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重生] 重生之衙內 作者:不信天上掉餡餅 (已完本)

   關閉
Nineider 2010-1-9 11:21:53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28 3634465
Nineider 發表於 2010-1-9 12:10
重生之衙內‧ 第三十二章 人大代表(一)

    不知不覺間,到了一九七八年三月,穿越回來差不多一年半時間了。除了腦袋里的英文、俄文單詞和“子曰詩雲”塞得更多一些,沒其他起色。因為不住公社了,也沒辦法再幫方文惕修無線電,財源斷絕,讓我很是郁悶了一陣。不到十元錢的“個人總資產”,買了幾個“明錢”後,只剩下五元,縮水嚴重。嚇得我不得不緊縮銀根,節約開支,不敢亂花一分錢。

    上輩子穿越之前正踫上全球經濟危機,老板雖未裁員,卻是狠卡我們這些工薪族的薪水,上有老下有小,經濟的窘迫可想而知,套用一句俗得不能再俗的話說就是“恨不得一分錢要掰成兩半花”,誰知穿越之後竟然更慘,掰成兩半花總歸還是在花,現在我壓根就不敢動。

    這事整的!

    人家是一輩子窮困潦倒,我呢,兩輩子沒闊過,市儈一點不為過吧?

    老爸越發悠閑起來,甚至被嚴玉成硬拉著去河邊、水庫坐了幾回,也不知是釣魚還是釣雪,反正魚是沒見過影子,感冒倒染過一次。

    不管有沒釣到魚,我是很支持老爸去釣魚的。理由前面已經講過,釣魚能化解浮躁之氣。老爸要想在仕途繼續混下去,這個轉變是必須要完成的。他與嚴玉成的性格讀沖動了些,很難做到互補。

    三月,向陽縣即將召開人代會。大革命期間,許多事情亂了套,人民代表大會制度也受到一定沖擊,但事關國家根本政治體制,還是堅持了下來。

    歷年的人代會,都是向陽縣政壇的一大盛事。倘若沒有那個停職反省,嚴玉成是定要當選為人大代表的。老爸排名落到最後,未必一定能選上,卻也大有希望。

    如今是鐵定沒戲了。

    眼看老爸表面悠閑,實則焦急的情形,我很想告訴他,最遲五六月份,那篇著名的《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的文章,便要刊發出來。那時候,嚴玉成和老爸的政治窘境,不說立即得到徹底改變,起碼也不再是孤立無援。

    周先生說過,從政的人,要識大體明進退,關鍵時刻要一往無前。這話很有道理,但還不全面。還有一項本事,從政的人也是必須具備的,那就是要能忍!

    忍常人不能之忍。方能成常人不能之業。

    不過是停職反省。工資照拿。如果這點委屈都不能熬過去。我看老爸還不如回去搞修理。

    想透了這一層。我便氣定神閑。不再為老爸著急。

    然而我不著急是一回事。另外卻有人著急。

    這個人便是五伯。柳家山大隊黨支部書記柳晉文同志。

    五伯與老爸雖是族房兄弟。但真論親疏。恐怕要上溯六代。平日里來往也並不密切。不過自從老爸當上紅旗公社副主任。五伯地態度就迥然不同。倒不是說五伯是個勢利小人。相反。五伯非常正直。他看重老爸。是因為覺得老爸是整個柳家族房地希望。假設老爸真能在政界出人頭地。柳家族房地振興便可預期。作為族房地領頭人。五伯一直將振興柳家當作頭等大事。

    不成想老爸的仕途卻極其坎坷,一停職便是大半年。五伯十分焦慮。然而他不過是個大隊支書,連個芝麻綠豆官都算不上,踫到這樣的事只能干著急。

    人代會即將召開,五伯認為機會來了。

    “晉才,我有個想法……”

    五伯是晚間來的,剛接過老爸遞的一支“飛鴿”,凳子尚未坐熱,就迫不及待將自己的想法往外端。

    “碧秀,給五哥倒茶。”

    馬上就要插秧,老媽也抽空回了一趟家。老爸見五伯急不可耐的樣子,還是不願缺了禮數,待到老媽倒了茶水上來,這才對五伯說道︰“五哥,你有什麼事只管說,我洗耳恭听。”

    “碧秀也回來了,剛好,來一起坐坐,商量商量。”

    老媽見五伯挺鄭重其事,便即在一旁坐下。我早已放下《傲慢與偏見》,搬了小板凳靠過來。

    “晉才,是這樣的,這人代會馬上就要開了,我想選舉你為柳家山大隊的人大代表。”

    老爸大吃一驚。

    “五哥,這可使不得。選人大代表,上頭可是有規定的。”

    “我知道……”

    “咱們柳家山的人大代表,一向都是五哥你吧?”

    “沒錯,自打當上支書,柳家山的人大代表就一直是我,嗯……有十六七年了吧。”

    “那這次上頭改了意思?”

    “沒有,上頭的意思,還是我。”

    老爸就苦笑起來。

    由于眾所周知的原因,向陽縣人大代表的選舉,候選人歷來都是上頭先指定了的。縱算是大革命期間,這一點也從未變過。

    “五哥,既然上頭還是這個意思,咱們私自改了這規矩,怕是不妥當吧?”

    “我也知道不妥當呢。”

    五伯是個直性子,倒也並不拐彎抹角。

    “但是他王本清不讓你出頭,我偏就不服這口氣。晉才,五哥知道,你沒犯什麼錯誤呢,無非就是不照他王本清那一套做。縣里他王本清說了算,咱管不著。但柳家山的事,也輪不到他王本清插手。我就要讓他知道,這人民群眾心里,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不禁暗暗叫好,兩眼爍爍生輝。論膽色,五伯真是沒說的。

    老媽擔憂地道︰“五哥,這樣做行嗎?上頭要追究起來,怕是……”

    “怕是我這個支書都做不成,是嗎?”

    老媽也不避諱,點了點頭。

    五伯哈哈一笑︰“碧秀,我知道你是怕我擔責任呢。不過我也告訴你,不管換誰來做支書,咱柳家山的事情,還得我柳晉文說了算。”

    這話一點沒錯。柳家山大隊柳姓人口佔了一半,作為柳家的族長,無論五伯做不做支書,要動搖他在柳家山一言九鼎的權威,恐怕至少要等老爸做了公社主任之後才辦得到。而且那也是柳姓領頭人正常的新老更替,外人是萬難插得上手的。何況就算老爸做了公社主任,也只是在外頭風光,柳家山的事情,還得五伯去料理。

    老爸還在猶豫,五伯已經定下了調子。

    “就是這麼說定了。晉才已經停職大半年,如果再不出個頭露個臉,弄出點聲響,怕是要被人家忘記了。”

    老爸全票當選為柳家山大隊人大代表,張木林驚得目瞪口呆。

    自從老爸停職反省,他事事小心,緊跟縣革委的步伐,倒也得到些表揚,王本清和崔秀禾都表示滿意,日子過得還算平穩。

    他好不容易熬上正職,提拔暫時是不想了,只要能平平穩穩將這個革委會主任做下去,幾年之後,論資排輩,也能再上一個台階。一切順利的話,退休前混個副縣團級的待遇也不能說全然沒有希望。至于實權副縣團級,他卻是從未想過。

    自己是塊什麼樣的料,自己知道。

    可是這個柳晉才,偏偏不肯讓自己省心。

    人大代表!

    人大代表是你能做的嗎?你一個犯了路線錯誤的基層干部,老是折騰什麼呀?上級只讓你停職反省,沒有開除公職,更沒有開除黨籍,已經夠寬大的了,你柳晉才還想怎樣?要是轉回去兩三年,不給你扣上一頂“反革命”的大帽子才怪!

    埋怨歸埋怨,張木林也知道,這個事情得趕緊上報。不然的話,真要讓老爸出現在向陽大禮堂的人代會上,王本清第一個饒不了他。假如老爸存心找茬,在會上再弄出點什麼動靜,讓王本清下不來台,他這個剛做了不到一年的公社主任,怕也就到了頭了。

    王本清得到報告,是否生氣不得而知,以他的性子,只怕不會當面表露出來。無論如何,在外人眼里,嚴玉成或許勉強夠資格做他的對手,柳晉才嘛,還差了點火色。

    崔秀禾卻是次日一早就驅車趕到了紅旗公社。

    張木林也清楚縣里一定會重視這件事,只是沒料到重視到了這般地步。崔秀禾本就是性格火爆的造反派出身,哪里會給張木林好臉色看?

    張木林挨了一頓好訓,走出辦公室時臉色卻不見得如何沮喪,相反倒還有幾分輕松,只是一迭聲招呼辦事員趕緊去柳家山召柳晉文前來公社。

    嘿嘿,訓就訓吧,崔秀禾還真不難對付,桌子一拍,一陣粗話罵過,就將所有事情都攬到了自己身上。柳晉才已經夠難纏的了,柳晉文?紅旗公社二十一個大隊支書,張木林最怵的就是柳晉文。哼哼,崔主任要充大頭蒜,就讓他去見識見識柳晉文的手段。

    結果如何,張木林卻是不用操心了。既然你縣上的大領導都出了面,跟我小小的公社主任還有球干系?事情真搞爛了,王本清也怪不到自己頭上來。

    辦事員提醒張木林道︰“主任,柳家山離這里十來里地,這騎著單車去,一來一回,最少要兩個小時,崔主任能耐得住性子?”

    張木林一拍腦袋。

    這話說得是。要是王本清,或許還能耐得,崔秀禾卻是定然耐不住的。這兩個小時里,自己不知要挨多少訓斥。

    雖說是上級領導,訓斥能不挨還是不挨為好。

    張木林又轉身回到辦公室,陪著笑臉請示道︰“崔主任,柳家山離這里不近,一來一回要兩三個小時,你看是不是……”

    崔秀禾眼珠一瞪︰“怎麼,難道還要派車去接他?他柳晉文一個大隊支書,架子比地區領導還大?”

    張木林腹誹不已,卻不得不讓自己的笑容看上去更懇切一些。

    “不是不是,他柳晉文哪能在崔主任面前擺什麼架子呢?我這不也是怕你領導等得太久不合適嗎?”

    崔秀禾不耐煩地一揮手︰“快去快去,就讓他拿一回大!”

    不料吉普車司機也很有脾氣,硬是不肯動。

    “喲 ,張主任,你們紅旗公社還真是出人才呢,一個小小的支書,也要我接送?告訴你啊,就是縣上的副主任,要用車也還得排隊呢。”

    張木林恨得直咬牙齒,卻也不敢當真翻臉。縣革委統共就這兩台吉普車,除了王本清和鄭興雲,就是唐海天要用車也得提前打招呼。兩名司機自恃是領導身邊的人,架子有時比領導本人還大。真個得罪了他們,得便還不得經常在領導面前打自己的小報告?

    張木林無奈,只得繼續陪笑臉,好話說了一籮筐,又叫辦事員去合作社買了兩包“大前門”塞給司機,這才請動了人家。

    “崔主任來了公社?要見我?嘿嘿,周干事,麻煩你轉告崔主任,我們大隊正在搞春耕生產,沒空!”

    五伯明明在我家堂屋里和老爸談天說地,卻當面說瞎話,我偷著直樂。

    周干事神情尷尬。

    五伯是出了名的臭脾氣,周干事盡管參加工作時間不長,也早有耳聞。在柳家山的地頭上,他可不敢擺公社干部的架子。沒的自討沒趣。何況老爸就在旁邊,雖是停職反省,好歹掛著紅旗公社革委會副主任的名義,算是他的上級。

    “柳支書,崔主任大老遠從縣里來了,人家是上級領導,你再沒空,也得給幾分面子不是?”

    “哼,面子重要還是春耕生產重要?崔秀禾要想見我,自己不會到柳家山來?”

    我暗暗乍舌。五伯的脾氣,怕是和周先生有得一拼。真要去了公社,也未必有好果子給崔秀禾吃。

    周干事人年輕,卻很機靈,眼見五伯油鹽難進,立即轉而向老爸求援。

    “柳主任,你看這個這個……我就是個跑腿的,這事真是為難呢……”

    老爸心腸軟,還不習慣在下頭干部面前拿大,見周干事說得可憐,不免動了惻隱之心。

    “五哥,既然崔秀禾到了公社,事情總要跟他當面鑼對面鼓說個明白,也不要讓周干事為難……”

    老爸開了口,五伯倒爽快。

    “好,我就跟你們去一趟公社,難道他崔秀禾能把我吃了?”

    周干事大喜,連忙小跑到公路上幫五伯打開了車門,十足殷勤。

    “五伯,我跟你一道去。”

    “你……”

    五伯一怔,見老爸點了點頭,便說道︰“也好,五伯帶你去公社買糖吃。”

    周干事只求五伯不再犯 ,自然不願在我這個小屁孩身上橫生枝節。

    “好好好,一起去一起去,到了公社,叔叔先帶你去買糖吃。”
Nineider 發表於 2010-1-9 12:13
重生之衙內‧ 第三十三章 人大代表(二)

    五伯脾氣不好,崔秀禾也不是善茬,兩個火爆霹靂的人一見面,又是一件無法調和的事情,氣氛的融洽程度可想而知。

    好在周干事一下車就急匆匆領著五伯往張木林的辦公室去,倒沒提起買糖的事。不然我還真找不到理由推搪。我可不想因為幾顆糖錯過一出好戲。

    五伯昂首挺胸,那樣子,倒像去參加一場盛宴,而他正是這場盛宴的主角。

    路不好走,吉普車來回也花了四十來分鐘時間,崔秀禾已經等得頭發都豎了起來,渾身憋著氣,張木林被他訓得暈頭脹腦,不住小聲檢討。見到五伯進來,張木林長長吁了口氣。

    “崔主任,這就是柳家山的柳晉文。”

    崔秀禾濃濃的眉毛頓時倒立起來,滿眼不善,瞧神情是想一口將五伯吞了下去。

    五伯見了這架勢,冷冷看他一眼,居然連個招呼都不打。

    張木林倒吸一口涼氣。他原知道這事不好辦,卻也沒料到五伯會是這麼個態度。崔秀禾粗點,正經是縣革委排名第四的副主任,位高權重呢。柳晉文這老倌,譜也擺得忒大了些。

    “老柳啊,這位是縣革委崔副主任,特意來公社了解一下你們大隊人大代表的事情……”

    五伯冷淡地道︰“我們大隊選舉人大代表,是我們自己的事情,怎麼要縣里領導操心了?”

    打定主意選舉老爸為人大代表。五伯就鐵心要鬧一場。便是王本清親自前來。也未必會給他什麼好臉色。更別說崔秀禾了。

    張木林還待再說。就听得“砰”地一聲大響。崔秀禾一掌拍在桌子上。隨之是一聲氣急敗壞地怒吼。

    “柳晉文。你好大地膽子!”

    甫一見面。崔秀禾立即發作。將張木林幾人都嚇了一跳。

    我在門外暗暗撇嘴嘆氣。這個崔秀禾還真是不長進。上回在紅旗公社吃了癟。也不肯換換方式。還是這種動不動就拍桌子搞下馬威地老一套。

    這種水平地造反派干部老是佔據那麼重要地位置。真不是個辦法!

    五伯冷冷瞥了怒火沖沖的崔副主任一眼,索性坐了下來,一言不發。五伯原本不是如此沉得住氣的性子,這都是和老爸事先商量的結果。倒也不知道來的一定是崔秀禾,只是商量如果縣里來的領導發脾氣的話,五伯就用這種冷淡的招術應對。

    此招用在別人身上或許效果尚不明顯,用在崔秀禾身上卻是立竿見影。

    哪怕五伯當場頂撞,和他拍桌子干架,崔秀禾都覺得好受一些。五伯擺出這架勢,就是根本未將他崔秀禾放在眼里。崔副主任焉能不抓狂?

    “你……你說,你們柳家山這次人大代表的選舉,是怎麼回事?”

