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大唐李泰 作者:嚼墨 (連載中)

 
刃生狼 2010-3-3 01:12:1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42 54711
li60830 發表於 2019-6-21 16:19
第一百九十一章 難進的門 (上)
洛陽城外受災的難民在排著隊領取著朝廷的賑濟。楊鵬將這些這些事情交給給手下的衙役,一番叮囑之後,帶著李泰的車隊走進了洛陽城內。

李泰這幾天悶在車裡實在是有些膩歪了,從侍衛手中牽過馬匹,陳柱單膝跪地作為上馬石,扶著李泰的腰略微一用力,李泰順著他的手勁躍上馬背。陳柱站起身來,輕輕的拍打掉李泰在他膝頭留下的腳印,得到李泰一個讚賞的笑容。

李泰給陳柱的評價一直都是麵貌忠厚,心機過人。李泰一般的時候騎馬都是自己上馬的,基本上不用人扶。但今天李泰坐了一天的車,雙腿無力,在這樣的情況下,沒用李泰做出任何示意,陳柱就已經看了出來,並且做出一副恭謹順從的模樣。

陳柱的一係列動作被楊鵬看在眼裡,心中對李泰的身份更是沒底,想不出來李泰到底是什麼來頭的他,越發的恭敬起來。

李泰上馬之後,車隊緩緩前行,在楊鵬的引領下走進那寬度將進五丈的城門。李泰和楊鵬並馬而行。心中忐忑的楊鵬不敢走在李泰前麵,稍稍了落後一個馬頭,媚笑的對李泰介紹著街道兩邊的事物。

楊鵬還真的是個洛陽通,小到一件店舖什麼時候開張的,大道一條街的來曆,全都如數家珍,每樣都能說出一通道理來。街道兩邊不時的還會有人和他打著招呼,看起來,這個楊鵬在洛陽城內也是個知名人物。

李泰順著楊鵬的手指不斷的觀察這個久負盛名的六朝古都,無意中李泰發現一個問題。

“楊鵬,你等會在介紹。我且問你,這洛陽城怎麼沒看到有災民的身影呢?”

楊鵬手執著馬鞭,拱手說道:“回公子,以前這洛陽城裡是有災民,但在前幾天或許是怕這些災民威脅到城中貴人的安全,不知道為什麼,上頭下令,讓將這些災民攆出去。也就是在那天,開始在城外舍粥。那些災民知道在城外有粥喝,也就不進城了。”

幾天前才開始是這種情況,那就說明是應該是杜正倫來到洛陽之後的措施。但李泰對這份措施有些不太理解。這樣是能保證洛陽城內的治安,但城外恐怕就成了問題。

李泰騎在馬上,皺眉問道:“將這些災民趕出了洛陽是能保證了城裡的治安,但是城外怎麼辦?萬一災民中起了禍端誰負責?而且在這城內好歹還有些背風遮雨的地方,城外一片曠野,這些災民晚上的過夜問題怎麼處理呢?”

“公子不用擔心災民的過夜問題,現在天氣還算暖和。將就一下就能過去。那些老幼之人就更不用擔心了,我們郭縣令已經在城外搭了窩棚,讓那些老幼婦孺和患病的災民住了進去,雖然是有些擠,但過夜還是沒問題的。而且窩棚附近還有官差和府兵在巡邏,沒人敢生事的。”

“你們郭縣令就不怕災民聚集城外鬧事?”

李泰的這個問題讓楊鵬想了片刻才回到:“公子,您不一定知道,這些災民現在有吃的,餓不死。病弱之人還能有個遮風擋雨的地方他們是不會鬧事的。”

聽到楊鵬的解釋,陳柱在一邊cha言道:“公子,這些百姓和那些官員不同,隻要他們有活下去的希望,就不會鬧事的。”

“陳柱,你的話讓我想起了一句俗語。”李泰感嘆道:“那就是‘官逼民反’,隻要官員有所作為,能夠給這些百姓一條活路,他們就會忍辱的活下去。可是偏偏有的官員恨不得將治下的百姓當成牲畜,不停的壓榨剝削,不給他們一點活路。”

“百姓將他們當成了父母官,他們卻隻把自己當成父母,忘記了還是吃著朝廷俸祿的官員。不僅如此。他們還是惡父鬼母,恨不得治下的百姓死絕了,他們才高興。這種人渣就不該留在人間。”

李泰這番針對官員的惡狠狠的言論,不僅僅是讓陳柱不敢搭言,更是嚇壞了為李泰引路的楊鵬。陳柱還好點,知道是李泰想起了小山的經曆,但楊鵬是什麼都不知道,見到李泰大肆乖張的抨擊著各位官宦,他嚇的根本不敢出聲。想起剛剛還想著和李泰討要賞錢,現在一想,心中開始慶幸,多虧沒有出聲。

看著眾人麵麵相覷不敢出聲的樣子,李泰也埋怨自己,在這些人麵前說這些都是沒有用的,反倒惹得大家都不痛快。

嘆息一聲民生的困苦,整理一下心情,李泰對著噤若寒蟬的眾人微笑道:“好了,我們不說這些了。對了,楊鵬,剛剛我在粥鋪看到那些熬粥的人好像不是衙門裡的官差,到像是災民,那是怎麼回事?”

“楊鵬一本正經的說道:“回公子,那些就像公子所說,他們的確是災民。這賑濟災民的事情多,衙門裡的差役人手不夠用,郭縣令就想到了這些災民身上,讓他們也出點力氣。在那些災民裡麵挑出來百十個身強力壯的,讓他們幫著衙門熬粥,衙門管他們一家人的吃飽。”

李泰點點頭笑道:“那這麼一說。這些災民肯定要搶著幹了?”

“那是當然。”楊鵬說道:“第一天就是因為有人沒被挑上,差點鬧出事來。後來也不知道哪位想的高招,每天早上都挑一次人,還不許重複,這樣才算是安穩下來。”

“輪流來,誰也不吃虧,這個想法好。”李泰對這種變相的以工代賑在心中頗以為然。這種做法也合乎他心中的想法,他在陝州也想到了這個辦法,相對來說還是比較可行。

解決了心頭的幾點疑惑,李泰也就隨意的和楊鵬聊起洛陽附近的民生問題來了,越聊下去,李泰對楊鵬就越感覺有趣。這個楊鵬不僅對洛陽的事情數如家珍,就是對周邊的州縣瞭解也是頗深,加上語言恭謹風趣,稱得上一個“妙人”。

陳柱也不時的跟在其中搭言,有意思的是,楊鵬明顯的將陳柱和他當成了一個階層的人物。和李泰說話的時候還需要考慮後再回答,但和陳柱交談的時候卻不藏著那麼多心機。後來李泰索性也不說話了,就聽著陳柱和楊鵬之間談論著一些風月民俗之事。

陳柱是有心幫著李泰套話,開始的時候楊鵬的言語還比較謹慎,後來在陳柱的刻意拉攏下,漸漸的也就放開了。雖然楊鵬還保持著戒心,沒有說一些陰私之事。但也不像麵對李泰那樣,一問一答的無趣。這一路行來,李泰雖然沒有在他嘴中聽到官場是非,但對於民間民情到是瞭解了一二。

李泰聽著正過癮的時候,楊鵬忽然停了腳步,指著身側的一棟角門說道:“公子,這就是刺史府的後門了,您要是找親戚還是從這裡進去比較近。若是公事,我再帶您饒上一圈去前麵的正門。”

李泰想了一下,並沒感覺這前後門有什麼區別,對楊鵬笑道:“那就有勞你去叫門了。”

楊鵬跳下馬來。剛要邁步,忽的轉身對李泰說道:“這位公子,刺史府的門房認識您嗎?若是不認識,我該怎麼和刺史府的門房介紹您呢?”

