天巨響,均是雙目痴呆,欲哭無淚。大火整整燒了三天三夜,此後,赫圖阿拉再也沒有一處可以供人居住地房子。也沒有一粒糧食可以食用。

    所有帶不走的東西。胡顯成都想法子進行破壞,帶不走的糧食。燒掉一部分,倒進甦子河一部分,所有木制的房屋、家具,都變成灰燼。赫圖阿拉北門處的鐵匠作坊、弓箭作坊,連一顆釘子都沒剩下。最終目地,便是留下一片“完整”的廢墟。這僅僅半個半天,一個夜晚,數萬人能帶走的東西也實在有限,但顯然,胡顯成的最終目的是達到了。

    至于隱藏起來的部分金銀財物,成了日後四處隱秘傳播的留言,引來不少尋寶人的窺視。不過,胡顯成為了給努爾哈赤留下一個深刻的印記,赫圖阿拉大批被砍死的尸首,一律被斬下頭顱。數千顆帶著沾滿污血辮子地頭顱,被堆放在赫圖阿拉內城汗宮大衙門地廢墟前。由此,赫圖阿拉老城有了另一個稱呼,並一直延續數百年之久——“游魂谷”。

    數日之後,數萬戰俘人口才抵達各自的目地地。按事後的粗略估算,被強制遷往海西、東海一帶的女真人,其中包括一部分漢人,約有七萬多人,這算是彌補了海西、東海部族一直因人口問題困擾不前的狀況。而遷往千山堡的轄內的,約有一萬八千人稍多。這之間的差額,除了甦翎所部招降的數千人之外,便是在漫漫山路中死于途中的數目。

    這其中有多少是因傷病、寒冷而亡,還是試圖逃逸而被執行連坐酷刑的,沒有人去追究根底。這就如同死于邊牆一帶的遼東百姓一樣,誰也不知到底是女真人殺死的,還是邊牆上的旗軍奉令射殺的結果。這些數字從來都不會引起關注,戰勝者,是可以任意書寫歷史的人。

    這些被遷居的女真人,到底是否懷恨在心,根本未在甦翎的考慮之中。

    海西的那些部族將戰俘帶回後,很快便按事先定下的規矩,按各部族出兵人數予以均分。這是毫無疑義的標準,最多的部族接納了近萬的新族人,而少的,幾乎與自己原來部族的人口相當。

    因都是女真一族,這言語、風俗雖略有差異,但海西、東海部族很快便將這些人融入到自己的群體之中,沒有任何紛亂出現。而一部分遷往海西、東海的漢人阿哈,大多是沒有勇氣追隨甦翎的人,還有一部分是刻意伺候努爾哈赤而受到優待成為諸申的。對于這部分,甦翎早有交待,術虎也依令吩咐到各個部族之中。

    當然,這不是是否成為奴隸的問題,甦翎眼下還不足以將手伸的能改變部族原有體制的地步,只是讓術虎給部族首領們講清農業以及手藝人的好處,讓其中有些“本事”的,可以因此受益,算是給血脈之緣留下一份鋪墊。不過,這僅僅只有甦翎自己明白。

    對于遷往千山堡的部分,自有因不斷擴展人馬而空閑出來的屯田新村可以安置。甦翎沒有下令再從這些人中招募新兵,如今正是戰事最緊,甦翎需要的,是擁有自願從戰場上奪取好處之心的人,這樣的人即便不算什麼好人,可卻是戰火連天之際最適合生存的。

    就如同田大熊召集的人馬,不管其懷著什麼樣的心思,也不管以往是什麼來歷,只要膽敢一搏,喜歡銀子也罷,喜歡功名、權勢也罷,甦翎都會將其收入麾下。這從源頭上,便將那些貪生怕生者從甦翎的隊伍中攔住,而甦翎目前擁有的武力,足以壓制這些還不成氣候的野心之人。

    亂世之中,強者聚集的也都是強者。努爾哈赤征戰多年,後面的戰事幾乎都是輕而易舉,而自願歸附的,更是無數。這便是一個最好的明證。不過,赫圖阿拉的一把大火,以及數萬女真人的遷移,讓尚在遼陽坐著美夢的努爾哈赤,從此憂心忡忡。

    敵對一方的大明朝,擁有無數人力、物力的廣大後方腹地,如今努爾哈赤不過是啃掉一只耳朵,隨時都會遭致對方大兵重來;而後金內部,幾乎有一半的八旗兵,其家人均在赫圖阿拉居住,且都是跟隨最久之人,如今這一擊,那些八旗兵還會安心听命麼?再說,昔日歸附的部族人口,如今可都能听到,在海西、東海一帶有各自原來一族的名號,且正是努爾哈赤的對手,稍有風吹草動,難說這些人會不會再次倒向另一方。

    不過,三月二十日這一天,努爾哈赤正全力攻打遼陽,絲毫不知赫圖阿拉的一幕,就算是已有快馬報信,此時也還遠遠未到。

    甦翎帶著黑甲騎兵以及田大熊的披發軍,正向努爾哈赤逼進,要給努爾哈赤的傷口上,再加上一把特別的佐料。
vc2008 發表於 2010-2-24 19:21
第四卷 鐵騎奪金 第二十六章 遼陽血戰

