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大唐小皇叔 作者:馬千牛 (連載中)

 
yichuan 2010-2-2 00:46: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7 91351
yichuan 發表於 2010-2-11 17:10
第九十章 李泰的威脅
  
      帝心難測,崔仁師抬頭驚愕地看著李世民,連領旨謝恩都給忘記了。他原以為這次即使不會跟著老上司韋挺結伴去嶺南,也肯定會被調到一個清水衙門去,萬沒想到卻直接擢升為正五品上的給事中。

    在唐朝為官,有三道門檻,一是入流,流內為官,流外為吏;二是進五品,五品以下為郎官,以上為大夫;三是進三品,成為宰相或各部門長官,位列中樞。崔仁師出身山東高門五姓七家中的博陵崔氏,入流對於他來說當然不成問題,不過要想邁過第二道檻,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不想轉眼間就成了權力極重的給事中。要知道門下省給事中執掌封駁事務,不僅可以駁正臣下的奏章,而且還能封還皇帝的詔書,甚至可以直接在皇帝的詔書上塗改批注意見。

    李泰大喜過望,看來父皇還是向著他的,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啊,能得到一個給事中,御史大夫丟了又何妨,得意地瞥了一眼臉色異常難看的李承乾,連忙催促崔仁師趕快謝恩。

    李元嬰暗暗搖頭,朝野中早有傳聞,自從函谷道刺殺事件發生後,李世民要廢掉李承乾太子之位的心思愈發明顯,如今看來並非無的放矢。現在的門下侍中楊師道因為趙節的原因,應該算是半個李承乾的人了,而知門下省事魏征就更不必說了,即使李承乾這個太子被廢,他也不可能支援魏王李泰。李世民今天讓崔仁師進入門下省,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李承乾也是倒霉,誰讓當初那個函谷折衝都尉就是東宮千牛出身的呢,而且如果李世民一死,得益最大的自然就是他這個太子了。所以不管那個挨千刀的劉仇和李承乾之間有沒有聯繫,李承乾都沒法說清,李世民到現在還沒有廢掉李承乾,就已經很不錯了。當然,這裡面恐怕也與幾個宰相中沒有一個支援李泰有關。

    想起那個劉仇,李元嬰就不禁恨得牙根癢癢,當初在回京的路上聽李道裕說英國公李世績大破中條山賊寇,搗毀了劉仇的老巢,劉仇逃遁,僅以身免。本以為劉仇一個刺殺李世民的刺客,應該逃不到哪裡去才對,沒想到這都已經半年多了,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父,父皇!」李承乾正要說話,不過馬上就被李世民打斷,「好了,你們都退下吧!承乾,雖然昨日之事賀蘭楚石有過無罪,但是你也是該好好約束下東宮的人了,上次太子洗馬趙節好像還把柴二郎的額頭砸傷過一回吧!」

    李承乾臉色一滯,沒想到趙節和柴令武的事情也被父皇知道了,不過見他父皇沒有再說什麼,心裡稍微寬心下來,連忙諾諾應下。

    「二十二郎也一樣,一個百濟番將而已,也不怕失了你滕王的身份!」李世民搖頭氣笑道。

    李元嬰見李世民不像生氣的樣子,假作氣憤地說道:「皇兄說的是,臣弟記下了!不過昨天那個百濟番將辱我大唐,臣弟是實在氣不過,才讓薛禮出手的,也讓百濟人見識下什麼是天朝上國!」

    這番話還是很入李世民的耳朵,不屑地笑道:「化外之人,理他做甚!」

    「父皇,那蘇烈又該如何處置?」李泰見李世民的臉上已經好看了不少,而且既然遷崔仁師為給事中,那就說明他父皇並沒有因為韋鋌而遷怒於他,連忙趁機問道。他對蘇烈的不滿意由來已久了,但蘇烈卻是衛國公李靖的弟子,李泰雖然恃寵而驕,連魏征、長孫無忌都敢得罪,不過對於在軍中威望甚高的李靖還是有些敬畏的。

    「蘇烈?」李世民皺了皺眉頭,轉而問向侯君集,「侯愛卿,這個蘇烈就是當初帶著兩百先鋒就敢往頡利的牙帳闖的那個蘇定方吧?」

    「不錯,武德六年劉黑闥授首,蘇烈降唐後卸甲歸田,後起為匡道府折衝,因平滅東突厥有功,遷左武候中郎將至今。」侯君集當了七年的兵部尚書,後又進位吏部尚書,可以說朝中五品以上文武官員的履歷幾乎都在他的腦袋裡裝著,自然是娓娓道來。

    不過蘇定方看侯君集不順眼,而侯君集對蘇定方這個李靖的嫡傳弟子更是嫉恨,憑什麼李靖對蘇定方是傾囊相授,對他卻藏著捏著,所以才會假裝不經意地點明了蘇定方降唐後曾經卸甲歸田過。

    「嗯!」李世民點點頭,李泰是他的兒子,心裡想著什麼他自然心知肚明,而他對蘇定方的忠心也同樣存在著懷疑,不過既然昨日蘇定方敢拿賀蘭楚石這個東宮千牛,那就說明他這個左武候中郎將還是稱職的,遲疑一下說道:「那就讓蘇定方轉任右武候中郎將吧!」

    從左武候中郎將到右武候中郎將,除了徼巡的區域不同外,根本就沒有區別,李世民對李泰還真是遷就啊。李元嬰心思,也許李承乾和劉仇聯手裡應外合,也並非是不可能,他這太子當得,確實是窩囊!不過蘇定方今後在右武候府的日子恐怕比現在在左武候府還要不好過了,畢竟如今的右武候大將軍阿史那思摩就是原來的東突厥皇族,雖然阿史那思摩對大唐是忠心耿耿,但卻不見得他對在滅東突厥一戰中立下大功的蘇定方就會有好感。

    李承乾臉色一沉,既然李泰如此仇視蘇烈,那蘇烈倒是一個可以拉攏的對象。由於李泰是左武候大將軍的緣故,所以李承乾平素對阿史那思摩,不免曲意相交,剛才蘇烈的履歷他也聽到了,心想如果他在阿史那思摩面前為蘇烈說上幾句話,還怕蘇烈不感恩戴德嗎?

    李世民接著目光又在他那兩個兒子身上徘徊了好久,最後把目光放在一直聳拉著頭的韋挺身上,又拋出一句讓殿內之人瞠目結舌的話來,「青雀,你那魏王府置文學館有兩年了吧,也該整頓一下了。前日曾聽房愛卿說起,萊成公之弟瀛州刺史杜楚客政有能名,就由杜楚客出任魏王府長史好了。」

    ※※※※

    一眾人暈暈乎乎地離開兩儀殿,杜如晦的次子杜荷是太子舍人,李承乾心腹中的心腹,這一點李世民不可能不清楚,而今天卻突然把杜荷的親叔叔放在了魏王府長史這個位置上,誰也想不明白李世民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不過這是李承乾和李泰頭疼的事情,和李元嬰關係卻不大,笑嘻嘻地對一臉頹廢的韋挺拱手道:「不知韋刺史何日啟程遠赴象州,元嬰一定折柳相送!」

    「不敢耽誤滕王殿下學業!」韋挺淡淡說道,拂袖離去。今天兩儀殿上,收穫最大的莫過於崔仁師了,不過雖然春風得意,但他對韋挺還是敬重依舊,誰知道陛下什麼時候突然想起來,韋挺又會被重新啟用了。而他對剛才不僅沒有因為他的彈劾而嫉恨他,反而挺身為他說話的滕王李元嬰同樣是感激涕零,於是對李元嬰和侯君集重重道了一聲謝,才匆匆追趕了上去。

    李泰也從他父皇任命杜荷之叔杜楚客為魏王府長史的迷惑中回過神來,一臉笑容地拱手道:「太子皇兄,滕叔,侯相公!青雀還要去立政殿向母后請安呢,這就先行告辭了!」只是在轉身離開前在李元嬰的耳邊悄悄說了一句,「滕叔,莫忘了玄武門啊!」

    李元嬰心裡一凜,知道李泰是在提醒他當年李世民就是以秦王的身份繼位的,不過他到現在依舊不明白,在昨日之前,他和李泰的關係不敢說融洽,至少並沒有矛盾,怎麼一夜之間李泰就視他為仇敵呢?
yichuan 發表於 2010-2-11 17:11
第九十一章 何人得益

      李泰他們先行離去後,也許是因為看到了李泰對李元嬰咬牙切齒的模樣,李承乾和侯君集並沒有避諱李元嬰,結伴去了東宮,臨走前侯君集也為昨日賀蘭楚石之事向李元嬰道了一聲謝。李元嬰打了個哈哈,對於侯君集這樣既不敢結交也不能得罪的人,最好還是敬而遠之。