“你就說長安來的李泰要見刺史或者杜正倫。”

“好了。”楊鵬吆喝一聲,快步的跑向角門。

“啪啪啪。”楊鵬一手扶著腰間的橫刀,一手用力的拍著大門上的獸環,嘴裡還喊著:“有人嗎?來客人了。”

角門無聲無息的打開,一個年約五旬的老漢將門開了一條小縫,沒等看見人先聽到了聲音:“誰啊,大吵大鬧的,驚到了府內的貴人,你們擔當得起嗎?”

老漢探出半個頭,先看見的楊鵬,沒等楊鵬說話,他先抱怨道:“官差?官差來著後門幹什麼?有事自己去前門找人,這個後門隻是讓府中小廝丫鬟走的。”

見老漢不容他分說,就要關門,嚴鵬快速的將刀鞘別到門縫中,有些拘謹的笑道:“這位老丈,不是我要進去,是這位公子要找你們家刺史,你瞧,就是這位。勞煩你老人家,進去通報一聲。”

老漢順著楊鵬手指的方向探出頭來,看見一身華服的李泰穩坐在高頭大馬上,先是打量了一下李泰,又看看他身邊的眾位侍衛,見到除了眼前的楊鵬,就沒有一個穿官衣的人。

撇撇嘴,眼皮往下一拉,十分不愉的說道:“不認識!我都說了,這個門是給府中的丫鬟小廝走了,有正事找刺史就去前門,這裡不讓走。我也沒空幫你們通報。”

說完一推楊鵬,“啪”的將門關上了。

李泰在刺史府碰了一鼻子灰,眉頭先是一皺,心生不悅。轉念一想,他反倒樂了,搖頭說道:“這人有人道,狗有狗道,我們就不該走這個後門。”

“楊鵬,還要勞煩你一段時間,帶我們走前門吧。”

楊鵬本以為李泰受到閉門羹之後會發怒呢,還在琢磨著待會鬧了起來,自己怎麼拖身。忽然見聽到李泰讓他繼續帶路,先是一愣,他沒想到表麵上憤世嫉俗的李泰竟然能夠容忍得了一個小小門房的蔑視。心中感覺這個一路上言語不多,但一直問這問那的公子哥,也不是很難相處。最少來說,比那些世家大族裡的不成器的東西要好的多。

李泰見楊鵬站立不動,一副思索的樣子,馬鞭在空中輕點,笑罵道:“還站著幹什麼?等門房出來再罵你一頓?”

“好了,這就走,我帶公子去正門拜見刺史!”楊鵬連聲抱歉,上馬領著李泰來到了刺史府的正門。

李泰急於見到杜正倫,見馬車拖慢速度,於是吩咐著洪平帶著馬隊在後邊走,他帶著陳柱和文宣在楊鵬領路下快馬疾奔向刺史府正門。洪平考慮到東都洛陽之內李泰應該不會遇到什麼危險,想想之後,也就同意了李泰的想法。

來到刺史府正門,沒有等李泰出聲,楊鵬就下馬叫門去了。

刺史府正門口兩邊各站著兩個守衛,見到楊鵬來到跟前,手中橫刀連著刀鞘向前一擺,攔住了楊鵬的去路,為首之人眼睛一橫,厲聲說道:“你是何人?那個衙門的?來到刺史府有何事?”

楊鵬看看眼前狗仗人勢的軍士,又回頭看看騎在馬上的李泰,眼睛轉了幾下,低聲說道:“我叫楊鵬,洛陽縣衙的衙役,是給後邊這位公子帶路的。就是騎在馬上的那位少年公子,他說他叫李泰,來自長安!”

“等著。”軍士對楊鵬吆喝了一聲,邁步來到李泰麵前,仰著頭對李泰說道:“你是誰?來刺史府做什麼?”

掃了一眼一臉桀驁的軍士,李泰將眼皮向下一耷拉,根本不理他這茬。陳柱在旁邊嘿嘿一笑:“我家公子來找你家刺史,讓你家刺史出來迎接。”

“你是誰啊?憑什麼讓我家刺史來迎接你?給我下馬說話。”

軍士瞥了一眼陳柱,上來就拉李泰的馬韁。這個動作惹火了陳柱,陳柱片腿下馬,腳跟還沒落地,直接奔著軍士撲了過去。

“你要幹……”軍士的“什麼”兩字還沒說出口,被陳柱一個勾拳砸到腮上,接著就是一腳,這一腳踢的有點高,直直的踹在軍士的胸口。將“什麼”兩個字直接悶住了。

刺史門口剩下的三個軍士,見到自己人吃虧了,而且還是在刺史府門口,紛紛拉開橫刀。出鞘的橫刀反射著落日的最後一抹餘暉,奔著陳柱就砍了過來。其中還有一個軍士,吆喝著:“那裡來的狂徒,竟敢在刺史府門口鬧事,找死來了?”

眼尖的陳柱已經看到洪平帶著的大隊人馬轉過了街角,一邊閃過三道刀光,大喝一聲:“兄弟們過來打便宜啊。”

洪平見到這裡刀光閃亮,心頭大急,慌亂之中大喊一聲:“殿下小心。”帶著眾位侍衛奔馬前來。

楊鵬見到這場突然間發生的變故,已經慌的不知道該如何應付。橫刀抻出來一半,橫在身前,眼神不斷的在李泰和軍士之間來回轉動,不知道幫哪方麵合適。李泰已經策馬退了幾步,見陳柱一個人獨鬥三個軍士絲毫不落下風,暗暗點頭。緊張李泰安危的文宣搶前一步,連人帶馬橫在李泰身前,大喊著:“洪校尉,快點。”

洪平帶著眾侍衛沒等馬停,在奔馬上直接跳了下來,一群人直奔三個軍士而去。呼啦啦百餘位侍衛也沒客氣直接抽出了腰中的橫刀。三個軍士見狀,背kao著背站在一起,周圍是洪平帶領的侍衛,

陳柱跳出了戰團咧著嘴哈哈大笑:“想當年爺爺在戰場上殺敵的時候,你們還撒尿和泥玩呢。”

“你們是什麼人?難道想殺官造反嗎?還不放下刀來。”被陳柱一腳踹倒的領頭軍士,從地上爬了起來,捂著腮幫子大聲的嚷嚷著。

陳柱滿不在乎的笑道:“是有人造反,不過不是我們,哈哈。”

陳柱又前幾步,指著緊張兮兮的軍士:“少廢話,憑你還不配問我們是誰,把刀都給我放下,抱頭蹲在地上。”

陳柱話音一落,圍在他們周圍的眾位侍衛齊聲聲大喝一聲,手中的橫刀向前一挺,隻嚇得這三個人急忙把刀扔在了地上。捂著腮幫子的首領傻愣愣的看著李泰。

李泰眼看著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也不想在這刺史府門前和他們計較,對著身前的文宣說道:“文宣,把我的印拿來,讓他們給這個河南府刺史送去。”

文宣應了一聲,跳下馬來,一路小跑的來到馬車前麵,從蕙蘭手裡接過李泰那包裹在蜀錦中的越王金印,來到了軍士身前,向前一遞,輕蔑的說道:“拿好了,這東西出了一點閃失,別說是你,就是你一家老小的小命放在一起,都賠不過來。”

軍士首領也看出來了,他麵前的這些人都不是普通人,不管如何,這眼前的啞巴虧是吃定了,雙手捧過金印,一手托好,另一手就要不知深淺解開包裹著金印的蜀錦。

文宣伸手按住,輕蔑的說到:“你不知道自己什麼身份?這是你能看的嗎?”