    大明朝遼東都司的重鎮遼陽城,是整個遼東的心髒。

    從東北方群山之中奔出的太子河,流經遼陽城東,又西向繞遼陽城北、城西,之後再流向南方,這使得遼陽城外的沿河一帶,所見之處均是大片平坦而肥沃的土地,這為遼陽城聚居的人口,提供了良好的條件。

    遼陽城城牆環城二十里,足可稱為遼東第一大城,城內城外數十萬人口,遠比沈陽大得多,那努爾哈赤的老巢赫圖阿拉,尚不及遼陽城的一半。遼陽城內商賈雲集,百業具興,遼東一帶的大戶世家,倒多數居住在城內,再加上又是都司衙門駐地,巡撫、經略、總兵等等林林總總的大小官員的大宅別院,都讓遼陽城成為最為富裕的大城。

    這等地方,焉能逃得過搶劫成癮的努爾哈赤的眼楮?

    如今努爾哈赤缺的東西很多,所謂八旗兵精銳,歷來出去搶劫,都要扒下所擄人口的衣服,無論好壞,一律帶回去由努爾哈赤分配。一來,是因努爾哈赤自與明朝開戰以後,這貿易的通道,便就此斷絕,雖然也有類似佟家一類的商人暗中往來,但畢竟無法滿足數十萬女真人口所需。

    再要說的便是,努爾哈赤頒布的律令,有些特別。這或許與努爾哈赤等人被大明稱為“野人”有關。

    所有的繳獲物,人口,牛羊、布匹等等,努爾哈赤名義上是盡量分給八旗。這八旗其實也是他自己家人,但盡管這樣,卻不允許這些得到分配的人。不管是自己兒子,還是那些為其立下戰功的武官,將這些“賞賜”轉贈他人。更有甚者。連劃分給功臣、將領地人口、山林,也不允許隨意處置。稍有不對,便采取罰沒的手段,將這些東西又收回另賜給旁人。這私有財產的處置,卻完全不像是屬于自己。

    這些只是說明努爾哈赤對財物地需求程度。打下沈陽,算是填飽了一次肚子,可盡在眼前遼陽,卻是肥得流油,且明軍又一次慘敗,連增援沈陽的明軍也是一擊而潰。這自然更增長了連勝的心思。是故在沈陽將一眾繳獲分配之後,只留下少許兵馬駐守沈陽,便帶著大軍直奔遼陽。

    十八日八旗兵住在虎皮驛,十九日午時,便抵達太子河,而河對岸,已能遙望遼陽城。

    遼陽城內地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早已心急如焚,急躁不安,在努爾哈赤率八旗兵未到之前,便命令姜弼、侯世祿、朱萬良等統兵在遼陽西北武靖門方向,以太子河為屏。結陣駐守,試圖將努爾哈赤的八旗兵馬攔在太子河對岸,或者趁八旗兵渡河時予以殺傷。同時,城內則以袁應泰袁大人新建的虎旅軍為主,率滿城兵民守城。但遼陽城環城二十里,袁大人即便晝夜督促,這城牆之上也是顯得稀疏,無奈之余,這遼陽戰守,都指望城外能夠一戰而勝。將努爾哈赤的八旗趕回去。

    但這文官掌兵。多是想當然的部署,大道理上是說的通。可戰場上瞬間千變萬化,又怎能不隨機應變,自古有名的大將,可不是全靠運籌帷幄,這戰場機變才是決勝根本。

    西北武靖門的數萬大軍結陣而待,緊張地等待廝殺的那一刻到來。但努爾哈赤的游騎哨探可一向先敵一步,這回同樣不例外。努爾哈赤率八旗沒有走距遼陽最近地西北方向過河,而是繞行遠路,在遼陽城東的太子河段,從容渡河。

    八旗兵隊尾尚未完全過河,遼陽城內已知敵情。袁應泰當即先命自璦陽一帶調回的劉光柞的青州兵擊敵,隨後,令總兵官李秉誠、朱萬良、侯世祿、梁仲善、姜弼、周世祿等將官所統領的近五萬兵,在遼陽城西五里結陣為三大營,進攻努爾哈赤渡河之兵。

    青州兵不過長得身材高大,看起來倒也有幾分虎虎生氣,但剛與努爾哈赤的八旗一部接觸,旋即潰敗,兵將俱都奔向遼陽城西,試圖回到己方大營求生。這樣,遼陽城西列陣以待的明軍三大營,便與努爾哈赤直接相對。

    最初努爾哈赤先遣一隊舉著黃旗地騎兵沖擊明軍大營,若是再如青州兵那般一觸而潰,自然要省事很多。但這回明軍可未露出怯意,立時槍炮齊放,硝煙滾滾,黃旗兵馬當即被擊退。

    努爾哈赤隨即再派出四貝勒皇太極的白旗人馬,再加上紅旗、藍旗、青旗三隊,分別沖擊明軍大營,這一回,八旗兵隊伍中,居然也有火器燃放聲,與明軍對抗,看來,沈陽一帶的降兵也夾在其中。雙方便在硝煙彌漫之中攪在一起,相互拼殺。其中總兵官朱萬良、姜弼等人,因馳援沈陽不力,被袁應泰責以立功自贖,此時毫無退路,奮力殺敵,死于亂軍之中。

