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大唐小皇叔 作者:馬千牛 (連載中)

 
yichuan 2010-2-2 00:46: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7 91354
yichuan 發表於 2010-2-3 06:45
第八十章 始料未及

     看到事情並沒有像他想像中的那樣發展下去,武元慶彷彿從雲端上跌落下來一般,眼睛裡登時就沒有了神氣。他今天算是把太子給得罪死了,有趙節、賀蘭楚石在這裡,他剛才的這番言論怕是頃刻間就會傳到太子的耳中,如果不能得到魏王殿下的保護,太子雖然已經弱勢,但要對付他還不跟捏死一隻螞蟻般。唉,人算不如天算,誰能想到這個蘇烈既為左武候中郎將卻不是魏王殿下的人……

    武順見武元慶如同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的模樣,不屑道:「武元慶,你當自己是個什麼東西,竟敢誹議太子殿下!不錯,節兄和叔叔都是東宮屬官,那又如何?誰讓你們這兩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在并州不僅不好好侍奉母親,而且還跟武惟良、武懷運一起對嫡母出口不遜,刻薄無禮,節兄和叔叔只是想讓你們知道知道什麼是孝道!如果不是某這次和安石一起回京師拜墓,還什麼都不知道呢!」

    「嫡母?我呸!」原本躺在地上的武元爽突然跳了起來,怒罵道:「這應國夫人的封號本來就是先妣的,這個姓楊的老毒婦搶走了本該加在先妣身上的封號,還有臉讓我等兄弟尊她為嫡母!」

    「不錯,雖然當年先妣故去時,我等兄弟年紀尚幼,不過後來也曾聽人說過,先妣當年走的蹊蹺,哼!」武順的話再次激起了武元慶的怒氣,頓時就把對太子的恐懼給拋卻一邊。

    李元嬰這回算是看明白了,想來武家這倆兄弟是嫉恨楊氏搶走了本該屬於他們生母的封號,而且又在哪聽到關於他們生母非正常死亡的謠言,從而產生了對楊氏以及那三個妹妹的怨恨。武惟良、武懷運?也許那些謠言就和武順口中的這兩個陌生的名字有關。

    不過李元嬰不用想也知道當年武士彟還沒死的時候,楊氏對待武家兄弟即使不壞,也肯定好不到哪裡去。楊氏出身弘農楊家,一個傳承了五六百年的高門士族,武士彟雖然是開國功臣,朝堂新貴,但是在楊氏以及楊家人看來,也是寒門出身的武士彟高攀了。在這種情況下,楊氏嫁入武家,肯定不可能和武士彟亡妻留下的兩個兒子玩什麼母慈子孝的故事,否則武家兄弟也不會相信這種無稽之談。武士彟和楊氏之間可是便宜老爹李淵做的媒,他們生母怎麼死的都跟楊氏沒有關係,再說武士彟還沒有讓弘農楊家腆著臉要和他結親的資格。

    武順聽到武元慶說他生母的死和她母親有關,更是怒不可遏,正要反唇相譏,不過卻被楊氏給阻攔了下來,淡然道:「家醜不外揚,元慶,元爽!你們過分了!武家的臉面你們可以不要,但你們九泉之下的父親不能不要!」

    「臉面……」

    武元爽打斷武元慶說話,一手按在眼眶上說道:「兄長,我們不必和她們逞口舌之利!」接著走到蘇烈面前,歉然道:「蘇將軍有禮了,剛才元爽之兄因為盛怒,所以言語中有些欠妥的地方還望蘇將軍見諒!不過將軍您看元爽臉上,這些都是東宮千牛賀蘭楚石剛剛打在元爽臉上造成的,想來蘇將軍剛才在遠處的時候也都看見了吧!」較之武元慶,武元爽倒是聰明多了,不說太子,就連趙節都撇開了,只拿賀蘭楚石說事。

    「不錯,武元爽的鼻樑骨就是某打斷的!」賀蘭楚石倒是不矯情,大大方方地承認了下來。既然這個蘇烈不是李泰的人,那他也就沒什麼好怕的,如今還活躍在朝堂上的武將中,最受聖人信任的那個無疑就是他的老丈人了。蘇烈一個小小的中郎將,自然是要仰仗他丈人的鼻息。

    賀蘭安石連忙道:「蘇將軍明鑒!那是因為武元慶和武元爽兄弟對他們的嫡母,也是安石的丈母無禮,舍弟出於義憤才打傷武元爽的!」

    蘇烈擺擺手道:「事情是怎麼回事蘇某也大概弄明白了,應國公武家的家務事,蘇某管不著,也不屬於左武候府的職責範圍,但是不管怎麼說賀蘭校尉確實在芙蓉園打傷了武元爽。」遲疑了一下,接著道,「這樣吧,今天是上巳節,百官不須衙集,賀蘭校尉先隨蘇某去左武候府公廨委屈一天。待明日一早,蘇某馬上就把賀蘭校尉移送御史台,至於怎麼處置那就交給御史台了,如何?」

    雖然蘇烈的話好像是在和賀蘭楚石商量,但是說話的語氣卻不容賀蘭楚石有任何反對。李元嬰暗道,移送御史台,看來這個蘇烈是鐵了心要讓賀蘭楚石吃點虧了。御史台下屬的侍御史,專門負責糾舉百僚,推鞠獄訟,其中知推侍御史兩人,分知東、西推,而東推的職責就是推鞠京城百官的違法失職行為。

    「御史台?」杜荷眉頭一皺,小聲問道:「蘇將軍,這是不是太過了?」從蘇烈剛才對武元慶的態度上,杜荷知道他雖然身處左武候府,但應該不是李泰的人,本來還以為沒有什麼事情了,以後再找尋機會教訓教訓武家那兩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沒想到這個蘇烈竟然還要把賀蘭楚石往御史台送。他既然不是李泰的人,那這又是什麼意思?難道這個蘇烈是準備向李泰那豎子示好嗎?

    賀蘭楚石同樣也是一臉驚愕地看著蘇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蘇烈淡然道:「既然賀蘭校尉在蘇某的徼巡範圍內出了事情,蘇某職責所在,必須將賀蘭校尉移送御史台。如果蘇某錯了,那知東推侍御史應該也不會為難賀蘭校尉的!」

    「蘇將軍,您可能不知道,賀蘭校尉和侯相公可是翁婿啊!」杜荷見蘇烈語氣更加強硬,陰陰地說道。

    「侯相公?」蘇烈臉色一暗,沉聲道:「這位郎君說的是陳國公侯君集嗎?」

    「不錯!」蘇烈表情的變化當然逃不過他面前的杜荷,冷笑道。杜荷知道他剛才的這番話肯定是起作用了。

    「原來你是侯君集的女婿!」蘇烈不屑地看了賀蘭楚石一眼,怒聲道:「左右,帶走!」
yichuan 發表於 2010-2-11 16:56
第八十一章 蘇烈往事
  
      那幾個左武候府的衛士聽到蘇烈的命令,立刻就衝上來打算將賀蘭楚石縛住,雖然他們也聽到杜荷說這個賀蘭楚石是侯君集的女婿,不過侯相公對於他們來說實在是太遙遠了,在他們眼裡,顯然沒有他們的中郎將來得可怕。不過賀蘭楚石可不會束手就擒,這些番上的府兵只是一些普通的青壯而已,當然不可能有扶余福信那種武藝,頃刻就被賀蘭楚石給放倒在地,低喝道:「蘇烈,你敢拿我?」

    「拿了你又如何!」蘇烈眼神一凝,李元嬰還沒有看清楚怎麼回事,賀蘭楚石就被蘇烈給摔了出去,冷笑道:「蘇某十五歲登鋒陷陣,縱橫沙場三十餘年,當年僅率彀馬二百為先鋒,闖進東突厥頡利的牙帳,蘇某都未曾懼過,何懼爾一個乳臭未乾的娃娃!」那幾個被賀蘭楚石撂倒的左武候府衛士很快就麻利地爬了起來,將賀蘭楚石緊緊摁住。

    杜荷驚愕地看著眼前這一切,心說難道蘇烈和侯相公有舊怨,不會吧?他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呢?

    賀蘭安石大急,侯相公雖然位列中樞,但是對御史台卻根本沒有絲毫影響力,若是知東推侍御史真要治楚石的罪,即使侯相公也是有心無力。而且御史大夫韋挺素與魏王李泰親善,楚石如今是東宮千牛,他們又豈會放過,只要認定了楚石犯錯,那他們就可以彈劾太子馭下不嚴了。

    這個蘇烈竟然連侯相公的面子都不給,那他一個小小的王府功曹又能如何,只好將求救的目光投向李元嬰。不過賀蘭安石也沒敢抱多大希望,看剛才的情形就知道蘇烈和侯相公肯定有些過節,他是鐵了心要把安石移交御史台了,即使是滕王殿下出面,也不見得能讓蘇烈放手,就算是死馬當活馬醫吧!