    當然李承乾也邀請過李元嬰到東宮一聚,不過李元嬰心知李承乾這個太子已經是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一旦太子被廢,只怕和李承乾稍微沾上點關係,基本上都逃不過被貶謫的命運,更何況李承乾對他的態度也僅僅局限於表面上的熱情而已,心裡面卻是截然相反的。所以即便李元嬰莫名其妙地受到李泰的仇視,也不可能倒向李承乾那邊,對於東宮之邀,當然是委婉相拒。

    李元嬰獨自一人心事重重地走回左延明門,卻看到除了薛仁貴、蕭鑰和王倫外,李孝逸也同樣在等著他,至於郭遷,不用問是送字畫去安民坊武宅了。

    「孝逸從兄,你怎麼還沒有離開?」李元嬰有些意外地問道。

    薛仁貴促狹道:「梁郡公是想走也不成啊,誰讓他剛才又被蕭老學士給羈絆住了!」如今的薛仁貴已經不是半年前初進長安城的那個薛仁貴了,連李孝逸的箭術都是他教的,自然也開起李孝逸的玩笑來。

    「蕭德言,他又怎麼了?」李元嬰的臉色突然有些難看,語氣也不由重了起來。

    李孝逸一愣,雖然蕭德言確實煩人,不過這幾個月來也沒見二十二郎對蕭德言有什麼怨言啊,今天二十二郎這是怎麼了?對了,剛才陛下特地讓張阿難到弘文館傳召二十二郎到兩儀殿,莫非是二十二郎因為弘文館的學業而被陛下給訓了?

    於是小聲問道:「二十二郎,可是那個蕭老頭兒又在陛下面前說什麼了?」

    李元嬰一愣,隨即想起李孝逸曾經說過,那蕭德言就經常把他在弘文館的近況告訴給他遠在涼州的長兄李道彥,難怪李孝逸的第一反應會是這個。不過李元嬰現在之所以不喜蕭德言,卻是因為蕭德言同樣也是李泰那魏王府文學館裡的學士。

    李孝逸只道是被他猜著了,邊走邊笑道:「除非是陛下罷掉蕭老頭兒弘文館學士的頭銜,不過這恐怕也不可能,人家是碩學通儒,陛下寶貴著呢,否則蕭老頭兒都八十多歲了,要是換作別人,早就回家致仕養老去了。所以二十二郎啊,依某看,你還是把書卷撿起來吧,只要通了四經,就海闊天空囉!」

    「通四經?」李元嬰冷峻的臉上這時也忍不住露出一絲笑意,拱手道:「孝逸從兄怕是要失望了,今天二皇兄已經特許元嬰只要通了一經,就可以在弘文館業成了!」

    「通一經……這怎麼可能?無論是國子學還是弘文館,所有的學生都必須要能兼通《孝經》和《論語》啊,除此之外我們弘文館學生只需再通兩經就可以業成了,一共四經。某幼時在家中早已通讀過《孝經》和《論語》,到如今也才通了三經而已,二十二郎你竟然只需要通一經……」李孝逸驚異地叫了起來,搖頭歎道,「二十二郎果然是深得聖眷,早知如此,當年某也去修習書法之道了!」

    李元嬰自得道:「現在亦不遲嘛,要不元嬰改日送孝逸從兄幾幅字帖?」心裡突然有些後悔,早知道要得罪李泰,剛才那幅《蒹葭》就自己送上門好了。那郭遷也是,動作那麼快幹什麼!

    「要,那當然要得!如今你滕王的真跡,在外面可是有市無價,就算不用,留著攢點私房錢也是好的!」李孝逸拍手笑道。物以稀為貴,這個道理李元嬰還是知道的,所以他當年在大安宮中留下手稿無數,但讓郭遷和王倫賣出去的,也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

    一回到滕王府,李元嬰就被跟著來的李孝逸給拉進書房了,慇勤地給李元嬰磨起墨來,眼巴巴地等著李元嬰下筆呢。而那個滕王友郝處俊見李元嬰一副風風火火的模樣,忍不住又要說些什麼,不過雖然李元嬰因為郝處俊是李世民欽定的掌規諷的滕王友而對他能避則避,但是李孝逸可不會怵他,一下子就把郝處俊給轟了出去。

    李元嬰提著毛筆,輕笑道:「孝逸從兄想要元嬰寫些什麼呢?」他早就對一直橫挑鼻子豎挑眼的郝處俊看不順眼了,今天正好借手讓李孝逸教訓一番。

    李孝逸磨墨的手微微一頓,黯然地歎氣道:「二十二郎,寫一篇《靜女》吧!」

    李元嬰雖然在弘文館沒幹什麼正經事,不過這種上輩子都背過的《詩經》名篇自是信手拈來,莞爾道:「孝逸從兄還在想著那個羅敷呢?」

    「二十二郎見笑了!」李孝逸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落寞地說道。

    李元嬰手腕重重一頓,寫完「貽」字的最後一筆,將毛筆擱在案上,輕輕地將紙卷提起,笑道:「孝逸從兄不是已經通三經了嗎?想來歲末應該可以在弘文館業成了!今天御史彈劾侯相公之婿賀蘭楚石,元嬰在皇兄面前替賀蘭楚石說了一句話,侯相公也算欠元嬰一個情。要不待吏部銓選的時候,元嬰去侯相公那裡替孝逸從兄說道說道,給孝逸從兄謀一個揚州的差事。近水樓台先得月,還怕沒有『靜女其姝,俟我於城隅』的機會嗎?」

    李孝逸眼睛一亮,讚道:「近水樓台先得月,二十二郎妙句迭出啊!揚州,到時候再說吧!」轉而奇道,「可是昨日賀蘭楚石和那個百濟番將的事情?不過有哪個御史敢彈劾賀蘭楚石?啊,是魏王李泰!」

    薛仁貴也是臉色頓變,昨日可是他一招擊倒扶余福信的,不會是連累到滕王殿下了吧。

    「確實是魏王李泰,呵呵,不過他也討不了好,今天之後,御史大夫韋挺就得去嶺南喂蚊子了!不過不是因為百濟那件事情。」李元嬰冷笑道,目光環望四周,書房內也都是親近之人,於是他便把今天兩儀殿中的事情簡要地敘述了一遍。而昨日李孝逸早早離去,蕭鑰也不曾隨行,李元嬰又順便把昨日之事交代了一下。

    李孝逸臉色頓時嚴峻了起來,沉聲道:「二十二郎是說,魏王李泰對你的態度在一夜之間陡然發生了變化?想來剛才二十二郎對蕭德言的不滿也是因為李泰的緣故吧!」

    李元嬰冷哼道:「不錯,這也是某百思不得其解的原因,從這段時間柴令武的態度看,李泰並非沒有拉攏某滕王府的打算。不過如今李泰在朝中的最大依仗因為某而被貶嶺南,前因是什麼也都無所謂了!」

    李孝逸扶著下巴說道:「二十二郎也不必太過擔心,雖說太子失勢,陛下對李泰之寵有目共睹,不過依某觀之,李泰之流恃寵而驕,並非成大事之人!」

    李元嬰微微點頭,下一個皇帝是誰,他哪能不清楚,不過從崔仁師被擢升為給事中這件事看來,李泰也不是這麼容易就能消停的。

    這時蕭鑰突然遲疑道:「殿下,您認為殿下和魏王失和,何人得益?」
yichuan 發表於 2010-2-11 17:12
第九十二章 書房密議

     「何人得益?」李元嬰微微一頓,重新將手中的紙卷平鋪在案几上,來回踱了幾步,輕聲念叨道:「蕭卿是說太子李承干乎?」

    「不錯!」經過福臨樓一事後,如今的蕭鑰已經是李元嬰的心腹之人了,自然不會藏著捏著,拱手道,「太子和魏王之爭,朝野皆知,而且自從詔令魏王府置文學館以來,太子的儲位岌岌可危,半年前的那次函谷道刺殺,更是把太子推到了懸崖邊上,東宮為了爭取殿下的支援而使人在魏王府散佈一些是非,導致殿下和魏王失和,也並非不可能的事情!」

    在李承干和李泰這個問題上李孝逸和李元嬰早已達成共識,那就是置身事外。聽了蕭鑰的判斷,也接聲道:「蕭鑰之言不無道理,兩年前李泰在陛下面前進言,朝中三品以上官員私底下都不尊重於他,陛下聞言後將魏征、長孫無忌等人全都怒叱了一遍。有傳言說這件事的背後很有可能就是因為東宮的挑撥離間,否則李泰也不至於如此昏頭,一下子將朝中宰輔全都給得罪光了,影響至今哪!」

    「傳聞屬實否?」李元嬰驚異道。這件事李元嬰當然聽說過,不過卻從未想過背後原來還有如此故事,只道是李泰年輕氣盛,恃寵而驕。如果真如李孝逸所言,那李承干還算是有些能力,畢竟時至今日李承干還能繼續坐在太子這個位置上,兩年前的那件事情功不可沒。