    此時努爾哈赤又施展慣用戰術,令藍旗騎兵繞行明軍大營後部,前後夾擊,明軍當即大敗,這數萬人除了死在戰場上的,大部分都向南撤退。努爾哈赤緊追不舍,他當然不希望這數萬明軍退回城去,那將給隨後的攻城帶來更大地阻礙。

    努爾哈赤令四貝勒皇太極的白旗為先鋒,率大軍隨後跟進,一直緊緊纏著明軍大部,一直追殺出六十里,到鞍山一帶,才將這數萬明軍徹底擊潰,四散分逃。努爾哈赤派出小股騎兵追殺散兵,自己帶著八旗大軍再次返回遼陽城。此時已是三月二十日夜,當晚,努爾哈赤便駐扎在遼陽城外。

    此刻,遼陽城上的袁應泰不知作何想法,白日里初見明軍大營前努爾哈赤的黃旗被擊退,袁應泰袁大人還擊掌喝彩,心里想著這繼續打下去。定能擊敗努爾哈赤的八旗大軍,而那樣的話,這遼陽城不就安穩無險了。可惜。近五萬裝備精良地明軍轉眼間便被八旗擊潰,看著漸漸遠去的明軍大部,袁應泰連出城馳援的心思都不敢動。他知道。城外那五萬大軍是自己手里算得上最為精銳地人馬,那都抵不住,再將城里這部分人馬帶出去,也不頂用,若是努爾哈赤趁機攻城,豈不是顧此失彼,哪頭都沒佔著?

    此時袁應泰已然後悔,早知道這些調集到一處地兵馬仍然不能野戰,還不如就在城內防守,至少憑借城牆以及城外數道壕溝。也能殺傷不少八旗兵馬,如今這四萬多人馬一去,城內便少了近一半地兵力,又如何守住這方圓二十里地城牆?孤注一擲地想法,再次萌生。

    當晚,袁應泰親自巡視城牆,與遼東巡按張銓一起。議定分守東西兩部,並親臨虎旅軍,激勵那些新近招募的、還算驍勇的士卒。遼陽城內早已人心惶惶,城外的槍炮聲大作之時,這城內便沒多少人認為遼陽能保住。而槍炮聲漸漸遠去,更是心里冰涼一片。好在努爾哈赤沒有立即攻城,這一夜,幾乎全城的人都未曾入眠。

    遼陽城內的一些大戶,因早已派人與努爾哈赤的探子們聯絡上,尤其是李永芳降後,算是漢人在努爾哈赤陣營中的代表,這接觸自然少不了,此時這些大戶們,已經在身邊準備了剃頭的工具。隨時迎接遼陽城地新主人。

    努爾哈赤在遼陽城內布下的暗探們。四下散布著剃頭不殺的傳言,讓心神不定而又無處逃生的人。也紛紛開始準備剃頭。袁大人大概沒想到,正在他準備與遼陽城共存亡的一刻,他所護守的百姓之中,已經讓他的決心變得毫無意義。

    這晚,甦翎設在遼陽城內地哨探們,總數約有近三百人,除了鐘維澤等數十人是千山堡直接派出的外,其余的,都是用重金收買下的人手,其中還包括一部分胡德昌的商鋪人手。這些人早已接到密令,在城內各處住宅地隱秘處挖掘地窖,妥善掩飾,並存下飲水、干糧,連解決排泄物的木桶等物,都已做好詳盡周全的安排。

    趙毅成已交代過鐘維澤,讓其好生帶著這些不管是因什麼而跟隨甦翎的人,地窖只是避免在城破的那一段時間被亂兵所殺,只要城內安穩下來,便可出來尋機而動。甚至,趙毅成特意強調甦翎交代下來的,若是實在無法保全,允許他們主動剃發假意歸順,再尋機逃回。到時,甦翎仍將重賞其人。

    這般周全細密的呵護,讓這些暗伏遼陽城的人,不說感恩不盡,卻也自心中生出依靠的感覺。亂世之中,若朝廷靠不住,便只有倒象任何能幫助其生存的人,沒有甦翎,便只有努爾哈赤。

    十九日夜,鐘維澤已將哨探們一一交待,只等城破地消息傳來,便立即隱藏起來,不待召喚,不許露出絲毫動靜。而鐘維澤自己,自帶著幾名最為親信地屬下,與袁應泰袁大人的親隨何丹旭,取得聯系。

    甦翎曾許諾過,給予何丹旭安全保證,如今雖對逃出遼陽沒有完全地把握,但如今這番布置,卻至少可以保得暫時的姓名。或許也是因為這一點,讓鐘維澤等哨探,對甦翎深信不疑。

    何丹旭跟隨袁大人不停地在遼陽城內奔走,城上城下好一番奔波,直累的腿腳酸麻,才回到經略大人的行轅,休息片刻。這一趟走下來,不說袁大人,單何丹旭對守城便不抱希望,望著城外努爾哈赤大營的連城一片,怕不是也有十萬之數,這腿腳,十分艱難地才保持著沒有顫抖的地步。

    听後院的守門人告知有人求見,何丹旭頓時一振,手腳麻利地奔出門去,強忍著才沒有小步奔跑。

    待望見隱在行轅後院偏門處的鐘維澤,何丹旭頓時生出幾分希望,有些迫切地將鐘維澤領進後院,待守門人離去,再三四顧,見並無旁人在場,這才緊張的問道︰“如何?”