這個時候一直哆哆嗦嗦躲在刺史府門裡的門房躡手躡腳的走了出來,離李泰好遠就站住了腳步,高聲說道:“這位公子,刺史現在不在府中,這些軍士也見不到刺史的。”

這個門房已經在門裡看了好久,門口軍士桀驁輕狂的時候,他在門裡偷笑。等軍士吃了虧之後才出來打圓場:“這位公子,刺史此時不在府中,您看,您是不是換個時間再來?”

看著依然圍在李泰身邊的侍衛,又看看抱頭蹲在地上的軍士,門房咳嗽了一聲:“這位公子,您看是不是讓貴屬下先放開這幾個軍士。府中輪值的軍士和刺史去忙著賑濟災民去了,這幾個是臨時從府軍調來了,年輕不懂事,還望公子見諒。”

門房連續的勸著李泰,李泰卻坐在馬上,目光深邃的看著遠方一言不發。眾位侍衛也把眼前的門房當做空氣,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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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難進的門 (下)
被晾在原地,尷尬無比的門房。看見半個臉青紫的軍士,皺眉嘆息了一聲,又對李泰勸道:“這位公子,刺史真的沒在府中。現在刺史府沒有能做得了主的。”

門房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沉聲對李泰說道:“這位公子,府中現在隻有一位長安來的杜侍郎,公子你看……。”

這是勸告不成,將杜正倫擺出來當做幌子,來威脅李泰了。

讓門房沒有想到的是,不僅僅李泰嘴角上翹,連文宣都在偷樂。若是別人文宣還不至於這樣失態,一說到是杜正倫,文宣就能想起來七年前掖庭宮廣場前一幕。

那是在三千怨女出掖庭的時候,年僅七歲的李泰,小小的身子在杜正倫背後不依不饒的猛踹,偏偏即使杜正倫滿心的怨氣,也發不出來。那是李泰第一次和杜正倫打交道,卻是讓文宣印象最深刻。文宣抬頭向著馬上的李泰看去,注意到李泰嘴角向上的弧度,會心的和李泰對視一笑。

陳柱注意到文宣臉上的笑容,湊到他的身邊。小心的問道:“文宣老弟,這位杜侍郎怎麼了,讓你副神情。”

文宣看看李泰,剛想小聲的將往事和陳柱說一遍,就聽到李泰高聲說道:“文宣,既然杜侍郎在刺史府中,那就好辦多了,把咱們的東西拿回來吧。”

文宣聽言上前一步,從軍士手中拿過金印。軍士看著圍在身邊的眾位侍衛,卻沒沒敢阻攔,傻愣愣的看著門房。

李泰輕勒馬韁,**的馬匹前行幾步來到門房麵前,李泰俯下身子,低聲對門房說道:“勞駕您進府中和杜侍郎通報一聲,就說七年前在踢他一腳的小子,來給他道歉來了。”

李泰這話一聲卻是讓門房一愣,他雖然不知道杜正倫七年前是中書舍人,但他還是知道即便是七年前的杜正倫,也不是一般人敢踢的。李泰此言一出,就從側麵證明了李泰的身份也不是一般之人。

想到這裡門房低頭對李泰行了一禮,轉身走進刺史府。

見到門房離開了,還被圍著的軍士心中慌了,對著刺史府喊道:“你別走啊,你走了我們怎麼辦啊?”

陳柱的嘴損,嘿嘿一笑:“喊什麼喊,小心嚇到我這些兄弟,萬一他們手一哆嗦。你脖子上的這二斤半就沒了。”

軍士左右看看身邊圍著他們的侍衛手中那明晃晃的橫刀,有心想嘟囔幾句,也沒敢開口,但心裡卻期待著杜正倫出來解救他們。

讓他們意料不到的是,片刻之後,杜正倫帶著一群人大開刺史府的正門,滿麵笑容的奔著李泰過來了。對被侍衛用刀逼著蹲在地上的軍士一眼都不看,彷彿沒有看見一樣。

見到杜正倫有要扶著自己下馬的趨勢,李泰連忙跳下馬來,前行幾步,對著杜正倫搶先行禮:“杜侍郎,長安一別不久,我們這就又見麵了。”

“殿下客氣了,老夫也不過是一時心急先行一步,這才走到殿下前麵。”

杜正倫麵對李泰極其客氣,一直是滿麵微笑,這卻讓李泰有些不自然。在長安李泰和杜正倫也經常見麵,但七年前的事情兩人一直沒有說開。雖然李世民出於對杜正倫的補償,也給了他一些好處,但作為當事人李泰一直也沒有表態。

而此刻李泰麵對一臉笑意,毫不介意以前的杜正倫。心中有些不自在。苦笑著說道:“杜侍郎,當年年少不懂事,所以還望杜侍郎不要嫉恨本王。”

杜正倫伸手拉過李泰,笑著勸慰他:“殿下說的那裡的話,別怪老夫賣老,當年你也不過是個總角孩童,我若是會因此而嫉恨你,那老夫這一輩子的聖賢書不都是白讀了嗎?”

李泰反手握著杜正倫的手,語帶愧疚的說道:“杜侍郎不嫉恨小王就好,這次你我一起來到河南,本王卻是什麼都不懂,肯定會少不了給您添麻煩。”

“殿下客氣了!”杜正倫笑笑,拉著李泰就要向刺史府內走過去。一邊走,一邊解釋著:“河南府刺史被我打發出去賑濟災民去了,我就鳩佔鵲巢暫時住在了刺史府。殿下您是和我一起,還是去道府暫住?”

“兩地有什麼區別嗎?”李泰皺眉問道:“按理來說,我們不是應該住在道府嗎?”