    不過賀蘭安石和李元嬰卻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心裡暗思突然向滕王殿下求助,怎麼說好像都顯得唐突。滕王李元嬰現在可以說是他的最後希望了,賀蘭安石可不希望因為焦急而在言語間衝撞了滕王,在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態下,半天就吐出來兩個字,「殿下!」

    「殿下?」正欲帶走賀蘭楚石的蘇烈微微一怔,躬身抱拳道:「蘇某無狀,不知這位郎君是?」原本蘇烈的第一反應是太子,不過馬上就打消了這個念頭,太子早在幾年前就加了元服(注1),眼前之人自然不可能是太子殿下。

    李元嬰當然知道賀蘭安石是什麼意思,快速在心裡頭權衡了一下利弊,要是今天的事情究下去,難保武元慶剛才那番石破天驚的話不會被傳出去,李泰日思夜盼著扳倒李承乾,入主東宮,當然不會介意犧牲一個小小的武元慶。要是李世民盛怒之下將武氏一家女眷配沒掖庭宮,那他原來的那些努力不就全都付諸東流了嗎?雖然楊氏是弘農楊家的人,不過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李元嬰可不敢把賭注完全寄托在楊師道身上。心裡打定主意後,李元嬰拱手笑道:「蘇將軍有禮了,某金州刺史,滕王李元嬰!」

    「原來是滕王殿下!」蘇烈皺了皺眉頭,滕王李元嬰是如今先皇諸子中除了聖人以外唯一一個留京不之官的,聖眷如何也就不言自明瞭。

    蘇烈出身竇建德、劉黑闥勢力,武德六年,劉黑闥兵敗被李建成所殺,因為蘇烈先後兩個故主分別死於李淵、李建成父子之手,所以他入唐後就回了武邑老家,並不願為唐效力,直到玄武門之變後,李建成身死,李淵退位,他才得衛國公舉薦,起為匡道府折衝,隨衛國公平定東突厥。不過由於蘇烈直到貞觀年間才正式入仕大唐,雖然在征討東突厥的時候立了大功,卻始終未能得到李世民的真正信任,也無法融入原秦王府系統中,所以在朝中他也一向是獨來獨往,從不與人結交,當然也少與人結怨。

    李元嬰接下來想要說什麼,蘇烈當然心知肚明。對於這位聖眷還在諸皇子之上的皇弟,蘇烈也不想當面駁了滕王的面子,不過要讓他開釋賀蘭楚石,他心裡同樣不願。一來不管事情的起因如何,賀蘭楚石確實是在他的眼皮底下打傷武元爽,芙蓉園是皇家禁苑,即使只是在外圍也不容他人放肆;另外還有一點,那就是這個賀蘭楚石的丈人侯君集了,蘇烈和侯君集是沒有什麼仇怨,但是對蘇烈有知遇之恩的衛國公李靖當年奉詔教授侯君集兵法,而侯君集卻反而在聖人面前誣陷李靖謀反,蘇烈心裡對這件往事一直是耿耿於懷。

    於是不等李元嬰說話,就搶先抱拳道:「滕王殿下,蘇烈還有公務在身,失禮先行告辭了!」

    「蘇將軍留步!」李元嬰當然不會讓蘇烈就這麼走了,無論是左武候府公廨還是御史台,對於賀蘭楚石來說,都是進去容易出來難的地方,連忙拉住蘇烈叫道。

    蘇烈心裡暗暗叫苦,滕王的身份可不是剛才那個賀蘭楚石可以比的,他哪敢有和滕王動粗的心思,要是滕王殿下胡攪蠻纏起來,他還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再說,就算是動起粗來,那也不見得有用,滕王身後那個虎視眈眈的護衛不用問也知道是這幾個月來在京師名聲鵲起的滕王府親事府典軍薛仁貴。滕王府的帳內府典軍蕭鑰曾是蘇烈的部下,蘇烈在蕭鑰的口中對薛仁貴也有過瞭解。平日也曾自歎,彈指一揮間他蘇烈已經是個年近半百的人,馮唐易老,李廣難封,半生蹉跎,如今已經不是屬於他們的時代了!

    武元慶怎麼也沒想到剛才跟著趙節他們過來的那個俊秀的小郎君竟是滕王李元嬰,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難道滕王李元嬰是太子的人?

    見李元嬰出面要保賀蘭楚石,武元慶生怕這個叫蘇烈的人頂不住滕王的壓力,那他們兄弟倆剛才這頓揍就白挨了,大聲質問道:「滕王殿下!武元慶久聞殿下之名,剛才賀蘭楚石毆打舍弟的時候想必殿下也是親眼所見,難道殿下覺得賀蘭楚石無過嗎?」他剛才都敢將矛頭指向太子,又何懼一個滕王李元嬰。

    ※※※※

    注1:加元服,即成年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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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chuan 發表於 2010-2-11 16:57
第八十二章 滕王說蘇烈
   
      自從來到大唐以後,除了當初在函谷道將他擄走的劉仇外,武元慶還是第一個敢跟李元嬰這麼說話的人。也幸虧武元慶遇到的是李元嬰,對此並不以為意,如果換成了江王李元祥,恐怕現在武元慶的臉和武元爽也沒有什麼區別了。要知道,當年李元祥之官蘇州刺史的時候,那個灞橋驛僅僅只是提醒他早點啟程而已,就被李元祥給踹成滾地葫蘆,如果不是李元嬰和密王李元曉將暴走的李元祥攔住,怕是李元祥還真打算把那個灞橋驛當沙包踢。

    不過武順在嘴上可不會輸給武元慶,冷笑道:「武元慶,你既然聽說過滕王殿下的名聲,那也應該知道滕王殿下少時就以孝悌聞名,被世人頌為『大唐黃香』。你們兄弟倆不侍奉母親也就罷了,卻還對母親刻薄無禮,哼!可知孝為何物?大唐以孝治國,不事父母,何以事天下!不忠不孝之徒,人人得而誅之,小叔就算有過,那也是因為打得太輕了!」(注1)

    「你--」武元慶被噎得半天說不出話來,眼中怒火噴薄欲出。

    武元爽冷哼一聲,淡淡說道:「先妣早已仙逝多年,又何來母親侍奉?順娘,幾年不見,倒牙尖嘴利起來了。孝悌?呵呵!既然順娘深知孝悌之意,那不知這些年來順娘你對我們這兩個兄長又有何『悌』可言呢?」

    「都給孤住口!!!」看到武家這幾個又吵鬧起來了,李元嬰勃然怒喝一聲。心裡面更是火大,都是些不見棺材不掉淚的東西,把賀蘭楚石送進御史台對武元慶,對武元爽有什麼好處,不過是圖一時之快而已,殊不知一旦賀蘭楚石被移送御史台,那武家被籍沒的日子就在眼前了,老子要不是為了你們武家著想,才不趟這灘渾水呢。

    當然,這些話都是誅心之言,李元嬰也只能在心裡想想,可不敢在芙蓉園大聲叫嚷出來,否則明天掉眼淚的就是他滕王李元嬰了。

    素來溫文爾雅的李元嬰突然間大怒還是有些威懾力的,武家那兄妹仨各自噤若寒蟬,賀蘭安石卻是面有喜色。杜荷雖然不明白上次在福臨樓的時候,滕王分明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樣子,為何今天會為賀蘭楚石而大發雷霆,不過如果能救下賀蘭楚石,那不管滕王是什麼動機都無所謂了。只要再略施小計,讓滕王受到李泰的仇視,還怕滕王不乖乖地投入太子殿下麾下嗎?

    原本將賀蘭楚石死死摁住的那幾個武候府衛士,被李元嬰這麼一聲大喝,這時也松勁了不少。不過賀蘭楚石現在已經學聰明了,知道蘇烈跟他老丈人侯君集肯定有仇,自然是不敢再惹怒蘇烈,雖然要掙脫開來容易得很,但還是一動不動地趴著。心裡默默想著當初老丈人讓他看的那篇《史記·淮陰侯列傳》,想起韓信當年的胯下之辱,他心裡也就平衡很多了。

    蘇烈看著被李元嬰抓著的衣袖,咬咬牙,最後還是說道:「還請殿下見諒!若是殿下要蘇烈開釋賀蘭楚石,恕難從命!」

    剛才見蘇烈聽到賀蘭楚石是侯君集的女婿時,蘇烈那副決絕的樣子,所以對蘇烈的話李元嬰並沒有意外。低頭思量一番,示意薛仁貴留在原地,然後把蘇烈拉到一邊,小聲說道:「蘇將軍!賀蘭楚石的兄長賀蘭安石是武家的女婿,想必蘇將軍剛才對武家的矛盾也有所瞭解了,所以賀蘭楚石和武家兄弟之爭其實也可以算是他們家的家務事。元嬰以為若是從家務事的角度出發,賀蘭楚石的行為應該還沒有嚴重到要移送御史台的地步。請恕元嬰唐突,蘇將軍之所以在楚石兄這個問題上寸步不讓,元嬰想應該是和侯相公有關吧?」

