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明月東升 作者:蘇潛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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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gicpig 2009-10-20 08:52:4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89 155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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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東昇 第三十八章 部族分立
未到夜幕降臨,蘇翎率黑甲騎兵營便抵達黃泥窪。

  此地距離遼陽不過六十里,俱都是一馬平川之地,黑甲騎兵營是頭一次進行這般暢快的行軍,連戰馬都似乎帶著某種歡快的節奏,讓隆隆的馬蹄聲彙集成猶如戰歌般奏響在遼東大地上。

  黃泥窪算是遼東邊牆附近眾多屯堡的一部,此地居民早已逃散一空,而遼東都司原本駐守黃泥窪的衛所旗軍早在幾年前便棄之而去,徒留空空如也的屯堡、烽燧,土築的牆壁已呈坍塌狀,不時有鳥雀飛起,荒涼處寒風幽咽隱隱可聞。

  蘇翎帶著李永芳以及護衛們,只是略略巡視一下,便下令黑甲騎兵營開始渡河。

  有了蒙古嚮導,黑甲騎兵營很容易便尋到一處渡口,此時河水未漲,渡口處涉河而過,不過只齊馬腹而止。騎兵們只要稍稍抬腳,便連靴子都不必打濕,直接渡河而過。據蒙古前哨交待,此處唯有這一條不過兩丈寬的地段可行,若非熟知之人,斷難在河水之下尋到,而只能沿河而下,再行數十里,才有渡口可過。

  過了河,眼前仍舊是稍稍起伏的平坦之地,視野所及之處,倘若在白日,數里之遙也能歷歷在目。

  蘇翎心中略有疑問,便問蒙古前哨,這往後的路上,是否均是如此地勢?

  那蒙古人稱均是如此,且再往前數里,便是渾河河岸,過河便即進入爛蒲河的河套地帶,那裡更是寬廣無邊的平地,是蒙古部族飲馬放牧的所在。

  蘇翎一邊隨黑甲騎兵行軍,一邊不住地打量著沿途的地勢。

  可惜這一片可供耕種的上好土地,因戰亂而野草叢生,荒蕪至此。這裡水源充沛,大片的森林也隨處可見。足以養活上萬人口,地裡的糧食更是無法估算,如今,可能只有蒙古遊牧人家偶爾放牧至此。

  大明朝遼東都司的策略,一向是防禦為主,卻從未相處切實可行的辦法加以實施。都說遼東缺糧。但這塊土地卻一直荒涼著,類似地地方還有很多,倘若都能墾殖出來,必將改善遼東的根本態勢。當然,蒙古人也如女真人一樣,是遼東都司防禦的重點,但除了邊牆,便無其它法子了麼?尤其是現在這種態勢,邊牆已然不能達到修築時的目的。

  北面防禦努爾哈赤地邊牆已徹底失去作用。而防禦蒙古。也只存在於朝廷上地文書之中。而這一次。自己能將這朝廷屢屢沒有辦法地蒙古人。趁著這一次地戰事趨勢。徹底做一次改變麼?蘇翎地思緒。一直圍繞著這個問題打轉。

  一路順暢地行軍。使黑甲騎兵很快便抵達渾河河岸。依舊在蒙古人地指點下。趁著夜幕前地微光。渡過渾河。並沿河西岸又行了十里。這才在一處茂林邊停下。

  蘇翎命黑甲騎兵前哨在數名蒙古人地引導下。繼續向北。向西哨探十里。然後就在林邊紮營。

  大約是此處邊境地帶。人跡稀少。這片方圓數里地森林獸類因此繁衍極多。就在黑甲騎兵紮營地時候。便不斷能看到受驚而在叢林間跳躍地鹿、以及兔子之類地小獸。此時明月已經自天邊懸空。篝火未燃卻也能依稀看清四周地勢。

  此時黑甲騎兵營裡地武官。是依舊如顧南、郭傑中一樣跟隨蘇翎做夜不收時地兄弟。而現今各自管帶千人黑甲騎兵地金正翔、彭維曉、袁玉慶三人。大約是以往獵戶出身地緣故。看到這般情形。一時心癢。便在下達例行紮營命令之後。便請求蘇翎允許。要帶著各自地護衛。往林中獵取野味。自從做了武官開始。這些兄弟便再無往日獨自一人時地自由。不僅軍伍中事務較多。且也還有作為武官地威信問題。自然不能任性而為。這次。大約也是實在悶得久了。

  蘇翎略微考慮片刻。只答應三人中可以去一人。另外命紮營之後。各隊可選派小隊去林中試試。但不可深入。金正翔、彭維曉、袁玉慶三人便不知尋了個什麼法子。最後金正翔得到了這個機會。回隊裡再次巡視一番。便挑選出十幾人。往林中行去。彭維曉與袁玉慶只好投去羨慕地目光。各自回隊。分派騎兵打獵。

  蘇翎的黑甲騎兵紮營方式,與明軍截然不同,並不需設置大量地柵欄以及拒馬一類的防禦器械,自打設立之初,黑甲騎兵營便以高速運動作為根本,不會帶上過多的輜重。每一隊黑甲騎兵都會有數匹戰馬馱負一定數量的給養以及馬料。是故只要有水草之地,便能解決全軍的人、馬吃食,並可持續十日之久。如今已是三月底,這四周青草可滿眼皆是。

  在紮營時,每千人便有百人輪番戍守,而每小隊之中,也有一人按時辰執勤。所有的士卒都睡在自己戰馬身側,兵器就在手邊,一旦警訊傳來,便能迅速投入戰鬥。

  這番訓練,已經持續很久,到目前為止,蘇翎對這一營騎兵非常滿意,這也是為何蘇翎不願意將其打散的原因之一。就連顧南與郭傑中帶走的人馬,到現在蘇翎都有些遺憾,但也不得不如此。

  黑甲騎兵營的戰馬,大多是以蒙古馬為主,雖然馬身不高,但卻適合長途跋涉,且餵養也很容易。如今到了蒙古人地地界,更是不會為此擔心。

  黑甲騎兵營紮營之後,各隊便開始升起篝火,準備吃食。這一切都與往常一樣,按部就班,柴薪隨手可得,林邊便是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且喝起來還略有甘甜之味兒。而等到有所收穫的狩獵者返回,更是飄起一股肉香,即便只有沾著鹽吃,卻也算是美味了。

  此時篝火飄忽,明月高懸,夜風輕緩,倒讓蘇翎略略升起一股別樣情緒,似乎這些正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都會是令人愉快的消息。

  果然,派往瀋陽一帶的哨探終於快馬趕至。連續的奔跑。那戰馬都已渾身是汗。哨探們不惜馬力,也是最耗費馬匹的一部,好在趙毅成專門為其置備下不少銀子,以便緊急時,可隨即添置、更換。

  那名哨探在最外圍的警戒騎兵小隊處停下,出示腰牌。便繼續奔進,這般連續越過三道,才抵達蘇翎地護衛們圍成地邊緣。蘇翎旋即下令讓其入內稟報。

  哨探跳下馬,小跑著來到蘇翎面前,氣喘吁吁地說道:「稟報將軍,哨探回報,虎皮驛、奉集堡、瀋陽一帶,均未發現建奴大隊人馬,至撫順附近方有八旗游騎出沒。」

  蘇翎問道:「瀋陽城內地八旗兵有何異動?」

  「一如往常。」哨探回道。

  蘇翎點頭說到:「好。你下去歇息吧。」

  「是。」哨探隨即退去,一旁地黑甲騎兵立即給其拿來飲水、乾糧,這一路奔出近百里。可真該歇息一下才能再次上路。

  得到哨探帶回的消息,蘇翎算是放下心來。努爾哈赤大約一門心思在處置家事,被郝老六與術虎一番折騰,可要花上不少時辰才能有點頭緒。蘇翎一直擔心努爾哈赤惱羞成怒,不計代價地回身反撲,那樣可是輪到蘇翎難於應付了。不過,既然能成一國之主,便不會讓衝動佔了上風,至少也要掂量一下形勢。才會動手。此時,蘇翎反倒希望努爾哈赤不要犯錯,要冷靜處事,蘇翎才會有時間來進行這一趟蒙古之行。

  此時,蘇翎與護衛們圍坐的篝火上,那隻金正翔獵來的兔子已經烤熟,正將一滴滴的油脂滴到火上,發出一陣陣輕響。

  蘇翎上前撕下一直兔腿,咬上一大口。美美地嚼著,這心情放鬆,腹內才真地感覺到餓了。

  不過,抬眼瞧了瞧不遠處的李永芳,蘇翎停下,又再次看了看,便命人去喚李永芳過來。

  李永芳與十幾個屬下自成一堆,當然,未經允許。這打獵是不敢隨意去的。也沒有騎兵大方到給這些人獵物。見蘇翎傳喚,李永芳連忙快步走過來。

  「將軍。」李永芳行禮說道覺得處處不同,這軍中禮節,也算是一學便會。

  「坐吧。」蘇翎指了指身邊。

  李永芳遲疑一下,還是依言坐下。蘇翎又示意讓他也享受一下那隻兔子,李永芳便小心翼翼地撕下半支前腿,小口地吃著。

  蘇翎見其非常謹慎,不覺地微微笑了笑,也吃起手中的食物。

  「蒙古之事,你知道多少?」蘇翎邊吃便問道。

  大約是這樣問話的情緒,遠比在遼陽城中要輕鬆,李永芳顯然經過半隻兔腿的「招待」,也露出幾分舒緩的姿勢。

  「將軍,瀋陽陷落之前,蒙古的事還是知曉一些。」

  聽到「陷落」一詞,蘇翎心中暗笑,這李永芳轉的還是很快,說到底,還是在大明一邊待地要就一些,至少這個詞說得便不像是刻意強調的。想必這比在努爾哈赤身邊要輕鬆得多。說道這裡,蘇翎倒是有心想問問,李永芳在努爾哈赤這算是野蠻之人的手下,是如何地戰戰兢兢的做事的,當然,此時還不是恰當的時間。

  「據說,那蒙古林丹汗,曾給努爾哈赤寫過信,這事你可知道?」蘇翎問道。

  「屬下知道。」李永芳答道。「傳說廣寧一帶的虎墩、炒花一部,便是林丹汗的一部?」蘇翎問道。

  關於蒙古,蘇翎所知不多,胡秋青帶回的消息,很多也僅僅是喀爾喀部族的消息,而大明內部的傳聞,卻也僅僅傳說,還真是難以明證。

  李永芳略略沉吟片刻,才開口說道:「將軍,大明朝所說地虎墩兔,其實便是林丹汗。」

  「哦?」蘇翎一怔,還有這麼一說?他消息倒是聽了不少,但真不知道是一個人,兩個叫法。

  「你說得詳盡些。」蘇翎說道。

  李永芳便解釋道:「蒙古林丹汗的名字,應該叫林丹巴圖爾,蒙古汗號,是稱為呼圖克圖汗。大明這邊的稱呼,是由音轉為虎墩兔汗」。

  蘇翎這才算是弄清楚這個稱呼,又問道:「那麼說的虎酋便是指的林丹汗了?」

  「是的。」李永芳答道。

  「說虎酋八大營,便是說起有八營人馬?」蘇翎問。

  「是。」

  「這個林丹汗可果真能有四十萬蒙古騎兵?」蘇翎終於直接問道這個問題。

  當初胡秋青帶回這個消息時,曾令蘇翎對全盤計劃的最後結局,十分擔心。努爾哈赤不過十餘萬人馬。尚且費時費力,步步艱難地對付,若是蒙古四十萬騎兵再成威脅,豈不是一大心病?

  「將軍。林丹汗十萬或許會有,但四十萬卻不是實數。」李永芳一句話便將四十萬給否決了。

  「果真?」蘇翎追問道。

  「屬下句句屬實。」李永芳老老實實地說道。

  蘇翎緊盯著李永芳,從其表情上看,不會是謊言。便道:「你且說說林丹汗給努爾哈赤下書的事情。」

  「是。」李永芳便開始講述林丹汗與努爾哈赤的一段接觸。作為努爾哈赤地一個招牌,且負責哨探事務較多的人,李永芳還是能夠接觸到大多數的內情。

  那還是薩爾滸大戰之後。努爾哈赤又征服了葉赫部,並在喀爾喀不蒙古部族進攻自己時,一句將喀爾喀部的首領宰賽擒獲。並由此逼迫喀爾喀五部蒙古部族與努爾哈赤聯手,不僅不得再幫助大明,且要反而與努爾哈赤聯手進攻遼東。

  喀爾喀蒙古部族名義上還屬於林丹汗的管轄,如此便歸順努爾哈赤,林丹汗當然不同意,便修書一份,派使者送給努爾哈赤。此信的開頭,便是一句:「統四十萬眾蒙古國主巴圖魯成吉思汗,問水濱三萬人滿洲國主英明皇帝,安寧無恙耶」,這句當即便招致努爾哈赤地怒氣。分明是瞧不起這位征戰多年的女真首領,且文中那人數作為鮮明的對比,可不是欺負人不是?隨後地內容,大意是警告努爾哈赤,不得進攻廣寧一帶,聲稱廣寧是屬於林丹汗地轄地,不許努爾哈赤染指。

  事實上,廣寧一帶,大明朝在沿邊設有不少木市、馬市。用以與蒙古進行貿易,蒙古人的馬匹、氈等等,而大明地糧食、布匹、瓷器以及一些蒙古貴族們消耗的日用品,也只能從這一帶輸入。尤其是鐵器,更是不可缺少。並且,蒙古人在廣寧一帶,屢次帶兵逼近,以求得大明的賞賜,這是屢屢見效地手段。只要一提出要求。至少便有數千兩銀子的收入。原本在開原一帶也有類似的場景出現,但努爾哈赤攻佔開原、鐵嶺之後。這個源頭便斷了,只剩下廣寧一帶,是故林丹汗發出警告,不許努爾哈赤再犯廣寧。

  李永芳講述,這時地林丹汗不過二十七歲,與蘇翎年紀相仿,而努爾哈赤已經六十歲的老人了,再加上戰果顯赫,如何能被一封信嚇住?於是,努爾哈赤扣押了蒙古使者,並回書一封。信的內容,李永芳還記得十分清楚,當下便背誦給蘇翎知曉。

  信中說到:「爾奈何以四十萬蒙古之眾驕吾國耶。我聞明洪武時,取爾大都,爾蒙古以四十萬眾,敗亡殆盡。逃竄得脫者僅六萬人。且此六萬之眾,又不盡屬於爾。屬鄂爾多斯者萬人,屬十二土默特者萬人,屬阿索忒、雍謝布、喀喇沁者萬人。此右三萬之眾,因各有所主也。於爾何與哉。即左三萬之眾,亦豈盡為爾有。以不足三萬人之國,乃遠行陳言,驕語四十萬,而輕吾國為三萬人,天地豈不知之。」

  李永芳背完,蘇翎細細回味,又問了幾處未明確的地方,說道:「這麼說,林丹汗果真沒有四十萬之眾?」

  「是的。怕是要將所有蒙古騎兵都算上,才接近此數。」李永芳答道。

  「那林丹汗不到三十歲?」蘇翎問。

  「是的。據說其得到汗位時,方才十三歲。」李永芳說。

  「努爾哈赤說的意思,是林丹汗完全不能掌控所有的蒙古部族?」

  「是的。分為數部,林丹汗只有八營可以掌管。」

  蘇翎將已經涼了地兔腿再次放在火上烤著,說道:「你將蒙古各部仔細說來。」

  「是。」李永芳大約是被蘇翎的詳細詢問所鼓舞,與努爾哈赤那邊一樣,這自己用處越大,性命、身家便約有保障。

  李永芳收集的消息。可比胡秋青要詳盡,這或許與努爾哈赤本就與蒙古走得較近有關。

  大明朝北部防禦的蒙古,真如李永芳所說,不過是各自分散地部族,並非如元朝時建立起的統一態勢。處於沙漠以北的,有喀爾喀三部。但其只是表面上尊從林丹汗,禮節是到了,貢物也不缺,但實際上卻是自成一部,。沙漠以西一帶的衛拉特蒙古一向是林丹汗的敵人,不過,這一部地蒙古正在與邊境上地哈薩克人作戰,並且還與更遠的部族相互敵對,倒是不來與林丹汗爭奪蒙古的控制權。

  而沙漠以南的蒙古各部。卻也不是象林丹汗所說的一體聽從大汗的命令。位於東北部的大興安嶺一帶,屬於成吉思汗一支旁支,也是獨立存在著。林丹汗可管不到。即便是這一支,也分為阿魯科爾沁、烏拉特、茂明安部;斡赤斤系的四子部落、翁牛特、喀剌車裡克部;別勒古台系地阿巴嘎、阿巴哈納爾部;也屬於各自獨立。

  而在嫩江沿岸放牧地科爾沁部,更是從未聽從過林丹汗的管轄,甚至連面子都不給。緊緊挨著科爾沁部地,便是在西遼河和遼河流域一帶放牧生存地喀爾喀五部,按說該叫做內喀爾喀部蒙古,這五部是烏齊葉特、弘吉剌、巴特岳、扎魯特和巴林部,五部一向是同一進退,算是一個整體。這喀爾喀五部便是宰賽作為首領的蒙古部族。倒是沒有公開與林丹汗敵對,但顯然不會輕易聽從林丹汗的管轄。

  另外,俺答後裔的土默特部如今在呼和浩特城與土默川地區佔據著,俺答弟伯斯哈爾的一支哈剌嗔部與永紹布部則佔據著土默特與林丹汗的直接管轄屬地察哈爾之間的草原。而位於黃河河套地區的大片草場、土地,另屬於鄂爾多斯部蒙古一部的地界。

  而作為獲得尊號地全蒙古可汗的林丹巴圖爾,擁有位於察哈爾的八大營:浩齊特、奈曼、克什克騰、烏珠穆沁、蘇尼特、敖漢、阿喇克卓特和主錫惕,實際上掌控著老哈河的東部、大明朝廣寧城以北的遼河河套一帶,也就是蘇翎現在所處的位置,也算是林丹汗轄地的邊緣。林丹汗屬下的蒙古人口約有10萬左右,還算是所有**立勢力中最強盛的部分。

  蘇翎被李永芳所說地一連串蒙古部族的名字給弄糊塗了,那些發音不知是蒙古音,還是轉換過來的字句,除了林丹汗與喀爾喀蒙古,其餘的真沒記下幾個。日後見了胡秋青,可得吩咐其一定要將蒙古各部的名字弄清楚了,至少要明白那些曖兔、炒花以及貴英等部到底是哪一部的蒙古人。不過,蘇翎最關心的。便是喀爾喀蒙古。

  蘇翎問道:「那麼。按你看來,這林丹汗算是蒙古部族中最強盛的一部。那喀爾喀五部呢?他們的實力如何?」

  李永芳答道:「僅次於林丹汗。」

  蘇翎又問:「宰賽在喀爾喀部中當真說一不二?」

  李永芳想了想,接著答道:「喀爾喀五部原由卓裡克圖洪巴圖魯作為首領,但其年事已高,眼下這五部地事務,都有宰賽掌管。」

  「所以努爾哈赤擒獲宰賽,便可控制喀爾喀五部?」蘇翎問道。

  「是地。」

  證實了所有模糊不清的猜測,蘇翎仔細回憶了一遍自己往日地估測。郝老六至今沒有消息,這宰賽到底會不會被解救出來呢?赫圖阿拉沒有宰賽的蹤影,那麼就該在界凡,或是薩爾滸,若是在瀋陽,可就沒有什麼可說的了。但按努爾哈赤剛剛攻陷瀋陽來看,宰賽在瀋陽的可能性不大。若是以郝老六一向的行事脾氣,攻下薩爾滸還是有很大的可能。從赫圖阿拉到薩爾滸不過一日的功夫,且從努爾哈赤連夜發兵回援來看,定是薩爾滸危急。不過,這一切還得見到宰賽本人才能確定無疑。