    鐘維澤低聲說到︰“都安排妥了。到了那一刻,你只管跟我走。”

    何丹旭盡管將信將疑,不知面前這人有何辦法能在這被圍的鐵桶一般的城內保全自己地性命。但畢竟有人關注,這心還是略略放松。何丹旭已不止一次從袁大人的話里,表情。甚至喃喃自語中,猜出袁大人是想與城共存亡。做到遼東經略這個官職,生死已然不由已。甚至也不由敵人做主。一敗之下的主官,就算逃得這城,回到朝廷,也是個捉拿下獄地結果。那前任經略楊鎬不是如此麼?袁應泰也曾鄙視過楊鎬的輕易進兵,但如今他自己也是一敗涂地,丟城失地,也是五十步與百步之別。

    這樣看來,這位官位驟升的文官,反倒不如何丹旭這樣一個小人物,能自由為自己盤算。亂世之中。一切都不能以平日地高低貴賤去衡量。

    “我怎麼尋你?”何丹旭尋思片刻,低聲問道。

    “不用尋,”鐘維澤不斷打量著四周,說道︰“你給我們弄幾身虎旅軍的穿戴,由現在起,我們就跟著你。”

    何丹旭細細想了想,點頭說到︰“好。我這就去辦。”

    虎旅軍的雜事,自然不會由袁大人事事過問,不然,養這些親隨何用?

    不久,何丹旭便拿到幾副鎧甲衣物。甚至連虎旅軍的腰牌都配置齊全。鐘維澤等五人當即換上,就在經略行轅住下,等待行動的那一刻。

    天啟元年三月二十日卯時,努爾哈赤命八旗兵馬全數出營,準備攻取遼陽城。

    遼陽城原有的城牆,因多年被海風侵蝕,已有破敗之處,後熊廷弼任遼東經略,方才重新加固,而袁應泰上任之始。也多有修補。是故遼陽城防還是堅固的。尤其是城外那些又寬又深的壕溝,已經灌滿太子河河水。除了東西兩門處的橋,要進到遼陽城牆之下,則勢必要解決這幾道壕溝的問題。而這兩道橋處,城牆上無數大炮、火器密密麻麻地瞄準著,是遼陽城火力最為集中地地方。

    努爾哈赤早已查清遼陽城防形勢,首先命令左翼四旗莽古爾泰、阿敏、達爾漢等率領本旗兵馬往遼陽城西的壕溝處,挖掘溝渠,將環城壕溝內的積水引出,而右翼皇太極等四旗兵馬,則往遼陽城東壕溝處,堵塞用來引進太子河河水的閘門。這一堵一引,便要將壕溝內積水放干,由此八旗兵可四面攻城,讓遼陽城內守軍四面應對。這環城二十里的城牆,城內守軍已少了一半,很難做到全面防守。這大城,自有大城的難處。

    此時遼東巡按張銓負責西門,袁應泰帶其虎旅軍守東門。袁應泰在城上見努爾哈赤八旗人馬準備堵塞河水,心內又是一急,便命虎旅軍與其余明軍一部計三萬人,親自帶領隊伍,出平夷門(即東門),在東門外一處稍高的小山處扎營,扎營,列陣三營,層層部署槍炮火器,向正在填壕攻城地八旗兵燃放火炮,阻撓八旗行動。

    袁應泰的這一部署,難說是好是壞,一場戰斗打下來,都是勝者說了算。不過,文官做到這一地步,也算是十分難得了。

    努爾哈赤見袁應泰派出兵馬出城列陣,當即抽調填壕溝的右翼四旗兵馬前來對陣,並將自沈陽攜帶而來的火炮推出,讓那些投降了的明軍炮手,對準虎旅軍戰陣轟擊。兩方這還是頭一次未曾接觸,先展開炮戰,一時間,雙方火炮紛紛發出隆隆炮聲,對射地彈丸在彼此陣中炸響。這算是遼東史上,第一次炮戰,對努爾哈赤來說,更是第一次嘗到了火炮的威力。

    但此時的火炮遠不足以壓制住對方,除了給對方造成一定的傷亡外,明軍的炮火始終不斷地在轟響,攻擊攻城的八旗兵馬。努爾哈赤見狀,不得不發動步兵進攻,畢竟是征戰多年的首領,這火炮的弊端沒多久便看了個究竟。