杜正倫一聽滿臉苦笑道:“我剛剛來洛陽的時候也是這麼想的,可是我去道府一看,唉……,殘破不堪啊。就連我這個老頭子都沒辦法住下去,殿下恐怕更不習慣。依照我來看,殿下還是和我老頭子一樣,借住在刺史府吧。”

李泰想了一下,點點頭:“那好吧,隻要杜侍郎不嫌我麻煩,那我也就跟著杜侍郎做個伴。”

杜侍郎笑道:“如此甚好,你我一起,也能研究一下這個賑濟災民的具體過程。”

見李泰連連點頭,滿麵笑容。杜正倫將目光落在四個軍士身上,出言問道:“殿下,這些人是……。”

李泰還真不好說出經過,他一個親王皇子和這些小人物計較,說了出去有失身份。

好在文宣站在李泰的身邊,笑著幫李泰解釋道:“這幾個人不僅對我家殿下出言不遜,而且還試圖傷害殿下,他們手中的橫刀都已經抻出來了,若不是我家殿下閃的快,估計都會傷到我家殿下。”

杜正倫一聽,心中一驚。李泰在李世民心中受寵的程度別人不知道,他可是一清二楚的。若是李泰在洛陽受傷,那可就是天大的事情了。如果他不在洛陽還好,到可以在一邊旁觀。但此刻他卻是身在洛陽,而且是洛陽中官職品階最高的,李泰出事,李世民必定第一個責問與他。

想到這裡,他急忙送開了拉著李泰的手,上下打量著李泰。端詳了半天,見李泰絲毫無傷,才在心中鬆了一口氣。轉身又對文宣問道:“你說說,具體怎麼一回事?”

文宣也不客氣,從李泰在刺史府後門叫門的時候開始說起。一直說到這四個軍士在侍衛的包圍中放下橫刀。將前前後後的事情詳細的說了一遍。文宣當然不會依照實情講述,免不了要添油加醋的誇大一番。但文宣說的非常有技巧,總是在事實之上帶著主觀的誇大。若是在公堂之上,或者這四個軍士還能辯解一二,但此時在眾位侍衛的環繞之下,他們是一個字都不敢說。

杜正倫來到洛陽幾天了,對這個刺史府裡眾人的跋扈也有些印象。聽完文宣的講述,仔細思索一下,雖然他不認為這些軍士真的膽大到襲擊皇子親王,但也能肯定是他們首先拔刀相向的,就衝著這一條。隻要李泰不開口,這些軍士的罪過也就不可能免得了。

心底暗自嘆息了一聲,杜正倫試探的問道:“殿下,這幾個軍士您準備怎麼處理呢?”

“我還沒想好,若是依杜侍郎之見呢?”

聽到李泰的反問,杜正倫失笑道:“殿下,我那裡知道怎麼處理他們。人是刺史府的人,抓人的是殿下的侍衛,這其中根本沒有我說話的地方。何況我還要忙著賑濟災民的事情,卻沒有時間打理這些小事。話說回來,我和殿下可不同。殿下是巡察,這些事情想管就管,不想管,也沒人會逼迫殿下。我可是不行的,這些災民的溫飽都等著我處理呢。”

李泰聽言也是一笑:“杜侍郎說的對,這些小事還真不好麻煩杜侍郎。但我作為客人也不好處理這些桀驁之徒。我看還是先關起來,等這河南府刺史回來,再讓他處理吧。我這麼做,杜侍郎以為如何?”

“殿下的事情,我不敢多言,不過老夫也認為這樣比較合適。”

“既然杜侍郎也認為我處置的適當,那就這麼辦法。”李泰一臉笑意,話音一轉:“不過杜侍郎這句‘不敢多言’卻是說的無理。本王年輕,從未接觸過這些事物,在處理事情方麵免不了要向杜侍郎求教。咱們先說好了,到那個時候,杜侍郎可不要嫌我煩啊。”

“那裡的話。”杜正倫擺手笑道:“殿下客氣了,可不敢當殿下的求教,有事我們互相探討還是好的。”

杜正倫麵對李泰一直擺著一副謙和的樣子,一口一個殿下的叫著,這把還蹲在地上的四個軍士嚇到了。能稱之為殿下的,不是皇子也得是皇弟,不管怎麼說,李泰這個皇族的身份卻是板上釘釘了。一想到剛剛他們自己對李泰拔刀相向,這心裡就徹底沒底了,偏偏李泰還對他們的處置不說究竟,就這麼吊著他們。

等李泰說道讓刺史回來處置他們。這讓他們的心徹底涼了,想都不用想,他們的刺史肯定會用他們來奉承李泰。本地人的他們對這個刺史的脾氣秉性那是一清二楚,一個個的開始傻愣愣的發呆。

其實還有一個人在發呆,那就是洛陽縣衙的衙役班頭楊鵬。他根本沒有想到讓他帶路的人會有這麼大的來頭。開始聽著杜正倫叫李泰為殿下的時候,他還琢磨呢,這個“殿下”是什麼?不是自稱為李泰嗎?這麼這會有變成“殿下”了。想了一會,明白了這個“殿下”的含義,當時他的臉就青了。

想到自己一路上口若懸河的胡說八道,他腸子都悔青了。恨不得給自己幾個嘴巴子,越想越後怕的他,慢慢的向後退著。沒有李泰的發話,他還不敢離開,悄悄的站在人群的最外圍,找到一個不起眼的角落,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希望李泰把它忘記了。

李泰怎麼可能把他忘記,不過是在和杜正倫寒暄一時無暇理會他。現在和杜正倫寒暄完了,杜正倫拉著李泰就要向門內走去,李泰卻輕輕的說道:“杜侍郎,請稍等,我還有點私事要辦。”

杜正倫一聽,連聲稱好。

李泰站在人群中四下觀望,掃視了一圈也沒看到楊鵬。陳柱膀大腰圓的高出眾人一截,而且他心計過人,早就留心的著楊鵬的舉動,見李泰四下觀望,就猜出李泰是在尋找楊鵬。在得到李泰肯定的回答後,陳柱對著楊鵬躲藏的方向喊道:“楊老弟,別躲了,殿下找你呢。”

楊鵬心中埋怨著陳柱的多事,卻也不敢再躲下去了,慢慢的挪到李泰身前,低頭說道:“殿下,您找我?”

“一會不見你,你小子卻躲了起來。剛剛領路的時候,那種言談無忌的樣子怎麼沒了?”李泰笑罵了一句,又和聲說道:“我問你,你在這洛陽城裡多少年了?”

楊鵬根本就不敢抬頭,偷偷的掐著手指計算了一下,才恭謹的說道:“殿下,小子就是這洛陽的本地人。您是想問我幹衙役多長時間了吧。小子十九歲就做站班衙役,到現在算起來也有十二年了。”

“哦,你幹了十二年的衙役,對這洛陽城附近一定很熟悉了?”