  只要救出宰賽,蘇翎與眾位兄弟策劃已久的全盤計劃,才可能出現真正的轉折點。而蒙古人的反應,只要到明天,在路上遇到蒙古人,看其反應,便可猜測出喀爾喀的態度究竟如何。
a600360 發表於 2010-2-24 19:39
明月東昇 第三十九章 兩軍相聚
這一夜,整個黑甲騎兵的宿營地,都是在每隔兩個時辰不斷換防的輕微聲響中度過的,偶爾一兩聲戰馬的嘶吼,也未吵醒熟睡的騎兵們,不是沉睡,而是彼此間早已熟悉的信任。

  蘇翎只休息了兩個時辰,在辰時便就醒來,此時天色尚黑,一直未曾熄滅的篝火依舊升騰著火苗。蘇翎叫上幾個護衛,牽著戰馬走到外圍,然後沿著騎兵大營巡視了一遍,見各處值守的騎兵小隊均按各自位置不斷巡遊著,不見絲毫漏洞,這才搖搖望向北方,繼續昨夜的思索。

  不久,天色微明,遠遠東方的天空,開始出現一抹朝霞,在天盡頭低矮的群山上空一寸寸地升起。

  黑甲騎兵們開始從熟睡中醒來,整個大營都紛紛活動起來,一股朝氣隨之而起,伴隨著天空中越來越明亮的色彩,黑甲騎兵營在這塊大地上站了起來。

  蘇翎騎在馬上未動,一直遙望東方,在這般平坦的大地上迎接黎明,還是第一次,不僅是蘇翎,就連那幾個默默跟隨的護衛,也是看得有些癡了。

  只過了小半個時辰,黑甲騎兵們便已吃過早飯,整備戰馬,彼此相互幫著整理鎧甲、器械,在各自隊長的招呼下,開始列隊,然後是一個百人隊,再彙集成千人大隊。隨著最後幾聲,由金正翔、彭維曉、袁玉慶等武官發出高聲呼喝,整個騎兵營,連同後隊的糧草輜重,一起列隊站立在這片陌生的草地上,被初起的陽光,鍍上一層金色。而那一片在晨風中飄揚的旌旗,以及長槍槍尖的紅纓組成的紅色浮雲,彷彿便是從天而降一般,將整個遼河流域從沉睡中驚醒。

  蘇翎注視著沐浴在初春陽光下的黑甲騎兵們,胸中湧出一股豪氣。他猛抽幾鞭,讓戰馬在騎兵大隊前奔了一個來回,然後,猛勒戰馬,戰馬當即高高揚起前蹄,不待落下。蘇翎便下達命令,大隊立即啟動,向北方茫茫的草原奔去。

  沿著遼河向北,是一望無際的草地、丘陵,大大小小地河流不斷,一汪汪的潭水、池塘是數之不盡,真可謂水草豐美之地。

  黑甲騎兵營似乎是越奔越是興奮,就連戰馬似乎也厭倦了一直在崎嶇不平的山區行走,而這裡放眼所及無不是視野開闊之地。而風中夾雜著的濕潤之氣,也使戰馬興奮起來,幾乎不用騎兵們鞭策。也能奔行如

  蘇翎總算體驗了一次作為蒙古人生存地帶的感覺,其偶爾也會猛抽幾鞭,讓戰馬奔行得更為迅速,卻帶動著整個騎兵大隊猶如飛一般地劃過森林、草地、還有蜿蜒不斷的遼河河岸。

  整整一個上午,黑甲騎兵營便奔行百里之多,而戰馬似乎也未有太累地姿態。中午,黑甲騎兵營只略作休息,讓戰馬啃食青草,一個時辰之後。才再次小跑著繼續向北奔行。

  此時。已可以遠遠地看見有蒙古人騎馬飛奔地影子。但是不多。大多是幾人、十幾騎一閃而過。卻並未接近這對打著明軍大旗地騎兵大隊。不知是因這四千多裝備整齊一致地黑甲騎兵過於顯露出強勢。還是那些人本就是散居地牧民。根本不在意來者是誰。只要不搶走他們地牧群。其餘地。完全不在乎。

  有時。黑甲騎兵營也會自那些蒙古人家地帳篷邊穿過。或是在森林邊緣處地幾間棚屋前捲過。但都沒有停下。甚至連前後設置地騎兵游哨也未詢問任何一人。整個大隊都得到命令。不得對任何沒有明顯威脅地牧民發動襲擊。一律向北。前往接應郝老六那些兄弟們。

  經過大半日奔行地黑甲騎兵們。已經完全體會到作為騎兵到了合適地平地地感覺。昔日蘇翎曾零星講述過地場景。再次一一浮現。這些本就騎術不弱地戰士們。漸漸從初到草地地陌生感。達到了可以成為草原上地強者地信心。從那些偶然間瞥到地蒙古騎兵地身影上看去。沒有鎧甲。有些甚至僅僅只有一把沒有刀鞘地刀。看來。蒙古騎兵僅僅是傳說中地故事。論裝備。論戰力。難以是黑甲騎兵地對手。

  這種感覺在蘇翎地心中要更為強烈一些。再加上昨夜李永芳地一番解說。對於蒙古地實力。當然不會小瞧。但是。再也沒有昔日印象中那般強大。至於林丹汗四十萬騎兵地威脅。怕也只能嚇唬一下大明朝廷。蘇翎已經暗下決心。倘若宰賽沒有被救出。而郝老六在蒙古喀爾喀部有個什麼閃失。他將只帶著這四千多黑甲騎兵。也要將整個喀爾喀部清剿一遍。

  當天紮營時。四周已開始不斷出現蒙古騎兵地影子。但都是遠遠地遙望。並不上前接近。而當黑甲騎兵游騎小隊迎上去地時候。便飛一般地逃走。絲毫不給予接近地機會。蘇翎見此。便命黑甲騎兵游騎小隊不必散得過遠。只在五里之內巡視。只要對方不靠近。便也不去理睬。

  當夜。蘇翎再一次召喚蒙古嚮導。詢問喀爾喀部地距離。據蒙古嚮導指示地路程。再有兩日。便能抵達喀爾喀部地大本營。這一夜。黑甲騎兵營嚴加防備。用一半休息一般值守。兩個時辰一換地辦法。來加強警戒。但這一夜。依舊是平安無事。沒有任何騷擾。

  第二日,因四周蒙古騎兵的身影越來越密,黑甲騎兵營便放慢了速度,以防萬一,這一上午,也才走了六十里的樣子。可那些蒙古騎兵不知為何,總是躲在四周觀察,就是不來聯絡。

  蘇翎琢磨半日,繼續叫來蒙古嚮導詢問,但這樣的事,蒙古嚮導也說不準,到底對方是有敵意,還是別地目地,無法推測。蘇翎最終下達命令,全軍全速向北行進,不再理睬那些游騎。總之這回的目標是接應郝老六,其它地都不必去管。

  這下加快速度,到晚間已經奔出一百二十里遠,算下來,該是在瀋陽西北方向了。當晚繼續紮營,一切照舊。

  這般走下去,直到第三日午時,前哨騎兵忽然發出警訊,前面發現大批騎兵的蹤影。

  蘇翎立即下令黑甲騎兵原地停下,列出戰陣隊形,然後命游騎哨探前鋒繼續前置打探。黑甲騎兵們迅速做好準備,準備一戰。隊伍中不時響起腰刀的撞擊聲,那是性急的騎兵不斷抽刀查看是否順手的結果。

  這一切都是瞬間完成的,緊接著,哨探游騎再次前奔出沒多久,便返回黑甲騎兵大隊,而後面跟隨的,卻正是郝老六太平哨營的前鋒游騎,領先一人,正是秦瞎子與其幾個下屬。

  蘇翎當即大喜,勒馬迎了上去,整個騎兵大隊也因此放鬆了緊張的氣氛。

  「大哥。沒想到這兒遇到你們。」秦瞎子爽朗地笑道。一邊勒馬繞著蘇翎轉圈,看來,他也是對著草地上奔馬的感覺所興奮著。

  「郝老六呢?你們到底如何?還有多少人馬?那努爾哈赤沒追趕你們麼?」蘇翎一連串的問道,見秦瞎子仍然繞著圈子跑,便一把抓住秦瞎子的韁繩,將其硬生生地攔下。

  「大哥,馬上就到。不必擔心,兄弟們都好得很。」秦瞎子用手一指後面。

  蘇翎瞇起眼睛,向遠處看去,果然,那邊隱隱的大隊人馬,依稀能看見自己隊伍的旗幟,但是還分不清到底哪個人是郝老六。

  秦瞎子卻不多說郝老六一營的過程,而是問道:「大哥,你看我這馬如何?」

  蘇翎收回目光,看樣子對方奔過來,還得好一陣子,乾脆就在原地等著,見秦瞎子這麼一說,才看見適才自己攔住秦瞎子的馬,是覺得有些不趁手。這時一瞧,果然秦瞎子的馬要高大一些,看得出正是膘肥體壯的好馬。

  「哪兒來的?」蘇翎問道。

  「哪個宰什麼賽什麼送的。」秦瞎子說得輕鬆。

  「宰賽?」蘇翎連忙問道。

  「好像是叫這個名,我弄不清。反正他送了這匹馬給我。」秦瞎子說道。

  「在哪兒救出來的?」蘇翎接著問,他已經等不及郝老六到來時再問細節。「薩爾滸。」

  「你們攻下薩爾滸了?」蘇翎臉上抑制不住的喜色,眉毛都高高揚起。

  「是啊。還捉了那努爾哈赤的什麼大老婆小老婆的。還有什麼孫子輩的什麼人,也記不住。」秦瞎子說的輕鬆,將人家努爾哈赤的祖宗根子說的猶如小菜一碟,根本毫無意義。

  蘇翎都一時說不出話來,這麼說,其與兄弟們商議許久的這猛然一擊,當真是毀了努爾哈赤的命根子。

  「人呢?」蘇翎問道。這大老遠帶著俘虜,可不好走。

  「殺了一半,剩下能騎馬走得快的帶上了。」秦瞎子又輕描淡寫地說出了那努爾哈赤心急如焚正在猜測結果的問題。

  「宰賽呢?」蘇翎急著問到。

  「他?沒跟著,說是要集兵攻打鐵嶺、開原一帶留守的八旗兵,找努爾哈赤報仇,我跟郝老六便先走了。」

  說道這裡,對面大隊人馬已經快到面前,依稀看得清面目,蘇翎心頭一熱,一眼便認出打頭裡飛奔的身影,正是熟悉的郝老六,便猛抽一鞭子,迎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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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東昇 第四十章 存身根本
  蘇翎情不自禁地策馬飛奔迎向郝老六,不需下令,緊隨在蘇翎身後的一百騎兵護衛隨即也躍馬揚鞭,以一橫隊的陣型向前奔行,這下,整個黑甲騎兵營都為之帶動,但在各隊隊長的不斷命令下,竭力保持著陣型不變,緩緩向前發動。

  黑甲騎兵營猶如一片烏雲般地滾動起來,而對面郝老六的太平哨營,見此情形,更是快馬急行,兩軍越來越近,忽然,不知是從哪一邊最先響起歡呼聲,緊接著,兩邊騎兵都歡呼起來,紛紛舉起手中的刀槍,盡力揮舞著。

  就在響徹雲天的歡呼聲中,蘇翎與郝老六迎頭相遇。戰馬奔馳的速度驟然降低,兩人相錯而過,隨即兜轉,就像是恰好劃出一個圓,最終勒馬站定時,正好兩兩相對。

  「大哥!」郝老六搶先叫道。

  「老六!」蘇翎臉上露出少見的笑容,也大叫一聲。

  此時,兩邊大隊人馬都已奔近,紛紛勒馬放緩速度。這就要見兩營人馬平日的訓練成果裡了,如此急行,驟然停下,若非訓練有素,可便是彼此相撞的場面。但顯然黑甲騎兵營與太平哨營不相上下,剛好停在兩位主將身後,不過黑甲騎兵營的隊形要更整齊一些,到底是一向以騎兵訓練為主。

  兩營站定,歡呼聲略歇,此時,黑甲騎兵營內率先唱起了軍歌,頓時,太平哨營也隨後跟上,初時還略有先後,不久,便合二為一,完全同步。這上萬人的歌聲,比適才萬馬奔騰更具有穿透力,在草原上傳出很遠,很遠。那些遠方時隱時現的蒙古游騎。立時放慢馬步,有些竟然站在原地不動,遙望著這不知在唱些什麼的隊伍。

  這番重逢,這些歷經生死之戰的士卒們均是內心翻滾起一股熱潮,與蘇翎、郝老六一樣,險些便要雙眼潮濕。顯出幾分鮮見的神情來。

  待歌聲停止,蘇翎再問出第一句話來。

  「郝老六,宰賽之事如何?」

  「大哥,都辦妥了,跟咱們以往預想的一樣,一絲不差。」郝老六爽朗地說道。

  蘇翎一聽。便用馬鞭一指遠遠地還能看見影子地蒙古游騎。說道:「那麼。那些人便不會與我們為敵了?」

  郝老六滿不在乎地望了一眼。說道:「大哥。那宰賽正在召集喀爾喀各部首領。要報仇雪恥。這一片......」

  郝老六說著。用手劃了一個大圈。接著說道:「可都算站在咱們這一邊地。」

  聽郝老六說得誇張。蘇翎不禁大笑。說道:「好。咱們今日都不走了。就此紮營。」

  「是。」郝老六大聲答道。很快。兩邊傳下令去。各隊隊長開始發佈命令。兩營人馬就在河流與一片樹林之間地空地上紮成兩個大營。就在這片空地上。初初萌發地水草嫩芽已經是大片地綠色。這有水。有柴薪。連餵馬都不需花費過多地功夫。遼河河套一帶。地確利於騎兵活動。

  黑甲騎兵營後續地馱隊。將攜帶地一部分糧食分送到太平哨營之中。讓已經快要吃煩了炒麵地太平哨營中響起一片歡呼聲。這一頓。該好好地吃上幾碗大米飯了。此時。蘇翎才看見太平哨後隊跟進。卻是胡秋青帶著數百蒙古騎兵。驅趕著大批地羊只。足有數千。另外。還有大批地馬匹。更是一時不能估計數目。當然。第一批羊將送給黑甲騎兵營。估計算下來。每一隊黑甲騎兵都可以享受到一頓烤羊大餐了。

  紮營完畢,兩營人馬除了例行派出的游騎之外。都已進入休息狀態。既然蒙古一部不會視其為敵人。便不比擔心有敵襲擾,自可放心大膽地將這些日子以來的連續奔波造成的疲憊徹底鬆弛一下。

  這次紮營。因兩邊各自要有些交接事宜,是故半個時辰之後,各隊主官才得以休息,便都聚集到蘇翎處。那胡秋青帶著屬下的蒙古人更是比旁人都忙得多,那些馬匹還好說,數千隻羊驅趕起來,便要費力得多。等其忙完,便牽著一匹馬,來到蘇翎面前。

  「大哥,這匹馬如何?」胡秋青笑著說道。

  蘇翎早已看見那馬的健壯軀體,身高腿長,看著像是比秦瞎子的那匹馬還要高上幾分。

  「是匹好馬。」蘇翎走過去伸手摸了摸戰馬長長地鬃毛。這是一匹純黑的戰馬,渾身上下黑的發亮。

  「這匹馬是宰賽送給大哥地。」胡秋青說道。

  「哦?」蘇翎一怔,接著說道:「那些馬也是?」

  「是的。有三千匹。」胡秋青笑著答道。這送的自然要比買的好。

  「我還以為是你們繳獲的。」蘇翎笑著說道。

  「大哥試試吧。」郝老六笑著說道。

  蘇翎點點頭,一旁便有護衛騎兵過來給馬架上鞍,很快便說是妥當。那馬明顯是被馴熟的,也不掙扎,只是不停地左右搖晃著腦袋。

  蘇翎拍了拍戰馬的脖子,便用手一撐,翻身而上,一拉韁繩,雙腿微一用力,那馬立即掉頭奔行起來。

  蘇翎遠遠兜了個圈子,便回到原地。自然,對這匹馬感覺非常滿意。但不用問,蘇翎也知這馬大概是少見的品種,比大多數蒙古人馬都要高出許多,好是好,可惜無法大量裝備騎兵,也只能算是給主官增添點威武之氣罷了。

  蘇翎揮手令護衛將馬牽走,眾人便圍著篝火坐下來。

  蘇翎正欲說話,卻忽有想起什麼,說道:「先跟你們說一個人。」

  說罷,便令傳李永芳過來。李永芳自然來得很快,見蘇翎周圍坐著不少武官,心中不免又有些慌張。

  「這位便是李永芳。」蘇翎淡淡地說道。

  李永芳的大名,眾位武官可是知曉地。一時間,李永芳被數道目光注視著,那滋味可是不好受。

  「如今,他算是站在咱們這邊了。」蘇翎輕描淡寫地說了這一句。

  對於叛將。郝老六等人自是不會給予什麼好臉色看,但蘇翎既然如此說了,便也未出聲給其難看。

  「這是郝老六、胡秋青......」蘇翎一一指給李永芳。

  「見過各位將軍。」李永芳連忙行禮。

  「好了,你下去吧。」蘇翎說道。

  李永芳再次環顧行禮,退了下去。

  「大哥,這人有用麼?」郝老六聲音可不低。

  蘇翎笑著說到:「這說起來。努爾哈赤這回只是壞了根子,但人馬還有近十萬。這李永芳,對咱們下一步,還是有用處的「大哥是要用他來招降八旗武官?」郝老六問道。

  蘇翎點點頭,接著說道:「咱們的大事,這解決努爾哈赤是第一步。所有不管什麼法子,都得用一用。且不管是降,還是俘。」

  「也好。」郝老六笑著說道,「最好是都跑光了。我看努爾哈赤那老酋還能做什麼。」

  眾人也都隨之大笑起來。努爾哈赤傳說中武力非常,當初起兵時,傳出來的消息更是勇武過人。以少敵多的戰例數之不盡。但眼下這些帶兵的武官們可都知道實情,若不是嚴厲驅使下的八旗兵不計死傷地搏殺,那努爾哈赤也折騰不出什麼花樣來。而蘇翎這麼說的,便是要將努爾哈赤便成一個架子,到那時,恐怕連風都擋不住。

  「不說這些了,」蘇翎收住笑容,正色道:「你覺得宰賽如何?」

  郝老六在路上已經思慮詳盡,此時便答道:「報仇心切。我與其談過數次。看樣子,不會再反覆。」

  蘇翎聽這麼一說,又問道:「宰賽還能聚集多少人馬?」

  「一萬五千,不會少,」郝老六說道,「可也不會再多了。」

  蘇翎在心中算了算,估計差不多也是這個數目。林丹汗也才十萬左右,這喀爾喀部雖也算大地,可也不會人人皆兵地地步。再說,宰賽這些日子被俘,部族裡怎麼也會生出一些倒向努爾哈赤的人。

  蘇翎又問:「宰賽要攻打鐵嶺、瀋陽?」

  郝老六點點頭,說道:「此人明顯急於報仇,我們抵達喀爾喀部時,宰賽當即便要發兵,好說歹說才答應暫等我們回去之後的消息,再動手。」

  「嗯,」蘇翎說道:「此時努爾哈赤手裡的八旗兵還未受影響。不是出兵的時候。」

  蘇翎說完。又思考了一下,接著問:「喀爾喀部地騎兵。你看裝備如何?兵器、鎧甲呢?」

  郝老六聽這麼一問,笑著搖搖頭,說:「人數倒是多,但鎧甲不多,兩千不到。兵器倒是不缺,可稱不上鋒利。估計還是老一套,宰賽的兒子喀什克圖不是帶兵試探了一下麼?據說那瀋陽一帶也沒多少八旗兵,還不是一觸即退。」

  蘇翎也搖搖頭,說道:「以蒙古人的裝備,攻城也只是仗著人多,這般打法可沒多少效果。」

  郝老六猶豫了一下,說道:「要不要給他們一些鎧甲、器械?」

  蘇翎沒有當即回答,微微低頭想了一會兒,說道:「可以。」

  蘇翎轉向胡秋青,說道:「胡秋青,你帶著你那一部就留在喀爾喀部,明日我們騰出一些鎧甲、兵器,你都帶給宰賽。」

  「是。」胡秋青答道。

  郝老六又提出一個問題:「火炮呢?也給麼?」

  「不。火器不能給。」蘇翎說得堅決,「就是給了他們,也難說會不會落在努爾哈赤手裡。蒙古人還是機動作戰比較好。」

  蘇翎又對胡秋青說道:「這回,我帶了五萬兩銀子,你都帶去給宰賽。跟他說......」

  蘇翎又停了一下,才接著說道:「這些不是都給他的,你自己留一萬兩,就在這裡擴從你地人馬。」

  胡秋青立即答道:「是。」有了一萬兩銀子,招募那些散居地蒙古人,還是有把握的,不過,糧食如何接濟?

