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一章 回京
日漸西沉,群臣已經散去。卻還沒到晚膳的時間,忙碌了一天的李世民難得的迎來一段空閒的時光。
因為河南道的水患,以及李泰的“魯莽”,李世民不得不早早結束“九成宮”的避暑,回到了大唐的國都長安。雖然有著房玄齡等老臣的輔佐,太子監國的這段時間沒出什麼差錯,但剛剛回來幾天的李世民還是要忙碌著處理一些過於重大的朝政。
連續幾天的忙綠,手頭的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李世民走出太極殿,依舊有些刺眼的陽光映襯著李世民身上繡著九龍的赭黃色閒服,感受著陽光落在身上的溫暖,一時有些恍惚。
“趙誌澤?”
“臣在!”
隨著李世民的揮手,圍在他身邊的眾多內侍宮女以及侍衛紛紛散開,相隔幾丈的圍成一個圈,中間的焦點是李世民和趙誌澤兩人。四周打量一下,眾人聽不到自己的聲音,李世民微微點點頭,小聲的問道。
“趙誌澤,青雀到那裡了?”
“回稟陛下,中午時分有人回報,說是越王快到長安了。臣估計現在應該是快進城了。”
李世民忽然停下了腳步。皺眉思考著什麼。隨著李世民的停步,他周圍的大圈子也停下來了。
“派個人去通知青雀,讓他一到長安就直接進宮,朕在立政殿等他。”
“諾。”
聽到李世民的命令,趙誌澤向著外圈跑去,隨意的招呼一個侍衛,在他耳邊耳語了一番。侍衛疾步離開,趙誌澤又回到了李世民身邊。
李世民提步前行,圈子跟隨著李世民的腳步緩緩移動著。
“趙誌澤,河南道方麵又有什麼消息傳來?”
李世民忽然間的詢問傳到趙誌澤的耳朵裡,不清楚李世民問的是那個方麵,是關於李泰的事情,還是關於河南道水患的問題,這讓趙誌澤一時難以回答。
趙誌澤的遲疑,讓李世民知道自己問的有些籠統,隨意的說道:“都說說吧。”
考慮了一下,趙誌澤還是決定從河南道說起。
“回稟陛下,河南道的情況逐漸好轉。杜侍郎正抓緊時間安置災民,他進行的那種‘以工代賑’的方法,初步來看,還是卓有成效的。河南方麵來報,那裡的災民現在有糧吃,有工做,有盼頭,情緒上也是逐漸平穩。”
“這個杜正倫還是有一些辦法的。”李世民點點頭,稱讚了杜正倫一句。
“河南道總體趨於平穩,相信杜侍郎還是能處理好災民的事情。不過……。”
李世民掃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趙誌澤。笑著說道:“不過什麼?有話就說,別吞吞吐吐的。”
“諾。”趙誌澤低聲回了一聲,繼續說道:“不過在越王殿下離開河南以後,含嘉倉的守官就停止開倉,現在杜侍郎是依kao越王殿下在的時候,搶運出來的糧食應付著。臣估計,搶運出來的必定不多,杜侍郎應付起來應該有些困難。”
“奇了!你竟然開始幫杜正倫說話了?”李世民停下了腳步,有些驚訝的看著趙誌澤,笑道:“你是在幫杜正倫叫苦,還是幫青雀說情呢?”