    崔秀禾愈是氣急,五伯愈是冷靜。

    “崔副主任,柳家山大隊人大代表的選舉,有什麼不合法的地方嗎?”

    五伯一字一句,特意將崔副主任那個“副”字咬得很重。但相比他後面說的“合法”這兩個字來,這個“副”字給崔秀禾的沖擊直可忽略不計。

    那時節,基層干部講的大都是“合不合理”,“合不合政策”,法律意識都相當淡薄。崔秀禾萬沒料到“合法”這個字眼,會從一個五十幾歲的農村支部書記嘴里講出來。

    “什麼合法?”

    崔秀禾完全是下意識地問了一句。這句話一說出口,連他自己也有點不好意思。堂堂縣革委副主任,問出這種話來,像話嗎?

    張木林和周干事都不免側過頭去,不讓崔秀禾看到自己臉上尷尬的神情。

    “我國《憲法》第四十四條規定……”

    五伯不徐不急地說道。

    這部《憲法》卻是周先生幫忙找出來的,一九七八年版《憲法》,三月五日正式頒布。我雖是穿越回來的,對這個也不是很清楚。

    崔秀禾不容五伯將話講完,轉向張木林道︰“我問你,你們公社給柳家山大隊定的人大代表候選人是哪個?”

    張木林一點都不想夾在崔秀禾與五伯之間,只是實逼此處,不得不答道︰“就是柳晉文本人。”

    崔秀禾“哼”了一聲,問五伯︰“柳支書,你入黨多少年了?”

    我在門外听崔秀禾這麼問,就知道他準備繞開《憲法》,拿組織紀律說事。事實上崔秀禾在此之前也確實從未踫到有人拿《憲法》和他說事。

    五伯一挺胸,昂然道︰“二十五年了,我五三年入的黨。”言下甚為驕傲,隨即反問道︰“崔副主任哪一年入的黨?”

    我差點笑出聲來。

    五伯這一軍將得厲害。崔秀禾今年不過四十三四歲的樣子,怎麼算也不可能比五伯的黨齡長。

    果然一論到資歷,崔秀禾的氣勢便為之一挫,訕笑道︰“柳支書,你是老黨員了,黨的組織紀律,該當比我還清楚。公社定你為人大代表候選人,那是黨和組織對你的信任,你怎麼能擅自改變呢?這不是將黨的組織紀律當兒戲嗎?”

    “崔副主任,我怎麼將黨的組織紀律當兒戲了?選舉柳晉才為人大代表,不是我柳晉文一個人的事,是柳家山大隊全體社員決定的。我國《憲法》第四十四條規定,公民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

    《憲法》是對付崔秀禾的最好武器。

    “你……”

    明知是五伯從中搗鬼,偏又找不出理由來反駁。崔秀禾氣得在房間里走來走去,不住喝水。

    眼見得成了僵局,張木林雖是十二分不情願摻和,卻也不得不盡地主之誼做做調和工作,勸崔秀禾他不敢,只有勸五伯了,怎麼說也是自己手下的人。

    “這個,晉文支書啊,柳家山大隊全體社員的決定,我們當然要尊重。但是上級的意見,我們也不能忽視吧?你在柳家山威望高,社員們都信賴你,這個大家都是知道的……”

    張木林比崔秀禾圓滑多了,上來就先灌一碗迷湯再說。

    五伯倒沒跟張木林擺譜。都說縣官不如現管,五伯盡可以與崔秀禾頂牛,張木林的面子,卻是不能不給。而且人家張木林也沒跟晉才過不去,犯不著將他也得罪了。

    “張主任這是夸我呢。我一個農村老倌,有什麼威望?”

    “德高望重,德高望重,哈哈……”

    為了要說服五伯,張木林都有些口不擇言了,挑著好听的話就往五伯身上堆!

    “晉文支書啊,你看,這個整個向陽縣,也沒有听說公社指定的候選人落選的,這個先例怕是不好開啊。上級知道這回事,可是狠狠批評了我張木林,你知道,我這個主任難做呢……要不你回去做做群眾的工作,還是選你做人大代表吧?就當是幫我一個忙,行不?”

    “張主任,這可不好辦啦。不是我不肯幫你的忙。這個工作我自己去做怕是不好呢。你想啊,要公社定的候選人是別個,我還好說話。這定的是我自己,人家都不選我了,我還怎麼去做工作?張主任,我們要相信群眾呢,群眾選柳晉才同志,總是覺得他比我做得好。”

    我在心里暗贊。五伯這十幾年支書,可真不是白做的,一番話說得有理有節,滴水不漏。

    張木林想了想,說道︰“晉文支書,工作還是要靠你去做……”

    “這個柳晉才,是紅旗公社的干部吧?柳家山大隊選舉他做人大代表,合不合適?”

    崔秀禾突然說道。

    這一點確是問題,可惜我已先想到了,叫老爸專門咨詢過周先生和嚴玉成,嚴玉成又咨詢過縣里的熟人,得到的答復是沒有問題,老爸完全有資格當選為柳家山的人大代表。不然的話,鬧騰了半天,要落個“不合法”,就太不劃算了。

    但張木林顯然沒從這方面想過。他是老資格的基層行政干部,經驗盡自有的,卻也只知道一切遵循上級指示辦事,對法律基本上兩眼一抹黑。

    “這個,我看還是叫公社人大的趙主席來問一下的好。”

    “快去快去。”

    崔秀禾不耐煩地揮揮手。他此來紅旗公社,是得了王本清嚴令的,非得將柳晉才的人大代表抹掉。王本清可不希望在縣里的人大會上再遇到什麼尷尬場景。上次干部大會和縣革委主任會議的表決結果,已經很讓王本清沒面子,幾乎要動搖他在向陽縣的根本。便算柳晉才在人代會上不吭一聲,單單他一個停職反省的基層干部當選人大代表這件事,對王本清打擊也是不小。寶州地區的領導毫無疑問會懷疑他在向陽縣的控制能力出了問題。一旦一個縣的一把手被上級質疑領導能力,那麼呆在這個位置上的日子便也屈指可數了。別人不說,鄭興雲絕不會放棄這個大好機會。

    這次再搞不定,崔秀禾都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自己的“恩主”。再說他自己的仕途是和王本清緊緊捆在一起的,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絕無騰挪閃避的余地。

    紅旗公社人大趙主席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估計是在公社主任的位置上退下去的。他對崔秀禾的態度倒還過得去,透出一定的尊敬。想必他自己雖然不指望再進步,子女親戚總還有求崔秀禾的時候。誰也不會吃飽了沒事干老頂撞著縣革委副主任好玩。

    “崔主任,你好你好……”

    趙主席雙手握住崔秀禾的手,使勁搖晃。

    趙主席的巴結讓崔秀禾心情略好一點,找回些縣里領導的良好感覺,所以並未急著將手抽出來,任由他使勁搖了一陣,這才說道︰“趙主席,木林同志剛才應該跟你說了吧?怎麼樣?”

    趙主席神情一滯,有些尷尬。

    “這個,崔主任啊,柳晉才同志當選柳家山大隊的人大代表,程序上……問題不大啊……”

    崔秀禾氣惱地將手抽出來,狠狠盯了張木林一眼。

    張木林頭皮一陣發麻,不得不將求援的眼光望向五伯。

    五伯鐵了心要鬧一場,任誰的面子都不會賣的。便是王本清親自前來,也一樣叫他吃癟。對張木林的求援當然也就直接無視了。

    “既然程序上沒啥問題,那麼張主任,我回去了啊。春耕生產忙得很呢。”

    五伯站起身,拍拍屁股,抬腿就往外走。

    呵呵,五伯拍屁股的動作也是瀟灑無比啊!在我仰慕的偶像中,又加上了柳晉文的大名。

    “哎哎,晉文支書,你等一等……”

    張木林見五伯這就要走,不覺大急。崔秀禾大老遠打縣里趕過來,什麼事情都沒辦成,倒給五伯搶白一頓,就這麼走了,崔秀禾不知會怎樣收拾他。

    “哈哈,張主任,你們公家人端著鐵飯碗,吃喝不愁。咱們農民,可不敢耽誤了農時……要是崔副主任沒意見,我還想要小包車(柳家山方言,吉普車的當地稱呼)再送我回去呢……”
Nineider 發表於 2010-1-9 12:13
重生之衙內‧ 第三十四章 人大代表(三)

    各公社參加縣人代會代表的名單擺放在縣革委主任王本清的桌子上。

    “柳晉才”三個字,深深刺痛了王主任的眼球。他拿起筆來,狠狠在老爸的名字上打了一把大大的“×”,然後一把將紅鉛筆撅成兩段。

    崔秀禾躬身站在辦公桌前,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盡管他是王本清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畢竟是縣革委副主任,平日在王本清面前,也不是這麼膽顫心驚的。但這件事未能辦妥,柳晉才突破層層關卡,終于成為縣人大代表,令他自覺有負王主任的信任,不免加倍小心。

    一貫喜怒不形于色的王主任居然撅了鉛筆,看來是動了真怒。

    “你原先不是說,柳晉才最多也就能參加紅旗公社的人代會嗎?現在怎麼解釋?”

    崔秀禾擦了把汗,沒有解釋。

    紅旗公社原本只有五個參加縣人代會的名額,所以柳家山大隊選舉柳晉才為人大代表,崔秀禾親自出馬做工作未果,倒也並不十分緊張。只要能在公社的選舉中攔住柳晉才,不讓他參加縣人代會,問題也就不至于過分嚴重。

    紅旗公社巴掌大的地方,能翻得起什麼天?

    誰知公社選舉的時候,柳家山、麻塘灣等臨近的七八個大隊的代表,又是一致推舉老爸為縣人大代表。待崔秀禾得到報告,選舉已經完成,老爸高票當選。

    崔秀禾氣得咬牙切齒,在電話里大罵張木林窩囊廢。

    張木林滿腹委屈。

    選舉前。他其實是做了不少工作地。那些大隊干部一個個點頭不迭。都說會按照縣里和公社地指示辦。請張主任放心。誰知到選舉地時候。老爸往代表中一站。掌聲如雷。事情就全顛倒過來了。

    說來說去。還是“稻田養魚”在作怪。

    去年紅旗公社所有大隊都嘗到了“稻田養魚”地甜頭。盡管縣里有禁令。許多大隊卻並不打算老老實實照辦。一開春。就私下里購進魚苗。整修水田。準備再次大干一場。個別膽子大地大隊。甚至打算將養魚地水面擴大到四十畝或者更多。

    除了實際地利益誘惑之外。另一個重要地原因在于去年縣里禁止“稻田養魚”地文件含糊其辭。對于禁止地理由表述得不夠透徹。主要“罪狀”是“滋生**”和“投機倒把”。並沒有說“稻田養魚”本身有太多地不是。大隊干部們就想。只要控制好分配和出售地環節。不“**”不“投機倒把”。養肥了魚自家吃。那就問題不大。

    我國地農民一貫老實本分。照理是不會隨意違背上頭命令地。假如違背命令地後果十足嚴重。那麼縱算利益再大再誘惑。他們也不敢擅越雷池一步。

    怪只怪縣里的文件,給人留了鑽空子的余地。

    但他們還是不大放心,又不約而同地將老爸推了出來。反正“稻田養魚”的始作俑者便是老爸,將他推上縣人大代表的位置,縣上要處理,也得先處理他。到時大不了縣里再下一個禁令,將公社的頭頭們批評一通。所謂法不責眾,難道縣里還真能將紅旗公社二十一個大隊的支書大隊長都撤了不成?

    說到底,大家也只是多養了幾條魚,並沒犯什麼滔天大罪呢。

    兩造里一湊,老爸這個縣人大代表當選得輕松之極,令崔秀禾張木林等人大跌眼鏡。

    事情的經過,崔秀禾已經原原本本向王本清匯報過。王本清此刻再問,不過是宣泄一下怒氣罷了。

    “王主任,其實……柳晉才當選這個人大代表也沒啥關系……”

    “嗯?”

    王本清有些凶狠地盯著他。

    崔秀禾心里一寒,仍然壯著膽子說道︰“縣人大代表只是個虛餃,又沒有實際的行政級別。他柳晉才一個停職反省的基層干部,諒必也不敢在人代會上胡亂說話……”

    “你懂個屁!”

    王本清毫不客氣地打斷他,粗魯地罵道。

    “這個柳晉才就是個刺頭,二百五。你在他手頭吃虧難道還少了?保不準他在人代會上又耍什麼花招。地區周主任可是說過了,如今局勢微妙,一定要控制好向陽縣的局面,一點亂子都不能出!”

    “那……那怎麼辦?”

    崔秀禾一籌莫展。

    “蠢貨!你自己惹下的事情,還有臉問我怎麼辦?”

    怎麼成我惹下的事情了?

    崔秀禾不由一愣,深感委屈。自己可是分管宣傳的副主任,人大的事情,與自己何干?

    盡自心里委屈,崔秀禾可不敢表露出來,只是陪著笑臉點頭。心中卻暗暗松了口氣。王主任肯開口罵人,就證明還認他這個親信心腹,沒將自己當外人看。

    “如今他已經選上了人大代表,再要抹掉怕是有些為難。不過,我們也還是有辦法的……”

    崔秀禾本想賣個關子,見王本清神色不善,連忙說出了自己的辦法。

    “……只要不讓他參加縣里的人代會就行了。”

    “他沒災沒病的,你怎麼讓他不參加人代會?”

    “他現在是沒災沒病,等到縣里召開人代會的時候,能不能沒災沒病可很難說。這人,誰沒個頭痛腦熱的?”

    崔秀禾咬著牙,惡狠狠地道。

    王本清眉頭一跳,冷冷道︰“你想怎麼樣?可別亂來啊。如今可不比前幾年,不能隨便動用專政手段。再說他現在已經是人大代表的身份,就算真的有啥不干淨,公安機關要采取強制手段,還得先將他的這層皮扒掉。這個程序,你不懂嗎?”

    “哼,對付他柳晉才,也未必一定要用到專政手段!”

    崔秀禾眼楮一眯,露出了流氓嘴臉。

    “那就更胡鬧了!你以為還是文化大革命啊?用你造反派那一套?不出事就算了,要是把事情鬧大了,看你怎麼收場!”

    “那……”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崔秀禾徹底沒了主意。

    王本清眉頭緊皺。他身為縣里的一把手,並非當真拿老爸沒辦法。說到底,老爸當選為縣人大代表,最主要的還是削了王本清的面子。若不顧一切地蠻干,事情不可避免會鬧大。柳晉才如今可頂著“省里名人”和“人大代表”的雙重身份。稍一不慎,捅出了向陽縣去,可就不是他王本清能控制得了的。若因此引起地區乃至省里的關注,更是得不償失。

    鄭興雲他們,正等著看自己的好戲呢!

    鄭興雲?

    王本清剎那間眼楮一亮。

    “好了,你出去吧,這事情你別管了。”

    如果換了別人,此刻必定如蒙大赦,走人不迭,半刻也不會遲疑。崔秀禾卻有些猶豫,覺得自己未盡到責任,就這麼走了,問心有愧。

    “主任,這……”

    “行了行了,你去吧,我自有主意。”

    王本清的臉色和語氣都柔和了一些。崔秀禾便有千般不是,這份忠心足堪嘉尚。

    “老鄭啊,來了,請坐請坐!”

    見鄭興雲走進辦公室,王本清笑容滿面站起來相迎。

    鄭興雲就滿腹疑竇,不知王本清葫蘆里賣的什麼藥。這位主任,以前就算是面子上,也未曾如此客氣過。自己進他辦公室,最多就是皮笑肉不笑地點個頭,屁股都不會挪動半點。今天難道刮錯了風向?

    “王主任,召我前來有何指示?”