    蘇烈臉上露出一絲尷尬之色,正要答話的時候,李元嬰接著又道:「蘇將軍不必緊張,元嬰一個留京不之官的親王,和侯相公這樣的當朝宰輔當然沒有什麼交情,就算是賀蘭楚石,也只是有過幾面之緣而已。」

    「既然如此,那滕王殿下又為何要為那賀蘭楚石求情呢?」蘇烈輕聲笑道,顯然他一點也不相信李元嬰這番話。

    「蘇將軍想聽實話嗎?」李元嬰臉色突然嚴肅起來,沉聲道。

    「實話如何?假話又如何?」

    李元嬰淡然道:「實話就是元嬰其實是在為將軍的身家性命著想,至於假話嘛,元嬰暫時還沒有想出來。」

    「蘇烈的身家性命?滕王殿下這是何意?就憑侯君集那豎子,想要蘇某的性命,也不是這麼容易的事情!」蘇烈眼睛突然凌厲起來,他心裡自然是把李元嬰的這番話當成對他的威脅了。

    李元嬰微微退了一步,朝頭上拱了拱手,說道:「蘇將軍稍安勿躁,將軍的危險並不在於侯君集,而在於上面!」

    「聖人?」都說君寵如冬暖,根本靠不住,說沒就沒了,更何況蘇烈自從入仕大唐後就一直沒得到過李世民的信任,那飽經滄桑的臉龐頓時嚴肅了起來。

    好像魚兒上鉤了,看來他也有先秦說客的潛質嘛,不過行百里者半九十,李元嬰將心裡的得意拋開,繼續說道:「前番武元慶頻頻將矛頭指向太子,元嬰想以蘇將軍的眼力當然能看出來武元慶的真實目的是想借助魏王的力量對付趙節和賀蘭楚石,不過武元慶此舉卻是有死無生!」

    「不錯,攻訐太子,妄圖介入奪嫡之爭,虧他想得出來。無論太子和魏王之間鹿死誰手,聖人都不會放過這個挑起事端的武元慶!即使以應國公當年的功績也救不了他。」蘇烈冷笑道。既然李元嬰挑明了現在李承干和李泰之間的爭鬥,他在李元嬰面前也就沒有了顧忌。

    李元嬰頷首道:「正是如此!不過既然將軍在武元慶這個問題上看得如此透徹,卻又為何也要和武元慶一樣打算深陷其中呢?」
yichuan 發表於 2010-2-11 16:58
第八十三章 一石四鳥

  「深陷其中?請恕蘇烈愚鈍,殿下是指?」蘇烈眉頭一皺,輕聲問道,語氣中已經沒有了剛才的冷峻。

    李元嬰搖頭道:「蘇將軍一葉障目矣!賀蘭楚石是東宮千牛,一旦他被蘇將軍移送御史台治罪,魏王又豈會放過這麼好的一個打擊太子的機會。蘇將軍難道不知現任御史大夫韋挺素與魏王親善嗎?如此一來,將軍如何自處?」

    「御史大夫是魏王的人?」蘇烈一怔,由於他如今在朝中處境尷尬,一向獨來獨往,所以對其他大臣背後的立場瞭解得卻不多。心裡暗思,如果真如滕王所言,那這個賀蘭楚石確實是不能往御史台送了。

    通過剛才這一番話,蘇烈心知滕王殿下前頭說他與侯君集、賀蘭楚石翁婿之間沒有什麼交情應該不假。滕王殿下既然對太子和魏王之爭洞若觀火,那以他超然的身份當然不會倒向太子那一邊,更不可能與身為宰相的侯君集深交。不過他和滕王殿下素昧平生,又是一個不受聖人待見的降將,難道滕王殿下真的只是為了救他的身家性命而來嗎?

    不過除此之外蘇烈也想不出滕王還能有什麼目的了,為了武氏兄弟?那更不可能。心裡面對李元嬰自是感激涕零,如果不是滕王的提點,哪一天因此掉了腦袋他都不知道,躬身抱拳道:「多謝滕王教烈!」

    李元嬰這時也露出一絲得色,不枉他剛才在心裡反覆地斟酌,總算是說服了這個蘇烈。看來武照應該沒有被配沒掖庭宮的危險了,不成,回頭還得再好好敲打敲打那倆兄弟才行。不過這一趟好像也有點意外收穫,這個蘇烈算是欠了他一個大恩,而且看蘇烈的神情怕是以為他剛才是特意為了救其性命而來的吧。嘿嘿,只要蘇烈還是左武候中郎將,負責長安城的治安,以後難保沒有用得著他的地方。

    武元慶看著蘇烈被滕王拉到一邊說了些什麼,很快就一臉笑意地回來,讓他那幾個手下把賀蘭楚石給放了,臉色頓時就垮了下來。原本他對這個與侯君集有隙的蘇烈抱有很高的期望,滕王雖然身份高貴,但也影響不到十六衛,不想最後還是失望了。

    蘇烈看著還是不敢起身的賀蘭楚石冷哼道:「賀蘭楚石,既然你和武家兄弟是親戚關係,那蘇某暫且繞過你一回,就不把你移送御史台了。不過嘛,下次可別再撞到蘇某的手中!否則,侯君集也不見得能保得住你!」接著再向李元嬰拱手道:「滕王殿下,蘇烈職責在身,先行告辭了!」

    ※※※※

    「滕王殿下對賀蘭家的恩德,安石不勝感激!」賀蘭安石聽到蘇烈的話後,緊繃的心頓時鬆弛了下來,如若不是滕王殿下施以援手,其弟危矣。

    看到蘇烈遠去,賀蘭楚石這才心有餘悸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惡狠狠地朝蘇烈的背影瞪了一眼,轉而把目光投向武氏兄弟,輕輕拍著身上的塵土,露出一絲難看的笑容,「武元慶,武元爽!看來剛才沒有把你們打痛快啊,竟敢攻訐太子殿下!」說罷揚了揚拳頭,緩緩朝他們走了過去。

    見賀蘭楚石又想找武家兄弟的麻煩,本就一肚子無明業火的李元嬰哪裡還按捺得住,大聲叱喝道:「賀蘭楚石,給某滾回來!」

    賀蘭楚石愕然,呆呆地看著李元嬰,剛才趙節不是說滕王殿下對照娘有意嗎?照娘在并州這兩年,沒少受過武元慶、武元爽的白眼,難道滕王殿下不想教訓教訓那兩個豎子嗎?

    賀蘭安石感覺到李元嬰是動了真火了,連忙上前把賀蘭楚石給拉了回來。如果不是滕王殿下力保,估計這會兒楚石早就被蘇烈給帶走了,這裡還是芙蓉園,要是真的觸怒了滕王殿下,難保蘇烈不會去而復返。

    杜荷不著痕跡地拉了一下趙節的衣角,訕訕笑道:「時間好像也不早了,雖然今天是上巳節,不過太子昨日有交代,杜荷等還要去東宮一趟。那滕王殿下,杜荷先行告辭了!」

    趙節心領神會,「滕王舅舅,那小甥也先走了!」忙不迭地和杜荷一起拉著賀蘭楚石就要離開。

    見杜荷言辭閃爍,李元嬰也知道杜荷他們是怕賀蘭楚石惹怒了自己,才隨便編個理由急於把他拉走。另外今天賀蘭楚石的事情雖然蘇烈已經作罷,但畢竟是在芙蓉園這樣的大庭廣眾之下,難保不會傳到李泰耳中,借此再生事端,所以他們肯定也要回東宮商討對策。輕輕點了點頭,不過突然又眉頭一皺,把杜荷給拉了回來。

    見杜荷不解地看著他,李元嬰臉色有些凝重地說道:「其他的某也不說什麼了,不過你們三個此去東宮,切不可把剛才武元慶攻訐太子的話傳入太子殿下耳中。其中厲害,杜荷,你心裡應該清楚!」

    杜荷心裡一凜,他深知李承干的性格,抱拳道:「多謝滕王殿下提點!」趙節一愣,他本來就打算一回到東宮就讓太子殿下去找武家兄弟的麻煩,雖然心裡不知道滕王舅舅是什麼意思,不過見杜荷臉色同樣凝重,也跟著點了點頭。

    李元嬰的這番話並沒有避諱旁人,武家兄弟聽到杜荷他們都點頭應下後頓時輕鬆了不少,雖說武元慶一時腦袋發熱攻訐李承干,不過李承干畢竟是太子,要說不怕是不可能的。只是心裡面就更糊塗了,滕王這是什麼意思?先是向蘇烈施壓放了賀蘭楚石,他們本以為滕王和太子也是一丘之貉,不想隨後又好像是在為他們做主!

