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大唐李泰 作者:嚼墨 (連載中)

 
刃生狼 2010-3-3 01:12: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2 54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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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回京
日漸西沉,群臣已經散去。卻還沒到晚膳的時間,忙碌了一天的李世民難得的迎來一段空閒的時光。

因為河南道的水患,以及李泰的“魯莽”,李世民不得不早早結束“九成宮”的避暑,回到了大唐的國都長安。雖然有著房玄齡等老臣的輔佐,太子監國的這段時間沒出什麼差錯,但剛剛回來幾天的李世民還是要忙碌著處理一些過於重大的朝政。

連續幾天的忙綠,手頭的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李世民走出太極殿,依舊有些刺眼的陽光映襯著李世民身上繡著九龍的赭黃色閒服,感受著陽光落在身上的溫暖,一時有些恍惚。

“趙誌澤?”

“臣在!”

隨著李世民的揮手,圍在他身邊的眾多內侍宮女以及侍衛紛紛散開,相隔幾丈的圍成一個圈,中間的焦點是李世民和趙誌澤兩人。四周打量一下,眾人聽不到自己的聲音,李世民微微點點頭,小聲的問道。

“趙誌澤,青雀到那裡了?”

“回稟陛下,中午時分有人回報,說是越王快到長安了。臣估計現在應該是快進城了。”

李世民忽然停下了腳步。皺眉思考著什麼。隨著李世民的停步,他周圍的大圈子也停下來了。

“派個人去通知青雀,讓他一到長安就直接進宮,朕在立政殿等他。”

“諾。”

聽到李世民的命令,趙誌澤向著外圈跑去,隨意的招呼一個侍衛,在他耳邊耳語了一番。侍衛疾步離開,趙誌澤又回到了李世民身邊。

李世民提步前行,圈子跟隨著李世民的腳步緩緩移動著。

“趙誌澤,河南道方麵又有什麼消息傳來?”

李世民忽然間的詢問傳到趙誌澤的耳朵裡,不清楚李世民問的是那個方麵,是關於李泰的事情,還是關於河南道水患的問題,這讓趙誌澤一時難以回答。

趙誌澤的遲疑,讓李世民知道自己問的有些籠統,隨意的說道:“都說說吧。”

考慮了一下,趙誌澤還是決定從河南道說起。

“回稟陛下,河南道的情況逐漸好轉。杜侍郎正抓緊時間安置災民,他進行的那種‘以工代賑’的方法,初步來看,還是卓有成效的。河南方麵來報,那裡的災民現在有糧吃,有工做,有盼頭,情緒上也是逐漸平穩。”

“這個杜正倫還是有一些辦法的。”李世民點點頭,稱讚了杜正倫一句。

“河南道總體趨於平穩,相信杜侍郎還是能處理好災民的事情。不過……。”

李世民掃了一眼欲言又止的趙誌澤。笑著說道:“不過什麼?有話就說,別吞吞吐吐的。”

“諾。”趙誌澤低聲回了一聲,繼續說道:“不過在越王殿下離開河南以後,含嘉倉的守官就停止開倉,現在杜侍郎是依kao越王殿下在的時候,搶運出來的糧食應付著。臣估計,搶運出來的必定不多,杜侍郎應付起來應該有些困難。”

“奇了!你竟然開始幫杜正倫說話了?”李世民停下了腳步,有些驚訝的看著趙誌澤,笑道:“你是在幫杜正倫叫苦,還是幫青雀說情呢?”

也不等趙誌澤回答,李世民說道:“別說了,我知道你和杜正倫沒什麼交情,這番話也是幫青雀說的,不想青雀受人埋怨還沒辦成事。不過這含嘉倉開的對不對,還要等青雀回來,聽他的解釋。”

趙誌澤已經是盡他的能力幫助李泰說話,李世民如此一說,他也不能繼續下去了,隻好慢行一步,落在李世民身後。

微微一笑。知道趙誌澤的心思,李世民也不多問了,穩步想著立政殿走去。眼看到了立政殿的門前,李世民擺擺手,對著身邊的眾人說道:“你們都下去吧。”

在異口同聲的一句“謝陛下”的行禮下,眾多的宮女內侍紛紛退下,隻留下趙誌澤帶著幾個侍衛跟在李世民的身後。

忽然間李世民側頭小聲的對恭謹的站立在他身後的趙誌澤問道:“永嘉縣那二十七個人頭是怎麼回事?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該殺。”趙誌澤毫不猶豫的為那些人下了定義,從懷中逃出來一份奏章,送到李世民眼前:“陛下,永嘉縣的事情,臣已經詳細的寫在這份奏章中了,陛下請看。”

李世民接過奏章,就在這陽光下站在立政殿前的石階上,仔細的看了起來。李世民的臉色也隨著他的心情變幻,從開始的悠閒轉為陰沉,最後神色上帶著絲絲的憤怒。

細細的看了一遍趙誌澤送上來的奏章,李世民最後合上了奏章,掐在手中,沉聲說道:“這個鄭瑞翰又是怎麼回事?竟然辭官了?他以為辭官了就沒事情了嗎?他的丈人十惡不赦,難道和他沒有一點關係嗎?”

趙誌澤後退一步,答道:“這個臣就不知道了,相信越王殿下有他的考慮。”

“也罷,就等青雀回來聽他怎麼說。”

李世民一揮大袖,拎著趙誌澤呈上來的奏章走進了立政殿。

此刻的立政殿比較熱鬧,麗質帶著小九李治正逗弄著咿呀學語的小兕子。太子李承乾和他身邊的豫章攀談著,大多數是李承乾在說,豫章在聽,隻是偶爾應和幾句。

在一旁手捧著一卷古書。著看著幾個孩子嬉鬧的長孫皇后,臉上掛著欣慰的微笑。

見到李世民走進大殿,長孫皇后忙將手中的古書放下,起身對李世民行禮。

長孫皇后招呼李世民的聲音驚動了嬉笑的麗質等人,急忙跟在長孫皇后身後行禮。隻有小兕子不在乎李世民的到來。反倒是感覺圍繞著她陪他玩耍的眾人離開,心中有些失落,咿呀著用含糊不清的話語表達著她的不滿。

“嗯。”李世民點點頭,隨意的擺擺手:“都起來吧,你們該幹什麼就幹什麼,別在意我。”

話雖然這麼說,但李世民積威許久,除了不懂事的小兕子之外,又有誰敢真的將這句話當真。重新圍在小兕子身邊的麗質等人,不由自主的將聲音放輕。或許敏感的小兕子也能感覺到正殿中氣氛的變化,伸著粉嫩如蓮藕一般的小胳膊,重重的打了個哈欠,然後用肥肥的小手揉揉大而明亮的眼睛。

對李世民瞭解到骨子裡的長孫皇后看出來李世民臉上笑容中的幾分不自然,扶著李世民坐在自己的身邊,小聲的詢問:“陛下,發生什麼事情了?能否和我說說,是不是青雀那裡有惹出了什麼麻煩?”

感覺帶長孫皇后的擔心,李世民輕輕拍拍她的手背,說道:“觀音婢別擔心。雖然事情和青雀有點關係,卻不是他惹出了麻煩。”

李世民說著將手中的奏章遞給了長孫皇后。依照長孫皇后的性格,她很少摻和到朝廷政事當中,李世民的奏章她也很少去看。不過今天聽李世民說到,事關李泰,長孫皇后也就很自然的接過奏章,翻閱起來。

長孫皇后手捧著奏章,越看眉頭皺得越緊,從頭到尾細細的看了一遍,才做下結論:“陛下,臣妾以為青雀沒有做錯。這個廖成祥該殺。”

長孫皇后身為女人,對小山她姐姐的遭遇多出了一分感同身受的憤慨,所以這份結論下的是毫不留情。

李世民聽到長孫皇后的結論,緩緩的搖搖頭,說道:“這個廖成祥是該殺,我不解的是青雀為什麼放過了那個鄭瑞翰。”

在一旁立著耳朵的太子李承乾聽到李世民提起了鄭瑞翰,心中一顫,急忙說道:“父皇,或者是這個鄭瑞翰還沒有取死之道吧。加上四弟心地良善,饒了鄭瑞翰這次也不算為過吧。”

李世民眉頭一皺,目光落在李承乾的臉上,疑惑的問道:“怎麼?太子也知道這個鄭瑞翰?”

李世民的詢問讓太子心中一顫,急忙找理由解釋著:“回父皇,兒臣不認識這個鄭瑞翰,不過河南水患的時候正好是兒臣監國,曾特意的讓吏部將河南道州縣官員的履曆送過來,看了一遍,所以而成對他有印象。”

“兒臣雖然是在履曆上認識了這個鄭瑞翰,卻和他沒見過麵。不過兒臣對四弟卻是瞭解,想來四弟不會做沒用之事。”

李世民聽著太子的解釋,點點頭,算是接受了他的說法。轉過身來,看著長孫皇后說道:“觀音婢,青雀今天就能回來。我已經派人通知他了,讓他一進長安立刻來宮裡一趟。你也就別擔心了,一切事情當麵問他就好了。”

聽到李泰要回來的消息,麗質對身邊的小九李治使了一個眼色,拉著李治走到李世民的麵前,行禮之後小聲的說道:“父皇,女兒和豫章妹妹在四哥走後為他做了一件衣衫,這還差點就做完了,所以女兒想去將這最後一點做完,一會四哥回來之後也好送給他。”

李世民無奈的搖搖頭,笑著說道:“哦!那你就去吧,記得一會過來吃飯。”

“謝謝父皇。”

看著麗質拉扯著小九李治,身後跟著豫章,這姐弟三人離開了立政殿。李世民附耳在長孫皇后身邊,小聲的笑道:“看著吧,這三個去通風報信去了。”

長孫皇后嗔怪的瞪了李世民一眼:“那有陛下說的那樣不堪,依照妾身來說,這是他們手足情深。”

“是手足情深,是我說錯話了。”李世民也不和長孫皇后辯解,反而對一旁肅立的坐著的李承乾說道:“你怎麼不去?”

李承乾笑著回道:“有麗質他們三個就夠了,兒臣還是在這裡穩住父皇為好,免得出了差錯。”

李承乾故意的玩笑逗得李世民哈哈大笑,對身邊的長孫皇后說道:“你看看,這幾個孩子,明目張膽的哄騙於我。”

長孫皇后笑附和著:“這才叫手足情深呢,陛下應該高興才對。”

李世民不斷的點頭,口中說著:“朕高興,真的很高興。”

李世民謀劃經曆了玄武門事變,嫡親的兄弟都被他親手誅殺。兄弟不和,以致反目,這是他心裡永遠的痛。

痛定思痛之後,他心中最恐懼的就是自己的孩子之間兄弟成仇。為人父親,不希望自己的遺憾子女身上重演,所以如今這幾個孩子之間兄友弟恭,即便是半遮半擋的在哄騙他,他心底仍然是十分高興的。

麗質帶著小九和豫章離開了立政殿,並沒有向她說的會自己的院子為李泰做衣裳,而是來到李泰入宮的必經之地,長樂門。姐弟三人藏在一座假山之後,等著李泰的歸來。

來往的內侍宮女自然認得這三位公主皇子,雖然見到他們鬼鬼祟祟的樣子,卻也不敢阻攔,就當做沒看見一樣。熟悉的內侍宮女還不免過來行禮問安。

日暮西沉,李泰的車隊緩緩的駛進長安城,沒等李泰心底那聲:“長安,我回來了。”的嘆息發出來,就被趙誌澤指派出來,早早等待在延興門的侍衛攔住,通知他立刻趕往皇宮。

沉思片刻,打發著眾人先回越王府,他自己領著蕙蘭姐妹和小山,以及一車在洛陽準備的禮物,直奔皇宮。

馬車行進在長安熟悉的道路上,幾個轉折,來到了皇宮的長樂門。李泰剛剛跳下馬車,就看見麗質等人從假山後閃身出來,隔著敞開的長樂門,跳躍這衝著自己招手。

將一車禮物留給守門的軍士檢查,李泰帶著蕙蘭姐妹走進了長樂門,來到麗質他們麵前。

豫章眼帶淚花的看著李泰,一眼不發。麗質和小九李治你一言我一語的將李世民在立政殿的詳情描述了一遍,不斷的提醒著李泰要小心說話。別引來李世民的責罰。

李泰笑著一一謝過這些關心他的兄弟姐妹。看著他們掛在臉上那種發自心底的笑容,李泰心中忽然被這種情誼熨燙的暖暖的。

一手拉過麗質,一手拉著豫章,招呼著小九李治跟上,這兄妹四人就這樣說說笑笑的來到了立政殿。

兄妹四人走進立政殿,麗質抬頭見看見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的李世民,不由的俏臉一紅,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李世民心中明了麗質是去為李泰通風報信去了,自然不會在這個時候再提起衣衫的事情,他也不忍心讓自己的掌上明珠尷尬。

李世民的目光剛剛落在李泰身上,李泰鬆開了拉著妹妹的手,一個箭步衝到並坐在一起的李世民和長孫皇后身前,撲通的跪倒在地,咚咚咚,三個實誠的響頭,磕在青石鋪就的地麵上。

抬起身來,眼圈微紅的說道:“父皇,母后,孩兒回來了。”

李泰這三個響頭到不是苦肉計,而是真心實意的在感激李世民和長孫皇后。沒離開長安之前,或是廝混於兄弟姐妹之間,或是趴在長孫皇后膝頭撒嬌,偶爾有看不順眼的地方,在和李世民梗著脖子狡辯幾句。

但離開長安之後,這些習以為常的生活全不見了,雖然不能說這一路上一隻都是勾心鬥角,但難免要比在長安的時候忙碌的多了,也承擔了更多的責任。偶爾閒暇下來,李泰不止一次的還念長安的生活。

離開長安也不過是半月而已,今天李泰再次麵對自己十多年來熟悉的一切,心中不免有些激動。見到長孫皇后和李世民,那種熟悉的感覺讓他的心中溫暖如舊。

李世民見到李泰的動作也是一愣,和長孫皇后一起上下打量著李泰。

一身月白色的蘇綢長衫,在一路的奔波中佈滿了褶皺,沒有戴冠,一頭黑髮隨意的用烏木簪盤在一起。腳下的小牛皮六合靴上還沾著幾點泥汙。

連日的奔波,休息不足,加上飲食上的湊合,讓李泰的臉色有些發黃。沒來得及梳洗就來到了立政殿,臉上那層油光反射著透過窗欞照射進大殿的落日餘暉,清晰可見。配合著李泰微微發紅的眼眶,一副憔悴不堪的樣子。

李世民還能壓抑住心中的心疼,長孫皇后卻是看著李泰從孱弱的躺在床頭,彷彿隨時都能夭折的孩童,一點點長成為一個伶俐的少年。她心中的憐惜卻是無法壓抑得住。

上前一把抱住李泰,用力的攙扶著李泰,哽咽的說道:“快起來,讓母后看看。”

上下不停的打量著李泰,長孫皇后雙眸閃爍著晶瑩的淚花,臉上卻是母子重逢的燦爛笑容,這強烈的反差讓李泰心中暖暖的,閉著眼睛,趴伏在長孫皇后的肩頭,感受著長孫皇后身上母性的慈愛,李泰一時間之沉醉在其中。

“瘦了,青雀瘦了。”

聽著長孫皇后在耳邊的喃呢,李泰離開了她的懷抱,一臉燦爛的笑容:“瘦是瘦了,但也壯了。”

長孫皇后半是責怪,半是愛憐的瞪了李泰一眼,素手輕輕拂去李泰額頭上的灰塵,小聲說道:“這是幹什麼?不疼嗎?你一貫是討厭這些繁文縟節的,今天怎麼這樣知禮了。”

李泰拉著長孫皇后的手,笑著解釋道:“不一樣的,往日是不耐煩這一套沒什麼大用的東西。但今天不同,這是遠遊的兒子向父母抱平安,當然要鄭重一些。”

李泰為自己的激動編了一個半真半假的理由,卻聽得李世民在一旁連連點頭。

“好了,青雀也回來了,觀音婢也不要抓著不放了,丟不了的。還是讓他梳洗一下,你們母子再好好聊。”
li60830 發表於 2019-6-21 16:24
第二百二十二章 落幕
李泰梳洗一番,又換了一身衣衫。再次站在了李世民和長孫皇后身前。

“嗯,現在看還有個樣子。”

或許在母親眼裡,孩子的一切都是完美的。長孫皇后的誇獎讓李泰有些不太好意思。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梳洗過後,不過是將臉上的油光洗掉,該有的憔悴還是依舊。

立政殿中的歡笑驚醒了已經熟睡的小兕子,睜開朦朧的睡眼,肥肥的小手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努力的向被眾人圍在中間的李泰看去。

亮晶晶的大眼睛眨呀眨,似乎在琢磨著這個熟悉的人影是誰。片刻之後,在記憶中找到了李泰的影像,小嘴一咧,嚶嚶的哭聲響起,中間還夾雜著一聲聲含糊的呼喊:“四,四哥……。”

李泰連忙從兄弟姐妹的圍繞中閃身出來,走到床邊,輕手輕腳的抱起哭鬧的小兕子,輕輕捏了捏她粉嫩的鼻頭,笑道:“哥哥走了半個多月,小兕子還能認出哥哥來,哈哈。”

李泰發自內心的欣喜感染了壞種的小兕子。哭鬧聲漸漸收斂,長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小兕子lou出一個笑臉,伸開蓮藕般肥嫩的小手,死死的圈住李泰的脖子,嬌嫩的笑臉不斷的蹭著李泰,嘴裡不停的嘟囔著:“四哥,四哥……。”

如今的小兕子已經能將兩個字的詞語表達的清清楚楚,一聲聲四哥叫的極為親密。

長孫皇后著看著這對兄妹,搖頭笑道:“青雀,你是不知道,你剛剛走的那幾天,這個小丫頭不停的鬧人,非要找他四哥不可。真不知道你那裡召她喜歡了。”

李泰還真沒辦法回答這個問題,不過還好,這個時候,一個宮女走進大殿,屈膝行禮之後問道:“陛下,娘娘,晚膳已經做好了。”

隨著李世民的點頭,一群宮女內侍不斷的提著食盒穿梭於正殿之中。片刻之後,各種色香味俱全的飯菜擺放在眾人麵前。

李泰是抱著小兕子吃過這席“接風宴”,乖巧的小兕子沒有為李泰填任何麻煩,酒足飯飽之後,小兕子在李泰的懷中睡去,即便是在熟睡中,小兕子還不忘用胳膊圈著李泰的脖頸。生怕李泰就此離開。

喝完飯後的香茶,安頓好熟睡的小兕子,李世民低咳了一聲:“時間不早了,都回去休息吧。”

李世民這話是對著麗質、豫章和李治說的,但李泰心道:“離別之情訴說完了,該說正事了。”

麗質帶著弟弟妹妹對李世民行禮之後,退步離開,臨走前這三個弟弟妹妹深深的看了李泰一眼,提醒著他要小心。

李泰微微的點點頭,回給他們一個放心的眼神。

此時已經到了掌燈時刻,宮女點燃一盞盞紅燭,小心的罩上大紅色細紗的燈罩。跳動的燭光驅散了大殿的陰沉,卻帶來一絲看不透的朦朧。

“說說吧,河南道具體是怎麼回事,竟然能夠惹得你這個心善之人大開殺戒。”

李世民的話音低沉,神色凝重,即便李泰觀察的再仔細,也無法再李世民臉上看出他的心思。

李泰單手握拳,放在鼻尖之上,感受著鼻翼透漏出來的暖氣,閉著眼睛沉思片刻。朗聲答道:“父皇,非是孩兒心狠,而是他們卻有取死之道。”

“那就說說,他們為何有取死之道?”