    鄭興雲接過王本清親手泡好的儼茶,驚疑不定。

    “瞧你說的,咱們倆,談得上什麼指示不指示?這麼說,可就見外了。”

    王本清笑呵呵的,在旁邊的沙發上落座。

    平日里,你老小子一把手的架子可是端得十足。這會子耍什麼花招?

    鄭興雲不以為然,臉上卻絲毫沒有表露出來,也和王本清打起了哈哈。

    “老鄭啊,人代會馬上就要召開了,各區和公社的班子,還有縣直機關的一些班子,也該調整一下了吧?今天請你來,就是想和你商量商量。咱們先通個氣,才好上主任會議上討論。”

    調整班子乃是大事,一二把手先商議一下,原本無可厚非。只是王本清往日將干部任免大權抓得死死的,生怕別人染指。自己雖是分管組織人事的二把手,騰挪的余地也不大。今天一反常態,主動邀請自己商量,必定有異。

    鄭興雲心中疑慮更甚,口里卻說得極是客氣。

    “王主任,你是一把手,干部調整,當然是你拿主意。”

    “哈哈,老鄭啊,你這麼說,不是在批評我搞一言堂嗎?我王本清可沒那麼霸道啊。還是大家一起商量著辦比較穩妥。”

    鄭興雲眉頭微微一蹙,不接口,打定主意等王本清露出底牌。

    王本清也知道,自己不先將話挑明了,鄭興雲會陪著將圈子兜到底。

    “這個石馬區的主任,你覺得誰比較合適?李勇同志怎麼樣?”

    鄭興雲當真吃了一驚。

    王本清居然會主動將李勇提出來?

    李勇是鄭興雲的嫡系干將,擔任石馬區副主任也有些年頭了,精明能干,鄭興雲有意栽培。無奈一直給王本清死死壓著,怎麼也扶不了正。

    “嗯,李勇工作能力也還可以,不過,王主任……”

    “行,只要你也覺得他工作能力不錯,這事就這麼定了,過些日子,就上主任會議討論……李勇擔任石馬區副主任日子也不短了,也該是時候進一步了。”

    王本清打斷鄭興雲的話,很大度地一擺手。

    瞧王本清的樣子,不像是說假話。鄭興雲確實有些迷糊了。

    見鄭興雲犯愣,王本清暗暗在心里咬牙。若不是柳晉才這混帳不消停,自己犯得著向鄭興雲做這麼大的讓步?石馬區可是全縣最大的一個區,其重要程度僅次于向陽鎮。王本清一直緊緊抓在手頭不肯放的。

    “老鄭啊,紅旗公社的情況,你近來了解多少?”

    王本清試探地問道。

    紅旗公社?

    鄭興雲的心思還放在李勇和石馬區那頭,猛然听王本清提起紅旗公社,頓時就想起了柳晉才的那個人大代表。嗯嗯,敢情這才是王本清叫自己來的目的。

    只是鄭興雲一時想不到,在這件事情里面,自己能擔當個什麼角色。

    “嗯,听說過一點。好像那個停職反省的柳晉才,當選了縣人大代表。”

    鄭興雲字斟句酌,小心地接過了話頭。

    “是啊,這個事情,你怎麼看?”

    王本清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神態似乎很隨意。其實眼楮的余光,一刻也未曾離開過鄭興雲的臉。

    鄭興雲的腦水立即劇烈翻騰起來。

    這個事情,他豈止是听說過一點而已,基本上一直在關注。柳晉才當選為人大代表,對王本清是個不小的打擊。與王本清糾纏了這麼多年,一直處于劣勢,對于任何能給王本清難受的事情,鄭興雲自然都是樂見其成。

    但對于嚴玉成和柳晉才,鄭興雲的印象也不見得怎麼好。

    嚴玉成自恃資格老,在縣里誰的賬都不大買。既不屬于王派,也不屬于鄭派,平日里倒是和三把手唐海天來往稍微密切一點。然而唐海天本身並無強大的派系勢力,因此嚴玉成也不能算作唐派的人。

    上次“稻田養魚”事件,鄭興雲公然在主任會議上與王本清撕破臉,狠狠剝了王本清一回面子。盡管最終未能阻止給嚴玉成和柳晉才黨內處分,終歸是賣了大大一個人情。誰知事情過去之後,嚴玉成竟然毫無表示,並沒有向鄭派靠攏的跡象,讓鄭興雲很是不爽了一陣子。故而再往後讓他們停職反省的時候,鄭興雲就悶不作聲,不再為這兩個不識趣的家伙講什麼好話,由得他們自生自滅。

    一瞬間,鄭興雲就明白了王本清的意思。他這是要和自己做一個交易。用李勇的上位來換取柳晉才的退讓。看來在王本清心目中,嚴玉成和柳晉才已經打上了鄭派的烙印。王本清認定只要鄭興雲出面,必定能做通柳晉才的工作。

    既然王本清主動伸出了橄欖枝,鄭興雲就在心里快速計算起來,要怎樣利用這個機會,為鄭派爭取最大的利益。

    “王主任,我也覺得這個事情不好呢。柳晉才已經停職反省,再當選為人大代表,豈不是說咱們縣里的處分決定是錯誤的嗎?這會嚴重影響縣革委的威信。”

    “是啊,此風不可長啊!”

    听鄭興雲語氣松動,王本清心中一喜,隨聲附和。

    “好吧,我抽個時間找柳晉才同志本人了解一下情況。”

    王本清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鄭興雲就起身告辭,王本清也不挽留。走到門口,鄭興雲又回過頭來,很隨意地說道︰“王主任,縣交通局的吳局長,年齡也快到線了,是不是考慮讓縣革委辦公室的陳頌華副主任去交通局鍛煉一下?”

    TM的,這家伙還真是貪心不足啊。

    王本清眼角微微一跳,隨即笑著點了點頭。
Nineider 發表於 2010-1-9 12:14
重生之衙內‧ 第三十五章 人大代表(四)

    老爸得到周干事的通知,說是縣里鄭興雲主任要自己去一趟,心里就有些犯猶豫。照說這時候,不該鄭興雲出面。

    周干事通知的話語,我也是听到了的。見老爸緊蹙眉頭,不由提醒了一句。

    “爸,好久沒跟嚴伯伯釣魚了吧?”

    老爸微微點頭。

    嚴玉成和老爸不大一樣,雖然停職反省,也很少回縣城的家里去,堅持在台山區上班。至于別人怎麼看他這個靠邊站的七把手,他全然不在乎。只此一樁,便可見得他的道行遠比老爸為高。

    柳家山至台山區政府,有二十幾里地,老爸又沒單車,擔心我人小力弱,走那麼遠路太辛苦,並沒打算帶我去。我略略堅持一下,他也就改變了主意。

    經過麻塘灣,我又提議邀請周先生一道,老爸也同意了。

    正是春耕生產,周先生隨大家一起出工。老爸直接在田間找到他的。和生產隊長打個招呼,那隊長自然要賣柳主任一個面子。

    听說去會嚴玉成,周先生也不收拾,就在池塘里洗了洗腿上的泥巴,便和我們一道向台山區去。先生治學嚴謹,只是生活上未免不修邊幅了些。

    “我估摸著這會子你也該來找我了。”

    嚴玉成一本正經坐在辦公室看文件。沒人找他匯報工作。自家可不能破罐子破摔。不然自己就把自己邊緣化了。見面和周先生點點頭。算是打招呼。

    老爸當選縣人大代表。動靜不小。嚴玉成焉能不知。

    “小俊。伯伯家里還有些餅干。走。去我宿舍吃去。”

    不待老爸說話。嚴玉成又提議道。

    大家都心領神會。辦公室人多眼雜。須防隔牆有耳呢。

    嚴玉成果然不曾說謊。宿舍里當真還有些糖果。說是前不久他愛人女兒來台山小住帶過來地。老爸出門時帶了些羅卜干。南瓜子之類零星吃食。也拿出來一總擺在桌上。嚴玉成取出半瓶土釀地米酒。老老少少四個人圍桌落座。

    “晉才,這事辦得漂亮!”

    嚴玉成第一句話就是這麼說,臉上容光煥發。

    “說實在的,我這心里也很虛呢。”

    老爸苦笑道。

    “虛什麼?這說明人民群眾信任你。”

    嚴玉成眼楮一瞪。

    “嘿嘿,只怕王本清崔秀禾未必這麼想。他們現在,恨不得把我吃了!”

    嚴玉成恨恨道︰“這兩個混蛋,一天到晚不干正經事,就知道耍陰謀詭計搞名堂……王本清在位一天,向陽縣的社員群眾就不要想過上好日子!”

    “嚴伯伯,說得好!”

    我不覺擊節贊嘆。

    “小兔崽子,你又懂了?”

    嚴玉成笑罵道。

    我認真道︰“不問鬼神問蒼生!我們一上門,你不問縣里的反應,先就擔心向陽縣社員群眾的日子,立意正大,胸襟磊落,果然是有擔當的好漢子,王本清這些人,給你提鞋子都不配!”

    我心里確實是對嚴玉成十分欽佩,也就不去顧忌他們對我的看法,直抒胸襟。自然,也免不了刻意巴結討好拍馬屁的嫌疑。

    三個人六只眼楮直勾勾盯著我,似乎絕不相信這番話是從一個八歲小孩嘴里說出來的。

    “國士無雙,國士無雙……晉才,你真好福氣,既交到了玉成這樣光明磊落的朋友,又生了小俊這麼天縱奇才的兒子,哈哈,真是好福氣!”

    周先生搖頭感嘆不已。

    唉,一不小心又惹火燒身了。我渾身雞皮疙瘩大起,慌忙說道︰“好了周伯伯,你別夸了。還是說正經事吧,鄭興雲這時候叫我爸去縣里找他,到底什麼意思啊?”

    “鄭興雲?跟他又有什麼關系了……”

    嚴玉成話說一半,聲音就低了下去。顯然,他也想到了,這事和鄭興雲還真能拉上干系。

    “哼,他這個時候找晉才,無非兩個原因。”

    老爸將腦袋往他跟前湊了湊,神情十分專注。周先生也停杯不飲。對大局走勢,周先生要比嚴玉成把握得好,具體到一縣內部的勾心斗角,他可就遠遠不如這個學生了。至于老爸,更是只有洗耳恭听的份。

    “第一個原因,是他想要利用這件事做文章,給王本清難堪。說不定會鼓動晉才在縣人代會上朝王本清開一炮。就算扳不倒王本清,也要讓他名聲掃地,他鄭興雲便可從中謀利。興許能借此機會一舉將王本清擠出向陽縣,由他取而代之。”

    老爸問道︰“這樣做,會不會太冒險?”

    “有什麼冒險的?一旦搞成了,向陽縣就是他鄭興雲的天下。萬一搞不成,他也一無所損。大不了和王本清的關系再惡劣一點。反正他倆已經勢同水火,鄭興雲也不會在意王本清對他的看法。倒霉的只是晉才而已。”

    老爸倒抽一口涼氣。

    真若如此,那可是往死里得罪王本清了。

    周先生問道︰“要是搞成了呢?鄭興雲論功行賞,你和晉才豈不是便可以恢復工作了?”

    嚴玉成一撇嘴,不屑地道︰“鄭興雲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光知道和王本清爭權奪利,拉幫結派,也不是干正經事的人。就算他不過河拆橋,真要論功行賞,這樣的人,我還看不上眼呢。”

    這倒是實話,上次鄭興雲主動向嚴玉成示好,就踫了個不大不小的軟釘子。

    老爸早已打定主意,唯嚴玉成馬首是瞻,見他如此說,當即問道︰“若鄭興雲真是這個意思,我該如何應對?”

    “不理他。”

    嚴玉成一揮手。

    “無論他說什麼,你都只是听著,別表態。”

    老爸點點頭。

    我突然說道︰“那如此一來,我爸這人大代表豈不是白做了?一句話不能說,成了個悶嘴葫蘆。”

    “嘿嘿,只要你爸爸往向陽大禮堂的人大代表席上一坐,本身就很說明問題了,還要講什麼話?再怎麼也不能給人當槍使。”

    周先生慢慢抿了一口酒,問道︰“那還有一種可能呢?”

    “鄭興雲與王本清達成了妥協,他為王本清充當說客來了。”

    老爸愕然︰“這不可能吧?鄭興雲可是巴不得要看王本清的笑話。”

    嚴玉成笑了。

    “晉才啊,你到底欠缺些經驗呀。眼看就要調整干部了,只要王本清肯漏出點好處,鄭興雲也不是不能和他暫時合作一把的。我要是鄭興雲,就會這麼干。”

    “哦?為什麼?”

    “假設沒有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把握扳倒王本清,那還不如趁這個機會撈點實際的好處。”

    听說兩個勢同水火的仇家為了利益能握手言歡,老爸心情就有些灰。他並非愚鈍之人,只是一時接受不了這種官場上的潛規則。

    在劉和謙到來之前,鄭興雲的心情非常不錯。和柳晉才談話的結果還行,雖然柳晉才未曾明確表態,至少也說了不會在人代會上胡亂講話。

    這就夠了,人大代表已經當選,要拿掉難度太大,只要柳晉才安安靜靜在向陽大禮堂坐過兩天,不說話不發言,王本清的面子就算保住了。

    鄭興雲倒不擔心王本清過河拆橋。官場有官場的規則,誰也不能隨意破壞。尤其是這種派系之間達成的暫時妥協,更不能等閑視之。倘若王本清真敢出爾反爾,恐怕再難在向陽縣官場穩坐釣魚台。

    然而劉和謙的到來徹底破壞掉了鄭興雲的好心情。

    劉和謙是寶州地區革委會主任龍鐵軍的秘書,頗得龍鐵軍信任,一般情況下,他都會隨侍在龍鐵軍左右。

    鄭興雲看到劉和謙自吉普車里探出頭來,先是愣了一下,急忙小跑著迎上去,一邊與劉和謙握手寒暄一邊往吉普車里張望。

    劉和謙笑道︰“鄭主任,別看了,龍主任沒來,就我一個人。”

    鄭興雲又是一愣︰“龍主任沒來?”

    “怎麼,我就這麼不招鄭主任待見,不能單獨來你們向陽縣?”

    劉和謙開著玩笑。

    “哪里哪里,劉處長言重了。你可是貴客,平日里請都請不來呢。”

    地區一把手的專職秘書,如果放下去的話,通常會整個副縣處級。因而鄭興雲尊稱劉和謙為劉處長。

    “劉處長大駕光臨,不知有何指示?”

    鄭興雲試探地問道。

    劉和謙單獨下基層,可是非常罕見。假如不是私事,那就必定是奉了龍鐵軍的指示。只是,龍鐵軍作為寶州地區的一把手,有什麼事不可以召向陽縣的干部去地區匯報,而要派他的秘書專門來跑一趟呢?

    鄭興雲畢竟是向陽縣的二把手,劉和謙也不瞞他,笑著說︰“龍主任讓我來了解一些情況,唔……具體是關于你們向陽縣那個叫柳晉才的公社干部當選人大代表的事情。龍主任想知道是怎麼回事。”

    “啊?”

    鄭興雲吃了一驚。

    “這事還驚動了龍主任?”

    “怎麼,鄭主任認為這是小事嗎?一個停職反省的干部,當選縣人大代表,嘿嘿……”

    劉和謙望了鄭興雲一眼,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啊,不是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

    鄭興雲以為自己講錯了話,就有些慌神。

    “真是巧得很,柳晉才正好在這里,要不,我這就叫他過來與劉處長談話?”

    “哦?那麼巧?”

    劉和謙也有些意外,順著鄭興雲的手指,就看到了不遠處的柳家爺倆。

    這時候,老爸的神情也有些緊張。他們談話並未刻意壓低聲音,咱父子都听得十分清楚。地區一把手竟然派秘書親自前來了解情況,老爸焉得不緊張?