    看到滕王把目光轉到他們兄弟身上,武元爽還是把按在眼眶上的手拿了下來,拱手道:「滕王殿下保全之恩,元爽兄弟二人感激不盡!」

    「對,對!感激不盡!」武元慶也隨聲附和道。

    李元嬰淡然道:「感激那就不必了,也不知你們是怎麼想的,竟會相信相裡夫人死於非命這種無稽之談!還有武元慶,以後說話前要先動動腦子,攻訐太子,呵呵,你心裡的算計某也知道,也許魏王會記得你的好處,不過可曾想過在聖人面前你該如何自處呢?」

    武元慶畢竟還不傻,臉色登時慘白,立刻就明白過來了,滕王從蘇烈手中救下賀蘭楚石其實也是在救他的性命,一下子就跪了下來,「滕王殿下救命之恩,武元慶沒齒難忘!」

    「好自為之吧!」李元嬰臉上一副疾苦的表情,心裡頭卻是大樂,原本他的初衷只是想著既救了賀蘭楚石,又能消除武照可能被配沒掖庭的危險,一箭雙鵰。結果不經意間卻讓蘇烈和武家兄弟也分別欠下他一個救命之恩,變成了一石四鳥。
yichuan 發表於 2010-2-11 16:59
第八十四章 滕王體的意外用途
  
      趙節和賀蘭楚石那兩個仇人已經不見了蹤影,武氏兄弟也不敢在滕王面前再對後母楊氏無禮,自然是沒有再留在此處的必要,訕訕告辭而去。

    如果不是因為怕武家這倆小子剛才的莽撞可能會牽連到武照,導致歷史再回到原點,李元嬰才懶得理睬他們,心想經過這一番敲打後,武元慶應該會放聰明一點了吧。當年武士彟傾盡家財,冒著誅滅九族的危險隨李淵太原起事,從一個普通的木材商人一躍成為開國功臣,絕非等閒之輩,而這個武元慶雖然繼承了武士彟的這點魄力,不過眼力比起他老爹,那可就差遠了。

    「老身見過滕王殿下,剛才殿下對武家的維護之意,老身銘記於心!」見武氏兄弟離開,楊氏這才在三娘的攙扶下走到李元嬰面前,屈身道。

    「這位就是應國夫人吧,使不得,使不得!」李元嬰自是一臉笑意,他心裡還打著人家女兒的主意呢,眼睛不由往武照的身上瞟了瞟。他今天聽趙節說後才知道長孫皇后曾經找過桂陽長公主給他做媒,不過看情況他那五皇姐好像還沒有跟這位應國夫人通過氣,還好還好,否則還真有些尷尬呢。

    三娘抿著嘴嘟囔道:「大兄,二兄真可惡!那幾張字可是費了好大勁才求得燕家表姐從宮裡拿出來的,結果剛剛拿到手就被大兄給搶走撕碎了!」

    「什麼字?」雖然聲音不大,不過近在咫尺,李元嬰當然能聽到三娘的抱怨聲,好奇地問道。

    武三娘剛剛還傷心不已的模樣,頃刻間臉上就煥發出燦爛的笑容,一副奸計得逞的可愛表情,就差沒有一蹦三尺高了。

    李元嬰頓愕,不過緊接著就聽到武照的一聲嬌喝,「三娘,不得對滕王殿下無禮!」原本喜滋滋地三娘聽到她姐姐的聲音,嘴巴就又嘟了起來。

    武照將懷中的襁褓交還給她姐姐武順,輕移蓮步走到李元嬰面前,臉頰間一抹紅霞悄然飄過,低聲道:「兒見過滕王殿下,三娘她少不更事,還請殿下勿怪!」

    「姐姐也大不了幾歲嘛!」三娘如蚊聲般回了一句。和武照剛才面對她那兩個哥哥時候的冷漠淡然相比,現在這略有些羞澀的聲音才像個豆蔻少女。不過李元嬰卻被這倆姐妹給弄糊塗了。

    賀蘭安石看到三娘的手中還抓著幾張紙屑,頓時瞭然,在李元嬰耳邊輕聲解釋道:「殿下,您可能不知道,這兩年來您的『滕王體』已經成了朝野上下競相臨摹的字體了,安石也不例外,不過要想得到一幅殿下的真跡卻是不大容易的事情。安石是越王府功曹,雖然這次回京是拜墓假,不過也受了越王殿下的囑托給聖人和燕賢妃送上孝心!而燕賢妃正是拙荊的表姐,所以照娘她們就讓安石去燕賢妃那裡討要一幅殿下的真跡。今天上巳節安石和拙荊一起陪丈母踏春,所以安石順便就把它帶過來交給照娘,不想卻被武元慶給撕了!」

    李元嬰意外地看了武照一眼,前面在芙蓉池畔的時候武家老三好像也曾說過她和武照現在也學習「滕王體」。見武照被他看得臉色有些發紅,李元嬰恍然,心裡暗道,沒想到他一不留神倒成了未來女皇的偶像了,嗯,這應該算是個好兆頭吧。

    不過李元嬰還是第一次聽說武照和燕賢妃竟然是表姐妹的關係,越王李貞是燕賢妃的兒子,怪不得武順嫁給了越王府功曹參軍事賀蘭楚石。得,繞來繞去大家都是親戚。只是李元嬰心裡卻又多了一絲緊張,李世民後宮裡的那麼多女人中,他也就和長孫皇后接觸過。燕賢妃雖然是皇后之下的四夫人之一,不過李元嬰也就遠遠地見過一兩面而已,也不知道這個姓燕的女人是個什麼性格,可別像趙飛燕那樣,為了爭寵把自己的妹妹也都奉獻出來。李元嬰深知他那位天可汗哥哥可並是一個能經得起撩撥的人,不成,看來是該去找長孫嫂嫂商量一下納滕王妃的事情了,否則誰知道以後還會再有什麼變數,。

    武順滿不在乎地說道:「撕了就撕了吧,雖然是表姐所賜,不過現在滕王殿下就在這裡呢,想要殿下的真跡還不容易嗎?」

    「順娘,放肆!」楊氏眉頭一皺,叱喝道。不過心裡卻有些奇怪,她對自己這個大女兒還算瞭解,武順雖然平常膽子大了點,不過決計是不敢在滕王殿下面前放肆的,今天是怎麼回事?

    「本來就是嘛,反正滕王殿下看……」武順撇撇嘴,正要說下去,突然發現滕王殿下臉色有些難看地看著她,馬上就乖乖地閉上了嘴巴。

    李元嬰面色這才恢復正常,看來不止是武元慶,這個武順的嘴也沒什麼遮攔,搖頭道:「原來是這麼回事!應國夫人息怒,武夫人說得也不錯,幾筆字而已,元嬰不過舉手之勞,只可惜今天上巳節踏青,元嬰亦不曾攜帶紙筆。」

    武照雖然剛才喝住了她三妹,但是要說她心裡不希望滕王殿下當場為她揮毫潑墨,那是不可能的。聽到滕王殿下說沒有攜帶紙筆後,原本期待的目光頓時黯淡下來,暗恨自己今天出門的時候怎麼就忘記把文房四寶也帶出來呢!

    武照的表情變化自然被李元嬰收入眼底,嘴角露出一絲淺笑,和煦地說道:「不過也不打緊,這樣吧,不知應國夫人的府第在哪一坊,待元嬰明日就給兩位娘子送去。」心裡暗道,沒想到滕王體還有這種意外的用途。

    「安民坊!」話音剛落,三娘就立刻雀躍地叫了起來。武照雖然掩飾得很好,不過李元嬰還是能看出她那喜出望外的眼神。

    楊氏也只好訕訕笑道:「那就有勞滕王殿下了!」不過她心裡可沒想到李元嬰明天是準備親自登門了。

    「不礙事的,那元嬰先告辭了!」說罷也同李孝逸一般,從腰間摘下一枚玉璧作為提前送給賀蘭敏之的週歲禮。

    回平康坊路上,薛仁貴見李元嬰一直沒有停止過笑容,心裡迷惑不解,當然也沒有多問,只是突然說道:「殿下,禮想起來那個蘇烈是誰了!」

    「呃?」李元嬰一怔。

    薛仁貴接著道:「前面聽到蘇烈說他曾以兩百先鋒攻入東突厥頡利可汗的牙帳,禮才想起這個蘇烈就是當年名噪一時的蘇定方將軍。」
yichuan 發表於 2010-2-11 17:00
第八十五章 彈劾

      今天在芙蓉園收穫不小,不僅見到了武照,沒想到這位歷史上名聲顯赫的女皇帝,竟也成了他的崇拜者,而且在回來的路上,又聽薛仁貴說那個左武候中郎將蘇烈就是蘇定方。雖然蘇烈這個名字對於李元嬰來說陌生得很,但是蘇定方,那自然是如雷貫耳的人物,李靖的兵法嫡系傳人,又是一個意外之喜。