    努爾哈赤先命紅旗的二百精銳綿甲軍出擊,這些身穿數重棉甲的八旗兵,推出立有厚盾地戰車向前逼近,這是努爾哈赤常用地戰術,用著厚甲的精銳八旗兵沖陣,隨後在進行掩殺,屢屢而勝。袁應泰地虎旅軍槍炮齊放,最先進攻的二百棉甲八旗兵紛紛死傷倒下,但余下地卻沒有一人後退。努爾哈赤見狀。又派出一千白甲騎兵沖陣,這些白甲兵皆是重甲,連馬上也有厚甲防護。跟在剩余的紅旗棉甲兵後面,繼續向前沖擊。

    袁應泰大聲疾呼,督促虎旅軍向前殺敵。明軍立時與八旗兵攪在一起。此時,努爾哈赤見狀,再次調回攻城的八旗兵,沖擊袁應泰地虎旅軍。雙方短兵相接,分不清哪一方佔有優勢。

    此時攻城的八旗兵在城牆上不斷射下的羽箭、火器、火炮以及火藥罐等等守城器具地攻擊下,死傷不少,但仍然死命向前,戰場上頓時呈現膠著狀態。

    這時,左翼八旗兵派人來報,說壕溝難以挖掘。請求全力奪取吊橋。努爾哈赤當即改變戰術,遼陽西門一帶的吊橋處,便成為一片最激烈的戰場。但此處防守最為嚴密,火力又足,八旗兵死傷較多。

    此時在遼陽東門外,八旗兵與虎旅軍仍在奮力拼殺,難分勝負。就在又一隊八旗抽調的兵馬加入戰場時。位于虎旅軍後部未及參戰的騎兵,開始無視袁應泰的號令,翻身向遼陽城內退去,但袁應泰依舊督促剩下的步兵,一步不讓。讓八旗兵難以再如以往那般輕易取勝。

    戰斗到三月二十日申時,遼陽西門一帶忽然傳來一聲巨響,存儲在西門的火藥,不知為何突然爆炸,引發的大火迅速燒至西門城頭,明軍立刻大亂,此時連西城一帶的草場也燃起大火,居民守軍爭相奔跑,原本有序地防御戰立刻失去秩序,趁著這一刻。左翼攻城的八旗兵已經開始攀上西門城頭。

    消息報至努爾哈赤處。其立即調集其余兩面攻城的人馬全力增援西門一帶。就在這關鍵一刻,跟隨遼東巡按張銓防守西門一帶的監軍道牛維曜、高出、邢慎言、胡嘉棟、戶部司官傅國等等。紛紛帶著從人墜城而逃,自此,遼陽西門防御徹底消失。左翼八旗兵馬立即攻入西門,佔領城牆,放下吊橋,城外八旗兵蜂擁而入。

    位于遼陽城東的袁應泰聞知西門失守,立即下令退回城內,試圖奪回西門,但八旗兵緊隨而至。這一命令一下,原本還能一戰的虎旅軍頓時秉承了明軍習慣,爭相奔往城門,相互擁擠之下,反倒是大批的明軍掉進壕溝,淹死無數。八旗兵自後不斷斬殺後對明軍,並發箭射死仍然水中掙扎地虎旅軍士卒。

    攻佔西門的八旗兵迅速分兵兩路,沿著城牆攻殺仍在奮力守城的明軍戍卒。此時所有的八旗兵幾乎全都棄馬,轉為步兵,蜂擁著繼續與明軍作戰。夜幕降臨,遼陽城內依舊燈火通明,廝殺在每一個角落里不斷持續著。

    整整一夜,諾大的遼陽城內,始終沒有被入城地八旗兵攻佔,大街小巷以及各處房屋角落,都不時地有隱蔽著的明軍放炮發箭,射殺八旗兵丁,讓努爾哈赤十分意外,這等城內的攻防戰,並未因城門失守而立刻結束戰斗。就這般,戰事一直持續到三月二十日天明。

    天亮以後,袁應泰召集剩余的虎旅軍以及其余已沒了建制的明軍又一次發起沖鋒,試圖將八旗兵趕出遼陽城。但努爾哈赤這回改變了八旗兵四處亂戰的戰術,將八旗兵列陣,持大盾緩緩推進,一個巷子一條街道地推進,同時,命令仍在城外與散布各處的明軍拼殺的八旗盡數入城,很快,便將袁應泰最後的拼死一搏擊退。遼陽城除了東城,大半都落在努爾哈赤的手中。

    此時袁應泰站在東城城樓之上,望著城內四起地煙火,長嘆一聲,吩咐隨從們各自逃命。

    這個命令一下,眨眼間,袁應泰召集地虎旅軍在表現過一場激戰之後,立即在城頭消失不見。袁應泰又是感嘆一陣,卻斜眼瞧著身邊還有幾人未及時離去。這自然是何丹旭與鐘維澤幾人。

    袁應泰掏出一封信,交給何丹旭,說道︰“快快出城,還能留得一命。若能將此書帶回,便不妄跟我一場。去吧。”

    何丹旭不知是害怕,還是被袁應泰這話感動,微微顫顫地接過信,放入懷里。

    袁應泰再一次看了看即將全數陷落的遼陽城,咬咬牙,拿其一支火把,便向東城城樓上堆放地一堆火藥走去。

    此時這里還集聚著不少武器、火藥、糧食,袁應泰既然決心以死報國,便不想將這些物質再留給努爾哈赤。

    就在袁應泰搖晃著疲憊的身子走到火藥堆前,伸手將火把點燃引線時,卻猛地一陣眩暈,倒了下去。

    臨昏迷之前,袁應泰還能發出一瞬間的疑問,“怎麼這身子累到這個地步?連這幾步都走不了?