    李孝逸莞爾道:「既是傳聞,又如何能知道!」不過蕭鑰卻搖頭道:「並非傳言,而是確有其事,此乃兩年前杜荷初進東宮所獻之計!」

    「杜荷?若非傳言,那也絕對是東宮的機密,蕭卿又是從何知道的?」李元嬰的眼神頓時冷了下來,如果沒記錯的話,蕭鑰任滕王府帳內府典軍前就在左武候府任職,莫非他是李泰的人?不過也不對,如果蕭鑰是李泰的人,那就更不可能知道東宮機密了。

    蕭鑰不由打了個寒顫,趕忙道:「殿下可是忘了,家兄中書舍人蕭鈞乃是太子的心腹之人,當然此等密語家兄亦不可能向鑰漏洩,不過有一次家兄酒後夢囈,恰巧被鑰聽到,便一直記在心裡。依蕭鑰猜測,想必兩年前陛下詔令李泰在魏王府置文學館自引學士後,魏王府裡就可能有太子的人了,不過至於這個人是誰,恐怕連家兄也不會知道。」

    李元嬰臉色稍霽,他也記起來了,上次在福臨樓的時候,蕭鑰曾經說過他有個堂兄是李承干的心腹。腦海中又將昨日之事細細回想一遍,越想越有可能,昨日他在蘇定方面前幫了賀蘭楚石一把,如果杜荷讓混進李泰身邊的奸細將此加以誇大,再挑撥離間一番,那今天李泰對他的態度就不難理解了。好手段啊,竟敢算計老子,真是活膩味了!李元嬰眼神一凝,問道:「不知蕭卿能否旁敲側擊一下令兄,證實一下是否是杜荷那豎子在算計於某?」

    蕭鑰為難地搖搖頭道:「這恐怕不可能,殿下也許不知,蕭鈞如今官居中書舍人,最受鑰那位當宰相的叔叔的重視,而鑰呢,如果不是殿下的知遇之恩,恐怕現在還只是左武候府的一個小軍官而已,所以蕭鈞與鑰的關係就可想而知了。而且蕭鈞也知道鑰如今是滕王府屬官,他對鑰自然也會更加防範。」

    李元嬰心知蕭鑰所言不假,也就不再提起此事,反正也已經**不離十了。杜荷!李元嬰在心裡輕輕念著這個名字,目光越來越冷,轉而道:「說到杜荷,某又想起一件事來,剛才離開兩儀殿前,皇兄突然敕命瀛州刺史杜楚客遷為魏王府長史,這是何意?」

    「杜楚客?殿下是說萊成公之弟,杜荷親叔杜楚客?」顯然,蕭鑰也和剛才兩儀殿上眾人有著相同的反應。

    李孝逸抬頭道:「二十二郎,某剛才好像聽你說過,御史大夫韋挺已經被陛下貶到嶺南去了,而陛下又把杜荷的親叔叔放在魏王府長史這個位置上,莫非是陛下想敲打敲打李泰?不過好像不大可能!」

    「是不可能!」李元嬰搖頭道,「雖然韋挺丟了官,不過殿中侍御史崔仁師卻被擢升為給事中。」

    蕭鑰聲音有些低落地說道:「殿下無需傷神,鑰以為也許聖人並沒有什麼深意,只是巧合而已,杜荷是杜荷,杜楚客是杜楚客,即使他們是親叔侄又能如何!」

    不用問李元嬰也知道蕭鑰是想起了他那兩個叔叔了,一個是當朝宰相蕭瑀,一個是太府卿蕭璟,不過蕭鑰卻從來沒有沾過他們的光。不過突然心裡一動,記得在兩儀殿上,李世民的原話好像是讓杜楚客去整頓魏王府文學館,難道說李世民已經發現了李承干在魏王府布有奸細了?

    好像有點道理啊!李元嬰心道,李世民可不是一般的皇帝,雖然極寵李泰,也不見得不會在李泰的身邊安插耳目,就連他這個滕王府,一下子派來了那麼多王府官,恐怕也不缺耳目。也許就是昨天李承干的細作在李泰面前挑撥他和李泰之間的關係被李世民安插在魏王府的耳目看在眼裡了。

    這時沉默良久的薛仁貴突然道:「如今殿下和魏王反目,而太子和殿下也是面和心不和,如此一來殿下今後該如何自處啊?」

    李孝逸不屑道:「如今陛下春秋鼎盛,太子被廢孝逸以為那是遲早的事情,不過即使李承干被廢,李泰聖寵依舊,沒有魏征、長孫無忌他們的支援,他也不見得就能爭得到儲位,陛下可不止李泰一個皇子,別說,某心裡倒隱隱有種預感,這皇位未必不能落到雉奴頭上。」

    李元嬰擺擺手笑道:「孝逸從兄,雖然我們都是宗室中人,不過這些事情就不是我們考慮的範圍了,無論誰繼承皇位,只要仍然是李唐的江山就行了。元嬰還是滕王,孝逸從兄還是梁郡公!李泰和你我反目也好,李承干與你我面和心不和也罷,反正我們一開始不就想好了置身事外嗎?」

    李孝逸不好意思地笑笑,低頭見案上的紙卷墨跡已干,邊捲起邊說道:「不錯,是該置身事外,奈何樹欲靜而風不止啊!」抬頭在蕭鑰和薛仁貴身上看看,又悄聲道:「說句犯禁的話,一旦李承干或者李泰繼位,你我雖為宗室,恐怕也逃不過當年廬江王李瑗和燕郡王羅藝的下場!」
yichuan 發表於 2010-2-11 17:13
第九十三章 報復
   
      廬江王李瑗、燕郡王羅藝!李元嬰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李瑗按輩分算是他的堂兄,而羅藝降唐後曾被李淵賜姓李,皆為宗室,玄武門之變後,作為李建成的心腹,此二人兵敗身死,傳首京師,李孝逸這話是什麼意思不言自明。展顏道:「看來孝逸從兄心裡是篤定這隻鹿最終會死在雉奴的手上了!」而心裡面對李孝逸也是暗暗佩服,除了李孝逸和有著後世記憶的他以外,恐怕如今還沒有人會把注意力放在晉王李治的身上。

    李孝逸下意識地撫著已經捲起的紙卷,低聲道:「長孫皇后嫡出三子,想來二十二郎心裡也不希望最後繼承大統的會是李承乾或者李泰吧?當然就只剩下雉奴了!而吳王李恪也確實英勇果敢,有陛下之風,雖然年前因狩獵過度被彈劾罷官,不過能重新回到京師對他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只可惜他的身上還流著隋煬帝的血脈,縱使陛下願意立其為儲,朝臣們也不會答應。」

    不過蕭鑰卻質疑道:「梁郡公所言雖然句句在理,但是晉王殿下畢竟年幼,難道陛下會像漢武帝那樣棄長立幼嗎?當年漢武帝為漢昭帝留下五位輔政大臣,結果卻是上官桀、桑弘羊謀反,而霍光則權傾朝野二十年,此前車之鑒,以陛下之聖明,應該不可能看不見的。梁郡公莫不是忘記了還有齊王李祐了!」

    「李祐!」李元嬰搖頭嗤笑道,「他倒是有爭位之心,看到李恪因為被罷官而回到京師,也假裝生病留在京師。不過蕭卿,你也太抬舉某這個五皇侄了,志大才疏,不要說皇位,依某看他早晚連齊王這個爵位都保不住!」

    話音剛落,屋外突然喧鬧了起來,李元嬰臉色一變,小聲囑道:「今日書房所議,切不可傳於他人之耳!」然後快步走到門口,開門有些不悅地問道:「王倫,外面何事喧嘩?」李孝逸、薛仁貴等也隨後跟了出來,卻看到郭遷一副鼻青臉腫的模樣,慘兮兮地站在王倫面前,聳拉著頭。

    而蕭鑰發現在郭遷和王倫的身後,那個和王府司馬張天水站在一起的中年武官正是他在左武候府時的上司蘇烈,連忙行禮道:「鑰見過蘇將軍!」對於這位沙場宿將,蕭鑰還是非常尊敬的,當初在左武候府,雖然他和從兄蕭鈞的關係不佳,但還是因為蕭鈞是太子心腹的緣故,受到李泰的仇視,李泰之所以沒有拿他怎麼樣,除了顧忌他叔叔蕭瑀外,蘇烈的保護也是一個重要的原因。

    蘇烈朝蕭鑰微微點了點頭,而郭遷在看到李元嬰的身影後,先是一陣短暫的失神,隨後再也抑制不住眼眶裡的淚水,撲上去緊緊抱住李元嬰的兩條腿,嚎啕大哭道:「殿下,您要為郭遷做主啊!」

    李元嬰心裡一登,郭遷奉他的命去安民坊武宅送字畫,怎麼回來就成這副鬼模樣了,不過心裡雖急,但也受不了這個,一個小太監緊緊抱著他的腳,想想都毛骨悚然。踢了幾下腿,皺著眉頭讓薛仁貴和蕭鑰把郭遷從他腳下拉走,冷聲道:「好好說話,莫不是在武宅受了什麼委屈了?別哭哭啼啼地,哪像個男人!」

    「遷本來就不是男人嘛!」郭遷一邊抽泣一邊委屈地嘟囔道。

    「蘇將軍,您這是?」李元嬰這時也看到了蘇烈的身影,如今的李元嬰已經知道了眼前這位一臉滄桑的老將就是歷史上號稱平滅三國,皆擒其王的傳奇名將蘇定方,較之昨日,那自然是熱心多了,昨天真是看走眼了,錯把老虎當成了病貓。不過蘇定方怎麼會突然跑到他滕王府拜訪來了,難道說他身上的王八之氣顯威了,蘇定方哭著喊著要投效於他?沒這麼誇張吧!