    迎著老爸的目光,劉和謙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隨即扭頭對鄭興雲說︰“鄭主任,請你叫柳晉才同志略微等一會,我必須先向王主任匯報。”

    這也是題中應有之義。劉和謙雖是上級領導的“特使”,禮數不可廢。到了向陽縣找底下的干部談話,照理應當知會王本清。

    龍鐵軍的秘書親自前來了解情況,王本清自然不能阻攔,盡管心中惴惴不安,不知龍主任到底是何用意,也得客客氣氣將劉和謙與老爸都領進小會議室。

    “王主任,鄭主任,請你們兩位也留下來,一起了解一下情況,好嗎?”

    王本清與鄭興雲對望一眼,都點了點頭。

    劉和謙既如此說,定是龍鐵軍吩咐了的。龍鐵軍明知他倆不和,卻要他們一並參加談話,大約是不想讓他們胡亂猜測以致產生什麼誤會。

    他們的驚疑遠不如老爸與我之甚。

    地革委一把手,在普通人心目中,是如此的高不可攀。就算我再世為人,卻也難以鎮定如衡。

    老爸走進會議室,我照例在外旁听。雖是縣革委,也無人來驅趕于我。誰也不會在意我這個小屁孩的。

    “你是紅旗公社的柳晉才同志吧?”

    劉和謙的聲音平穩低沉,不帶任何感**彩。

    “是,我是柳晉才。”

    “柳晉才同志,請坐吧。我叫劉和謙,是地革委龍鐵軍主任的秘書。受龍主任的委托,向你了解一些情況。”

    老爸沒吭聲,料必是點了點頭。

    “柳晉才同志,你和嚴玉成同志聯名發表在省報上的兩篇文章,《論實事求是》和《再論實事求是》,是你和嚴玉成同志一起執筆的嗎?”

    “是。”

    老爸倒是沒絲毫猶豫。

    我卻心中一跳,莫非上頭听到些什麼風聲,懷疑這兩篇文章的來源?要知道周先生可還沒摘帽子,真讓上頭知道這兩篇文章出自周先生之手,問題可不是一般的嚴重。

    所幸劉和謙並未糾纏這個問題,繼續以平淡低沉的語調問道︰“這兩篇文章,你們到底要表達一個什麼意思呢?”

    這問題實在太籠統了,可不好回答。

    老爸沉吟著,說道︰“就是想表達一個黨員應當秉承‘實事求是’的精神去開展工作,而不是唯上,唯書。唯有實踐,唯有實事求是,才能求證真理。”

    “哦……那麼你對向陽縣革委會對你的兩次處分,是什麼態度呢?”

    我心中又是一跳,劉和謙語調平淡,問得卻夠尖銳,幾乎不容人有閃避的余地。

    老爸的回答讓我再次松了口氣。

    “作為一個黨員,我堅決服從組織的任何決定。”

    “哪怕這個決定是對你的處分?”

    劉和謙緊盯不放。

    “是的!黨員應當相信黨,相信組織!”

    老爸的回答也沒有絲毫遲疑。

    “那麼……柳晉才同志,說說你這次當選向陽縣人大代表的事情吧。”

    “劉處長,這是紅旗公社的群眾對我的信任。我原本並不知道自己被選舉為人大代表,是柳家山大隊的支部書記柳晉文同志轉告我選舉結果的。”

    “你老家也是柳家山大隊的吧?”

    “是的。”

    “那麼柳晉文支書和你是什麼關系呢?你們是不是兄弟或者堂兄弟?”

    “不是。我們只是一個大隊的,都姓柳,如果一定要論兄弟關系的話,上溯六代,我們是同一個祖宗。”

    “嗯,是族房兄弟。”

    “是的。”

    “柳晉才同志,那你知不知道,柳家山大隊原本的人大代表候選人是誰呢?”

    “我原先並不知道。後來公社的張主任告訴我說公社定的是候選人是柳晉文支書。”

    “哦,是這樣。那麼……柳晉才同志,假如上級組織要你放棄這個人大代表的資格,你會不會接受呢?”

    劉和謙的語氣依舊平淡,仿佛聊天似的隨意。

    老爸沒有回答。

    我也愣住了。難道,這就是龍鐵軍叫劉和謙來向陽縣的本意?或者王本清覺得決然無法接受老爸成為人大代表,因而將龍鐵軍這尊“大神”都搬了出來?如果是這樣的話,王本清下的本錢可是夠大的。

    “請問劉處長,這是組織的決定嗎?”

    沉默稍頃,老爸才問道。

    “不是,請你別誤會,這只是我隨口問問而已,不代表著組織的決定,更不是龍主任的意見。”

    “那……既然不是組織的決定,那我還是覺得不能辜負紅旗公社廣大社員群眾的托付,爭取做一名合格的人民代表。”

    “哦……好的,柳晉才同志,我沒有別的問題了。王主任,鄭主任,你們二位還有什麼問題要和柳晉才同志交流嗎?”

    “沒有沒有……”

    王本清與鄭興雲異口同聲。

    “那好,柳晉才同志,你可以回去了。謝謝你!”
Nineider 發表於 2010-1-9 12:17
重生之衙內‧ 第三十六章 以退為進

    老爸自會議室出來,早春天氣雖然不熱,汗水卻浸透了衣服,**的沾在身上,臉色稍微有點蒼白,足見剛才那段不長的談話,甚是勞神費力。

    他一個停職反省的副科級干部,身份基本和平頭百姓也相差不了多少,驟然被地革委一把手的秘書“訊問”,緊張在所難免。

    我只有比他更緊張。

    我緊張的倒不是劉和謙的身份,而是他所提的問題,尤其是最後一問,絕對不是隨口問問的。能夠擔任地區一把手的秘書,豈是泛泛之輩。如此敏感的問題,焉能脫口而出?

    看來讓老爸放棄人大代表的身份,八成就是龍鐵軍的本人的意思。

    那麼龍鐵軍為何要老爸退讓呢?為了幫王本清?不大像!如果王本清真與龍鐵軍關系如此靠近,鄭興雲勢必難以在向陽縣立足,更不敢公然與王本清作對。王本清又何至于要與他妥協,讓他出面來做老爸的工作?

    最大的可能就是,龍鐵軍本人並不贊同老爸和嚴玉成的政治觀點。因此不但默許向陽縣的處分決定,而且與王本清一樣,不願意看到老爸出席人代會。但以他的身份地位,自然不能直接出面阻擾老爸。一九七八年雖然人民的法制觀念普遍有待提高,經常以“政策”代替“法律”,以組織出面強行抹掉一個已當選的人大代表,也只是等閑之事。但龍鐵軍要自重身份,以他堂堂地區革委會主任之尊,赤膊上陣對付一個小小公社副主任,無論所為何事,均不免傳為笑柄。

    在向陽縣與王本清過不去,在人們眼中已經殊為不智,假使再惹上地區的一把手,未免過于不自量力,簡直就是笑話了。

    既然龍鐵軍有這個意思,那麼老爸便得重新考慮此事。在官場上,有一條規則是永恆不變的,那就是不听組織招呼,一意孤行的人,必定出局。

    “不听招呼”在地方上的嚴重程度,與部隊里的“不服從命令”相差無幾。

    眼見得劉和謙陰沉著臉,勉強笑著與王本清和鄭興雲握手道別,我就知道不能再遲疑了。

    “爸。你自己放棄這個人大代表地資格吧。”

    老爸顯然也一直在猶疑。聞言問道︰“為什麼?”

    我早已考慮清楚。立即答道︰“不能樹敵過多。尤其是龍鐵軍。得罪不起!”

    老爸沉吟著。未肯開聲。我知道他還有一絲顧慮。覺得就這麼放棄了。未免對不起五伯。也太沒有原則。但目前重要地是保護好自己。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假使保不住干部地位置。縱算有天大抱負。也無從施展。

    “爸。不能再猶豫了。如果得罪了龍鐵軍。在整個寶州地區。都沒有咱家地立足之地了。”

    老爸渾身一震。這話當真打動了他。做不做這個公社副主任地“官”。實話說並不緊要。但對于家庭。老爸卻是極其重視地。一點都不願意我們姐弟遭受池魚之殃。

    劉和謙在王本清與鄭興雲的陪同下,向樓梯口走來。明明都看見了咱們爺倆,卻裝作沒看見,臉上的線條都不起半分波瀾,仿佛我們不存在似的。

    未能完成龍鐵軍吩咐的事,劉和謙面目無光,看來將老爸恨上了。

    “劉處長……”

    老爸叫了一聲。

    劉和謙聞言駐足,望著老爸,眼里閃過一絲希冀。

    老爸深吸一口氣,緩緩說道︰“請你轉告龍主任,我自願放棄向陽縣人大代表的資格。”

    劉和謙臉上露出一縷微笑,矜持著問道︰“你自願的嗎?”

    “是,我自願的。《憲法》規定,公民有選舉權和被選舉權,但我自己也有不當選的權利。”

    劉和謙臉上的笑容迅速擴散,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握住老爸的手,說道︰“很好,柳晉才同志,我會將你的意願如實匯報給龍主任知道。”

    這時候,我注意到王本清神情猶如得脫大難般極其輕松,瞧向老爸的眼光中竟摻雜了一絲感激之色。而鄭興雲則整個僵住,臉色由桃紅迅速轉為淡紅……

    走出縣革委大門沒多遠,一台吉普車自後追了上來,看牌號,是王本清的專用坐騎。

    老爸拉著我,默默讓到路邊。

    被逼無奈放棄人大代表資格,老爸心中仍然十分憋屈。

    “吱”的一聲,吉普車在我們身旁停了下來,司機探出腦袋,說道︰“柳主任,王主任要我送你們回去。”

    老爸尚在猶豫,我已經歡呼著,鑽進了吉普車前座,扭頭向老爸招手。完全一派小兒女模樣。我可是真擔心老爸犯 。眼下到了關鍵時期,既然王本清有意和解,不必再節外生枝。

    老爸無奈,只得也坐了上來,對司機咧嘴一笑,說道︰“師傅,麻煩你了。”

    司機淡淡應了一句,看得出來對這趟差使,不是很樂意。

    “什麼?你自願放棄了?”

    五伯氣得胡子都豎了起來。他在田間看見小包車親自將老爸送回柳家山,很是高興了一陣,以為十二弟在縣里得到了什麼重視。急匆匆攆著吉普車進了我家門,听老爸一說,頓時就不樂意了。

    老爸就訕訕的,覺得有心中有愧。為了這個人大代表,五伯可是將公社乃至縣里的干部都得罪完了,最後關頭,自己卻屈膝投降,做了“可恥的投降派”,對不起人啊!

    瞧情形,要不是老爸一貫得五伯看重,五伯說不定會指著他的鼻子大罵一通,然後拂袖而去。

    這事情做得也太不地道了。

    眼見得老爸理虧心虛,做兒子的,當得效勞。

    我拉過板凳︰“五伯,你坐。”又屁顛屁顛跑去端了一碗茶過來︰“五伯,你喝茶。”

    自打修好七一煤礦的電機,得到省里廖主任親口夸獎,我在柳家山左近幾個大隊,那可是大名鼎鼎,聲望直追老爸。得我親手侍候,五伯可是與有榮焉,呵呵!

    “晉才啊,到底怎麼回事?”

    五伯端過茶喝了兩口,脾氣順了一些。

    老爸遞上一支“飛鴿”,嘆了口氣,說道︰“地革委龍鐵軍的秘書劉和謙親自來找我談話,問我要不要自願放棄,你說我能怎麼辦?”

    “龍鐵軍?”

    五伯倒抽一口涼氣,隨即又有幾分得意。

    “娘賣X的,連他都驚動了,這事搞得大啊,呵呵……”

    “可不是嘛,本來鄭興雲找我談,我都沒理他。”

    “怎麼,鄭興雲也找你談了?這可怪了,鄭興雲不是和王本清不對路嗎?”

    鄭興雲與王本清的矛盾,差不多是公開的秘密,全向陽縣大大小小的干部鮮有不知道的。

    “他們這些鬼畫符的事情,我哪里搞得清楚呢?”

    老爸罵了一句。

    我不禁樂了。老爸,如果事情順利的話,一旦等嚴玉成當上了縣委書記,你恐怕也得變成“鬼畫符”中的一員,到時看你又怎麼說。

    其實老爸心里,卻在佩服著嚴玉成。坐在家里便將王本清與鄭興雲之間的那些齷鹺事情分析了個**不離十,真不是蓋的。這一手,還真得好好跟人家學學。

    一念及此,老爸不禁又瞟了我一眼。緊要關頭,這個八歲小兒竟似比自己還要頭腦清醒呢。

    我知道他心里怎麼想的。當時情況緊急,容不得過多猶豫,這才極力進言。至于老爸要懷疑,卻是顧不得了。不管怎樣,他總不能因為自己兒子的“天才”而看不順眼吧?

    “龍鐵軍親自關注這事,也怪不得你。人家是大領導啊……嗯,晉才,那他那個秘書,劉,劉什麼……”

    “劉和謙。”

    我代老爸作答。

    “對,劉和謙就沒說點別的?”

    “他能說什麼?”

    “比如說,你什麼時候恢復工作?娘賣X的,他們說什麼我們就做什麼,總得給點好處吧?”

    五伯此時,已完全將老爸當作“自己人”。

    “呵呵,這個他倒沒說。可能龍鐵軍也沒讓他說這事吧。”

    “呸!”

    五伯重重啐了一口,神情大是不忿。

    我不禁笑著調侃說︰“五伯,你這話口不由心吧?人家讓你別養魚,你偏就要偷偷養,這可是和上級領導對著干!”

    五伯難得老臉一紅,輕輕敲了我一個暴栗,罵道︰“你小孩子懂個屁。養幾條魚又犯什麼法了?縣里那些頭頭盡是抽瘋。”

    我突然想起一事,說道︰“五伯,要不再栽點金銀花?”

    “什麼?”

    五伯一時沒回過神來。

    我記得九十年代初期,向陽縣曾刮起一股中藥種植風,主要就是栽種金銀花。因為向陽縣的土壤和氣候比較適宜金銀花的生長,縣藥材公司每年都要在社員手中收購一些野生的金銀花干貨。只是後來種植的人員太多,種植面積太大,導致金銀花的價格直線下降,許多農民虧得血本無歸,一怒之下將漫山遍野的金銀花都燒了個干干淨淨,差點引發大面積山火。

    那事鬧得動靜挺大,我雖在外地,也听說了,為此還專門了解過金銀花的栽種技術,這時回想起來,大多都忘記了,只是有些印象。不過這沒關系,偌大的向陽縣,總能找到行家。

    如今提前十幾年,就柳家山一個大隊種植的話,無論如何不至于滯銷。

    “我說,可以叫大家栽些金銀花。那東西是藥,縣藥材公司每年都收購的。也可以增加集體的收入。”

    五伯定定地看著我︰“小俊,你怎麼懂得那麼多東西?啊?栽金銀花,你怎麼就想得到呢?”

    “書上說的嘛。”

    嘿嘿,書真是個好東西,什麼都可以往它身上推。

    “書上當真說過?”

    “是啊。金銀花適應性強,對土壤氣候都沒有十分嚴苛的要求,田間,屋角都可種植,栽多栽少隨意,不一定要形成規模。關鍵金銀花是多年生藤本灌木,一次栽種,可受益幾十年……”

    我隨口將腦海中一些關于金銀花的常識說了出來。

    五伯沒進過私塾,大部分文化是在掃盲班學的。對讀書多的人有著近乎迷信的信任,見我侃侃而談,儼然博聞強記的“飽學之士”,便有些肅然起敬。

    老爸拿眼楮直瞟我,頗有些奇怪。

    汗!

    老爸可是知道我跟周先生讀些啥書,好像沒有關于農業知識方面的,再賣弄下去,怕是要穿幫。

    “听起來真是不錯呢。只是這東西我們這里還沒人栽過,也不知道該怎麼搞法……”

    “金銀花是扦插繁殖的……”

    “什麼扦插繁殖?”

