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大唐小皇叔 作者:馬千牛 (連載中)

 
yichuan 2010-2-2 00:46:3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17 91345
yichuan 發表於 2010-2-2 01:04
第十章 隨駕
李元嬰興致盎然地騎在一匹小馬駒身上,郭遷和王倫則一路小跑,氣喘吁吁地緊跟著,不敢有絲毫鬆懈,不過他可一點體諒那倆小太監的覺悟都沒有。雖然在大安宮兩年多時間,李元嬰已經學會了騎馬,但是今天卻是他第一次在野外奔馬,可把他給憋壞了。還是穿越好啊,要是擱在現代,他一個窮學生哪能養得起如此的神駿。

    雖然經常把衛士們的隊型給沖得七零八散,不過從陛下讓滕王殿下隨駕巡幸洛陽宮就可以看出滕王身上的聖眷,所以誰也不敢壞了李元嬰的興致。而且從長安城到洛陽宮,一路基本屬於京畿之地,全國府兵有三分之一的折衝府都集中在這一帶,不用擔心有什麼宵小之輩衝撞到陛下,即使陣型被李元嬰衝散,亦不會造成多少影響。

    說來這匹小馬駒還是去年天可汗哥哥讓尚乘局為他精挑細選出來的,由於奔跑起來如一團赤焰一般,故被李元嬰命名為「赤焰駒」,聽說它還是從西域石國進貢來的御馬呢。來到大唐這麼久,李元嬰當然知道石國其實就是漢朝的大宛故地,也不知這匹很有靈性的小馬駒會不會就是傳說中的汗血寶馬呢?不過赤焰駒雖然是赤紅色的,但是一年多來李元嬰並沒有發現它有流過什麼血紅色的汗,心思也就漸漸淡了下來。

    長孫皇后坐在輿輦上側身微笑道:「陛下都說二十二郎為人穩重,不似少年,依臣妾看那只是二十二郎嚴於律己的表現,現在這樣子才像個少年郎嘛!」

    李世民眼中寒光一閃,隨即說道:「二十二郎生性堅忍,否則也不會小小年紀就能形成自己獨特的字體,只是我卻想不明白為什麼二十二郎會對經史文章不屑一顧呢?不過這樣也好,否則……」

    長孫皇后神色一凜,她當然明白李世民的意思,臉色凝重地點了點頭。是啊,二十二郎畢竟是皇考之子,陛下親弟,如今不過總角之齡就以孝行和滕王體聞名天下,若是在經史方面再有所成就的話,一旦山陵崩,勢必會對承乾產生威脅。

    莫非二十二郎也想到了這一層,才會違心地荒廢學業,以求自保?想到這裡長孫皇后搖搖頭,隨即否定了自己心中的念頭,二十二郎畢竟只有十多歲,而且生母柳寶林早逝,就算再聰慧睿智,也不可能想得那麼遠吧!想到這裡長孫皇后偷偷看了李世民一眼,發現他看向李元嬰的眼神中依舊充滿了慈愛,便放下心來。不禁覺得她剛才的想法太過荒誕不經,陛下雄才偉略,千古一帝,豈會為難一個十多歲的孩童。

    李元嬰自然不知道他只不過是因為討厭「之乎者也」而已,卻反而引起了猜疑。雖說他來自一千多年以後,但也只是一個普通的大學生而已,不可能把各方面都考慮得很周全。不過話又說回來,如果沒有這個疏忽的歪打正著,估計現在的李元嬰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李元嬰騎馬也只是貪一時新鮮而已,出了潼關後也就隨之膩味了,而且從來沒有過連續騎馬經驗的他因為長時間與馬鞍摩擦,大腿兩側不可避免地多了一種火辣辣的感覺,苦不堪言。不過這次去洛陽是他主動提出要騎馬,若是中途更換,少不得惹人笑話,只好咬牙堅持下去了。幸虧是因為天子車駕,一天的路程起碼要走兩天,否則李元嬰也顧不得什麼顏面了。

    「唉,要是這時代有小車就好了,最不濟拖拉機也成!」李元嬰無精打采地跟著大部隊前行,小聲地嘟囔著,現在的他早沒了剛出長安城時的意氣風發。

    武陽縣公、右衛大將軍李大亮是天可汗哥哥的心腹大將,並且擔負著這次巡幸洛陽的警衛任務,看到李元嬰長吁短歎的樣子,不覺莞爾,策馬與李元嬰並行,笑道:「滕王是要下馬換車嗎?大亮馬上為殿下準備車輦!」

    「不用不用!」李元嬰連忙推遲,他一個穿越者豈能讓古人小瞧,那也太掉價了吧。

    李大亮文武全才,哪能猜不透李元嬰心中的想法,笑著搖了搖頭,也就不再堅持。

    「李將軍,不知還有多久才能到達虢州啊?」李元嬰見李大亮並沒有離開的打算,只能強打起精神,不過兩胯間實在生疼,只好用說話來轉移疼痛。

    李大亮如數家珍地說道:「殿下不要著急,馬上就要到函谷舊關了,出了函谷,虢州治所弘農縣就在眼前,殿下很快就能再見到密王了!」

    「哦!」李元嬰隨意應了一聲,如果是從前,他肯定立刻抖擻精神,來個函谷半日游,函谷關可是與潼關齊名的古戰場啊。不過現在嘛,別說函谷關,就是一個太上老君站在函谷關上,也吸引不了他。

    「李將軍,這天好像有點不對頭啊!」突然一個胡人打扮,滿臉虯髯的將領從後面追上李大亮和李元嬰,焦急地說道。

    李元嬰認得此人,這個胡將名叫阿史那忠,本是東突厥貴族,貞觀四年歸唐,以功擢左屯衛將軍,因為生擒東突厥頡利可汗而被天可汗哥哥倚為心腹,算是天可汗哥哥的貼身侍衛了。

    李大亮一驚,他也是行伍出身,對氣像當然有所涉獵,抬頭仰望片刻,頓時臉色大變,連忙翻下馬去,衝到路邊撥開草叢,也不知要幹什麼。

    李元嬰看到李大亮的樣子就知道阿史那忠並非無的放矢,急問道:「阿史那將軍,莫非這天要下雨了?」

    阿史那忠苦笑道:「末將是草原胡人,從小就要學會觀察天氣變化。殿下您看,現在天上雲片如此混亂,末將估計將會有大風暴雨來臨,若是驚了聖駕怎麼辦!」

    李大亮這時也走了回來,臉色凝重地說道:「蚯蚓封洞,螞蟻搬家,恐怕雨勢會很大的!怎麼辦?」

    李元嬰看了看四周杳無人煙的樣子,無奈地說道:「李將軍,你不是說馬上就要到函谷關了嗎?只要我們加快行程,應該可以在暴雨前趕到函谷關吧!」

    「也只能這樣了,有勞阿史那將軍向陛下稟報下情況!」李大亮哀歎一氣,對阿史那忠抱拳說道,天氣變化莫測,實在不是人力所能違抗的啊。然後立刻吩咐幾個親兵通令全軍,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函谷關。想到陛下可能會被困在暴雨中,李大亮不寒而慄,只能聽天由命了。

    阿史那忠點了點頭,策馬離開。

    「李將軍,既然暴雨眼看就要來了,將軍是不是做好兩手準備?」李元嬰對天子車駕的提速並沒有多少信心,馬上補充道。

    李大亮沉思片刻,恭敬地說道:「殿下心思縝密,大亮受教了!」於是親自到李世民那裡請來調兵的敕旨,交予其從子李道裕快馬先行,命函谷折衝都尉前來迎駕。其實李大亮也是因為事關自己的腦袋,太過緊張了,失了分寸,否則何須李元嬰的提醒。

    李元嬰暗笑,能夠和李大亮結下善緣,此行不虛矣
yichuan 發表於 2010-2-2 01:05
第十一章 雨中行

    事情總是那麼不盡如人意,隨著東風漸起,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李大亮愁苦道:「殿下,依大亮看我們在大雨前怕是趕不到函谷關了!」

    李元嬰看了看四周,雖然這裡是官道,卻並沒有人煙,要是真下起雨來,恐怕天可汗哥哥也得受苦了。伴君如伴虎,李元嬰當然理解李大亮此刻的心情,不過他也無能為力。勸慰道:「李將軍不要太擔心了,這不是你的過失。天氣變化莫測,早晨還晴空萬里,誰能想到午後會是這般光景。皇兄那裡我會去為將軍開解的!」

    李大亮連忙拒絕,他之所以能成為李世民的心腹,最重要的原因就是立身中正,不與他人結交,就算是太子李承乾,也同樣敬而遠之,更何況是滕王李元嬰。畢竟滕王也是皇族中人,若是為自己說項,恐有瓜田李下之嫌,如果因此而被陛下猜疑,那就得不償失了。