  蘇翎當然已經想妥了。說道:「這一萬兩你只管招募人手,只要騎兵,能招募多少就收多少。從廣寧一帶直到黃泥窪對岸,以及往北到喀爾喀部,你要將這一帶控制住,保持哨探往來不受絲毫阻隔。趁著袁大人還在遼陽。此時我們辦事方便,我會讓袁大人行文給你,到廣寧一帶取得糧草、兵器甲杖補給。」

  「是。」胡秋青有些興奮了。

  蘇翎再次叮囑道:「重要地是不能讓任何八旗游騎進入,也不能讓別的蒙古部族攔在這中間。」

  「是。」胡秋青穩住神情,答道。

  「你要做地不僅如此。還有宰賽那邊。」蘇翎說道,「喀爾喀蒙古部族不論能聚集起多少人馬,你都要確保其不會盲目去攻城,白白折損人手。重要的是游動、威懾,只要八旗兵不大舉出動。便不許沿邊一帶的女真村寨有一刻地安穩。更不能讓其墾荒種田。」

  「是。」胡秋青已經開始琢磨如何勸說宰賽。

  「還有,剩餘的四萬兩銀子,你讓宰賽自己決定。給林丹汗送去一些,然後,再去收買那些心思不定的蒙古部族。讓宰賽將他們都握在手裡,目的是不許再有蒙古人投奔努爾哈赤。」蘇翎交待著。

  「是,若是有蒙古部族非要投奔呢?」胡秋青問道。

  「你說的是科爾沁部吧,」蘇翎想了想,說道:「你個宰賽說,若是他想將遼河一帶的蒙古部族都收歸喀爾喀部所有,便只管下手收服。你跟他說。若有這個心,我便會不斷給他提供甲杖、糧草支持。」

  「咱們有麼?」胡秋青不解地問道。

  蘇翎看了他一眼,說道:「你不就是麼?」

  胡秋青想了想,才明白蘇翎地意思。

  蘇翎再次強調,說:「你招募的蒙古人,一定要握在手裡,務必不能被宰賽控制了。」

  「是。」胡秋青意識到問題的難度,小心地回答著。

  「我們目前的敵人,仍然是努爾哈赤。只要上面的都做到了,喀爾喀部便是努爾哈赤不能利用的力量。再加上不斷的襲擾,我們的目地便達到了。只要宰賽能做到這一點,到時你不妨幫著他與科爾沁蒙古部族打幾仗,順便練兵。」

  「是。」胡秋青完全明白了蘇翎的用意,他這一營人馬,能不能帶出來,便是其將來是否獨立帶兵的一個前提。

  蘇翎望了望郝老六,又想起火炮來。便又問胡秋青:「你現在有多少人馬?」

  「一千五百。」胡秋青答道。

  「這樣。郝老六地火炮便都留給你,炮手也給你留下。你要用得恰到好處。」

  「是。」胡秋青再次興奮起來。有了這些,蒙古草原上那些不大的城堡,便不再話下了,這當然有助於宰賽收服那些與之對抗的部落。

  關於宰賽的喀爾喀部蒙古聯盟,算是就此敲定,蘇翎令胡秋青留在此地,算是一舉兩得。這樣既能防止宰賽腦袋一熱,不計損失地攻打瀋陽那樣的大城,也能有效地隔絕那些準備投奔努爾哈赤的蒙古部族的路線。再說,多少也能有監督宰賽反覆的意思。只要廣寧果真能提供糧草支援,胡秋青這一營人馬,便問題不大,至於人手,可是不愁。剩下的,便要看胡秋青自己地手段了。

  郝老六見蘇翎交待完胡秋青,便問道:「大哥,遼陽如何?」

  這下,連胡秋青、秦瞎子也都望向蘇翎,這一路地消息,還真不知道。

  「遼陽算是你們的大功。」蘇翎笑著說道:「估計你們攻打薩爾滸時,努爾哈赤才接到消息,連夜揮軍回去救援,就留下李永芳地數千人。」

  郝老六追問道:「攻城了?」

  蘇翎笑著搖搖頭,沖李永芳的方向示意,說道:「直接獻城了。」

  「這樣。」郝老六與秦瞎子都覺意外,這次行動,怕是再沒有比遼陽如此失而復得這般輕鬆的了。不過,想想李永芳的名聲,也倒不算奇怪。

  「遼陽怎麼處置的?」郝老六問。

  「還是按咱們設想的,我來之前。已經疏散了百姓。」蘇翎說道。

  「還是遷往鎮江?」郝老六問。

  見事實果真如預想地那樣,郝老六秦瞎子等人都對蘇翎產生更多的信任,或說是一種依賴。

  「大部分應該是去鎮江堡的。」蘇翎說道:「不過,有一些怕是還要往南四衛走,或是去廣寧。這些都不管了,正好也給趙毅成少點麻煩。那可是十幾萬人。光糧食都不好辦。」

  「遼陽果真就不要了麼?」郝老六等人明顯還是與袁應泰一樣,覺得不要遼陽有些可惜,那畢竟是遼東地象徵,又是唯一的大城。再打下來,可絕不會這般輕鬆。

  蘇翎看了看周圍的武官們,說道:「你們以後都將是獨當一方的武官,這練兵是一件事,這大勢上,更要多動動心思。」

  「是。」一片低低的應答聲傳來。

  蘇翎接著說道:「我在遼陽又新編了兩個營。一萬人,加上田大熊的披髮軍五千,這已經算是增添了一倍地人馬。但能戰地,還是我們原有的人馬。如何能守遼陽?」

  蘇翎稍停,又說:「八旗兵仍然是我們地數倍,我們這回的行動雖然大勝,可要見到我們期望的效果,不是一兩月能做到的。那袁大人也希望能繼續駐守遼陽,但若是努爾哈赤率八旗兵再次攻城,就算我們全都駐守,一仗打下來。或許能守的住,但我們,還能剩下多少?」

  蘇翎再次環顧眾人,說道:「大家都要記住,我們存身的根本,便是現有地人馬。一旦我們失去這個只能靠自己。」

  郝老六猛地站起身來,說道:「大哥說的對,我們只能靠自己,其餘的,都做不得數。咱們還是帶出自己的兵,才是唯一的活路。」

  蘇翎點點頭,示意郝老六坐下,接著說道:「這自己的兵,全都得我們自己去練。所以這下一步。等我們回到遼陽。便要再次整兵。」

  秦瞎子這時插言道:「大哥,說道帶兵。你在遼陽收的是那些調來遼東的西兵吧?」

  「是的。有兩萬人。」蘇翎答道,「顧南帶一營,郭傑中一營,祝浩管帶剩下地,算是輜重隊的人馬。」

  這一聽,眾人皆是一怔,兩萬可不是一個小數目,再說,能將這些兵一下便編製成三個營,難度也是不小。大明朝軍伍,可是沒銀子便走不動路的,還有鎧甲、器械以及帳篷等等軍需。當然,他們可不知遼陽城內留下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大哥,那些兵可不中用。」秦瞎子武斷地說道。

  這個武斷,卻沒有人懷疑。

  胡秋青此時接過話頭,說道:「不是說裡面有川兵,浙江兵麼?聽說這些地方來的兵,還是可以用的。」

  郝老六說道:「一樣,有什麼用?除非大哥自己去四川、浙江招兵,就按家丁的法子募集,不然,這些兵一樣不會聽話,更不會像咱們這般練出來的兵。」

  「大哥,我看也不能混編,不然會把咱們自己的兵給帶出毛病地。」秦瞎子補充說道。

  蘇翎略略想了想,他確實有這些方面的擔心,但此時聽這些兄弟們一說,這疑慮更重,當下便有了不要那些降過一次的明軍的想法。

  這麼想著,蘇翎一時沒有說話。

  郝老六見此,便又說道:「大哥,別的不說,我們的兵都是從千山堡帶出來的,最初都是為了有口飯吃而已。可這些兵,都是沒有銀子便不會聽命的。我們何處去尋銀子?就算有,也養不起。」

  這才是問題的根本所在。蘇翎當即下了決心,一旦回到遼陽,便要好好清理一番。

  蘇翎說道:「好,我們好好商議一下這個事情。不過,咱們地兵,也要發銀子,還得發得更多才行。」

  「還要多?」郝老六問道,「胡德昌還能賺銀子?」

  當然,遼陽這麼一戰,整個遼東地生意算是都歇下來了。單只是海運,也不能再維持原有的收入,況且這一次,千山堡地兵力只會增加,銀子要得更多。

  蘇翎笑了笑,說道:「所以,袁大人必須活著。」
a600360 發表於 2010-2-24 19:39
明月東昇 第四十一章 遼陽又變
次日一早,黑甲騎兵營與太平哨營一起拔營而走。

  蘇翎再次叮囑胡秋青了一番,反覆強調細節,並將連夜騰出的兩千副鎧甲與五百把腰刀以及兩千桿長槍留給胡秋青,令其在得到廣寧一帶明軍的補給之後,再送與宰賽,一邊增強喀爾喀部蒙古的實力。同時,郝老六隨軍攜帶的滅虜炮連同炮手以及剩餘的火藥、彈丸等一應器械,全數留給胡秋青。在宰賽喀爾喀部勢力範圍之內,以胡秋青目前的人手,足以保證這些鎧甲器械的安全。

  蘇翎、郝老六目送胡秋青所部緩緩離去,這才向著大隊方向趕去。郝老六的太平哨營原本攜帶的用作糧食的羊群,則只留下了一半,剩餘的也都留給胡秋青,只是那些馬匹,被全數帶走。

  返回的路上,依舊是一切順利,但因諸事都已清楚,蘇翎與郝老六便沒有全力行軍,只是命前面的哨探加緊趕路,提前半日與留置在遼陽的哨探匯合,以便知曉遼陽一帶的形勢。尤其是努爾哈赤在瀋陽一帶的動向,更是反覆探查。

  這樣一路行軍,直到三月二十九日午時,蘇翎才率兩營人馬趕至黃泥窪對岸。

  這算下來,努爾哈赤自二十二日離開遼陽,已過了七日,但哨探卻回報說,沒有任何人馬向遼陽進軍的跡象,並且,自遼陽派出的游騎哨探,也未與八旗游騎遭遇。

  竟然連個游騎都未向遼陽派出?這很反常,蘇翎與郝老六商議許久,均猜不明白努爾哈赤在做什麼。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遼陽再次回到大明管轄之內的消息,已經瞞不住了。只是為何努爾哈赤沒有反應?要知道究竟,還得等李永芳的那些屬下回來之後,才能判斷。

  蘇翎率隊再次渡河返回到黃泥窪,向遼陽前進。既然努爾哈赤不來,這剩餘的路程,自然是安全無憂的。幾十里的平坦之路。等不到天黑,便能進入遼陽城。

  事情往往在最容易的地方出問題,蘇翎這次也算是嘗到了這種滋味。

  大約在距離遼陽城十里處,從西面的平坦處,已經遠遠地望見了遼陽城殘餘的城牆的影子,但隨著攀上一塊稍高地地方。先鋒騎兵小隊猛然間發現,就在遼陽城西門處,盤紮著一處明軍大營。最初還以為是顧南與郭傑中的一部,但隨即察覺到,顯然那處大營人數非常多,怕有萬人以上。

  這絕不是顧南與郭傑中的兩營人馬,按蘇翎臨走之前的佈置,兩營必然是分而駐守,不會如此合營。先鋒騎兵立即飛報後面的蘇翎。同時繼續快馬加鞭,前去探一究竟。

  蘇翎得報後。飛馬趕到大軍前面。略一遙望。便下令全軍停步。等待消息。

  不久。前面哨探回來了。飛奔至蘇翎面前。

  「稟報將軍。遼陽城西門紮營地。打出地是遼東總兵官李光榮地旗號。」

  總兵李光榮?他不是在廣寧駐守麼?怎麼會來到遼陽?

  蘇翎隨即斷定。一定是遼東經略袁應泰地命令。命其移駐遼陽。看來這位袁應泰是下了狠心不想丟棄遼陽城。蘇翎對其做地勸說。算是白費功夫。不過。這一回。大明軍隊怎麼來得如此之快?難道袁應泰這一回地催促竟然有效了?

  蘇翎只略想了片刻。便又問哨探游騎:「西門有沒有我們地人?」

  「有的,顧南顧將軍的營也在其側駐紮。」游騎說道。「已經有人前去聯絡顧將

  既然這樣,危險是沒有了,蘇翎下令全軍繼續向遼陽行進,但吩咐小心防備。以應不測。

  黑甲騎兵營與太平哨營便戒備著向前而去,各隊隊長已經時刻準備聽從命令,隨時可戰。這兩營人馬,大多參加過當初圍殲大明東路軍的戰鬥,對於誰是敵人,可只聽從蘇翎與郝老六地命令,不會問是打明軍,還是與八旗兵死戰。這便是蘇翎所說自己的兵的好處,相對而言。類似於大明各級武官地家丁。只會聽從自己的命令,而不是聽朝廷的。內中的差別當然有,只是這一點是一致的。

  再往前行不到五里,顧南已帶著護衛騎兵迎了上來。

  「大哥。」顧南策馬立在路邊,讓過大軍的方向。

  「是李光榮?」蘇翎問道。

  「是。」顧南答道,「兩天前趕到的。」

  「有多少人馬?」蘇翎又問。

  「李光榮只帶了七千人馬,不過,這幾日陸續來到的,還有八千左右,袁大人下令都歸李光榮管帶。」顧南說。

  「你的那一營呢?」蘇翎追問道。不會袁應泰也讓其歸屬李光榮吧?畢竟人家是總兵官,顧南目前什麼都不是。說起來,袁應泰地奏書中倒是寫明了一長串名冊,但沒有朝廷的回文,整個大軍中也唯有蘇翎算是有個武職名頭。

  「袁大人什麼都沒說。」顧南忽然笑起來,接著說道:「那李光榮還想讓我那一營給他的人馬讓地方,我可沒理,差點打起來。」

  「哦?」蘇翎倒是沒有吃驚,讓他的兄弟服軟的,自打出邊牆之後,便再也沒有過了。

  郝老六在一旁叫道:「殺了幾個?」

  那架勢,唯恐顧南吃虧。這若是郝老六在場,說不定先就動了手。「沒打起來。李光榮只吆喝了幾聲,便自去一邊紮營了。就挨著我的營。」顧南大約是這次長了威風,說話底氣十足。這從小兵做起的,當初連總兵官面都見不到,如今居然能這般對應,能不長威風麼?這事放在蘇翎、郝老六等身上不足為奇,但顧南與郭傑中卻是頭一回,算是受蘇翎等人的熏陶,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走,咱們進遼陽城紮營。」蘇翎叫了一聲,便隨大隊人馬繼續奔向遼陽城。

  剩下幾里路,對騎兵來說。眨眼便到了。一隊李光榮的騎兵見大軍行近,便出營前來詢問。

  蘇翎帶著護衛騎兵們,連理都未理,直接衝了過去,慌得那隊騎兵連忙讓路,讓隨後大隊騎兵騰起地煙塵淹沒。

  遼陽城西門的城門勉強還能使用。此時只有幾個人守門,見蘇翎帶隊奔來,也不知是害怕,還是見打出的是鎮江參將的旗號,也沒問,只站在城門邊立著,無言地看著源源不斷開進遼陽城的騎兵。

  蘇翎吩咐兩營人馬就在遼陽城內宿營,此時遼陽城已是空蕩蕩的,無數屋舍都是人去樓空。這一萬人左右住進去,還綽綽有餘。這幾日地奔波,尤其是郝老六的太平哨營。已在野外露營多日,也該好生休息一下了。自然,軍紀還是要的,但此時也談不少騷擾百姓。那些留在遼陽城內不肯離去地百姓們,見這麼多士卒突然出現,起初還有些驚慌,但恐怕隨即便為遼陽城又多了些人馬而略感寬心。

  這時,留在遼陽城內地鍾維澤已經帶著幾人尋來,蘇翎詢問祝浩。卻聽說已經帶隊離去。看來,遼陽城內有用的東西已搬得差不多了。但糧食還剩地不少,蘇翎隨即命兩營人馬派人去搬取糧草,今晚要讓士兵們好好休息,並且,只要不出城,遼陽城內可以隨其閒逛,但隊長必須跟隨。

  這個命令一下,倒是讓很多隊長為之心動。兩營人馬當真是幾乎沒有幾人逛過傳說中的遼陽城,眼下即便城內人去了大半,可剩下的萬人左右,照樣還在開門營業,倒能讓士兵們滿足一些稀奇感。

  蘇翎下達玩宿營的命令,便帶著鍾維澤前往袁應泰的行轅。至於郝老六等人,自不屑去見這些文官,還不如與營中的兄弟們在一起自在。

  進了袁應泰的府衙,袁應泰已經得知蘇翎帶隊回歸遼陽。頓時滿臉笑容。若不是眼前還站著幾位武官,說不定要迎上一迎。當然蘇翎帶著近萬人進入遼陽城。袁大人的心裡,自然是又安穩不少。

  蘇翎進門一看,廳內除了袁應泰,還有幾人,便只一拱手,說道:

  「袁大人。」

  「蘇將軍。」袁應泰也沒在意蘇翎的禮儀問題,至少那幾日獨處時,已經不以為然了。

  「這幾位是總兵官李光榮,參將羅一貴,游擊王牧民。」袁應泰指了指三位武官,說道。

  蘇翎只拱手作揖,也不多說,只對袁應泰說道:「袁大人,可否密議?」

  袁應泰一怔,隨即揮了揮手,命那幾位武官退下。此時遼東經略大人,才顯出慣常地官威。

  那幾位武官還未知道眼前這位大大咧咧沒有禮貌的武官是誰,便一齊行禮退下。

  待那幾人走後,蘇翎才問道:「袁大人,你如何召集到的人馬?」

  「還能如何?」袁大人此時又回到與蘇翎相處地態勢,說道:「一日連發五道軍令,總算來了些兵馬。」

  「袁大人還要守遼陽?」蘇翎面色不變,讓袁應泰看起來,彷彿不是反悔,而僅僅是詢問而已。

  「唉.....」袁應泰歎了口氣,說道:「你的法子雖好,可這遼陽,對我很重要。」

  這後二字,拖得很長,顯然別有用意。蘇翎略略一想,猜出幾分。

  「袁大人是擔心朝廷上......」

  袁應泰點點頭,說道:「只要遼陽還在,萬事都好說。」

  說道此時,已不用再費口舌了。

  蘇翎略略沉吟,然後說道:「袁大人,我說的那些,你已知曉。既然大人要守,且眼下兵馬尚能聚集,我也便不再多說。只是萬一建奴來襲,盼大人還是相機而行,不要再做東城樓上的事情。」

  袁應泰點點頭,死過一回的人,想問題便有所改變,不會再死腦筋了。

  「袁大人,」蘇翎說道,「我還是回鎮江堡去。往日跟大人說過的事情,還望大人留意。」

  「放心。」袁應泰知道留不住蘇翎,說道,「我已再次上書朝廷,你說的事,都已辦了。」

  「謝大人,」蘇翎說道這裡,靈機一動,便又說道:「大人,我收編的那兩營人馬,還是給大人留下一些,請大人隨後派人管帶。」

  「好。」袁應泰當然歡喜,人是越多越好,既然蘇翎不再談論是否留守遼陽的問題,便是再好不過了。

  蘇翎正視袁應泰,說道:「袁大人,既然你已經拿定主意。只請大人多想想我們以往曾說過地,若是有事,我在鎮江堡恭候大人。」

  袁應泰望著眼前這位創造奇跡的年輕人,心裡倒是真想將其留在遼陽,但前幾日相處下來,他已經知道蘇翎的脾氣,那可不是一般朝廷武官所能有的,再說,若是如一般武官那般做派,又如何能做出這番驚人的戰果?