    回到滕王府中,李元嬰就馬上把自己關進了書房,這幅字應該算是他送給武照的第一件禮物了,自當好好思量一番。雖然這年頭講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讓五皇姐桂陽長公主往武家走一遭,如果不出什麼意外,這事基本上也就成了,接下來就是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等一系列繁瑣的禮節。但是武照畢竟是歷史上的女皇帝,雖然如今只有十三四歲,後來那種殺伐決斷的狠辣性格還沒有形成,不過從今天她面對她那兩個哥哥的挑釁時那種冷漠淡然的態度就能看出她日後能成為女皇帝也非偶然。

    雖然納滕王妃容易,但如果能在納妃前就先收了她的心,那就再好不過了。而且,現在看起來這也並不是什麼難事,偶像的力量那可是無窮的。當初在大安宮守制的時候,李元嬰只是為了打發時間,一時心血來潮才練起了書法,從未想過後來竟有諸多妙用。

    不過寫什麼好呢?李元嬰倒是記得幾首柳永寫的詞還能湊活用用,可惜這年頭詞在大家眼裡是不登大雅之堂的,至於詩嘛,前世從小到大也背過不少,可惜基本上不是懷才不遇,就是國仇家恨,嚴重不符合他滕王的身份。想了一晚上,李元嬰才提起毛筆,在紙上小心翼翼地寫下「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沒法,還是不要玩剽竊算了,李元嬰退而求其次,從《詩經》裡找了一首《蒹葭》,反正咱賣弄的是書法。李元嬰心知武順肯定是管不住她那張大嘴巴的,估計這會兒武家人也都知道他心裡的意思了,這首《蒹葭》應該不算太唐突。

    不過上巳節一過,弘文館就又要開始上課了,李元嬰只好讓郭遷把這幅字帶上,打著哈欠去弘文館補補覺,好在今天也是蕭德言那老頭兒的課,中午就可以從弘文館出來了。在左延明門外遇上昨天早早離開的李孝逸,李元嬰發現他的眼睛同樣也是紅紅的,奇道:「孝逸從兄?你不會昨晚也沒有睡好吧?」

    李孝逸尷尬地笑笑,他前天有沒有去福臨樓喝酒別人不知道,二十二郎怎麼可能不清楚,以二十二郎的聰慧,怕是早就看穿他的心思了。

    李元嬰笑道:「不知過幾天孝逸從兄可有下揚州一覽江南風光的打算啊?」

    李孝逸黯然道:「羅敷有夫,奈何!再說孝逸是弘文館學生,哪能輕易離京!」

    「這倒是,還是密皇兄,江皇兄他們自在多了!」李元嬰低歎一聲,和李孝逸一起走進弘文館。心裡暗道,看來是該想個法子早點從弘文館這個囹圄中逃離出來了。

    渾渾噩噩地在弘文館呆了一個上午,剛剛走出來,還沒等李元嬰反應過來,他就被早已在弘文館門口守候多時的杜荷和趙節兩人給拉了過去。

    「怎麼了?」就算是當日福臨樓趙節用香爐砸破柴令武額頭的時候,李元嬰也沒見杜荷和趙節兩人這麼著急過。

    趙節苦著臉說道:「滕王舅舅,昨天芙蓉園那件事情最後還是傳到了魏王耳中,太子殿下聽到消息說,今天一早殿中侍御史崔仁師已經上疏彈劾賀蘭楚石和左武候中郎將蘇烈了。」

    「彈劾蘇定方?」李元嬰愕道。賀蘭楚石被御史彈劾,他並沒感覺到意外,畢竟當時芙蓉園裡的人也不少,只要把武家給撇乾淨了,賀蘭楚石就算是流放三千里,和他李元嬰也沒有半點關係,只是沒想到李泰他們竟然也把蘇定方給捎帶上了。

    「怎麼回事?」李孝逸見李元嬰被趙節和杜荷拉走,也趕忙跑了過來,不想卻聽到順娘的小叔被御史彈劾的消息,心裡沒由來一陣暗喜。

    杜荷哪有時間理會李孝逸,聽到李元嬰並不管賀蘭楚石,第一句話就是詢問蘇烈,心裡頗為意外,在他的記憶裡,滕王和蘇烈此前好像並不認識吧?不過見滕王殿下更關心蘇烈,杜荷也機警,馬上回道:「滕王殿下也知道,魏王是左武候大將軍,而蘇將軍作為左武候中郎將,遲遲不肯投效於他,魏王對蘇將軍當然不會滿意,藉機彈劾蘇將軍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了。」

    李元嬰點點頭,他也知道杜荷和趙節兩人今天在弘文館門口堵著他的目的無非是讓他去李世民那裡為賀蘭楚石辯解一番,不過李元嬰對此可沒有什麼興趣。至於蘇定方,他這次也愛莫能助了,不過蘇定方並沒有什麼大過,最多就是貶官而已,這對於蘇定方來說也不見得就是壞事,畢竟他目前這個左武候中郎將的職位並不好當。

    杜荷沒想到滕王只是點點頭,並不接話茬,弄得他滿肚子的話也不知該如何說起,只好輕輕踢了趙節一腳。趙節畢竟是滕王殿下的親外甥,說話也可以隨便點。

    李元嬰可不給趙節這機會,他才懶得再想什麼理由拒絕,打算敷衍兩句就回滕王府,既然賀蘭楚石被彈劾,那安民坊那裡的武家他也不能再去了。不過卻看到張阿難一手扶著高山冠一路小跑過來,堆笑道:「哎喲,滕王殿下,老奴可算是找到您了!剛才在外邊等了一小會兒,還以為殿下已經回府了,後來聽晉王說才知道殿下還在裡邊呢!」

    張阿難是李世民的親信內侍,在他的面前杜荷當然也就不敢再說什麼了,知道聖人要傳召滕王殿下了,只好和趙節一起告辭離開,希望滕王殿下看在武照和侯相公的面子上能幫一把賀蘭楚石吧。

    天可汗哥哥傳召,李元嬰哪敢不去。由於賀蘭楚石的事情,他也不好再去武家了,只好交代郭遷把那幅《蒹葭》送到安民坊武宅,其他人在左延明門前等著,自己跟著張阿難上兩儀殿去。

    「張內侍,不知這次皇兄傳召是為了何事?」

    張阿難眼睛瞇成一條線,將從李元嬰手裡的東西快速塞進自己的荷包裡,笑道:「剛才老奴在弘文館看到東宮的趙洗馬和杜舍人,想必殿下也猜到了,正是東宮千牛賀蘭楚石之事。大家聽太子說昨日滕王殿下也在芙蓉園,所以就遣老奴傳召殿下兩儀殿覲見!」

    李承干還真是沒事找事,李元嬰搖搖頭,既然如此,那就徐庶進曹營,一言不發好了。

    張阿難突然駐足四望一下,小聲道:「殿下,雖然崔御史只彈劾賀蘭校尉和蘇將軍,不過剛才在兩儀殿,魏王言語間也牽扯到了殿下!」
yichuan 發表於 2010-2-11 17:07
第八十六章 李泰的反常
   
     兩儀門外,張阿難先行進殿通報,而李元嬰的臉色也漸漸陰沉了下來。奇怪啊,自從上次因為劉仁願那件事與柴令武有了些交集後,這幾個月來柴令武這個小外甥往他滕王府上跑得也挺勤快的。柴令武是從小跟著李泰這個表哥長大的,身上早就貼上了魏王黨的標籤,李元嬰知道柴令武整天往滕王府跑的目的當然不可能是玩什麼甥舅情深,而是想拉攏他這個小舅舅幫助李泰上位。

    要知道雖然李世民對李泰的寵愛早就超過了太子李承乾,廢立之心路人皆知,使得李泰周圍也聚集了像御史大夫韋挺,殿中侍御史崔仁師,弘文館學士蕭德言等一批大小官員,不過李承乾畢竟是嫡長子,在宗室中人眼裡,李承乾才是名正言順的皇位繼承者,所以李泰也確實需要像李元嬰這樣宗室中的長輩的支援。

    要說太子可能對他不利,李元嬰還是相信的,因為李承乾已經不止一次酒後撒潑揚言要殺他了,李元嬰只是當作不知道而已。可是今天李泰又是哪根筋不對了?讓崔仁師彈劾賀蘭楚石是為了對付太子,彈劾蘇定方是為了排除左武候府中的異己,那突然把矛頭對準他又是為了什麼呢?李元嬰自認為他和李泰之間並沒有什麼過節,否則柴令武也不會費心思拉攏他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李元嬰只能把李泰當成是發神經了,畢竟這已經不是李泰第一次發神經了,兩年前的一次就突然跑到李世民那裡去告刁狀,說是三品以上官員個個都輕視於他,遇見他的時候也都不夠禮貌,矛頭更是直指當時的門下侍中魏征。要說李承乾這太子當得確實戰戰兢兢,因為李世民對李泰實在是太過寵愛,聞言大怒,立刻就把朝中三品以上大臣全都召到齊政殿,狠狠地訓了一頓,從魏征到長孫無忌,反正李泰是一次性得罪了個乾淨。恐怕這也是為什麼李世民已經做得這麼明顯了,卻仍然沒有一個宰相級的官員支援李泰的原因了,而魏征和侯君集更是力保李承乾的太子之位。