    李元嬰見李大亮條件反射般地拉住套在赤焰駒上的韁繩,瞬間也想明白了其中的關節。心裡不由有些忿恨,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當然這也怪不得李大亮,如果不是他那小心謹慎的性格,李世民也不會把最重要的宿衛之職交給他。

    就在兩人都有些尷尬的時候,小太監郭遷突然叫道:「殿下,好像是大家過來了!」

    李元嬰一驚,回頭望去,果然看到天可汗哥哥身著便裝,策馬疾馳而來,阿史那忠和殿中監宇文士及則緊隨其後。連忙和李大亮一起下馬迎駕。

    「陛下,您……」

    「吁——」李世民勒住韁繩,打斷了李大亮的說話:「大亮不必自責,我也是行伍出身,經歷過的大小仗不下百場,又不是生於深宮之中,長於婦人之手,『何不食肉糜』的晉惠帝。」

    李大亮頓時放下心來,這種事情若是擱在其他皇帝身上,他絕對免不了被貶的下場,也許還可能有性命之憂,也就只有當今陛下才有這麼廣闊的胸襟。從此對李世民更加地忠心耿耿。

    說話間,李元嬰脖子上突然有種冰涼的感覺,大雨如期而至,並且有越下越大的趨勢,期間還夾雜著炸雷和閃電。

    宇文士及慌忙將準備好的蓑衣給李世民披上,請他回駕。不過卻被李世民給拒絕了,開懷笑道:「自從世民登基以來,已經很久沒有享受過雨中行的感覺了。呵呵,世民彷彿又回到了二十年前太原起兵的時候,記得當年也是淫雨霏霏的時節啊!」也許是想起了當年的崢嶸歲月,面對周圍這些親近大臣,李世民不知不覺就換回了從前的自稱。

    宇文士及和阿史那忠看到李世民興致正高,也只好順著他的意,大唐立國二十年,已呈盛世之象,盜賊漸少,特別是關內、河南兩道,綠林早已絕跡,安全方面並不需要太過考慮。不過李大亮可就忙開了,原本因為急行軍使得已經有些變形的隊伍在瓢潑大雨的侵擾下變得更加地混亂。誰知道這場雨要下到什麼時候,再這樣下去,天知道何時才能趕到函谷關,而且陛下又離開了天子乘輅,混亂的隊形很容易衝撞到陛下的。

    李大亮只好扯開嗓子大聲疾呼,以求控制住隊伍,可惜他的聲音很快就被雷聲、雨聲,以及嘈雜的人聲所湮沒,急得他不知道怎麼辦才好。

    李元嬰從王倫手中接過蓑衣斗笠套在身上,看著眼前混亂的局勢,忍不住搖頭,看來這群守衛宮禁的士兵並沒有上過戰場,僅僅一場暴風雨就混亂成了這個樣子。若是真遇到半道劫殺的,這群烏合之眾怕是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吧。

    想到這裡李元嬰就有種心悸的感覺,環望四周,這裡已經屬於函谷道了,地勢險要,若是有一支人馬埋伏在函谷道兩側,就憑這些烏合之眾,不全軍覆沒才怪。不過隨即又啞然失笑,周圍的李世民、李大亮、阿史那忠、宇文士及等人,哪個不是久經戰陣的名將,自己能想到的,他們當然也能想到。且不說現在是太平光景,有賊寇也不敢搶劫天子車駕,再說就算真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膽,函谷折衝府就在眼前,哪有這麼容易埋伏在這裡。

    「全軍待命——」李大亮突然嘶聲力竭地大吼一聲,如雷的聲音頓時將風雨聲穿透,一直從隊前傳到陣尾。雖然由於瓢潑大雨和急行軍的緣故使得整個天子車駕早沒了原來的隊形,府兵、宮人、大臣……腳踩泥濘,頭頂山雨,深一腳淺一腳的,更是狼狽,但是李大亮治軍向來威嚴,聽到他的命令後,慌亂不堪的衛士們立刻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可惜那些宮女太監可不知道什麼是令行禁止,在他們的推推搡搡之下,場面變得更加地混亂了。

    「怎麼了?」李世民皺著眉頭問道,李元嬰斗笠下的臉上也寫滿了好奇。

    宇文士及更是不留情面地埋怨道:「李將軍,你想要幹什麼,還嫌現在不夠亂嗎?」

    「這個……這個,陛下!」李大亮咬咬牙翻身下馬跪在李世民的馬前,用那早已沙啞的聲音喊道:「陛下!臣心裡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還請陛下迴鑾!」

    呼嘯的冷風使得李元嬰不禁打了一個噴嚏,環望四周後遲疑道:「將軍以為此地有危險?」

    宇文士及冷笑道:「子不語怪力亂神,難道武陽縣公是靠心裡的預感行軍打仗不成?陛下開創盛世,四海昇平,在這京師附近,哪來的什麼危險!李將軍莫要危言聳聽啊!」

    李元嬰有些詫異,宇文士及為殿中監,掌皇帝生活諸事,和滿清的內務府有些相似,應該算是天可汗哥哥心腹,而李大亮的榮寵就更不用說了,怎麼宇文士及和李大亮之間的關係並不融洽啊?

    李大亮額上青筋暴起,對於宇文士及的嫉妒,他早就瞭然於心,不過卻從來沒有理會,卻沒想到宇文士及會在這麼個節骨眼上抬槓,氣急怒道:「宇文監,你這是什麼意思!若陛下有事,你萬死難辭其咎!」
yichuan 發表於 2010-2-2 01:07
第十二章 函谷劫

宇文士及滿臉通紅,右手食指顫抖地指著李大亮的鼻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從未想過,在朝堂上向來木訥的李大亮會這麼駁他的面子。

    「好了!」李世民冷哼一聲,從語氣上不難聽出他被箬笠遮掩下的面色有多麼的難看,「宇文卿家所說有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哪來那麼多蟊賊!」

    李元嬰抬頭看了看天色,暗翻白眼,都什麼眼神,在這暴風雨的天氣條件下,能看到青天白日?吹牛也不是這麼吹的!看著一臉窘迫的李大亮,既然打算與他交好,李元嬰自然要為李大亮說上幾句。面對謹小慎微的李大亮,「暴風驟雨」的路線絕對是行不通的,只好玩「潤物細無聲」了。

    「皇兄,依臣弟看李將軍所言甚是,皇兄身系社稷安危,外出巡幸,還是小心穩妥點好。崤函地勢險要,又恰逢這種惡劣天氣,雖說函谷折衝府就在眼前,但也不可不防啊!」

    阿史那忠平素就看不慣宇文士及的作為,而且若有什麼差池,他這個皇帝的貼身護衛絕對脫不了干係,緊接著附議道:「陛下,忠也以為李將軍和滕王說的在理,陛下現在的身份可不再是當年的秦王了!」

    聽到李元嬰和阿史那忠都和李大亮那頭倔驢湊到一塊去,宇文士及臉色更加地不忿,他們是忠臣悌弟,難道老子就是奸佞?

    李世民施施然說道:「滕弟和三位卿家不要再爭吵了,函谷道又不是塞外北胡之地,哪來這麼多危險!」

    話音未落,官道右側的山林中突然傳出一聲長嘯,頃刻間函谷道兩側萬箭齊發。那些太監宮女們哪裡經歷過這些,推推搡搡地正歡呢,全都成了箭矢的活靶子,就連身披甲冑的衛士們也大都未能倖免。天幸李世民一時意動,離開了天子乘輅,而長孫皇后由於身體不好,大風驟起的時候,周圍就站滿了一群為她擋風的宮人。也正是因為如此,使得這兩個眾矢之的卻僥倖逃過一劫。

    已有不祥預感的李大亮第一時間就反應了過來,這時候也顧不得什麼禮節了,上前一步將騎在高頭大馬上的李世民給拉下馬來。阿史那忠則果斷地用自己的身體為盾護住跌在地上的李世民,雖然背部中了兩支箭矢,卻依舊堅定不移地矗立在那裡。正是由於李大亮和阿史那忠拚死保護,才讓暴露在外的李世民搶得一線生機,隨後反應過來的十餘名千年備身立刻將李世民和阿史那忠圍在他們身後。

    李大亮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咬牙將左臂上的箭矢銜住,猛地一甩頭就將其拔出,熱血濺滿臉龐。不過他卻不以為意,如怒目金剛般橫劍大喝:「何方反賊,竟敢襲擊天子乘輅,不怕誅滅九族嗎?」可惜回應他的只有更加猛烈的箭雨。