李世民在趙誌澤的奏章中已經清楚的瞭解了永嘉縣二十七顆人頭的始末,現在詢問李泰,一方麵是想核實情況,另外也有著讓李泰為自己辯解的意味。

李泰平靜的聲音在大殿內響起,從一個孤女的鳴冤開始,到李泰決定為其做主。從小山家已經傾倒的茅草房,到永嘉縣正堂上的血汙。從永嘉縣百姓的悲苦,到城外小丘上飛舞的血虹。從雷皓的哀鳴,到一份份實打實的供狀。李泰將關係到永嘉縣的一切都原原本本一五一十的描述了一遍。

沒有添油加醋,也沒有刪改隱瞞,描述的全是詳情。雖然因為長孫皇后的存在,李泰故意的將小山姐姐的慘狀一筆帶過,但永嘉縣正堂上發生的悲劇還是在他口中清晰傳到眾人的耳中。

沒等李世民表態,李承乾聽的怒憤填膺。

此時的太子還不是那個暴虐張狂的李承乾,心中也沒有那些疏狂。這幕人間慘劇聽到他的耳中,不由的憤恨的說道:“該死,殺得好!”

前一句“該死”是李承乾給永嘉縣眾人的評價,後一句“殺得好”,是對李泰的讚賞。

李泰卻不稀罕太子的讚賞,而是將目光投向李世民,等待著他的言語。

李世民側著頭,將李泰的話語和趙誌澤的奏章上的內容一一核對,李泰的描述和奏章上的細節都完全相同,將心中最後一點疑慮打消,李世民緩緩的點點頭:“青雀,一時激憤。其情可免,但仍然不合乎規矩。不管如何這些人還是朝廷官員,按理應該報與朝廷處置,下次不得莽撞了。”

李世民輕描淡寫的一句,就算是將永嘉縣的事情平息了。這也是李泰意料之中的,因為無論是誰聽說這樣的慘劇,難免心中都要生氣一點惻隱之心。何況在永嘉縣正堂之上還發生那樣的齷齪之事,無論是從人性,還是從朝廷顏麵來講,這都是李世民根本不能容忍的。

“孩兒記下了。下次一定不會魯莽行事。”

李泰對李世民道謝的同時,還不望替自己解釋一句:“父皇,那個時候也是孩兒心中一時激憤,是在看不得那些騎在百姓頭上作威作福,拿百姓當做奴隸的官員,才一時糊塗,忘記了朝廷的規矩。”

“老四,殺就殺了,這些失去了人性之人,本來就該殺,你也就別多想了,換做是我,也一樣先砍了再說。”

太子李承乾的話為李泰做了完美的註腳,卻換來李世民責怪的一眼。

瞪過李承乾之後。李世民說道“這事也不怪你,你年紀輕,又是第一次辦事,難免有疏漏之處,這事就到此為止吧。”

“謝謝父皇!”

李世民擺擺手,示意李泰不必囉嗦:“青雀,有人回報,說是你私開含嘉倉,又是怎麼回事?”

聽到李世民的問話,李泰心道:“重頭戲來了,這得好好的解釋清楚。”

李泰揉捏幾下鼻尖。在心裡組織好語言,才緩緩的說道:“回稟父皇,孩兒是下令打開了含嘉倉不假,但那是事出有因的。”

“怎麼個事出有因,你慢慢說來。”

李泰一整衣襟,直視著李世民緩緩說道:“父皇,孩兒在河南道所見最多的事情不是災民如何,而是官府缺糧。河南道的各個州府縣衙的糧倉不能說是十不存一,平均下來也不過是存糧半數。”

“不可否認,有的糧倉是被大水衝垮,但更多的卻是官員的不作為,或者是官糧私賣了。在這種情況下,填飽災民的肚子就成了首要問題,加上杜侍郎‘以工代賑’的辦法,這糧食缺口就太大了。”

“孩兒也想過等朝廷調集糧草,又怕時間過長,引發民變,所以在無奈之下,為了緩和災民的情緒,不得已隻好下令打開含嘉倉,用那裡的官糧賑濟災民。”杜侍郎曾經阻止過,但孩兒最後還是決定一意孤行,所以,父皇但有責罰,孩兒願意一力承擔,絕無怨言。”

聽到李泰將私開含嘉倉的事情攬在自己身上,太子李承乾有些著急,急忙對李世民行禮:“父皇,四弟下令含嘉倉放糧,也是為了災民無奈之舉,相對於安撫好災民的大事,這樣的小錯也就無關緊要了,還望父皇明鑑。”

李承乾的求情讓李世民將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冷哼一聲:“按你這麼說來,青雀不僅無錯,反倒有功了?”

雖然李世民的語氣雖冷,但李承乾在他麵色上看不到生氣或者冷淡的神色。也就大著膽子說道:“父皇,兒臣的確是這麼認為的,四弟應該是有功而無過。”

“有功無功不是你說了算的。”

李世民扔給太子一句模淩兩可的話,回過頭來,直直的盯著李泰。

此時李泰的嘴角掛著一絲微笑,毫不相讓的和李世民對視著。

李世民眼中的李泰站的筆直,有些憔悴的麵色中透漏著自信,參雜著血絲的雙眸堅毅而誠懇。想著剛剛李泰的侃侃而談,如今又是一副敢於承擔的神色,李世民在心裡感慨萬分。

他沒想到,不知不覺中,那個有些“胡鬧”的孩子,在他麵前忽然間就有了一副大人的樣子。這份不惜己身的擔當,讓李世民心中又是欣慰,又是擔憂。

欣慰的是,孩子長大了,作為父親,忽然間有種吾家有子初長成的感受。擔憂的是,害怕這份不惜己身的擔當,在將來為李泰惹出麻煩。

一時間,兩種情緒在李世民心中拉鋸,作為欣喜,本應誇獎李泰幾句。作為擔憂,又應該訓斥李泰幾句。但李世民實在不好開口,李泰不是臣子,而是兒子。若是臣子,還可以打一巴掌給個甜棗。但麵對兒子,看著李泰身心憔悴的神色中透漏出萬事擔當的凜然,還真讓李世民這一巴掌下不去。

兩種情緒的拉鋸到最後,李世民也無法做決定,隻能是擺擺手:“這是就先放放吧,聽聽朝臣怎麼說。”

“先放放?”這個時候的先放放,恐怕就是不了了之的帶名詞了。李泰沒打算將這件事當做功勞,隻是不是過錯就好。聽到李世民的“先放放”,心中還是比較滿意的。

太子李承乾卻為李泰感覺不平,剛想說話,被李泰用眼神製止。李泰不知道李世民心理想的是什麼,可是不敢讓李承乾在節外生枝。

見到李世民不在說話,代表這這件事告一段落,李泰上前一步,從懷中拿出鄭瑞翰的辭呈,小心的遞給李世民。

“父皇,這是河南府刺史鄭瑞翰的辭呈,他認為是自己的縱容才讓廖成祥以身犯法,愧疚之下,無顏再擔當河南府刺史的官位,所以托孩兒將辭呈送來。河南府的一幹政務,他也交給長史處理。目前應該是回家思過去了。”

李世民在趙誌澤的奏章中已經知道了鄭瑞翰離職的消息,太子李承乾卻是第一次聽說,疑惑中帶有驚恐。他心中擔心李泰將他寫信求情的事情說出來。

李世民接過鄭瑞翰的辭呈,看都沒看,順手扔在一邊,似笑非笑的說道:“青雀,我正想問你呢,鄭瑞翰是怎麼回事?好好的刺史怎麼說不幹就不幹了。”

李泰在李世民的神色中感覺有點不正常,考慮了一下之後,還是盡力的為太子掩蓋。

“回父皇,永嘉縣縣令廖成祥是鄭刺史一個小妾的父親,有這層裙帶關係,鄭刺史難免對廖成祥疏於監管。而廖成祥更是因為有鄭刺史的存在,才敢於冒天下之大不韙。鄭刺史也是對於這點感到內疚,所以無顏麵對父皇,也就有了這封辭呈。”

李泰的解釋並不能讓李世民滿意,半眯著眼睛盯著李泰,半響之後,才緩緩的說道:“青雀,事情是這樣的嗎?”

李泰回望著李世民,心裡卻琢磨開了。聽李世民的意思,似乎不太相信他的解釋,但無論如何,也不能將太子李承乾說出來。太子的埋怨事小,因為此事,讓李世民對太子心生不滿卻是事大。

琢磨了一下,李泰才緩緩開口:“父皇,根據孩兒所知,鄭刺史確實是為此才辭官的。”

“青雀,你在想想,就沒有別的原因了?”

“沒有!”

李泰斷然的回答讓李世民話音一轉:“那你說說河南道,包括河南府整體缺糧是怎麼回事?”

李泰先是一愣,隨即笑著說道:“父皇,你不是想說,鄭刺史是因為州府的糧倉裡缺糧才辭呈的吧?”

“父皇,這根本就是兩回事,整個河南道就沒有不缺糧的州縣。若是要以此論罪,那麼父皇你就準備將整個河南道的官員全換一批吧。孩兒和杜侍郎在河南道時已經說過了,如果各地官員將虧空補上,不能說是不追究,但也會從輕發落。”

“孩兒知道,這麼做有些過分,不過也是沒辦法的事情,若是大張旗鼓的整治官員,那麼就沒有人用心賑災了,孩兒和杜侍郎考慮到目前來看,賑災才是重中之重,也就對那些官員罪責高高的舉起,輕輕的放下。當然,最後如何決斷還是父皇發話才是,我們所行的不過是權宜之計。”

李世民點點頭,說道:“這我知道,若是懲處了他們,沒有這些官員的用心辦事,這賑濟災民也就是一句空話了。不過,青雀,我不明白的是,你能砍了永嘉縣令的人頭,為什麼放過了這個鄭刺史,該不會是因為有鄭家在,你投鼠忌器吧。或者,鄭家對你許了什麼好處?”

聽到李世民將話攤開了說,李泰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了起來,李泰的笑聲讓李世民有些不愉,厲聲說道:“笑什麼?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難道你是在嘲笑我嗎?”

長孫皇后在一邊瞪了李泰一眼,小聲的勸慰著李世民:“陛下,你別發怒,聽青雀怎麼說。”然後白了李泰一眼,埋怨的說道:“別笑了,和你父皇好好說話。”

李泰止住了笑聲,無奈的嘆息一聲:“父皇,你想錯了。放過鄭瑞翰不是因為他姓鄭。鄭家不鄭家的,孩兒還真沒看在眼裡。若是說好處嗎?孩兒還真收到了,不過不是鄭家,而是鄭瑞翰個人的好處。鄭刺史送給孩兒連個奇珍。”

“但孩兒要先說明,這個好處不是放過鄭瑞翰的代價,而是孩兒順水推舟拿的。不拿好處,這個鄭刺史就根本不會安心。”

“放過鄭刺史因為他罪不至死。誠然,這私賣官糧中也有他的一份,不過在孩兒離開河南之間,他已經將這份虧空補上了。依照孩兒和杜侍郎的權宜之計,他這也不算是大的過錯。除此之外,他也就是個對廖成祥失察之罪,引咎辭職也算是對他懲罰了。”

李泰的話讓李世民臉色有些好轉,見此情形,李泰又說道:“父皇,還有一點,孩兒認為必須解釋一下。砍了永嘉縣二十七顆人頭,不是因為他們私賣官糧,而是因為小山她姐姐的案件,加上往日裡他們胡作非為的過往,所以孩兒才拿他們立威開刀。詳細的供狀,孩兒也帶回來,一會送給父皇觀看。”

“永嘉縣眾人的供狀我就不看了。”李世民聽完李泰的解釋,麵色算是轉晴,擺手說道:“那些東西送到吏部歸檔好了。既然你不是因為忌諱鄭家就沒什麼了。”

李泰這個時候明白了李世民的想法,李世民是怕李泰勾結鄭家,才放過鄭瑞翰,如今李泰解釋清楚了,李世民自然也不會無故的發怒。至於李泰自己說的鄭瑞翰送他的奇珍,李世民根本就沒在意。

明確了李世民的心思,李泰笑道:“父皇,還是那句話,鄭家或許在別人眼中算是士族豪門,但孩兒還真沒拿他們當一回事。父皇別忘了,當初‘文記’的老闆也是鄭家人,孩兒還就收拾他了,也沒看鄭家人怎麼樣了。”

“別說你以往的糊塗事,說起來我就來氣。”

李世民嘴裡雖然訓斥著李泰,但麵色卻沒有任何不愉的樣子。見此情景,李泰越發的肯定了,李世民動手打壓士族門閥的日子不遠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9-6-21 16:25
第二百二十三章 驚聞
越王府因為李泰的回歸。而多了幾分喜慶的氛圍。李泰在河南道的作為也傳到了京城個人的耳中,一些投機之人意圖攀附上李泰這棵大樹,拐彎抹角的以各種理由拜會李泰。

李泰不會見這些無關輕重的人士,但也不想得罪這些小人,越王府的總管文昊就成了最忙碌的人,這種情況持續了半月有餘,李泰一概不見,才讓這些人漸漸的消退。文昊也算是鬆了一口氣。

隨著氣溫的日漸寒冷,李泰心中對河南道的災民多了幾分擔心。雖然朝廷關於河南道賑災的抵報上麵全是清一色的好消息,但見到過災民真實情況的李泰,對這花團錦簇之下的讚美,卻產生了懷疑。

杜正倫和李泰之間有過幾封信的往來,卻是決口不提河南道災民的情況。

關於李泰在河南道的功過,朝廷上爭執不停,一直都沒說出個子午卯酉,最後還是李世民拍板定案,以功抵過,過略大於功,罰李泰閉門思過。不過這個閉門思過的時間卻是沒有定論。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這不過是由於李泰風頭過盛,李世民是在變相的保護他而已。李泰對此。心中也如明鏡一般,除了老老實實的躲在越王府之外,就是去皇宮對長孫皇后和李世民請安,很少四處走動。

很少四處走動,不代表完全躲在越王府中。從洛陽回來,有幾個地方是必須去的。探視一下嫣兒家裡的近況,將從洛陽帶來的禮物親自送去,讓外界認識一下他對喬家的重視,這是很必要的。

探視一下老師,房玄齡,順便討要一個應付的主意,也同樣是必須的。剩下需要李泰親自麵見的也不過是太子而已了。就連略有幾分交情的盧國公程知節,李泰也不過是送上禮物,沒有親自拜見。

太子當然是連番感謝他的維護之情,盧國公程知節卻是派人帶來了幾句埋怨和牢騷。李泰在心裡對程知節的裝瘋賣傻微微一笑,卻不在意。

一圈正常的人情往來過後,李泰打著閉門思過的名義,在越王府中悠閒度日。

半月有餘的時間也足以讓群臣的爭論冷靜下來。除了那些別有用心之人,剩下的群臣知道河南道的真實情況,也不免在內心說上一句“越王還是能做事的。”

此刻,消失在眾人視線中的李泰,正在墨蘭的“監督”下,在書房一筆一劃的臨摹著書聖王羲之的楷書。偶爾眼神落在書房擺放在百寶閣的虯龍珊瑚樹上,臉上lou出一抹滿意的微笑。

從鄭瑞翰手中得到兩件奇珍,李泰本意是全送給李世民,免得將來被別人當做把柄。將兩件奇珍交給李世民之後,李世民對虯龍珊瑚樹的興趣不大。卻是喜歡那一對玉馬。

結果虯龍珊瑚樹經由李世民手中轉了一圈之後,又賞賜給了李泰。不過這次李泰不必擔心將來的麻煩,經由李世民賞賜之後,此物已經記錄在冊,也就沒有人敢說什麼了。平白得了一件奇珍,讓李泰心情高興了很多天。

李泰練字過程中的走神,讓墨蘭不滿的撅起了小嘴,不滿的瞪了李泰一眼。

李泰卻對此視而不見,眼神向著窗外望去。

蕙蘭輕輕一笑,接過李泰手中的紫竹狼毫筆,放在筆山之上,笑著說道:“殿下別看了,長樂公主她們還要晚些時間才能來了,您也寫了好長時間,先歇歇吧。”

李泰順水推舟的接過小山遞上來的香茶,拍拍小山的雙丫髻,穩穩的坐在書案一旁的月牙凳上。

小山跟著李泰來到了越王府,開始的時候對著富麗堂皇的越王府,還是一副怯生生的樣子,整天不是跟在蕙蘭姐妹身邊,就是和馮鈺聊天。隨著日子的一天天過去。漸漸熟悉了越王府的生活,加上李泰身邊人都知曉了小山悲慘的遭遇,有些人是發自心底的憐惜,有些人是怯於李泰對小山的寵愛,不管怎麼說,卻是沒人敢招惹小山,因此適應了越王府生活的小山,漸漸的臉上也lou出了她這個年齡該有的天真笑容。

也許是心情愉快的關係,也許是越王府的飲食調養,小山蠟黃的小臉漸漸的紅潤了起來。原本就和麗質小時候相像的麵容,也越發的酷似起來,惹得最近經常來到越王府的麗質也連聲稱奇。

李泰不斷的向窗外張望,就是因為最近的日子,長孫皇后怕李泰一個人在越王呆的心煩,天天的打發麗質、李治等人來探望他。

就在李泰再次想窗外探望時,一個熟悉的身影疾步向著書房跑來。人還沒到跟前,聲音先到了。

“殿下,殿下,小人回來了!”