    滕王府司馬張天水臉色漲紅,氣憤地說道:「殿下!現在的右衛也太不像話了,郭舍人乃是正五品下的滕王府舍人,今天若不是蘇將軍急公好義,出手救下郭舍人,恐怕他們都能把郭舍人往死裡打!」在滕王府屬官中,長史盧承慶只是掛名而已,王師閻立本亦不常見,由他張天水總攝王府事,如今堂堂的滕王府舍人,卻被右衛的那些兵痞痛打了一頓,就彷彿在他的臉上狠抽了一巴掌一般。當然,要說丟面子,比起他家滕王來說,他丟得這點面子,也算不得什麼了。

    蘇定方連忙道:「張司馬言重了!烈既為左武候中郎將,徼巡京師,看到右衛不法,自要管上一管。再說,昨日滕王殿下對烈恩同再造,郭舍人有事,烈豈能不顧!」

    「右衛?」李元嬰低喃了一聲,原本他還以為郭遷這身傷是武元慶兄弟所為,那他們被貶到嶺南去當個九品小縣尉也沒什麼可冤枉的,沒想到卻是想岔了。李元嬰鐵青的臉上勉強擠出一絲微笑,對蘇定方拱手道:「不管怎麼說,元嬰還是要替郭遷向蘇將軍道一聲謝!」

    「右衛?這又是怎麼回事!某記得二十二郎和右衛大將軍李大亮的關係不是很好嗎?右衛怎麼會突然找郭遷的麻煩?」李孝逸奇道。

    李元嬰冷笑道:「當然不會是李大將軍,如果元嬰沒猜錯的話,這事和薛萬徹脫不了關係!好一個薛萬徹,孤寬宏大量不與他計較,莫非他還以為孤是怕了他不成?」

    李元嬰道出薛萬徹的名字,旁邊的薛仁貴馬上就記起來了,將當日黃河會興渡一事簡要地跟李孝逸提了一下。

    「原來二十二郎和薛萬徹還有這樣子的過節……」本來李孝逸還想繼續說些什麼,卻突然想起這裡已經不是在書房密室中了,馬上就把到嘴邊的話又給吞了回去。

    蘇定方見李孝逸言辭閃爍的樣子,知道李孝逸應該是在避諱他,而他既然已經把郭遷送回滕王府,卻確實沒有再繼續留在這裡的必要了,他是負責京師治安的左武候中郎將,還是要避一下嫌的,遂開口告辭。

    李元嬰當然也不好挽留,只是記起今天李世民剛剛下詔把蘇定方從左武候府調到右武候府去,蘇定方現在應該還沒有收到兵部的告身,於是便跟他點了一下,也讓蘇定方有個心理準備。

    不過看蘇定方離去的時候,卻還是一副淡然的模樣。也許在蘇定方心裡,呆在阿史那思摩這個某種意義上的仇人手下,要比留在左武候府輕鬆多了。
yichuan 發表於 2010-2-11 17:14
第九十四章 前奏

     蘇定方的背影消失後,李元嬰看看左右,最後把目光落在張天水的身上,問道:「張司馬,郝王友何在?」

    「天水也未曾見到!」張天水茫然地搖了搖頭。

    雖然薛萬徹和韋挺一樣,原本都是李建成的人,但是玄武門之變後,因為其兄薛萬均的緣故,他很快就成長為了李世民的親信大將,要想把薛萬徹也像韋挺那樣打發到嶺南去餵蚊子可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了。不過既然薛萬徹敢派人毆打滕王府的人,李元嬰要是不在李世民面前彈劾他,那說不得以後連阿貓阿狗都敢欺負上門了。而說到彈劾,那就是滕王友郝處俊的老本行了,也不知這個郝處俊被李孝逸轟出來後跑哪貓著去了,用不著他的時候天天在耳邊嘰嘰喳喳的,需要他的時候倒是沒影了。

    低頭見郭遷那委屈的模樣,李元嬰擺擺手讓薛仁貴和蕭鑰把他扶進書房,給他敷敷藥,薛仁貴可是藥王孫思邈的半個傳人,也算對得起郭遷這身無妄之災了。然後對張天水道:「張司馬,你親自去一趟皇城,到民部公廨把盧長史請到滕王府來,另外找個人把郝王友給某找回來!」

    張天水知道滕王殿下是準備聯名盧承慶一起彈劾薛萬徹了,自然不敢怠慢,而且他的心裡也早就憋著一股怒氣了,連忙應聲而去。

    將張天水打發走後,李元嬰繼續讓王倫守在門外,將李孝逸引進書房,追問道:「剛才元嬰見孝逸從兄好像欲言又止的樣子,似乎有什麼話要說?」張天水雖然是滕王府司馬,不過和薛仁貴、蕭鑰不一樣,他是李世民特意為李元嬰選的王府官,在他面前有些事情該避諱的還得避諱才行。

    李孝逸踱著腳步說道:「二十二郎和薛萬徹的小過節某剛才也聽說了,不過薛萬徹雖然確實是脾氣暴躁,某記得當年他隨衛國公李靖征討吐谷渾的時候,曾經為了爭功而差點和左領軍將軍契苾何力刀劍相向,不過要說他會為了一個不起眼的族子而與二十二郎為敵,某不大相信!」轉而對正在敷藥的郭遷道:「郭舍人,今天之事可否詳細說說。」

    「誒!」雖然臉上依舊火辣辣的,不過郭遷還是忍著疼把剛才的噩夢完整地敘述了一遍。原來郭遷將字畫送到武宅後,剛剛走出安民坊,就被十幾個彪形大漢堵住,不由分說立刻圍毆上來。郭遷見狀連忙抱頭表明身份,不想等到的卻是那些兵痞更加猛烈地拳腳相加,而近在咫尺的那些武候府衛士卻同視而不見般。如若不是蘇定方正好途經安民坊,三兩招就把那十幾個彪形大漢全都給摔了出去,那郭遷怕是要躺上幾個月了。

    「蘇將軍救下遷後,就把旁邊武候鋪的那幾個衛士訓了一頓,才從他們口中得知剛才那十幾個人都是右衛的人。對了,遷聽到其中那個為首的人好像被其他人稱作『薛校尉』!」郭遷最後說道。

    「薛校尉?」薛仁貴敷藥的手突然一頓,轉頭遲疑道,「殿下,會不會就是在會興渡被李道裕打了一百軍棍的那個薛士元?」

    李孝逸詫道:「薛士元就是薛萬徹的那個族子嗎?看來這位薛將軍的行事還真不能按常理推斷啊!」

    聽說郭遷已經把《蒹葭》送到武宅了,李元嬰又有些懊惱,畢竟下次要去武宅拜訪,可就想不到今天這麼好的理由了。在李孝逸面前,他也不好向郭遷詳問,只好按耐住心裡的好奇,點頭道:「孝逸從兄剛才說的不錯,薛萬徹也算是一員良將,當然不會如此不智,為了一個遠房族子而與某滕王李元嬰為敵。一晃某回京也已經有好幾個月的時間了,如果薛萬徹真要與某作對,以他那暴躁的性子,是不可能隱忍到今天的!」

    「今天!二十二郎的意思是說,郭舍人這件事情也和魏王李泰有關嗎?」李孝逸失聲叫道。

    李元嬰點點頭,如果不是因為他來自後世,而薛萬徹又與李道宗、李世績一起被李世民欽點為貞觀後期三大名將,在後世名聲不小的話,他也不會知道薛萬徹暗地裡竟會是李泰的人。

    「原來如此,那就怪不得了!」李孝逸驚異地看著李元嬰,看來二十二郎對李泰是早有防範了,要想查到如此隱秘可不是一天兩天的工夫就能完成的。不過隨即又遲疑道:「不過二十二郎,既然薛萬徹今天敢明目張膽地圍毆郭舍人,落了你的面子,就肯定想好了萬全之策。即使你和盧承慶聯名彈劾薛萬徹,恐怕最後也動不了薛萬徹分毫。」

    李元嬰冷然道:「這元嬰也明白,如果元嬰所料不差,薛萬徹已經想好了拿那個薛士元做替死鬼了,畢竟薛士元與某的過節,當日會興渡口,右衛翊一府的將士都看在眼裡,當然可以把一切都往薛士元的身上推,不過即便結果如此,這份奏疏元嬰也不得不上。再說今天在兩儀殿上,李泰就是希望通過賀蘭楚石一事來定李承干一個失察之罪的,那元嬰也未必不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殿下,如果剛才指揮毆打郭舍人的那個右衛軍官確實是薛士元的話,薛萬徹既是右衛將軍,又是薛士元的族叔,定其失察之罪無可厚非,不過這樣會不會影響到右衛大將軍李大亮呢?」蕭鑰有些擔心地說道。在眾武將之中,李大亮之寵不亞於侯君集,他原本對李元嬰頗為親善,但如果因此而得罪了李大亮,那就得不償失了。

    李元嬰搖頭笑道:「李大將軍高風亮節,即便此事最終會影響到他,以他的性格也不會心生怨恨的!」要說李大亮的人格魅力,即使在將星閃耀的貞觀朝,也是僅見的。不過心裡暗思,以李世民對李大亮的寵信,李大亮當然不會有什麼問題,但是其侄李道裕可就難說了。不過當日回京之時,李道裕還曾想算計於他,今天就算是一報還一報吧!