    五伯直皺眉。

    “就是直接剪下枝條插進土里,和楊樹一樣。”

    “哦,是這樣,那容易啊,又不要花本錢。”

    五伯恍然大悟,隨即便喜上眉梢。當時的大隊,著實窮得厲害,基本上就沒啥集體積余,要下大本錢的事情趁早別想。唯有這種本小利大的好事,才能令得五伯開心。

    “晉才,真有這樣的好事嗎?”

    畢竟我年紀幼小,五伯不大放心,扭頭問老爸。

    “五哥,這個我可不在行。”

    老爸撓撓頭,有些尷尬。

    “書上這麼說的,錯不了。”

    我篤定地說。

    “那好,就听小俊的。”

    五伯下了決心。反正不花本錢,就算搞不成,損失也不大。

    五伯興沖沖的,臨出門才想起此來的目的,不覺有些好笑,扭頭對老爸說︰“晉才,那個什麼人大代表,你不做就不做好了,反正當初我也就是讓你鬧個響動,叫上頭人記得你。如今連龍鐵軍都驚動了,也算不白搞。”
Nineider 發表於 2010-1-9 12:17
重生之衙內‧ 第三十七章 隔離審查

    一九七八年五月十一日,《光明日報》全文刊發署名“本報特約評論員”的文章《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我期待已久的事情按照既定的歷史軌跡終于發生了。

    這篇引發全國大討論的著名文章,最先是于五月十日在中央黨校的內部刊物《理論動態》上發表的。《光明日報》次日轉載之後,五月十二日,《人民日報》、《解放軍報》以及部分省級黨報全文轉載。至五月十三日,全國多數省級黨報都轉載了此文。

    這篇文章闡明,實踐不僅是檢驗真理的標準,而且是“唯一標準”;實踐不僅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而且是檢驗黨的路線是否正確的“唯一標準”。

    周先生、嚴玉成和老爸再次聚在一起,人手一份《N省日報》,仔仔細細拜讀頭版頭條的那篇文章。事實上,他們已經至少看了三遍以上,卻仍然聚精會神,惟恐漏掉一字,捧著報紙的雙手禁不住微微顫抖著。

    半年多的等待,半年多的煎熬,半年多的輾轉反側,半年多的徹夜難眠,今天終于有了一個圓滿的答案,又焉能不激動。

    “終于盼到了。”

    良久,周先生抬起頭,摘下眼鏡,喃喃說道,兩行淚水不自禁地從消瘦的雙頰流淌下來。

    “是啊,終于盼到了。”

    嚴玉成和老爸不約而同地嘆息道,盡管沒有流淚,眼眶也自紅了。

    我也長長舒了口氣。

    對于這個結果和這篇文章。我早已知道。但沒有確切地在黨報上看到之前。心里總是不踏實。總有一份擔心。擔心穿越回來地這個世界。歷史軌跡會發生改變。

    現在看來。倒是杞人憂天了。

    周先生執筆地《論實事求是》和《再論實事求是》。基本思想與《實踐》一文幾乎完全一致。卻提前了半年多發表。可以預見。《實踐》必定在全國引起強烈地反響。《論實事求是》地兩位署名作者——嚴玉成和老爸。必將再次成為向陽縣、寶州地區乃至N省地焦點人物。

    只不過相比起半年年前。他們不再孤立無援。而是搖身一變成為“真理標準”發掘地先驅者。

    “老師。您真了不起。來。我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嚴玉成舉起茶杯。

    以前他對周先生也很尊敬,但很少使用“您”這個敬語。

    周先生呵呵笑著,端起了杯子。

    “我只是作了些文字工作,你們兩位卻是實踐出真知的探路人,實際的工作,都是你們在做,壓力也是你們在承擔。老師我可不敢掠人之美。”

    “那還是您教導有方。”

    老爸也奉承道。

    “周伯伯,嚴伯伯,老爸,我看你們也別高興得太早……”

    正當他們三人相互吹捧之際,我當頭一盆冷水潑了下去。

    “小俊,胡說什麼?”

    老爸吹胡子瞪眼楮。

    “別忘了,此前執行的這個理論方針可是最高指示。”

    三人面面相覷,狂熱的情緒頓時低落不少。

    我不得不這樣做。因為我知道,兩種理論體系的踫撞才剛剛開始,需要經過一段時間的激烈辯論,局勢才能逐漸明朗。

    這時候提醒一下,讓他們保持平靜理智的心態很有必要。

    “放心,有那位元老同志在呢……”

    周先生緩緩說道。

    不愧是教授,一下子就能窺到最緊要之處。因為那位元老便是“實踐檢驗真理”的最堅定支持者。

    我不禁微微一笑。

    他們六道眼神都落在我身上,這麼古里古怪的一笑,焉能瞞得過去?

    “小俊,你這鬼精靈,又笑什麼?”

    如今他們已經愈發不敢輕視我的意見了。

    “沒什麼,伯伯目光如炬,切中要害,果然了得!”

    我搖頭晃腦,掉起了書袋。

    “小家伙,把話說明白些。”

    周先生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嘿嘿,明擺著,較量是不可避免的了。我倒希望伯伯能再接再厲,來一篇《三論實事求是》……這個,讓暴風雨來得更猛烈一些。”

    “為什麼?你剛才不還說眼前的理論方針是最高指示?”

    老爸不解。

    “《實踐檢驗真理》這篇文章不發,你和嚴伯伯大不了繼續停職反省,也沒啥了不得的。但如今局勢大變,再想躲進小樓成一統,怕是辦不到了,你們鐵定會被歸為‘實踐派’,與其坐等結果,不如挺身而出,奮起作戰,做一個急先鋒……”

    周先生就搖頭嘆氣。

    嚴玉成伸手指著我,眼珠瞪得如同燈泡一般。

    “這……這哪像個小孩子啊?簡直比王本清還要老奸巨猾!”

    我抬起頭,“哼”了一聲,裝出一副很了不起的樣子。不提防周先生伸出手來,不輕不重給了我一個暴栗,笑罵道︰“三天不打,上屋揭瓦!”

    唉,這個軍師當得!真是上不得台面。

    我不由苦了臉,抗議道︰“伯伯,不許打我的頭,會變傻的!”

    “傻點好,要不就快成精了。”

    嚴玉成幸災樂禍。

    果然不出所料,《實踐》發表後,立即遭到嚴厲的指責。提出和堅持當前理論方針的人硬說這篇文章在理論上是錯誤的,在政治上很壞很壞,是要砍倒紅旗。中央主管思想理論工作的領導人連續召開會議,對相關人員點名進行批評指責,一再下禁令,要求“下不為例”。

    在這種大環境下,我原本擔心《三論實事求是》發不出來。誰知五月二十三日,《N省日報》竟然在頭版全文刊發,不由大為鼓舞。

    這樣一篇純理論性文章,執筆的又是兩個停職反省的基層干部,居然能在省報頭版登出,本身就很能說明問題。盡管周先生那個老同事是省報的編輯,若沒有省委宣傳部的同意,這文章就算登出來,也無論如何不能佔據如此顯要的版面。

    和前兩次一樣,《三論實事求是》招來了愈加猛烈的反擊。

    原本有和解意向的王本清也變了臉,親自召見嚴玉成和老爸,疾言厲色地提出批評。

    在縣革委主任寬敞的辦公室內,王本清撕下斯文的假面具,拍著桌子大發雷霆。

    “嚴玉成,柳晉才,你們到底想干什麼?你們一而再再而三地在省報上發表這種錯誤言論,是極端錯誤的,影響太壞了!”

    王本清的秘書就站在門外,臉色陰沉得要滴下水來。

    我只好在辦公室外三四米遠的地方站著,仔細傾听。那秘書不斷拿眼楮乜我,幾次像是要走過來驅趕,最終還是沒有移動。

    也許在他心目中,這樣一個**歲的小孩子,實在不值得大動干戈。假設我哭鬧起來,影響了王主任正在進行的重要談話,效果就適得其反了。

    “王主任,難道黨員連發表自己看法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嚴玉成可不怵他,語氣毫不示弱。

    “哼,你們還能算是黨員嗎?你們也太目無組織了。我問你,你們給省報寫文章,經過縣里同意了嗎?向縣里哪個領導匯報過?”

    “王主任,我們在省報上發的文章,是純理論性的,不是新聞報道,沒必要經過誰的同意。黨的政策,一貫都是允許黨員自由發表意見的。”

    “喲 ,我們向陽縣還真是出人才了,還有組織管不了的黨員?”

    崔秀禾見嚴玉成如此桀驁不馴,立即站出來給“主子”幫腔。說起來,他比王本清還要痛恨嚴玉成和老爸,如今一把手都震怒了,他豈能不上陣助拳?

    “崔部長,不知道誰是組織管不了的黨員呢?是你還是我?”

    對崔秀禾,嚴玉成連眼角都沒給他留個位置。

    “當然是你,難道還是我?你們兩個,一貫目無組織,自由主義嚴重得很。歷來與縣革委對著干,人家是三分合作七分不合作,我看你嚴玉成是十分不合作。”

    “我嚴玉成十分不合作?崔部長,我看你就是睜著眼楮說瞎話。組織的決定,我什麼時候沒服從過?倒是你們,借著組織的名義,排斥異己,大搞一言堂,極力壓制組織內部的不同意見。就為紅旗公社的社員們養了幾畝魚,就為我和柳晉才同志寫了幾篇文章,就給我們處分,進而停職反省,‘順我者倡異我者亡’,說一句封建家長制作風,那還是客氣的……”

    嚴玉成這是下定決心大干一場了。

    “那要不客氣,又該怎麼說呢?”

    王本清語氣陰冷,我不由得渾身不自在,雖然沒見到他的模樣,想來只有比他的聲音更陰冷。

    嚴玉成冷冷道︰“法西斯!”

    “好好好,嚴玉成,既然你說我法西斯,那我就是法西斯。從今天開始,你和柳晉才都給我在向陽縣第一招待所好好反省,作出深刻檢討……沒有縣革委的同意,不許走出招待所一步!”

    “王主任這是要限制我們的人身自由了?請問我們身犯何罪?”

    嚴玉成的語氣依舊鎮定如衡。

    老爸悶哼了一聲,沒有開聲,自始至終,他沒有說一句話,表達了對嚴玉成的完全信賴。

    “嘿嘿,嚴玉成同志,我現在還叫你一聲同志,那是希望你迷途知返,不要一意孤行……我知道你上過大學,文化程度不低。我也不想和你做口舌之爭。我只想告訴你,向陽縣革命委員會對犯了錯誤的黨員同志,有權進行處分。現在我代表向陽縣革命委員會正式宣布,對嚴玉成和柳晉才兩名犯了嚴重路線錯誤的黨員干部,進行隔離審查!”

    于是嚴玉成和老爸就在縣革委第一招待所住了下來,二十四小時有組織部的干部陪同。說是陪同,其實是監督。

    隔離審查的當天,王本清在辦公室外看到了我,了解到我是柳晉才的兒子,雖然對柳晉才總是帶我出入縣革委這樣重要的地方頗為不解,倒也表現出了一個縣級領導的基本素質,叫人將我送回了柳家山。

    次日,老媽帶著我趕到第一招待所,未能見到老爸,卻在招待所的登記處見到了嚴玉成的愛人。嚴玉成的愛人姓解,叫解英,大約三十六七歲的樣子,體態豐腴,頗有風韻。她也是得知消息,趕來了解情況的。同樣被招待所的所長堵在了登記處。

    那個所長也姓王,三十多歲,面目陰冷,對解英和老媽很不客氣。當解英問到為什麼不能和嚴玉成見面時,王所長冷笑一聲,極為不屑。

    “你想見嚴玉成,難了。他這回犯的錯誤太嚴重,不把問題交代清楚,誰也不能見!”

    這話說得過了,解英勃然大怒︰“王友福,你什麼意思?我家老嚴犯了什麼罪?殺人放火嗎?今天你非得把話說清楚不行。”

    王友福也不是省油的燈,能做縣革委第一招待所的頭頭,可見過不少大人物,哪會將解英放在眼里。

    “你也不要在這里鬧。嚴玉成隔離審查,可是縣革委做的決定。”

    “縣革委又怎麼樣?縣革委也要講理。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我家老嚴有沒有犯錯誤,組織上自有公論。我是他的愛人,給他送點東西來,又犯哪門子法啦?”

    “行,你可以給他送東西。”王友福淡淡說道,口氣又是一轉︰“但是人不能見,這是縣革委的決定。東西你可以留下,我們會轉交給他。”

    “憑什麼不讓我見?老嚴殺人放火了嗎?告訴你王友福,今天見不到老嚴,我還就不走了!”

    “哼哼,你看清楚,這里可是縣革委第一招待所,不是你撒潑的地方!你要在這里鬧事,還差著些!你走不走?再不走,我可通知保衛科了。”

    解英氣急,瞧樣子是想沖上去咬王友福一口。

    老媽見不是頭,也擔心這麼吵鬧會令嚴玉成和老爸處境更艱難,忙上前一步拉住了解英。

    “解姐,和這種人斗氣不值得……”

    老媽和老爸同年,只不知道跟解英比誰的的年齡要大一些,瞧在嚴玉成年紀比老爸大的份上,照禮數叫人家解姐。解英其實並非掂不出輕重的人,見老媽相勸,也就打算順坡下驢。誰知這話卻又被王友福听出了毛病。他小眼楮一瞪,扭頭沖老媽來了。

    “我這種人?我這種人怎麼了?你以為自己是什麼人?一個鄉里婆娘,也敢到縣城來撒潑?”

    老媽脾氣比解英還暴躁,听了這話,臉頓時漲得通紅,想了想,終于強忍怒氣,將換洗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放在登記處,拉上解英往外走。

    王友福意猶未盡,冷哼道︰“和我叔叔斗,不自量力!”

    敢情這家伙還是王本清的什麼佷兒,也不知是不是親的。

    我忍不住回過頭,微微一笑,說道︰“王所長,在女人和孩子面前可是威風得很啊!”

    “小崽子,你說什麼?”

    “我說,這麼威風的所長,你要小心著當,多威風兩把。過得一陣,恐怕威風不起來啦!”

    “你……”

    “王所長,你要是不信,我和你打一個賭。你這個所長要是當得過今年年底,我把柳字倒著寫!”
Nineider 發表於 2010-1-9 12:21
重生之衙內‧ 第三十八章 大逆轉

    我跟王友福說他的縣革委第一招待所所長做不過年底,是按照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召開時間來算的。在十一屆三中全會上,當前提出的理論方針將被正式否定。誰知我這個估計還是太過保守。到得六月份,情況就出現了大逆轉。

    嚴玉成和老爸在一招待所的表現讓王本清恨得牙癢癢的。說是隔離審查,這兩個家伙愣是一個字的檢討都沒寫,每日與組織部的干部磨牙斗嘴,將人家駁得啞口無言。組織部不得已,請吳秋陽部長親自出馬,還是無濟于事。

    吳部長是老組織干部,從基層一步一個腳印走到組織部長的位置,經驗可謂十分豐富。但文化程度不高,說到理論水平,與嚴玉成和老爸可差了一大截,甚至還不如組織部的一些年輕干部。

    鄭興雲在縣革委分管組織人事工作,吳秋陽這個組織部長,平日卻被視為王派中人。主要因為吳秋陽是由王本清提拔起來的。大約也是王本清用以制約鄭興雲的一顆棋子。不過吳秋陽為人比較正直,又是土生土長的向陽人,因而嚴玉成和老爸都給了他相當的尊重,並未在他面前呈口舌之利。與吳秋陽的談話,更像是同志式的交心。

    幾次談話下來,吳秋陽幾乎反被嚴玉成和老爸給說服了。到得後來,吳秋陽每次來一招待所,基本就是聊天閑扯,索性將“理論之爭”拋到了腦後。

    這個情況,王本清居然並不知道。這麼好的“立功”機會,竟然無人爭取。可見在向陽縣的普通干部之中,觀念也正在悄悄轉變。

    但王本清顯然並不能容忍嚴玉成和老爸無休止地拖延對抗下去,透過吳秋陽,下達了最後通牒。

    一九七八年六月三日,吳秋陽來到一招待所,破例將嚴玉成和老爸召集到一起,在王本清的秘書和一位組織干部的陪同下,神色嚴肅地向兩名隔離審查的當事人傳達了向陽縣革命委員會的通知。

    “如果嚴玉成同志和柳晉才同志堅持錯誤的政治觀點,對所犯的嚴重錯誤沒有正確的清醒的認識,在六月五日之前不能作出深刻的書面檢討,向陽縣革命委員會將對其作出更為嚴肅的黨紀政紀處分,直至開除黨籍,開除公職!”