“是文宣!”墨蘭聽到這個聲音,驚喜的喊著文宣的名字,快步的打開房門。

文宣跑進書房,沒等李泰詢問,上前普通跪倒在李泰身前:“殿下,小人回來了。”

“快起來!”李泰沒等文宣叩頭,上前一把拉起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瘦了,不過人卻精神了很多。”

文宣的目光掃過蕙蘭姐妹,最終落在李泰臉上,眼圈微紅。聲音中帶有一絲哽咽:“殿下,小人想死大家了。”

“沒出息,這才分開幾天了。”李泰笑罵了一句,欣喜之餘也有些難受,一指對麵的月牙凳:“坐下說話。”

李泰再次打量了文宣一番,藏青色的細絨對襟大袖衫上佈滿了褶皺,衣襟下襬上還沾著點點泥汙。用烏木簪盤好的發髻有些散亂,襯托著略微帶些蠟黃的臉色,顯得整個人有些憔悴。微紅的眼眶中黑亮的雙眸少了一些往日的稚嫩,卻多了點點的精明。鼻翼的**能看出文宣心中的激動。

李泰將案几上的香茶推到文宣麵前:“喝口茶,慢慢說。你這是剛剛回來?”

文宣確實感到有些口渴,一口氣將香茶飲盡,掏出一方潔白的絲帕,輕輕的抹了一下嘴角的水漬,笑著回道:“殿下說的對,小人剛剛回來,還沒來得及梳洗,就來見殿下了。”

李泰抬頭看看窗外的陽光,問道:“現在也就是巳時末刻吧,怎麼趕這個時間進城了?”

文宣咧嘴一笑:“殿下,小人急於回來,昨晚連夜趕路,可不正好是這個時候到嗎?”

“胡鬧。”李泰半是責怪。半是心疼的瞪了文宣一眼:“既然回來了,也不差這一時半刻,夜裡風寒lou重,萬一病了,豈不是要受苦?”

“沒事,小人年輕,火力旺,不礙事的。”文宣解釋了一句,笑著說道:“這不是想早點見到殿下和眾位姐姐嗎?”

“你的心思我明白,但還是要注意自己的身體。”李泰囑咐了一句,又說道:“行了。這人你也見到了,快去梳洗一下,吃點東西,好好休息,有什麼話以後在說。”

李泰是心疼文宣,這個時代的夜路不是那麼好走的,雖然說是官道相對平坦,但坐在馬背上,一路疾奔下來,一般的人也吃不消的。

“多謝殿下。”文宣揉了揉眼睛,不在乎的笑道:“殿下,小人知道你心裡擔心,還是先和您說說河南道情況吧,不然,小人這一覺睡過去,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起來。”

“那也好,就簡單的說說吧,長話短說。”

“是,殿下。”文宣呵呵一笑,將李泰離開河南道之後的情況說了一遍。

那些借給杜正倫打探消息,督查糧倉的侍衛在李泰離開之後,陸陸續續的回到了洛陽,跟著文宣舍粥放糧之後,今天也已經跟著文宣回來了。現在正由洪平接待著。

文宣在洛陽並沒有一門心思的舍粥放糧,而是不斷的注意著災民的情況。含嘉倉守官在李泰離開之後,就停止了放糧,這是李泰知道的。不過李泰不知道的是,由於李泰的提醒,杜正倫從含嘉倉中運出來的糧食為數不少,堅持到了朝廷大舉調撥糧草。

有足夠的糧食作為前提,杜正倫的“以工代賑”也順利的進行了下去。雖然說在進行的過程中出現過一些問題,不過以杜正倫的老練,也都盡力的彌補過來。這些無傷大雅的小錯,卻耽誤不了杜正倫的功勞,當然這份功勞中也少不了李泰的一份。

說到災民,嚴冬馬上就要來臨,根據杜正倫的算計。雖然傷亡是免不了的,但大多數災民都能衣食無缺的度過這個冬季。至於明春的開荒耕種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總體來說,災民的日子還算過得去,不會因為天災之後大批的死傷。

聽到這個消息,李泰總算是在心中鬆了一口氣。

文宣口中說到河南道的官員,那些私賣官糧的官員,由於李泰和杜正倫的有言在先,朝廷也默許的他們的處置,那些補上了虧空的官員,還是穩穩的坐在官位上,朝廷對他們的處罰不過是在戶部文檔中記上一筆,並且三年不許陞遷,這種處罰相對於他們的罪責已經是輕的不能再輕了。

這些官員努力的在賑災過程中將功補過,心中也不忘念李泰一聲好,誰都知道這是李世民看在李泰的麵子上才不予追究。到不是李世民不敢下狠手,而是為了照顧李泰的威望。

少數沒有補上虧空的官員,朝廷上也沒有痛下殺手,大多數是免職,少數的幾個人因為虧空太多,罪責過深,才不過是流放而已,還是給他們流下一條小命。

至於最先離職的鄭瑞翰,在李泰離開洛陽的當天,他也收拾細軟,悄聲的回滎陽老家去了。文宣還代表李泰去送了他一程。

文宣說道鄭瑞翰,目光落在了百寶閣上的虯龍珊瑚樹上,撇撇嘴:“殿下,您就不該這樣輕鬆的放過鄭瑞翰,您是不知道啊,他家裡的好東西可不止這幾件。”

李泰笑罵道:“看來你還是不累,竟然就閒心琢磨這些。”

文宣眼睛一亮,指著虯龍珊瑚樹說道:“殿下,那天小人去為鄭瑞翰送行,他家的馬車不小心斷軸了。有一個小箱子從車上滾了下來,小人在摔碎的箱子看到一個青銅小鼎,雖然看的不是很仔細,但小人也能肯定,那個小鼎比這破珊瑚樹要好得多。”

文宣說那個小鼎比較好,這個李泰相信。文宣在皇宮多年,各種奇珍也見了不少,好壞還是能分辨出來的。

但李泰對文宣的話卻不是很在意,滎陽鄭家的先祖可以追溯到春秋時期周宣王分封的鄭國。從周朝開始,曆經春秋、戰國、秦、漢、三國、兩晉、隋朝,直到大唐盛世一千四百多年的曆史。雖然說這種來曆有肯定能有些牽強附會,不過曆史悠久卻是不容懷疑的。

這種世家大族,家裡麵有幾件傳世珍寶,也是正常的。別說鄭瑞翰手中有件極品青銅鼎,就是弄出來一個玉璽,李泰都不奇怪。

李泰擺擺手,笑著說道:“你啊,別胡亂猜想了。別人送東西,是一分情誼。又沒有說一定要將最好的送來。你這種想法可要不得。行了,別囉嗦了,趕緊去休息吧。”

李泰攆走了文宣,目光又落在虯龍珊瑚樹上,雖然他不知道文宣口中的青銅小鼎是什麼樣子的,不過他對眼前的虯龍珊瑚樹還是比較滿意的。

聽文宣匯報完,也快到了午飯時間。李泰剛琢磨中午吃點什麼,就聽到門外小九李治的聲音傳來。

“四哥,我們來吃飯來了,一定弄點宮裡麵沒有的東西啊。”

李泰哈哈一笑,起身向窗外看去,口中喊著:“又來蹭飯,下次你們吃完午飯再來。”

“四哥小氣,連頓飽飯都舍不得。”李治嚷嚷著開著玩笑,嘻嘻哈哈的走進書房。

眾人眼中的九皇子李治一貫是乖巧謹慎的,甚至還有些懦弱,也就是在李泰麵前,他才能放心的開懷大笑,顯lou出孩童的朝氣。李泰心中對李治有些愧疚,故意的親近縱容他。

這半月以來,麗質幾乎天天帶著小九李治和豫章來李泰的府上嬉鬧,習慣了以後也就少了些禮節。麗質和李治兩人對著李泰呵呵一笑,自顧的坐在酸枝木雕花月牙凳上,隻有豫章嫋嫋婷婷的走到李泰麵前,眼神中透著親切,屈膝行了一禮。

“豫章見過四哥。”

李泰伸手將她扶起,笑道:“來四哥這裡沒那麼些規矩,跟麗質學學,舒服就好,別一見麵就行禮。”

豫章微笑著順著李泰的力道起身,也不多言,親切中帶著愉悅的看著李泰。

李泰輕輕拍撥弄一下她的發髻:“快坐,中午想吃什麼,四哥吩咐廚房給你準備。”

李泰一直對這個幼年喪母的同父異母的妹妹比別人多了一些憐惜,從幫她推去唐儉為他兒子的求婚之後,言語中就不由的帶著點點的溺寵。

“四哥偏心!”李治在一旁擠眉弄眼的嚷嚷著:“剛剛我說讓四哥弄好吃,四哥說我是蹭飯,到豫章這裡,你就上趕著問,四哥也太偏心了。”

“你懂什麼?”李泰對李治翻個白眼,笑道:“豫章是女孩,你是男孩。女孩就要嬌養著,男孩就要吃點苦頭。”

李治大奇,追問道:“四哥,這種說法還是第一次聽說,這是何道理。”

“道理很簡單。”李泰笑著為他解釋:“這個男孩子,將來要成家立業,支撐門戶的。少年時候多吃點苦,能養成堅毅的心性。也就是說男孩窮養以厲其誌,長大後才能撐起一個家,才能明白富貴窮逆不過世間幻想,富無可榮,貧非可恥,富不驕,貧不卑,巍巍然一大丈夫。”

“女孩嬌養,讓她無憂無慮的生活,才能從容恬淡,優雅嫻靜,才能擁有赤子之心,擁有最無邪的快樂。”

李治眨眨眼睛,思考一下,說道:“四哥說的話好像有點道理,對女孩嬌養小弟不反對,不過四哥似乎不屬於‘苦養’的範圍吧,父皇母后可是把什麼好東西都給您了。”

李泰微微一笑,沒有反駁。坐在一邊聽著這兩個兄弟之間打嘴仗的麗質不願意了,瞪了李治一眼,說道:“你才多大點,知道什麼。要說咱們兄弟姐妹之間最苦的就是四哥了。我還記得四哥躺在**,不能起身的樣子。”

想到李泰兒時躺在**,痛苦的樣子,麗質幽幽的說道:“稚奴,你是不知道,四哥小時候別說是像你一樣四處亂跑了,就是說句話都沒有力氣,整天的昏睡不起。那個時候我還不懂事,總磨著四哥玩耍,四哥卻是忍著痛苦什麼都不說。經常能看到四哥疼的滿頭大汗,現在想起來,四哥才是真正吃過苦的人。”

李泰見書房內的氣氛有些苦悶,笑著說道:“別聽麗質胡說,沒有她說的那樣厲害,不過是整天睡覺罷了,所謂的病痛,都在睡覺中度過了。”

李治半信半疑的看著李泰,豫章在一邊低語:“四哥說的輕巧,是不是痛苦難熬,隻有四哥自己清楚,別人再如何說,也代替不了四哥的痛苦。”

豫章的話最為旁證,也讓李泰想起了那番不堪忍受的童年,心頭嘆息一聲,拍拍豫章的頭髻,笑道:“我們豫章又開始多愁善感,悲春傷秋了。”

“才不是呢?”

李泰對豫章的嬌嗔一笑而過,一撩衣襟坐在一邊,笑道:“好了,不說那些事了。你們說說,宮裡又有什麼新鮮事了?”

李泰的問詢讓麗質如花般嫣然一笑:“四哥大喜啊,母后正為你選妃呢!”

“什麼?選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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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婚事
正午的陽光透過半開的窗欞鋪灑在望仙殿內暗青色的方磚上。散射開來的陽光映襯著暗紅色的牆圍。透過從房頂垂下來豔紅色的薄紗,照在李恪那白淨的膚色上,驚訝的表情中帶著點點紅潤。

分不清這份紅潤是陽光的反射,還是他心中的羞澀,但為他平添一種玉樹臨風的氣度。

半kao在床頭的楊妃也籠罩在這喜慶的陽光中,淺粉色的細綾對襟大袖長衫,被這抹喜慶的陽光侵潤著,顯得有些發紅。衣襟上的飛鳳一副展翅欲飛的樣子。

低頭為她捶腿的宮女,不時的轉動著眼睛,餘光偷偷掃過站立床前的李恪。一抹紅暈飛上臉頰,翠綠色的宮衣映襯著臉頰上的紅潤,一個懷春少女的情懷顯lou無疑。

“父皇正在為我們選妃?”

看著楊妃含笑的點頭,李恪一撩亮紫色右衽交領長衫的下襬,上前一步,坐在楊妃的床邊:“母妃,您知道父皇挑選的都是哪家的女孩嗎?”

楊妃塗著豔紅色荳蔻的白皙玉手從淺粉色的大袖中優雅的探出來,衝著床尾的宮女輕輕揮動一下:“你先退下吧。”

宮女盈盈的屈膝一禮,挪動著小碎步低頭退出望仙殿,臨走時還不忘偷偷的撇上一眼李恪。

大袖輕甩,楊妃坐直了身子,探手為李恪整理一下並不淩亂的衣襟。上下打量著麵前的兒子,一聲幽幽的嘆息:“我兒長大了!”

“母妃!”楊妃親暱的嘆息,讓李恪有些不自然,直視著生母的那雙帶笑的桃花眼:“母妃,您還沒說這王妃的人選都是誰呢?”

楊妃微微一笑,兩個淺淺的酒窩清晰的出現在嘴角:“恪兒別急,你的王妃人選是母妃挑的,是右衛副率慈汾二州刺史楊譽的女兒楊婷,母妃也是見過她的,稱得上是花容月貌,端莊賢惠。恪兒日後會喜歡的。”

“楊譽的女兒啊!”李恪口中低聲念這這個名字,心中卻琢磨開來。

楊譽不過是一個刺史而已,算不上達官顯貴,但楊譽的家族卻不平凡。是隋朝皇族,和楊妃同為楊氏族人。隋朝的直閣將軍五洲刺史邢國公楊士貴,就是這個楊譽的父親。

楊士貴這支不算顯赫,但楊家其他的人卻是位高權重。隋末的大將軍觀王楊雄、右武衛大將軍左光祿大夫楊達,這兩位是楊士貴的親兄弟。

當然,這個楊達就是未來的武則天的外公,這點是李恪不知道的。

雖然楊士貴、楊達、楊雄三兄弟是隋朝重臣,到了貞觀時期都已經紛紛作古,不過目前朝廷上楊家的勢力任然不可小視。鄲州刺史楊續、洛州都督楊恭仁、桂陽公主的駙馬安德郡公楊師道,這三人都是楊雄的兒子,也就是楊譽的叔伯兄弟。

更別說現在的荊州都督,未來的女皇父親武士彠,也是這個楊譽的妹夫,所以說楊家在李世民的朝堂上。勢力是十分龐大的。由此可見,楊妃為李恪選擇的蜀王妃,是經過深思熟慮,苦心挑選的。

心存功利的李恪幾乎是眨眼間就將楊妃的深意想明白個七七八八,就憑藉這這些楊家人的勢力,隻要李恪不犯大錯,保證他的平安還是可以的。

當然這也是楊妃和李恪的一廂情願,事情的結局卻不是想他們想的這麼簡單。曆史上李恪的蜀王妃早逝,楊家對他的幫助不是很大。或許沒有這些勢力的幫助,李恪到可能平安一生,這些都是後話了。

李恪雖然沒有見過楊譽的女兒相貌如何,不過這份勢力卻是他現在需要,也就默許著同意了這個蜀王妃的人選。

“母妃,剛剛我注意到您說的是,父皇幫我們選妃?”

“是啊。”楊妃為李恪這份心思細膩點點頭,微笑著說道:“你們兄弟都已經長大了,你父皇當然不僅僅是為你自己選妃了。太子和越王也到了該大婚的年齡了。”

“那他們的王妃人選定下來了沒有?”

“就知道你要問的。”楊妃微微擰身kao在金絲楠雕鳳隱幾上,說道:“太子妃和越王妃的人選,母妃打聽過了。分別是秘書丞蘇亶的長女,和將作監大匠閻立德的長女。母妃沒見過她們,不知道他們才貌如何。不過家世是一定不如楊譽的女兒的。”

聽著楊妃這樣一說,李恪一抹發自心底的微笑浮現在臉上。一貫處於李承乾和李泰下風的他,終於有一件事能比過他的兄弟了。

楊妃為李恪選出來的王妃真是煞費苦心了。此時的大唐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皇子王妃的家族不能是高官顯貴,以防將來外戚掌權。在這樣的情況下,王妃的父親多為刺史一類的品階不高的人選。

因此楊妃不得不將主意打到李恪未來王妃背後的家族身上,才千挑萬選的將李恪王妃的人選落定在楊譽女兒身上。

楊譽的品級不高,但他的叔伯兄弟卻都是握有實權之人,在以後難免要照顧李恪一二。可憐天下父母心,楊妃為了李恪卻是沒少動心思。

同樣的話題也在越王府梧桐苑談論著。聽到三位王妃的人選,出乎麗質的意料,李泰聽到三人的名字,沒有高興,反而緊皺著眉頭。

麗質心中疑惑,小聲的問道:“四哥,你考慮什麼呢?莫非你不想娶閻婉姐姐?”