楊鵬想了一下,才小心的說道:“不敢說熟悉,不過還算過得去。”

“這就是謙虛了,剛剛你這一路上對洛陽的事情如數家珍的樣子,我還是記得清清楚楚的。”李泰笑著誇獎了楊鵬一句,然後正色問道:“我有一個想法,因為我需要在洛陽呆上一段時間,身邊想找個對洛陽以及附近州府比較熟悉的人,而我又看好了你,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跟在我身邊一段時間。”

這個意外的驚喜讓楊鵬有些發愣,他原本所求不過是一粒芝麻,想將李泰領到刺史府的時候,或許李泰一高興會給他點賞錢。沒想到,最後得到的不是一粒芝麻,而是一個大大的西瓜。不說跟在李泰身邊的好處,就說這段時間的經曆也夠他一輩子吹噓的了,他又怎麼會不同意呢。

楊鵬高興的已經說不出來話來了,隻是連連的點頭。

李泰對楊鵬的失禮也不在意,而是囑咐他回去和他的上司郭縣令交代清楚,然後明天一早換一身便裝來刺史府見他。

以李泰的身份在洛陽縣衙借一個人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他也不擔心郭縣令不會放人,這刺史府門前的風波用不了多久,郭縣令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郭縣令即便是有心不應,卻也是不敢的。

安置好楊鵬之後,李泰和杜正倫把臂而行,緩步走進了刺史府。
li60830 發表於 2019-6-21 16:19
第一百九十三章 達成默契(上)
刺史府內眾位下人。包括剛剛麵似謙虛,實則狂妄的門房,在清楚的得知李泰的身份以後,都開始有點傻眼。

走進河南府的刺史府,剛剛不知道躲在哪裡的管家來到李泰麵前:“小老兒於祿見過越王殿下。”

李泰點點頭表示聽見了他的說話,管家在刺史府中經營許久,也是刺史府的老人了,見過的聽過的都比其他下人要多。但他和李泰還是第一次見麵,不瞭解李泰的脾氣秉性,也就不敢多說,試探著輕視:“殿下,您是單獨需要一個院子還是和杜侍郎合住在一起呢?“

“你看這安排吧,本王不比杜侍郎,我帶來的人比較多。”

管家見李泰和杜正倫相處的比較親密才有這麼一問,卻不料李泰反口將問題又推給了他。杜正倫是輕裝簡從,一個小廝兩個護衛一路疾行來到的洛陽。根本沒有擺什麼欽差的架子。他也沒必要去擺,因為他這個賑災安撫使在賑災中避免不了要通過下級官員幫他辦事。說不上有求於這些官吏,但也需要儘量的安撫。

李泰就不同了,巡察使本身就是來找事的,當然不必和這些人客氣。李泰有些生硬的話讓於管家心中琢磨,這個越王殿下可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

琢磨歸琢磨。安置李泰是他應該做的,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將李泰晾在這裡。就在這個時候,眾位侍衛已經將馬車上的東西卸了下來,墨蘭腳步輕鬆的來到了李泰身邊:“終於到了,這一路顛簸的苦終於過去了。”

李泰笑罵了一句:“就你事多,少說話,趕緊收拾東西。”

墨蘭對李泰做個鬼臉:“姐姐帶著人收拾呢,我來問問咱們住哪裡啊?”

聽蕙蘭這樣問道,於管家眼睛一亮,笑著對墨蘭一躬身:“這位姑娘,這刺史府的雜事現在由老朽做主,您看需要什麼樣的院子啊?”

“哦,您就是管家啊。”墨蘭也就是在李泰麵前才天真一些,對待別人還是彬彬有禮的,她對著於管家客氣的說道:“需要兩個單獨的院子,一大一小,小的是給殿下下,要精緻一些。大的給眾位侍衛留下個歇腳之地,兩個院子必須要相距近一些。”

墨蘭說完這些,側著頭望向李泰:“殿下,您還有什麼別的要求嗎?“

李泰擺擺手:“這些事情你和蕙蘭看著辦,隻要院子和杜侍郎的地方離著近點就好,也方便我和杜侍郎請教一些事情。”

“殿下放心,老朽一定會讓殿下滿意的。”

杜正倫在一邊輕輕一拉李泰,笑道:“好了,殿下不要為這些事操心了,先去我那裡坐坐。這天色以晚,殿下又是一路奔波,也累壞了,先去我那裡坐坐,正好殿下來了,我也好藉機偷點懶,你我二人少飲點酒,也好為殿下解解乏,晚上休息也能安穩一點。”

“那就多謝杜侍郎的好意了,本王我就卻之不恭了。”

杜正倫這裡和李泰說的話全被一旁的於管家聽到,急忙笑道:“兩位貴人稍等,我現在就吩咐廚房準備酒菜,請二位稍等。”於管家轉身要走,忽然又回頭問道:“越王殿下,不知道在這吃食方麵您有什麼忌口的沒有?”

李泰貌似隨意的四處打量著,根本不去看於管家,隨口是說道:“隨意簡單一些就好,我沒什麼忌口的。”

這個時候於管家就是刺史中最忙的人了,一邊要看顧著廚房準備酒菜,一邊又要幫著蕙蘭他們收拾東西,偷空還要派人通知他家刺史。和李泰悠閒的對比。於管家此刻已經忙的不可開交。

蕙蘭還好,帶領著侍衛將馬車上的東西一件件的搬到於管家準備好的小院。和於管家打交道的是墨蘭,雖然言語上客氣有禮,但心中墨蘭卻是感覺高出於管家一等。再者於管家拿來的東西也的確不合她的心思。

“這個白疊布不行,經緯太粗,要細的。”

“這個月牙凳也不行,雖然說是新的,但漆色不正,看起來不好看。”

“這個也不行。這個銅鏡四邊的花紋已經磨損了,殿下用太有失身份。”

“這個還不行,……。”

墨蘭一連串的不行,讓於管家頭都大了,心中連連的叫苦不迭。這些都是依照著杜正倫房間裡的東西擺設的,他原想杜正倫也是從長安裡出來的,也同樣是身份尊貴的人物,應該和李泰在對這方麵的要求差不多。沒想到李泰對生活物品的要求和他想像的差的太多。

有些他還能滿足墨蘭的要求,有些他根本就沒辦法,不是他不用心,而是實在沒有能力去完成。就像這白疊布,雖然是他從刺史府庫房隨便拿出來的,但庫房里根本沒有蕙蘭要求的那種細細經緯的白疊布。就是他有心去街麵上現買,這個時候已經是商舖關門了,他也是有心無力啊。

於管家連連討饒:“墨蘭姑娘,非是老朽不用心,您的要求我真的辦不到,您就可憐可憐小老兒,先將就一晚,明天我就派人採買,您看可好?”

“殿下身份尊貴。是能糊弄將就的嗎?”

墨蘭有些不高興,她的要求在越王府來說已經屬於簡陋的了。她也不想想李泰用的那樣東西不是精品中的精品,基本上都是從宮內拿出來的,有些東西是李世民和長孫皇后都不捨得用,賜給李泰的,墨蘭見慣了越王府的奢華,對這些東西自然都是看不過眼。

見到於管家一臉為難之色,正仔細的將李泰的衣服從新平整摺疊的蕙蘭說話了:“好了,妹妹,現在已經太晚了,於管家也是有心無力。那些東西就讓他明天送來吧。”

聽到姐姐的話,墨蘭考慮了一下,一臉為難的說道:“那好吧,隻能是和殿下商量,委屈他一天了。”見到於管家麵色有些輕鬆了下來,墨蘭還不忘囑咐道:“於管家,你可一定要記得明天準備這些東西出來,不然殿下發火了,可不是咱們能夠承受的。”

於管家連忙說道:“姑娘放心,明天一早我就派人去採買,隻要這洛陽城有,就一定會送到姑娘眼前。”

於管家對李泰在刺史府門前的作風還記憶猶新,李泰會不會因此而發怒他不知道。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若是李泰真的因此而發火,他卻是承受不起的。

見到於管家連連點頭稱是,蕙蘭招手將於管家叫到眼前,指著放在桌子上的一個楠木錦盒說道:“於管家,採買物件需要錢財,這裡麵是一百兩金餅子,您拿去賣東西吧,若是不夠您再來討要,若是夠了,剩下的就算是你忙裡忙外的賞錢。”