    就在清晨的火光之中,遼陽城東門城樓轟然發出震天般的巨響,將無數牆垛炸得飛起幾丈高,掉落下來時,不免將幾名最為驍勇的八旗兵砸得稀爛,讓其無法飽嘗這艱難血戰而得的遼陽戰果。

    隨著這聲巨響,遼陽城徹底落入努爾哈赤的手中。

    在遼陽城徹底失去抵抗之時,遼陽城內的百姓官員,卻開始上演另一場好戲。

    其中留在遼陽的遼東分守道何廷魁,為免遭侮辱,帶著妻妾金氏、高氏以及兩個女兒跳入院內的一口井中,監軍崔儒秀則懸梁自縊。城內的一些生員如臧思誠等,赴明倫堂自盡。但凡大小有骨氣的文官,大多選這一條路報國,卻未見拼死一搏者。大約這臉面要比性命重要。

    遼東巡按張銓,在遼陽失陷之時,未跟隨從人從南門逃離。而是走向自己巡按衙門,等待敵人的到來。對于這等文官,努爾哈赤還是一副假惺惺的招撫之術。見八旗兵報說張銓端坐巡按衙門,便派李永芳前去招降。

    這位額駙李永芳,是努爾哈赤的一桿大旗,專門對付這類文官。若說此時甦翎所部缺乏人才,那努爾哈赤一幫子山林中謀生的族人之中,更是罕見中的罕見。李永芳也因此而得到重用,至于其本身有多大本事,怕是與那些漢人中的探子溝通,唯一剩下的,也便是這回的差事。

    兩人一見面,李永芳竟然有些尷尬,以李永芳昔日的官職,見這位張銓還得叩頭回話,可如今,身份全然不同,並且,這努爾哈赤打的什麼主意,李永芳心知肚明,可未必就死心塌地的跟隨努爾哈赤做個反叛的旗幟。

    怔了片刻,李永芳才冒出句自己實有苦衷。那張銓當即說道,跟自己說這話何用?我又跟誰說去?顯然李永芳是自討沒趣。

    招降是不行了。努爾哈赤仍不死心,面見張銓,許諾好處。但張銓不跪,不受。努爾哈赤再三施展軟硬手段,依舊無法得手。最後,張銓在自己衙門中,被人用弓弦絞死。自此,大明朝又失去一位官位較高的重臣。

    八旗兵進駐遼陽,城內趁亂逃出的明軍、百姓也有不少。八旗兵馬除一部分四下追殺之外,大多進城,要看看這遼東第一城,到底是何等的氣派。

    離遼陽不遠處的三岔口一帶,有著遼河之上唯一的浮橋。這條狹窄的過河浮橋上,數萬人爭相過河,那些逃兵干脆刀砍箭射,殺出一條路來,率先過河逃命。還有些文官武將,帶著自己的家丁、家眷,一路逃亡海州,連夜尋船南下,到金州,或是渡海直接奔往廣寧逃命。

    就在努爾哈赤的大部分八旗兵興致頗高地進入遼陽城時,幾匹快馬卻馱著幾個大包之類的東西,夾在亂民之中快速奔逃。幾個八旗散兵見了,以為有財物可奪,便大叫著上前追趕,眼瞧著便要追上,那幾人忽然勒馬停住,伸手從馬上上掏出什麼東西。一瞬間,幾名八旗兵便被十幾枚飛來的弩箭射中,雖不是要害處,但顯然弩箭上涂有劇毒,轉眼間便倒于馬下。那幾人隨即奪了戰馬,迅速向東北方向的群山奔去。
vc2008 發表於 2010-2-24 19:23
第四卷 鐵騎奪金 第二十七章 黃雀在後

    就在遼陽城命懸一線之際的三月二十日,自赫圖阿拉出發的甦翎,一路上快速行軍,當天即越過鴉鵠關,直抵清河,並且趁著夜色,一直奔至東山方才下令扎營。

    這一路上一直是沿著太子河河岸行軍,除了鴉鵠關一帶較為狹窄外,倒隨處都是對行軍較為有利的平坦河谷。考慮到黑甲騎兵營的戰馬馬力問題,行軍途中是騎馬與步行交替而進,到了東山之後,已是半夜里,甦翎便不得不命令大軍扎營歇息。

    田大熊的披發軍,這一路上倒沒掉隊,也沒有私下跑掉一個。這多虧了田大熊以及甦翎臨時派駐的那些隊長們,前前後後不斷招呼著,楞比一般的披發軍士卒多走了一半的路程。這一天將近兩百里的山路,對于黑甲騎兵來說,已不是第一次了,若不是戰馬都是精挑細選,怕也不能承受這般連續奔行。