    經過一番忙活,薛仁貴總算是把郭遷敷好了藥,轉頭惑道:「既然殿下對彈劾薛萬徹並無把握,那為何剛才不讓張司馬也去把王師請過來呢?王師身兼刑部侍郎,有他在旁參詳,不是更好嗎?」
yichuan 發表於 2010-2-11 17:15
第九十五章 反擊(上)
  
     心裡面還在感歎李大亮人品的李元嬰聽到薛仁貴突然提起滕王師閻立本,也是不由苦笑。閻立本作為刑部侍郎,如果能把他拉來一起彈劾薛萬徹,那當然不錯,不過想法是好的,可惜就是不大現實。

    當初選擇滕王師的時候,李元嬰因為前世的印象,記得閻立本雖然是以一個畫家的身份聞名於世,不過卻也曾經擔任過宰相,政治才能應該不低,而且在如今的貞觀朝眾名臣良相中間也並不大引人注目等諸多原因,便在李世民面前舉薦了閻立本,再加上有長孫無忌在旁邊支援,李世民才應予了下來。

    對於這個自己舉薦出來的王師,李元嬰原本對閻立本那是非常滿意的,不過在從龍門回京後不久就無意間知道了一個讓他瞠目結舌的信息,原來李泰那胖小子的魏王妃,他的侄媳婦閻婉,竟然是將作大匠閻立德的女兒。也就是說,李元嬰千挑萬選出來的滕王師閻立本,卻是李泰老婆的親叔叔……

    要說閻立本這個侄女的名字取得也夠彪悍的,閻婉,敢情李泰是和閻王睡一個被窩啊!不過雖然閻立本是李泰的叔丈人,但他就任滕王師的這幾個月來,卻從來沒有幫助李泰拉攏過李元嬰。這讓李元嬰有些意外,畢竟這段時間李泰的發小柴令武那可是天天往滕王府跑,為得是什麼不想也知道。而滕王師閻立本是閻婉的親叔叔,李泰當然不可能不清楚,可他為何反而要捨近求遠呢?

    難道閻立本並不是和李泰一路的?這倒是有可能,在李元嬰前世的記憶中並沒有能把閻立本和李泰聯繫起來的事情,而且如果閻立本真與李泰親善的話,他後來也不大可能在高宗朝拜相,基於以上兩點,李元嬰才沒有特意去想如何換掉這個身份有些複雜的滕王師。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因為韋挺的被貶,再加上薛萬徹的挑釁,他和李泰差不多已經撕破臉皮了,雖然李元嬰沒有更換滕王師的打算,但是彈劾薛萬徹,自然沒有讓閻立本參詳的道理。

    薛仁貴見他提到閻立本後,滕王殿下只是無奈地笑笑,並不說話,迷惑地目光轉而投向李孝逸。李孝逸當然知道閻立本是李泰的叔丈人,便替李元嬰把心裡的顧慮說了出來。

    說話的工夫,王倫在屋外的敲門聲響起,李元嬰知道應該是張天水把盧承慶請過來了,連忙出門迎接。雖然李元嬰以前從來沒有聽過盧承慶這個名字,不過通過這幾個月的瞭解,他也知道了這個盧承慶並不簡單,民部侍郎兼檢校兵部侍郎,李世民對他這個弟弟還算不錯,派了這麼一個滕王府長史。

    「滕王殿下,剛才承慶聽張司馬說郭舍人當街被右衛的人給打了……」盧承慶還未說完,就看到了郭遷被黑色藥膏塗滿的那張臉,登時怒道,「李大亮欺人太甚!」雖然盧承慶在滕王府不管事,但郭遷畢竟是他名義上的下屬,這犢子還是要護的。

    李元嬰連忙道:「盧卿,你檢校兵部侍郎,還不知道李大將軍的秉性嗎?這事應該和李大將軍沒有關係!」說罷便把他在黃河會興渡與薛士元的過節同盧承慶說了一遍。

    「薛萬徹?他會為了一個族子而跟滕王殿下過不去?」盧承慶冷靜下來後,也知道不可能和李大亮有關,但也生出了跟剛才李孝逸一樣的疑問,在不知情的人看來,這確實是太荒謬了一點。可是如果沒有薛萬徹的首肯,就算給薛士元幾個膽子也不敢找一個親王的麻煩,更何況還是聖眷正濃的滕王李元嬰。

    這時在平康坊和皇城之間跑了一個來回而有些氣喘吁吁的張天水也緩過勁來,恭聲道:「殿下恕罪,天水還沒能找到郝王友!」

    李元嬰點頭表示知道了,他當然不可能在盧承慶面前說薛萬徹暗地裡其實是魏王李泰的人,只好含糊說道:「根據左武候中郎將蘇烈所言,那群圍毆郭遷的兵痞是右衛無疑了,而郭遷也說那幾個人是專門在那等著他的。郭遷自小就隨某在大安宮長大,當然不會得罪什麼人,所以今天之事分明就是衝著某這個滕王來的。而某出閣開府也不過幾個月的時間,又素與李大將軍頗有些交情,在右衛和某有過過節的也就只有右衛將軍薛萬徹了。」

    盧承慶低頭沉思片刻,遲疑道:「雖然剛才領頭之人很可能就是薛萬徹的那個族子,但是僅憑殿下的猜測,要想彈劾薛萬徹只怕不太容易啊!」

    不過話音剛落,背後就傳來一個冰冷的聲音,「並非殿下臆斷!剛才安民坊率眾圍毆郭舍人之人正是右衛翊一府旅帥薛士元!」

    李元嬰的目光越過盧承慶,剛才連張天水都沒有找到的郝處俊不知道突然間從哪冒了出來,快步走到他面前,那張一直板著的臉依舊不見鬆動。

    張天水終於看到了郝處俊的身影,不由埋怨道:「郝王友,你剛才是上哪去了?害某一陣好找!」

    郝處俊萬年不變的臉上終於是閃過一絲羞赧,不過馬上就恢復了過來,沉聲道:「剛才蘇烈將軍救下郭舍人的時候,處俊也正好經過那裡,不過遠遠地見蘇將軍將郭舍人送回滕王府,便轉而跟上了那幾個右衛的兵痞,現在已經打聽清楚了!」

    李元嬰不由有些驚訝地看了一眼郝處俊,這傢伙平常一直是在雞蛋裡挑骨頭,別說他,包括楊保媼在內,滕王府裡哪個沒有被他嘈舌過,郭遷當然也不例外。對於郝處俊,李元嬰向來沒有什麼好感,只道是李世民的惡趣味罷了,他自己讓魏征、王珪他們給吵得不耐煩了,也讓他的弟弟、兒子們也嘗嘗滋味。沒想到這個郝處俊對滕王府還是有歸屬感的,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要是剛才被薛士元他們發現異狀,那可就沒有郭遷這麼好運了。想到此李元嬰心裡對郝處俊的惡感也減弱了不少。

    盧承慶聽郝處俊證實了滕王的猜測,臉上立刻爬滿了怒色,冷聲道:「既然如此,那承慶就同滕王殿下往兩儀殿走一遭,豁出這身緋袍也定要聖人治薛萬徹一個管教不嚴之罪!哼,一個小小的右衛旅帥,就敢在京畿之地肆意毆打朝廷命官,那今後要是外放出去,勢必為禍地方!」盧承慶掌著兵部五品以下武官的銓選,兩句話就說到本行上了。想必只要盧承慶還呆在兵部侍郎任上,那個薛士元的官運也就到頭了,除非李泰能把他從武官轉為文官。
yichuan 發表於 2010-2-11 17:16
第九十六章 反擊(中)