蕙蘭拿錢拿的大方。卻嚇到了於管家,時下物價便宜,鬥米才五六文錢,蕙蘭這一出手就是百兩金子,若是換成銅錢能有千貫之多。他在管著整個刺史府,這銀錢也見的多了,百兩金子他不是沒有見過,隻不過想不到蕙蘭一個侍女,出手就能是百兩金子,這不免讓他暗自咂舌。

心中驚訝,嘴上去是連連推拖,給李泰買東西自有地方報賬,算公務也好,算是刺史府私事也好,他是絕對不敢收李泰的錢的,若是少量的打賞銀錢,他還敢收,這不算少的百兩金子,是他不敢伸手的。

連連推拖之下,惹得墨蘭不愉:“讓你拿著你就拿著,我們殿下可沒有到別人家裡白吃、白拿、白住的道理,這說出去堂堂皇子親王去下邊的州縣打秋風,我們殿下可受不了這種評價。”

即便墨蘭說的再難聽,於管家在沒有他家主人的同意下也是不敢收錢的,無奈之下,於管家急中生智:“墨蘭姑娘,老朽是真的不敢收錢,這錢老朽若是收下,我家刺史回來之後一定會將我攆出府去的。要不這樣?錢先放在您這裡,老朽採買的時候列下單子,等我家刺史回來,您和他算帳,您看可好?”

於管家死活不收,墨蘭也沒有辦法,隻能這樣應下,還囑咐著若是刺史府錢財一時不夠手,一定要來取。千萬不要因為錢財委屈了李泰。

見到墨蘭沒有別的吩咐,於管家連忙告辭。出了大門之後,才在衣袖中拿出一方錦帕,用力的抹去頭上的汗珠,心中腹誹著“還是真閻王好見,小鬼難搪”一個年紀輕輕的小丫頭就將他急得一身汗。

回過頭來凝神細想,心中卻是樂開了花,他在蕙蘭的要求中對李泰得出了一個錯誤的判斷。他認為一個剛剛開府不久的皇子親王即便是奢華,也用不起墨蘭口中的物件,更別說蕙蘭要遞給他的裝著金子的錦盒了。在房間裡他就留心了,一模一樣的錦盒竟然有十個之多,一個算是百兩金子,十個就是千兩黃金。

千兩黃金啊,別說李泰這樣的閒散王爺,就是他家刺史是一個掌管實際地方的一方大員,一年的下屬孝敬也就是兩個這些而已。何況這隻是李泰出門帶在身邊的,他判斷李泰府中一定有更多的金銀。一個閒散皇子的金銀那裡來的?也可以說是什麼人什麼想法,他的第一個想法就是別人孝敬李泰的。

小小年紀就能夠讓別人孝敬這些金銀,而且吃穿用度都是極其奢華的,這些加起來給他一個錯誤的印象,在他心中李泰不過是一個窮奢極欲卻又斂財有道的皇子親王。

這種判斷對他來說沒有什麼好處,但對他的主子卻是大有用處。他的主子正為著“榆木腦袋”的杜正倫費心呢。卻不想這個“斂財有道”的李泰自動送上門來。

心中打定主意的於管家,有些迫不及待的想將自己的判斷告訴他家的主子,心中已經幫他的主子想好注意了,無外乎就是賄賂李泰,讓李泰在杜正倫麵前幫他家主子說話。想到這裡,於管家腳步開始輕快了起來,迅速的將關於李泰需要的採買任務佈置了下去。

他的判斷不能說是完全錯誤,也差不多了,這些判斷中唯一一項正確的就是李泰是真的不缺錢。千兩黃金或許在別的地方算是大錢了,但在李泰眼裡還真的不算什麼。

就不說那些李世民和長孫皇后的賞賜,單單說這幾年賣摺扇的“開闔居”,以及賣搖椅的“悠閒居”,就已經給李泰帶來了不菲的收入。那個可是獨家壟斷的生意,能不賺錢嗎?何況李泰是敢將一把摺扇賣出二十貫的黑人,更有甚者他連兩千貫的象牙摺扇都賣過。所以這錢財對於李泰來說卻是不成問題的。

於管家竊喜的以為看透了李泰,並且為他家主人想著躲避災難的主意,卻沒想到李泰也在研究著他家的主人。

一進杜正倫的房間,李泰的目光就落在房間內的裝飾上了,整個牆壁全都用上好的綢緞覆蓋著,地上鋪著西域毛氈。家具都是上好的楠木製作的,雖然比不上李泰越王府內的金絲楠,但也差不多了。酒具也是除了金就是銀,特別是眼前掛著的中堂畫,那“龍跳天門,虎臥凰閣”的一筆行書看在眼裡,雖然李泰是不懂字畫,也能感覺的出是神采飛揚。

見到李泰的目光落在這副字上,杜正倫笑著問道:“殿下對字也有研究?”

杜正倫也同樣來自長安,自然知道李泰那筆醜字,迎著杜正倫打趣的目光,李泰的臉色一紅:“杜侍郎玩笑了,您當然能知道小王我對這字畫什麼的都是外門漢,不過是看見這副字感覺好看而已。”

“能得殿下這不懂字的人一句‘好看’,王右軍當真是名不虛傳。”

“王右軍?這是‘書聖’王羲之的字?”李泰心頭一驚,急忙走進,仔細的看著這副字的落款。

“殿下說的沒錯,這就是‘書聖’王羲之的字,看來殿下對字也不是一竅不通啊,還是知道王羲之的。”

“杜侍郎就別打趣我了。”李泰對杜正倫拱手討饒,他心裡明白了,這是杜正倫對他一進屋就四處打量的失禮行為變相的表示不滿呢。苦笑道:“小王對字畫不通,滿長安是認人皆知的,這王羲之也不過是因為父皇喜歡才知道其人的,杜侍郎就別笑話了我了。”

“書聖”王羲之是流傳千古的人物,從後世而來的李泰當然是知道這位人物了,他說的從李世民嘴裡聽到的不過是推拖之言。

杜正倫在心中暗暗點頭,他也是在試探李泰是否還是當年那個世事不懂總角小子。掖庭宮門前的事情對杜正倫來說記憶太深刻了,雖然他沒有嫉恨李泰,但如今兩人共事,不免要心存謹慎。見李泰不再是當年的毛躁無知,這一直提著的心才放下了大半。

見李泰服軟,杜正倫心中大定,也就不再揭lou李泰的短處,而是笑著說道:“殿下,既然不懂字,為何還看的這麼仔細。”

李泰不懂字,看的當然就不是這副字的表麵,而是看這副字背後的意義。再次打量一遍房間,李泰笑著說道:“杜侍郎,您在字裡看到了什麼?在這幅字背後又看到了什麼?”

“王右軍的字是陛下的最愛,我知道這字送到陛下麵前,也是會令陛下欣喜萬分的。但這字的背後嗎。我就真不知道還有些什麼了?要不我們將這幅字揭下來看看?”

杜正倫當然明白李泰說的是什麼,他是故意岔開話題,李泰笑著看向杜正倫:“杜侍郎說笑了。”忽然間,李泰轉換了話題,問道:“杜侍郎,像您請教一下,一州的刺史,他的職田加上永業田一共有多少頃地?”