也不等趙誌澤回答,李世民說道:“別說了,我知道你和杜正倫沒什麼交情,這番話也是幫青雀說的,不想青雀受人埋怨還沒辦成事。不過這含嘉倉開的對不對,還要等青雀回來,聽他的解釋。”
趙誌澤已經是盡他的能力幫助李泰說話,李世民如此一說,他也不能繼續下去了,隻好慢行一步,落在李世民身後。
微微一笑。知道趙誌澤的心思,李世民也不多問了,穩步想著立政殿走去。眼看到了立政殿的門前,李世民擺擺手,對著身邊的眾人說道:“你們都下去吧。”
在異口同聲的一句“謝陛下”的行禮下,眾多的宮女內侍紛紛退下,隻留下趙誌澤帶著幾個侍衛跟在李世民的身後。
忽然間李世民側頭小聲的對恭謹的站立在他身後的趙誌澤問道:“永嘉縣那二十七個人頭是怎麼回事?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該殺。”趙誌澤毫不猶豫的為那些人下了定義,從懷中逃出來一份奏章,送到李世民眼前:“陛下,永嘉縣的事情,臣已經詳細的寫在這份奏章中了,陛下請看。”
李世民接過奏章,就在這陽光下站在立政殿前的石階上,仔細的看了起來。李世民的臉色也隨著他的心情變幻,從開始的悠閒轉為陰沉,最後神色上帶著絲絲的憤怒。
細細的看了一遍趙誌澤送上來的奏章,李世民最後合上了奏章,掐在手中,沉聲說道:“這個鄭瑞翰又是怎麼回事?竟然辭官了?他以為辭官了就沒事情了嗎?他的丈人十惡不赦,難道和他沒有一點關係嗎?”
趙誌澤後退一步,答道:“這個臣就不知道了,相信越王殿下有他的考慮。”
“也罷,就等青雀回來聽他怎麼說。”
李世民一揮大袖,拎著趙誌澤呈上來的奏章走進了立政殿。
此刻的立政殿比較熱鬧,麗質帶著小九李治正逗弄著咿呀學語的小兕子。太子李承乾和他身邊的豫章攀談著,大多數是李承乾在說,豫章在聽,隻是偶爾應和幾句。
在一旁手捧著一卷古書。著看著幾個孩子嬉鬧的長孫皇后,臉上掛著欣慰的微笑。
見到李世民走進大殿,長孫皇后忙將手中的古書放下,起身對李世民行禮。
長孫皇后招呼李世民的聲音驚動了嬉笑的麗質等人,急忙跟在長孫皇后身後行禮。隻有小兕子不在乎李世民的到來。反倒是感覺圍繞著她陪他玩耍的眾人離開,心中有些失落,咿呀著用含糊不清的話語表達著她的不滿。
“嗯。”李世民點點頭,隨意的擺擺手:“都起來吧,你們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別在意我。”
話雖然這麼說,但李世民積威許久,除了不懂事的小兕子之外,又有誰敢真的將這句話當真。重新圍在小兕子身邊的麗質等人,不由自主的將聲音放輕。或許敏感的小兕子也能感覺到正殿中氣氛的變化,伸著粉嫩如蓮藕一般的小胳膊,重重的打了個哈欠,然後用肥肥的小手揉揉大而明亮的眼睛。
對李世民瞭解到骨子裡的長孫皇后看出來李世民臉上笑容中的幾分不自然,扶著李世民坐在自己的身邊,小聲的詢問:“陛下,發生什麼事情了?能否和我說說,是不是青雀那裡有惹出了什麼麻煩?”
感覺帶長孫皇后的擔心,李世民輕輕拍拍她的手背,說道:“觀音婢別擔心。雖然事情和青雀有點關係,卻不是他惹出了麻煩。”
李世民說著將手中的奏章遞給了長孫皇后。依照長孫皇后的性格,她很少摻和到朝廷政事當中,李世民的奏章她也很少去看。不過今天聽李世民說到,事關李泰,長孫皇后也就很自然的接過奏章,翻閱起來。
長孫皇后手捧著奏章,越看眉頭皺得越緊,從頭到尾細細的看了一遍,才做下結論:“陛下,臣妾以為青雀沒有做錯。這個廖成祥該殺。”
長孫皇后身為女人,對小山她姐姐的遭遇多出了一分感同身受的憤慨,所以這份結論下的是毫不留情。
李世民聽到長孫皇后的結論,緩緩的搖搖頭,說道:“這個廖成祥是該殺,我不解的是青雀為什麼放過了那個鄭瑞翰。”
在一旁立著耳朵的太子李承乾聽到李世民提起了鄭瑞翰,心中一顫,急忙說道:“父皇,或者是這個鄭瑞翰還沒有取死之道吧。加上四弟心地良善,饒了鄭瑞翰這次也不算為過吧。”
李世民眉頭一皺,目光落在李承乾的臉上,疑惑的問道:“怎麼?太子也知道這個鄭瑞翰?”