      一天中的第二次入宮,鑒於郭遷有傷在身,所以李元嬰把王倫留在了滕王府,待會兒彈劾薛萬徹的時候,李世民說不定會傳召郭遷,王倫留下也有個照應。身邊只帶上薛仁貴,便與盧承慶以及郝處俊一起離開平康坊。而幫不上什麼忙的李孝逸只好捧著李元嬰給他寫的那幅《靜女》回家發呆去了。至於蕭鑰,李元嬰也知道他曾是蘇烈的老部下,便讓他去請蘇烈一起進宮,今天這件事,蘇烈也算是一個目擊證人了。

    不過剛剛穿過延喜門,就迎面碰上了獨自一人從東宮走出來的侯君集。侯君集見李元嬰和盧承慶皆臉色鐵青地匆匆走來,微微一怔,他記得剛才在兩儀殿前分別的時候,李元嬰還春風滿面地戲謔了韋挺那個老匹夫一番,怎麼轉眼間就變了一副模樣了,好奇地問道:「滕王殿下,盧侍郎,你們這是要去?」

    原本李元嬰對侯君集就是打著敬而遠之的想法,而從蕭鑰口中得知今天李泰之所以對他發難,很可能是因為杜荷在背後的導演後,李元嬰對太子集團的人就愈加地反感了。當然,對於侯君集這種瑕疵必報的人來說,表面上的禮數還是要做足的,笑容可掬地拱手道:「原來是侯相公,元嬰有禮了!侯相公這是要出宮去嗎?」好像剛才那忿怒的表情從來沒有出現在他的臉上一樣。

    侯君集也同樣微笑地點點頭,把目光轉投到盧承慶的身上,去年他還是兵部尚書的時候,盧承慶就是他的副手,當然瞭解得很,能讓他這個寵辱不驚的老部下怒於言表,肯定不會是什麼小事。

    盧承慶有些遲疑,在他的印象中,侯君集和薛萬徹都是聖人倚重的大將,曾經並肩作戰過多次,應該交情匪淺,若是被侯君集得知他們此行的目的,不知會不會加以阻撓呢?也難怪盧承慶會有此擔心,現如今知道薛萬徹其實是魏王黨的,估計也就只有剛才在滕王府書房裡的那幾個人了。薛萬徹隱藏之深,只怕即使是魏王黨的核心也未必知道。

    不過郝處俊可就沒有那麼多的顧慮了,以他的個性,即使只是一個五品小官,對侯君集這樣的當朝宰輔卻也不卑不吭,冷然道:「滕王友郝處俊見過侯相公!右衛將軍薛萬徹的族子,右衛旅帥薛士元當街毆打滕王府舍人郭遷,不知侯相公可願與滕王殿下一道面聖彈劾薛萬徹呢?」

    侯君集聞言也是驚愕不已,目光在李元嬰身上飄忽不定。薛萬徹雖然跋扈,任氣不能下人,應該不會如此膽大吧!滕王府舍人郭遷,不就是滕王的那個心腹小太監嗎?難怪連盧承慶的臉色都這般難看,薛萬徹這是在打臉啊!

    不過彈劾薛萬徹是不是草率了一些,侯君集心裡暗道,莫非滕王今天把韋挺給貶到嶺南去後,玩上癮了?暗暗搖頭,薛萬徹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可不是韋挺那老匹夫可以比的,僅憑他一個族子,就想貶了薛萬徹,即便是滕王李元嬰恐怕也做不到吧。

    李元嬰本不打算和侯君集有過多的交集,不過既然郝處俊把話道出,那他也只好拱手道:「郝王友之言,侯相公以為如何?」

    「這個……」侯君集心裡猶豫了一下,眼睛裡閃過一絲凌厲,馬上爽朗道:「昨日若非滕王殿下之助,家婿必受辱於韋挺匹夫之手,而今天殿下又在兩儀殿上為家婿仗義執言,君集感激不盡。殿下有事,君集敢不從命!」

    ※※※※

    整整一個早晨,李世民被他那兩個不成器的兒子氣得心煩氣躁,好不容易才靜下心來將政務處理好,正打算去立政殿找長孫皇后,順便逗弄逗弄兕子消消氣。兕子就是晉陽公主,雖然只有五六歲,但卻聰慧可愛極了,李世民即使發再大的脾氣,見到兕子後,怒氣也會漸漸消去。不想卻聽到張阿難通報李元嬰、侯君集、盧承慶、郝處俊等殿外求見,心裡有些奇怪,二十二郎和侯君集才離開兩儀殿不久,怎麼又連袂去而復返了?而且還多了兩個滕王府的屬官,只好打消了心裡的念頭,宣他們進殿。

    一陣跪拜之後,李元嬰抬額偷偷看了上面一眼,發現李世民的臉上依舊不大好看,應該是早上的氣還沒有消散呢。心裡突然躊躇起來,從李世民一怒之下把韋挺一個從三品的御史大夫踢到嶺南去餵蚊子就可以看出他現在的心情有多差了,也不知今天彈劾薛萬徹到底是福是禍啊!

    「二十二郎,皇兄記得如果不是皇兄宣召,你好像還從來沒有主動來過一次兩儀殿吧?」雖然心情不佳,不過李世民還是露出了一絲微笑。

    有李元嬰在兩儀殿上,盧承慶和郝處俊自然不能越俎代庖。李元嬰咬咬牙暗道,李孝逸說的對,樹欲靜而風不止,既然李泰咄咄逼人,那他李元嬰也別無選擇了。臉上滑過一絲冷笑,雙手執著笏板放在胸前,不過並沒有馬上彈劾薛萬徹,而是若無其事地說道:「皇兄,您還記得臣弟上回在刺客手中逃脫後是在黃河會興渡口遇到了右衛中郎將李道裕,才在李將軍的護送下回到京師的吧?」

    「當然記得,當初皇兄讓李道裕留在陝州,就是為了等候二十二郎,不過二十二郎怎麼突然說起這件事情來了?」李世民有些意外地問道,心情更是不佳。這幾個月來,恐怕也就只有李元嬰敢在李世民面前提起和函谷道刺殺事件有關的事情了。

    李元嬰自然是把當初他白龍魚服被薛士元敲詐,使得薛士元被李道裕打了一百軍棍詳細地敘述了一遍。

    「沒想到堂堂右衛竟出了這種事情?李大亮這個右衛大將軍是怎麼當的!」李世民雙手按在案几上,緩緩站了起來,臉色更加陰沉,冷聲道,「二十二郎回京時怎麼不說,既然人出在翊一府,那李道裕這個中郎將也難辭其咎,難怪李道裕當日受賞時一副惶恐的模樣,原來是心裡有鬼!張阿難,去把李大亮和李道裕給朕傳召到兩儀殿來!」
yichuan 發表於 2010-2-11 17:17
第九十七章 反擊(下)

    「不過二十二郎,你和侯愛卿去而復返,還攜盧愛卿、郝愛卿一同覲見,不會就單單為了幾個月前的這件事吧?」李世民回過神問道。事情已經過了這麼久,二十二郎不會無緣無故地重新把它提了出來,而且一個小小的右衛旅帥而已,也不至於驚動當朝宰相。

    李元嬰臉上閃過一絲怒氣,點頭道:「不錯,臣弟本以為這一百軍棍下去也算是小懲大誡了,豈料這個薛士元卻有恃無恐,今天更是率眾在長安城大街上對臣弟滕王府的舍人郭遷拳腳相加,幸得左武候中郎將蘇烈相助,才倖免於難!」

    「什麼?率眾毆打滕王府舍人!」李世民先是一愣,隨即勃然大怒,原本就被李承乾和李泰弄得一肚子氣的他重重地將手中的奏章摔了出去,叱道:「一個右衛旅帥,竟敢對正五品下的王府舍人無禮,還當街毆打,何人給他的膽子!」

    李元嬰這還是第一次看到李世民如此火大,正要回話,不過一個小太監卻匆匆走進殿來,說是右衛將軍薛萬徹在殿外求見。

    「右衛將軍薛萬徹,哼!他來得正好,右衛都快成兵匪一家了,他也逃不了干係,叫他給朕滾進來!」李世民來回踱了幾步,惡狠狠地罵道。

    這個薛萬徹來得還真快,老子這還沒彈劾呢,就巴巴地趕過來了,估計他今天是早就派有耳目放在滕王府附近了吧,要說薛士元毆打郭遷不是薛萬徹的授意,鬼都不信。李元嬰冷笑一聲,搶在薛萬徹進殿前正色道:「皇兄!臣弟今天與侯相公、盧長史、郝王友一同覲見的目的就是彈劾右衛將軍薛萬徹,右衛旅帥薛士元敢在京師當街毆打臣弟滕王府的屬官,給他膽子的也正是這位右衛將軍。想不到薛萬徹來得還真快,臣弟還沒有彈劾,他就已經在殿外求見了!」