    終于要圖窮匕見了。

    嚴玉成和老爸都神色凝重。

    吳秋陽心里明白。王本清如今也是無路可退。到時騎虎難下。真會操縱縣革委通過決議。對嚴玉成和柳晉才予以雙開。

    “老嚴。老柳。我看。你們就做個檢討吧……”

    王本清地秘書有些奇怪地望了吳秋陽一眼。這位組織部長。怎麼好像在求犯了錯誤地下屬似地?

    嚴玉成與老爸對視一眼。深深吸口氣。說道︰“吳部長。這不是意氣之爭。我們與王本清同志。也沒有私人恩怨。這是真理之爭。路線之爭。絕無妥協地余地!他王本清盡可以開除我們地黨籍和公職。甚至可以將我們投入監獄。但要我們放棄真理和正義。絕無可能!”

    吳秋陽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和嚴柳二人握手道別。

    六月五日上午。吳秋陽再次來到一招待所。

    嚴玉成和老爸穿得整整齊齊在等待縣革委的最終決定。

    眼見吳秋陽大步走來,嚴玉成笑著對老爸說道︰“料不到還是你家那臭小子說對了。”

    老爸也是微微一笑︰“是啊。”

    “晉才,世事無常,我原本是想邀你大干一場的……”

    “哎,你可別跟我說什麼對不起之類的話……都是農民出身,回家耕田也餓不死!”

    “什麼餓得死餓不死的?誰挨餓了?”

    吳秋陽笑呵呵地接話。

    嚴柳二人頓時一呆,吳秋陽怎麼這個神情?這可不像是要雙開啊!

    “吳部長,什麼事如此開心?離了老婆娶了新媳婦?”

    嚴玉成索性開起玩笑來。

    “去去去,逗起我開心來了。”

    吳秋陽笑罵一句,然後臉色一正,嚴肅地道︰“嚴玉成同志,柳晉才同志,寶州地區革委會龍鐵軍主任要你們立即趕往寶州市,龍主任要親自找你們談話。”

    寶州市,地革委辦公大樓三樓,龍鐵軍辦公室。

    老爸是第一次走進地革委辦公樓,對這棟隱藏在成片柏樹之中的四層灰色建築物多少有些好奇與畏懼,嚴玉成雖然來過幾次,但進一把手辦公室,卻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

    龍鐵軍五十幾歲,頭發花白,臉上已隱隱起了淡淡的老年斑,神情儒雅,如果不是坐在擺放著國旗的辦公桌後,更多時候會被人當成學者而不是掌管一市七縣的高級干部。

    辦公室里,除了龍鐵軍,還坐著兩位干部,一人五十余歲,另一人相對比較年輕,約是四十出頭的樣子。都和龍鐵軍一樣,穿著灰黑色毛式中山裝,年輕的那位,戴了一副黑邊眼鏡。

    五十余歲神情陰沉的那位,嚴玉成卻是認識的,乃是龍鐵軍的副手,地革委第一副主任周培明。

    劉和謙將兩人引進辦公室,介紹過身份,倒好茶水,便輕手輕腳退了出去,掩上了房門。

    “你們兩位就是嚴玉成同志和柳晉才同志?我是久仰大名啊,哈哈……”

    龍鐵軍爽朗地笑道。

    打從吳秋陽說龍鐵軍召見,嚴玉成和老爸就一直心中打鼓。問吳秋陽,吳秋陽也是雙手一攤,一無所知。只是告訴他們,昨天王本清、鄭興雲和崔秀禾就被召到地區去了,卻不知道是什麼事情。

    嚴玉成更是擔憂,莫非王本清又要搞什麼名堂?

    此刻听到龍鐵軍爽朗的笑聲,心里那七上八下的十五只水桶才算終于安定下來。

    “哪里哪里……龍主任,您好……”

    饒是嚴玉成膽氣甚壯,此時也不免有些失措。

    “哈哈,你們可是大理論家,是我們寶州地區的人才呀。”

    嚴玉成與老爸頓時暗暗吁了口氣。龍鐵軍這種級別的干部,可不會輕易夸人。如此說法,那是極高的贊譽之詞了。

    “來,嚴玉成同志,柳晉才同志,我來給你們介紹……”龍鐵軍樂呵呵地站起來,指著那位年輕些的干部說道︰“這位是中宣部理論動態組的錢建軍副組長……”

    嚴玉成與老爸嚇了一跳,趕忙上前。

    “中宣部”的名稱確實足夠讓人頭暈好一陣子的。

    錢副組長有些矜持起身地和他們握手問好。

    “這位你們應該認識,是咱們寶州地區革委會的周培明副主任。”

    嚴玉成眼角微微一跳,早听說周培明是王本清的後台,今天卻是第一次謀面。周培明擠出一點笑意,伸出手和他搭了一下。

    老爸不明就里,還握著周培明的手搖晃了一陣。

    “嚴玉成同志,柳晉才同志,都坐吧。”

    “是,謝謝龍主任。”

    嚴玉成和老爸在沙發上挨了半邊屁股坐下,腰桿挺得筆直,眼楮一眨不眨地望著龍鐵軍。

    “呵呵,不必那麼緊張嘛。”

    龍鐵軍和藹地說道,頗有長者之風。

    “請你們來,首先是想和你們聊一聊,關于《論實事求是》的那幾篇文章。”

    說到《論實事求是》,嚴玉成和老爸剛放松一點的心情又陡然緊張起來。那可是周先生執筆的,面對中宣部理論動態組的錢副組長這樣的大理論家,可別露餡才好。

    “第一篇是叫作《論實事求是》吧,什麼時候發的?”

    “一九七七年十月二十三日,《N省日報》頭版發的。”

    嚴玉成小心翼翼地答道。

    “嗯。”

    龍鐵軍點點頭,顯然他是知道的。用眼楮的余光瞟去,就可以在他桌面上看到疊在一起的幾份《N省日報》,想必就是刊登有那幾篇文章的。

    “你們兩位,是誰執筆的?”

    嚴玉成一驚,和老爸對視一眼,硬著頭皮道︰“是柳晉才同志執筆,我修改潤色的。”

    這倒是他們早就商量好的。雖然老爸的學歷不如嚴玉成,論文字功底,卻在嚴玉成之上。況且老爸是下級,由他執筆,嚴玉成修改潤色,比較合乎常理。

    “呵呵,柳晉才同志文字功底不錯嘛。什麼文化程度啊?”

    “龍主任,我是寶州地區中等師範學校畢業的。”

    老爸說著,悄悄擦了一把汗。

    “哦,師範畢業,難怪寫得一手好文章。”

    龍鐵軍笑容不減,令得嚴玉成和老爸大為安心。

    “那你們說說,為什麼要寫這幾篇文章呢?出發點是什麼?”

    這個問題原本不好回答,但在隔離審查期間,與向陽縣組織部的干部們唇槍舌劍,辯論了幾十回,卻也不是毫無收獲。

    “龍主任,我們是做基層工作的,平時在實踐中踫到一些問題,試著理論聯系實際,漸漸有了一些膚淺的看法,就決定寫出來……”

    畢竟是面對地革委一二把手和中宣部的領導,嚴玉成不敢像和向陽縣的干部們辯論時那麼激烈,字斟句酌,回答得極其小心,緊緊圍繞著“工作實踐”來談。

    這話一出口,就瞥見錢建軍副組長微微頷首,心中大定,看來說對路了。

    “你們在紅旗公社搞的那個‘稻田養魚’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龍鐵軍話鋒一轉。

    說到這事,嚴玉成便輕松一些。終歸在“稻田養魚”上面,沒有弄虛作假的嫌疑。

    “是這樣的,龍主任。我們也就是做一個實踐,紅旗公社二十一個大隊,每個大隊養了二十畝水田,每畝放養一千鯉魚苗和鯽魚苗,在早稻插秧的之後放養的……”

    “可以具體說說嗎?”

    錢建軍突然插口,對龍主任點了一下頭,意似抱歉。

    “好的……”

    嚴玉成見龍鐵軍點頭,便詳細介紹了養魚的情況,听說平均每畝收獲了五六十公斤鮮魚,錢建軍聳然動容。

    “那麼多?那投入多少呢?”

    “投入不多。也就是每畝的魚苗花了兩三塊錢,合共四五十塊錢吧。之後社員們抓了些蚯蚓、蟲子投放到水田里,都是記的工分,沒花現金。”

    錢建軍點點頭,在本子上記錄下來,朝龍鐵軍笑笑,不再說話。

    “听說你們縣里為此給了你們黨內處分?”

    嚴玉成想了想,說道︰“是,柳晉才同志是黨內警告,我是行政記過處分……”

    “處分的理由是什麼?”

    錢建軍又插口問道。

    看來“中宣部”的身份很管用,這麼頻頻插口問話,龍鐵軍並無不悅的表示。

    “主要是滋生了貪污**,投機倒把,還有就是唯生產力論和資本主義思想抬頭……幾位領導,平心而論,這個處分也不為過。”

    “哦?說說你的看法。”

    龍鐵軍饒有興趣地問。他原以為嚴玉成會趁機給王本清上眼藥,沒想到嚴玉成冒出這麼一句來,倒是有些出乎意料。

    嚴玉成看了看老爸,似乎要他也說幾句。上級領導叫他倆一起談話,老由他一個人出風頭,也是有些不妥。

    老爸點點頭,說道︰“是這樣的,龍主任,這個稻田養魚我們也是第一次搞,沒什麼經驗,料不到收獲會這麼大。對于如何分配,沒有及時指導各大隊,在分配的時候,出了些問題,個別干部多吃多佔,拿公家的東西送人情。另外也有少數社員私自買賣分到的魚,有投機倒把的嫌疑,造成了一些不好的影響。作為紅旗公社的負責人,我們應該承擔責任。”

    “嗯,黨員干部就應該有這種風格,這才叫作實事求是。”龍鐵軍連連點頭,轉向周培明道︰“培明同志,你的意見呢?”

    周培明淡淡一笑,說道︰“我沒有什麼要說的,一切听從龍主任安排。”

    “呵呵,你是地區主管組織人事的第一副主任,干部任命,還是由你來宣布吧。”

    干部任命?

    嚴玉成和老爸心頭都是一跳,以自家的級別,有什麼干部任命需要由地革委第一副主任來宣布?

    周培明也不推辭,拿起身邊的文件夾打開來,清了清嗓子,說道︰“嚴玉成同志,柳晉才同志,根據寶州地區革委會對你們的調查了解,認為你們兩位同志工作踏實肯干,政治立場堅定,敢于堅持真理,決定撤銷向陽縣革命委員會對你們停職反省的處分決定……”

    說到這里,周培明停頓一下,眼楮瞥向嚴玉成和老爸。兩人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身子。

    “……同時,地革委決定對你們的工作進行調整。任命嚴玉成同志為向陽縣革命委員會主任,全面負責向陽縣的工作;任命柳晉才同志為向陽縣革命委員會副主任兼宣傳部長,協助嚴玉成同志分管全縣的宣傳工作!”
Nineider 發表於 2010-1-9 12:24
重生之衙內‧ 第三十九章 分工

    周培明宣讀完地革委的組織決定好一陣,嚴玉成和老爸的腦袋都有些暈暈乎乎的。

    眼楮一眨,老母雞變鴨!已經讓人頭暈目眩了。如今眼楮一眨,老母雞變成了白天鵝,兩位新任縣革委正副主任沒有像中舉的範進同志一般,痰迷心竅,當街扭起秧歌,已然算是定力甚高了。

    任命文件宣布後,談話的氣氛就變了。

    龍鐵軍變得嚴肅起來,相反,一直冷冷淡淡的周培明倒透出了幾分親熱。只有錢建軍依舊穩穩的。他是中宣部下來調研的干部,寶州地區干部任命,與他關系不大。通過與嚴玉成柳晉才的談話,他基本上了解到了自己需要的東西。而寶州地區也通過這一紙任命,旗幟鮮明地亮出了自己的態度。錢建軍回北京後,可以向他的上級交一份非常明確的調研答卷。

    愣了一會,嚴玉成才想起應該交代幾句場面話。

    “龍主任,周主任,錢組長,我覺得……自己能力還很欠缺,不適合擔任這麼重要的領導崗位,請組織上重新考慮這個任命……”

    老爸也趕緊謙遜道︰“是啊,龍主任,周主任,錢組長,我以前是干技術工作的,轉任行政工作時間不長,怕是難以勝任這麼重的擔子……”

    龍鐵軍微微一笑,正容說道︰“嚴玉成同志,柳晉才同志,作為一個黨員干部,謙虛謹慎是對的。但也不要過分謙虛。我們地革委作出這個決定,是經過慎重考慮的。你們應該相信組織的眼光,也應該相信自己的能力,過分的謙虛等于驕傲嘛……我相信你們一定能夠不辜負組織的信任,將向陽縣的工作好好抓起來。”

    “是啊,向陽縣的工作前段時間出現了一些偏差,特別是政治宣傳工作……原先的縣革委班子是有責任的。為此,地革委決定調整王本清同志和鄭興雲同志,還有崔秀禾同志的工作,提拔你們兩位同志到這麼重要的領導崗位上來,龍主任和我可是對你們寄予厚望啊!”

    周培明微笑著說道,順帶也點明了王本清、鄭興雲和崔秀禾的調動。

    嚴玉成頓時暗暗松了口氣。

    既然任命他為向陽縣地一把手。任命柳晉才為副主任兼宣傳部長。王本清和崔秀禾地調動是必然地。但鄭興雲也一並調離。卻出乎他地意料。鄭興雲在向陽縣經營多年。勢力不可小覷。他嚴玉成剛剛上位。如果有這麼一位強勢地副手存在。工作可不好開展。看來地革委是下了很大地決心。全力支持他地工作。

    “是。我們一定努力工作。決不辜負上級組織和兩位主任地信任。”

    “嗯。有這樣地決心很好嘛。玉成同志。你在向陽縣工作多年。經驗是很豐富地。由你主持向陽縣地工作。我和地革委地其他同志還是很放心地。晉才同志雖然擔任行政領導職務時間不長。但理論功底不錯。主抓宣傳工作應該不成問題。中宣部地錢組長也在。今後宣傳工作方面要是有什麼疑難。可以向錢組長多請示匯報嘛……錢組長。你是北京來地大知識分子。可不要藏私哦。多多指點我們基層地工作嘛。哈哈……”

    錢組長微笑點頭︰“龍主任太謙虛了。寶州地區地政治宣傳工作。做得很好呢。中宣部地領導同志可是多次在部里地會議上點名表揚啊……”

    嚴玉成和老爸對自己這次破格提拔總算有了點認識。

    談話結束之後。龍鐵軍竟然決定親自送兩位新主任回向陽縣上任。

    原本人事調整歷來是無秘可保的,往往當事人還未曾得到確切消息,小道消息就已經滿天飛了。但這次人事調整實在太過突然,不但事先沒有半點消息透出,就是任命決定宣布之後,向陽縣大大小小的頭頭們也是懵然不知。

    原來的三把手唐海天接到地區的緊急通知,說是龍主任馬上要到向陽縣來視察工作,要他立即召集縣革委所有副主任和縣直機關的主要領導人在縣革委會議室等候。

    兩小時後,地革委的兩台小車開進向陽縣革委大院,唐海天兀自不知發生了何種大事。直到看見嚴玉成和柳晉才一左一右緊緊隨行在龍鐵軍身後,才忽然像是明白了點什麼。

    隨行的地革委組織部長在干部會議上宣讀完畢地革委的任命決定,會議室里靜悄悄的,所有人都屏息靜氣,似乎生怕一口氣出重了。

    實在是太突然了。

    在此之前,王本清可是決定要在今天對嚴玉成和柳晉才雙開。

    直到龍鐵軍輕輕咳嗽一聲,大伙才如夢初醒,紛紛鼓起掌來。

    向陽縣這次出乎絕大多數人想像的人事調整,不但事出突然,而且幅度很大,一家伙拿掉了原先的一二把手和排名第四的副主任,又將兩個即將開除公職開除黨籍的“犯了錯誤”的基層干部破格提拔上來,對向陽縣的震動可想而知。寶州地區革委會可謂使用了雷霆手段,由龍鐵軍親自出馬,前來壓陣,將寶州地革委的決心明明白白表露出來。

    有龍鐵軍壓陣,亂子自然是不會出的。龍鐵軍搞“人人過關”,所有縣革委在任副主任一一表態,表示堅決擁護地革委的決定,全力支持嚴玉成同志和柳晉才同志的工作。

    會議進行了差不多兩個小時,龍鐵軍最後做了重要講話,勉勵了大家一番,這才微笑著離開。

    所有縣革委成員列隊在縣革委大院前目送龍主任的車子絕塵而去。嚴玉成轉過身來,堅毅的目光在大伙面上慢慢掃過,微笑著說道︰“各位同志不要嫌辛苦,咱們繼續開會!”