    李元嬰何曾見過這種場面,傻呆呆地坐在赤焰駒上,若非跟了他一年多的赤焰駒靈性十足,感覺到主人有危險,將他翻下馬背的話,恐怕李元嬰現在都成篩子了。稍稍鎮定下來後,李元嬰小心翼翼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不過隨即又痛苦地倒了下去,看來骨頭是斷了,而戴在頭上的箬笠也不知丟到什麼地方去了,現出異常蒼白的臉色。雖然摔斷了腿,不過運氣至少要比那些已經瞳孔放大的太監宮女們強多了。

    「李將軍,難道是函谷折衝府謀反?」李元嬰駭然道,這是他的第一反應,想到事情的嚴重性,一時間也忘記了腿上疼痛。

    李大亮猛地搖頭,斷然否認道:「絕不可能!」但是心裡卻涼了半截,他身為右衛大將軍,自然知道現任函谷折衝都尉出自東宮,難道太子已經等不及了嗎?如果真是這樣,那他派到函谷關傳旨的從子李道裕怕是凶多吉少了。而且更為嚴重的是,原本他還對函谷折衝府的援兵寄予厚望,現在看來他們不落井下石就已經上天保佑了。

    到處都是肆無忌憚的流矢,即使能活下來也是頻頻和死神擦肩而過的結果,在這種頭腦高度緊張的情況下,李元嬰哪還會去注意李大亮那嚴峻的臉色。聽了李大亮斬釘截鐵地否認,李元嬰就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精神頓時放鬆了下來。不過看著橫七豎八躺臥著的死屍,以及與雨水匯流成河的血水,胃裡又是一陣的翻江倒海。

    幾輪箭雨過後,隱藏在官道兩側的刺客們再傻也已經發現了他們的目標並不在天子乘輅中,而是出現在了御駕的最前沿,箭雨也就漸漸地停了下來。當然,更重要的原因是他們隨身攜帶的箭矢已經基本告罄了。

    沒有了箭雨干擾,再加上李大亮的積威,這群如羊羔般疲於奔命的衛士們總算是再次鎮定了下來。良莠不齊的府兵衛士經過剛才那幾輪箭雨的篩選,劫後餘生的雖然不能稱得上精銳,但至少算是「矬子裡拔大個」了。經歷了鮮血的考驗,這些年輕的府兵彷彿瞬間成長了起來,在李大亮、阿史那忠等眾將官的努力下,他們很快就重新結成了陣型。根據以往的經驗,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李大亮輕輕將劍身擦拭一番,既然函谷折衝府指望不上,那就只有自救了。

    宇文士及可是避害趨利的行家,第一時間就鑽進了車轱轆底下。待到箭雨初歇,立刻狼狽地從裡面爬了出來,獐頭四望,發現自己的行為並沒有引起其他人,特別是陛下的注意,這才稍稍安下心來。

    整了整頭上的進賢冠後,宇文士及彎腰將身上的泥濘拍打一番,並且隨手從地上撿起一支羽箭。正要上前將被李大亮拉下馬來的陛下扶起,突然臉色大變,失聲叫道:「這……這,這支羽箭分明就是少府監打造的軍器,只有軍府才有配備。軍府,軍府……難道函谷折衝府真的謀反了?」

    這一叫可把才鬆了口氣的李元嬰給嚇壞了,兩手在地上一陣亂摸,宇文士及所言果真不假,接連抓到幾支羽箭全是少府監的制式,頓時心灰如死,癱軟於地。函谷折衝府謀反……貌似前世並沒有聽說過這件事啊,難道是他引起的蝴蝶效應?李元嬰暗歎一陣悲哀,這也太倒霉了吧,第一次聽說穿越者會被自己引起的蝴蝶效應害死。
yichuan 發表於 2010-2-2 01:08
第十三章 撲朔迷離
      
      親自為阿史那忠包紮完背上的傷口後,李世民從宇文士及手中接過那支羽箭,臉色異常難看。而宇文士及似乎也想到了什麼,頓時臉色大變,再也沒了剛才的從容。

    李大亮把指揮權交給他的副手右衛將軍薛萬徹,踟躕一會兒,最後還是說道:「陛下記得戾太子(注1)的故事乎?」

    李世民緩緩抬頭,凝視李大亮良久,冷聲道:「你說他是被人陷害的?」

    聽到李大亮說出「戾太子」這三個字,李元嬰這才明白過來,為什麼眼前這三個人的臉色會如此凝重,敢情他們是在懷疑這次刺殺是太子大侄子的手筆。不過仔細想想李承乾的嫌疑確實很大,一來若是天可汗哥哥死了,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繼承皇位,否則以天可汗哥哥現在春秋鼎盛,誰知道還要等到什麼時候,事實上到最後承乾大侄子確實也沒能「媳婦熬成婆」就被廢黜了;二來從這群刺客能在李大亮、薛萬徹等名將眼皮底下發動突然襲擊的這份實力上看,並不比大唐的精銳府兵弱,而能夠調動這種水平刺客的人,恐怕也就只有當今太子了。

    宇文士及三朝元老,豈會不知這其中的利害,暗怪自己多嘴,在太子這個問題上若是處理不好,肯定會動搖大唐國本,而且最重要的是自己勢必會被推上風口浪尖。這種情況絕對不是一生經歷過長兄宇文化及叛亂、玄武門之變等一系列政治事件的宇文士及所希望看到的,連忙補救道:「陛下,臣以為李將軍說的有理,太子乃國之儲君,何必要甘冒奇險呢?」

    「甘冒奇險?」李世民並沒有說什麼,不過心裡卻在冷笑,他剛剛下詔在魏王府置文學館,由青雀(注2)自引學士,今天就發生了這種事,這裡面沒關聯就怪了,承乾是怕青雀搶他的太子之位吧!將前後聯繫起來,李世民越發覺得李承乾最為可疑,心裡恨道,若非承乾也是皇后所出,朕非殺了這個孽畜不可!

    想起長孫皇后,李世民臉色再變,拽著李大亮的甲冑失聲道:「皇后怎麼樣了?」

    「皇兄!臣弟剛剛遣郭遷去問過了,天幸皇嫂並沒有受到任何傷害!」李元嬰右腿骨折,只能坐在泥濘的水灘裡,有氣無力地說道。

    李世民這才鬆開李大亮,喃喃道:「皇后沒事就好,否則朕誅他九族!」他倒是忘了,若真是太子所為,那九族中他自己首當其衝。收回心思後,李世民見李元嬰依舊坐在地上,關切道:「二十二郎快點起來,在雨水裡久坐會染傷寒的!」

    李元嬰拍了一下自己的右腿,苦笑地搖了搖頭。

    宇文士及見狀連忙解下他的蓑衣,任由雨水打在自己的身上,將李元嬰扶坐在他的蓑衣上。李世民滿意地點了點頭,現在場面這麼混亂,也只能先做到這一點了。

    這時候,右衛將軍薛萬徹撥開護衛著李世民的那些千牛備身,急匆匆地闖了進來,跪道:「陛下,叛軍已經封鎖了函谷道前後,如何應對請陛下明示!」

    「叛軍?」李世民反問。

    「這些刺客訓練有數,且人數眾多,所以微臣判斷他們應該是叛軍!」

    李元嬰皺眉道:「此地距函谷關僅一步之遙,若真是叛軍,函谷折衝絕脫不了干係?」

    李世民掂了掂身上的蓑衣,臉上滑過一絲輕笑,鎮定地說道:「走,隨朕去看看究竟是何方神聖!」

    「陛下不可犯險!」阿史那忠也顧不得背上的傷口了,衝到李世民前面,大聲阻止道。

    李世民重新騎上御馬,笑道:「幾位卿家不用緊張,就這陣勢還嚇不倒朕!」

    李大亮瞭解李世民的性格,知道他已下定決心,誰也勸阻不了,只好和薛萬徹一起貼身保護著他。阿史那忠無奈,想要跟隨李世民而去,可是背上的傷勢卻讓他力不從心,只好向李大亮抱拳道:「拜託了!」

    宇文士及原本也要硬著頭皮隨李世民而去,不過卻被留下來照顧李元嬰和阿史那忠。宇文士及自然欣然應下,比起和皇帝站在一塊,顯然這裡要安全許多。

    李元嬰這時候也冷靜了下來,他前世聽說過太子李承乾曾經派人刺殺過魏王李泰,不過要殺天可汗哥哥,他這個大侄子應該沒有這麼大的膽子吧?雖說李元嬰前世不是什麼唐史專家,只是略有涉獵而已,但他卻清楚地記得,李承乾的被廢和侯君集頗有關聯。而現在,歷史上被侯君集攻滅的高昌國還屹立在大唐西陲,所以距李承乾被廢應該還有好幾年才對,如果這次行刺真是李承乾所為,那他絕對逃不過被廢的下場。除非,除非歷史真的進入了岔道……