麗質的年齡和閻婉、蘇曼相仿,平日偶爾也在一起嬉戲玩耍,她們之間也算是相熟,故而才有此問。

李泰現在琢磨的不是他越王妃的人選問題,而是想著蘇曼、閻婉和楊婷之間的區別。

蘇曼的父親蘇亶和閻婉的父親閻立德,雖然是朝廷重臣,不過家世中卻不是十分顯赫。是書香門第卻不是權貴之家,所以對太子和李泰的幫助不大。

而楊婷卻不一樣,父族的權勢滔天,對李恪的助力卻是極大的。

李泰不在乎妻族對自己的幫助,卻在意李恪是否會因為這份助力,而讓他的野心膨脹起來。一旦這份野心超過限度,那麼後果……。

李泰不敢想像這份後果,眉頭皺的越來越緊。麗質不清楚李泰的心思。還以為李泰對閻婉將要做王妃感覺不滿,所以才皺眉苦臉的樣子。

“四哥!”麗質湊到李泰身邊,膩聲勸道:“四哥,您和閻婉姐姐的事情是父皇和母后定下來的,總不好反對啊。再說了,閻婉姐姐長的漂亮,人又賢惠,做你的王妃也很合適啊。”

李泰不能對他們說出自己的擔心,也不想談論閻婉,隻好將話題轉到蘇曼身上。

李泰對這個蘇曼隻是聽聞其人,卻沒見過真人。在麗質的訴說中,仍然能感覺到是一個賢良淑德、秀外慧中的女子。能過得了李世民和長孫皇后那關,當然不會是一個平凡的女子。

太子妃的人選是要在將來作為後宮之主的,能讓李世民和長孫皇后看在眼裡,為將來母儀天下的女子,自然會有自己的一番風采。

聽著麗質對蘇曼的描述,李泰心中一笑,想起太子李承乾曾經為了蘇曼來和自己借紅參的事情,那幾株紅參到現在都未歸還。

蘇曼能夠做李承乾的太子妃,想來李承乾心中也是欣喜的,或者有這個秀外慧中的蘇曼在,太子將來會少走一些錯路。

蘇曼、楊婷、閻婉三位女子,是各有各的優點。如果隻能是在這三人之中挑選一個王妃的話。李泰心中還是傾向於閻婉的。

理由很簡單,不是為了其他,而是曆史中的那一縷牽絆,加上今生的幾次相遇,那個高挑的女子,給李泰留下一個很好的印象,有些聰慧,還有些狡黠。

對於越王妃的人選,李泰心知肚明,不是他能夠自己決定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李世民的一言以決讓李泰根本無法反抗。與其鬧翻了。最後無奈的認命,還不如從開始就快快樂樂的接受,或者還能夠騙來李世民和長孫皇后心中的一點內疚。

依憑著李世民和長孫皇后對李泰的寵愛,相信這個閻婉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何況李泰對閻婉還心存一點好感。接受這樣一個高挑、秀麗、聰慧的女子,也不是什麼難事。

想及閻婉在羃離之下的容顏,李泰神色也漸漸的從眉頭緊皺,到一臉會心的微笑。

見到李泰的神情放鬆下來,小九李治才眨眨眼睛,小聲的說道:“四哥,閻婉姐姐人很漂亮,性格也很好。不過若是你真的不想娶她,就……,就偷偷的和母后說,或者還有別的辦法呢。太子大哥和你的妃子人選現在也就是在父皇母后心中剛剛確定下來,還沒有下旨呢。你想娶別人也來得及。”

此時的李治讓李泰刮目相看,李泰沒想到一向在人前表現的懦弱的李治,會因為自己的婚事,敢於為自己出主意。這份主意裡麵還包含著反抗李世民和長孫皇后的旨意在內。

李泰驚詫的目光讓李治漸漸的地下了頭,又回到那副低頭怯懦的樣子。

嘆息一聲,李泰理解李治是因為自己才敢於將心中所想說出來,雖然隻是曇花一現的剛硬,卻讓李泰心中一陣欣慰與唏噓。

欣慰於李治逐漸的改變,唏噓於皇家親事的複雜。

“算了。”李泰的目光掃過麵前的弟弟妹妹,笑道:“不想那麼多了。別人怎麼樣我不清楚,但這個閻婉我還是見過幾次麵的,人還很好。相信父皇母后也不會找個品行不好的人給我當王妃,順其自然吧。”

看著弟弟妹妹,特別是麗質放下了擔心,李泰大手一揮,高聲笑道:“好了,別琢磨我的事情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沒什麼奇怪了。已經到了午飯時間,走,吃飯去了。”

李泰率先大步邁出了書房大門,招呼著麗質等人往餐廳行去。

背後聽見麗質的清啐:“四哥什麼話都敢說。不知羞!”

李泰頭也未回,朗聲說道:“怎麼,就行你準備嫁給長孫衝,就不讓四哥我娶妻了?”

“四哥!”麗質嬌羞的一聲輕嗔,蓮步輕移,追上了李泰,抓著李泰的胳膊,不依不饒的掐著李泰,嘴裡嬌羞的說著:“四哥,不許胡說八道,煩死了。”

麗質手上的力道不大,李泰也不在意的拖著自己的妹妹,口中大笑不停。

同樣惦記著李泰的婚事的還有立政殿的長孫皇后。

手中的象牙金絲食箸一翻,將一塊炙羊肉放在李世民手中的海獸葡萄紋白瓷碗裡,放下食箸。象牙食箸和案几上的白瓷食碟輕觸,發出細微的金石之聲。

李世民抬頭看向長孫皇后,笑道:“觀音婢,你擔心什麼呢?一直是心不在焉的樣子。”

長孫皇后懷中的小兕子,不在意李世民的詢問,亮閃閃的大眼睛盯著案几上的蛋花羹,肥嘟嘟的小手伸的筆直,小小的身子在長孫皇后的懷中一挺一挺的,嘴裡喃喃著:“娘……,吃……。”

長孫皇后愛憐的看了懷中小小人兒一眼,白瓷羹匙舀了一勺蛋花羹,溫柔的放在小兕子的嘴邊,等她的小嘴抿動之後,又用白紗絲帕輕輕的拭去小兕子嘴角的湯汁,才緩緩的回答李世民的問題。

“陛下,我在想這幾個孩子的婚事。楊婷是楊妃妹妹親自為恪兒選的王妃,想來是極為妥當的。蘇曼那個孩子和承乾也算是情投意合,也當是沒有波折。但是青雀的王妃人選……,雖然閻婉那個孩子也是極好的,但就怕不合青雀的心思啊。”

李世民將最後一口飯菜嚥下去,輕輕的放下食箸,笑道:“杞人憂天,這幾個孩子的婚事都是極好的,那來那麼多的波折。”

李世民接過長孫皇后遞來的絲帕,擦擦嘴角,看向一臉溫柔的長孫皇后,又說道:“何況你不是打發麗質他們和青雀去通風了嗎?是不是合青雀的心思,等她們回來,一問便知。”

長孫皇后嬌嗔的白了李世民一眼:“陛下,臣妾怎麼就杞人憂天了?這三個孩子年紀相仿,婚事一起決定也沒什麼。不過陛下不要忘記了,楊婷是楊妃妹妹為恪兒選的,家世是極為顯赫的。蘇亶之女蘇曼和承乾是情投意合。這兩個孩子都是合了他們的心思,但青雀卻是不同。閻婉家世上比不上楊家,感情上比不上蘇曼,可以說是我們硬生生的將他們兩人湊成一對。這青雀的想法,你我都還是不清楚呢。”

長孫皇后輕嘆了一聲,直視著李世民:“陛下,青雀性情如何你是清楚的,萬一因為不和他心思,鬧了起來,到時候頭痛的一定是陛下。先說清楚了,萬一有事,您別來找我為你們父子緩言。”

“不至於吧!”李世民不太確定的說道:“青雀這幾年一直是很本分的,也頗識大體。河南道的事情處理的也不錯,不會再和我鬧了吧。”

李泰這幾年的安分守己,讓李世民漸漸的忘記了李泰和他針鋒相對的事情,現在經由長孫皇后這麼一說,想到以往李泰的做事方式,李世民還真的不敢肯定李泰不會因為婚事和他鬧上一鬧。

李世民的躊躇讓長孫皇后心中感到好笑,低聲說道:“陛下,依照臣妾看來,這詔書還是暫時別發了,等確定青雀的心思在佈告天下可好?”

“觀音婢說的有些道理。”李世民輕輕點點頭,隨即又好像想到了什麼,急忙說道:“不過,有些話我不好說,你和他說的時候要注意。不想娶閻立德的女兒可以,但他王妃的人選已定要和他的身份相當。

觀音婢你可不能縱容青雀胡鬧,要是完全依照他的想法,估計這個王妃就會在他身邊的幾個侍女身上選出來一個。最大的可能就是那個嫣兒了。”

“陛下說什麼呢?臣妾就是那麼不知道輕重的人嗎?”

長孫皇后的嬌嗔換來李世民的呵呵一笑:“觀音婢當然不是了,不過事到青雀身上,你可就容易糊塗了。”

長孫皇后白了李世民一眼,沒有出聲,算是默認了他的看法。

半響之後,長孫皇后卻有幽幽的說道:“陛下,你提起嫣兒,臣妾突然間想到前些天有人和我提起過,好像嫣兒出宮之後一直沒嫁,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是不是和青雀之間有什麼約定也未可知。”

長孫皇后提到嫣兒,李世民腦海裡立刻想起掖庭宮前的飛雪,以及李泰幼小卻又堅持的眼神,片刻之後,李世民長嘆一聲。

“青雀自小就是個有主意的,不聽人勸的性子。這嫣兒嗎……,算了,隻要青雀不在他王妃的人選上過於苛刻,他不是還有孺人、媵人什麼的嗎,就隨他去吧。但這王妃人選事關皇家體麵,切切不能容他胡鬧。”

長孫皇后想了一下,覺得李世民的話也很有道理,緩緩的點點頭,卻還是有些不放心,說道:“陛下,萬一青雀真的不同意和閻婉的婚事,那怎麼辦?”

李世民略一琢磨,皺眉道:“不是閻立本的女兒也行,但必須是朝廷四品以上官員的親眷,這是不能改的。事關皇家的顏麵,不能容他胡鬧。”

“那好吧,明日我就召青雀進宮和他說個明白。”

李世民的態度堅定而有道理,長孫皇后也不能再勸了,隻好低聲應道。

李世民和長孫皇后在立政殿研究著李泰的婚事,生怕李泰心中不愉,胡鬧起來。卻沒想到李泰已經準備應下這門婚事,若是長孫皇后和李世民知道自己是在“杞人憂天”,真就不知道他們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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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誤解
李泰的越王府對於麗質這樣內心單純的少男少女是個絕佳的好地方。這裡沒有皇宮內苑那麼多的規矩。也沒有宮女內侍的誠惶誠恐,更沒有那種低沉壓抑的氛圍,對這些天真浪漫的少男少女來說,已經近乎天堂了。

李泰的“閉門思過”不過是個名頭,李世民也是感覺李泰在河南道操持一番心力憔悴,讓他變相的修養。得到空閒的李泰和這些弟弟妹妹們玩耍到一起,也是一种放鬆。

麗質領著小九李治和豫章,在越王府中嬉鬧了許久,吃過了午飯,又混完了晚飯,眼看著到了宵禁的時間,才戀戀不捨的離開。

麗質他們前腳踏進皇宮,身後就響起了代表著宵禁的鼓聲。麗質對著豫章做了一個鬼臉,姐弟三人向著立政殿走去,進行他們睡前最後一項“公事”,去和長孫皇后請安,報平安。

長孫皇后刻意的等著他們,見到三個孩子走進大殿,嗔怪的道:“這都什麼時候了,才知道回來。”

麗質上前抱起長孫皇后的玉臂,撒嬌笑道:“母后。這不是去四哥那裡,一時間玩得高興,忘記時間了嗎。”

長孫皇后笑著捏一下麗質那吹彈可破的鼻尖:“這都多大的姑娘了,還像個孩子似的撒嬌。若是不青雀阻攔,你現在都應該是孩子的娘了。”

“我不嫁了,就陪著母后一輩子。”

“你啊,就是嘴好。這不讓你嫁,你又該哭鼻子了。”長孫皇后巧笑的將麗質抱在懷州,眼神掃過低頭的李治和矜持微笑的豫章,說道:“你們在青雀那裡都玩什麼了?讓你們樂而忘返的。”

麗質在長孫皇后的懷中,仰著頭說道:“也沒什麼,就是和四哥聊天了。”

“聊什麼了?”長孫皇后巧笑一聲,說道:“你們一定通風報信了,是不是將選妃的事情青雀說了。”

麗質眼睛轉了幾圈,最後還是沒敢隱瞞:“說是說了,不過就是順嘴一說,沒細說。”

“那青雀怎麼說的?”

麗質抓過長孫皇后的手,母女二人兩隻嫩白似雪的玉手何在一起,細聲說道:“四哥那好意思和我們談論這些啊,就說了一句‘順其自然’,別的再沒多說。”

從麗質口中打聽出來的李泰對待這份婚事的態度,讓長孫皇后微微一愣,她沒想到李泰會是如此的輕描淡寫。想了一下,繼續問道:“青雀就沒再說別的?”

“沒有了,四哥再就沒說。不過女兒看四哥皺著眉,恐怕心中不舒服。”

麗質是誤會李泰了,當時李泰的皺眉是針對李恪的蜀王妃人選。而不是因為閻婉。麗質錯誤的判斷卻讓長孫皇后微微點頭,心中擔心的同時也堅定了她的判斷。

長孫皇后無意的低頭,卻看到麗質的臉上一臉困頓,啞言失笑後,笑道:“好了,你們去青雀那裡玩鬧了一天,也都累了,都回去休息吧。”

麗質從長孫皇后懷中起身,帶著弟弟妹妹對長孫皇后行禮,三個聲音異口同聲的說道:“謝謝母后,母后晚安。”

長孫皇后擺擺手,示意他們可以回去了。看著姐弟躬身離開,長孫皇后皺眉思索了半天,才對著身邊的女官吩咐道:“明早派人去越王府傳旨,讓青雀進宮一趟。”

長孫皇后的懿旨,自然有內宮的女官記在心中。第二天一早,“官街鼓”剛剛敲響,一個小內侍就帶著長孫皇后的懿旨來到了越王府。

像這種無關緊要的懿旨,越王府不知道接了多少了,接待小內侍的是管家文昊。知道李泰的習慣,不到日上三竿。不是萬不得已,李泰不會起床。而且長孫皇后的懿旨中又沒有言明立刻讓李泰進宮,文宣通報到梧桐苑,得到李泰一個“我知道了”的口信,拿出幾貫錢當做賞賜,將小內侍打發回去了。

睡足了的李泰來到皇宮已經是巳時末刻了,皇宮的守衛認得李泰這位受寵無邊的皇子,自然不會有什麼麻煩。

李泰心中猜測出長孫皇后召他所為何事,心中有底的李泰,不緊不慢的來到了立政殿。

長孫皇后身著杏黃色的對襟繡鳳孺裙,正在伏案疾書,處理著永遠處理不完的內宮瑣事。見到李泰半眯著眼睛,搖搖晃晃的走進大殿,會心的一笑,指著一邊的楠木雕花月牙凳,笑道:“青雀來了,稍坐一會,我處理完這些事情,就和你說話。”

“母后你忙你的,孩兒不急。”李泰笑著對長孫皇后行禮過後,沒有按照她的吩咐坐在月牙凳上,而是將注意力集中在仰躺在**,含著手指,睡的極香的小兕子身上。

看著小兕子臉上的嬰兒肥,緊閉著雙眼,含著肥嘟嘟的手指,不時的嘴角還吐出一個小泡。這份天真可愛的樣子,讓李泰忍不住嘿嘿直笑。

伸手輕輕的拉下小兕子含在嘴中的手指,捏弄一下她那肥肥的臉蛋。再輕輕的點點她的鼻頭。李泰的動作讓熟睡的小兕子感到有些不舒服。閉著眼睛,嫩藕般潔白的小胳膊,在臉上劃動著,惹得李泰發出一陣陣“jian笑”。

長孫皇后瞥到李泰的樣子,哭笑不得的皺著眉,一臉無可奈何的說道:“青雀,別招小兕子,給她弄醒了又該哭鬧了。”

“沒事,睡的正香呢?”李泰不在乎的聳聳肩,手指在小兕子嚐嚐的睫毛上撥動。

“不行,你老實的坐一會,我有事問你。”長孫皇后不得已裝出一副生氣的樣子,低聲說道:“若是弄醒了她,哭鬧起來,誰都別想安穩。”

李泰混不在意長孫皇后的厲聲,笑著走到她的身後,輕輕的揉捏她的肩膀:“母后,小兕子這麼可愛,這麼可能哭鬧不停呢。”

長孫皇后對李泰的慇勤白了一眼,繼續著手中的文卷。時間不久,長孫皇后處理完文卷,揮手示意宮女整理好案几上的筆墨紙硯,拉著李泰坐到一邊。

沒有什麼鋪墊。長孫皇后直接的問道:“青雀,昨天麗質也和你說你父皇為你們選妃的事情了吧。”

見到李泰點頭,長孫皇后低聲問道:“那你的意思如何?閻大匠家的千金可合你的心意?”

“這個……。”李泰沒想到長孫皇后會這麼問出來,一時之間還想不出應對的詞句。

李泰的遲疑被長孫皇后誤會了,認為李泰對此事反感,但又不想在她麵前抱怨。於是嘆息了一聲,勸解道:“青雀啊,這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是自古的常理。你的年紀也不小了,也該到娶妃的年紀了。”

聽到長孫皇后這麼一說,李泰心中納悶:“我也沒說不娶王妃啊。為何有如此一說,莫非又人在背後說了些什麼嗎?”

李泰低頭不語的琢磨著是誰在背後中傷他,眉頭不由的輕皺了起來。

長孫皇后見李泰如此模樣,這誤會更深了,拉過李泰嘆息一聲,緩緩的說道:“母后雖然不清楚你看好哪家的姑娘了,不過你和朝廷上的達官貴人接觸的少,這些女孩子見得就更少了。想來你心目中的人未必是適合的人選。”

“青雀啊,你要知道你是不小門小戶出身,你是大唐的皇子啊。就是小門小戶還將就個門當戶對呢,你身為皇子越王,你的王妃自然也要是有一定身份的人。閻大匠的女兒母后見過一麵,姿色出眾不說,應答做事也是妥當的。母后也打聽過,性情人品都算不錯,也不是個攀附虛榮之人。”

長孫皇后一邊說著,一邊仔細觀察著李泰的表情。但李泰的眉頭卻是月皺越緊。

李泰認為長孫皇后對閻婉的評價還是比較恰當的,但長孫皇后的越是這樣,越讓李泰摸不著頭尾。甚至李泰都不明白長孫皇后說這番話是什麼意思。

這也是長孫皇后先入為主,誤解了麗質帶回來的消息。有麗質口中說出李泰聽到閻婉這個名字的時候開始眉頭緊皺,長孫皇后自然誤會李泰對這個越王妃的人選在心裡不認同。

而此刻李泰漸漸皺緊的眉頭,更加讓長孫皇后誤解了。偏偏李泰一聲不吭的之是低頭不語。

不得已,長孫皇后嘆息一聲,搖頭說道:“青雀,你和母后細說,是不是這個閻婉不合你的心思,或者你看好了別家的女孩,若是如此,你說說是誰家的千金,隻要是門戶相差不大,人品性格也過得去,母后就和你父皇從新商討你的王妃人選。不過咱們先把話說在前邊,你的王妃人選的家世門戶都要過得去才行,不然徒讓群臣笑話。”

長孫皇后的話說道這個地步,也不容李泰再沉默了。側著頭,帶著一臉的疑惑不解,李泰小聲的說道:“母后。是誰和你說的,我不同意這個王妃的人選了?”