    話音剛落,薛萬徹就在剛才那個小太監的帶領下走進兩儀殿,不過身旁卻跟著一個被麻繩捆得結結實實的人,聳拉著腦袋,也不知道長什麼模樣。李元嬰彈劾薛萬徹,聲音雖說不能繞樑三日,但也不小,不過薛萬徹卻彷彿充耳不聞,那個被綁之人跌跌撞撞地被薛萬徹推出來後,薛萬徹又是一腳踢在其膝蓋後側,那人雙腳一軟,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待做完這些後薛萬徹這才也在李世民面前跪下行禮。

    「薛愛卿,你這是?」李世民嘴上雖然這麼說,不過心裡卻已經猜到了大概。

    李元嬰冷哼一聲,果見薛萬徹指著身邊那個綁跪在地上的人很是痛心地說道:「陛下,萬徹有罪啊!此人名叫薛士元,是罪臣的一個族子,因為與罪臣一樣同在右衛為陛下盡忠效力,所以平日裡與罪臣頗為親善。但是罪臣卻想不到這個賊子如此膽大包天,今天竟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打傷滕王府舍人。如果不是罪臣剛才巡查右衛的時候聽到有人議論,還被這賊子蒙在鼓裡呢,詢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是因為滕王殿下曾經撞破這個賊子的不法行為,被殿下杖責一百後而懷恨在心,今天突然看到滕王府舍人郭遷獨身一人,遂起了報復之心。所以罪臣特將薛士元綁上殿來,請陛下處置,並自請盡削罪臣之官,放歸田里!」

    李元嬰看了一眼身旁的侯君集,心裡暗道,看來薛萬徹也想學前番侯君集那樣,來個大義滅親,以退為進。「自請盡削罪臣之官,放歸田里?」呵呵,既然如此,那我成全你又何妨!

    到這時候了,薛萬徹還想設圈套讓他鑽,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李元嬰出班冷笑道:「薛將軍慎言!元嬰既非有司,又無軍職在身,豈能杖責一個右衛旅帥。不過薛將軍果然是當世名將,元嬰的滕王府舍人郭遷這才剛剛挨了打,沒想到薛將軍下一刻就知道了,元嬰佩服!」

    聽了李元嬰的冷嘲熱諷,薛萬徹依舊低著頭,眼睛裡掠過一絲殺氣,雙手緊緊攥著,平靜地說道:「萬徹失言了,請滕王殿下恕罪!薛士元是萬徹的族子,而且又是在萬徹的手下為官,所以萬徹平常對他有所留意。」

    既然薛萬徹送上門來了,那要想撇清干係可沒那麼容易!李元嬰繼續道:「原來如此,元嬰還以為薛士元今天的行為和薛將軍有關呢,不想是錯怪薛將軍了,恕罪恕罪!不過上回在會興渡口,薛士元就是因為勒索路人被右衛翊一府中郎將李道裕打了一百軍棍,而今天卻更變本加厲,打起朝廷命官來了,可見其人劣跡斑斑。元嬰記得當日在回京的路上,也曾聽李道裕說起過,這個薛士元能從函谷折衝府調任右衛翊一府,好像也是薛萬徹將軍極力舉薦的吧?薛將軍既然熟悉薛士元的秉性,不知屢遷其官又是何意呢?」

    薛萬徹的這番話,李世民當然也不會相信,一個小小的右衛旅帥,在明知對方是滕王府舍人的情況下還敢拳腳相加,那在這個勳貴多如狗的長安城中也活不到今天了。從薛萬徹這番欲蓋彌彰的表現上看,那個薛士元毆打郭遷,九成就是薛萬徹的授意。而且在李世民的心裡薛萬徹也是有前科的,當年征討吐谷渾的時候,他就曾因爭功而差點和契苾何力打了起來。不過二十二郎一向與人無爭,而且剛剛出閣開府不久,和薛萬徹應該不可能有什麼過節,難道真是因為那一百軍棍不成?

    心裡正迷惑著,突然聽到「函谷折衝府」這個五個字,李世民不覺脫口道:「薛士元原來是函谷府的人?」函谷折衝府在他心裡還是很敏感的,當初被他貶到并州軍前效力的那個函谷折衝稟報說參與函谷府謀反的人,上到函谷府果毅都尉,下到普通的府兵,全被陣斬,一個活口也沒有留下。雖然李世民表面上不說什麼,畢竟他們還算勤王及時,但函谷折衝府始終是他心頭的一根刺,對於出身函谷府的人自然更是如此。
yichuan 發表於 2010-2-11 17:17
第九十八章 自食其果

     當日在函谷道,死在薛萬徹手上的刺客也有幾十個,李世民心裡面的那根刺,薛萬徹也隱約能感覺到,連忙解釋道:「啟稟陛下,當初函谷折衝府救駕有功,而右衛又損失不小,所以罪臣和右衛大將軍李大亮商議從函谷府中抽調有功將士充入右衛親、勳、翊五府,其中就包括這個薛士元。萬徹有罪,實不知薛士元竟是如此奸佞之徒!」薛萬徹深知李世民對李大亮的寵信,馬上就把事情往李大亮身上推。

    郝處俊冷笑道:「陛下!薛萬徹識人不明,舉薦奸邪,此一罪;身為右衛將軍,又為薛士元之叔,卻放縱其當街毆打朝廷命官,此二罪。故臣請陛下罷薛萬徹右衛將軍之職,以儆傚尤!」盧承慶也隨即附議道:「不罷薛萬徹,恐難安朝臣之心!」

    雖然薛萬徹從進殿後就一直低著頭,跪下後再沒起過身,不過李元嬰還是能夠從薛萬徹聽到郝、盧二人的聲音後手背上那賁張的青筋上看出他此刻是怎樣的面孔。臉上露出一抹冷笑,既然薛萬徹這麼想要放歸田里,那李元嬰當然沒有理由反對!

    至於那個被捆得跟粽子似的薛士元,估摸著這應該是他第一次進兩儀殿吧,當然也只能是最後一次了。也許一開始從薛萬徹手中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自己今後的命運,反正進入兩儀殿後就一直發著呆,連稍微動彈一下都沒有。

    李元嬰心中感慨,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了,無法掌握自己的命運,即使明知是飛蛾撲火也不敢說聲「不」字。當然,以他現在的情況,和薛士元相比,其實也只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誠然,在薛士元面前,他滕王的身份確實要高大得多,但是如果把他放在李世民的面前,那恐怕也和薛士元沒有什麼兩樣!這人哪,有時候要掌握自己的命運還真不容易,唉,也不知他什麼時候才能擺脫現在這種步步驚心,如履薄冰的生活!從一文不名的窮小子變成天潢貴冑的滕王李元嬰,幸焉?

    不過感慨歸感慨,不管薛士元最後是除名還是流放,對於這種小角色,李元嬰並沒有把他放在眼裡,即使是砍了他的腦袋又能如何,要想解氣還得是把薛萬徹踢到嶺南去餵蚊子。要是能直接把李泰給廢為庶人那當然是再好不過了,不過也只能是心裡想想罷了。

    雖然李元嬰剛才只是彈劾,並沒有請求要如何處置薛萬徹,不過郝處俊和盧承慶,一個是滕王友,一個是滕王府長史,李世民心知他們兩個人的意見也就代表著李元嬰的意見了,所以並沒有徵求李元嬰的意見,轉而問向侯君集:「侯愛卿,你以為如何?」

    「這個……」侯君集原本凌厲的目光這會兒也有些游離,沉思半晌後,卻突然賣了個關子說道:「陛下!說到毆打朝廷命官,臣倒是想起了一件往事!」

    「什麼往事?」李世民微微一怔,顯然他對侯君集那跳躍的思維不大適應。不過身旁的李元嬰卻還是抓到了侯君集目光裡的一絲陰狠,心裡暗道,本以為剛才侯君集只是因為礙於情面,推脫不過才跟著到兩儀殿來敷衍幾聲,但是現在看來這個傢伙好像也想對付薛萬徹啊。不過侯君集要對付薛萬徹,李元嬰當然是舉手歡迎。

    而進殿後一直是低著頭的薛萬徹也第一次抬起頭來,詫異地看向侯君集,當然眼神裡也夾雜著幾許忿恨。正如李元嬰心裡所猜測的那樣,薛萬徹在授意薛士元領幾個人去找滕王府的人麻煩後,便派出耳目到平康坊留意滕王府的動靜。薛萬徹當然不可能認為今天的事情能瞞多久,不過他也早就想好了對策。從平滅東突厥到收伏吐谷渾,他為大唐立下了無數功勳,而他這族子和滕王又早有過節,只要薛士元攬下一切,他再把薛士元綁著往兩儀殿一送,然後自請回家當個田舍翁,以陛下的性格應該不會太過為難他,也許還可能得到幾句勉勵。至於薛士元最後該如何處置,那就不關他的事了。

    所以聽到耳目回報李元嬰等人去了皇城後,薛萬徹立刻就綁著薛士元也跟著過來了,不過卻沒想到彈劾他的人中竟然還包括了宰相侯君集。這讓薛萬徹有些措手不及,畢竟侯君集說話的份量在陛下面前還是很重的,可他不記得有曾經得罪過侯君集的時候啊,相反,侯君集和其長兄薛萬均的關係卻不淺。

    侯君集微微一笑,又略帶惶恐地說道:「這個,陛下是否還記得當年萊成公也曾經被尹阿鼠的家僕們毆打過,而且還被打折了一根手指,今日滕王府舍人郭遷之事和當年何其相似,只是毆打之人從尹阿鼠變成了右衛旅帥薛士元罷了。當年尹阿鼠是仗著其女尹德妃才囂張跋扈的,而薛士元呢?薛萬徹固然有罪,不過嘛,右衛大將軍李大亮和右衛翊一府中郎將李道裕恐怕也難辭其咎啊!」

    這下李元嬰總算是看明白了,怪不得剛才在延明門的時候侯君集會答應得這麼爽快呢,原來他是想利用這件事來對付李大亮啊。不過李大亮會不會有事李元嬰不清楚,但是他卻知道,薛萬徹這個官是罷定了!