    語氣並不嚴厲,卻是毋庸置疑。

    大伙面面相覷,都默默點了點頭。

    雖說是破格提拔,嚴玉成的資格其實很老,在文化大革命前就已經擔任正科級的農業局局長。如果沒有十年動亂,以他的學歷和能力,早就提拔到這個位置上來了。這大概也是寶州地區敢于任命他為縣革委一把手的原因之一。

    在官場上,論資排輩歷來都是很重要的。

    那些副主任,自唐海天以下,也無人敢在他面前以老領導自居。事實上,有兩名資歷較淺的副主任,還得叫嚴玉成老領導呢。

    只不知新任縣革委主任急著開會,又有何種大事需要決斷。

    八名正副主任在會議室一坐定,嚴玉成就開誠布公地說道︰“這次咱們縣革委領導班子調整的幅度比較大,許多工作都需要重新規劃安排,我們來商量一下分工的事情。”

    這也未免太急了吧?

    大家掛在臉上的應付式的笑容都消失不見了。班子分工可是個嚴肅的問題。王本清與鄭興雲這兩個強勢人物一旦調離,向陽縣的權力架構頓時出現了巨大的空白。雖說一朝天子一朝臣,面臨實際的權力分配時,誰也不想馬馬虎虎放過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嚴玉成身上。

    嚴玉成毫不客氣地坐到龍鐵軍剛剛坐過的位置上,這也是以前王本清坐的位置。然後指著左邊空出來的位置對老爸說道︰“晉才,你坐這里。”

    這個位置以前是屬于鄭興雲的。

    唐海天的臉色就是一變,其他副主任也有些不安地挪動了一下屁股。

    嚴玉成的意思十分明白,就是要柳晉才頂替鄭興雲二把手的位置。別人還則罷了,唐海天難免心中不服。你嚴玉成是地革委正式任命的一把手,大家無話可說。按照排名順序,鄭興雲既然調離,就該是排名第三的唐海天順勢上前一位。柳晉才一個剛由副科級提拔上來的新貴,焉能如此僭越?

    只不過對于今天的變故,大伙都尚未回過神來,又懾于龍鐵軍親自壓陣的威勢,雖然不悅,也只有暫時容忍。且看他嚴玉成有何言語。

    老爸原本坐在最末,聞言微微點頭,也端起茶杯毫不猶豫走了過去。現在可不是講客氣的時候。

    待老爸坐定,嚴玉成從左至右掃視了一遍,每一個迎上他目光的副主任都微笑點頭致意,就連唐海天也不例外。

    新任一把手的威信,就在這無聲的交流中逐漸建立起來。

    “同志們——”

    嚴玉成一開口,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挺直了腰板。

    嚴玉成微微點頭,對大家的表現比較滿意。

    “崔秀禾同志的工作,地革委已經明確由柳晉才同志接管。我們服從上級的決定,這個就不用討論了。鄭興雲同志分管的組織人事工作,先由我兼管。其他各位同志的分工,暫時都不變動。對這個安排,各位有什麼意見沒有?”

    沉默。

    老實說,嚴玉成的這個安排也算合理,原先屬于二把手分管的組織人事,權力甚重,嚴玉成剛剛上任,暫時由他自己抓過來,也在情理之中。其他各位副主任並未受什麼損失。大家不急于表態,大約是在意老爸的排名,另外也想在這場意想不到的變故中分潤些好處。畢竟嚴玉成和柳晉才以前都是他們的下屬。

    嚴玉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目光自左至右再掃視了一遍,最後停留在唐海天臉上。

    唐海天臉上微微一熱,咳嗽一聲,說道︰“我沒意見,贊同嚴主任的安排。”

    唐海天一表態,其他副主任立即紛紛附議。新官上任三把火,人家連地革委龍主任都搬動了,一夜之間擠掉了王本清、鄭興雲與崔秀禾這三個最強勢的角色,自己還是不要對著干的好。日子還長,只要與嚴玉成搞好關系,未必就會對自家的利益有多大影響。

    多年以後,我以晚輩和投資商的雙重身份拜訪了時任某省省委書記的錢建軍。閑談中了解到一些關于這次莫名其妙的變故的內幕。

    錢建軍告訴我說,嚴玉成和老爸的破格提拔,完全是兩種思想體系的較量催生的。當時一位極力支持“實踐檢驗真理”思想的中央大佬,在一次很重要的會議上點了嚴玉成和老爸的名。說這兩位基層的同志頂著巨大的壓力堅持探索真理,不畏強權,十分難能可貴。指出三論《實事求是》有理有據,來源于實際工作的積累,是對“實踐檢驗真理”思想的完美詮釋。對這樣的同志,應當予以提拔重用,使他們有更多的機會接觸實際工作,獲得更多的理論依據。

    錢建軍就是受這位中央領導同志的委托,專程趕赴寶州地區的。當錢建軍了解到嚴玉成和老爸因為堅持實事求是的工作作風而受到向陽縣領導的批評處分,甚至已被隔離審查的情況時,大為震驚,當即向這位中央領導作了匯報。中央領導十分震怒,親自與N省省委第一書記和龍鐵軍通了電話。電話的詳細內容無從知曉,但從寶州地區迅速作出的反應中可以推測個大概。
Nineider 發表於 2010-1-9 12:26
重生之衙內‧ 第四十章 搬家

    “柳主任,恭喜啊!”

    老爸一跨進家門,我就笑眯眯地打趣。

    下午龍鐵軍一離開,嚴玉成繼續開分工會議,就有好事者將電話打到了紅旗公社,張木林和幾個副主任听到這種驚天變故,一個個目瞪口呆。隨後得知消息的周干事等幾個素日佩服老爸的年輕干部立即騎了單車,飛也似趕到柳家山報告了這個喜訊。整個柳家山都沸騰了,一連幾天在家生悶氣未曾去蓮花公社上班的老媽兀自不肯相信會有這等好事。

    “胡說八道。”

    老爸罵我一句,眉角眼梢都含著笑意,吩咐老媽趕緊安排地方,讓司機住宿。

    開完分工會議,天已擦黑。嚴玉成的意思是要老爸在招待所住一宿,次日再回柳家山搬家。老爸雅不願再去招待所回味“隔離審查”的感受,搖頭拒絕。嚴玉成也就不勉強。

    如今老爸已是縣革委排名第一的副主任,縣革委辦公室負責機關後勤工作的副主任陳頌華自然要巴結一番。他的靠山鄭興雲已調出向陽縣,料來自己去縣交通局接任局長的事情也就泡了湯。當即安排了一台吉普車送老爸回柳家山,並且吩咐司機在柳家山過夜,以便次日接柳主任回縣里正式上班。在機關混了那麼久,陳頌華這點眼色還是有的。

    司機隨在老爸身後進了屋,忙笑著說︰“阿姨,不急不急,天色還早……”

    吉普車司機也二十大幾奔三十的人了,叫老媽阿姨順溜之極,沒一點拗口。

    這一當了官,輩份馬上見長。

    我本來想調侃一句,話到嘴邊又咽回去。做“衙內”也有許多講究的呢,我總不能真的變成一個飛揚跋扈,刁鑽刻薄的衙內吧?像《水滸傳》里面的小高,會遭人恨死的。

    屋子里坐滿了人。五伯、七伯、柳家山大隊長阮成勝都來了。坐等老爸回家。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除了向老爸道個恭喜。大家都想知道。這戲法是如何變地。

    只不過連老爸自己。也有點不清不楚。心里雖有些猜測。卻如何做得準?他現今是縣里數一數二地大人物了。亦知道胡亂揣測上頭意思。是官場大忌。隨口亂說不得地。

    迎著五伯等人熱切地目光。老爸只能含含糊糊說了一下今天在寶州地區革委會地情況。但這對五伯他們來說。就已經足夠了。地區一二把手。還有中央來地“大官”親自接見老爸。那是何等榮耀之事?

    五伯頻頻點頭。見老爸露出些許疲憊之色。便站起身來招呼大家各回各屋。

    “都回去吧,晉才累了一天了,早點休息……晉才,什麼時候搬到縣里去住?”

    “明後天吧……”

    司機插口道︰“柳主任,辦公室陳頌華主任交代了的,明天會派一個卡車來幫你搬家。”

    “那好,晉才,等車來了,我叫人給你搬東西。”

    “謝謝五哥。”

    “謝什麼呀,這些後生子都是你的子佷晚輩,出把子力氣還用得著謝?”

    五伯見老爸仍然如此尊重自己,覺得很愜意。

    喧囂一陣,好不容易客人們都回了,司機也去了五伯家休息,一家子人這才圍著桌子坐下來,外婆笑呵呵地端上幾碗面條,每碗面條上都擱著一個荷包蛋,飄著幾片翠油油的蔥花。

    我挑起一根面條,不急著往嘴里送,若有所思的樣子。

    老爸慈愛地摸摸我的頭,笑道︰“小俊,又在想什麼呢?”

    “爸,你說那個錢副組長,是北京什麼單位來的?”

    “中宣部理論動態組副組長,叫錢建軍。”

    我極力在腦海中搜尋,似乎有些印象,若干年後,九十年代初期,這位錢副組長將成為中部某省的省委書記。不過這個暫時不用跟老爸提起,讓他不要斷了這條線就是了。

    “爸,新官上任,頭腦沒犯糊涂吧?”

    我嘻皮笑臉。

    老媽嗔道︰“這孩子,怎麼跟你爸說話呢?沒大沒小的。”

    老爸微微一怔,他可是越來越不把我當尋常小屁孩看待了,每次和周先生嚴玉成商量個什麼事,我要麼不開口,一開口幾乎是言出必中。

    “縣革委副主任分工了麼?”

    老爸尚未回答,老媽已經奇怪地問道︰“小俊,你小孩子家,怎麼懂得這些事情?”

    “嘿嘿,天天跟著周先生讀書,沒事的時候他就跟我講這些,說是爸爸以後官做大了,我多知道點興許能幫得上忙。”

    我隨口撒謊,臉都不紅一下。

    老媽笑道︰“周先生又不是神仙,怎麼知道你爸就一定能做大官?”

    “周先生可不就是神仙麼?這才轉了行政干部一年多點,就噌噌噌地爬到了向陽縣二把手的位置,再過得幾年,我們家怕是要搬到寶州市去住了。”

    “小孩子家,別胡說八道。”

    老爸眼一瞪,卻掩飾不住臉上些許的得意。

    “縣里副主任分工,我主要負責宣傳工作。”

    我點點頭︰“這就對了。”

    “對什麼呀?鄭興雲不也調走了,那組織人事那塊誰分管呢?”

    老媽做行政干部的時間遠比老爸長,可知道那一塊的權力最重。

    “嚴主任暫時兼管。我這個分工是地區指定的。”

    我笑道︰“要我看,眼下向陽縣再沒有哪一塊的工作比政治宣傳更重要。”

    老爸點頭。

    他和嚴玉成這次的破格提拔,毫無疑問是沾了那三篇文章的光。沒有三論《實事求是》,也就沒有他這個縣革委副主任。

    “爸,上頭這次憑著三篇文章就將你和嚴伯伯提拔到這麼重要的位置上,可不單是為了酬功。眼見得兩個思想體系的踫撞已經不可避免,你們兩位理論界的名人可不能讓上頭失望,得努力表現。”

    既然已經說開了,我便不再顧忌什麼,務必要將話說透徹。

    老媽奇道︰“這也是周先生教你的?”

    我索性給了老媽老大兩個白眼球︰“媽,你也太小看你兒子了吧?這哪要別人來教?多動動腦筋就行了。”

    老媽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呀,你翅膀硬了呢,敢這麼跟媽媽說話?當心打你屁股。”

    這話我一點都不怕,在兩輩子的記憶中,老媽都沒舍得動我一小指頭。

    次日一早,縣革委辦公室派來的解放牌大卡車就轟轟地開進了柳家山,幾個精壯小伙子跳下車來,說是陳主任吩咐他們來為柳主任搬家的。

    老媽忽然有些不好意思。

    東西是不少,可沒幾樣能上得台盤的。都是些老式家什,擱在鄉下算得上等貨色,這一搬進縣革委大院,還真顯得寒磣。

    老爸倒是十分坦然。那時節的干部,大都講究清正廉潔,所謂貪污**,也就是幾只雞幾斤肉之類的。

    五伯早叫了族房的十幾個後生嚴陣以待。

    人多力量大,大家吆喝著,不到一個鐘頭就將東西都搬上了車。

    “爹,娘,你們還是跟我們一起住到縣里去吧,晉才和我都要上班,小孩子沒人照顧。”

    昨晚上,老媽就做了外公外婆許久的工作,奈何兩位老人故土難離,又放心不下小舅,都搖頭拒絕,說是過不慣城里的日子,還是在鄉下自在。

    如今老媽又忍不住舊話重提。

    外公笑著說︰“你們先去,過一陣子我們來看你們。”

    外婆擦著眼淚,摟住我親了又親,這才念念不舍地看著我上了吉普車。

    柳家山的鄉親們聞訊紛紛趕來送行,一些比較親近的族房親戚,還送來了雞蛋、腌肉。老爸一一致謝,說好意心領,東西卻是決不肯收。

    吉普車緩緩啟動的時候,趕來送行的老少超過了兩百人。透過窗戶,看著一張張熟悉質樸的臉,堅強如老爸,也忍不住紅了眼圈。三個姐姐更是哭出聲來。

    我心中也甚是不舍,只是四十歲的心理年齡讓我早就忘記哭泣時什麼滋味了。

    記得上輩子,我是在七歲上頭就離開柳家山去縣城求學,日後每逢寒暑假,老爸老媽無暇照管,我們姐弟幾個還是會回到柳家山小住。

    此番離別,又自不同,去向陽縣城做“衙內”的美好前景多少沖淡了一些離愁。

    卡車到達縣革委大院,已經臨近中午時分。

    縣革委大院位于向陽鎮青山嶺,當時屬于比較偏僻的地段。向陽鎮不大,橫直不超過四華里,是典型的內陸省份小城鎮,人員比較密集,相對也較繁華的地段是解放前就早已存在的老城區。不過舊城街道狹窄,建築物雜亂無章。一九五三年建縣時,縣委縣政府大院在老街擺不下去,這才建到靠西北角的青山嶺。由于經濟發展步子不快,縣城的建設也十分滯後,二十幾年來,青山嶺附近除了建起一些政府部門的辦公樓,商業區依舊放在老街一帶。青山嶺周圍就顯得比較冷清。