長孫皇后聽到李泰的話,不由的的怔在當場,半響之後,才遲疑的問道:“青雀,你這話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李泰依舊是滿臉的不解:“母后,我何時說過不同意了?是誰在你耳邊胡說八道了。”

見著長孫皇后有些發愣,李泰小聲道:“母后,你也是知道的,我的越王府和閻大匠府上算得上是鄰居,閻婉我也見過幾麵,為人還是不錯的。不說家世一說,單單是她的為人,兒臣也還是認可的。”

停頓一下,李泰又緩緩的說道:“母后,孩兒知道,我的王妃不能是我自己決定的。說實話若是一麵不識的人,孩兒或者會反對,既然孩兒和閻婉有幾麵之交,而且孩兒心中的人選又一定不合父皇母后的標準,與其徒勞無功的掙紮,還不如依了父皇母后的心思,也免得你們心煩。您說是這麼個道理吧。”

李泰的一番話說的長孫皇后啞口無言,半響之後,才嘆息道:“我的青雀真的長大了,會為父皇母后考慮了。”

李泰緩緩的搖頭笑笑,再次的問道:“母后,是誰和你說我不同意的啊?”

長孫皇后想明白了其中的誤會之處,滿臉的苦笑:“還能是誰,當讓是你的好妹妹麗質了。不過這也怪我,沒有問清楚。麗質當時隻是說你麵lou不滿,卻沒說你不同意。這樣說來,是我太武斷了。”

聽著長孫皇后的自責之語,李泰自然不能多說,笑著岔開話題:“這不怪母后,是麗質那個小丫頭沒說清楚。”

“行了,別替母后遮掩了,母后還用不找自己的孩子幫我找顏麵。”長孫皇后看穿了李泰的用意,微微一笑,不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青雀,麗質說你聽到王妃的人選,眉頭緊皺,是怎麼回事?你現在說了,不是因為閻大匠家女兒的事,那又是為何?是感覺那裡不妥,還是認為有些委屈你了?”

李泰當時是感覺李恪的王妃人選有些不太適當,現在麵對長孫皇后的詢問,不知道是實話實說好,還是暫時的隱瞞下來,等以後看看再說。

李泰不是背後告人刁狀的人,也不想背後說李恪什麼壞話。這皇宮內苑根本不是能藏住秘密的人,今天他和長孫皇后說話,沒人知道那天就能傳到李恪耳朵裡。

現在的李恪和李泰之間可以說是井水不犯河水,李泰不想和他再起齷齪。但轉念想到李承乾,若是任由李恪娶了楊家女兒,對李承乾的位置難免是有些威脅。

想到這裡,為了太子李承乾,李泰不得已出言試探長孫皇后對李恪娶楊家女的態度。

“母后,孩兒皺眉是因為聽到太子妃和蜀王妃的人選,所以心存疑慮。”

“哦……。”長孫皇后意味深長的一嘆,低聲道:“說來聽聽,你有何想法?”

李泰沒有立刻說出心中所想,而是眼神在宮女見打轉。長孫皇后明白李泰的想法,素手輕抬:“你們都先下去吧。”

有了長孫皇后的吩咐,這些宮女瞬間退個一幹二淨。

立政殿裡隻留下長孫皇后和李泰這母子二人,還有一個含著手指熟睡的小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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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定論
立政殿內的侍女如潮水般退去。隻留下李泰和長孫皇后母子二人,還有一個什麼都不知道,天真無邪的,正處於熟睡中的小兕子。

長孫皇后鳳眼一撇,笑道:“好了,閒雜人都退了出去了,你也沒什麼顧忌了,該說說對你們三兄弟婚事的看法了吧。”

沒有了閒雜人等,長孫皇后又不會將李泰的話四處散播,李泰也就無所顧忌,對著長孫皇后微微一笑。:“母后,那就從太子大哥的太子妃說起吧。”

“孩兒不知道父皇和母后怎麼考慮的,但秘書丞蘇亶的長女給我當大嫂,是非常恰當的。我不懂什麼朝廷上的政治,但有一點孩兒清楚,那就是太子大哥和蘇曼之間確實有一份感情。或許母后不知道,為了這個蘇曼,太子還欠我好幾顆紅參呢。”

李泰將太子和他接紅參的始末詳細的描述了一遍,引得長孫皇后也是會心一笑:“看來,這個蘇曼和太子之間感情融洽,這我就放心了。說完太子了。該說說你對閻婉是怎麼想的了?”

“閻婉……。”

李泰念叨了幾遍這個名字,考慮過後,為了長孫皇后的安心,沒什麼不好說的,才緩緩的說道:“母后,閻婉和孩兒見過幾麵。要說起來,應該從那個‘文記’開始說起。”

李泰緩緩的,字斟句酌的將自己和閻婉的幾次見麵,詳細說了一遍。不知不覺中也將那份漫天飛舞的木屑中產生的情愫,無意中表達了出來,惹得長孫皇后在心裡暗笑。同時也慶幸這個越王妃的人選無意中合了李泰的心思,省卻了一番麻煩。

長孫皇后不知道,李泰自己也未曾察覺,這份情愫不是因為“文記”的木屑,而是那份無意中的驚豔,是因為冥冥之中的跨越千年的紅線。

若是仔細的剖析,那份驚豔是李泰先入為主的判斷,是因為通過“閻婉”這個名字,在李泰心中已經有了一個影子,又是那黑紗羃離中無意的一瞥,將心中的影子和現實中的身影重合在一起,一份微妙的感覺自然的發生。

不能說這份情感是愛情,從開始就是一份好奇,這份好奇最終能發酵成什麼,無人能知,不過最少來說,這開始是美好的。

長孫皇后將這份情愫當做了李泰的心動。李泰自己的心中不知道這份情愫該如何定位,卻清楚的知道,這不是一見鍾情的心動。未來是否會成為細水長流的眷戀,無人知曉。但是這樣一個女孩,在沒有其他選擇的情況下,李泰還是可以接受的。

因為種別無選擇,李泰無意的訴說中帶有點點的勉強,也被蘭心蕙質的長孫皇后聽了出來。

李泰心中是矛盾的,既想對這份情愫抱有憧憬,有帶著點點的無可奈何。長孫皇后聽出來這份矛盾,心中理解的嘆息一聲,卻也沒有辦法。

長孫皇后嫁給李世民的時候年僅十三歲。一個十三歲的女孩麵對自己的丈夫,麵對夫家一個複雜的家庭,難免心中帶有恐懼。將心比心,長孫皇后能夠理解一些李泰的心情。

長孫皇后有能力為李泰從新選妃,但她不想,也不敢。好歹閻婉是李泰能夠接受的女孩,長孫皇后可不想節外生枝。從新為李泰選妃未必能讓他接受,還不如保持原狀,或者這已經是個很好的結局了。

長孫皇后懷著一份淡淡的內疚,岔開了話題。不讓李泰繼續說了下去。

“青雀,還是那個問題,麗質詢問你的時候,你為什麼眉頭緊皺呢?不是因為太子妃,也不是因為你的王妃人選,那麼就是因為恪兒了?”

李泰已經認可了閻婉,也不想就這個話題說下去了,微微的點點頭,回道:“沒錯,孩兒擔心的就是三哥的蜀王妃。”

“楊家的楊婷有什麼不妥嗎?”

“楊婷沒什麼不妥,但楊家嗎……。”李泰停頓了一下,深吸一口氣,才緩緩的說道:“母后,或者是我多想了,有些杞人憂天。不過,楊婷實在不是三哥妃子的合適人選。”

“楊婷怎麼了?”

忽然間從李泰的身後傳來李世民的聲音。

李泰回頭望去,李世民身穿赭黃色的對襟繡龍閒服,站立在門階之內,長袍大袖,明晃晃的在陽光的照耀下,映襯著大殿內的暗紅色牆體,在豔紅色幔帳的的空隙中看過去,有些朦朧,又有些刺眼。

李泰半閉著眼睛,看向被陽光反射著,身上帶有淡淡的黃色光暈的李世民,拱手行禮:“父皇回來了,孩兒見過父皇。”

李世民的心情不錯,笑著問道:“你們母子在說什麼悄悄話呢?還把侍女們都打發出去了。不知道這背人隻是能不能和我說說啊。”

李泰狡黠的一笑,虛扶這李世民坐在長孫皇后的身邊,自己在他們對麵落座,才說道:“不能和父皇說的已經說完了,剩下的就沒什麼不好說的了。”

李世民哈哈一笑:“看來我回來的晚了點,若是早點回來就好了。”

長孫皇后親手為李世民斟滿一盞香茶,笑道:“陛下,您別聽青雀胡說,我們就是在談論他們三個的婚事。”

李世民接過香茶,放在身邊的案几上,笑道:“看來青雀是害羞,不想和我說他的婚事啊。不過你總要告訴父皇,這樁婚事你是否滿意啊?”

李世民問這話的時候心中也沒底,滿臉笑意卻擔心李泰一時“糊塗”,又和他吵鬧起來,眼下四下沒人,即便是李泰不同意,他勸說的話也好開口。身為人父,兒女婚事上雖然可以一言而決,但卻不得不問問當事人的想法。

在李世民的凝視下,李泰故意的粗粗的嘆息了一聲,慢條斯理的說道:“閻婉啊……,父皇做主好了。”

“好。好。”李世民聽到李泰的回答,瞬時間心中的擔心消失了,滿臉的笑意,轉頭衝著長孫皇后欣慰的道:“我都說過了,青雀長大了,已經明白事理了,不會像兒時那般胡鬧了。”

長孫皇后使了一個嗔怪的眼神,努努嘴,示意李世民看向李泰。

李泰此時一口一口的喝著香茶,臉上掛著一幅事不關己的平靜。

看著李泰的神色,李世民感到自己高興的有些不是時候。尷尬的一笑,起身走到李泰的身邊,拍拍他的肩膀,唏噓的說道:“青雀啊,人常說娶妻娶賢,咱們皇家就不僅僅是娶賢了,還要看德,看品行,看性格,看家世等等。你喜歡的不一定適合做王妃,能做王妃的不一定能讓你喜歡。”

“所以,你要在這兩者之間做出取捨,而這取捨自然要以皇家為重了。你應該明白的啊。再者說,你身為親王,大婚之後,還有有孺人和媵人,那些你身邊的人,父皇就不為你安排了,你自己挑合心的上報宗正寺就好。”

聽著李世民的話,李泰漸漸的抬起頭,側著身子凝視著李世民。

李世民被李泰盯的有些奇怪,疑惑的問道:“青雀,你為何這樣看我?父皇有哪裡不妥嗎?”

李泰將肘放在麵前的案几上,一手托腮,另一手以食指輕輕的叩擊著金絲楠案几,發出的金石之聲清晰可聞。

側著頭斜視著李世民,細聲說道:“父皇,看起來,這是你的心得之談了,不過孩兒有個疑問。母后當然稱得上是‘賢’了,您說的‘喜歡的不一定做王妃’,到您這裡,應該就是喜歡的不一定做皇后了。那孩兒向您請教,這後宮佳麗眾多,你喜歡的又是那一個呢?”

“這……。”李世民頓時啞口無言,“這”了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半響之後。才惱羞成怒的低聲呵斥:“胡說什麼?有你這樣和父皇說話的嗎?”

李泰撇嘴一笑,低頭不語。長孫皇后撲哧一聲笑了,麵如桃花,意味深長的問道:“陛下,您先別發怒,青雀問的對。還請陛下告知,這後宮的姐妹中,那個是您最喜歡的呢?妾身也好在平日裡多多照顧她一下。”

李泰的詢問讓李世民惱羞成怒,長孫皇后的詢問就讓李世民開始尷尬了起來。嘴角連連顫動,卻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

見到李世民一臉的蒼白尷尬,手足無措的的樣子。李泰大感新奇,這些年來,見過他怒發衝冠,見過他和顏悅色,見過他心思深沉,見過他……,但就是沒見過這副手足無措的樣子。

李泰將目光看向長孫皇后,母子倆對視一眼,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笑意,頓時大笑了起來。特別是李泰,已經顧不得什麼禮儀,一手捂著肚子,一時指著李世民,笑的前仰後合。

李世民反應過來,這是被李泰和長孫皇后,母子倆聯手捉弄了,一臉的哭笑不得。手指在李泰和長孫皇后之間隔空虛點,三分忿忿,七分無奈的說道:“你……,你們……。唉……,我是英明一世,糊塗一時,怎麼就上了你們的當了呢?”

笑夠了,也出了心中的氣,李泰得為李世民搭台階,拱手施禮:“父皇,孩兒就是開個玩笑,您大人有大量,勿怪孩兒。”

李世民狠狠得瞪了李泰一眼,哼聲道:“什麼玩笑,你就是在報複。報複我為你選妃的事情。”

李泰嘿嘿一笑,也不多言,算是默認了李世民的說法。

李世民白了一眼笑的花枝亂顫的長孫皇后一眼,深吸一口氣,端起茶水喝了一口,一正神色,對李泰問道:“青雀,關於你的王妃人選,你還有什麼要說的?”

李世民問的正式,李泰也收起了笑容,沉聲答道:“父皇,我剛剛都說了,任憑父皇做主。”

李世民點點頭,心中鬆了一口氣,說道:“既然如此,我也就沒什麼擔心的了。”

李泰心中冷哼一聲,口中說道:“父皇,你不擔心,孩兒卻很是擔心。”

“哦?你擔心什麼?”李世民一臉的疑惑。

深噓一口氣,李泰低頭看著自己月白色右衽長衫上蘭草紋樣的暗花:“父皇,承乾大哥的太子妃人選還算合適,不過三哥的蜀王妃人選是不是有些不當啊?”

李世民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開始放光:“青雀,你想說什麼?”

“沒什麼?”李泰抬起頭,和李世民對視著:“我想說,父皇,你既然為三個安排一位顯赫的王妃,那麼相對而言,承乾大哥的太子妃人選——蘇曼,是不是家世有些低了呢?”

沒等李世民說話,李泰又說道:“父皇,你的意思我明白,承乾大哥作為太子,作為皇儲,為了儘量避免外戚專權,這太子妃的家世就不能過於顯赫。但是,即便如此,那麼三哥的王妃人選,是不是有些過於顯赫了呢?兩者比較一下,三哥可以從楊家活的助力,太子卻是什麼都沒有,萬一……。”

李泰話中說的是這個王妃的人選有些不合適,對李世民的想法也隻是點出來,為了防止李承乾上位的時候外戚專權。其實太子妃的家世較低,還有另外的意思,那就是防止太子借助妻族的力量,提前上位。這點李泰沒說,他也不敢說。

不過李泰說的這些已經足夠引起李世民的重視,因為他的深思了。

其實李世民也注意到了這點,考慮了半晌不過是想著怎麼和李泰解釋。換做別人,李世民可以不解釋,一句“朕自有主張”,就打發了。但麵對李泰,而且是在婚事上已經“妥協”的李泰,李世民不得不作出解釋。特別是李泰還不是為了自己,而是從整體上考慮的。

李世民心中對李泰的細心有些欣喜,卻不能將真實理由說出來,考慮了半天,才緩緩的說道:“青雀,太子和你的妃子人選,是我和你母后兩人研究決定的。恪兒的王妃人選卻是你的姑姑桂陽公主提出來的,恪兒的母親楊妃也同意了,所以才這麼決定的。”

停頓了一下,李世民嘆息了一聲,說道:“青雀,這是父皇考慮不周。但是即便是看在桂陽的麵子上,這事也不能改了。看看再說吧。”

明知道李世民口不由心,李泰也不能反駁,點點頭,算是認可了李世民的說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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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七章 兄弟對話
不管李世民對於李泰他們兄弟三人選妃之事是如何謀劃的。李泰已經提醒到了,也就不再多言。盡到了自己的一份力,別的李泰也顧及不到了。

等小兕子醒來,逗弄了一會,和麗質等兄弟姐妹跟長孫皇后和李世民吃了一頓午飯。小兕子繼續著她的熟睡,李世民又回到太極殿處理他的政務。

李泰看繼續呆在皇宮也沒什麼事情,無聊的想起從河南道來回,一直沒有和太子好好談談呢。

考慮過後,李泰想,既然出府一次,去見見太子也好。

在內宮打聽一下,李承乾今日已經回到他的東宮了,沒有在太極殿和李世民學習政務。

和長孫皇后告辭之後,李泰順著皇城向東走,來到了太子所在的東宮。

東宮是太子的所在,對於李泰來說要比皇宮拘謹一些。在皇宮進進出出的習慣了,這侍衛也是隨意的一問,就放李泰進宮。但在東宮,卻要經過層層通報,讓李泰十分不習慣。

等了一小會,太子李承乾身邊的內侍小林子小跑著來到李泰身前。對李泰行過一禮之後,連聲訓斥了侍衛幾句,對李泰急忙解釋著。

“殿下,對不起了,這幾個侍衛是新來的,不懂規矩,您切勿見怪。”

小林子一邊伸手虛引李泰,一邊解釋道:“殿下,太子說親自來接您,但他正在午睡,一時之間衣著不整,就派小人來接您,太子殿下在崇教殿等您呢。”

李泰嘿嘿一笑,語帶譏諷:“這幾天沒見,太子的架子是越來越大了。這東宮的大門,比皇宮的大門還難進了。”

李泰語帶不滿,小林子隻是幹笑,沒辦法解釋。

小林子心中也在埋怨太子李承乾有些過分。太子有自己的架子是應該的,但是應該分人啊。跟在太子身邊多年,小林子清楚的知道,雖然太子的身份地位在李泰之上,但這份聖眷,談到長孫皇后和李世民的寵愛,太子和李泰相比較來說,就大大的不如了。

何況李泰還沒少幫太子的忙,這樣一端架子,就有些太過分了。

小林子認為太子李承乾所作有些過分。他是不知道太子心中對李泰有幾分埋怨,才故意如此的。

李泰沒和小林子計較,在小林子的躬身帶領下來到了崇教殿。

太子李承乾端坐在崇教殿中,麵前是一張暗紅色的楠木案几。看著李泰走進崇教殿,指著對麵的位置,笑道:“四弟來了,快快請坐。”

李泰看著一臉笑意,若無其事的李承乾,略微的放慢了腳步,沒有聽從太子的吩咐,而是嘴角掛著笑意,淡聲道:“大哥,你這東宮的大門是越來越難進了。”

李承乾哈哈一笑:“四弟誤會我了,你在河南道一鬧,這找到我身上的人就越來越多了,大哥這也是沒辦法啊,才閉門謝客的。四弟勿怪。”

李泰要是能信了太子的解釋才怪了呢。這種解釋還不如不解釋。雖然不知道太子打的什麼主意,李泰卻是冷哼一聲:“哦,原來如此,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我這就告辭了。”

李泰對李承乾拱手一禮,轉身就要走。

李泰不知道李承乾拿架子的理由。但是他連李世民都敢招惹,更別說太子李承乾了。給李承乾麵子是看在兩人兄弟一場上,不給李承乾麵子,李承乾也拿李泰沒什麼辦法。

李泰拂袖要走,李承乾卻有些慌神了。連忙上前攔住李泰,笑道:“四弟這是幹什麼?你這一走,豈不是大哥的不是了嗎?”