    心裡有些忐忑地走進兩儀殿,目光大致掃略了一下,殿中除了雙雙面紅耳赤的李承乾和李泰外,還立著兩個李元嬰並不認識的大臣,心道其中一個可能就是彈劾賀蘭楚石和蘇烈的那個殿中侍御史崔仁師了。不過很快就收回心神,向李世民行禮,偷偷瞄了天可汗哥哥一眼,可惜從他的臉上也看不出什麼來。心裡琢磨著李泰能告他什麼呢?總不可能是教唆賀蘭楚石欺負武氏兄弟吧,好像自己並沒有什麼可擔心的。那張阿難也是,從他手裡拿了那麼多好處,也不說詳細點,含糊其辭還不如不說呢。

    「二十二郎平身!」李元嬰進殿後,李世民的臉上也泛出一絲笑意,從案前走了下來,開門見山道,「今天崔卿家上表彈劾太子左內率府千牛賀蘭楚石昨日在芙蓉園大庭廣眾之下毆打應國公的後人,皇兄本想著有司調查,不過剛才承乾進言說當時二十二郎也在芙蓉園裡,所以皇兄讓張阿難去弘文館傳召二十二郎過來。」

    李元嬰頷首道:「太子說得不錯,昨日臣弟同孝逸從兄一起去芙蓉園踏青,恰巧遇到賀蘭楚石等人,所以當時臣弟確實在場。」

    李泰忍不住插口道:「還有左武候中郎將蘇烈包庇賀蘭楚石呢,皇兒聽說原本左武候府的衛士已經拿下賀蘭楚石了,結果卻被滕叔的一句話就給放了!」

    「青雀,放肆!在父皇和滕叔面前哪有你說話的份!」李承乾當然也不甘示弱。

    李元嬰斜睨李泰一眼,原來李泰說的是這件事情,嘴角露出一絲微笑,立刻就把心放進肚子裡了。不過還是有些不明白李泰怎麼突然針對起他來了,難道是因為李泰認為他說服蘇烈放了賀蘭楚石的行為是侵犯了他左武候大將軍的權威嗎?想來想去李元嬰心裡最後冒出這麼個連他自己都不大相信的猜測來。

    「都給朕閉嘴!」剛剛才有了一點笑意的李世民臉上再次陰沉下來,連對自己的兒子都用上了「朕」,看來是被氣壞了。李元嬰心裡估摸著李承乾和李泰這兩個大侄子剛才在他進殿前應該也大吵過一次了。

    兩儀殿上的氣氛再次尷尬下來,針落有聲,寂靜得可怕。李元嬰也不再說話,眼睛的餘光瞥見那兩個陌生的官員噤若寒蟬,大氣都不敢喘上一口的樣子,不由心生鄙夷,這儲君之爭哪是這麼好摻和的事情,一不小心就是萬劫不復,何苦來哉!

    不過這時突然一個太監跑進殿來打破了這一難得的安靜,「啟稟陛下!吏部尚書、參議朝政侯君集殿外求見!」不過這個太監把話說完後也感覺到了殿內氣氛的異樣,登時冷汗就流了下來。

    這下熱鬧了,李元嬰眉尖一跳,看來侯君集已經收到消息了。對於侯君集,李元嬰也是慕名已久了,畢竟他可是敢在李世民眼皮底下造反的人啊,而且在歷史上能像侯君集這樣出將入相的人亦不多見。

    「侯愛卿?」李世民微愕,「快宣!」侯君集在這個時辰求見,難道北邊的薛延陀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李泰見李世民的表情沒有剛才那麼嚴肅了,這才小心翼翼地說道:「父皇,那個賀蘭楚石就是侯相公的女婿,侯相公應該是來替賀蘭楚石求情的。」

    「賀蘭楚石是侯愛卿的女婿?」李世民有些意外,眉頭一皺,轉頭深深地看了李承乾一眼。不過李承乾聽到侯君集求見的聲音後,尾巴早就不知翹到哪裡去了,只道侯君集是跟隨父皇幾十年的老臣了,父皇哪能拂了他的面子,哪裡還會注意到他父皇臉上的神情變化。

    「臣侯君集叩見吾皇陛下!」不消一會兒,一個狼眼臥眉,面龐堅毅的紫袍大臣就出現在了李元嬰的面前,聲若洪鐘,頓時就讓兩儀殿內平添了幾許暖意。

    「侯愛卿平身!愛卿是為了令婿賀蘭楚石一事而來的吧?」

    侯君集並沒有站起來,而是將手中的笏板平放在地上,嚷聲叩頭道:「臣婿賀蘭楚石自恃武力,欺凌弱小,罪當除名!」

    李元嬰微微一怔,原以為侯君集是來替賀蘭楚石求情的,沒想到他竟然自請重判賀蘭楚石。自恃武力,欺凌弱小,這樣一下子就把賀蘭楚石那東宮千牛的身份給撇乾淨了。侯君集果然老道,以李世民的性格,如果重判了侯君集的女婿,自然不會再追究什麼了。雖然賀蘭楚石被當成「車」給棄了,不過只要李承乾這個「帥」保住,即使賀蘭楚石被除名,重新啟用不還是一句話的事情嗎?
yichuan 發表於 2010-2-11 17:08
第八十七章 廷爭

       滿是笑容的李承乾臉色頓時滯住,驚愕地看著依舊跪在地上,一副大義滅親模樣的侯君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泰也是同樣意外,昨天魏王府文學館的那些學士們早就商量好了該如何堵住侯君集的嘴,現在看來是用不著了。冷笑地看著他的大哥李承乾,現在連侯君集都不幫你,看你還怎麼蹦躂。

    不過這時候原來就已經在殿中的那兩個噤若寒蟬的大臣中,其中一個出班說道:「侯相公此言差矣!被賀蘭楚石所毆之人,乃是前荊州都督,應國公武士彟之子,如若不是賀蘭楚石仗著他那東宮千牛的身份,如何敢在大庭廣眾之下毆打功臣之後。哼,作為一個東宮千牛,其一言一行可都是代表著太子殿下,代表著大唐啊!挺雖不才,尸位素餐,但是既為御史大夫,亦不敢避重就輕!」

    原來他是御史大夫韋挺,那另外一個應該就是這次彈劾賀蘭楚石的殿中侍御史崔仁師了。李元嬰暗道,代表大唐毆打功臣之後?呵呵,這話可不是隨便能說的,誰不知道天可汗哥哥是個極其愛惜羽毛的人,恐怕這個韋挺要悲劇了。說來這個韋挺也真不長記性,本來他就是從小和李建成一起玩泥巴長大的老夥計,雖然玄武門之變後還是被李世民重新啟用,不過要說李世民心裡沒有一點芥蒂,鬼都不信。估計他是有這方面嗜好吧,別人惟恐躲避不及的奪嫡之爭,他又一頭栽進來了,不過這一次也許是吸取了上回的經驗,不再支援太子了。

    果然,李元嬰馬上就發現李世民的表情再次凝固,比起剛才李承乾和李泰吵嘴的時候,還要陰沉得可怕。

    李泰一愣,聽到韋挺的話後,他才恍然大悟,怪不得侯君集怎麼也突然大義滅親起來了,原來是存著這個主意,好一隻老狐狸,差點都被他給騙了。臉上滑過一絲冷笑,正打算在李世民面前再添上一把火,最好是能讓他父皇一怒之下罷了侯君集的相位,不過話剛要出口,背後卻被崔仁師狠狠地拽了一下,繼而看到他父皇臉色發黑,也就沒敢再說話。

    李世民緩緩走上殿階,冷聲道:「侯愛卿起來吧,賀蘭楚石有何過錯,該如何處置待朕瞭解完情況後自有決斷,不必多言!」

    「謝陛下!」侯君集抬頭目光在韋挺和崔仁師身上掃過,從他的臉上也看不出什麼表情來,起身後快步走到李元嬰的旁邊站了下來。

    不過李元嬰頓時就有點不自在了,兩儀殿這麼大,這個侯君集偏偏卻站在他的身邊,難道是想以此向他施壓?心裡躊躇起來,在李元嬰的印象裡,侯君集絕對是一個瑕疵必報的人,當年李靖教授侯君集兵法時略有藏私,結果侯君集轉眼間就去李世民那裡告李靖謀反,害得李靖惶惶不可終日。侯君集可是當朝宰相,一旦在賀蘭楚石這個問題上開罪了侯君集,那他以後的日子可就沒有現在這麼輕鬆了,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被安上個謀反的罪名。但是如果反之,卻也肯定是要得罪現在如日中天的李泰。

    心裡暗恨李孝逸,要不是他那餿主意,自己昨天也不可能去芙蓉園,自然就不會遇到賀蘭楚石他們,更不可能惹上這麼多的麻煩事。侯君集、李泰!李泰、侯君集……李元嬰在心裡反反覆覆念叨著這兩個名字,確實是兩難!