李世民的詢問讓太子心中一顫,急忙找理由解釋著:“回父皇,兒臣不認識這個鄭瑞翰,不過河南水患的時候正好是兒臣監國,曾特意的讓吏部將河南道州縣官員的履曆送過來,看了一遍,所以而成對他有印象。”
“兒臣雖然是在履曆上認識了這個鄭瑞翰,卻和他沒見過麵。不過兒臣對四弟卻是瞭解,想來四弟不會做沒用之事。”
李世民聽著太子的解釋,點點頭,算是接受了他的說法。轉過身來,看著長孫皇后說道:“觀音婢,青雀今天就能回來。我已經派人通知他了,讓他一進長安立刻來宮裡一趟。你也就別擔心了,一切事情當麵問他就好了。”
聽到李泰要回來的消息,麗質對身邊的小九李治使了一個眼色,拉著李治走到李世民的麵前,行禮之後小聲的說道:“父皇,女兒和豫章妹妹在四哥走後為他做了一件衣衫,這還差點就做完了,所以女兒想去將這最後一點做完,一會四哥回來之後也好送給他。”
李世民無奈的搖搖頭,笑著說道:“哦!那你就去吧,記得一會過來吃飯。”
“謝謝父皇。”
看著麗質拉扯著小九李治,身後跟著豫章,這姐弟三人離開了立政殿。李世民附耳在長孫皇后身邊,小聲的笑道:“看著吧,這三個去通風報信去了。”
長孫皇后嗔怪的瞪了李世民一眼:“那有陛下說的那樣不堪,依照妾身來說,這是他們手足情深。”
“是手足情深,是我說錯話了。”李世民也不和長孫皇后辯解,反而對一旁肅立的坐著的李承乾說道:“你怎麼不去?”
李承乾笑著回道:“有麗質他們三個就夠了,兒臣還是在這裡穩住父皇為好,免得出了差錯。”
李承乾故意的玩笑逗得李世民哈哈大笑,對身邊的長孫皇后說道:“你看看,這幾個孩子,明目張膽的哄騙於我。”
長孫皇后笑附和著:“這才叫手足情深呢,陛下應該高興才對。”
李世民不斷的點頭,口中說著:“朕高興,真的很高興。”
李世民謀劃經曆了玄武門事變,嫡親的兄弟都被他親手誅殺。兄弟不和,以致反目,這是他心裡永遠的痛。
痛定思痛之後,他心中最恐懼的就是自己的孩子之間兄弟成仇。為人父親,不希望自己的遺憾子女身上重演,所以如今這幾個孩子之間兄友弟恭,即便是半遮半擋的在哄騙他,他心底仍然是十分高興的。
麗質帶著小九和豫章離開了立政殿,並沒有向她說的會自己的院子為李泰做衣裳,而是來到李泰入宮的必經之地,長樂門。姐弟三人藏在一座假山之後,等著李泰的歸來。
來往的內侍宮女自然認得這三位公主皇子,雖然見到他們鬼鬼祟祟的樣子,卻也不敢阻攔,就當做沒看見一樣。熟悉的內侍宮女還不免過來行禮問安。
日暮西沉,李泰的車隊緩緩的駛進長安城,沒等李泰心底那聲:“長安,我回來了。”的嘆息發出來,就被趙誌澤指派出來,早早等待在延興門的侍衛攔住,通知他立刻趕往皇宮。
沉思片刻,打發著眾人先回越王府,他自己領著蕙蘭姐妹和小山,以及一車在洛陽準備的禮物,直奔皇宮。
馬車行進在長安熟悉的道路上,幾個轉折,來到了皇宮的長樂門。李泰剛剛跳下馬車,就看見麗質等人從假山後閃身出來,隔著敞開的長樂門,跳躍這衝著自己招手。
將一車禮物留給守門的軍士檢查,李泰帶著蕙蘭姐妹走進了長樂門,來到麗質他們麵前。
豫章眼帶淚花的看著李泰,一眼不發。麗質和小九李治你一言我一語的將李世民在立政殿的詳情描述了一遍,不斷的提醒著李泰要小心說話。別引來李世民的責罰。
李泰笑著一一謝過這些關心他的兄弟姐妹。看著他們掛在臉上那種發自心底的笑容,李泰心中忽然被這種情誼熨燙的暖暖的。