  「蘇將軍,你且放心。遼陽城我自會小心,能守則守,不能守便依你的法子辦。我實在是有我的苦衷。」袁應泰大約是動了情,這般與武官說話,可當真是絕無僅有。

  蘇翎想了想,又說道:「袁大人,遼陽城內的糧食可是不多,我明日一早便帶兵出城,剩下的,最多能支撐半月。到時糧草補給,可是很難續上。」

  這正是袁應泰這兩日一直擔心地事,自蘇翎走後,袁應泰改了主意,可畢竟晚了幾日,祝浩已經運走不少,城內這些還是事先便計劃留下的,不然,連半月都難支撐。這幾日除了催促發兵遼陽,便是加急催運糧草。李光榮到了之後,更是每天都派人去催,甚至一天十次,讓何丹旭加蓋經略關防都蓋到手酸。

  袁應泰深知運送糧草不是一兩天之事,此時這個態勢,已經由不得再變。

  「到時若真是糧草不濟,我便不會堅守遼陽了。」吃不飽的兵,只能是又一次敗績。眼下袁應泰算是將遼陽失守的消息掩蓋下去,至於瀋陽,朝廷此時還未下文如何處置袁應泰。若是再過些時日真如蘇翎所說,那還真不如就依蘇翎的策略辦,倒省了不少麻煩。

  其實袁應泰真正唯一的依仗,倒是前次奏書中所說的大捷。按理說足以掩蓋遼陽失守的消息,若再將蘇翎的策略報上去,這遼陽城地放棄,倒真像是一出絕妙好計。但此時袁應泰已經畫蛇添足,便也只有看看再說。

  當下,蘇翎不再多說,告辭而去。

  回到營內,蘇翎立即召集顧南與郭傑中,讓其連夜挑選兩營中合適地士卒留下,只要精兵,其餘一概留給袁應泰。顧南與郭傑中倒是沒有什麼捨不得的,那些兵本就還不熟悉,且真算是好兵地,也不多。這次算是歷練吧。兩人即刻回營,去收集屬於自己的兵去了。

  就目前來說,這一變化,對蘇翎的影響不大,其實蘇翎唯一擔心的,便是袁應泰的生死。當下,蘇翎再次召喚鍾維澤,令其再一次擔負起遼東經略的安危重任。
a600360 發表於 2010-2-24 19:39
明月東昇 第四十二章 謀造火器
天啟元年四月一日,還不到辰時,遼陽城內那些留著不肯走的部分酒肆便已開門營業,居然也能一片喧鬧聲,猶如太平盛世般的光景。自然,這裡面大碗吃肉、大碗喝酒的,不是屬於蘇翎的官兵。

  總兵官李光榮如今統帥這一萬五千人馬,除了在西門外應景般地駐紮了幾千人,大部分的士卒、武官,都一樣在城內入住。當然城牆上也開始部署兵力防禦,但區區數千人,連遼陽城一面城牆都不能站滿,所起的作用,不過是望而已。另外再加上幾處城門必然要有兵力守護,能見到幾十名官兵戰力,其餘城內大部分的官兵,可都是無所事事。

  這些兵可都是懷揣著不少銀子的,那些武官們更是少說有數百兩銀子的餘額。大明朝廷自遼事糜爛以來,發往遼東的軍餉是越來越多。迄今為止,總數早已超過千萬。當然,這些銀子並非都發往遼東,大部分都用在各種軍需、募集新兵以及從沿邊各鎮調集的兵馬的糧餉上了。

  李光榮下屬的這些士卒、武官,是雜七雜八,哪兒的人都有,原本李光榮是在廣寧一帶駐守,原額兵馬也不過數千而已,甚至其中肯定也是不如上報到兵部備案入冊的那樣足額。這次被袁應泰數道催兵令所鞭策,其中後面數道文書中,袁應泰甚至直言遼陽一帶已無建奴人馬,且許諾一旦到了遼陽,當即會上奏朝廷,給予升職的許諾。

  那李光榮這才起身召集兵馬,並且沿路不斷收攏潰兵,這一路上近十萬的敗兵,真心返回遼陽的難以估算,但李光榮還是招集到數千人,隨同其本部兵馬共返遼陽。其中有川兵,有來自河南的毛兵,以及浙江兵。還有一部分是家便在遼陽附近的遼東本地的士卒。

  李光榮也知道,要赴遼陽,兵少了可不行,這使得其甚至拿出一部分自己的私家銀子,用來募集那些看起來的確可以用得上的兵。這些銀子李光榮並不算太心疼,總之一切都會有朝廷給補上。多出一倍已說不定。

  要說大明朝廷沒錢,可未必屬實。單說這不論是募兵,還是調集沿邊各鎮地兵馬,一律先給安家錢糧,這一部分,自五兩以至十五兩不等,天知道是憑的什麼標準。當然說得還是合乎情理,當兵打仗,自然要給兵士一個養家餬口的保障。這一點。在朝廷之上的文官們倒是有點良心,知道這是人心所向,不得不辦。

  但這朝廷的好意。到了沿邊各鎮,以及各地衛所,卻先被領兵武官們截留一筆。平日裡難得有這樣的機會,怎麼會不趁機填補一下?不過,除去那些藉故推托,始終不肯挪步地,其餘奉令啟程的武官們,還是發下大部分的安家銀子,畢竟要靠這些兵賣命。那些填補的太狠的。這路上便出現了兵變,或是逃亡的變故。

  接下來,便是鎧甲、兵器、馬匹銀子,這一部分,朝廷也是撥付出來的。大約鎧甲、兵器,每人也有五兩左右,但這要除去朝廷令工部打造出來甲杖器械分派下去的部分。朝廷平日裡積攢下來的軍需,完全不夠用來武裝所有地兵馬,再說平日裡朝廷對於軍伍。只重視邊關部分,大部分衛所軍人,都得自備鎧甲兵器。還有馬價銀,約按十五兩撥付,這是一個通價,倒是沒多少出入。可除去武官們的截留外,那些心思靈動的士兵,也會在鎧甲、馬匹上動腦子,鎧甲甚至有用紙糊出來裝樣子地。而馬匹。則專挑羸弱老病的,自然是貪便宜。至於倒斃途中,自有長官再向朝廷伸手,若是逼著賠補,便立即逃亡。

  剩下的大部分餉銀,則是糧草、與月餉,糧草的機會,讓給專門設置的督糧文官辦理,而月餉,從每月一兩,到每月二兩不等,家丁們更是加倍。這從遼事興起以來,李光榮一部一直在廣寧一帶,幾乎沒有什麼戰事遇到,可以說是白白領著糧餉,也僅僅是守堡、望而已,豈不能積攢下銀子?是故如今這遼陽城裡的兵,雖然袁應泰袁大人沒有銀子去「激勵」,卻也還算是守規矩,不鬧事。可是這是遼陽城啊,遼東第一大城,儘管空了大半,可還有近萬的人口未走。那些心思靈動,或者說捨不得家產的人,怎麼會放棄這個機會?只是不知道這些人到底在家中藏了多少糧食、肉食,居然也有十幾家酒肆開業,連夥計都不少一個。蘇翎得知這個消息時,還真想不出這些人是怎麼躲過努爾哈赤的搶劫地。蘇翎所部畢竟還打著明軍的旗號,不會做出入戶的舉止,可八旗兵難道也守規矩?

  這當然只是偶然一念罷了。這些暫時忘卻遼陽危機的士卒們,到也算是為遼陽增添了幾分人氣,袁大人似乎也希望這樣,所以,那位第一個投奔袁大人的張神武,帶著自己的家丁巡視時,只要不是鬧得過分,也不加干涉。

  這日一早。蘇翎便命鍾維澤再次去準備全軍幾日食用地炒麵乾糧。遼陽城內地糧草本就剩得不多。蘇翎也不必去省。袁大人自然會去想辦法。

  哨探們在清晨又一次稟報說。虎皮驛一帶仍然不見敵蹤。蘇翎便也未催著大軍啟程。讓兵士們好生放鬆一刻。所以直到辰時。蘇翎所部一萬多人。依舊在遼陽城內。這讓一早起來地袁大人存了幾分心思。以為蘇翎也改了主意。預備留駐遼陽。

  蘇翎此時正與郝老六、顧南、郭傑中說事。可完全沒有袁大人期盼地那種心思。整個遼陽城如今除了有幾萬官兵。可是絲毫沒有長期駐守地條件。整個態勢依舊如蘇翎設想地那樣。向著有利於蘇翎地方向發展。即便袁應泰有此一變。可按蘇翎地估算。袁應泰不解決糧草問題。光是集兵。遼陽遲早會再次陷落。

  蘇翎望著剛剛從城外大營趕回來地顧南與郭傑中。問道:「如何?都留下多少人馬?」

  顧南笑著說道:「大哥。我那營選出一千二百名。」

  郭傑中跟著說道:「大哥。我留下一千零九十人。」

  蘇翎說道:「好。這就夠了,相信你們自己挑的兵不會差。如今加上原有的五百黑甲騎兵,你們也各有一千五百人馬了。這便是你們兩營的骨架,以後在逐步招兵,會給你們一個滿員。」

  「是。」顧南與郭傑中一齊應到。

  「你們兩營地鎧甲器械、馬匹,可曾留足?」蘇翎又問。

  「都夠了。」顧南答道。郭傑中也點頭附和。

  「好,你們這就回去,往弓長嶺紮營,所有糧草器械都帶上,遼陽城裡還剩下地,能用得上的都搬走。弓長嶺地大營要扎得堅實些。」

  「是。」

  「以後你們兩人就駐守弓長嶺,糧草我讓袁應泰給你提供。另外,派兩百人去東山,就地駐紮。」蘇翎說道。

  「二百人?」郝老六不解。「去東山守什麼?」

  「守是守不住的。」蘇翎笑著說道,「東山的鐵,可不能停了。這二百人不過是給那些礦工一些保障。到時候讓胡德昌再派人去,運些銀子去重新開礦冶鐵。」

  「這麼快?」郝老六問道。

  「那努爾哈赤不知在幹什麼,既然他不來,我們也不能總等著,我們先幹我們的。」蘇翎說道。

  東山一帶地鐵礦,自遼陽開戰起,便停滯下來,管事官員早已逃空,蘇翎這是直接接管。運銀子不過是給工錢。可比原先用銀子買鐵划算的多。

  「我們這就開始?」郝老六臉上流出笑意。

  「當然。」蘇翎回答的十分乾脆。

  這接下來的事情,原本是計劃著等努爾哈赤徹底消亡之後的。可這麼些天,努爾哈赤並未出現預想的那般激烈反應,或許是蘇翎等人對其估測得過於高了。既然已經能夠掌控形勢,何不提前呢?再說如冶鐵等等事宜,本身便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早一日有早一日的好處。

  「那我們馬上回鎮江堡去。」郝老六說著,便站起來,那架勢是說走便走。

  蘇翎卻坐著沒動。像是在思索什麼。郝老六等人只得等著,看蘇翎還有什麼部署。

  「郝老六,你的營還能再走個半月麼?」蘇翎忽然問道。

  「可以,只要糧草不愁,再走一月都行。」郝老六對自己地營有十分的把握。

  「好,」蘇翎站起身來,說道:「你的營不直接回鎮江堡,先去牛莊,給我清理一遍。將那些投建奴地大戶斬草除根。」

  「是。」郝老六答道。

  「然後。你將海州、蓋州、復州、金州都走一遍。一邊召集人手,一遍收集糧草。將有用的工匠都遷到鎮江堡去。」蘇翎說道。

  「要去旅順麼?」郝老六問到。

  「不必,到金州便返回鎮江堡。旅順我會讓馮伯靈去接收。」蘇翎說道。

  「是。」郝老六說。

  「你們,這就去吧。」蘇翎下令。

  顧南、郭傑中與郝老六便相繼出門,向各自的營奔去。

  蘇翎又獨自琢磨了一陣子,這才帶上護衛們,再次前往經略行轅,面見袁應泰。

  一進袁應泰的府衙大門,蘇翎又見到幾位面生的武官,想必又有來援的兵馬到了。

  果然,袁應泰介紹說,是原任遼東都司簽書尚志弘,剛剛升為游擊將軍,還有一個叫毛鳳聞,原是鎮西堡守備也才升職為游擊將軍。這二人只帶來三千人馬,不過,晚到了這一日,還順便帶了些糧草,讓袁應泰大增信心。儘管不多,可讓運糧的苦難出現幾分好兆頭。

  那二人見是鎮江參將,一齊行禮,蘇翎也不多理睬,仍舊請袁應泰密議,袁應泰便令其退了出去,廳內只剩下二人,再加一個何丹旭。

  「蘇將軍,可是要留在遼陽?」袁應泰依舊對這個問題抱有希望。

  蘇翎搖搖頭,說道:「袁大人,我這次來有幾件事要與大人商議。我還是要回鎮江。」

  袁應泰強忍著不露出失望的神情。問道:「你有何事,儘管說。」

  蘇翎想了想,在心中排了一下順序,其實要講給袁應泰的事可都是好事,不知袁大人是否為此又多幾分駐守遼陽地心思。按眼下袁應泰召集兵馬的速度,儘管也已算是異於平常。但對蘇翎來說,遼陽人馬越多,只不過是將廣寧一帶的兵力,換到遼陽,讓以往防禦蒙古的一面徹底敞開。估計袁大人是急得狠,完全不顧及蒙古人的威脅。這若是讓朝廷上的文官們知道了,定少不了一番彈劾。

  「袁大人,」蘇翎還是開口,說道。「你這些人馬,可都是廣寧調集而來地?」

  「是。」袁應泰微微歎氣,說道。「如今也只有廣寧還備有兵馬,那些敗兵都無法召集。至於山海關之內,數日之內是不能指望的。」

  「那蒙古人呢?」蘇翎問道,「大人不怕廣寧有失?」

  顯然袁應泰是深思過的,面上地神色倏然變暗,說道:「不可兩全,唯有遼陽在先了。」

  蘇翎一笑,說道:「我在給大人一件功勞。」

  「功勞?」袁應泰苦笑一下,遼陽眼下的處境。已經如坐針氈,還談什麼功勞。實際上大部分的指望,都在努爾哈赤身上,袁應泰就盼著努爾哈赤晚些動手,最好拖個一年半載地,好讓其有時間好好收拾這個爛攤子。

  「我那一部人馬,已經將宰賽救出。」蘇翎說得清晰,也很慢,以便袁應泰可以反應過來。

  「宰賽?」袁應泰初時迷茫。但隨即眼睛一亮,這遼東形勢,經如此一番,再沒點反應,也便當不起這個遼東經略了。

  「你說的可是屬實?」

  「屬實。」蘇翎面不改色。

  「這麼說,蒙古那一邊,暫時無慮?」袁應泰說道。

  蘇翎點頭說道:「不僅如此,我已聯絡宰賽,令其攻打建奴側翼。」

  「哦?」袁應泰第一反應。是那廣寧定然不會有危險。「你能掌控宰賽?」

  對於蒙古。大明朝廷花了不少功夫,最終落得個靠銀子籠絡。每年的賞銀一而再。再而三的上漲。除此之外,再無其它良策。

  「我已在蒙古那邊,留下一支人馬,以便牽制、督促。」蘇翎說道,「所以,請大人在廣寧一帶,給予其糧草接濟,並撥給鎧甲、器械。」

  袁應泰聽這麼一說,想了想,說道:「廣寧一帶,有巡撫薛國用,寧前道王化貞,好,我這便寫信讓其撥付。」

  「袁大人,我留在蒙古的一部,由胡秋青管帶,還請大人多多叮囑,有這一部在,廣寧便高枕無憂。」蘇翎再次叮囑。

  「放心,收服蒙古喀爾喀部,這當真是一件大功。蘇將軍,我會加緊辦理。」袁應泰說道。

  蘇翎說道:「謝大人。還有.....」話音一轉,卻並未立即說出口。

  這從蘇翎嘴裡說出的,可都是好消息,袁應泰不免有所期待。

  「你儘管說.」

  「這海運糧餉之事......」蘇翎說了半句「這個不會錯,只要我在,定會上書朝廷督促,海運一事,不必擔心。」袁應泰當即說道。

  「另外,」蘇翎琢磨了一下,決定還是給袁應泰一個大功。

  「另外,那建奴奴酋,努爾哈赤地福晉,我捉到幾個。」蘇翎說這些事,一向輕描淡寫,以此襯得袁應泰,當真是少了幾分氣度。

  袁應泰這一回卻什麼都沒說,只是將一雙眼睛不斷地打量著蘇翎。

  「袁大人?」蘇翎叫了一聲。

  「蘇將軍,這難道是天意?」袁應泰問道。

  「什麼天意?」蘇翎不解,這回好像換了位置。這個反應蘇翎地確沒想到。

  「遼東的天意。」袁應泰感概頗多,卻只蹦出這麼一句。

  蘇翎不打斷再浪費時間,接著說道:「大人,這次地俘獲,有上百人,不過,路上匆忙,沒來的及詢問。殺了一半。剩下的這幾個,大人可送往朝廷。」

  「好,人在何處?」袁應泰定了定神,不再分心。

  「隨後送到,不過,袁大人。這一路上可要小心看管,莫要被建奴劫了去。我已派兵前往牛莊一帶,將所有叛敵之人清理一番。大人可要派遣親信之人,方才妥當。」

  「好。我讓張神武押送。」袁大人身邊,這個人倒是一身是膽,可以重用。

  蘇翎見此時說得差不多了,便道:「大人,我這次返回鎮江,便要好生打造鎧甲、兵器。還要鑄炮、打制火器。練出能戰之兵來。」

  「如此甚好。你還需要什麼,只管明說。」袁應泰全力支持。

  「請大人上書朝廷,將那些能鑄西洋大炮地匠人送到鎮江堡。還有製造火藥、魯嘧銃等等火器的工匠,是越多越好。另外,還需要造船的工匠,也是越多越好。」蘇翎清晰地說出請求。

  袁應泰微一遲疑,便答應道:「好,這事我會在奏書中詳細講明,你只管等消息便是。」

  「謝大人。」蘇翎起身,告辭而去。

  大明朝廷對火藥、火器的打造控制得十分嚴格,除了京城。幾乎從不允許各地私造,但這一回,蘇翎前面鋪墊了這麼多功勞,袁應泰是否能勸得動朝廷呢?

  不然地話,還得再來一次大敗之後的柳暗花明不成?