    「宇文公,你也認為這次行刺是太子承乾所為嗎?」李元嬰不經意地問道。

    「什麼?」阿史那忠頓時跳了起來,驚異道:「滕王是說太子殿下弒君?」他本是突厥人,雖然歸唐已有數載,不過對華夏歷史上的典故並不是很清楚,所以雖然他也聽到了李大亮提到「戾太子」,卻並不清楚戾太子是何許人也。

    「噤聲!」宇文士及緊張地看了看左右,壓低嗓子斥道:「此事幹係重大,在沒有真憑實據面前切不可隨意宣揚,否則大禍臨頭!」

    阿史那忠冷汗連連,雖然他是草原胡人,但也是東突厥皇族中人,東突厥的汗位爭端激烈程度並不亞於中原,否則盛極一時的東突厥汗國也不會頃刻間轟然崩塌,所以立刻就領會出宇文士及話中的深意。幸虧那些千牛備身都隨陛下而去,其他衛兵離得較遠,否則後果還真不堪設想。

    李世民在李大亮、薛萬徹以及一干千牛備身的護衛下來到陣前。在親眼看到這群訓練有素,裝備精良的刺客後,心裡愈發肯定了他們的幕後主使人就是他的好兒子太子承乾。

    「陛下,這群刺客的頭目也是將才,只專心扼住函谷道兩端,並不著急進攻,看來他們是準備把我們困在這裡了。大雨也不知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停歇,對峙的時間越長就越對我們不利,可若是現在突圍,對方以逸待勞,我軍的勝算更是微乎其微!」李大亮黯然說道,剛剛失去了從子李道裕的他心裡第一次生出無力之感。

    ****

    注1:戾太子劉據,漢武帝長子,後遭奸臣江充陷害,舉兵反抗,兵敗自殺,史稱「巫蠱之禍」。

    注2:青雀,即李世民第四子魏王李泰的小字。
yichuan 發表於 2010-2-2 01:09
第十四章 劉氏後人

    不過李世民還是拒絕了薛萬徹的請戰,雖然薛家四兄弟,均有萬夫不當之勇,但是讓薛萬徹以疲憊之身突圍,只能是作無謂的犧牲。

    「陛下您看,那個人應該就是這群刺客中的頭目!」李大亮看到扼住前路的刺客中間突然一陣騷動,隨即恭敬地退守兩旁,從中一前兩後走出三名刀客。不過這三個刀客的面目都被他們故意用巨大的箬笠遮住。

    「爾等是何許人也,竟敢襲擊朕的車駕?」李世民久經沙場,曾經以六騎赴渭水,隻身迫使東突厥頡利可汗退兵,面對這些蟊賊,當然不會怯陣。

    那為首的刀客冷聲道:「李世民,到這個關口了,你還在老子面前擺什麼皇帝架子,當初若不是我祖父的運籌帷幄,這天下又豈能輪的上你們李家!哼,當年劉家能輔佐你登上帝位,今日老子也可以把你李世民從龍椅上拉下來!」

    這話說得李世民等人面面相覷,難道剛才猜錯了,這些刺客並不是太子的人,而是另有隱情?「劉家?你到底是什麼人!」李世民臉色數變,大聲喝道。

    那刀客冷笑一聲,將戴在頭上的箬笠摘下,突然降低姿態說道:「陛下可還記得『高鳥盡,良弓藏,果不妄。』這九個字嗎?」

    「劉文靜——」一旁的薛萬徹失聲叫道。這九個字正是當年魯國公劉文靜臨刑前所說的最後一句話,只要是武德朝的舊臣,幾乎人人皆知。

    李世民從那名刀客的臉上也能隱隱看到當年劉文靜的影子,激動地問道:「你是肇仁公的後代?」肇仁,即劉文靜的表字。

    刀客冷笑道:「沒想到陛下還能記得先祖,真是先祖的榮幸啊!當年汝父聽信裴寂讒言,兔死狗烹,殺害先祖和先叔祖,後陛下又誅殺劉氏滿門,不知可曾想到今天啊!」

    「你是劉樹藝還是劉樹義的兒子?」李世民重新恢復了冷靜,知道今天的事情不是太子的謀劃,不管怎麼說,心裡頓時舒服了許多。

    李大亮則怒喝道:「陛下待你們劉家不薄,登基後很快就為劉文靜平反昭雪,並讓劉樹義繼承魯國公的爵位,詔尚主,何等的恩寵!可是你們劉家呢,卻不思報國,起兵造反,這又能怪得了誰?」

    「打一個巴掌給一個甜棗嗎?你以為這樣就能補償我們劉家十多年來所受的屈辱?」刀客氣笑道,「老子也不和你們爭辯什麼,雖然當初先父最後功虧一簣,不過今天嘛,看你們如何逃出老子布下的天羅地網!」

    李大亮還要反駁,卻被李世民攔住,淡然道:「不要說了,在肇仁公這個問題上,是我對不起他!」

    刀客不屑地說道:「李世民,收起你那套假惺惺吧,你以為這樣說老子就會放過你嗎?」說罷突然單膝跪地,仰天歎道:「祖父、父親、叔父,仇兒隱忍十年,今朝終於是可以為你們報仇雪恨了!」

    原本劉仇的計劃是利用這場大雨將李世民困在函谷道中,進不得進,退不得退,最後達到兵不血刃的目的。在這麼惡劣的天氣條件下,一般是不會有人趕路的,至於偶爾闖入函谷道的路人,自有人招待他們,所以劉仇並不擔心夜長夢多。只是在看到十年來從未忘卻過的仇人就立在他面前後,劉仇再也按耐不住報仇雪恨的心情,重新站起身來,拔出腰間明晃晃的障刀,下令發動總攻。

    薛萬徹冷哼一聲,不退反進,單騎闖入那些刺客中間,攔住了劉仇的去路。劉仇為了今天準備了將近十年的時間,幾乎研究透了李世民身邊的文臣武將,雖然知道薛萬徹馬上功夫了得,不過他卻自視甚高,並沒有把薛萬徹放在眼裡。

    而跟在劉仇身後的另外兩名沉默寡言的刀客則在劉仇的掩護下分別向李世民和李大亮砍去。守在李世民身前的那些千牛備身在其他刺客的圍攻下連自身都難保,更別提擋住那兩個實力更勝一籌的刀客了。

    薛萬徹大驚,正要回援,可惜劉仇並不給他這個機會。劉仇和薛萬徹實力相當,豈會讓他輕易抽身去援救李世民。只要能夠殺了李世民,就算不是自己親手報仇,劉仇也無憾了。不過天可汗哥哥卻非一般的皇帝可比,不到弱冠之齡就隨父從軍,南征北戰的他雖然已年近不惑,久居龍位,但一身武藝卻沒有因此而丟下,再加上有李大亮悍不畏死的保護,那兩名刀客一時半會兒也拿李世民沒有辦法。

    被李世民留下來的阿史那忠見前頭再次騷亂起來,知道刺客又有新的行動了,心裡愈發地著急,拾起身旁的障刀,就要上馬前去支援,卻被宇文士及給攔腰抱住。李元嬰也勸慰道:「史將軍,你現在連行動都不便,又何談救駕呢?」

    阿史那忠雙眼凝視,怒喝一聲,掙開身後的宇文士及,可惜兩腳一軟,又跌了下去。無奈地摔掉手中的障刀,雙手緊拳狠狠砸在地面的血灘上,含淚喃道:「陛下待忠恩情甚重,現在陛下有難,忠卻無能為力,恨哪!」隨即擦淚道:「宇文公,阿史那忠賤命不值一提,用不著這麼多人保護,宇文公不必管忠,救駕要緊!」

    宇文士及被李元嬰的眼神看得本就很不舒服,現在更是臊得慌,訕訕說道:「殿下,您現在也是行動不便,如果士及走了,那您怎麼辦?」去救駕勤王當然是好事,不過也要有命享受才行。

    李元嬰淡淡說道:「皇兄身系天下社稷,而元嬰只是一孩童爾,孰輕孰重,宇文公自該知道!」

    宇文士及老臉通紅,告了一聲罪,臉色不善地領著衛兵趕去支援前方的李世民,只留下幾個照顧保護李元嬰和阿史那忠,心裡對他們言語間的擠兌自是怨恨不已,暗自腹誹:「阿史那忠,李元嬰,哼!勤王救駕是吧?行!若是丟了性命到了下面可不要說我宇文士及的不是啊!」
yichuan 發表於 2010-2-2 01:10
第十五章 有驚無險