杜正倫明白李泰問話的意思,笑著答道:“爵位、品階加上實職,一共算起來也就幾十傾吧。”

李泰又問到:“這這副‘書聖’王右軍的字又能作價幾何呢?”

雖然唐朝貞觀年間距離王羲之生活的東晉還不到三百年,“書聖”的字傳世較多,但也是珍貴之物,李泰這樣問的意思十分明了。

杜正倫在李泰的盯視下苦笑一聲,回答著李泰的問題:“雖然不能說是無價之寶,但也是價格斐然。”

李泰的兩個問題雖然很簡單,卻讓杜正倫徹底的明白了他的心思,嘆息一聲後,緩緩的說道:“其實這個問題我也考慮到了,不過眼下是非常時期,我總不能因為別人盡心的招待我,而去找麻煩吧。而我隻是安撫使,殿下才是巡察使,這種事情也不歸我管啊。所以就在這裡一邊耐心的欣賞‘書聖’的字,一邊等殿下的到來了。”

杜正倫的話雖然沒有說透,但已經是很明白了。這是你李泰的事情,和我無關,我不會越權處理,但也不會為他們說情,殿下自己看著辦。

李泰要的就是杜正倫的這個態度,同樣來自長安,又同樣是李世民的心腹,兩人在這個問題上若是產生了糾紛,那就難辦了。杜正倫的態度很明顯,那就是這些事情我不會管,也不想管。

李泰心裡也怕杜正倫對他掣肘,現在見到杜正倫的態度,心中一陣輕鬆,嘆息道:“這不是一幅字畫,而是民脂民膏啊。”

“那也不一定吧!”杜正倫笑著說道:“這個河南府刺史可是名門之後,家底可不是殷實,而是大富。”

“哦?”李泰對此表示疑問,轉頭問道:“這個河南府的刺史還有什麼來頭嗎?”

杜正倫話中的意思就是讓李泰明白這個河南府刺史的來曆,見到李泰發問,笑著為他解惑:“殿下,這個河南府刺史姓鄭,來自山東鄭家,雖然不是鄭家的族長,但也是正經八本的鄭家嫡係,此人以年紀不足五旬而坐到刺史的官位,可不是一般之人。”

李泰輕蔑的一笑:“崔、盧、李、鄭、王,這‘五姓七家’又能如何,他們不還是自稱為大唐臣民嗎?因為他們聲譽好,家教嚴才被世人稱道,若是有了不法之徒更當嚴懲。讓名聲臭了容易,想建立好名聲卻是很難,既然是飽讀詩書的世家名門,他們七家更應該克己奉公才對。”

李泰說的不客氣,但心中卻是漸生警惕,這河南府附近算得上是鄭家的勢力範圍,而眼下正是世家大族聲望欲隆的時候,處理起來李泰心中自然會小心謹慎。

李泰手指虛點房間內的各種裝飾,恥笑道:“我還真的想去問問鄭家的家主,讓他看看這個刺史府的奢華。這難道就是一貫以書香門第自居的鄭家門風?”

杜正倫他判斷不出來針對鄭家是李泰自己的主意,還是李世民的交代,畢竟誰都知道,李世民對這些世家大族已經是忍耐夠了。他的老眼一眯:“這要看和誰比較了,若是和老夫比較,當然是夠奢華的了,若是和殿下比較,恐怕……。”

李泰瞥了他一眼,反駁道:“別人不知道,您還不知道我的這份奢華是從何而來嗎?您老想護著鄭家也不必拿我說事吧。”

“我可沒有護著鄭家的意思,也就是隨便一說,殿下不要誤解。”杜正倫解釋了一句之後,也是一聲長嘆:“要說這點上我還是真的佩服殿下,小小的年紀就會未雨綢繆,當年沒人會想到你能將和你最親近的侍女送出宮去,要說起來,你我還是在那個時候相識的。”

“在看看現在,你在長安的兩處產業不說是日進鬥金吧,也差不多。這還不算,長安中能夠日進鬥金的大戶人家多的是。我佩服的是殿下這個錢賺的輕鬆,賺的應該,您賺的都是那些有錢人的錢,而不是剝削窮苦百姓,所以我認為,殿下再奢華別人也說不出來什麼。有道是‘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在這點上老夫是真的佩服您。”

李泰嘿嘿一笑,擺手道:“杜侍郎,咱們可不能胡說啊。你口中的兩處產業可不是我的,而是人家喬家的,您老千萬不要按在我的頭上上,這口黑鍋太大了,我身子瘦小可背不動。倘若那一天有禦史參合我以皇子身份參與商賈之事,告我一個於民奪利。我先說好了,真到了那一天,我一定會找你算賬的。”

杜正倫不以為然的一笑:“好好好,殿下,我不說了,你就繼續藏著掖著吧,你去問問,這事情滿長安又誰不知道?要說不是您的產業,您為什麼一怒砸‘文記’呢?”

看到李泰要和他解釋,他擺擺手示意李泰不用說話:“殿下,您不用和我解釋,要解釋去和禦史以及滿長安的人解釋去。老夫這裡隻有欽佩,而沒有別的想法。要說起來,老夫也是愛財的,誰不想金銀滿屋,不過是老夫沒有殿下的本事,隻能守著幾傾田地度日了,雖然說不能大富,但也足夠溫飽,這樣老夫已經知足了。”

杜正倫說的客氣,而且還不讓李泰解釋,想了一下,李泰也就不做這個掩耳盜鈴的事了。兩處產業的收入大部分都被嫣兒送到了越王府,事實已經是如此了,再如何解釋與掩蓋都是蒼白無力的。何況別人的想法是他控製不了的,他的身份在明麵上擺著,隻要他死不承認,也沒人能拿他怎麼樣。更不會有人想怎麼樣他。

杜正倫心裡對這個來此鄭家的河南府刺史也是有意見的,李泰是沒見到人,沒有給李泰一個直接的觀感,但杜正倫卻是見到了,而且給他的印象還不怎麼樣。

一見杜正倫就是一副恭敬的屬下的神情,但隱埋在恭敬之下的桀驁和高傲卻瞞不過當了一輩子官的杜正倫。隻不過杜正倫在表麵上不說而已。

當時迎接杜正倫的儀式的十分浩大的,講究排場是杜正倫給這位鄭刺史下的第一個評價。要說講究官儀官風,杜正倫還能理解,但一個刺史府中的奢華程度超過了他這個中書侍郎的家裡,就讓他眉頭緊皺了。

和李泰的想法一樣,他也認為鄭家可能在仕途人脈上給予這個河南府刺史幫助,但要說在錢財上也是一樣供其揮霍,杜正倫就不敢相信了。毫無疑問這份奢華是建立在搜刮地皮的擠出之上的。