    「二十二郎,既然昨天你也在芙蓉園,那就說說當時的情況吧!」李世民摁著額頭,有些乏力的說道。

    李泰搶先叫道:「父皇,兒臣聽說昨日左武候中郎將蘇烈私放賀蘭楚石就與滕叔有關,所以兒臣竊以為滕叔的說辭不能盡信!」

    李元嬰眼神一凝,他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呢,就敢指責他的說辭不能盡信,好一個魏王李泰!不過這樣也好,既然如此嘛,那他心裡面也就沒必要再徘徊不定了。淡淡道:「青雀說得也在理,臣弟的話也許會失之偏頗!」

    「滕叔的話不能信,難道就只能相信你的話嗎?」李承乾不屑地說道。

    李泰微微一笑,出班道:「既然太子皇兄不相信兒臣,那兒臣斗膽請父皇傳召武元慶、武元爽兄弟以及當時在場的那幾個左武候府衛士!」

    李承乾針鋒相對道:「既然連滕叔的話都不能盡信,又豈能相信武氏兄弟之言,至於那幾個左武候府衛士嘛,皇兄記得青雀好像是左武候大將軍吧?」

    「太子皇兄,你這是什麼意思!」李泰的聲音頓時冷了下來。

    「全都給朕住口!」李世民見他那兩兒子又吵了起來,拍案怒道。李承乾和李泰這才訕訕又閉上了嘴巴。

    李世民輕歎一聲,轉而對李元嬰和煦道:「二十二郎,不必理會青雀,你自說來!」

    李元嬰心裡正琢磨著他昨天不是敲打過武元慶他們了嗎?怎麼聽李泰的語氣好像武氏兄弟已經投入他那魏王府了。聽到李世民的話後,連忙把心裡的雜念拋開,稍微組織了一下說辭,出班道:「青雀說得並沒有錯,左武候中郎將蘇烈本來是要將賀蘭楚石移送御史台的,不過卻被臣弟給阻攔了下來。」

    李世民知道李元嬰後面肯定還有話,點點頭,並沒有打斷他。李元嬰繼續道:「皇兄可能不知,賀蘭家和應國公武家是姻親關係,昨日賀蘭楚石之所以和武氏兄弟動起手來,也是因為他們的一件家務事。俗話說,清官難斷家務事,所以臣弟以為賀蘭楚石罪不當移送御史台。元嬰敬佩侯相公不徇私情,不過私以為除名是不是太過了!」

    「清官難斷家務事,有這句俗話嗎?我怎麼沒聽過?」李泰小聲嘟囔了一句,他對昨日事情的起因當然心知肚明,欺凌嫡母,這在以孝立國的大唐,罪名也不小,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反駁。

    不過韋挺可就沒這麼好打發了,厲聲叫道:「滕王所言差矣!縱然是他們的家務事又如何,賀蘭楚石有理又如何,難道就能在皇家禁苑毆打功臣之後嗎?哼,武元慶襲封應國公,竟被賀蘭楚石一個東宮千牛所辱,不治其罪如何能平朝臣之心!」
yichuan 發表於 2010-2-11 17:09
第八十八章 衝動是魔鬼

      韋挺再次把矛頭指向賀蘭楚石東宮千牛這個身份,李元嬰心知這個李泰的馬前卒是鐵了心要把李承乾給拉下水。不過李元嬰才不管他們有什麼目的,只要自己能撇乾淨就成了,反正他是把昨天的情況解釋清楚了,至於接下來嘛,那就得看天可汗哥哥的乾坤獨斷了。正色道:「元嬰只是認為以賀蘭楚石之罪還沒有嚴重到需要移送御史台的程度,可從來沒有說過賀蘭楚石沒有過錯,韋大夫慎言!」

    「昔高祖大武皇帝論太原首功,詔應國公武士彟恕一死,如今應國公的後人卻折辱於豎子之手,滕王殿下之言,恕挺不敢苟同!」韋挺將衣袖一抖,冷哼道。

    話音一落,李元嬰就知道韋挺要完了,好嘛,連便宜老爹李淵都被他給搬出來了,這可是犯了天可汗哥哥的大忌諱啊。李元嬰自然不會跟著犯傻去接這個話茬,現在可不是意氣之爭的時候,淡淡一笑,重新退了回去。只怕再過幾天,李世民肯定會像當初貶謫杜正倫那樣,隨便找個由頭就把韋挺打發到嶺南喝西北風去了。

    韋挺見李元嬰一聲不吭地就退了回去,還道是滕王被他問得啞口無言了,有些自得地笑道:「滕王殿下可是理屈了?」

    不過李元嬰不反駁可不代表李承乾不說話,冷聲道:「大唐以孝治天下,昨日武氏兄弟對應國夫人無禮在先,賀蘭楚石雖然莽撞了點,不過卻有錯無罪。想必韋大夫對此也應該心知肚明吧,不知如此視而不見又是出於何意呢?」

    李元嬰差點就忍不住笑了出來,不過這裡是兩儀殿,他也只能使勁憋著,君前失儀可不是鬧著玩的。韋挺剛剛在李世民的面前把便宜老爹李淵給搬了出來,結果李承乾就很配合地拋出「大唐以孝治天下」這句話,好像有種「指著和尚罵禿子」的意味啊。李元嬰偷偷地瞄了一眼殿階上的李世民,臉色果然陰沉如水。

    「都不必說了!」李世民黑著臉冷聲道,「二十二郎,武氏兄弟對應國夫人無禮,這又是怎麼回事?皇兄記得應國夫人好像還是皇考親自為應國公做的媒。」

    李元嬰含糊其辭地說道:「這個臣弟也瞭解的不多,想來應該是因為應國夫人不是武氏兄弟親母的緣故吧。」

    「不是親母,亦是嫡母!承乾說得對,大唐以孝治天下,看來應國公的爵位,他們也沒必要再繼承下去了!」

    李元嬰微微一怔,李世民竟要褫奪武元慶身上的爵位,這確實出乎他的意料,心裡不由腹誹,你小子殺兄逼父,也好不到哪裡去。不過李元嬰也知道李世民這是在為他自己正名呢。

    「父皇聖明!」李承乾得意洋洋地瞧了李泰一眼,大聲喊道。

    李泰自是大為不忿,武氏兄弟剛剛投入他麾下,結果就被褫奪了爵位,這要是傳出去,他的臉面還往哪裡擱,連忙拱手道:「父皇……」

    「青雀不必再言!」李世民擺擺手阻止了李泰的說話,轉而對侯君集道,「侯愛卿,你是吏部尚書,不知嶺南道是否還有縣尉的出缺,讓他們赴任去吧,以觀後效!」

    如今的嶺南可不是後世的廣東、海南,去嶺南當一個九品小縣尉,估計比流放也好不到哪裡去。李元嬰心裡暗歎,昨天他還特意敲打了那倆兄弟一番,沒想到武氏兄弟轉瞬間就把他的叮囑給拋諸腦後了,自作孽不可活啊!也不知這一貶,能不能讓他們兄弟的腦袋好好清醒清醒。

    侯君集的表情依舊沒有什麼變化,點頭道:「遵旨!不過陛下,那不肖婿賀蘭楚石該如何處置?」

    李世民怒色稍霽,「賀蘭楚石,正如二十二郎和承乾所言,有錯無罪,罰俸半年!」

    「陛下,臣還有本要奏!」韋挺見李世民不僅褫奪了武元慶的爵位,更把那兄弟倆都貶到嶺南去了,而賀蘭楚石卻只是輕飄飄地罰俸半年,自然不會甘心,再次站了出來。

    「韋卿家又有何事啟奏?」李世民強壓下心裡的怒氣,冷聲道。

    韋挺當然也知道李世民已經處在發火的邊緣了,不過今天他和魏王、崔仁師滿懷信心地彈劾賀蘭楚石和蘇烈,目的自然是為了扳倒太子,結果卻是讓自己折損了兩個人,要是不把賀蘭楚石也給貶到嶺南去,那他這個御史大夫也當得太窩囊了。定了定心神,恭聲道:「啟奏陛下,臣聽聞昨日在芙蓉園,賀蘭楚石除了毆打武氏兄弟以外,還和上巳節到芙蓉園踏青的百濟使團發生了衝突,而臣今天也從鴻臚寺那裡得到消息,百濟使團驚恐之下已於昨日匆匆離開京師回國了。」

    「百濟使團,就是那個扶余隆吧,怎麼,元日大朝後他們一直都留在京師嗎?」李世民奇道。說來扶余隆也夠悲哀的,滯留在長安城好幾個月了,正主李世民卻一點都不知道。

    韋挺點點頭,轉而對李元嬰冷笑道:「挺聽說昨日賀蘭楚石毆打百濟使團的時候,滕王殿下也曾參與其中,不知滕王殿下這回作何解釋啊?」

    不待李元嬰開口,韋挺得勢不饒人,又繼續咄咄逼人地喝道:「子曰,『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既來之,則安之。』陛下聖德,被尊為天可汗,四方共臣之,百濟不遠萬里前來進貢,滕王殿下卻將其折辱而去,豈是天朝上國之所為!」