    阿史那忠見李元嬰臉色不好看,還以為他擔心自身安全,堅定地說道:「滕王不用擔心,忠就算豁出性命不要,也不會讓賊人傷到殿下分毫的!」郭遷、王倫這兩個小太監也連忙表示忠心。

    李元嬰愕然,隨即感激地看了阿史那忠一眼,並不否認什麼。不過心裡卻得意,君子不立危牆之下的道理他還是懂得的,他就是看出了天可汗哥哥已經吸引住絕大部分的刺客,所以才敢有恃無恐地把宇文士及給派出去。

    李世民將劍從一個刺客的胸膛中拔了出來,擦掉濺在臉上的鮮血,餘光看到宇文士及領著百餘名生力軍衝了上來,驚怒道:「宇文士及,朕不是讓你們保護好滕王的嗎?」

    宇文士及出身關隴將門,手上還是有兩把刷子的,接連砍翻兩名刺客後,當然不會說他是被李元嬰和阿史那忠擠兌來的,大聲說道:「陛下寬心,滕王那邊沒有刺客,而且有史將軍在滕王身旁,應該不會有問題的。」

    「滕王!」劉仇眉頭一皺,賣了一個破綻,一刀砍斷薛萬徹坐騎的前腿,薛萬徹哪裡會想到劉仇如此卑鄙,竟然打他坐騎的主意,一時不慎從馬鞍上跌落下來。不過劉仇並沒有理會他,而是快速朝李世民的方向奔去,使得薛萬徹逃過一劫。

    隨著時間的推移,劉仇漸漸感覺到了危機,他忽略了自己現在是賊這個事實。雖然他今天帶出來伏擊李世民的手下都是跟隨了他將近十年,其中的小頭目更是清一色的武功劉氏的族人家將,絕對忠誠可靠,但他們終究是賊,天生對官兵就有一種恐懼的心理,更何況是要面對當今聖人,李世民平定大唐半壁江山,在那些升斗小民眼裡,無疑是神的存在。誠然,劉仇佔據了天時地利,使得這群賊兵一時間氣勢如虹,如狼似虎,打了官軍一個措手不及,不過進入僵持階段後,賊兵們的缺點開始暴露了出來,漸漸對自己喪失了信心。

    兩軍交戰,士氣最為重要,若是士氣被奪,就算是以百敵一,也只能落荒而逃,這就是為什麼古今中外以少勝多的戰例屢見不鮮的原因。劉仇家學淵源,如果不是劉家接連的意外,在十二衛當個四品中郎將乃至衛將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在他的隊伍剛剛出現這方面苗頭的時候,就已經感覺到事情的不妙了,而現在宇文士及所率生力軍的加入使得局勢更加微妙起來,若是再不能生擒或者擊殺李世民,他們的失敗不可避免。

    若非劉仇見到李世民後頭腦發熱失去了冷靜,憑著先前的佈置,他們絕對不會走到這一步的。不過現在悔之晚矣,劉仇當然不願意看到自己的十年苦功,一朝化為灰燼,擺脫薛萬徹的糾纏後,劉仇開始用以命搏命的方式衝向李世民,只要能夠殺得李世民,那他就算是死也瞑目了。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就在劉仇打算玉石俱焚的時候,函谷道東面若有若無地傳來了陣陣馬蹄喧嘩聲,並且漸漸壓過了四周噪雜的雷雨聲和金石撞擊聲。很快,聲音的來源便呈現在了眾人面前。

    「陛下,是函谷折衝府……」李大亮看到遠方一隊兵馬打出來的旗號,驚怒交加,心中又泛起一絲苦澀,看這架勢,他從子道裕是生還無望了。

    李世民臉上更是一片陰霾,函谷折衝府果然落井下石來了,不過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如果劉仇沒有打通函谷折衝的關節,這群刺客絕不可能在函谷折衝府的眼皮底下從容潛伏在函谷道兩側。可是能想到是一回事,親眼看見又是另一回事,作為一個馬上皇帝,親眼看見自己的軍隊成建制的謀反,無疑是莫大的諷刺。

    李世民君臣憂心忡忡,貼身守護皇帝的十餘名千牛備身更是傷亡過半,麾下衛士們剛剛燃起的士氣又再次被冷水澆滅。就在大家都以為已經在劫難逃的時候,事情的發展卻再一次讓眾人大跌眼鏡。

    劉仇看到遠處那支人馬打出函谷折衝府的旗號後,瞬間臉色數變,恨恨地瞪了李世民一眼,發出一聲長嘯,隨即又突然想到了什麼,就近跳上一匹健馬,出人意料地往李世民的車隊裡面奔馳而去。經過剛才這一仗,有限的兵力都集中在李世民的周圍,車隊裡面警衛力量早就被抽調一空,基本屬於不設防狀態。而其麾下的那群刺客在函谷折衝府的人出現後,更是個個傻眼,直到劉仇的嘯聲才讓他們反應過來,只恨爹媽不給他們多生兩隻腳,拔腿就跑。

    「呃?」李世民等人面面相覷,看來事情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糟嘛。

    「陛下,皇后娘娘她……」見劉仇如入無人之境地單騎闖進車隊中,宇文士及突然想起長孫皇后還在裡面。長孫皇后若是有個閃失,不說陛下的怒火,一個長孫無忌就能把他給吃了。想到這裡,宇文士及哪裡還坐得住,沒等李世民說話就引兵回追。

    說話間,函谷折衝府的兵馬就到了眼前,雖然通過剛才那群刺客的反應大概能看出這支兵馬應該沒有惡意,不過在這節骨眼上李大亮和薛萬徹哪敢放鬆警惕,一劍一槍分立左右,眼神不善地看著前方。

    為首的一員中年將領慌忙扔掉手中的兵器,隨後勒住韁繩翻下馬來,跪倒在李大亮和薛萬徹面前,臉色異常蒼白,用緊張顫抖地聲音說道:「罪臣函谷折衝府折衝都尉救駕來遲,望陛下恕罪!」
yichuan 發表於 2010-2-2 01:11
第十六章 劫持

「恕罪?」李世民冷哼一聲,「上百個刺客就在你眼皮底下行刺朕,難道單單一個恕罪就能夠交代?」

    函谷折衝都尉聞言一顫,卻不敢反駁,從看到刺客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自己這條命是保不住了。暗歎一聲,聳拉著腦袋等待皇帝的發落。

    李大亮則是欣喜若狂,函谷折衝沒有謀反,那不正說明了他從子還活著嗎?情急之下搶白道:「函谷折衝,不知你可曾見過某的從子?」

    函谷折衝落寞地說道:「大將軍說的是李道裕少將軍吧,不錯,若非少將軍捨命報信,罪臣也想不到和罪臣相交多年的果毅都尉竟然會是當年劉文靜的親信。大將軍寬心,雖然少將軍受了傷,不過並無性命之憂。」

    原來函谷折衝府的果毅都尉也是這次刺殺行動的其中一環,不得不佩服劉仇的遠見,當年他父親劉樹藝謀反失敗後,劉仇隻身逃難,讓其中一個跟隨著他的族叔隱姓埋名投身軍旅,積功升任函谷折衝府果毅都尉。這次劉仇之所以能夠在函谷折衝府眼皮底下潛入這麼多刺客,就是因為有那個果毅都尉大開方便之門。

    說來還是因為李道裕的運氣好,為了能讓他盡快趕到函谷關,李大亮特地將自己的坐騎換給他。這使得李道裕經過這裡的時候,劉仇還沒有做好準備,未免打草驚蛇,並沒有為難李道裕。而且劉仇對他安插在函谷折衝府的內應也很放心,自信有那個果毅都尉在函谷關,就鬧不出什麼亂子來。

    本來事情的發展正如劉仇所料,那個劉氏家將知道今天事關重大,所以親自帶著心腹親兵坐鎮關前,李道裕還沒有進入函谷關就遭到了扣押。不過就在這關鍵時刻,卻碰上了因為大暴雨而上關巡查的函谷折衝。事情敗露後,叛軍果毅都尉以下,全部陣斬,而李道裕雖然在混戰中多處受傷,不過最後還是保住了性命。接到李道裕送來的敕旨,感覺到一絲陰謀味道的函谷折衝連忙點齊兵將前來勤王,使得劉仇十年謀劃,頃刻間化為烏有。

    全部陣斬?李世民心裡一跳,臉色再次凝重起來。叛軍全部被殺,不留一個活口,再加上眼前這個函谷折衝又是東宮千牛出身,這著實不讓人不懷疑啊!如果不是後面又聽說李道裕還活著的消息,恐怕李世民當場又要下詔廢太子了。

    聽到這個函谷折衝救了他從子的性命後,李大亮自然要投桃報李,看著函谷折衝戰戰兢兢地樣子,進言道:「陛下,雖說這一次刺殺有很大的原因是函谷折衝都尉識人不明造成的,但也是他發現了逆賊的陰謀,率兵勤王,才能使得刺客知難而退,所以微臣以為函谷折衝還是有功的!」

    李大亮知道李世民現在還在氣頭上,而且肯定會聯想到太子,所以只好迂迴地為函谷折衝開脫,若是說的太明顯只怕會適得其反。函谷折衝感激地看了李大亮一眼,有了右衛大將軍的說情,他這條命算是保住了。心裡暗自慶幸,幸虧把李道裕從鬼門關拉了回來,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啊!