李泰凝視了太子半晌,既想離開東宮,又想弄明白李承乾為什麼和自己這樣做作,思慮半天,這份好奇心還是佔了上風。順著太子的拉扯,李泰隔著案几坐在了李承乾的對麵。

看著太子親手為自己斟了一盞茶,笑著送到自己麵前。李泰心中對太子的前倨後恭感到有些可笑。

兄弟二人隨意的寒暄了幾句,李泰開口說道:“大哥,有件事要恭喜你了。”

太子先是一怔,隨即笑道:“有什麼可喜的,四弟不也要娶親了嗎?”

“那可不一樣。你是所求所得,我卻是隨便的湊合而已。”

“四弟所言有些言不由心吧!”李承乾拉長了腔調,擠眉弄眼的若有所指。

李泰搖搖頭:“算了,別說我的事情了。我這次來不是來和你道喜的,也不是來聽道喜的。不過是去河南道許久,回來這些天一直遵從父皇的旨意,在家閉門思過,沒有正經的來探望大哥,所以來看看您。”

“四弟多禮了。”李承乾低下頭來,讓李泰看不到他的表情,低聲說道:“四弟在河南道立下大功,這誰都清楚。回來沒時間也是正常的。”

李泰眉頭一皺,問道:“大哥。此話何意?”

“沒什麼!”李承乾依舊沒有抬起頭來,低聲說道:“隻是可憐了鄭瑞翰了,丟官罷職,這幾十年熬出來的仕途算是毀了?”

太子這話一說,聽得李泰直愣,這才明白,太子今天的作為從何而來。原來是為鄭瑞翰抱不平來了。或者是說,太子認為自己的書信沒有起到該有的作用,認為李泰在處理鄭瑞翰的事情上沒有給足他的麵子。

想明白前因後果,李泰看向身邊躬身伺候的小林子,小林子心中剔透,急忙招呼著宮女內侍離開,將這份空間留給了李泰和李承乾兄弟二人。

見到崇教殿隻剩下自己和李承乾兩人,李泰也不再給太子留麵子,冷冷一笑,說道:“大哥,你是認為我沒保全住鄭瑞翰,所以耿耿於懷吧。”

李承乾幹笑一聲:“不是,四弟誤會了,我也就是隨口一說。”

李泰冷冷的說道:“你是隨口一說也好,耿耿於懷也罷,今天我就將話說明白了。”

“鄭瑞翰其人你瞭解到什麼程度,我不清楚。但依照我的瞭解。他不應該是丟官罷職,而是應該砍頭,他的罪過大了去了。貪贓枉法,私賣官糧。在大災過後,不僅不思慮怎麼賑災,反倒變本加厲大發黑心財,以高價賣糧。這一條條罪過,真的追究起來,別說他丟個官位了,就是砍了他的腦袋也不足惜。”

“今天我告訴你一句實情,我在河南道砍了二十七顆腦袋。若不是有太子您的一封信,他鄭瑞翰的腦袋就是第二十八顆。”

李泰毫不客氣的話讓太子李承乾一愣,他沒想到李泰在這東宮之中,一點情麵都沒為他留,心中也不是滋味,半眯著眼睛,淡淡的說道:“這麼說來,我還有領四弟一份人情了?’

李泰搖搖頭,不去看李承乾有些發青的臉色,所問非所答的問道:“太子,不知道我從河南道帶回來的關於永嘉縣眾人的供狀,你看過沒有?”

太子李承乾,深吸一口氣,說道:“我看了,那又如何?”

“那太子大哥,請您告訴我,永嘉縣的眾人該死嗎?”

李承乾沉吟了一下,才低聲的說道:“該死!但這又和鄭瑞翰又什麼關係?”

“沒關係嗎?”李泰冷哼一聲,直直的望向李承乾,沉聲道:“永嘉縣縣令廖成祥的女兒就是鄭瑞翰的小妾,你說二者有沒有關係。雖然我沒有追根問題的查下去,但是卻可以肯定,鄭瑞翰的就是廖成祥的kao山。就像太子您對於鄭瑞翰一樣。你說二人有沒有關係。”

“不能吧!”李承乾麵色急變,有些不敢置信的問道。

“您說呢?”李泰反問了一句,又說道:“我不知道那個鄭瑞翰給了你什麼好處,不過太子您還是離那個鄭瑞翰遠點為好。即便鄭瑞翰和廖成祥沒有關係,他其餘的罪名也足夠砍他的腦袋了。您還是小心受到牽連。”

李泰解釋完了,實在不想看李承乾這副難看的嘴臉,在心底嘆息一聲,對著李承乾拱手失禮,轉身就走。

李承乾沒想到李泰竟然會如此決絕的抽身便走,先是一愣,然後疾步攆上李泰:“四弟,是大哥糊塗了,你別見怪。”

李泰低頭看著李承乾抓著自己胳膊的手,他知道李承乾口中的歉意不是誠心的,而是怕自己在李世民麵前告黑狀。嘆息了一聲,淡淡的說道:“大哥,這些事情你要想清楚,是你的一個門人重要,還是咱們兄弟之間的情分重要。你要分得清輕重啊。”

掰開李承乾緊抓著他胳膊的手,李泰大步離去,直到兩人之間拉開了距離,李泰才腳步一頓,仰頭嘆息道:“大哥,你放心,我們兄弟之間的事情,我不會和父皇母后說的,你好自為之吧。”

遠遠的守在大殿門外的小林子見李泰麵色不愉的走了出來,不敢多說,急忙將李泰送出東宮,然後又回到崇教殿。

卻看見李承乾趴伏在案几之上,小聲的嘀咕著:“難道我錯了嗎?保護投奔自己的人,這難道也有錯?”

小林子慢下了腳步,見太子盯視著自己,似乎在和自己要答案,小林子才斟酌著說道:“太子殿下,小人不知道您和越王之間怎麼了。不過小人知道,這些年來,你們兄弟之間的感情一貫很好。你的事情越王殿下沒少幫忙,是不是有什麼誤會了?”

小林子的話讓李承乾想起來這些年李泰的好處,臉上青紅不定,最後才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喃喃道:“看來是我錯了!”
li60830 發表於 2019-6-21 16:25
第二百二十八章 孫思邈
陽春三月的春風。和煦中帶有點點的料峭。給臉頰帶來點點的寒意,卻吹不透人們身上的裌衣。側目仰望,巳時的陽光還不算刺眼,有一些融融的暖意照在心頭。

遠遠望去,田野間急於感受春光的野草匆匆探出了嫩芽,卻不知它們的舉動為這春光平添了一抹綠色。急於展lou翠綠色衣裳的還有田野間錯落的低矮灌木,點點的綠芽在枝頭迎著春風挺立,吸引著牧童的眼神。那些蒼天大樹卻比較沉穩,沒有被這春光迷倒,依舊用黑褐色的軀幹揣度著春光。

長安城中人群在熙攘中,偶爾抬頭感受一下春的氣息,轉瞬間又開始忙於自己的事情。

卻有一位悠閒之人,站在自己院落之中,手持一把附庸風雅的象牙摺扇,欣賞的目光落在眼前的杏樹之上。

初春時節,正是杏花繽紛的時候,梧桐苑內的這株杏花在人們眼皮下悄然開放。清早起床的李泰,無意中在後花園發現了這株開滿了粉紅色花蕾的杏樹,也就有了這番初春賞花的雅緻。

李泰屬於憐花卻不愛花之人,伸手掐下一段杏枝,紅褐色的枝條上錯落有致的開放著朵朵杏花。人道是紅花綠葉。這杏花卻隻有淺粉色的五隻花瓣,包圍著微微顫抖的花蕊,整個枝條上看不到一點綠意,給人一種孤傲的感覺。湊近鼻端,一股淡淡的清香撲鼻而來,沁人心扉。。

陶醉在杏花帶來的春意中的李泰,被一陣匆忙的腳步聲從這份意境中驚醒。抬眼望去,是文宣一路小跑的奔向身邊。

沒等李泰訓斥,文宣人未到,聲先到:“殿下,你交代的事情辦好了!”

因為文宣的慌張,李泰從這難得的春意中驚醒,語氣中帶有點點的責怪:“我吩咐的事情多了,何必如此慌張,慢慢說。”

文宣撫著胸口,將氣息喘勻:“殿下,你吩咐找那個叫孫思邈的郎中,已經找到了。”

“什麼?找到孫思邈了?”李泰臉色一喜,將被打擾的事情忘得一幹二淨,急切的說道:“在那裡找到的?可是在京兆華原縣?現在他人在何處?”

文宣麵色lou出一絲古怪,吭哧了半晌,直到李泰連聲追問,才說道:“殿下,孫思邈現在他就在咱們府中。”

“那更好了,快帶我去見他。”

李泰將手中的杏枝塞在文宣的懷中,疾步向外走去,口中吩咐著:“這段杏枝你去交給王妃。讓她找個瓶子盛滿水,cha好。我這就去見孫思邈。”

文宣抱著杏枝條,輕輕的拉住李泰的衣袖,小聲的說道:“殿下且慢!”

李泰扭過頭問道:“還有別的事嗎?”

“不是的。”文宣的言語遲疑,片刻之後才說道:“殿下,那個孫思邈是陳柱的昔日同袍在蜀中尋到的,但是這個孫思邈說在蜀中行醫不肯來見殿下,所以……。”

“所以什麼?”李泰眼睛一立,厲聲問道。

“所以是綁來的。”

“什麼?綁來的?”李泰有些發愣,重複著文宣的話。片刻之後,回過神來的李泰,手指點著文宣的額頭:“糊塗啊,咱們是求他幫忙治病,你們竟然將人綁來,這也太可笑了。”

李泰找孫思邈是為了幫長孫皇后治病,自從貞觀八年,長孫皇后生下了新城公主之後,就患上了氣喘之症,日夜不停的咳嗽。李泰清楚的記得曆史上的長孫皇后是在貞觀十年六月病逝。

長孫皇后可以說是李泰這輩子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無論如何,李泰也不能眼看著長孫皇后就這麼離他而去。太醫診斷的結果是氣疾。唐時的氣疾是呼吸道疾病的總稱,李泰判斷是哮喘,還帶有支氣管炎的症狀。

唐時可沒有青黴素之類的抗生素,李泰的前世又不是醫生,對長孫皇后的病情絕對是束手無策。百般無奈才想到了“藥王”孫思邈身上。

在長孫皇后得病之後,李泰動用一切關係尋找著孫思邈。而孫思邈卻遊蕩在大唐的土地上,進行他的行醫之旅。好不容易得到孫思邈的下落,沒等李泰好相請,卻被陳柱給綁回來了,這不由得李泰苦笑不已。

搖搖頭,狠狠得瞪了文宣一眼,李泰快步奔向正廳。

卻聽到文宣在身後小聲的嘟囔:“又不是小人綁的孫老頭,是陳柱幹的,幹嗎衝我發火。”

“閉嘴,孫老頭是你叫的嗎?你應該叫孫老。”

李泰呵斥著文宣,來到正廳。還沒等進門,陳柱在門外迎向李泰,口中說道:“殿下,你要的人屬下為您帶回來了。”

“閉嘴,你跟我進來。”

李泰一把推開陳柱,快步進屋。

或許是已經到了王府,陳柱才放下心來。總之,李泰沒有再孫思邈身上看見繩子,這才在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

“這就是魏王殿下吧。老夫孫思邈有理了。”

沒等李泰開口,孫思邈先和李泰打著招呼。

李泰連忙回禮:“李泰見過孫老先生。”

李泰以極其客氣的口吻問候著孫思邈,卻惹來孫思邈輕蔑的一笑。頜下的銀髯隨著笑聲亂顫。

“殿下,您到是客氣,可是您的屬下對待老夫卻不像你這樣有禮了。”

“這怪我。”陳柱呆在李泰身邊多年,不能在這個時候將陳柱當替罪羊。所以一邊作揖,一邊笑道:“孫老勿怪,這都怪小王沒說明白。也是小王心急,吩咐他們的時候急切了一些,這才導致他們誤會了。孫老莫怪。”

孫思邈捋著下頜的銀鬚,側頭望向窗外,根本不和李泰搭言。

李泰訕笑了一聲,湊到孫思邈的身前,賠笑道:“孫老,小王已經找您老,找了一年多了,萬分期待著和您見麵,所以急切中出了差錯,還望您看在小王這份期盼上,原諒小王。”

孫思邈回過頭來瞥了李泰一眼,再次轉過頭去,冷哼一聲:“殿下找我這個糟老頭子,也就是讓我幫忙治病吧。強權之下,老夫可不敢不低頭,還請殿下將病人請出來吧,老夫早診治之後也好早回家。”

“不忙,不忙。”李泰一臉賠笑,說道:“孫老暫時還見不了這個病人。所以,還望孫老先在王府中休息幾日。”

“什麼?”聽到李泰的解釋,孫思邈死死的盯著李泰,緩緩的說道:“殿下,你派人把老夫從蜀中一路急行押送到了長安,就是為了請老夫做客嗎?患者早一日就醫,就多一份希望,雖然殿下不是醫者,但這個道理你也能懂吧。”

“我懂,我懂。”李泰連聲應著,繼續一臉的賠笑:“孫老莫生氣。隻是這個病患特殊,需要時間準備一下。”

孫思邈冷哼一聲:“什麼特殊病人,老夫看你就是在胡鬧,若是再如此無禮,老夫就麵見陛下,告你一狀。”

若說是別人在李泰麵前說這話或許是狂妄,但孫思邈說出來卻是正常的。貞觀元年,孫思邈就見過李世民,那是李世民聽說孫思邈醫術高超,想要聘他為太醫。卻被孫思邈婉言拒絕了。也不知道李世民為什麼竟然放孫思邈安然離去。

所以,孫思邈說麵見李世民,還真有可能辦到。

即便是孫思邈這麼說,李泰也不敢將他直接領到長孫皇后身前。不是信不過孫思邈的醫術,更不是不相信他的人品。不過是後宮的規矩太多,長孫皇后更不是誰想見就能見的,甚至於李泰連長孫皇后得病都不能向孫思邈洩lou。

見到李泰不肯明言患者是誰,孫思邈心中暗自思忖一下,雖然猜測不到是長孫皇后,但也清楚的知道是個身份顯赫之人。李泰的欲語還休讓他認定,這病非同小可,思忖過後,越發的不想趟這趟渾水。

“殿下,若是有病患,就快快請出來,若是沒有,那老夫就要告辭了。老夫離家數年,也該回家看看了。”

孫思邈靜靜的等待李泰的答複,擺出一副抽身欲走的姿態。

李泰怎麼能放孫思邈這樣離開,連忙好生安慰。但見孫思邈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死活不肯留下,李泰心中冷笑一聲,找個藉口離開了大廳,讓孫思邈稍等片刻。

李泰走出大廳,將陳柱召到眼前,小聲的囑咐道:“陳柱,你派幾個人守住孫思邈。好吃好喝的供著他,無論他幹什麼都可以。無論什麼要求都答應他,但就是不能讓他出府,給我看住了他。”

“明白。”陳柱低聲應和著。

李泰閉著眼睛,心中嘆道:“我母后的性命還要依kao你來救治,又怎麼可能放你走呢?”

安頓好孫思邈,李泰帶著文宣快步走向後院,一路上文宣不停的嘟囔著:“這個孫老頭真不識好歹,殿下降尊臨卑的遷就他,偏偏他還不知趣,要我說,也別供養著他,給他點苦頭吃,就明白事理了。”

“別囉嗦。”李泰停下了腳步,狠狠的瞪了文宣一眼:“孫老是德高望重,醫術精深之人,豈是你能評價的?換做是你,好好的四處行醫,被人綁來,你會給綁你之人好臉色看?”

白了文宣一眼,李泰自我安慰般的說道:“好了,別囉嗦了,或許過幾天,孫老氣消了,也就不會計較了。”

文宣不置可否的挑挑眉,亦步亦趨的跟在李泰身後。

兩人各懷心事,穿過了幾處長亭,一路上不斷的有侍女對著二人行禮。

忽然間文宣搶前一步,來到了李泰身側,低聲說道:“殿下,小人發現點事情,這幾天一直想和殿下說。”

李泰的心思還放在孫思邈身上,隨口說道:“那就說啊。”

“殿下,不知道您還記得原來那個鄭瑞翰嗎?”

“鄭瑞翰?那個河南府刺史?他怎麼了?”

李泰怎麼可能忘記鄭瑞翰,嚴格來說,那是他第一個深入接觸的地方官員。

文宣神秘兮兮的說道:“殿下,小人在長安看到鄭瑞翰了。”

“那又怎麼了?鄭瑞翰是鄭家之人,富貴之家,四處遊玩,來到長安也是正常的,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不是的。”文宣湊近李泰身邊,低聲耳語:“殿下,小人打聽了一下,這個鄭瑞翰現在又做官了。還是刺史,是鄭州刺史。”

“哦?”李泰停下了腳步,眉頭一緊:“你沒弄錯吧?陛下已經下過旨意了,永不敘用,怎麼可能又做官了呢?”