    這太子河岸的東山一帶,是遼東都司礦產集中之所。這里不僅有煤礦,還有鐵礦,僅賣力氣挖煤、挖礦的礦工,便有數千人之多。因甦翎大軍是半夜而至,且臨近時的馬蹄聲如潮水般地涌來,將這一片居住的人們驚得紛紛出門查看,頓時四下亮起。待看到騎兵們手執的火把成片而至,驚駭得四處奔逃,哭聲喊聲連城一片,而有些身強力壯者,一開始聚集一處,手持刀棍,準備抵御這突入起來的人馬。

    甦凌令一隊騎兵展開鎮江參將的旌旗,並讓那些進入村鎮地騎兵們紛紛高呼︰

    “鎮江參將往遼陽殺敵,勿得驚慌。各回居所,听候召喚。”

    “鎮江參將所屬人馬,各人勿要慌亂。”勢,還是持續了小半個時辰,大約是見騎兵們並不進屋劫掠。也未見拔刀砍人,這才漸漸回歸各自屋前。那些強悍之徒見未敢稍動,只立在一旁不斷地打量著騎兵們,當然,對隨後而至批發軍,更是稀奇而警惕。

    不久,鎮江參將的大旗終于被礦工們所接納,嘈雜聲漸漸平息下來。

    甦翎這才命人召集本地管事官員,準備大軍宿營之事。但派人一問,卻說聞听遼陽正被建奴圍攻。管事們都已紛紛向南逃去。

    甦翎到驚異了一番,這一日一夜間,傳言竟比他地騎兵營奔行還要迅速。

    當下,甦翎拿出一部分銀子,令礦工們給大軍準備吃食。這些銀子自然是從赫圖阿拉繳獲的,零零碎碎湊起來,也有數千兩。甦翎本是帶著備用。緊急十分,若是田大熊的披發軍有什麼異動,倒可以拿銀子先算上一招。但一路上各小隊隊長已經做得很好,並將有關甦翎地傳說給披發軍們講述得活靈活現,倒是少了幾分行路的辛苦。

    這些礦工一見甦翎扔在地上的口袋里。足有一千兩銀子之多,立即听從吩咐,不管自家是否有多余的糧食,都紛紛拿出來煮食,甚至還有幾頭豬被迅疾宰殺,煮熟食用。

    這些黑甲騎兵各個看起來都與明軍迥異,且神情、氣色,都與往日見到的衛所軍不同。再說,還從未見拿銀子出來買的,若是征用。怕是也無法反駁。好在礦工們聚在一處。這往日本就抱團,這些也無需甦翎分派。等到騎兵營紛紛搭好帳篷。這也差不多可以食用了。不過,披發軍們被允許最先進食,而帳篷顯然不夠。軍需官又拿出一部分銀子,讓這些棚屋分出一部分,解決這五千披發軍的睡覺問題。仍然不過,但擠一擠,也算能夠渡過今晚。

    這個做法,又令披發軍們有了新的感覺。

    從被人奴役的阿哈,到今日此時事事都有人照管,且除了礦工們稀奇的眼光之外,沒有任何听慣了地斥罵聲。偶爾做錯事,站錯隊,管事隊長隨聲音嚴厲,卻也並非是主子對奴才的語氣。要將這些人變成好用之兵,還需多加時日,但目前,甦翎仍然滿意。

    騎兵營的前鋒哨探,依舊沒有放棄職責,黑夜中前置數里,為大軍哨探。甦翎也在自己的帳篷里,略作歇息。

    很快,三月二十一日晨,甦翎再次拔營而走。留給礦工們的,是夢一般的記憶,當然,那些銀子可是真真確確的那在手里,都快攥出水來了。

    這再往前一天,三月十九日,就在努爾哈赤攻打遼陽之時,位于沈陽西邊地喀爾喀蒙古貝勒,喀爾喀部貝勒喀什克圖、達爾罕巴圖魯、巴克達爾漢、巴林部希勒胡納克等人,率領三千人馬,帶著駱駝、牛車,向沈陽發動了一次試探性的襲擊,不過,與留守沈陽的八旗部分守兵稍一接戰,便旋即退去。這僅僅是表明了一個態度,但顯然並不堅決。值得一說的是,前來戰斗的八旗兵中,有不少也是蒙古人。這蒙古人地立場,還當真難以琢磨。

    甦翎此時還不知此事,只顧帶著黑甲騎兵營以及披發軍,繼續向遼陽進發。

    而在遼陽,戰事已接近尾聲。

    天啟元年三月二十一日辰時,努爾哈赤正式進入遼陽城。

    大約與甦翎進入赫圖阿拉的心情類似,努爾哈赤具體怎麼想的,倒真不好猜測,但其發出的命令,卻可以略作估計。

    就在這一天,努爾哈赤進入遼陽城不久,城內尚未收拾平靜,便命人前往薩爾滸新城,要將自己的眾位福晉以及大小兒子們,都接到遼陽城里。看來,努爾哈赤已打定主意,住下不走了。