    「尹阿鼠,尹德妃!」李世民輕輕念叨著這兩個熟悉而又遙遠的名字。當年李世民還是秦王的時候,他的王府屬官杜如晦因為路經尹阿鼠家門口沒有下馬,結果被尹家的家僕強行拉下馬來痛打了一頓。接著尹阿鼠之女尹德妃更是在李淵面前反咬一口,反誣杜如晦驕橫無禮,最後李世民也只能是打落牙齒往嘴裡咽。此事被李世民引為平生大恨,登基之後自然也沒有放過他們父女兩人。沒想到時隔十幾年了,侯君集又再次提到這兩個人的名字,看向薛萬徹和薛士元的目光越來越冷,不用問也知道李世民是把他們都當成尹阿鼠了。

    兩儀殿上異常的寧靜,但是寧靜的後面等待著的自然就是暴風雨了。片刻後,李世民拍案叱道:「敕,右衛旅帥薛士元,據右衛衛士為私兵,當街毆打朝廷命官,以謀反論,斬,籍沒其家。右衛將軍,武安縣公薛萬徹,所薦非人,除名,流巂州!」
yichuan 發表於 2010-2-11 17:18
第九十九章 波及

      張阿難走進兩儀殿,立刻就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一陣肅殺之氣,不過這位內侍省長官跟隨李世民多年,這種場面早就見得多了。快步走到李世民面前,恭聲道:「陛下!右衛大將軍,武陽縣公李大亮和右衛翊一府中郎將李道裕已經在殿外候旨了!」他前頭在兩儀殿也呆了一會兒,見右衛將軍薛萬徹臉色慘白地跪在那裡,心中冷笑,敢得罪滕王殿下,哪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來得正好,讓他們給朕滾進來!」

    侯君集臉上不由浮出一絲笑意,薛萬徹都已經被陛下除名,流放到巂州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李大亮就算是再得聖眷想必這右衛大將軍也是做不成了。李大亮啊李大亮,老夫看你今天還能得意否!

    而李元嬰的思緒也被李世民的這聲怒喝給拉回了兩儀殿。他剛才可差點高興壞了,離開滕王府時,雖然他把盧承慶這樣的在朝堂上握有實權的人物也給捎帶上,不過說實話,心裡對彈劾薛萬徹並沒有抱有多大的信心,只是表明一種姿態罷了。即使後來又加上了侯君集也是一樣,只要能夠把薛萬徹貶上幾級,剝掉他那身象徵著三品以上官員的紫袍,李元嬰就能心滿意足了。沒想到最後的結果竟然是除名,流放巂州,一擼到底,直接把薛萬徹給廢為庶人了,喜出望外,喜出望外啊!可惜美中不足的是,李世民既然對薛萬徹如此處置,那這件事恐怕也會波及到李大亮的,畢竟李大亮也算是他的一個朋友了。

    李大亮和李道裕叔侄結伴走進兩儀殿,心裡有些忐忑不安,從剛才逢人一張笑臉的張阿難到右衛公廨傳召他時那嚴肅的表情就能看出此番面聖絕不會是什麼好事。不過李大亮並沒有因此向張阿難詢問,他宿衛禁中,素來不徇私情,雖說和張阿難沒有什麼過節,但也沒有多少交情,他可不認為張阿難會為了他而擔上漏洩禁中之語的罪名。而且除了他以外,陛下還指名要召見道裕,難道是道裕在外面惹出了什麼禍端不成?一路上李大亮也詢問過李道裕,但是他那侄子也是同樣的一臉茫然。

    進殿後,李大亮一眼就看出了跪在中間的那個蕭索的背影就是他的副手薛萬徹,走到薛萬徹前面後好奇地側眼望去,此刻的薛萬徹雙目無神,頹然消沉,哪還有平時趾高氣昂的神氣。

    心中更是詫異,前頭李大亮才在右衛公廨見到薛萬徹,那時還是春光滿面,怎麼轉眼間就成了這副模樣……難道是因為右衛出了什麼紕漏被陛下責罰了?

    不過他身邊的李道裕在見到李元嬰以及捆得跟粽子似的薛士元後,臉色頓變,雙腿一軟,幸虧是扶在他叔叔的身上,否則就直接在李世民的面前癱倒下去了。當初回抵京師,李道裕見李元嬰並沒有向李世民提到會興渡口那件事情後,心想既然滕王不提,那薛萬徹就更沒有理由在陛下面前把他族子的醜事抖了出來,很快就把這件事情給拋諸腦後了。而且自從藉著滕王的虎皮打了薛士元一百軍棍後,他在翊一府也漸漸樹立起了威信,這件事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所以也就沒有向他叔叔李大亮匯報過,誰料還會有這種變故。

    見他侄子如此反應,李大亮心裡一登,不用想也知道是李道裕惹禍了,而且從薛萬徹的樣子看,還可能是一個天大的禍端。

    李道裕的驚慌失措自然被李世民看在眼裡,冷笑道:「李道裕,你還有什麼話說嗎?」

    「陛下!臣以為右衛大將軍李大亮和翊一府中郎將李道裕之過不在薛萬徹之下,薛萬徹既罪除名,流巂州,故臣請陛下同罷李大亮、李道裕之官,流於嶺表!」侯君集今天和李元嬰聯手彈劾薛萬徹,最主要的目的當然是要把李大亮給踢出朝堂,他對這個被稱作「有王陵、周勃之節」的李大亮早就看不順眼了,不待李道裕出聲,立刻出班義正嚴詞地說道。

    「什麼?薛將軍罪除名,流巂州……」即便李大亮再怎麼鎮定,也不由失聲叫道。貞觀朝至今,除了當初征討吐谷渾的時候,右衛將軍李道彥背信棄義,偷襲黨項,致使兵敗野狐峽,減死徙邊外,好像還沒有哪個三品官員直接被除名流放的。頓時有種萬念俱灰的感覺,道裕這次肯定是惹下滔天大禍了。

    「流,流巂州……」李道裕一愣,不對啊,雖然薛士元是薛萬徹的族子,但也不至於被除名流放吧?李道裕雖然腦袋裡一片漿糊,但畢竟不是庸輩,否則李大亮也不會對他比對自己的親子還要看重,一直將他帶在身邊,馬上就想到事情可能另有蹊蹺,否則滕王李元嬰也不會時隔幾個月後重提當日之事。

    奈何這個該死的薛士元又鬧出了什麼禍事他也不知道,李道裕強制讓自己冷靜下來。雖然不知道又出了什麼事情,但是既然現在連薛萬徹都被除名流放了,那要是治他的罪,肯定也好不到哪裡去,既然如此,那也只好豁出去了。

    雖然不知是因為何事,但可以確定和薛士元以及薛萬徹絕對脫不了干係,所以當務之急自然是要在陛下面前撇清和二薛的關係。打定主意後,李道裕在心裡稍微組織了一下措辭,深吸一口氣,平靜地說道:「陛下可是指當日會興渡口薛士元貪贓枉法之事,罪臣知罪!」緊接著話鋒一轉,「但是罪臣知罪,卻是無過!」

    「無過?」李世民反問道。雖然只有短短的兩個字,但是誰都能看出來李世民這兩個字裡面包含著的怒火。

    「無過而治罪,李道裕,你是想說陛下昏庸嗎?」侯君集嗤笑道。雖然聲音不大,但是卻能讓眾人的臉色都為之一變。

    「罪臣不敢!」豁出去的李道裕不屑地看了侯君集一眼,迎上李世民那咄咄逼人的目光,沉聲道:「不錯,家叔雖為右衛大將軍,但右衛翊一府和翊二府向來都是由薛萬徹統領。當日陛下恩典,擢升罪臣為翊一府中郎將,但是罪臣無能,任中郎將以來,自左右郎將以下,多有不服,薛士元雖然位卑,卻自恃為薛萬徹親族,自成一黨。當日罪臣若非藉著滕王殿下的身份,恐怕薛士元身上的那一百軍棍也都無人敢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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