    李世民一想也是,如果真是太子的授意,那這個函谷折衝就不會出兵救駕了,承乾應該不會有這麼大的膽子。於是說道:「函谷折衝,朕念你一片忠心,暫且赦了你的死罪,貶為旅帥,徙并州大都督府長史李世績帳前聽用,戴罪立功。」

    雖然李世民免其一死,卻也不再把函谷折衝府交給他,將他打發到李世績那裡防禦北胡,是生是死就看他的運氣了。對於今天這次刺殺事件,李世民有心徹查,可惜函谷關的叛軍全被陣斬,而刺客中也沒能留下活口,只好訕訕作罷,不過心裡面卻埋下了一絲對太子承乾的芥蒂。

    第一眼看到函谷折衝出現,劉仇就知道他那位安插在函谷關的族叔已經凶多吉少了,今天要想再殺李世民更無可能。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他能夠隱忍十年,說明他還是能拿得起放得下的,當時就發出了撤退的信號。剛才在混戰中,劉仇隱約聽到李世民因為滕王的安危而斥責殿中監宇文士及,想起民間早有傳聞,滕王李元嬰是狗皇帝最喜歡的一個弟弟,電光火石間,心裡就有了計較……

    「滕王小心!」阿史那忠看到一名刺客騎著一匹健馬朝著他們飛奔而來,目眥盡裂,大吼一聲將毫無防備的李元嬰推了出去。自己卻因為躲避不及,結結實實地被那匹健馬的強大衝擊力撞飛出去。

    李元嬰的右腿本已骨折,再被阿史那忠這麼一推,登時疼得昏死過去。「怎麼什麼倒霉事都能被我碰上……」這是李元嬰昏過去前的最後一個念頭。而阿史那忠也好不到哪裡去,雖然還能動彈,但是傷上加傷的他再也無力阻止劉仇接下來的行動了。

    劉仇冷笑道:「你就是阿史那蘇尼失的兒子阿史那忠嗎?真丟你祖父沙缽略可汗的臉,堂堂草原天驕竟然成了李世民的走狗!」

    阿史那忠眼睜睜地看著劉仇的障刀向自己脖頸砍來,但是卻一點躲避的力氣都使不出來。就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候,劉仇突然一聲慘叫,只見一隻羽箭精準無誤地插在劉仇的右手小臂上,障刀隨即應聲落下。

    宇文士及大手一揮,身後的衛士魚貫而出,把劉仇團團圍住。看到刺客已成甕中之鱉,小心謹慎的宇文士及這才馭馬走上前來,將手中的長弓在劉仇眼前晃了一晃,傲然道:「大膽反賊,知道你宇文爺爺弓箭的厲害了吧!」

    劉仇不屑地環望四周,這些府兵在他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就在大家以為他要硬衝出去的時候,劉仇突然暴起,如蒼鷹搏兔似的飛到李元嬰身旁,用兩記熟練的手刀砸暈誓死護主的郭遷和王倫後,夾住李元嬰重新跨上馬鞍。只聽怒馬一聲長嘯,彷彿遭受了什麼刺激似的,閃電般躍出這些衛士組成的包圍圈。吃一塹長一智,為了躲避官軍的弓箭,劉仇特意將李元嬰安放在身後,充當肉盾。

    宇文士及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傳說三國時劉備的坐騎「的盧」能夠一躍三丈,飛渡檀溪,難道這就是「的盧馬」嗎?可是這匹健馬分明就是那個刺客剛剛從自家手中搶過來的,看來此人的騎術不容小覷啊!

    阿史那忠見李元嬰被擒,急道:「宇文公,快快將那個反賊射下來,否則就來不及了!」

    宇文士及卻是有苦自知,話說他剛才那一箭其實是要射劉仇的後腦,結果陰差陽錯地射中了他的小臂,就這種射箭水平怎麼可能每次都有那麼好的運氣,要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射偏了,他可丟不起這人,黑著臉說道:「史將軍,刺客狡猾得很,用滕王殿下護住他的後背,某不得不投鼠忌器啊!」

    就這麼一眨眼的工夫,兩人一馬就消失在了函谷道上,阿史那忠知道現在再想追上刺客和滕王,難如登天了。

    其實宇文士及本可以在第一時間率兵追趕,未必不能救下李元嬰。但是他卻因為對剛才李元嬰和阿史那忠言語間擠兌他而懷恨在心,放棄了最後的營救時間。「看你這次還如何有命回來!」宇文士及在心中冷笑,刺客既是劉文靜那傢伙的孫子,那李元嬰身為大武皇帝的幼子落到刺客手中絕對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的。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阿史那忠哀歎一聲,奪過身邊衛士手中的橫刀就要自刎,再次被一支羽箭所阻止。

    阿史那忠引刀自戕?李大亮放下梨木弓,茫然地看著眾人,心生一股不祥之感。
yichuan 發表於 2010-2-2 01:12
第十七章 會興渡

    馬匹最後在黃河會興渡邊上一座簡陋的小客棧前停了下來,劉仇像對待一攤爛肉似地把李元嬰隨意扔在泥地上,然後上前叩門。

    「見鬼了,這種鬼天氣竟然也會有人趕路?」一個男聲哈欠連天,不耐煩地罵道:「敲什麼敲!趕著去投胎呢?我這裡已經客滿了!」

    「……大……大當家!您怎麼來了?」店掌櫃開門看到來人,頓時嚇得魂不附體,前來投宿的人竟然會是他們山寨的大當家,慌忙給了自己兩記耳光。不用問,這小客棧就是劉仇的狡兔三窟之地了。不過由於弒君行動干係重大,顯然這個掌櫃的並不知道劉仇的計劃,看到渾身是血的大當家驚愕不已。

    「去把外面那個人給某抬進來,至於那匹馬,拉到後邊殺了就是。」劉仇陰著臉一把將那掌櫃的推開,逕自走了進去,取過一個酒罈子,猛灌了幾口,喘著粗氣說道。暴雨已經下了好幾個時辰,劉仇還從來沒有歇過,若是再不用烈酒暖暖身子,就算武藝再高,也經不起這番折騰。

    店掌櫃不敢怠慢,冒雨跑了出去,很快就找到了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李元嬰。重重踢了兩腳還是沒能把他給弄醒過來,店掌櫃暗罵一聲晦氣,只好親自把李元嬰抬進店裡。這才發覺此人還是一頭肥羊呢,揉揉李元嬰蓑衣下面的絲綢,又摸了摸他腰間掛著的那塊玉珮,愛不釋手,不過懾於大當家的威名,店掌櫃只好把心裡的這份貪慾強壓下來。

    「大當家,這頭肥羊怎麼處理?」店掌櫃諂媚地笑道。

    「肥羊?」劉仇一愕,隨即古怪地點了點頭,為了避免走漏風聲,這次刺殺行動,就算是那幾百名刺客,也是在埋伏的那一刻才知道目標是何許人。遲疑道:「何七,客棧裡現在應該沒有外人吧?」

    這個叫何七的店掌櫃頷首道:「前日小的收到大當家的吩咐後,這幾天客棧一直在閉門謝客!」

    「那就好,把這個小子綁緊看牢了,然後準備好渡船,明天一早某要渡河。」

    何七弓著身子說道:「大當家放心,小的一定辦得妥妥當當的,不過依小的看,這雨怕是下到明天早上也歇不下來,若是明早就要渡河,小的怕……」

    劉仇擺手打斷何七的說話:「你只管準備就好了,其他事情不用你管!哦對了,把這個小子的腿固定一下,老子可不想再帶一個累贅上路。」

    「是,是!」何七恭敬地目送劉仇回房。確定劉仇把門關上後,何七忍不住呸了一聲,囂張什麼,還不是在外頭被人打傷灰溜溜地跑回來。娘的,還要老子伺候這頭肥羊。雖然劉仇掩飾得很好,讓人覺得他身上的那些血跡好像都是別人的鮮血所濺,不過以何七鍛煉多年的眼力依舊能夠看出劉仇右臂上的傷勢。以大當家的身手都弄得如此狼狽,看來他今天是撞到鐵板上了,這頭肥羊的身份絕對不一般。