  蘇翎帶著心中的幾分疑慮,返回黑甲騎兵營中,準備啟程。

  郝老六的屬下已經將努爾哈赤的福晉們嚴加看管在一處院落中,這一路上,除了給些吃食。不至於餓死以外,倒沒對其有什麼羞辱,甚至連話也未多講一句。對於郝老六來說,帶著兄弟們打仗才是其感興趣地事,這種戰俘,尤其是女人、孩子,若不是考慮到對蘇翎有用,恐怕一刀斬了便是。就算這樣,在撤往喀爾喀部地路上。還是殺了一半的人。算是留給努爾哈赤的警告,但這是否有效。卻不得而知。

  不過,包括蘇翎在內,所有的人都未曾問過這剩下的女人、孩子當中,到底哪一個是努爾哈赤的什麼人,或者是他那些兒子什麼貝勒的妻妾、子孫。在與郝老六的太平哨營相聚之後,蘇翎也曾想一刀殺了算了,這般帶著也是累贅。但總想著利用一下,只是一時之間還沒想好用在何處。總之目前與努爾哈赤已經形同水火,沒有什麼可講地。目前,算是給袁應泰又加了一把存身地本錢,算上這個,他這個丟了瀋陽,甚至還有可能丟了遼陽的遼東經略,是否便能就此穩坐不動?

  當然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如今蘇翎不僅得照顧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地性命,還得為其仕途順利與否操心。在當今大明朝以文官掌控武職官員的態勢,當真是個異數。想必袁應泰也應該有此想法,但形之所迫,勢之所趨,還能有別的路子可走?

  文官死節者,史書上記載甚多,當然,為了一紙皇命而懸樑自縊的也不在少數,可這文官們大都是為名而已,且光鮮的死法,還能為其家人、子孫留下大部分地家產與名聲。如今袁大人可與這些都不沾邊,且遼陽不是還在手裡麼?蘇翎帶來這麼多功勞,不管袁應泰怎麼想,至少現在已經覺得,當初在鎮遠樓上舉火**,是一件愚蠢之舉。不然,又如何象蘇翎所說,立下很可能實現地「平定邊疆」的大功?

  蘇翎回到營中沒多久,那武科第一人張神武,便帶著自己那二百多家丁前來求見。蘇翎也不多說,將那數十人,不管是男是女,一概推給張神武,任其押解而去。

  不過,蘇翎仍然暗令鍾維澤,令其派出數人尾隨,一旦有所異動,便想辦法予以劫殺。為此,蘇翎特別批准鍾維澤,讓其按照陶安峰地模式,組建一批哨探人馬,趁此機會,潛入廣寧一帶。一則與蒙古地胡秋青相互聯繫,二則,為以後的打算,就此鋪墊一筆。

  交待完這些事,蘇翎這才率隊出發,前往鎮江堡展開下一步的部署。
a600360 發表於 2010-2-24 19:40
明月東昇 第四十三章 擢升總兵
天啟元年四月一日午時,駐紮在遼陽城內的大軍,蘇翎的黑甲騎兵,郝老六的太平哨營,以及顧南、郭傑中的三千人馬,均在一頓飽餐之後,拔營而去,向各自的目標挺進。

  黑甲騎兵的列隊而行,讓遼陽城內的那些明軍官兵甚是好奇,待看出黑甲騎兵們人人佩戴重甲,且戰馬上也披有一層棉甲時,不禁紛紛相互打聽,要問這到底是何人的騎兵大隊,居然有這等威風。這其中有些低級武官也有另外的念頭,這等戰力明顯強盛的騎兵,是要開往何處?這若是留在遼陽,豈不是更添了分保障?這疑心一起,不免回頭到營內請示主官,欲問個究竟。

  這些問題最終彙集到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面前,由此,給朝廷報上的大捷,開始在遼陽城內流傳。此時,袁應泰已顧不得遼陽城內是否還有奸細,想要用此來穩定軍心。而黑甲騎兵與蘇翎的名字,開始在明軍官兵中流傳。其中那些一向胸有大志的低級武官以及士卒們,不免將這位新生的將軍,作為自己的目標幻想著。這麼多年遼事屢戰屢敗,如今終於有了可以肆意傳播的消息,這到底給留守在遼陽的明軍官兵增添了多少信心,可沒人能琢磨出來,但看到士卒們面上的笑意,就連李光榮總兵,也不得不佩服起蘇翎來。這位李光榮總兵,按朝廷上那些兵備道們譏諷的話說,是時時迷糊,除了盤算軍餉時雙眼冒光,其餘時候很難知道其是否能聽明白別人說的任一句話語。但近日,在袁應泰很是誇張地描述了一遍遼陽失而復得,還有赫圖阿拉的奇襲,界凡、薩爾滸的連續攻克,這些屈指可數但的確令人不敢相信的戰績,使得李光榮的雙眼不再微閉,竟然破天荒地開始每日早晚巡視起軍營來。

  這次蘇翎率大軍離去。遼東經略袁應泰袁大人依舊站立在城牆之上,望著滾滾東去的騎兵感歎不已。這回袁大人不再是孤身只影,不但親隨何丹旭在身後,還有武科第一人張神武,以及其餘幾位連續奔波數日趕到的武官們。這些人都身份、背景各異,甚至身材都難說有相似之處。但有一點是相同,那便是都經袁應泰上任之後舉薦而升職。此次趕赴遼陽,多少有些報恩之意。當然,對於此刻袁大人對一個參將如此重視,心內不以為然當然是有地。

  「張神武。」袁應泰收回目光,但卻沒有回頭,叫了一聲。

  「屬下在。」張神武應道。

  「那些女人,你審問得如何了?」袁應泰大約是想到了這件必須立即辦的事,不然蘇翎剛走。這萬一努爾哈赤兵臨城下,這份大功可就難說了。

  「屬下審了三人,這些女人果真是努爾哈赤的福晉。還有其子的女人,兒子,剩下的大約是那些大臣的家眷,屬下尚未問清。」張神武大聲說到。

  「總計幾人?」

  「大人,總計三十七個女人,十一個孩童。」張神武說道。

  袁應泰返身看著張神武,說道:「你可有把握押解人犯進京?」

  這個問題已經跟張神武提過。因蘇翎地大兵開拔而耽誤了。袁應泰其實不願張神武離開。如今身邊地人實在太少。但此事又信不過別地人。

  「大人。屬下適才想過。最穩妥地辦法。是從海州乘船趕赴山海關。或是直達天津。只要上了船。屬下擔保萬無一失。」張神武可是真地想過。這一路經廣寧而過。可不一定安全。誰知道那些敗兵之中。有沒有混進努爾哈赤地奸細。

  「你識得行船?」袁應泰問。

  「屬下略懂。」

  「好。這事可就叫給你了。辦好了。這份大功。也有你一份。」

  「屬下忠心辦事。只為贖罪。不敢貪功。」張神武可沒忘了自己是因何而來地。

  袁應泰擺了擺手,又對李光榮說道:「李總兵,你派出兵馬前往護送,船離岸,再回遼陽。」

  「尊命。」李光榮答道。

  袁應泰揮手說道:「立即去辦。小心從事。」

  眾人一起鞠身退下,只剩下袁應泰再次望向漸漸遠去的塵煙,尤自想得很遠。

  這邊蘇翎出遼陽東門。郝老六的太平哨營卻是出遼陽南門而行。越過依舊還有沒有清理完殘屍地壕溝,直接奔向牛莊。去掉了火炮。以及那些戰俘的累贅,太平哨營也全數都是騎兵,戰馬只多不少,這行軍不必蘇翎的黑甲騎兵慢。

  當天,郝老六便摔太平哨營奔過鞍山,直撲三岔河。這牛莊是三岔河上地一個大屯,有數千人口居住,且正守在三岔河的一處渡口,也算是一個緊要之地。

  太平哨營不到天黑便將牛莊盡數圍住,還是挨家挨戶地清理。此處的居民早已分做兩派,在遼陽陷落的當日,兩部村民便相互廝殺起來,雖然最後部分勝負,卻是結下了生死冤仇。那去發留辮子的部分村民,見八旗兵來而復返,不免心中慌亂,原以準備好的辦法竟然沒了用處。這一等便是數日,不過,沒等到八旗兵來接受歸順儀式,卻等到了太平哨營的圍攻。

  事情辦得比想像中要簡單,太平哨營將剩餘的二千多百姓全數趕在曬場上集中,只說了幾句,便有熟人奔處告密。頓時,寬敞的曬場上分成兩部分,那些早準備降努爾哈赤地大戶們這下可慌了神,連連哀求,但絲毫沒有用處。人群剛一分定,郝老六便命牛莊剩餘的一部分村民前去指認,叫出那些手染鮮血之人,當即斬首。至於剩餘的,郝老六倒是沒有立即殺掉,而是令其叫出全部家產,並隨軍搬運糧草輜重。

  結果令郝老六吃驚,僅這部分大戶,家中便存儲有上萬石的糧食,金銀近五萬,還不算那些耕牛、大車等等家什。細想下來。這些人預先投靠努爾哈赤,大概也是因這些家業之故。當然,這些家業被全數充軍,若不是時間不夠,郝老六大有將其田產也予變賣的想法。為彌補搬運人手的不足,郝老六當即拿出銀子招募人手。結果,僅此一地,新兵便有二百人,且均是自備馬匹。

  另外,還從牛莊搜出部分軍需,計有甲杖二百副,弓二百張及藥箭一千支,大炮彈三千發,小炮彈五斗。鋼鐵五十斤。據知情人透漏,這些可都是預備交給努爾哈赤的禮物。

  當夜,太平哨營紮營牛莊。第二日晨,便前往塔山鋪,並一直往南直奔海州。這一路將沿著海岸趕赴金州城,因遼陽戰火,所有的大小官員全數逃空。連百姓也都紛紛向南逃奔,或是過海到島上避難。是故太平哨營只管沿途收人,懲治降人,並召集工匠。不少如牛莊那般準備降努爾哈赤的大戶們,紛紛被人舉報。當中難免也有平日遭人怨恨而冤殺地。總之,郝老六這一趟,果真算是清理了一遍,讓投降努爾哈赤地想法,成為死亡的象徵。

  蘇翎帶著黑甲騎兵,還有顧南與郭傑中的人馬,當天仍然在弓長嶺紮營。蘇翎等人還是住在當初的那間小廟裡,此時弓長嶺上已沒有了居民,所有的人全數逃亡。這自然給大軍宿營提供了方便。那些百姓們因窮苦。走時連鐵鍋都帶上了,而那些大戶們,可只帶了金銀細軟,還有糧食,那碩果僅存的廚房,便成了大軍伙房,連柴草都不必另外尋覓。

  蘇翎帶著顧南與郭傑中,連夜查看地勢,就在驛道旁選定了修築大營地地點。等到第二日清晨。顧南與郭傑中便率領屬下士卒開始築城。按商議的結果。先修築一座大營,然後就著那些居民地房屋。再在外側修築土牆,若是時間還允許,再進一步加固成城堡。為加強防禦,抵擋努爾哈赤地騎兵衝擊,就在大道上挖掘出三道壕溝,上面鋪上門板以供同行,一旦敵人來襲,只要撤下門板,便是短時間內無法逾越的防禦設施。當然,按蘇翎交代地作戰方式,這種防禦只是遲滯,顧南與郭傑中不會笨到死守弓長嶺的地步。

  蘇翎辭別顧南與郭傑中,率黑甲騎兵沿著驛道過連山關,然後趕往璦陽堡。

  奉蘇翎之令駐守璦陽堡的田大熊,已經習慣了作為一營主官的心理態勢。當初拿著袁大人手書地軍令,直接來到璦陽堡城門前,喝令所有堡內官兵百姓聽令行事。田大熊還是頭一次仗勢欺人,但卻沒達到預期效果。

  璦陽堡內,除了剩餘下幾個家住附近的衛所旗軍外,連一個能拿刀槍的人都沒見到。整個璦陽堡只餘下六七百百姓,守堡官員已經不知去向。這下田大熊倒是沒有客氣,直接進堡,將披髮軍全數帶進璦陽堡。璦陽堡也算是邊牆一帶地重要堡寨,最多時也駐紮有數千官兵,堡內武庫、糧庫是一營俱全,連火炮都安放在堡牆之上原樣未動。田大熊的五千人當即住得滿滿的,飽餐一頓之後,才開始分派命令。

  按著蘇翎的軍令,披髮軍是防備鴉鵠關一線可能出現的八旗兵馬,這一點田大熊還是知道如何去做,再說還有助手們提供參議。田大熊當即派出數隊游騎巡視群山要道,一切,都仿照蘇翎原來的制度執行,有各小隊隊長指導,一切都學得很快。當然,璦陽堡內堡外的百姓學得更快,幾乎沒兩日,便適應了這些披頭散髮的軍伍是自己人的事實。再說,除了無主地房子,披髮軍們當真沒有騷擾之處,連買雞殺羊,也是給了銀子的。這倒讓百姓們多了條賺錢的路子,也讓田大熊的披髮軍們,體驗了一番被人仰視的感覺。

  蘇翎帶著黑甲騎兵駐紮在璦陽堡外,只讓田大熊帶著巡視了一遍設置的游騎路線,略感放心,便叮囑了幾點,旋即離去。

  從璦陽堡離開,經過鳳凰城,蘇翎沒有停留。此時已經趕上了那些行動遲緩的遷居百姓的尾巴,這些落後者是徒步數百里至此,大多是老弱婦女。蘇翎便留下一半的黑甲騎兵協助,自己則帶著另一部,飛馬向鎮江堡趕去。

  數萬百姓遷居鎮江堡。不知趙毅成處置地如何,這些百姓將屬於蘇翎全權管轄,尤其是那些工匠們,那可是努爾哈赤急於得到的人手。在遼陽城內,這些人一概沒有遭到殺害,可見努爾哈赤對其有多少的迫切。而此時。這些人將在蘇翎的麾下一展所長,創造出更多的物事來。

  蘇翎還未到鎮江堡,這袁應泰寫給朝廷地奏書,終於有了第一個回應。

  自遼陽到京城,千里之路,本還來得不快。但遼事危急,這快馬飛報的速度也快了許多。大約在三月二十五日,京城裡已得知遼陽西門正被努爾哈赤的八旗兵攻打。這最後一封文書,還是遼東巡按張銓寫的。但這一封過後。朝廷上便再也未得到遼陽地消息。

  遼陽危急地消息,是連在瀋陽淪陷之後。張銓地手書當即被認為是遼陽陷落地證明,這一天。朝廷上那些吵吵嚷嚷慣了的文官們均都沉默不語,一個個都說不出什麼主意來。最後被逼得急了,便開始指責遼東經略袁應泰的種種不是來。又說其難當大任的,有說肯定是招降的蒙古人作亂的,更有甚者,又提出當年熊廷弼便不該被撤換,若是熊廷弼在,建奴怎敢攻打瀋陽,攻打遼陽?

  這番議論。讓年幼的天啟皇帝憤怒不已,連番訓斥。這說得是如何救援遼陽,怎又扯到熊廷弼身上去了?倒是兵部的幾個做實事地官員提出一系列方案,但那也都是以往發佈過命令,調兵而已,此時也唯有再加催促,急奔遼陽。

  到了二十六日,袁應泰的奏書到了。不用說,滿朝文官當即轉悲為喜。這遼陽還在,便是絕大的好消息。此時可沒人關注到底死了多少兵馬,殉國地有多少文武官員。等情緒稍聞,這才發現袁應泰還有一封奏書,居然是大捷。隨後的一番轟然叫好聲,誇獎自己有眼光之聲,等等等等,喧鬧了好一個時辰。當然,若是仔細去看袁應泰的奏書。還是有不少疑慮之處。但這時還沒細緻到那種程度。

  總之到最後,給袁應泰是下達了眾多的評語、指令等等。而與蘇翎相關的。是一個重重的獎賞。

  「擢升鎮江參將蘇翎為遼東總兵.......」

  聖旨上足有數百字對蘇翎予以嘉獎,賞賜不少,其中蘇翎最關心的,是郝老六、趙毅成、胡顯成等人被升為參將,其餘人等被委以游擊將軍,另外,還給予蘇翎數十道空扎,任蘇翎挑選合適將士,委以千總,把總等低級武職,隨後補報名冊。

  這對大明朝來說,是少有的升賞。就在遼陽危急的消息傳來之日,天啟皇帝已經下了聖諭,要民間廣為招攬有用之人,且令各鎮武官可以自薦,一旦選定,立即委以要職。這模糊地表明,皇上不打算再如慣例,以文官牽制。

  這道聖旨下達時,一反常態地沒有人阻止。遼事地不可收拾,已經讓文官門意識到,這打仗,不是選哪個人做經略便能做好的事情。這僅僅是一個信號,表示皇上有心重振武力。當然,遼東一帶,不管是遼東的本兵,還是徵調的西兵,一概無法擔當復遼的重任,這一點怕是所有文官都心中明亮,但除此之外,又哪兒去尋得將才?

  而蘇翎的名字,恰恰在這個時候冒出來,且經袁應泰之口,展示出堪比當年李成梁的大捷。如此奇功,怎能不予以特別加賞?

  尤其是在這幾日,一眾文官以及各地的巡撫、御史等等,紛紛上書朝廷,一些是要求嚴懲那些遼事之中損兵折將且竟相逃亡的文官官員,且楊鎬、李如楨等人還未被判處何等處罰。而另一些人,則是要求皇上給予那些在遼事中陣亡將領應有地撫恤,升職以及蔭子。

  另外,還有官員曝露出一件醜聞,說是兵部的某些書吏、官員私下阻礙公事,不給其一定數額的銀子,便一律拖之不辦,連專遞的文書也一概壓下,這其中便包括陣亡將士家眷請求追恤的文書,且仍然要索取銀子。

  不僅如此,寧前道王化貞還上書說起遼陽一帶的逃兵三四萬人一齊奔向山海關,其中便有剛剛提拔被袁應泰舉薦而升任總兵官的姜弼、李秉誠等人。這一邊是逃兵敗將、貪腐官員,且陣亡大將的名冊是一長串的名單;一邊是立下奇功地默默無聞地小小參將,那能不引起眾人關注?如此不給予重賞,那才是天下奇聞。

  當然,擢升總兵的聖旨下達之後,才有人去兵部翻檢蘇翎地來歷,但卻始終找不到任何憑證。這時,才有人想起,這鎮江參將一職,還是皇上秘授的,難道是皇上埋下的這一路伏兵?