    李元嬰不屑道:「百濟番將扶余福信夜郎自大,自以為是什麼百濟第一名將,出言挑釁賀蘭楚石和某滕王府的親事府典軍薛禮,可沒當大唐是天朝上國啊,要是不好好教訓一番,他還真以為我大唐無人了!韋大夫身為大唐的御史大夫,不過聽語氣,元嬰怎麼感覺韋大夫好像是在以百濟為尊,敢問韋大夫,您這又是什麼居心呢?百濟蠻夷來我大唐的目的無外乎是請求大唐出兵幫助他對付新羅,難道說韋大夫是收受了百濟的好處了?」要說孔子的這句「遠人不服,則修文德以來之」在歷朝歷代都是很有影響力的,不過李元嬰卻深知他那天可汗哥哥可不是這句話的信仰者,從東突厥、吐谷渾、高昌、薛延陀,一個國家一個國家的滅過去就能看得出來了。

    「你——」韋挺身為御史大夫,雖然哪次皇位之爭都少不了他的身影,但在這方面卻一直是潔身自好,李元嬰竟然誣其受賄,登時就氣血上湧,腦袋一片空白,衝上來就要拉扯李元嬰的衣服。

    不過韋挺已是年近半百的人了,又是一介書生,李元嬰豈會被他抓到,快步退了回去,衝動是魔鬼啊,戲謔道:「韋挺,君前失儀,不知你這御史大夫可知這又該當何罪呢?」
yichuan 發表於 2010-2-11 17:10
第八十九章 有人歡喜有人愁
   
     李泰和崔仁師也沒想到韋挺竟會有這麼大的反應,當下就把韋挺給拉了回來。恢復冷靜後的韋挺登時臉色慘白,慌忙跪伏在李世民面前,雙手不住發顫,戰戰兢兢地說道:「罪臣一時失態,請陛下恕罪!」

    李承乾怎麼可能會放過這個落井下石的機會,韋挺是從三品的御史大夫,自從李泰兩年前大發神經把朝中一干宰相都給得罪個乾淨後,他無疑就是李泰手下在朝中職官最高的那個人了,而且御史台負責邦國刑憲,肅正朝廷,朝中百官,包括他這個太子在內,那是想彈劾誰就彈劾誰,其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半年前他的太子左庶子杜正倫就給貶到嶺南去了,今天要是不把李泰的左膀右臂也給砍了,他豈能甘心。冷笑道:「如此之人,豈能再為御史大夫!」

    而李世民從剛才韋挺把李淵搬出來後就對他積著一肚子怨氣,何須李承乾再落井下石,拂袖怒道:「韋挺君前失儀,出為象州刺史!」

    「像州刺史……」韋挺眼睛一花,差點就昏了過去,那裡不僅匪患嚴重,而且時不時就有僚人造反,被貶到象州去,只怕他有生之年是回不到長安城了。

    李承乾大喜,立刻躊躇滿志起來了,沒了韋挺,看李泰那豎子還怎麼蹦躂,心裡一思量,繼續奏道:「父皇,兒臣以為銀青光祿大夫,行太子右庶子於志寧立身嚴正,公忠體國,可為御史大夫!」韋挺留下來的缺,李承乾當然要盡力爭取,雖然他對整天在他耳邊就跟蒼蠅般的於志寧並沒有好感,不過列數他東宮的那些人中,能夠被他父皇看上眼的,怕也就只有於志寧那老頭兒了。

    不過李世民這次可就沒怎麼搭理李承乾了,轉而對侯君集和李元嬰問道:「侯愛卿、二十二郎,你們以為呢?」

    李元嬰心裡一登,他一個閒散親王,雖然頂著金州刺史的頭銜,卻也沒有之官,御史大夫乃是三品大員,李世民怎麼突然詢問起他的意見來了,有些不對頭啊。馬上道:「皇兄恕罪!臣弟年幼無知,在弘文館修學已有數月,卻仍然未通一經,豈敢妄議朝政!」

    說到弘文館,李世民不禁搖頭,這幾個月來李元嬰在弘文館裡都幹了些什麼他怎麼可能不知道。不過李世民也清楚他這個幼弟雖然在書法上極有天分,不過從小對經史之類的東西都不屑一顧,而青雀就不一樣了,雖然書法上的成就遠不如二十二郎,但也稱得上是工書善畫了,而且自幼雅好文學,才華橫溢,熟讀經典不說,還致力於著書立說,這也是他對青雀之寵在諸子之冠的原因了。

    要是二十二郎和青雀的優點能夠互補就好了,李世民佯怒道:「還好意思提弘文館呢,連雉奴的功課都不如,也不知你這皇叔是怎麼當的?」

    李元嬰自是不敢答話,心裡腹誹,皇叔怎麼了,不過輩分上比李治大了一輩而已,雖然他是長得高大,看起來好像比李治大了四五歲,可是誰不知道他還小李治幾個月呢,李治的功課比他好有什麼奇怪的。

    李世民見李元嬰的樣子,心知他也聽不進去,不過這樣也好,這樣懶散的性格,也不必擔心他長大以後會對皇位產生什麼想法。擺擺手道:「罷了,只要你能通一經,那皇兄就特許你業成了。」

    李元嬰頓時喜形於色,昨天他還在琢磨著怎麼逃離弘文館那個牢籠呢,沒想到今天就看到希望了,趕忙謝恩。通一經,雖然對他來說還是有些難度的,不過比起通四經來說,已經是很幸福了。

    剛剛還萎靡不振的韋挺頓時像打了雞血似的跳了起來,大聲嚷道:「陛下不可,弘文館故事豈能因滕王一人輕言改易!」不過他馬上就被崔仁師又拉了回去,要是再遭貶謫,那就不是象州刺史那麼簡單了。

    李世民臉色一沉,沒有理會韋挺,繼續對侯君集問道:「侯愛卿以為呢?」

    李元嬰原以為既然賀蘭楚石已經沒事了,侯君集即使不會支援,也不可能反對李承乾的提議。結果卻大出所料,侯君集正色沉聲道:「臣以為御史大夫位高權重,應該要慎重擇選,銀青光祿大夫於志寧雖然為官清正,碩學通儒,卻不曾歷過御史台,故臣以為太子殿下之言有欠妥當!」

    李世民一愣,顯然侯君集的話也在他的意料之外,而李承乾和李泰兩人更是眼睛瞪得大大的,各有心事。

    不過轉瞬間李元嬰也明白過來,侯君集是打算避嫌了。也對,雖然李世民貶了韋挺,但是不見得就會把御史大夫這一職位降在李承乾的人頭上,即使侯君集附議李承乾,也不可能改變李世民的心思。既然沒用,又何必再徒增李世民的猜疑呢。

    李世民頷首道:「侯愛卿果然是老成謀國,那就遷給事中馬周為御史大夫!」

    李元嬰暗笑,看來他這位天可汗哥哥還是沒打算放過韋挺啊,滿朝文武誰不知道當年馬周以布衣擢為監察御史,身為上司的韋挺一直就看不起寒門出身的馬周,不過馬周很快就平步青雲,此後兩人更是老死不相往來,如今李世民讓馬周接替韋挺出任御史大夫,莫非是想活活氣死韋挺?還真是殺人不用刀啊。餘光瞥過去,果見韋挺目光呆滯,一副死人的模樣。

    雖然李承乾沒能如願,不過對於馬周,他還是可以接受的,只是用眼神瞪了瞪侯君集和李元嬰,恨他們不肯附議他的建議。

    其實崔仁師也不看好這次彈劾,只是礙於他老上司韋挺的堅持,他也只好硬著頭皮彈劾,不過到了兩儀殿後就不再出言了,能明哲保身就明哲保身。只是沒想到後果會這麼嚴重,看到老上司那悲慼頹廢的模樣,心裡更是忐忑不安,連忙跪伏於地道:「微臣有罪,請陛下責罰!」

    李元嬰見李世民眉頭緊皺,心知在他的心裡還是更看重李泰的,之所以貶謫韋挺,只能說是韋挺自己找死,於是拱手道:「皇兄,彈劾朝臣不法是殿中侍御史的職責,臣弟私以為崔御史不但無過,反而有功!」

    「風聞言事,何功之有?」李承乾不屑道。心裡腹誹,怎麼沒見你剛才替韋挺說話啊?不就是因為那崔仁師只彈劾了楚石和蘇烈,沒有彈劾你嗎!

    侯君集意外地看了李元嬰一眼,也點頭道:「臣以為滕王殿下所言極是!」

    崔仁師為之一呆,目光不可思議地在李元嬰和侯君集身上掃過,立馬又低頭道:「微臣惶恐!」

    李世民露出一絲微笑,頷首道:「敢於言事即為功,馬周留下的給事中就由崔卿家繼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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