    「哼,不一般又怎樣,在老子眼中,就是一頭兩腳羊!」不僅撈不到油水,還得侍候這頭肥羊,何七越想越不忿,又忍不住狠狠踢了幾腳。

    ****

    夜半,屋外依舊狂風呼嘯,大雨磅礡,凜冽的秋風時不時地從門窗的縫隙中鑽了進來,李元嬰所在的柴草房更是如同冰窖一般。在寒冷和疼痛的雙重影響下,李元嬰漸漸地甦醒了過來。

    月亮早已退避三舍,屋裡屋外全是黑漆漆地一片,伸手不見五指,若非窗外的風雨聲給眼前這一詭異的環境平添了一股生機,李元嬰還以為自己已經身處閻羅殿了。不由暗鬆一口氣,原來已經是晚上了,閉眼回憶了一下昏迷前的情景,暗暗慶幸,若非阿史那忠的捨命相救,在那名刺客的「七十碼」下,他絕無生還的可能。也不知阿史那忠現在怎麼樣了,不愧為大唐的「金日殫」啊!(注1)

    「咦,背後是什麼東西?怎麼這麼扎人!」李元嬰不由自主地動了一下身子,立刻就感覺到了右腿上撕心裂肺的疼痛。

    李元嬰這才想起他今天在箭雨中翻下馬來,摔斷了腿。「也許我可以榮膺史上最倒霉的穿越者了吧,堂堂一個親王,竟然會被幾個蟊賊弄得摔斷了腿,窩囊,實在是窩囊!」李元嬰搖頭歎氣一番,本來還想伸手探查下自己腿上的傷勢,卻驚訝地發現他的雙手竟然被人反綁在身後。由於長時間的捆綁使得手臂發麻,所以李元嬰剛剛醒來的時候並沒有留意到自己目前的狀況。

    「難道是繩縛術?娘希匹,什麼人竟敢在本王身上玩S|M,他娘的活膩味了是吧!」這是李元嬰的第一反應,不過緊接著心裡一顫,別不是自己被那群該死的刺客給俘虜了吧?

    感到情況不妙的李元嬰立刻仔細地察看了一下周圍的環境,剛才身後那蜇人的感覺分明就是這些荊棘柴火造成的,那這間屋子是柴火間無疑了。李元嬰無力地躺了下去,荊棘再蜇人他也已經麻木了,或許明兒一早就該被拉出去祭旗了吧!那群刺客既然敢刺殺天可汗哥哥,決計沒有放過他的理由。早知道自己是這種結局,還苦心孤詣地算計阿武和長孫無忌幹什麼?鹹吃蘿蔔淡操心!

    算了,既然都是死,那就好好地睡上一覺吧,幸好比起屋外,這柴火間還算暖和,李元嬰豁達地想到。由於右腿已斷,他現在一點想要逃生的念頭都沒有,誰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就算看守他的人都死了,在屋外那種惡劣的天氣下,他遲早也會死在外面,何苦來哉!古話說得好啊,福兮禍之所伏,原以為隨天可汗哥哥巡幸洛陽宮是天大的好事,沒想到卻把自己的命給送了!

    ****

    注1:金日磾,漢武帝時人物,中國歷史上有名的少數民族政治家。本為匈奴王子,降漢後忠誠篤敬,大義滅親,為漢武帝所重,後與霍光一起受漢武帝托孤,輔佐漢昭帝。
yichuan 發表於 2010-2-2 01:13
第十八章 黎明前

      由於昨夜大當家的叮囑,再加上何七也已經發現柴房裡的那頭肥羊絕非凡人,所以一點也不敢懈怠,一整夜都守在客棧的大堂上。對於大當家的手段,他們這些被派往各處的細作哪個沒見識過。當年一個派往風陵渡的細作投靠官軍,使得位於萬泉縣的原山寨被李世績所攻破,損失慘重,大當家一怒之下隻身獨闖晉陽,在李世績眼皮底下把那個叛徒生擒回山,當著弟兄們的面,將其剝皮謝罪,至今歷歷在目。

    想到大當家一大早還要渡河,何七立刻清醒過來,即使天還未亮,大雨依舊瓢潑,也擋不住他對劉仇的畏懼之心。使勁地揉揉眼角,何七頭也不抬地就往外鑽,豈料卻像撞到鐵板似的跌了回來。

    「你……你是誰?」看到一個黑衣蒙面人神出鬼沒地站在他面前,在會興渡迎來送往這麼多年的何七一眼就看出此人絕非善類。

    「少說廢話,把你們龍頭給某叫出來!」

    聽到蒙面人機械式的聲音,何七如蒙大赦,跌跌撞撞地爬上樓去。「原來是大當家的朋友,差點沒把老子嚇死!」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小聲嘀咕道。

    「你怎麼來了?」何七剛剛爬上樓梯,精神高度緊張的劉仇立刻就驚醒過來,開門看到樓下大堂上一動不動站著的黑衣蒙面人,眉頭一皺,輕飄飄地跳下樓來,低聲叱道,「外面沒留下什麼尾巴吧!」

    「你以為某家做事和你一樣麼?主人給你安排好了一切,佔了天時地利,這樣都能把事情給辦砸!老劉,比起你家祖父,你差的可不是一點點啊!」蒙面人冷笑道。

    劉仇咬牙說道:「別給老子陰陽怪氣的,他是你的主子,可不是老子的主人!要不是你們沒把函谷折衝打點好,老子至於損兵折將嗎?老子沒找爾等的麻煩,你倒埋怨起老子來了!」

    「劉仇!你這是什麼意思?沒有某家主人,你下輩子也別想報仇!」

    「告訴你家主人,不要自恃過高,某對他來說,遠比他對某重要得多!」劉仇臉上滑過一絲蔑笑,仰頭喚來何七。

    「大當家吩咐!」何七驚慌失措地滾到劉仇面前,不禁後脊發涼,摸摸自家脖子,不小心撞見了大當家的秘密,這可如何是好啊!

    「還愣著幹什麼,快給某準備船隻去!」昨日在函谷道損失慘重,今天天沒亮這個蒙面人就找上門來,劉仇早就憋著一股怒氣,看著何七那副不爭氣的樣子,忍不住將其一腳踢翻在地。

    斜睨何七連滾帶爬地跑出去,黑衣蒙面人做了一個切割的手勢,輕描淡寫地說道:「老劉,這個人是不是該……」

    「老子的人還用不著閣下操心!」劉仇拍案叱道,卻因為用力過猛導致手臂上金瘡迸裂,不由嗤了一聲。

    渾不知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回的何七冒雨離開客棧,接連走了會興渡上十幾戶船家,可惜因為黃河風浪太大,雖然他這些年在會興渡攢了點面子,但是在那些船夫眼裡豈能和自己的身家性命相比,自然是吃了閉門羹。好說歹說才從一個熟悉的船夫手中買到一條小船,至於船夫嘛,那就要自力更生了。

    在黃河上討生活的這些船夫自成船幫,一來便於共同抵抗風暴的侵襲和克服航行中的困難,二來可以抵禦小股匪盜的騷擾,不受或少受侵害,實力不容小覷。就算何七有身後山寨的支援,但會興渡始終不是他的地盤,在這些船夫面前也不敢太過放肆,只能無功而返。

    回到客棧,那神秘的黑衣人已經離去,聽了何七戰戰兢兢地匯報,劉仇雖然怒火填膺,卻又無可奈何。這次函谷道刺殺失敗後,山寨中的精銳折損過半,而且又引起了官府的注意,在這種情況下再得罪黃河船幫,實屬不智。有心在會興渡等上數日,可是剛剛收到黑衣人的消息,現在的黃河南岸風聲鶴唳,實在不宜久留,沉思良久後,劉仇沉聲道:「也罷,不用那些泥腿子,區區一條黃河豈能難得了某摩雲金翅劉仇!何七,下去準備,某親自擺渡過去!」

    「啊?」何七臉色大變,這種天氣下就是最有經驗的船夫也不敢輕易下河,更何況一個生手。不過他並沒有再說什麼,一來他瞭解大當家的性子,若是下了決心,誰也阻止不了;二來何七在會興渡這幾年裡,心裡隱隱有了從良的奢望,最好能夠藉著這場暴風雨,讓劉仇葬身魚腹,免得他每天都是心驚膽戰的,生怕明兒就被官府給抓了去。