  此時,兵部官員也不敢去問,直接便將這道升職的文書,快馬發向遼陽。

  而此時,蘇翎才剛剛望見鎮江城。
a600360 發表於 2010-2-24 19:40
明月東昇 第四十四章 鎮江新城
天啟元年四月六日,蘇翎率黑甲騎兵營剩餘的兩千多人終於抵達鎮江堡的邊界,站在驛道旁的小山坡上,幾乎不用抬頭,便能遙遙望見鎮江堡堡牆上飄揚的旌旗。

  此時,自遼陽遷移的百姓們,已經在鎮江堡前的空地上聚集著,看樣子也是才到不久,一些人已經在臨時搭起的棚子裡住下,而更多的人,一家人那女老少仍在緩慢地向前移動著。蘇翎望見人群之中,有成隊的士兵、民夫正在搭建更多的棚屋,顯然是趙毅成所為。蘇翎估算了一下,按這個速度,全部遷移的百姓到齊,還得要數日。如何安置這些百姓,還得需要大量的人手方可。

  想到這裡,蘇翎帶著護衛們馳下小山,打馬向鎮江堡奔去。

  兩千多黑甲騎兵跟著蘇翎,小心翼翼地在人流中行進,儘管百姓們已經讓出了寬敞的驛道,但如此眾多的人數,其中還有為數不少的雞鴨家禽,以及百姓們自備騾馬,仍然讓大軍行動不得不緩步進行。何況,眾多的孩童可不知戰事帶來的流離失所,依舊三五成群,在路上奔來跑去。

  在人群中,蘇翎才發現有幾處搭建的棚屋很大,裡面堆積著不少糧食,稍遠處還有數處,顯然是一些軍需甲杖。一些民夫正不斷地將騾馬、大車上的貨物卸下,然後有人給其發了一根竹籌,顯然是用以計數。這定是祝浩想的辦法,遼陽城內的百姓,大多自家都有騾馬或者大車,那些商賈更不用說都或多或少的擁有屬於自己的馱隊。能住進遼陽城的,就算是貧戶,也要比散居在城外村屯裡的農家要強上許多。

  蘇翎估計祝浩一定召集到不少幫助攜帶糧草、軍需的人,再說,憑著這根竹籌,想必便能換到相應的待遇,比如說一定的糧食。這些百姓一路東來。有親戚可投奔地,自然會自行離去,而無處容身的,則等待著那些軍伍之人安排。至少現在看來,那些已經搭建好和正在搭建的簡易棚子,算是一種有所依靠的表示。

  蘇翎與趙毅成等人以往也曾預想過這種遷移百姓的處置方法。但畢竟只是預設,並未有細密的條款用以準備。這一仗打下來,總體目標是達到了,但仍然有許多變數。比如袁應泰一事,還有這遷移百姓到底有多少人口,而安撫這些百姓又得籌集具體多少糧食等等。

  當然,這數萬遼陽百姓中,蘇翎交代祝浩重點關注地,是遼陽城中數千的工匠。其中有不少工匠都是打造軍器的熟手。熊廷弼在任時已經召集到不少,而袁應泰雖到任時間不長,可從各地衛所抽調而來的工匠也使總人數增加到令人乍舌的地步。在遼陽城時。時間不多,且人手也不夠,蘇翎估計這工匠人數怕是得有五千之多,且若是加上這些工匠的家人,徒弟等等,這眼前的人群中,恐怕得佔兩成的樣子。

  眼下蘇翎還未看見這些工匠被安置在何處,心內不禁有些著急,便微微策馬試著加快速度。向越來越近的鎮江堡城內行去。

  蘇翎剛剛進入鎮江堡西門,便迎頭撞見趙毅成與馮伯靈、胡顯成帶著護衛們前來迎接。這三人適才正聚在城內參將府中議事,聞知黑甲騎兵返回地消息,便準備一起在西門處侯立,可還沒出城,蘇翎已經到了。

  蘇翎一見趙毅成等幾人,不待其開口,便吩咐到:「胡德昌、嚴壽、傅升可在城內?」

  「在。」趙毅成答道。

  「派人去叫他們過來。」蘇翎說道。

  「是。」趙毅成說著。便吩咐幾個護衛前去尋找胡德昌。

  「祝浩呢?」蘇翎又問。

  「在城外。」

  「也派人去傳。」蘇翎說完。便率先向城內奔去。

  除了蘇翎的護衛跟隨外,黑甲騎兵營則前往城外原振武營營地駐守,其一應所需,自有人前來照應。

  眾人一起跟著蘇翎身後湧進鎮江參將府衙,讓冷清了半月之久的府內頓時熱鬧起來,連各自地戰馬都彼此鳴叫幾聲,算是打個招呼。

  蘇翎、趙毅成、胡顯成、馮伯靈四人進到前廳,分開坐下,旁邊趙毅成的護衛上來給每人端上一杯茶。蘇翎接過。猛喝一口。卻被燙得連忙吐掉。

  「有涼茶麼?」蘇翎問道。

  那名自覺做錯了事的護衛連忙退下,轉眼間便提了把大壺進來。倒上一碗,遞給蘇翎。這茶壺還是後面做事的人們喝的,人多自然不能一人一杯。

  蘇翎卻不也不問,接過一口喝完,算是解了一路奔波的辛苦。

  放下碗,蘇翎抬頭一瞧,見其餘幾人都望著他,這才猛然一笑,說道:

  「心急了些,咱們這下慢慢說。」

  這話說完,趙毅成、胡顯成、馮伯靈三人原本有無數個話題要講,此時卻彼此對視,竟然都不開口。

  「怎麼?」蘇翎也覺得自己心火過旺,雖然要商議的事情還有很多,可急是解決不了問題。接著說道:「這一次戰果不好麼?」

  聽這麼一說,憋在三人心頭的一口氣終於找到出口,三人一起笑了起來。

  「大捷!」馮伯靈這會兒笨嘴笨舌地只冒出這兩個字。

  「大哥,你說說,這次大家繞了這麼遠,才只是一個大捷麼?是不是太簡單了?」趙毅成說道。

  胡顯成望著蘇翎,張嘴欲問蘇翎,卻一時不知該從何處問起。

  自打在赫圖阿拉分手,這顆心可一直懸著的。事實上赫圖阿拉一戰之後,胡顯成與余彥澤、曹正雄要做地僅僅是將那些人口、戰力品搬回千山堡,一路上可是半點威脅都沒遇到。倒是郝老六、術虎與蘇翎兩路人馬前路更加難測,戰事定是不會少。

  蘇翎看著胡顯成,猜出一些想法便笑著說:「我這一路收穫比預想的多。郝老六更是戰績不錯,連戰連勝。」

  這說得籠統,但也足以說明郝老六也是無恙,打仗必定會有傷亡,但這些兄弟可都在。這便是最大的戰果了。胡顯成臉上舒展開來,說道:「大哥,這準備了這麼久,總算是打開了一片天了。」

  蘇翎當初一起十九位夜不收,除最先陣亡的兩人,這十七人可是一起經歷了從一無所有。再到眼下這番勢力,又從千山堡的山中,再到如今縱橫整個遼東,如何不能為此驕傲?

  「天?」蘇翎說了句,「對,咱們自己的天,就從眼下開始。」

  正說到這裡,祝浩大踏步地走進來,高聲說到:「將

  蘇翎擺了擺手。示意祝浩也坐在一張椅子上。如今祝浩也算是一位領兵的將軍了,雖說只是些降兵,還上不得陣。但練兵一事,總得有個開始。看眼前祝浩的面色,顯然頗有收穫,眼中地神色也顯得幾分堅毅。

  蘇翎開口說道:「咱們先說眼下地事。胡顯成,千山堡如何?」

  「大哥,」胡顯成顯然已經做了準備,說道:「湯南凱的火器四營與余彥澤的振武營都駐守太平哨,曹正雄一部駐守千山堡。都已交待過了,小心防範努爾哈赤的追擊。哨探們也加了兩倍。」

  蘇翎點點頭,接著問道:「有術虎的消息麼?」

  「還沒收到。」胡顯成搖搖頭。

  蘇翎想了想,又問:「你派出地哨探前進到何處?」

  胡顯成答道:「在牛毛寨附近,那裡我留下一個小隊騎兵。不過,大哥,努爾哈赤一點動靜都沒有,這很可疑。」

  蘇翎說道:「嗯,這是個問題。遼陽一帶也沒有努爾哈赤的消息。」

  趙毅成接口說道:「大哥,眼下我的哨探還無法跟進到薩爾滸附近。赫圖阿拉我也命哨探先不要接近。這樣下去,努爾哈赤的動靜可是絲毫不知了。

  蘇翎說道:「暫時還想不出努爾哈赤會有何打算。不過,在等幾日,李永芳地消息就該回來裡了,那時再商議也可。眼下郝老六還在向金州進發,只要我們做好防備,多派哨探,暫時沒有太大地問題。」

  「是。」幾人一齊答道。

  蘇翎望了望門外,見胡德昌等人還未出現。不禁微微皺眉。

  趙毅成見了。解釋到:「大哥,這幾日乎胡德昌忙著調集糧食。可能會一時找不到。」

  「哦。」蘇翎點了點頭,接著說:「這軍事上,就按現在的部署便可。咱們這一鬧,努爾哈赤既然沒有窮追不捨,便定是在收拾家裡那攤子事,這夠他操心地了。再有,遼陽還在我們前面,努爾哈赤就算要動手,也會先選遼陽。這下,我們還有時間也來收拾鎮江堡這數萬人的問題。」

  幾人都望向蘇翎,沒有接話。數萬百姓地安置,眾人可都沒有經驗,眼下也只能搭建棚屋遮蔽風雨,再就是提供糧食救濟。但顯然這僅僅是一時只需,要做的遠遠不夠。

  蘇翎坐在椅子上思索著,有好一會兒沒有說話,其餘幾人也都在想著各自的問題,參將府前廳一片安靜,這讓廳外經過地護衛們也自覺地輕手輕腳,不敢打擾。

  「馮大哥,」蘇翎面對馮伯靈,說道:「朝鮮義州那邊如何?」

  馮伯靈顯然沒想到第一個問的是這個問題,想了想才說道:「袁大人的公文已經送給了朝鮮的姜弘立,據他說,也以送給朝鮮國王,但眼下還沒有回音。」

  袁應泰按蘇翎所說,讓朝鮮國王在義州劃出一片地來,用以安置遼東難民。以朝鮮國王一貫的態度,大概還是採用一個「拖」字。朝鮮國雖小,不敢仰視大明,可也不定不願意辦這個什麼「劃」出一塊地的事情,這很難說是什麼性質的劃地。但,蘇翎可不理睬朝鮮的計策。

  「馮大哥,你的水師有多少船了?」蘇翎問道。

  「三百八十四艘,大小不等,小船居多。」馮伯靈說道。

  「馮大哥,你還地再搜集船隻,買也好。搶也好,總是越多越好。」蘇翎說道,「我估計袁大人給朝廷的奏書也該到了。若是朝廷相信這次大捷,必定會給我們提供糧餉,這些軍需,馮大哥的水師可得承擔全部運送之責。」

  「好。」馮伯靈答道。「我立即去辦。」

  「不忙。」蘇翎擺了擺手,說道,「這得等朝廷文書下來才能去,不然你去了找誰要去?」

  「是。」馮伯靈嘿嘿笑著應道。

  「祝浩,你的兵可都還齊全?」蘇翎又問。

  「稟告將軍,一個不缺。」祝浩答道。

  「好,」蘇翎說,「你現在就分派一半的人,乘船過江。到義州駐紮。」

  「是。」祝浩答道。

  「你聽好了,」蘇翎說道,「到了義州。我會寫信給姜弘立,你遞上書信,便將鴨綠江沿岸一帶地地都給我佔了,就說是大明軍伍徵用。」

  「是。將軍,要佔多大的地?」祝浩問道。

  「這個......」蘇翎望了望趙毅成,說道:「這次遼陽來的,就算八萬吧。其中一半是能種地的,就算四萬人,這有一萬戶人家。每家總得有個五十畝地。你算算,要佔多大個地方?」

  趙毅成幾乎不用算,便說道:「大哥,這不是得佔半個義州?」

  蘇翎笑道:「才半個?不,整個義州都要。」

  「是。」祝浩高聲答道。

  「慢著。」蘇翎叫住祝浩,說道:「你運回來地銀子可曾清點?」

  「沒有確切數目,除了各營發下的餉銀,大約還剩一百一十萬左右。」祝浩答道。

  「銀子都交給胡顯成。你去提十萬兩,到了義州。先給姜弘立一萬兩,剩下地,拿去買地。凡是已經有人耕種的地,都買過來。總之你要籌夠這一萬戶人家的田。」

  「是。」祝浩答道。

  蘇翎看了看祝浩,還是有些不放心,便又叮囑到:「你膽子放大些。明白麼?若是有人攔阻,你應該知道該怎麼辦。」

  「是,將軍放心。屬下一定辦好。」祝浩說道。

  跟著蘇翎這些日子,祝浩當然明白蘇翎的意思。至於到底給多少銀子買地。那可都是祝浩說了算。朝鮮人若是聽話。也就罷了。若是不從,難免會有建奴奸細的消息傳出來。

  「胡顯成。」蘇翎轉身對著胡顯成說道:「這些銀子以後都有你調度。眼下你先想想該如何給咱們那些官兵們發賞銀。這個全交給你了。」

  「大哥,放心。我會辦好的。」胡顯成答道。

  趙毅成問道:「大哥,那剩下的都留在鎮江堡?」

  「對,」蘇翎說道,「胡顯成,你再調一些管事過來。將這些剩下地百姓都安置在鎮江堡四周。也按每戶人家五十畝計。」

  趙毅成又問:「大哥,這兒可沒那麼多地分。」

  「怎麼,鎮江堡附近就沒有逃走地大戶人家?」蘇翎笑著問道。

  「有,可也沒這麼多。」

  「那就讓他們自己墾荒。」蘇翎說道。「那些無主地地,就直接分了,只要能墾荒地地方,都重新設立村寨。另外,你讓陶安峰那隊人也別閒著,該動手就利索些。」

  「明白了。」趙毅成笑著說道。

  這兩者區別,或許便就是一明一暗,就差沒直接搶了。但這種事,以往也做得不少,交給陶安峰,自是不用多操心。

  「祝浩,那些工匠可都到了?」蘇翎問。

  「都到了,一共是六千七百八十五人。」

  「好,這些人都留在鎮江堡。」蘇翎說道。

  祝浩隨即又補充說道:「將軍,若是算上家眷,可有近兩萬人。」

  胡顯成接口道:「大哥,這鎮江堡可住不下。」

  「住不下?」蘇翎皺著眉頭,走了幾步,說道:「看來這鎮江城小了點。」

  「重新築城?」趙毅成問道。

  「新城?」蘇翎動了動眉頭,說道:「也好。咱們就築一個比遼陽還大的城。」

  「那得要多少人手?」馮伯靈可對鎮江堡熟悉,遼陽他也去過,這麼大地城,可得要多少人,花多少日子才能修得起?

  蘇翎笑著說道:「咱們這回,換個法子,先修城裡的房屋,最後閒下來再築城牆。」

  「這樣?」馮伯靈不解,「那跟不修有什麼兩樣?」

  蘇翎搖搖頭,有些想法,馮伯靈很難短時間內明白。

  「先給這些工匠們劃出一塊地方,就按各自的行業分。房屋的分派,按太平哨城的辦法去做。以後咱們的兵器、火炮,可都指望這些人了。」蘇翎說道。

  胡顯成對這些事比較內行,接口說道:「兵器、鎧甲算是一部分,火器又要單獨立一個作坊,還有木匠,漆匠等等,這可也算一個小城了。」

  蘇翎說道:「這下,千山堡內的工匠們,可以遷出來了。就由他們管帶這些新來的工匠。一切都按千山堡的規矩來。」

  「那築城呢?」馮伯靈還在問。

  蘇翎笑著說道:「眼下只要春耕還能補得及,只要一個月後,這數萬人難道不是人手?」

  「可糧食夠吃一個月麼?再說還要種子糧?」馮伯靈總算開始關心起這一向都不曾想過地農事來。
a600360 發表於 2010-2-24 19:40
明月東昇 地四十五章 商貿統籌
糧食,始終是遼東的一大要害。

  不論是大明朝的遼東都司,還是崛起於群山之中的努爾哈赤,年年因此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只不過大明朝是以南補北,為此曾留下一路疤痕;而努爾哈赤,選擇的是最簡單的方法---「搶」。

  戰爭是解決所有問題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手段,每年開春,努爾哈赤便開始四處擄掠,這個時候,正是春糧正缺的季節,搶回來的糧食不僅能填補空缺,那些被搶回來的人、畜,還是擴大農耕的勞力基礎。再有便是秋收之時,那可是比耕種一年要簡單得多。大明朝與後金努爾哈赤最初的糾紛,也便是相互指責對方越境耕種土地,進而演變成相互劫殺對方耕田的百姓。當然這最後,還是努爾哈赤佔了便宜。

  人家努爾哈赤搶了的都歸了自家人,整個後金的土地、財產,都是屬於努爾哈赤及其兒子、親戚們。而大明朝戍守邊牆的官兵,除了命是自己的,可什麼都撈不到,還得為此遭受懲罰。這攻守之勢,便呈一邊倒的趨勢,當然此時這風向可又轉了回去。

  不過,此時蘇翎意外獲得這數萬的人口之後,按理說實力大增,若是都按千山堡那般模處置下來,當然是最好的結果。人口、土地,還有兵馬、錢糧,再就是那些工匠們,這些足以使蘇翎帶著眾位兄弟們,屹立在遼東鴨綠江畔。不僅大明朝此時無力左右蘇翎,就連一江之隔的朝鮮,也無法阻止蘇翎的步步緊逼。

  可惜,人是要吃飯的。沒有填飽一家人肚子之前,說什麼都是泡影。此時蘇翎即便再能編織出一幅美好畫卷。也不可能將這數萬人口都收歸自己的轄下。

  糧食的來源,屈指可數。一是千山堡轄內自己所囤積地糧食;二是往朝鮮境內尋去;這第三,也是最有希望的,便是大明朝給予的全力支持。真要算下來,從楊鎬兵敗開始。再到袁應泰,大明朝發往遼東的兵馬總計也有二、三十萬,既然能夠供應這些人馬的糧草,眼下蘇翎不過是要一些補充,想必難度還是最小地。

  但鎮江堡離山海關一千多里,且陸路已經不敢保證暢通。而海路還得等朝廷調集到山東,才能接濟到旅順。這一來一往,沒有數月也是辦不到的。歸根結底。還得自己想法子解決這頭幾個月的糧食問題。

  蘇翎一時沒有回答馮伯靈的反問。只顧在自己腦子裡盤算著,往日的一些想法模糊地浮現,可如何將這些結合在一起,解決這個令人頭痛的問題呢?