一手拉過麗質,一手拉著豫章,招呼著小九李治跟上,這兄妹四人就這樣說說笑笑的來到了立政殿。
兄妹四人走進立政殿,麗質抬頭見看見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的李世民,不由的俏臉一紅,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李世民心中明了麗質是去為李泰通風報信去了,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再提起衣衫的事情,他也不忍心讓自己的掌上明珠尷尬。
李世民的目光剛剛落在李泰身上,李泰鬆開了拉著妹妹的手,一個箭步衝到並坐在一起的李世民和長孫皇后身前,撲通的跪倒在地,咚咚咚,三個實誠的響頭,磕在青石鋪就的地麵上。
抬起身來,眼圈微紅的說道:“父皇,母后,孩兒回來了。”
李泰這三個響頭到不是苦肉計,而是真心實意的在感激李世民和長孫皇后。沒離開長安之前,或是廝混於兄弟姐妹之間,或是趴在長孫皇后膝頭撒嬌,偶爾有看不順眼的地方,在和李世民梗著脖子狡辯幾句。
但離開長安之後,這些習以為常的生活全不見了,雖然不能說這一路上一隻都是勾心鬥角,但難免要比在長安的時候忙碌的多了,也承擔了更多的責任。偶爾閒暇下來,李泰不止一次的還念長安的生活。
離開長安也不過是半月而已,今天李泰再次麵對自己十多年來熟悉的一切,心中不免有些激動。見到長孫皇后和李世民,那種熟悉的感覺讓他的心中溫暖如舊。
李世民見到李泰的動作也是一愣,和長孫皇后一起上下打量著李泰。
一身月白色的蘇綢長衫,在一路的奔波中佈滿了褶皺,沒有戴冠,一頭黑髮隨意的用烏木簪盤在一起。腳下的小牛皮六合靴上還沾著幾點泥汙。
連日的奔波,休息不足,加上飲食上的湊合,讓李泰的臉色有些發黃。沒來得及梳洗就來到了立政殿,臉上那層油光反射著透過窗欞照射進大殿的落日餘暉,清晰可見。配合著李泰微微發紅的眼眶,一副憔悴不堪的樣子。
李世民還能壓抑住心中的心疼,長孫皇后卻是看著李泰從孱弱的躺在床頭,彷彿隨時都能夭折的孩童,一點點長成為一個伶俐的少年。她心中的憐惜卻是無法壓抑得住。
上前一把抱住李泰,用力的攙扶著李泰,哽咽的說道:“快起來,讓母后看看。”
上下不停的打量著李泰,長孫皇后雙眸閃爍著晶瑩的淚花,臉上卻是母子重逢的燦爛笑容,這強烈的反差讓李泰心中暖暖的,閉著眼睛,趴伏在長孫皇后的肩頭,感受著長孫皇后身上母性的慈愛,李泰一時間之沉醉在其中。
“瘦了,青雀瘦了。”
聽著長孫皇后在耳邊的喃呢,李泰離開了她的懷抱,一臉燦爛的笑容:“瘦是瘦了,但也壯了。”
長孫皇后半是責怪,半是愛憐的瞪了李泰一眼,素手輕輕拂去李泰額頭上的灰塵,小聲說道:“這是幹什麼?不疼嗎?你一貫是討厭這些繁文縟節的,今天怎麼這樣知禮了。”
李泰拉著長孫皇后的手,笑著解釋道:“不一樣的,往日是不耐煩這一套沒什麼大用的東西。但今天不同,這是遠遊的兒子向父母抱平安,當然要鄭重一些。”
李泰為自己的激動編了一個半真半假的理由,卻聽得李世民在一旁連連點頭。
“好了,青雀也回來了,觀音婢也不要抓著不放了,丟不了的。還是讓他梳洗一下,你們母子再好好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