    劉仇抬眼看了看雨勢,暗歎一聲,若非事態嚴重,他也不會冒這個險。越想越恨的劉仇快步走到柴火間前,一腳踹開房門。

    一覺醒來的李元嬰早已做好了慷慨赴死的準備,以後哥也是一個有「謚號」的人了。聽到這麼大的動靜,抬頭瞥了劉仇一眼,淡淡說道:「你就是昨天的那個刺客?」

    劉仇沒想到一個嬌生慣養的皇子在明知他是刺客的情況下還能這麼冷靜,微微一愣,隨即撫掌笑道:「人都說滕王純孝,沒想到還膽識過人!李淵那老混蛋果然很會生兒子。」

    原來這刺客是他那便宜老爹的仇人,李元嬰苦澀不已,他那便宜老爹沒給他留下什麼好處不說,還招惹了一大堆仇人,看來這個刺客不是楊隋宗室,就是哪個隋末諸侯的後代了。至於劉文靜,李元嬰壓根就沒想起過。

    見李元嬰不接話茬,劉仇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得難受,眼睛彷彿噴出火來。心裡暗恨,待把你帶回山寨,一刀刀的凌遲處死的時候,看你還能不能保持這份冷靜。

    而這時何七也已經把船隻給準備好了,第一時間就趕到柴火間通知劉仇。這位大當家可不好伺候,若是稍有怠慢,後果不堪設想。

    劉仇滿意地指著李元嬰說道:「這肥羊穿著這身衣物上路也是礙眼,你把它們給剝了,這些物件就全賞你了!」

    何七大喜,昨晚他就對李元嬰身上的飾物艷羨不已,只是懾於大當家,所以不敢下手。沒了顧慮後,他三下五除二就把李元嬰身上的紫襴袍以及玉珮、印信之類的東西搜羅個乾淨。暗暗咂舌,今兒個這一票,估摸著把這個小客棧再開上幾年也賺不回來,殊不知,卻反誤了卿卿性命。
yichuan 發表於 2010-2-2 01:14
第十九章 柳暗花明

    劉仇狠狠地瞪了李元嬰一眼,色厲內荏地說道:「李元嬰,你別給老子陰陽怪氣的,告訴你,這條船要是翻了,你也活不成!」

    「難道渡過黃河後閣下就能把孤給放了嗎?既然都是活不成,那在黃河里拉個墊背,黃泉路上有個作伴的當然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情囉!」李元嬰一邊激怒劉仇,一邊將縛住他雙手的麻繩與身後凸起的一枚鉚釘相互摩擦,以期能夠解開雙手。和昨日心灰意冷不同,今天的黃河風浪讓李元嬰重新看到了逃出生天的希望,雖然在這種惡劣條件下泅渡黃河的成功性微乎其微,不過只要有一線生機,他是絕對不會放棄的。

    劉仇現在已經沒有心思再和李元嬰鬥嘴,雖然他匪號「摩雲金翅」,但那是形容其極高的馬術和輕功,在肆虐的風浪中,空有一身本領卻無用武之地。難道真要葬身黃河魚腹嗎?不行,為了劉家的血海深仇,他不能窩囊地死在這裡。在這個堅定信念的支援下,劉仇竟然奇跡般地穿過了一個又一個浪頭,漸漸逼近對岸的茅津渡。

    李元嬰目瞪口呆,「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人品大爆發嗎?這種狗屎運我怎麼就碰不到!」不過這個時候,可能上天也收到了李元嬰發出的怨念,就在和岸邊差不多只有十丈距離的時候,突然一個巨大的浪頭徑直砸了過來,還沒等劉仇反應過來,小船兒就變成了底朝天。

    李元嬰大喜過望,手上的麻繩早已被他磨斷,原本他都已經認命了,沒想到機會卻不期而至。十丈的距離,就算是再大的浪頭李元嬰也有信心游到岸邊去,只是不知道那個刺客的水性怎麼樣,不過現在也管不得那麼多了。

    借力導勢,利用浪頭的衝擊力艱苦游完這最後的十丈距離爬上河岸後,李元嬰已經精疲力盡。心裡暗暗慶幸,若是那條小船兒在河中心就翻船的話,他絕無生還的可能。不過下一刻,李元嬰就再也笑不出來了。就在他爬上河岸的時候,劉仇也從上游的另一個地方踏上茅津渡,並且很快就發現了李元嬰的蹤跡。

    有心逃跑,可是這該死的右腿根本就不聽使喚。但李元嬰並不會因此而認命,在剛才黃河那麼艱苦的環境中都生存了下來,現在又算得了什麼,機會還把握在自己的手中。於是咬緊牙關,雙手撐著朝渡邊那幾排房屋爬去。

    劉仇也許是因為在黃河風浪中耗盡了氣力,又或者是知道李元嬰右腿已斷,根本逃不了多遠,並沒有立即就追趕上來,而是坐在岸邊的石碣上休息了一陣子。這也為李元嬰創造了不少逃生的時間。

    不過李元嬰畢竟是有傷在身,而且剛才的泅渡也耗費了他絕大部分的體力,爬行速度漸漸放緩了下來。就在李元嬰快要接近茅津渡前第一間小客棧的時候,前路卻被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

    劉仇伸手凌空虛抓一下,陰陰笑道:「滕王殿下,您的毅力確實讓某很意外啊,不過嘛,您再蹦躂也別想逃出某的手掌心。」

    李元嬰絕望地回頭望了望剛才爬過的路途,輕輕一歎,閉眼喃道:「成者為王敗者寇,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呵呵,殿下放心,等到了某的山寨,一定會好好招待殿下的!」

    劉仇話音剛落,只聽「嘎咦」一聲,旁邊的那間小客棧突然開起門來,緊接著一個身著黃色粗麻缺胯衫的青年男子被裡面的人狠狠推了出來,正好摔在李元嬰的邊上。隨即兩店小二又把手中的幾個包裹扔在那個男子身上,「砰」的一聲重新關上大門,各家自掃門前雪,眼睛自始至終都沒有多看李元嬰和劉仇一眼。

    「真晦氣,沒錢還敢住店!」聽著客棧內隱隱約約的議論聲,李元嬰心裡剛剛升起的希望瞬間破滅,原來是一個住霸王店的廢柴。

    那個被人推出來的男子黯然低歎一聲,爬起來拾起身邊的那幾個包裹就要離開,卻發現李元嬰趴在泥地上直愣愣地看著自己,慌忙道:「這位小哥,莫不是在下剛剛撞到你了,實在對不住,對不住啊!」說著便要去攙扶李元嬰。

    劉仇愕然,這人莫不是被摔壞了腦袋?惡狠狠地說道:「小子,沒事快點滾蛋,有些閒事不是你能管得了的!」

    「啊——你是強人?」那男子抬頭看到劉仇眼中閃過一絲凶光,心裡一突,失聲叫道。

    看到這名男子想要攙扶自己,比較一下剛才那幾個店小二漠不關心的態度,李元嬰頓生好感,不忍心讓他因此而喪命,催促道:「兄台快快離開,此人窮凶極惡,若有遲疑,恐性命難保!」

    那名男子這下明白過來了,難怪這位小哥除了貼身衣衫外身無長物,原來是被這個強人給洗劫一空了。出乎李元嬰和劉仇的意料,這名男子想通關節後並沒有像他們想像中的那樣落荒而逃,反而上前一步擺出一個把式,將李元嬰護在身後。

    「沒想到某摩雲金翅劉仇也有看走眼的時候,閣下原來還是個行家,失敬失敬!」劉仇發現眼前這個面黃肌瘦的男子突然間像換了一個人似的,大感意外。心裡更是叫苦不迭,若是在以前,他劉仇自然不懼眼前這個小子,但是現在的情況卻不容樂觀,原本右臂就已經受傷,再加上剛才在黃河中精疲力竭,而且隨身障刀又失落在了函谷道。

    所以劉仇才會假裝不經意間報出自己的名號,在河東一帶行走的遊俠兒不可能沒有聽說過「摩雲金翅」這個名號,希望能夠嚇走此人。這名男子衣著粗舊,而且連住宿的銀兩都沒有,正是幽並遊俠兒的作風。

    李元嬰頓時容光煥發,激動地不能自己,什麼叫柳暗花明又一村?這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心中狂笑:「我就說嘛,既然老天讓我來到這繁花似錦的貞觀盛世,不可能讓我就這麼窩囊地死掉!」

    那名男子顯然是聽說過劉仇的大名,冷笑道:「原來是中條山巨寇劉仇,沒想到被英國公剿滅銷聲匿跡幾年後還是這般不長進,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那今天就讓某見識一下摩雲金翅的手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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