    努爾哈赤進程之初,那些事先便與李永芳等接觸的世家大戶們便召集自己的家人、僕從,剃發一定是最先要做地。然後在大街上拉起繩索,上懸赤幡,並準備了兩頂轎子。一個鋪著虎皮,一個設有軟墊,天知道這是什麼意思。當然。大街上迎接的遼陽百姓,也都是剃發出門的,真不知到底有多少傳言在城內散布。可惜這一幕,那些朝內地文官們看不到,不然,說不定會產生多少憂憤之作。

    這個進城儀式大約是在午時完成地,努爾哈赤當即進入袁應泰袁大人的行轅,此時,這里也換了主人。

    這麼風風光光地入城之後,努爾哈赤在袁應泰的行轅中。隨即發布數道命令。

    這先將一名原任大明原任通判的廣寧人,賜其一身大紅蟒衣,一頭騾子,並將其三個僕人仍舊還給他。這人本是赴遼陽征糧的,恰好撞到這場攻城戰中,沒有及時逃脫,此時自然是剃頭投降。

    努爾哈赤命此人身穿蟒衣。在遼陽街市上招搖過市,並隨處言說︰天明漢不殺遼人,只殺西兵與角者,川兵尤所恨之,擒獲川兵一名。賞銀十兩。並限三日之內,剃頭投降,不然殺之。這種拙劣的手段,並不止此一人,在各個街道上,都有這種人物。

    然後,努爾哈赤又下令,所有遼陽城中以及周邊村鎮的百姓,不得隱瞞財物、馬匹,違令者斬!並令八旗兵挨門挨戶地搜集衣服。這也算財物的一種。努爾哈赤命所有富戶只能留下九件衣服。中等的留五件,下等留三件。其余盡皆上繳。然後將所收集的財物,堆積到遼陽城東西兩處校場上,準備分給八旗官兵。

    八旗兵在城內倒顯出幾分客氣,沒四處放火毀物,因為此時遼陽城的一切,可都是努爾哈赤地財產,誰敢破壞?那些鍋碗瓢盆,甚至木櫃等等,都曾做為賞賜物,讓努爾哈赤賞給有功之人。由此可見這位山林中出來的梟雄,到底是何等一樣的人物。

    不過,在城外,八旗兵可沒那麼平淡,遼陽城附近的村屯,在收集衣服的同時,有大批婦女被趁機掠走,去向不明。而後,努爾哈赤又命人清點人數造冊,準備將俘獲的近兩萬名明軍驅往沈陽一帶,而那些村民,則強行被命令男丁集中,每五名男丁出三人,三名出兩人,發往八旗軍中服役。另外,嚴令八旗兵格殺那些身強體壯者,不必盤查。

    當然,這些命令一齊而下,讓八旗兵們幾乎忙得比戰事還要厲害,光是東西兩處校場上的東西,便很快就堆積如山。

    同時,努爾哈赤命由大明叛敵地金玉河率領千人前往海州,令百姓剃頭歸順,不然一律格殺。而其余不少的降將,也紛紛被派出去,到各處頒布剃頭令。仍然是剃頭者生,不從者死。此時遼陽城四周,盡皆是逃難的人群,其中有百姓,也有潰散的官兵,那些武官、文官,自可憑著家丁護衛們先行一步,尋船覓馬,一部分越過遼河,奔向廣寧一帶逃命,大部分的人流,則逃向海州,並繼續向復州、蓋州、金州方向奔命。這些人只想離遼陽越遠越好,可未曾去想到底能否逃脫努爾哈赤派出地騎兵追擊。

    這股逃命的人流很快在遼東一帶引發潮水般的恐慌。遼陽陷落這幾個字,便如一道催命符,讓所有听到的人,立即收拾行囊,加入到逃命的隊伍中去。當然,遼陽附近也有不走的,大多是有家有產,且舍不得就此雙手空空之輩。比如牛莊,當得知遼陽陷落時,莊內的幾家大戶便聯合商議,開始剃頭,並隨時準備向努爾哈赤進獻貢品。為此,還在莊內與一些不願歸順者發生械斗,不過,輸贏卻是不知結果,因為這幾十里的路程,早已被努爾哈赤派出的小股人馬布滿。在三岔河上一帶,努爾哈赤派出的八旗兵已經開始接近浮橋,並試圖越河而過,繼續追殺逃兵,但只是望了望對岸地明軍,便稍稍後撤了。

    遼陽東部地村屯,開始成群地向山中奔去,這使得甦翎所帶的隊伍,在二十一日行至威寧營一帶,便開始遇到難民。甦翎稍加詢問,便命黑甲騎兵們以及披發軍放慢行軍速度。

    郝老六一部,在二十日出發,二十一日,應該已經殺到界凡城附近,若是能攻克界凡,說不定眼下正在攻打薩爾滸城。若是在能攻克這座努爾哈赤地新都城,將是更大的打擊。

    不過,二十一日半夜,在遼陽城內興奮得睡不著的努爾哈赤,還在不斷頒布明日的命令,但隨著一名八旗騎兵的到來,努爾哈赤享受戰果的心情頓時掉進冰窟。

    赫特阿拉老城被攻佔的消息,終于抵達遼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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