  這副模樣讓胡顯成等幾人看來,卻像是蘇翎已經胸有成竹,儘管面上神色琢磨不定,但想來定然是由法子解決地。這些年的變化。無一不證明他們這位大哥。一向具有先見之明。

  這時,久等不至的胡德昌、嚴壽、傅升三人忙不迭地奔進參將府。直接進到前廳,見在座地眾人都一幅久等地樣子。那胡德昌連忙說道:「將軍,朝鮮那邊剛到了三艘糧船,趕著卸貨,便耽擱了片刻,將軍勿怪。」

  蘇翎瞧了一眼胡德昌。見其居然穿地是一件絲綢做地衣衫。腰上還晃動著幾件飾物。嚴壽、傅升也是一副光鮮華麗地打扮。

  「胡德昌。你們這一身。倒是風光地緊啊。」蘇翎話裡卻是聽不出喜怒來。不過這沒來由地一句。讓胡德昌等三人均是誠惶誠恐。不知到底何事。卻也不敢隨便回話。

  這身家愈是大了。心裡地念頭便也特別多。眼見著蘇翎一日一日地實力猛增。這回攻打赫圖阿拉一事。也是知道結果地。這回肯定會被朝廷大大地獎賞。儘管以往是逃軍。可當真不可同日而語。這胡德昌等三人依靠蘇翎發地家。心上此時貼地越發地緊。這越是看重。便越是小

  不過。蘇翎卻並未繼續說下去。而是轉而問道:「從朝鮮來地船?」

  「是。」胡德昌答道。

  蘇翎想了想。見胡德昌等人還站著。便指了指椅子。示意坐下說話。胡德昌、嚴壽、傅升這才悄悄出了口氣。規規矩矩地坐下。

  蘇翎不斷地在三人身上掃來掃去,好一會兒才說道:「如今這生意是越做越大了,你們三人,忙得過來麼?」

  這話可更不知如何理解了,胡德昌忙說:「還可以對付。」

  「你們的兒子、女婿、親戚什麼的,是不是都用上了?」蘇翎笑著問道。

  「是。家裡的人手差不多都派出去了。屋裡只有女人打點。」胡德昌老老實實地答道。

  蘇翎停了一下,卻又換了個話題。

  「朝鮮有糧食?你那船糧食怎麼來的?」

  胡德昌答道:「是我派人去朝鮮四處買的。」

  「怎麼買?」蘇翎問。

  胡德昌望著蘇翎,往日蘇翎可從不問細節,便答道:「就是派幾個夥計,到朝鮮各地,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的去問,就是運回來有點麻煩,其餘的倒沒什麼難處。」

  蘇翎不解,回憶著袁應泰曾跟他提過,朝鮮始終提供不了多少糧食,是故對其遷居百姓指望朝鮮不報希望。便又問道:「朝鮮不是也缺糧麼?」

  胡德昌眨巴眨巴眼睛,說道:「將軍,朝鮮缺糧,是指朝鮮國王徵稅收的糧食。我這是拿銀子去買,不管富人、窮人,只要有餘糧,都會賣的。」

  這句話似乎讓蘇翎開了竅,仔細想了想,張嘴欲說什麼,卻又止住,再次思索起來。

  是啊,都說這遼東缺糧,可整個遼東上百萬左右的人口,除了荒年之外。也沒聽說餓死多少人。這與胡德昌說的可不是一樣?遼東都司徵集不到糧草,不等於說遼東沒有糧食。這可是兩個思路。換句話說,只要百姓們肯賣,哪兒還發愁買不到糧食?單說遼東南衛那些村子裡稍微算是大戶的人家,哪家沒有幾十上百石的糧食?陶安峰那隊人馬洗劫的大戶人家。可都是數千石以上地存糧。按道理說,這朝鮮也是一樣。

  想到這裡,蘇翎又問胡德昌,「若是多派商隊到朝鮮去,你說是否能買到更多的糧食?」

  胡德昌卻沒明白,回答到:「將軍。人手實在是抽不出來了。」

  「不是說你的人。」蘇翎說道,「我問你能不能買到?」

  「能,不僅糧食。那些農具。耕牛等等都可以買到。」胡德昌肯定地說道。

  「你能確定?」蘇翎追著問道。

  胡德昌腦子飛快地轉著,大致明白了蘇翎想要做什麼,便說道:「將軍,朝鮮其實與遼東差不多。一般百姓家裡確實餘糧不多,但與遼東一樣的是,每個村子裡都有一些大戶人家,囤積的糧食不少。就算是遇到再不好地年景。也餓不到這些人家裡。」

  蘇翎微微點頭,胡顯成等幾人也是如此。這些人可都是貧民出身,只知道大戶人家富有。卻還真從未從這個角度看問題。

  胡德昌見此,便又說道:「再說,朝鮮那些大戶,也跟遼東的情形差不多。不僅稅交得少,甚至根本不交。所以,那些交不起稅的百姓,往往都願意賣身到那些大戶名下,這樣下來,大戶們便有越來越多的土地,而那些百姓,甚至比以往過得還要好一些。」

  這個問題,不僅遼東有,大明朝各地都差不多是這樣的情形。所以朝廷收入是越來越少,且大部分的糧稅,都壓在那些還有屬於自己土地地百姓身上,是故窮的越窮,富得越富。儘管朝廷也備有名冊,年年按冊催繳,但架不住各地官員本身便是大戶之一,這附身於己的人戶,從不見減少。

  蘇翎又問:「胡德昌,你是直接拿銀子買地麼?」

  胡德昌嘿嘿笑著說道:「將軍,起初是拿銀子買地,不過,派去的商隊,還帶著一些布匹,綢緞之類的......」

  胡顯成笑著接過去說道:「所以,你又將銀子賺回來了。」

  胡德昌說道:「也沒賺,不過是又買了些糧食。總要將船裝滿才好。」

  這是簡單的經商之道,不過蘇翎等人算是外行,腦子想的角度不同,自然要顯得慢上一拍。

  蘇翎看了看眾人,說道:「這回遼陽遷居至此的人中,有上萬的人家是從商地。」

  在遼陽城裡居住,自然不能種地。除去那些賣力氣謀生地人家,剩下的都是做著各式各樣地生意的人。不少人家都是在城外買田,城內居住。如此想來,這數萬人中,還真難說有多少願意去種地地。那畢竟是遼陽城,遼東首府,居住的肯定不會以賣力氣賺錢的為多。

  蘇翎又問胡德昌:「你說除了銀子,那些朝鮮大戶們還要什麼?」

  「布匹之類的,珠寶也算是。若是有上好的瓷器、綢緞等等,也能賣出大價錢。」胡德昌說的認真。

  蘇翎看向胡顯成,問道:「你有什麼主意?」

  胡顯成遲疑了一下,搖了搖頭,說道:「眼下還沒想好。」

  蘇翎又向剩餘的人看去,見都是微微搖頭。看來,還得自己拿主意。有些想法,這些人還不能一下子全盤聯繫起來。

  蘇翎站起身來,在廳內緩緩踱步,這個毛病,似乎有逐漸成習慣的趨勢,但純屬下意識的行為,做起來自然沒有袁大人等做的灑脫。

  「我們還是各自分管一面。」蘇翎說道,「胡顯成,這民事部分,還是你來掌總。」

  「是。」胡顯成應到。「農事上,我來辦。」這部分,胡顯成已經有基礎,且那些管事們也都習慣了。

  「管事學院,還得加快辦,要讓更多的人能夠出來辦事。」蘇翎交待著。

  胡顯成猶豫了一下,說道:「大哥。乾脆將管事學院獨立出來。這樣辦事也方便。」

  「可以。以後這部分全部都由你來管轄。」蘇翎說道。

  「是。」胡顯成答道。

  「軍伍之事,我來辦。」蘇翎說道。這點當然沒有任何異議。

  「至於商人......」蘇翎看了看胡德昌,問道:「胡德昌,你願不願意出來做官?」

  「做官?」胡德昌一愣,一旁的傅升、嚴壽也是一驚。大明朝商人做官。可從未聽說過。

  「對。還有你們,也是。」蘇翎示意嚴壽、傅升二人,說道,「不過,不是朝廷的官。當然,你若是想。以後我可以向朝廷上給你要一個,不過,那沒什麼意思。」

  胡德昌、嚴壽、傅升都為答話。仔細聽蘇翎的下文。

  「你們這些年也東奔西跑。也賺了不少家產,對吧?」蘇翎笑著問道。

  三人有些尷尬,這賬目上的事情,地確說不清楚。

  蘇翎收住笑容,說道:「你們好好跟著我干,今後的銀子,絕不會少了一文。」

  「是。」胡德昌、嚴壽、傅升一齊站起。不敢再坐著說話。

  「坐吧。這是隨便說說,咱們還是說正事。」蘇翎伸手虛按。示意坐下。

  胡德昌三人規規矩矩的坐下。

  「以後這商字上面的事情,便由你們三人掌管。」蘇翎說完。有意停了一下,看了看三人的表情,然後繼續說下去。

  「具體地,你們三個下去好生商議一下。我只說我需要你們做的。」蘇翎說道。

  「是。」胡德昌等三人答道。

  「以後,你們不僅要做你們現在手上的生意,還有別的商人,也都歸屬你們管轄。我們管轄多大的地界,你們便管轄多少商人,明白麼?」蘇翎盯著三人問道。

  胡德昌、嚴壽、傅升不約而同地望向蘇翎,這句話的含義,可當真是官地範圍了。

  「簡而言之,就是不僅你們要賺做生意上的銀子,還有商稅,懂麼?」

  「是。」這一點對商人來說提一句便夠了。

  「所以,以後這商業上所有規矩,都由你們來定。你們可要好生動動腦子。」

  「是。」

  蘇翎說道:「這第一,你們先把這......」想了想,蘇翎接著說道:「就叫商貿部。先將人手都備齊了,你們只管去挑人手。怎麼分派,你們自己定。」

  「人手實在不夠用。」胡德昌叫苦。

  「你們自己想辦法,要不,也辦個商學院,選些機靈的年輕人出來,快學快用。你們自己那一肚子生意經,別藏著,都拿出來。」蘇翎說道。

  這已經超越胡德昌等人經商地概念了,三人均感稀奇,雖然千山學院地名聲是知道的,但沒想到會落到自己頭上,要知道辦學一事,可與商人沾不上邊。

  「好,以上就說道這裡,下面便是我要你們辦的。」蘇翎說道。

  「第一,糧食,不管用什麼法子,都儘管弄過來。這回從遼陽來的人裡面,有不少商人,你們商量一下如何發動這些人跟著辦這事。要去朝鮮,我給你們發文書。要去山東,甚至江浙,我給你們辦關防。你們記住,有我在你們身後,誰也不敢攔著你們「是。」胡德昌等三人應到。

  「第二,沿海一帶那幾個鹽場,你們要派人去接管了,要兵便對我說。總之要在最快的時間裡,開始出鹽,不僅要夠我們自己用,還要賣到朝鮮去,還有東海一帶。這是一筆大生意。沒人約束,想來你們該知道如何擴大鹽場吧?」

  傅升答道:「這個問題不大。這些日子,那些鹽場的人都跑光了,我們只需招募人手便可。」

  「好。這第三,便是鐵。東山那一帶,我已經派兵去守著了。你們要派人前去接收,盡快出鐵,若是能練出鋼來,就更好了。」蘇翎說道。

  胡德昌遲疑了一下,說道:「將軍,我們沒人懂的煉鐵煉鋼。」

  蘇翎笑著說道:「怎麼,忘了我適才說地了?是要你們去管,不是要你們自己去做生意。」

  「這個......」顯然沒轉過彎兒來。

  蘇翎不得不耐著性子解釋:「當初我與你們是怎麼合夥做生意地?難道我懂經商?」

  這個比喻雖然不是十分恰當,可也算是一個提醒,看胡德昌的神情,已經有些開竅了。

  「眼下我們不缺銀子,缺地就是能幹事的人。再說,也不可能事事都自己親自動手,讓你們管地意思,是要掌控在我們手裡。不要想著自己將銀子都賺了,只有讓別人有銀子賺,才能為我們做事。」蘇翎強調道。

  胡德昌、嚴復、傅升都顯得若有所思,蘇翎也不催促,給他們時間消化一下。

  傅升問道:「將軍,那鹽引的法子,還用麼?」

  鹽引是大明朝廷控制商路的規矩,僅這一點,便造就了不少鹽商巨富。

  「這個.....」蘇翎想了想,說道:「不必用這個法子。你們可以跟那些商人們說,咱們辦事不按朝廷的規矩,規矩由我們定。你們可以打造一批執照文書,任何商人只要有本錢,都可以任意經營。」

  「收執照費?」胡德昌當即想出這個主意。

  蘇翎笑著說:「當然可以。對咱們來說,重要的還是商稅,做生意的人越多,這稅也就越多。眼下我就說這三點最重要的,你們有什麼問題,好生商議再議。」

  「是。」胡德昌等人答道。

  蘇翎又說道:「我們打算建造鎮江新城,所有商人均可申請一塊土地作為建造房屋之用,你們對這個也可以想像辦法。」

  「是。」

  「我給你們兩個月的時間。」蘇翎正色說道,「兩個月之後,所有的事情都得像個官府的樣子,賬目、人手,都得一清二楚。」

  「是。」此時,已由不得胡德昌三人說什麼。這嶄新的商貿生意,便要在這三人手中開始。

  「胡顯成,」蘇翎說道:「這一部,還得由你來掌總。」

  「大哥。放心。」胡顯成特意看了眼胡德昌等三人,回答的聲音雖小,卻是沒有絲毫猶豫。
a600360 發表於 2010-2-24 19:41
明月東昇 第四十六章 心存高遠
正當胡德昌、嚴壽、傅升以為蘇翎已經交待完畢,心中已經開始琢磨這新的商貿之路時,蘇翎卻並未令其離去。

  「船場。」蘇翎將這兩個字說得十分緩慢,但咬得很重,顯然對造船一事,頗為重視。

  「胡德昌,這些年你們的船隊在海上可有漂沒?」

  「有的。」胡德昌尋思了片刻,接著說道:「遇到海上大風,是常有的事。這幾年船隊中有七艘遇風沉沒,好在都是小船,損失不大。」

  「最大的船能裝多少糧食?」蘇翎還是頭一回問得這般仔細。

  「四百石。」胡德昌答道。

  蘇翎皺著眉頭,說道:「這幾年你們都沒找到更大的船?」

  胡德昌答道:「朝廷海禁日久,大船很少見到。眼下的船都已是最大的了。」

  「不夠大。」蘇翎說道。「我們以後要裝運更多的糧食、軍需,若都是這般大小,那得多少艘才夠?」

  胡顯成此時接口說道:「大哥,趙四倒是尋到一些造船的工匠,但只是修造了一些小船,至於大船琢磨得如何了,這些日子一忙,倒是沒多問。」

  蘇翎想了想,說道:「這樣恐怕光我們去找,也不好辦。」

  胡顯成又說:「大哥。不如像你以往說地。懸賞如何?」

  「懸賞?」蘇翎倒是有這個念頭。不過。這只是尋人。可這船場還得有人管才行。

  「一萬兩。」蘇翎說道。「胡德昌。這個由你去辦。只要能造出大船地。賞銀一萬兩。」

  「賞給工匠?」胡德昌問。

  這一問。倒是提醒了蘇翎。此時造船。可不是如同打鐵地工匠那般。一兩個人便能完成。按此時大明匠籍地規矩。怕是沒有工匠能夠勝任單獨造一艘船地可能。

  蘇翎不禁又開始在廳內踱步。在眾人面前走來走去。好一會兒。才說道:

  「不論是什麼人,只要能造出大船,便給賞銀一萬兩。若是不夠本錢,可以給其墊付。」

  這等於是將船場交給此人,胡德昌倒是立即反應過來,提出一個建議:

  「將軍。不如將賞銀分為數等。能造四百料船的,賞千兩,一千料的,賞五千兩,更大的便更多。」

  這個建議倒比蘇翎的的可行,畢竟造小船比大船更有把握。

  蘇翎卻想地更進一步,說道:「乾脆這樣,胡德昌。你們將船場也作為商貿的一部分辦。只要有把握自己辦船場造船的,一律允許其自辦船場,有你們頒發執照,銀子不夠,便借給他們。」

  趙毅成提醒道:「大哥。這該是屬於工部的吧。另外,那些其它的工匠們。是不是也可以這麼辦?」

  蘇翎無可奈何地笑了笑,說:「未必還成立一個工部?咱們哪兒還有人?」

  趙毅成一怔,倒是沒想到這個問題。缺人的窘境,一至如此。

  說出了難題,蘇翎倒不再踱步,緩緩在椅子上坐下,這種事情。可比練兵打仗複雜得多。也瑣碎的多。

  「這樣吧,」蘇翎說的緩慢。「胡德昌,眼下也只有你們能做這些事情。我們幾個,還得掌軍。這不管是屬於工,還是屬於商,都由你們來辦。」

  「這......」胡德昌看了看嚴壽、傅升,倒不是不敢答應,而是一樣面臨人手問題。

  「不必急,一步一步地走。」蘇翎說道,「趁著這回這些人都是剛到,我們要考慮地全一些。鎮江城外,單獨給工匠們劃出一塊地來。先按我們需要的軍需為首,鎧甲、兵器算是第一位的。不論是那些工匠自己成立作坊,還是原先的大戶、商人出面組建店舖,都由你們頒發執照。我會派人專門檢視品質好壞,拿銀子去買。這是總的想法。還是像適才所說,若是那些工匠們不夠本錢,便先借給他們。只要頭一批貨出來,便能周轉。以後便就正常了。」

  「要算利息麼?」胡德昌腦子裡只要出現銀子,便於利有關。

  蘇翎看了看胡德昌,說道:「你們自己去商議。記住,要先讓這些店舖、作坊動起來,能造出我們需要的物事,再考慮利息的事情。」

  「是。」胡德昌答道。

  「就拿鐵匠來說,兵器、甲杖是一部分,只要做得好,便另有賞賜。其餘的農具、鐵鍋等等,也是如此辦理。再有,冶鐵、煉鋼地那一面,也可仿照這船場的方式。總之是讓那些有本事做事的人,可以從中得利。這樣,我們也省了人手不足的麻煩。」

  這樣一說,胡德昌等人算是有了個清晰的目標。趁著蘇翎稍停地功夫,胡德昌便說出自己的一些理解。

  「將軍,這樣說來,這不管是船場,還是煮鹽、煉鋼,一律不予限制,只要有商人自願去經營,便給予頒發執照。」

  「是這個意思。」蘇翎點頭。

  「那這鹽、鐵,甚至還有銅,豈不是人人都搶著去做?」胡德昌說道。

  「當然不行。」蘇翎揮了揮手,說:「這就要你們制定一個限度,總不能讓一個鐵匠,去任意開礦,煮鹽。」

  蘇翎沉吟片刻,又接著說:「這鹽、鐵,還有煤等等礦產,咱們不必按朝廷地法子,但這畢竟不同於別的行當。最初可以免收部分稅收,但要在一個期限之內,視其產出給予評價,辦的好的繼續,不好的,自然要撤換。這個你們商議定了就是。」

  「這是原料的一部分,剩餘的,不論身份,都可參與,尤其是身懷技藝地人。」蘇翎接著說道,「我們地目的,便是要最好地船,最好的鐵器。最好地火藥,等等。只要這些能被造出來,那些剩下地商人,自然會將貨物販運到各地。另外,有了船,不僅我們需要,那些願意走海運經商的人,也可以購買船隻。倒時,你們商貿部,便可以頒發海運執照,這又是一筆收入。依此類推......」

  蘇翎並未結尾,這幅畫卷,再一次在這些人心中緩緩展開,一時間,這近似完全放開對商人的限制的做法。讓胡德昌、嚴壽、傅升甚至連趙毅成、胡顯成都為之嚮往,思緒溢出很遠。

  蘇翎等了一會兒,又開口說道:「你們三人原來的生意,也要按此辦理。當然,你們必然因此佔了先機。這也沒什麼大不了,但你們要記住。我們的目的是什麼,不要光想著自己一家將銀子都賺了。這頭一步,便從你們的生意開始,不論是船隊,還是商隊,都要起個帶頭地作用。」

  「是。」胡德昌等三人齊聲答道。

  其實蘇翎此刻只是叮囑,實際上就算胡德昌等人有心去獨佔。眼下也沒有人手去做。一個人。或是一個小團體,也是有極限的時候。此刻。蘇翎的武力,與胡德昌等人的商業聯盟。正是這樣的關口,若想再此拓展,也僅僅只能走適才所說的這一條路。

  當然,如此粗略的構想,並且,以胡德昌等人的身份,即是管事,又是被管,本身便有不妥之處。就連大明朝廷,也有類似地迴避制度。但此刻蘇翎等人也顧不得許多,萬事總有個開始,即便有所弊端,也只能暫時忽視。等到商業學院培養出更多的人手時,才有可能予以解決。

  蘇翎見說得差不多了,便最後說道:「你們下去準備吧,其餘的事都可先放一放。你們辦得越快,這糧食等等便籌集的越快,眼下我們還能支持一陣子,後面的,可都指望著你們了。」

  「是。」胡德昌答應著。

  「銀子......」蘇翎望了望胡顯成,此刻祝浩運回地銀子還未清點,只有個大概數目,「先給你們二十萬兩,足夠你們應付一陣子了。你們先在鎮江堡內尋一處辦事的地點,先將牌子掛出來,銀子隨後便給你們撥過去。去吧。」

  胡德昌、嚴壽、傅升連忙行禮,轉身退了出去。

  屋內剩餘地人一起望向蘇翎,那胡顯成笑著問道:「大哥,莫非你祖上也是經商的?」

  蘇翎笑著搖搖頭,說道:「這都是逼出來的法子。當初只想著如何處置遼陽,卻沒細想這些人可都算是大戶、商人,這比村子裡的百姓難以處置。」

  趙毅成已經在心中琢磨過一陣子了,此時說道:「大哥,這個辦法雖好,可畢竟也得等上數月才能有結果。」

  蘇翎點點頭,說道:「按我想的,只要一個月內,能有商人弄到糧食,我們便就不怕時間長短。按胡德昌所說,朝鮮境內,還是可以暫時收集到的。」

  馮伯靈擔心不少,接口道:「朝鮮若是不許商人入境呢?」

  這是肯定的,作為一國,當然不允許蘇翎設想地那般如入無人之境。

  蘇翎冷冷地說道:「若是不允,我們便不客氣,直接派兵入境,到朝鮮國王眼皮子底下去要糧食。」

  「若是打起來,怎麼辦?」馮伯靈問道。

  蘇翎望著馮伯靈,說道:「馮大哥,你要高看了朝鮮。上次朝鮮元帥姜弘立地兵馬,已經讓其費盡力氣,朝鮮若是真有這個膽子,還會如今天這般境地麼?」

  馮伯靈不語了。當初鎮江水師,也有些肆無忌憚地欺負對岸朝鮮人的時候,只是從未進入到朝鮮內地罷了。

  蘇翎又說道:「馮大哥,你地水師留一部分在鎮江,其餘的都帶去旅順,我給你撥一部分糧餉,你到旅順便上岸佔據旅順口,繼續招募人手、船隻,等朝廷地消息一到,便前去接應糧餉器械。」