    不過因此縣革委大院內也基本保持了青山嶺的原貌,綠樹成蔭,雀飛鶯舞,頗有點世外桃源的味道,倒是很適宜居住。

    縣革委主任副主任,都住在常委院。

    所謂常委院,當然也不可能是別墅,而是兩棟三層的宿舍樓,每個單元三室一廳,居住面積大約九十來個平方,帶衛生間和廚房。要擱在九十年代以後,這樣的住房就是城市小白領也未必看得上眼。但在當時,室內帶廚衛的房子,全向陽縣都是獨此一家,別無分號。

    縣革委大院的普通宿舍樓,就是當時中國最常見的筒子樓,一層樓的住戶共用兩三個廚房和衛生間。走廊過道上堆滿煤球雜物,髒亂不堪。

    到得二十一世紀初,稍微像樣一點的城鎮里,這樣的筒子樓幾乎都成了遺跡。

    嚴玉成和老爸在向陽縣上任的同時,原向陽縣一二四把手的工作也定了下來。王本清調任寶州地區工業局局長,鄭興雲調任地革委辦公室副主任,當然實權與在向陽縣的時候是沒得比了,考慮到這次調動多少含有一點貶謫的意味,這樣的安排也將就說得過去。崔秀禾就慘點,調任地區衛生防疫站副站長(享受副縣團級待遇),貶謫的意味非常明顯。

    事出倉促,他們幾戶尚未來得及搬走。因而嚴玉成和老爸被暫時安排在後面的二號宿舍樓。雖然在采光程度和使用面積上與前面的一號宿舍樓沒有大的區別,意義上是不同的。

    陳頌華一再解釋,說是等到王主任他們一搬走,立即就會安排嚴主任和柳主任住到一號樓去。

    嚴玉成家就在縣城,搬起來方便。照嚴玉成的意思,原本不急著搬,等王本清他們走後再搬也不為遲。無奈他愛人解英堅決不肯,鬧著立即搬家。大約驟然降臨的富貴讓解英有些迫不及待。在這些小事情方面,嚴玉成歷來都由著老婆的性子,也就並不阻攔。

    我們趕到時,他家已經基本安置好了。

    搬到縣革委大院,我希望有一個獨立的房間。走到二樓三單元一看,就知道難度有點大。三室一廳,老媽的意思是他和老爸一間,二姐三姐一間,還叫我跟大姐住。大姐今年就要滿十七歲,算是成年人了。老媽覺得她可以代替自己照顧我。

    奈何我四十歲的心態,老和大姐住一間房,實在有諸多不便。

    “媽,我要一個人住一間房。”

    且不管難度大小,先提了出來再說。

    老媽立即駁回︰“不行。你晚上睡覺不會蓋被子,我不放心。”

    “誰說的?我從來沒踢過被子。”

    “不行就是不行。你和華子住。”

    我眼珠一轉,扭頭對老爸說道︰“爸,我晚上要讀英語,讀俄語,大姐眼看就要考大學了,我們住在一起會相互影響。”

    老爸望向我,我連忙露出求懇的神情。

    “好吧。我看可以。叫華子、葉子和小嫣住一間房,女孩子家,也方便,搞個雙層鋪就是了。”

    老爸想了想,對老媽說道。

    許是老爸當上了縣革委副主任,老媽照顧他的面子,遲疑一下,居然勉強點了點頭。

    呵呵,真是太棒了!我樂得差點跳了起來。
Nineider 發表於 2010-1-9 12:26
重生之衙內‧ 第四十一章 小媳婦兒

    上午剛搬完家,下午嚴玉成與老爸就到縣革委辦公室正式上任。

    老媽帶著大姐二姐三姐去辦理轉學的事情。大姐之前是在紅旗中學上初三,二姐在紅旗中學上初一,三姐在柳家山小學上四年級,七八年上學期眼看就要結束,大家下半年就要升一個年紀,正常情況下,不是轉學的好時機,但老媽還是堅持要馬上轉到縣里的學校來。至于我,盡管基本沒進過教室的門,名義上還是柳家山小學二年級學生。這個學籍不能不要,不然的話,參加升學考試會有許多麻煩。

    照老媽的意思,如今我搬到了縣城,不能再跟周先生學習,那麼就該正經上個學校。

    這事讓我深感頭痛。

    老媽說的也在理,我一個**歲的學齡兒童,不能整天閑逛。要讓人家知道縣革委主管宣傳工作的柳副主任的兒子,居然不上學,怕也不是個事。

    對于我來說,除非進大學,否則進任何一個學校都沒太大的意義。好不容易從柳家山小學的“煉獄”里逃出來,再又跳進縣城小學的“火坑”,鎮日與一群十來歲的孩子廝混,其恐怖程度,甚至更甚于“煉獄”。

    問題是,我找不到過硬的理由來反對上學。

    轉學是私事,老爸吩咐過,不能用公家的車,便是老媽,也要先向蓮花公社請假。不能招呼都不打一個,那叫曠工。這個倒是不難,老媽一個電話打過去,蓮花公社的頭頭還不是忙不迭的點頭應承?

    陳頌華主動提出幫忙辦理轉學的事情,嘴里說得冠冕堂皇,道是幫領導解除家庭的瑣事,乃是辦公室份內當為。只有領導們沒了後顧之憂,才能集中精力考慮縣里的大事。

    第一天“擔任”官太太,老媽還有些放不開。雖然心里是極情願的,畢竟在縣里的學校都沒有什麼說得上話的熟人朋友。又不能直接跑過去打出縣革委柳副主任的招牌,那樣顯得有點以勢壓人呢。然則眼見陳頌華一副巴結討好的模樣,老媽就有些膩歪。

    老媽非比那些無知無識的家庭婦女,參加工作十幾年,在基層歷練出許多閱歷,看人的眼光非同一般。總覺得陳頌華熱情的外表下含著一些不確定的因素。盡管對人熱情,特別是對領導家庭熱情,是做後勤的通病。老爸剛剛上位,老媽還是異常謹慎的。

    硬生生將王本清、鄭興雲與崔秀禾這幾位強權人物擠了出去。人家可未必會輕易認栽。再說他們留在向陽縣地龐大勢力根本就未曾被觸動。不知有多少雙嫉恨地眼楮在暗地里死死盯著嚴家柳家這兩戶向陽新貴呢。上任第一天就被人家揪住什麼把柄地話。日後就被動了。

    老媽猶豫著。想著該如何拒絕陳頌華地好意。又不至于傷人家地面子。

    這時候解英過來幫老媽解了圍。

    “陳主任。這個事情就不麻煩辦公室出面了。我陪碧秀去走一趟吧。”

    陳頌華臉上露出更加燦爛地笑容。連連點頭︰“那太好了。解主任不正好是在教委上班地嗎。有你親自出馬。問題自然是迎刃而解。”

    一二把手地兩位內當家親熱地拉著手說開了悄悄話。陳頌華知趣地告辭而去。

    “哎呀,解姐,我不知道你是教委的主任……”

    老媽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你別听他亂說,什麼主任啊?就是教委辦公室一個普通工作人員,我以前是做老師的,縣城幾所學校都認識一兩個熟人,我陪你去辦轉學的事情,應該沒什麼大麻煩。”

    老媽就笑︰“那還要說?只是太麻煩你了。”

    “瞧你,說什麼呢。就撇開老嚴和老柳的關系不說,咱們可是一條戰壕里呆過的戰友。”

    解英笑眯眯的,說的是在一招待所被王友福訓斥的事情,居然也變成了和老媽拉近關系的說辭,看來也是個能干女人。

    老媽點點頭,有些恨恨的︰“那個王友福,當時可真是氣人……”

    解英擺擺手,很大度地說道︰“不值得和小人生氣……”隨即指著我說道︰“這是你家小俊吧,老嚴可是經常在家里提起,是個天才呢。”

    我忙恭恭敬敬鞠躬問好,一副討人喜歡的小紳士模樣。

    解英眼楮都笑得眯起來,摸著我的腦袋不住點頭。

    “哎呀,這孩子真招人愛……你嚴伯伯在家里可很少夸人呢,難怪他那麼喜歡你,說要招你做女婿呢……哈哈……”

    汗死!

    沒想到嚴玉成在家里也會這麼八卦。

    不過他提的前景的確很誘人呢,既是柳家的衙內,又是嚴家的駙馬,小日子豈不是過得趕趕的?只不知嚴家閨女今年芳齡幾何,身材相貌與本衙內是否般配?嘻嘻!

    兩位夫人一同出馬,加上解英在教育系統人頭甚熟,所過之處,幾所學校的頭頭腦腦無不人仰馬翻,一個個屁滾尿流,沒口子的點頭答應,諸如什麼入學考試,插班費用,一概免除。柳主任家的少爺小姐,隨時都可以去上課。至于轉學手續,那也完全不用操心,解英說回到單位打幾個電話就行了。哪用得著親自去跑啊?

    我被轉到民主小學二年級一班。

    這次倒沒動用解英的關系,因為民主小學二年級一班的班主任謝艷華老師,正是老爸在寶州中師的同學。上輩子我就是在她手頭上的一年級,直到四年級以後才換的班主任。

    民主小學離青山嶺不近,成年人大約要步行二十來分鐘。我人小腿短,怕是要半個小時以上。好在三姐也轉到這里上四年級,算是有個伴。

    我原本想要向謝老師提條件,請她不要給我布置家庭作業什麼的,想想還是算了。寫幾百遍生字,做幾頁數學題目,在其他同齡小學生而言,可能要花費好幾個小時,有些苦不堪言,于我卻是倚馬可待,完全不必節外生枝,免得人家在背後嘖嘖煩言,說收了個小衙內。

    至于上課,我是斷然不會認真听講的。反正在課本下擺一本其他書籍這種事,我在柳家山小學就已經干過許多次,算得上輕車熟路。

    唉,暫時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我仔細在腦海中搜索上輩子看過的穿越小說,想找一個可以借鑒的辦法。想來想去,楞是找不到。人家白光一閃,穿越回來就是大好青年,如同未來戰士一般,立即大顯身手,不是在仕途上順風順水,就是在商海浪遏飛舟,入則金馬玉堂,出則前呼後擁,嬌妻美妾,紅顏知己,層出不窮,那日子過得,嘖嘖,便是神仙也妒嫉得兩眼充血。

    似我這般,變成一個小學生,鎮日為在課堂上磨屁股犯愁,為賺幾個小錢吃一頓肉絞盡腦汁的穿越者,還真是一個也沒有。

    煎熬啊,煎熬!

    見我悶悶不樂,老媽問道︰“小俊,怎麼不高興?”

    “自己都會的東西,還要再學一遍,浪費時間嘛。”

    我正滿腹怨氣,忍不住抱怨起來。

    老媽是多少知道一些的,解英卻以為我是口出大言,不覺笑道︰“小俊啊,二年級的課程你都懂了嗎?”

    “嘿嘿,解阿姨,二年級算個什麼……”

    “喲,這麼說你連三年級四年級的課程都學過?”

    豈止如此而已?但這些現在和她們說不上。我索性吐吐舌頭,做個鬼臉,不再回答這個問題,拔腿向前跑了。惹得老媽和解英好一陣開懷大笑。

    忙了一個下午,兩家女主人都沒來得及做晚飯。新任向陽縣一二把手有些無奈地站在二號樓外有一搭沒一搭閑扯,一個穿著碎花連衣裙的小姑娘圍著嚴玉成轉來轉去。見解英和老媽率著一群小孩過來,那小姑娘歡呼起來,大聲叫著媽媽。

    敢情這就是嚴玉成的女兒,說了好幾次要給我做媳婦的,我就有點留意。

    “菲菲,肚子餓了吧?”解英慈愛地撫摸著小姑娘的頭,一眼瞥見我,又打趣起來︰“菲菲,來,介紹一個朋友給你認識。這是柳叔叔家的小俊哥哥,你爸爸經常說要把你許配給他做小媳婦呢……”

    說完就抿著嘴笑。

    想不到解英也這麼八卦,與嚴玉成倒是絕配。

    菲菲先是有些害羞地紅了一下臉,隨即好奇地打量我一番,接著就不依地叫起來︰“媽,不對,他年紀比我小,我才是姐姐。”

    我這才發覺她大約有十來歲的樣子,鵝蛋臉,眼楮極大極黑,皮膚很白,長得粉妝玉琢般,極是可愛,可見遺傳了嚴玉成和解英兩人好看的基因。

    我得承認,在看女孩子年齡上面我先天不足。以四十歲的心理年齡,舉凡三十歲以下的女子,在我眼里都年輕得不得了。咋見這洋娃娃似的小姑娘自稱姐姐,不由得我不發愣。

    老媽笑著問︰“菲菲,你今年幾歲了?我家小俊快滿九歲啦。”

    菲菲立即得意地叫道︰“你看你看,我都說我是姐姐嘛。我上個月已經滿了十歲了。”

    暴汗!

    十歲的小姑娘已經朦朦朧朧懂得一些人情世故了,過了開這種玩笑的年齡。可能在嚴玉成和解英眼里,女兒永遠是什麼事都不懂的小孩子吧。

    嚴玉成滿臉笑容,促狹地朝我眨眨眼楮。

    我頓時渾身不自在,心里冒出一個惡搞的念頭,當即朝嚴玉成和解英一鞠躬,恭恭敬敬說道︰“岳父岳母好!”

    語驚四座!

    沒想到四十歲的人了,還有心思玩這種惡趣味。

    我也不去理會他們的驚詫,伸手去拉我的小媳婦︰“菲菲,來,不理他們了,我們倆玩去,我給你講故事……”

    唉唉,身為衙內,第一次泡妞,既沒有香車名酒,也沒有玫瑰小資,只有幾個拿不出手的故事,這個衙內做得也真是憋氣!

    果然小媳婦毫不領情,羞紅了臉,一閃身躲到了解英身後,卻忍不住撲閃著一雙烏溜溜的大眼楮好奇地上下打量我。

    嚴玉成哈哈大笑︰“好小子,還跟我叫上勁了。好,等你長大了,只要真有能耐,我還真把菲菲嫁給你做老婆。”

    我也笑起來,說道︰“嚴伯伯,十幾年後的空頭支票,現在先別忙著開。我肚子都快餓扁了,你如今當了一把手,不該請我們大伙吃一頓好的?”

    也不知為什麼,我心中對嚴玉成敬重越甚,嘴里就越是不肯服軟,逮著機會就想敲他一筆。

    嚴玉成笑道︰“臭小子,還真會順著桿子往上爬,敲起伯伯的竹杠來了。”

    老爸笑著說︰“嚴主任剛才跟我說了,反正都沒做飯,等你們回來,請大家吃一頓。”

    “走,去一招待所的小餐廳,請你們吃紅燒肘子。”

    我頓時口水就下來了。

    便是十幾年後,一招待所改成了向陽賓館,紅燒肘子仍然還是當家的招牌菜,我去吃過兩次,每次都吃撐著。那種一口咬下去滿嘴流油的感覺,只要想一想都是一種享受呢。

    這大概是上輩子我為什麼會變得膘肥體壯的原因,看來照這樣發展下去,這輩子依舊會吃成一個彪形大漢。

    我大拇指一挑︰“果然當了一把手,派頭就是不同。”

    嚴玉成心情甚好,伸手給了我一個暴栗,笑罵道︰“臭小子,老子搭上女兒,還要請你吃飯,可虧大了。你小子可要記住,欠我一個人情!”

    瞧瞧,岳父還沒變成正式的,就以老子自居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