“千真萬確的事,小人從吏部打聽到的,絕對錯不了。”

“那就奇怪了,父皇明明下旨說永不敘用,這是有人犯糊塗了,還是膽大包天,竟然敢從新啟用他。”

“那小人就不知道了,不過很可能和吳王有關係。”

“吳王?”李泰停下了腳步,轉頭看著身側的文宣,疑惑的問道:“你是說鄭瑞翰重回仕途和三哥李恪有關係?這話從何而來?”

“殿下。這是小人的猜測。”文宣打量了一下周圍,見四下無人,侍女守衛都站在遠處,才小聲說道:“殿下,您還記得前幾天,吳王妃懷孕,您陪著王妃去吳王府探望,小人也跟伺候你去了。”

“記得。”李泰點點頭。

“那您還記得,小人和你提過,在鄭瑞翰辭官之後,他搬家的時候,車軸斷了,在車上滾落一個青銅小鼎的事情嗎?”

李泰皺眉回憶了半天,才緩緩說道:“你這麼一提,好像有點印象。不過這個小鼎和吳王妃懷孕有什麼關係?”

文宣嘿嘿一笑:“殿下,小鼎和吳王妃懷孕是沒有關係,不過和吳王到有點關係。因為那天小人在吳王府中發現了鄭瑞翰的那隻青銅小鼎。”

李泰聽言,皺眉思索了片刻:“不會是你看錯了吧?”

“那天小人就仔細留心了,不會錯的,絕對是那隻小鼎,現在就擺在吳王書房的百寶閣上。而且鄭瑞翰也是最近才再次做官的,現在是否離開了長安都猶未可知,時間上也能對得上,很有可能就是吳王幫忙,他才當上了鄭州刺史。”

不能不說文宣的推斷有幾分道理,不過李泰眼下顧不上什麼吳王、鄭瑞翰的,當下之急是想辦法,亡羊補牢的將長孫皇后的病治癒。對於李泰目前來說,沒有什麼事情比為長孫皇后治病更重要的了。

所以他也沒太在意文宣的說辭,不過是當做趣事聽而已,吳王也好,鄭瑞翰也罷,都沒被李泰放在心裡。

微微點點頭,李泰低聲說道:“嗯,這事我知道了。先看看再說了。”

文宣知道李泰最近的心情不好,也沒敢多說,悄悄的緩下步伐,跟在李泰的身後。

走進梧桐苑,繞過門內的照壁。閻婉正帶著蕙蘭等人在門廊中坐著女紅。

見到李泰回來,閻婉嫣然一笑,曲身行禮:“殿下回來了。”

李泰擺擺手示意她們起來。

自從李世民為李泰等三兄弟選妃之後,先大婚的是太子李承乾,娶了秘書丞蘇亶的女兒蘇曼。然後是李恪,最後才是李泰大婚。

雖然他們王妃的人選確定的比較早,但即便是小門小戶,娶親還要經過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迎親六禮呢,何況是皇家娶親,更是繁雜。一番禮儀下來,也用了一年多的時間。其實算過來,閻婉嫁給李泰也不過是剛剛半年而已。

讓李泰比較滿意的是,閻婉不是以越王妃的身份嫁過來了,而是以魏王妃的身份走進的王府。

雖然越王和魏王兩個稱號都是一品親王的封號,不過唐朝是以“大”為尊。“魏”的稱號要大於“越”,這也算是李泰提了半級。

同樣封號提升的不僅僅是李泰自己,李恪也從蜀王變成了吳王。

閻婉見李泰的麵色不太自然,悄悄的拉過李泰,小聲的問道:“殿下,怎麼了?誰惹您生氣了?”

李泰搖搖頭,將見到孫思邈的事情描述了一遍。

閻婉知道李泰尋找孫思邈的事情,見李泰說道已經找到孫思邈了,心中也為李泰高興。

但見到李泰現在的神情,先是一皺眉,隨後明白李泰不是為了孫思邈的態度發愁,而是因為長孫皇后的病症擔心,輕聲勸慰道:“殿下,您別擔心,母后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會痊癒的。再說這孫思邈已經請回來,您也說了他的醫術高超,一定會醫治好母后的病症的。”

“但願吧!”李泰一聲嘆息。

別的李泰心中有把握,但對長孫皇后的病症,他心裡還真就沒底。曆史記載中長孫皇后病逝於貞觀十年六月,這條記載像一座大山一樣,牢牢的壓在李泰的心頭。

曆史的記載中長孫皇后病逝之時,孫思邈在外地行醫,並沒有為長孫皇后診治。“藥王”孫思邈是醫術高超不錯,但是否能救治長孫皇后,這還是一個未知的事情。

越是思索,李泰心中越是擔心,甚至有一種深深的恐懼感,並且暗暗的恨自己。他恨自己前些年為什麼沒有想到長孫皇后病逝的事情,若是早有準備,長孫皇后也未必會落得現在的狀態。

惦記著長孫皇后的病情,又要安排孫思邈進宮治病的事情,李泰重重的嘆息一聲,對著自己的王妃閻婉說道。

“婉兒,你收拾一下,跟我進宮去探望母后。”

閻婉嫣然一笑,點點頭:“殿下,您稍等,妾身換身衣服,就隨您進宮。”
li60830 發表於 2019-6-21 16:25
第二百二十九章 病重
閻婉理解李泰心中的急切。很快的換了一身淺粉色的大袖孺裙,跟隨著李泰來到了長安城正北的皇宮。

走長樂門,過恭禮門,繞過弘文館,還沒等到虔化門,坐在馬車中的閻婉透過xian起車簾,對一旁騎馬的李泰小聲道:“殿下,好像是太子和太子妃在前麵。”

過了虔化門沒多遠就是長孫皇后的寢宮,立政殿。

李泰順著閻婉的目光看去,虔化門前李承乾正虛扶著一位女子走下馬車。在這皇宮內苑內能讓太子李承乾虛扶下車的隻有長孫皇后和太子妃了。長孫皇后病中躺在**,那麼在馬車上走下來的無疑就是身懷六甲的太子妃了。

在李泰的打量間,越王府的馬車也到了虔化門前。

李泰先和太子李承乾打完招呼,才照看著閻婉走下馬車。

太子不冷不熱的應付了李泰一句,就要邁進虔化門。最近幾天,太子對待李泰就有些不冷不熱,雖然沒有冷嘲熱諷,但也不過是表麵上應付一下,很不親熱。

李泰心中記掛長孫皇后的病情,沒時間和他計較。但現在兩人撞在一起,身邊又沒有什麼閒雜人,李泰心中一動。就想借此機會探聽一下李承乾最近為什麼對自己有意見。

低下頭,偷偷的對閻婉使了一個眼色,聰明的閻婉微微一笑,走到太子妃身前,說道:“蘇曼姐姐,小妹這幾天就想去看你呢,不料在此遇到了。你身子不方便,還是少走動一下才好。?”

閻婉以姐妹之情為藉口,挽著太子妃蘇曼的胳膊,一邊的太子隻能鬆開手,和李泰站在一起。

在閻婉的攙扶下,蘇曼順著閻婉的力道向前走去,口中說著:“這不是母后病了嗎?不管從哪方麵,我都應該來探望的。這是我身子不方便,不然這床前伺候的事情應該我來辦才對。如今卻要麻煩您了。”

“姐姐說的那裡話,這不也是我的本分嗎?”

蘇曼身懷六甲,挺著大肚子實在不方便照顧長孫皇后,否則不論是作為太子妃照顧皇后,還是作為兒媳照顧婆婆,這病床前的端藥倒水,都應該由她承擔。

而如今他身懷六甲,自己的行動起居都不方便,所以這份差事大多數都落在了閻婉身上,也就有了這番對話。

閻婉攙扶著蘇曼走在前邊,自然就將太子李承乾留在了李泰身邊。

兄弟二人不遠不近的跟在後邊,李泰打量了一下四周,小聲的問道:“太子大哥。你最近怎麼了?我怎麼總感覺你提不起精神來呢?是為母后擔心嗎?”

李泰巧妙的用長孫皇后的病因最話題,讓李承乾不得不回應。

“是啊,母后現在病重,我心中實在焦慮啊 。”

“母后吉人自有天相,大哥也不必過於擔心。您是太子,要輔佐父皇處理政務,母后就交給弟弟照料吧。反正弟弟是閒人一個,有的是大把的時間。”

“如此最好了!”

李承乾的話語有應付的嫌疑,這點李泰聽的明明白白。一時間兄弟二人陷入了沉默。

李泰又再次挑起了話頭,說道:“大哥,前幾天,文宣看見鄭瑞翰來長安了,是來探望你的吧。”

李泰故意用鄭瑞翰試探李承乾,想看李承乾的反應。

但李承乾的反應出乎李泰的預料,冷哼一聲,臉色一邊:“來是來了,不過卻不是來看我的。我是一麵都沒見到他。”

李泰聽言,心中疑惑,追問道:“那他來長安做什麼?太子可曾知曉?”

“還能是什麼?當讓是來求官的了?”

“那大哥您幫他了?”

“我到是想幫,可是他根本沒來找我。”李承乾愛理不理的說了一句,冷哼一聲。道:“他是來作證的,如今作證完了,回去做他的刺史去了。”

李泰心中大奇,問道:“作證?作證什麼證?”

李承乾停下了腳步,上下打量著李泰,冷冷說道:“四弟,他來做什麼證,你還不知道嗎?”

李泰一腦子的糊塗,反問道:“我知道什麼?我什麼都不知道。大哥,你有話就直說。”

李承乾心中也是在猶豫懷疑,見李泰愣愣的樣子不像是在作假。考慮一下,還是決定問了明白。冷冷的說道:“四弟,你就別裝糊塗了。不是你將鄭瑞翰是我的門人的事情告訴父皇的嗎?而且還將我寫信為鄭瑞翰求情的事情和父皇說了,父皇前幾天責罵我一頓,你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李泰斷然的否認,苦笑道:“我說為什麼這幾天,大哥對我一直是不冷不熱的,現在才明白事情緣由。大哥,我告訴你,我沒去告狀,更不可能去告狀。”

“不是你,又是誰?”李承乾直直的盯著李泰,低聲說道:“四弟,不是你,還有誰將事情經過知道的這麼清楚?”

“那我就不知道了,但肯定不是我。”李泰說的是斬釘截鐵,落地有聲。

李承乾本來也不太相信是李泰告地狀,見李泰斷然的否認,也就開始懷疑是不是其中有人在搗鬼。

看著李承乾半信半疑的神色。李泰無奈的苦笑一聲:“大哥,你想想,若是我想告狀,早在兩年前就告狀了。事情已經過去了兩年多的時間,我現在告狀又有什麼用呢?說白了,對我一點好處也沒有,我犯得著損人不利己嗎?”

李泰說的很多,這也是李承乾在心中琢磨不透的地方。李泰的神色表情讓李承乾漸漸的開始相信,這個黑狀真的不是李泰告的。神色有些緩和了下來,搖頭說道:“算了,反正我這訓斥也受了,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好了。”

李承乾一一句“算了”,表示要結束這個話題,李泰也不好深究下去。不過他心中可不想吃這個啞巴虧。明麵上是有人在算計李承乾,但背後也捎帶將他兜了進去,這讓李泰心中十分懊惱。

考慮了一下,李泰心中想了一個主意,笑道:“殿下,若是想知道這件事背後是誰在搗鬼也容易。”

李承乾眼睛一亮:“四弟有什麼辦法?”此時李承乾已經相信不是李泰在告狀。

李泰緩緩的說道:“辦法很簡單。鄭瑞翰重新回到了刺史的官位,那麼就一定有人在長安為他活動,您去打聽一下,是誰幫他的忙。這個幫忙的人很可能就是告狀的人。”

聽到李泰的方法,李承乾苦笑一聲:“四弟啊。你說的這點,我也想到了。甚至我都去打聽了過了,是父皇下的旨意,我總不能去問父皇吧。”

“是不能去問父皇,不過……。”李泰停頓一下,特意賣個關子,直到李承乾麵色焦急,才緩緩的說道:“父皇以前的旨意是‘永不敘用’,現在又從新啟用鄭瑞翰。能讓父皇改變主意的人可不多,不過就是那麼幾位,你若是真有心試探。不愁找不到這個人。”

“是個辦法,我回去想想。”

李承乾應付著李泰,心中卻想:“我也知道這點,所以才懷疑到你的頭上,憑藉你受寵的程度,足以讓父皇改變主意。”

李泰在李承乾的眼神中猜測出他的想法,心中暗笑:“太子真是聰明過頭了,這能讓李世民改變主意的不僅僅有我一個,還有個吳王呢。”

想到吳王李恪,李泰心中突然一動,想起在越王府中文宣關於那個青銅小鼎的講述,不自覺中,心中認定了這個在其中挑撥離間的就是吳王李恪。幫助鄭瑞翰複職的也是吳王李恪。

但這話在心裡想想可以,李泰卻沒敢對李承乾說出來,畢竟沒憑沒據的,不能空口白話的說李恪的不是。

這兩年多來,太子李承乾和吳王李恪之間不能說是勢如水火,卻也是笑裡藏刀。

自從李恪娶了楊家的女兒楊婷以後,一改風流的性子,表麵上還是那副溫文儒雅的形象,背地中卻不停的和太子李承乾爭鬥不休。偏偏李世民還睜隻眼閉隻眼的裝作不知道,似乎還有些縱容。

李泰剛剛開始的時候,還在暗地裡偷偷的幫了太子李承乾幾次,卻被李世民嚴重的警告一番。話裡話外的透著不讓他摻和到裡麵的意思。

回到越王府,對李世民作為百思不得其解的李泰,暗暗琢磨了幾天,才恍然大悟。這番太子和吳王之間的爭鬥,不過是李世民故意引起的,用意就是用吳王李恪磨練太子李承乾。

說白了,李世民就是拿吳王李恪做為一個磨刀石,來磨練太子這位未來的儲君。

想明白這點之後,李泰就開始閉門不出,在一旁看熱鬧,有李世民在一邊洞若觀火的看著,也就不怕二人之間鬧出什麼大事來,李泰也樂得清閒。

不過這樣一來,李恪心中高興了。太子卻對李泰升起了埋怨。但李泰又不能解釋,隻能是暗自在心裡無言的苦笑。索性時間長了,也就沒人在意李泰的旁觀了。

不過李泰心中卻認為李世民的此舉不妥,萬一沒有李世民壓製不住兩人之間的爭鬥,後果就難以預料了。

李泰也在平日裡旁敲側擊的提醒過李世民,卻得到李世民裝聾作啞,不置可否的回應,久而久之,李泰也就不再多事了。

李泰心中明白,今天太子李承乾對自己的不冷不熱,不僅僅是因為鄭瑞翰的事情,也包括這兩年他在一邊冷眼旁觀的抱怨。

明白李承乾的所思所想,又沒辦法為自己辯駁,隻好默不出聲的跟在李承乾的身邊,去立政殿探望長孫皇后。

來到立政殿的時候,長孫皇后身邊圍了好多人,不僅僅有和長孫皇后伉儷情深的李世民,幾個小的包括豫章、李治、小兕子晉陽公主,還有還在繈褓中的新城,都在立政殿內。

長孫皇后正從床頭的幔帳中探出一隻玉臂,床邊,一個花白鬍鬚的太醫正在閉目為她診脈。

豫章懷中抱著熟睡的新城公主,李治拉著小兕子站在床邊,一臉的擔憂,小兕子眼含淚花一眼不眨的直直的盯著病**的長孫皇后。李世民坐在床邊,抱著手,一臉嚴肅的仰頭望天,不知道心中再琢磨著什麼。

李泰和李承乾走進立政殿,二人相視一眼,沒跟出聲,怕打擾到太子的診治,悄悄的站在一邊。太子妃蘇曼和閻婉悄悄的跟在她們身後。

半響,太醫才睜開眼睛,長嘆了一口氣,走到一邊和其他幾位太醫商量了一番,才慢慢說道:“皇后娘娘的病情還算穩定,我們幾個商量了一下,還是繼續服用昨日的方子,看看效果再說。”

李世民低頭間,看見了李泰兄弟二人,微微的頜首,然後對太醫說道:“那好吧,你們是醫者,在治病上聽你們的安排。”

太醫不敢多說,對李世民行禮過後,急忙退下。

淚眼婆娑的小兕子,看到了李泰的到來,掙拖開李治的小手,撲到李泰的懷中。

李泰順勢抱起小兕子,聽著小兕子趴伏在耳邊不停的凝噎,心中滿是苦澀於不忍。

“四哥……,母后她……。”

小兕子還不太明白事情,不清楚長孫皇后是如何,但卻能感覺到長孫皇后的痛苦,所以天性善良的小兕子難免一臉的悲慟。

而李泰一貫是極其照顧小兕子,李泰的到來讓小兕子悲傷的心情有了發洩的地方,禁不住趴在李泰的肩頭哭泣著。

或許是聽到小兕子對李泰的召喚,病**一隻蒼白的玉手探了出來,輕輕的將**的帷幛撩起一個縫隙:“咳……,是青雀來了嗎?”