  「是。」馮伯靈應道。

  「馮大哥,這回遼陽一戰,南四衛逃亡的官兵、百姓數之不盡。你儘管去接管旅順,沿海一帶的船隻都全數接收到你的水師裡。另外,你派人在旅順駐守,兵源不愁,看你能招募到多少了。一旦船隻、人手足夠,便派出一部。到沿海各島收編人口,指定專人管帶。原有的官員一律令其往遼陽聽命,不聽招呼的,只管緝拿。懂我的意思麼?」

  「明白,膽子要大。」馮伯靈說道。

  這句話,讓在座的幾人都笑了起來。

  「那些女真戰俘如何安置的?」蘇翎望向胡顯成,問道。

  「一部分填補了那些屯田新村地空額,一部分我已發往黃骨島附近。」胡顯成答道。

  「黃骨島?」蘇翎不解。

  胡顯成解釋道:「那些勘測土地的管事。回報說,在寬甸土株三處可開四百五十餘頃,趙士溝三處可開一百二十餘頃,龍潭三處可開一千三百餘頃,浪水窪可開七百六十餘頃,長山累道可開一千二百餘頃,九平灣可開九百餘頃,這些都足夠再遷移數萬人居住墾荒了。另外。在黃骨島附近,也有二千餘頃的土地可供開墾。再說,那些女真人實在太多,我便將數千人前往黃骨島附近的農莊,那裡有五處都已屬於我們。正好將這些人去填補空缺。」

  「也好,這樣分散居住。也省心。」蘇翎說道。

  趙毅成提出一個問題,說:「大哥,郝老六是駐守金州,還是返回鎮江堡?」

  蘇翎答道:「要看努爾哈赤如何動作,若是還是這樣沒消息,郝老六便一路搜尋糧草、招募人手。直到金州為止。」

  「可惜我們人手不夠,不然金州可比鎮江堡的位置還要好。」趙毅成有些惋惜地說道。

  蘇翎無奈地搖頭。說道:「一步一步的走吧。眼下先解決好鎮江堡的事。金州嘛,怕是還得等努爾哈赤有進一步的消息才能肯定。我們看著金州不錯。那努爾哈赤也一樣知道。從瀋陽至遼陽,再到海州、然後沿海到金州。都是富庶之地,糧草、人手,都是吸引努爾哈赤地部分。努爾哈赤若是想恢復元氣,必然要再攻遼陽,然後不是向西打廣寧,便是向南下金州。這兩者怎麼都比攻打寬甸與鎮江堡有利,行軍方便不說,收穫也多。」

  「所以大哥選擇鎮江堡,就如當初一樣,我們還是躲在後面?」趙毅成說道。

  蘇翎看了看趙毅成,笑道:「說躲也行。不過,我們當初若不是躲著,怎麼有今日的雷霆一擊?」

  趙毅成笑著回到:「那鎮江堡不是又可以安慰一段日子?最好也能有個一兩年時間,到那時,大哥今日所說的,也該見到效果了。」

  蘇翎答道:「希望如此。我本想直接將遼陽棄掉,讓努爾哈赤暫居遼陽,這樣,一舉一動,我們都能知道。當初努爾哈赤在遼陽城內暗伏人手,我們也一樣可以做到。若是其將所有的女真諸申、阿哈們遷移到瀋陽、遼陽附近耕種,那就最好不過了。」

  馮伯靈又是不明白,插嘴問道:「那不是努爾哈赤有更多的田地可種麼?怎麼還是好事?」

  蘇翎笑著解釋說:「馮大哥,你想,眼下努爾哈赤仍然在山裡,不說我們去攻打,就是大明朝廷,也不敢輕易進山。若是到了遼陽、瀋陽,這便是到了明處。你說是在山裡打好呢?還是在遼沈一帶的平地一戰好說道進山作戰,或許蘇翎所部絲毫沒有畏懼之處,但大明朝廷的官兵可是沒有人敢說這話。但換到遼陽、瀋陽,大明官兵可是熟悉的很,至少在朝廷兵部地地圖上,各處地形地勢都是明明白白的標注著。這正好讓那些文官們調兵遣將有了用武之處。

  「再說,」蘇翎接著說下去,「當初努爾哈赤是怎麼襲擾遼陽、瀋陽的,我們依法照辦。且種糧可不是一月兩月的功夫,到秋收時,大明朝廷難道還調集不到數萬兵馬麼?倒時就算大明朝廷集兵於廣寧,不急著收復遼陽、瀋陽,努爾哈赤也會寢食難安,不解決廣寧一帶的兵,他是不會放心住在遼陽地。這樣一來,努爾哈赤反而處於我們與大明的夾擊之中,哪一邊,他也不敢輕動。」

  馮伯靈邊聽邊想,不由得為這般設想叫好。

  蘇翎接著又說:「可惜,袁大人非要在遼陽駐守。這廣寧一帶地兵又都調往遼陽,若是再一敗,損兵折將之下,廣寧可就沒多少兵馬可駐守了。」

  馮伯靈問:「你是說遼陽再敗,廣寧也可能丟掉?」

  蘇翎點點頭,說:「如今在遼陽的總兵李光榮,便是奉命駐守廣寧一帶防備蒙古人的,還有幾個游擊、守備。也都是廣寧一帶各堡的兵馬,這一次他們來的倒是快,大約是也想白白撈個功勞。但當真是將廣寧一帶都調空了。努爾哈赤若是動作快,形勢判斷正確,便可一口氣連下遼陽、廣寧。要知道,廣寧一帶的糧草,可比遼陽還多。」

  趙毅成聽到這裡,補充說道:「據說廣寧一帶地海邊。由海路運來地糧草、器械堆積如山,因為找不到更多地民夫搬運,都日曬雨淋了不少日子了。那樣一來,不是又白白給了努爾哈赤?」

  蘇翎笑而不答。

  馮伯靈卻急急地說道:「那我們怎麼辦?」

  蘇翎緩緩說道:「我們安撫百姓,打造器械。練兵強軍,然後。等待朝廷撥付的糧餉。」

  「怎麼?不打努爾哈赤麼?」馮伯靈問道,「難道就看著努爾哈赤得了遼陽,再得廣寧?」

  這時,祝浩小心翼翼地也插了一言,作為新近掌兵地主管,眼下參加議事,也算是有了發言權。

  「將軍。若是努爾哈赤得了廣寧一帶的糧草、器械。不是大增其力麼?」

  「對啊,」馮伯靈又將話接過去。說道:「若是這一仗打下來,肯定有不少降兵。少說也得一兩萬吧,再編進八旗,可不是更難對付?」

  「降兵越多越好。」蘇翎卻說了這麼一句,說完,看向趙毅成與胡顯成。這二位顯然沒有像馮伯靈與祝浩那般心急,一句話也沒有說,只耐心地聽幾人談論。對此,蘇翎暗自滿意,到底是跟隨自己很久的兄弟,不過,這馮伯靈與祝浩,還得多做解釋,才能進一步明白蘇翎地意圖。

  果然,馮伯靈問道:「為何越多越好?難道人多了還好打了不成?」

  「說的對。」蘇翎笑著說道,但卻沒有接著說下去,而是看向趙毅成,說道:「毅成,你來說說。」

  趙毅成想了想,便對馮伯靈說道:「據傳努爾哈赤練兵極為嚴格。傳說其練兵時,先挖一大坑,然後堆滿柴薪,點火焚燒,讓新兵從火上越過,若是敢於跳過去的,便收編為兵,若退縮者,立即斬首。所以,八旗兵無不敢於爭先死鬥。」

  「對啊。」馮伯靈卻不明白這與降兵有何關係,這不是說得更厲害麼?

  「可若是降兵多了,不管其怎麼練兵,在數月,甚至一年之內,這些降兵是不會與八旗兵一樣賣命死戰的,一旦戰場上形勢逆轉,怕是反水的人不會少。所以,努爾哈赤得到的降兵越多,甚至多到與八旗兵一樣,他便更不放心。不過,他也不得不擴從兵馬,以應付大明官兵。這樣,不論哪一部降兵出戰,他都得派一部八旗兵跟隨,以便掌控。這便將八旗兵分散,不會再如以往那樣,每戰都是八旗兵一起出動。」趙毅成是越說越有把握,看著蘇翎點頭,心知與蘇翎所料是一致的。

  「還有,佔據了瀋陽、遼陽,甚至再加上廣寧,還有赫圖阿拉老城,以及薩爾滸那一帶,這些大大小小的城可都要派兵駐守,經過這一回咱們這一鬧,相信努爾哈赤不會再空巢而出。這樣地地方,也不會交給那些降兵主守,必定也要分出八旗兵精銳駐紮。並且,李永芳不是又到了咱們這邊?那努爾哈赤要麼就殺盡降兵,要是留下,那疑心更重。定然再不會如上次遼陽那般,只留一些漢人降兵駐紮。」趙毅成說完,看著馮伯靈。

  馮伯靈想了想,說道:「這不等於原來遼東都司的法子,分兵駐守各城堡?」

  「你明白了吧?」趙毅成笑著說道,「所以,努爾哈赤得到的越多,就越不能向以往那樣集兵出戰。這實力,反而不如從前。」

  「真會如此?」馮伯靈隨時發問,心中卻已有八分信了。

  這樣的問話,當然不必答了,連祝浩都已聽懂了大部分。

  蘇翎微笑著又看向胡顯成,對其點點頭。

  那胡顯成便緩緩說道:「若是廣寧不落到努爾哈赤的手裡,我們又怎麼去接管廣寧一帶地土地呢?」
a600360 發表於 2010-2-24 19:41
明月東昇 第四十七章 大興土木
蘇翎初返鎮江堡頭一天召集的商議,一直持續到午夜過後,尤其是那些護衛們,直到深夜還被不斷地派往各處尋人。蘇翎幾人似乎毫無倦意,在那些護衛們看來,是個個神采奕奕,處於某種不為人知的興奮之中。

  第二日,鎮江堡外依然源源不斷地湧來遷移的百姓,大批騾馬、馱隊被人引導著到指定地點卸貨,而那些搭建木棚的士卒民夫依舊沒有停止工作,而糧食的發放也仍然持續著,絲毫見不到慌亂的情景,眼前這一切,讓那些後來的人略感心安,這倒不像是逃難,而的的確確是遷居。

  午時過後,場面上開始有了變化。

  最先是祝浩帶著數千士卒開始搭乘鎮江水師以及胡德昌船隊的船隻過江,往對岸的義州集結。然後是鎮江堡中走出上百人的隊伍,這些人抬著不少簡易的座椅,開始在人群之中散開,兩兩一組。不多時,幾付貼在木板上的告示,開始在人群中遊走。手執木牌的人還邊走邊叫,令想要種地的百姓往某處登記名冊,而另有人則高叫著經商者某處備案,至於工匠們,也有數十人給予按行業記錄姓名、家眷幾人等等事宜。

  這些人分別是胡德昌等人與胡顯成派出的人手,最初步的行動算是開始了。

  那些務農的百姓,被每百戶編成一組,然後便有人隨即將其帶離鎮江堡,向四周散去,在一日的路程之內安置。這些百姓均被告知會給予糧食分配,只要到了目的地,便有專人處置。其實只要等人員安置好了地點,這人手都不必愁,各家各戶都有壯勞力等待分派事情,再說,又是為自家辦事,哪兒能不盡心?是故住房、土地的劃分等等。只需一人帶領即可。好在這些百姓大多自家攜有鐵鍋等等較輕的家什,只要有個遮風避雨之處,便能安頓下來。當然建房還要花些時間,可在管事的帶領下,以數百人一起幹事,自是比自家獨自單干要快上許多。那些被分派到僅靠村屯的,更是得到村子裡原有百姓的幫助,這不論是否自願。自有人前來發佈命令。

  那些商人倒是最為簡單,登記名冊之後,便被命每家出一管事的人等候一處。大約也是每百人左右,便有人前來問話,凡是有胡德昌需要的人,便立即被派往鎮江堡內。

  工匠們一貫是聽侯招呼地,處置辦法也是類似,一些有些身份。或是名氣的工匠,也被招往鎮江堡內一所院子裡,等候有人前來問話。

  這些不過是胡德昌與趙毅成等湊集人手的序曲,很快,很多人便得到一定的指派。當然,好處便是在日後的安置中。給予優先考慮。

  第三日,鎮江新城的擴展便開始了。因蘇翎異想天開地想出了先建房後修築城牆的怪主意,所以這新城,便在緊挨著舊城牆處開始延伸。就在緊鄰鴨綠江邊,幾名騎兵托著長長的繩索,劃出好大一片地方,隨即有上百名臨時招募地人開始沿著繩索挖出一條淺淺的溝渠。然後又在數丈寬的另一面。也做好一條標記。這樣,總共畫出六大片土地。其中每一塊,都要比鎮江堡原來的寬廣。

  其中一塊緊挨著江邊的。被劃為作坊區,又被分為兩塊,一塊是工匠們的居住地,一塊則是作坊地址。這塊是沿著江邊一直延伸的,可以沒有盡頭的擴展,算是為以後留下餘地。所有地工匠都被帶到這一區域,在幾隊民夫的幫助下來時搭建建議棚屋,等能暫時住下所有的工匠家人之後,再開始修建正式的居所。

  此時胡德昌已經告知所有地商人。想購買鎮江堡另一側專門劃出地大戶居所地土地地。開始繳納銀子。劃定其範圍。這種價格幾乎算是白送。當然。面積也很大。足足比遼陽城內原居所要大上一倍。但價格還不到一成。這個價格標準也不知道胡德昌是怎麼定地。反正也不知道那些遷移來此地人家到底帶了多少銀子。總之這一塊屬於大戶人家居住地地方。足夠其建起深宅大院。

  同時。另兩塊被劃為一般百姓居所地土地。被按一定大小劃分成塊。分與那些拿不出多少銀子地百姓。當然也不是白分。但允許拖欠。這個屋基當然要小上很多。但大小一樣。別無差別。

  剩下兩片。是未來地商舖、酒肆區域。眼下還只能空著。當然若是其中有商人看得遠地。也可以隨時預定。這會兒當然價格便宜。若是等到大部分房屋都起建了。胡德昌自然會將價格加上去。這中間地分寸。蘇翎也無法得知。任由胡德昌等人去辦就是。

  劃分了區域。這剩下地百姓們便有了聚集處。很多已經得到地基地百姓。乾脆就住在自己地地塊上。先搭建其臨時住所。再想辦法修建屋舍。這兩天。所有地百姓部分貧富。大致都是如此。只不過那些巨富們從人既多。帶著行李家什也多。自然準備得要比一般百姓齊全。

  此時家中沒有餘糧地。都可以到指定地地點領取三日地口糧。至於柴薪一類地。也按每數十戶為一組。每家出一人。集體收集柴薪。供組內各家使用。當然大戶們不必擔心。僕從們都不必招呼。自去砍伐。不過。在人群中不斷游弋地騎兵們。一邊解決各種爭端。一邊警告這些砍取柴薪者。不得砍伐能用來修建房屋地樹木。

  此時。已不斷有來自朝鮮以及寬甸一帶地馱隊運送大批地糧食前來救濟。若是加上鎮江堡本身存儲地糧草。支撐兩月還是夠地。

  祝浩帶著數千士卒越過鴨綠江之後,便依蘇翎的吩咐,面見姜弘立,之後由無可奈何的姜弘立帶領,開始劃出蘇翎向朝鮮「借」到的土地。朝鮮國王自然做縮頭狀,既不說不同意,也不說可以。反正祝浩只管去做就可。在姜弘立的勸說下,祝浩倒是沒有採取過於激烈的手段,算是連搶帶買,不出一日便已到手不小的土地,旋即,第一批大明百姓開始渡江,到這塊土地上定居。

  隨後,祝浩還拿出銀子買下農具,糧食,耕牛等等,甚至有些連房屋都一併買下。有姜弘立的暗示,那些有多處家產以及居所的朝鮮大戶們,不得不忍痛割愛,將家產半賣半送地交給祝浩。當然,對於這種人,祝浩還算客氣,並允諾可以自由往來鎮江堡與義州之間,做什麼生意則隨便。這中間便又產生一些朝鮮商人的靈感,不待胡德昌派出的商隊出發,已經開始有商船往來於鴨綠江兩岸,甚至,有些漁民、一般朝鮮百姓,都拿出自己可以出售的食物、用品,往鎮江堡江畔的市場售賣。而自此,鎮江堡市場是極其興隆,包括買餅子的小販,都能賺上數倍的銅錢。

  要說明的是,蘇翎已經一小隊騎兵在市場處駐守,張貼榜文,嚴禁高價售賣食物、器皿,否則重則斬首,輕則用不許往鎮江一帶經商。這條禁令,至少眼下看來頗為有效,這位蘇將軍,那可是威名遠揚之人,誰敢去觸碰虎威不成?

  因修建房屋需要大量的木材,那些聞風而動的商人,開始主動向鎮江堡奔來,僅朝鮮境內的木材商人,便有數十人之多。由此還帶動了朝鮮境內的鐵匠、木匠等等,連釘子這類必須之物,在蘇翎的工匠作坊還沒影子的時候,就已經在市場上可以見到。隨後,金州一帶以及寬甸、甚至遠自千山堡一帶的百姓,也開始帶著各自商品向鎮江堡聚集。

  當然,最初這些商人的生意並不好,但等到所有人都已能夠有一片遮風避雨的地方之後,正式的修建便開始了。大批的木匠、鐵匠以及壯勞力被僱傭,先有蘇翎出銀子,修建工匠們聚集的那一區域,購買大批的木材、鐵釘、繩索以及各種工具,然後,那些大戶們也開始拿出銀子,招募人手,修建自己的住宅。至於一般的百姓,則暫時還只能用力氣換些養家銀子,他們的住所,還要登上一陣子,蘇翎才會予以安排。當然,這是人手問題,隨著大興土木的延長,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到鎮江堡來,人們都知道這裡有銀子可賺,且還可以買到各式各樣的家用品,尤其是朝鮮那邊的百姓,因此時鴨綠江已經處於開放狀態,自己隨意進入鎮江堡的大明境內,尋一份工養家餬口。此時蘇翎便再次招募一隊,動手修建平民們的房屋。

  平民百姓的房子暫時免費修築,但每一戶住進去的人,都將償還這些費用,只是蘇翎將期限定的很長。不僅如此,蘇翎還發出榜文,令這些住進房子的人家,儘管各展所長,開店舖或是小酒肆一類的,一律暫免全部費用,只等萬事都辦妥了,再行收取稅銀。

  這些工程將持續很長時間,不過渡過最初的雜亂之後,尤其是劃分區域以後,便逐漸進入按部就班狀態。那些區域之間預留出的寬敞的大道上,入夜不停地往來著各式各樣的商隊馱隊,大車、騾馬連綿不斷。此時,距離蘇翎返回時,還不到半月,這數萬人的百姓,已經進入所希望的狀態中。

  這讓蘇翎將一顆懸著的心放下,轉而面對麾下的官兵們,而此時,遼陽的袁應泰,將朝廷的嘉獎快馬送至,蘇翎將得到什麼呢?對朝廷寄予的希望,是否能得到滿足?尤其最為需要的糧餉、器械。而就在同一天,李永芳在安靜不少日子之後,再一次向蘇翎展示其應有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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