李泰連忙上前幾步,坐在床邊,拉著長孫皇后的手,急切而又低沉的說道:“母后,孩兒和大哥來看您了,您別說話,好好的養神。”

透過帷幛,看著長孫皇后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頰,李泰心中一陣陣抽痛。長孫皇后臉上強行裝出來的笑容,讓李泰一陣陣心酸。

懷中的小兕子擰身直勾勾的看著長孫皇后的蒼白的笑臉,哽咽中,豆大的淚珠不斷的滑落。小手死死的捂著自己的小嘴,努力的不讓自己發出哭聲。

天真的小兕子以為自己不出聲,別人就不知道她在哭泣。而小兕子不知道的是,她越是這樣,長孫皇后的心中越是難受。

李泰清楚的看見,一滴晶瑩的淚花從側躺著的長孫皇后的眼角滑落,順著臉頰落在了頭側的繡著百鳥朝鳳的方枕之上。

李泰努力的壓製著心中一陣陣撕心裂肺的酸楚痛苦,努力的在臉上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低聲的說道:“母后,您安心養病,等您病好了,去我的魏王府看看,我和您說,我王府的後花園中有一株杏花,最近開得很漂亮,您若是看到一定會很喜歡的。”

長孫皇后輕輕挪動一下頭部,蒼白的玉手輕抬,藉著整理鬢髮的動作,抹去眼角的淚痕,對李泰的邀請不置可否,輕輕的嘆息一聲,小聲道:“青雀,母后一病,這立政殿就亂了,稚奴他們都小,你要照顧好他們啊。”

李泰聽著長孫皇后一語雙關的囑託,狠狠的揉揉自己鼻子,臉上的笑容越發的難看了:“母后放心,你一定會好起來了,孩兒找了一個名醫,馬上就請他來為你診治,你一定會好起來的,一定會的。”

李泰的聲音越說越無力,像是在勸慰長孫皇后,又像是在說服自己。

曆史中,長孫皇后還有不到百日的壽命。這條曆史上的記錄,就像一座沉重的大山,壓著李泰無法呼吸,透不過起來。雖然說已經將孫思邈弄到身邊,但孫思邈能否治癒長孫皇后,李泰沒有絲毫的把握。有孫思邈的存在,不過是在這場和死神的較量中,多了一些砝碼,最後的輸贏無人可知。

李泰不確定,後世中被人們神話了的孫思邈,是否有這份逆天改命的能力。這是真正的逆天改命。

長孫皇后看著一臉擔心的李泰,再看看李泰懷中瞪大了眼睛,滿是恐懼的小兕子,微微的側頭,努力的不讓兒女看見自己的淚水,低聲說道:“青雀,承乾來了?你讓他過來。”

長孫皇后每說一句話,都不停的咳嗽,起伏的胸口,讓李泰萬分的擔心,生怕長孫皇后一句話用力不對,引起他不想看見的後果。

“母后,你還的先歇息吧,你這樣,看得我……。”

李泰話說半句就再也說不下去了,側過頭去,不想讓長孫皇后看見自己的紅潤的眼睛。

“傻……,傻孩子。”

長孫皇后嘆息了一聲,慢慢的閉上了眼睛,不斷大幅度起伏的胸口,訴說著身體的不適。

太子李承乾走上前來,小聲的說道:“母后,您且安心養病。”

李承乾也不敢和長孫皇后多說,坐在床邊,握著長孫皇后蒼白的手,眼神流連在長孫皇后的臉上。

李泰將小兕子放在地上,示意李治照顧好小兕子,走到李世民身邊,輕輕的一拉李世民的衣袖,示意李世民走出來說話。

父子二人走出立政殿,在門口的石階上,李泰說起了孫思邈的事情。
li60830 發表於 2019-6-21 16:26
第二百三十章 苦肉計
“孫思邈?”

李世民帶著疑問的口氣。重複著這個名字。

“對,就是在民間被稱為‘神醫’的孫思邈。”李泰在一旁補充著。

李世民緩緩的點點頭:“我對這個人有印象,曾經請他來做太醫,卻被他拒絕了。”

李世民的話中帶有幾分不滿。李泰不知道這份不滿來自何處,是因為孫思邈曾經拒絕過李世民的招攬,還是有其他的原因。在後世,李泰聽多了這位“藥王”孫思邈的傳說,無形中比李世民多了一份信任和期待。

擔心李世民拒絕孫思邈,而耽誤了長孫皇后的病情,李泰不得不硬著頭皮輕聲勸說:“父皇,其實你我都清楚,母后的病情……,很不樂觀。”

李泰用了“不樂觀”這個詞,雖然隱晦,卻點破了李世民心中的擔心,讓李世民陷入了沉默。

李世民的性子在越是緊急的時刻,臉色越是平靜。但李泰卻注意到李世民死死握著得雙拳上暴起的青筋。

立政殿大門前的石階上,父子二人並排站立,就這麼無言沉默。抬頭平視,遠處的小山上,點點欣欣向榮的綠色卻緩解不了李泰和李世民心中的擔憂。

過來許久。李世民好像才緩過神來,嘆息一聲:“那就讓孫思邈來為你母后診治一下吧。或者……。”

李世民微微搖搖頭,背負雙手,揮舞之間,赭黃色繡著盤龍的大袖帶著點點的風聲,轉生走回大殿。

李世民同意讓孫思邈為長孫皇后診治,這讓李泰心中稍稍安穩一些。急於和時間賽跑的李泰,衝著殿內招招手。本意是想叫閻婉出來囑咐一番,卻被眼尖的李治看見,拉著小兕子跟隨在閻婉身後來到了李泰身前。

李治年紀較小,一臉的戚容,眼眶中飽含著淚水。小兕子嫩白的小臉上卻掛滿晶瑩的淚水,仰著頭,直直的看著李泰。

低下身子,輕輕為小兕子拂去臉上的淚花:“小兕子,別怕,四哥請了一位名醫,一定會治好母后的病的,以後還要讓母后帶你去哥哥的王府中玩呢。”

小兕子似懂非懂的腦袋點的像小雞叨米,牽著她的李治忍不住說道:“四哥,母后……。”

李泰瞪向這個小九,嚴厲的眼神讓李治不敢說話,低下了頭。

輕輕嘆息一聲,李泰拉過李治:“你要記得,在宮中,母后的孩子中,你是最大的了。既然如此,你就要承擔起你自己的責任,照顧好弟弟妹妹們,別讓母后在病中再為你們操心,明白嗎?”

李治抬起頭:“四哥放心,稚奴知道怎麼做。”

“那就好。”雖然口中應承著,但看著李治一臉擔憂,李泰也不僅為之心痛:“稚奴,你照顧好弟弟妹妹就好。母后的病情有四哥呢。”

時間緊迫,顧不得多說,李泰鬆開拉著小九的手,鄭重其事的對閻婉躬身一禮。

閻婉不知李泰是為何,急忙側身閃到一邊:“殿下,您……。”

“沒什麼!”直起身來的李泰,凝視著閻婉:“母后就拜託你了。”

不需要多說,閻婉清楚李泰話中的含義,同樣對李泰還了一禮:“殿下放心,宮裡麵有我在。”

得到閻婉的肯定答複,李泰輕輕的撫摸一下小兕子的雙垂髻,邁步離開了立政殿。

得到李世民同意孫思邈為長孫皇后診治的允許,李泰顧不得在宮中不許騎馬的禁令。出了虔化門,解開拉車的馬匹,在侍衛的目瞪口呆中奔馬出了皇宮。

從皇宮到李泰在延康坊的魏王府,中間需要穿過皇城的承天門大街,需要經過三省六部眾多的官衙所在。時值正午,正好是官衙散衙的時候,雖然長孫皇后病重的消息被嚴禁傳播,但在皇城中眾多神通廣大的官員心中,早已不是什麼秘密。

見到李泰孤身一人,沒有帶有任何侍衛,一臉的嚴肅的在皇城中縱馬狂奔,不知道長孫皇后病重的低級官員,心中暗罵李泰受寵疏狂。知道消息的高官卻是一臉的震驚。

恰巧,李泰的老師、尚書令吏部尚書房玄齡,將作監大匠閻立德二人結伴從官衙出來,聽到在皇城中刺耳的馬蹄聲,抬頭望去,發現是李泰在策馬疾馳。兩人對視一眼,臉上不由的震驚慼然,站立在當場。

李泰神色堅毅的趴伏在馬背上,身體隨著馬匹的起伏而擺動,見到自己的老師和丈人站立在官衙之間,不自覺的勒馬放緩了速度。

隨著馬蹄叩擊地麵的嗒嗒聲,李泰來到了二人麵前,沒等李泰下馬行禮,房玄齡急聲問道:“殿下,宮中可是……?”

低頭看著抓著馬韁的房玄齡和一臉急切的閻立德,李泰跳下馬來,對二人行禮說道:“還好。宮中一切如常。”

房玄齡仔細的看著李泰的神色,雖然麵色嚴峻,卻沒有那抹悲慟,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那就好,那就好啊。”

沒想,也沒有必要和二人解釋自己縱馬狂奔的理由,李泰對閻立德說道:“丈人,婉兒在宮中伺候母后,你們不用擔心。我還有事要回府一趟,改天再和二位尊長訴說詳情。”

這個時候能讓李泰離開長孫皇后身邊,不顧規矩的在皇城中縱馬急行,那就一定是大事了。這點二人還是能想明白的,見李泰不願細說,二人也不便追問,異口同聲的說道:“殿下,你的事情緊急,您自去忙吧,不夠用管我們。”

李泰也顧不得客套,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看著李泰越走越遠,房玄齡小聲的嘀咕一聲:“這個時候可不能出亂子啊。”

李泰一路疾馳,顧不得快馬驚動了百姓,回到了越王府門前。門房早早的就看到了遠處而來李泰孤身一人的狂奔,急忙上前要為李泰牽馬。

沒等門房的慇勤,甚至都沒等身下馬匹停穩,李泰就已經從馬上跳了下來,搶在門房囉嗦之前,大聲的喊道:“文昊呢?讓他來見我。”

文昊從二門小跑的來到李泰身前,見到李泰急切的樣子,心中一驚:“殿下,莫不是……?”

“胡說什麼呢?”李泰低聲呵斥了文昊一句,問道:“孫思邈可還在府中。”

“在。正由侍衛看顧在府中的‘棲梅院’。”

“那好。”李泰看了文宣一眼,低聲吩咐道:“你立刻將孫思邈請到正廳。另外讓陳柱現在來見我,我就在這裡等他。快,越快越好。”

文宣見李泰吩咐的緊急,也不多問緣由,轉身就去辦事。

陳柱來的很快,一身粗布短打,滿頭的汗水,一副剛剛在練功的樣子。

見到李泰上前單膝跪地,沉聲道:“屬下陳柱,見過越王殿下。”

李泰伸手扶起陳柱,問道:“陳柱,你跟我幾年了?”

陳柱見李泰問的蹊蹺,又是一臉的鄭重,急忙回到:“回殿下,屬下跟殿下已經三年有餘了。”

“本王有一件事情需要求你。”

李泰說的極其鄭重嚴肅,讓陳柱有些慌神,急忙道:“殿下,您別說‘求’字,這幾年在府中,什麼事情都沒有。你還好吃好喝的養著我們,在我們身上花錢如流水。陳柱雖然是粗人,但也知道誰是真心對我好。殿下,你別說求。隻要你吩咐,屬下一定會赴湯蹈火,就是砍了屬下的腦袋,屬下都是照樣滿臉笑容。”

“你有這份心就好。”李泰費勁的從口中擠出一句話:“下麵要你受委屈了,不過這份情誼,我會記在心中的。”

“殿下,您儘管吩咐。”

李泰剛要詳細的為陳柱解釋,文宣已經快步來到麵前,附耳稟告:“殿下,孫思邈已經請到正廳了,您吩咐的事情已經辦好了。”

李泰點點頭,一卷大袖,對著還在單膝跪地的陳柱說道:“時間來不及和你細說了,一會你機靈著點就好。”

陳柱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一臉疑惑卻坦然的跟在李泰身後來到了魏王府的正廳之中。

正廳中。孫思邈跪坐在客位上,靜靜的品著侍女送上來的香茶,不時的還沾起案几上切好的水果,放在嘴中,細細的品嚼著,一副安然,隨遇而安的神色。

見到李泰邁步進來,假裝著看不見,對李泰表示著心中的怨憤。

李泰清楚,因為他的吩咐,孫思邈被人在蜀中尋到,被押解著,一路奔波來到長安,心中有著怨氣是難免不了的。但李泰沒時間慢慢的消解著孫思邈的怨氣,隻能是用非常之法。

上前一步,李泰隔著金絲楠案几對著孫思邈就是落地以揖,誠懇的說道:“孫先生,您也清楚,小王請你前來,是為了診治以為病人,還望孫先生施以援手。”

孫思邈耷拉著眼皮,冷哼一聲:“這就是你請醫生的方法?什麼大病能用得上不遠千里將我這個庸醫押解到長安呢?”

李泰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是落地一揖:“孫先生,您心中有怨氣,小王理解。”

“孫先生,請您來的小王的主意,也怪小王沒有吩咐清楚,要對您以禮相待。”起身的李泰用手一指身邊的陳柱,低聲道:“有小王的錯,也有這個混人的錯,是小王沒說清楚,也是他誤解了小王的意思,所以,今天,小王為您出氣。”

雖然不清楚李泰想要做什麼,但孫思邈也能感覺到李泰再為他挖坑,等著他往裡跳,急忙說道:“且慢。”

注視著李泰誠懇的眼神,孫思邈一捋下頜的銀髯,問道:“殿下這是何意?這位將軍和老夫素未相識,老夫被押解到長安,又和他有什麼關係?”

沒等李泰解釋,麵似忠厚,心中剔透的陳柱明白了,李泰叫他來就是讓他背黑鍋的,心中毫無怨言的上前一步,憨聲道:“孫先生,在蜀中找到你的人是我曾經的同袍,這一路押解您也是我的主意。所以孫先生要怪就怪我吧,和我家殿下沒關係。”

趁著孫思邈愕然的時候,李泰大聲喊道:“來人啊,將陳柱押下去,重打八十軍棍。”

門口的侍衛沒想到李泰忽然間會來這一出,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辦。腳步雖然邁向陳柱,眼神卻盯著李泰,等待李泰的改變主意。

陳柱咧嘴一笑,反身向著近來的兩個侍衛走去,口中說著:“屬下領罰。”

分不清是兩個侍衛架著陳柱,還是陳柱拉扯著兩個侍衛,就這麼走出了正廳。

李泰心中不願如此,卻不得不這麼做。為了消解孫思邈的怨氣,他不得不違心的作出此事。

也許是李泰心中過於對長孫皇后重視,患得患失的生怕孫思邈在診治過程中應付了事,所以才擺出這樣的苦肉計。目的就是給孫思邈一個台階,表示對他的重視,以便在接下來的為長孫皇后的診治中不出差錯。

孫思邈卻沒想到李泰忽然間來了這麼一手,一時之間難以接受,微微的張嘴,愣愣的目光在李泰和走出門外的陳柱之間來回遊動。

陳柱來到門外,左右看看,在大廳前麵的青石地麵上一爬,回身對兩個還不明所以的侍衛咧嘴一笑:“好了,就這裡吧,早打完早痛快。”

兩個侍衛相視一眼,接過文宣早已準備好的小杖,低聲說道:“陳哥,真打啊?”

陳柱瞪了他們一眼,壓低了聲音說道:“當然真打了,你們當殿下的命令是什麼?不僅要真打,還要狠狠的打。我跟你們說,廳裡的老頭是個郎中,還是個比較有名的郎中,真傷假傷一眼就能看出來,你們可別手下留情,狠狠的打,讓老頭說不出話來,我的打才不算白挨,殿下的苦心才不算白費。”

“那我們可就打了。”

陳柱一咬牙,狠狠的道:“打,用力打,我這頓軍棍是為殿下挨的,哥哥我心甘情願。”

陳柱這話說的是心裡話,李泰這幾年對陳柱沒有將他看成下屬,卻是當成了朋友,心中剔透的陳柱早已感覺到這點。別看洪平是魏王府中的侍衛統領,若說是談及李泰的信任,陳柱卻在洪平之上。這點陳柱是心知肚明。

當兵吃糧的講究的就是吃誰的糧為誰賣命,到了這個關鍵的時候,就該陳柱站出來。何況他和李泰之間還有這份情誼呢。

“一,二,三,……,三十八,三十九,……。”

一棍棍打下去,文宣站在陳柱的頭頂,高聲的數著數。

陳柱在文宣腳下撕心裂肺的大聲慘叫著,嘴裡不斷的高呼:“殿下,屬下知錯了。”

其實來說,以陳柱的體格,加上在軍中多年,對這軍棍打在身上如何,他心中有數,雖然不會傷筋動骨,這皮開肉綻的皮肉之傷疼是真疼,但對於他來說卻也是能夠忍住喊叫的。但是做戲做全套,為了達到李泰的目的,陳柱有意識的配合著。

李泰知道這是陳柱故意的做作,心中除了不忍之外,還有著不斷的心痛。眼睛望向孫思邈,剛剛還有些傻愣愣的孫思邈卻又開始滿臉的不在意。穩坐在案几之後,既不看他眼前站立的李泰,也好像沒有聽到廳外陳柱的慘叫,自顧自的喝著手中的香茶。這讓李泰在無奈之餘,心中升起了憤慨。

陳柱挨打,這出苦肉計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為了讓孫思邈消氣的權宜之計,給孫思邈一個藉口,也給他一個台階。

別看這八十軍棍是打在陳柱身上,其實又何嚐不是打在李泰的臉上呢?

孫思邈表麵上是一副雲淡風輕,不為之所動的神色,心中卻是翻江倒海。

雖然沒有想到李泰會在他麵前使出苦肉計,但這苦肉計一使出來,年老成精的孫思邈心中立刻明白了,李泰請他前來診治的病人絕對的非同尋常。

早年間拒絕李世民邀請他進太醫院,就是因為他不想趟進長安富貴之中的這趟渾水。而李泰此時變相的逼迫其實讓他在心中叫苦不迭。

不到一刻鍾,這八十軍棍已經打完了,陳柱的慘叫聲也已經停止。在陳柱的示意下,兩個侍衛架起陳柱來到了大廳之中。陳柱這次卻實打實的由兩位侍衛架著才能回來。

不管是誰,八十軍棍下去,再好的體格也同樣撐不住了。

滿頭汗水的陳柱,像是剛剛從水中撈出來一樣,滴答的汗珠隨著鬢角掉落在地上,沒有受傷的地方,也已經被汗水濕透。整個後背到臀下,全是血淋淋的一片。

沒有對李泰行禮,陳柱直接被侍衛架到孫思邈麵前。

用肩頭蹭了一下嘴角的汗珠,陳柱有氣無力的說道:“孫先生,我……。”

孫思邈抬手止住了陳柱的話語,打量著陳柱背後的傷勢。一眼就看出來,雖然沒有傷筋動骨,但這八十軍棍也是實打實的打在了陳柱的身上。

無奈的苦笑一聲,孫思邈口中連續報出了十幾樣草藥名之後,低聲說道:“三碗水煎成一碗,早晚各一次。清熱去毒,消腫止痛,配合著金瘡藥,這傷能好的快點。”

陳柱連忙點頭,小聲笑道:“謝謝孫先生成全。”

“下去吧。好好養傷。”

孫思邈擺手反客為主的打發了陳柱下去,抬頭死死的盯著李泰,半響之後才緩緩的說道。

“殿下,您認為這出苦肉計就能逼著老夫盡心診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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