杜正倫是滿心的不滿,卻沒有發作,笑呵呵的應付著鄭刺史,卻不料大頭在後頭。也不知道這個鄭刺史從哪裡打聽到的他喜歡名人字畫,於是捧著王羲之的一副字就要送給他。

杜正倫怎麼敢接?連番推辭之後,這位刺史將畫掛在了他房間的牆上,美其名曰作為裝飾讓杜正倫欣賞。人家鄭刺史在自己的府中裝飾房間,杜正倫想要反對也說不出口啊。

麵對早晚請安,噓寒問暖就的鄭刺史,杜正倫百般無奈之下將他打發出去賑濟災民去了,這才得了幾天安穩。

如今李泰來了,杜正倫不用想也知道,這個鄭刺史很快就會回來,有心提醒一下李泰,卻又想到,身份尊貴出身後宮的李泰什麼樣的奢華沒見過,那個鄭刺史的賄賂未必能被李泰看在眼裡。何況李泰風評也不是貪圖財物之人。

想到這裡杜正倫放下心來,一心的和李泰談笑。
li60830 發表於 2019-6-21 16:19
第一百九十四章 達成默契 (下)
兩人剛剛聊了幾句長安的風情。於管家帶著幾個侍女來到了他們麵前。

在於管家的招呼下,侍女優雅的將手中食盒內的菜餚一一放在案几之上。於管家等到酒菜已經佈置整齊,笑著說道:“兩位貴人嚐一嚐這壺菊花酒。這可不同於一般的菊花酒,乃是我洛陽的特產,有種特別的風味,您兩位慢慢嚐,小老身份低微,就不陪二位了。”

於管家說完穩穩的為兩人將酒樽斟滿,笑著拱手告退。

李泰在心中將這個於管家和府中的文昊對比,相對來說文宣多了幾分謹慎穩重,而這個於管家卻多了幾分圓滑世故,或者是各花入個眼,李泰怎麼琢磨還是感覺文宣比較像個管家樣。

杜正倫端著酒樽向李泰示意,李泰卻是隻顧低頭沉思沒有注意到。

“殿下,想什麼呢,如此入神?”

李泰恍惚的一抬頭,看見杜正倫似笑非笑的目光:“杜侍郎,抱歉。剛剛有點走神,我在想著這個於管家,和我府上的管家對比一下,感覺還是文昊的謹慎穩重更讓我感覺順眼一些。”

李泰的實話實說讓杜正倫哈哈大笑,笑過之後才緩緩的說道:“殿下。這事情可不能這麼比。您的越王府怎麼能和這個小小的刺史府比較呢?這刺史府是個什麼地方?說白了就是個迎來送往的地方。您也別嫌我說的難聽,但事實就是這麼一回事。您想啊,這個刺史府今天接待上官,明天送走下屬的,找個管家若是不懂圓滑世故,還怎麼接待各方的客人?”

“但你的越王府呢?那可不是一般的地方。那是除了皇宮之外少數的幾個最尊貴的地方之一。就是老夫若是登門拜見,若是您不願意見,這個閉門羹老夫也得老老實實的吃下去。所以說您府上的管家不必麵對這些形形色色的人,自然也就不需要圓滑。依老夫之見,您府上的管家還是謹慎穩重更為妥當一些。您說是吧?”

李泰仔細琢磨了一下,笑道:“還真是這麼一會事,看來是我糊塗了。”

舉起酒樽李泰痛飲一杯,對著杜正倫笑道:“我說句實話,您別笑話我。”

“您說。”

李泰將酒樽握在手中,斟酌了一下,才若有所感的說道:“杜侍郎,你是有所不知啊,我這次出京就兩個感觸。首先是對自己的身份感觸頗深。說實在話,在長安的時候我還不覺得自己的身份如何,在父皇母后和眾多的兄弟之間,根本沒什麼感覺。但是這一走出來卻是不一樣,處處奉承,走過路過,全都是一片笑臉,生怕我會對他們如何,這個時候我才理解我這個身份對他們來說代表著什麼,忽然之間我還有點不習慣了。”

杜正倫聽到李泰這番假假心裡剖析。想笑又不敢笑,忍了半天才平複心情,搖頭說道:“殿下,這也不怪你,不管怎麼說,你也是年紀輕輕,自然沒有經曆過這些上下逢迎的事情,一時不習慣也是正常的。”

“這地方上不比長安,長安都是富貴權勢之家,不說宗室裡的王爺公主,就是說這個公,那個侯的人數也不少。自身富貴,心氣就足,對殿下隻有恭敬而沒有逢迎也是正常的。別人不說,單單說老夫吧,見到的人和事多了,就連陛下也是能夠經常見到的。麵對殿下自然也就少了幾分拘謹,這些都是正常的,過些時候,慢慢習慣了就好了。”

“而且隻要是京城出來的,不管品級如何。對於地方上來說都是上官。說是手掐著他們仕途提升的命脈也不為過,所以他們自然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的逢迎著,生怕我們一個不高興,回到長安說上他們幾句,那麼他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李泰沒想到自己隨口為了拉近兩人距離,假假的傾訴會讓杜正倫以一個長者的身份頗費苦心的勸導,一時之間心中升起了點點感激,不管杜正倫所意為何,這番言辭讓李泰聽起來的確是情深意重的。

但戲已經開場,還要演下去,李泰靦腆的一笑:“這還是其次,隻要把握好自己的本心,我相信自己還是能適應的。但這一路上的遭遇卻是讓我感到心痛。且不說官府如何,但說這些災民的生活慘狀,我就一陣陣的於心不忍。”

杜正倫打斷了李泰的言語,嘆息道:“殿下,請您別說了。這一路行來,我也見到了災民的狀況,同樣的我也是於心不忍。但是這個於心不忍卻是沒有用的,既然陛下派遣我們來主理賑濟災民的各種事項,那麼我們要齊心合力,讓他們度過難關。不能辜負陛下的厚望啊。”

李泰眉頭一立,笑道:“我到是不在乎父皇對我是否有厚望,也不想圖些什麼。隻是想讓災民能夠好過一點,能多存活一個災民,也算我沒白來。”

這個時候李世民還沒說出那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名句,也就李泰仗著李世民的寵愛敢於將百姓放在李世民的前麵。雖然杜正倫對李泰的這番說法心中是同意的,但他卻是不敢附和。

見到李泰不說了。才緩緩的道:“既然殿下有心,那就好辦了。我們一起聯手讓整個官府動起來,將災民的事情落實到實處。”

李泰冷笑一聲,若有所指的說道:“我們努力是沒有用的,別看你我在這裡著急,有些人根本沒拿這場水患當一回事。這天災好防,但人禍難擋啊。”

李泰的憤慨讓杜正倫先是一愣,隨後問道:“殿下此言似乎是若有所指,如果方便,還望殿下告知詳情。”

李泰冷哼一聲,將小山的遭遇對杜正倫訴說了一遍。杜正倫聽言眉頭緊皺,謹慎的想李泰確認到:“殿下,您說的可是真的?當然我不是懷疑殿下,隻是此時未免太過匪夷所思了。災民遭災之後官府隻有放糧一說,怎麼可能還會打著賑災的旗號去收糧呢?”

李泰冷聲道:“杜侍郎,你說的這點我也是深有同感,但事實清楚,我雖然沒有親眼見到衙役去百姓家收糧,但苦主小山卻跟我一起來了,如果有必要,杜侍郎也可以見她一見。”

杜正倫連忙擺手說道:“殿下,這就不必了。我信殿下就是。”

一句話說完,杜正倫卻自己陷入了沉思。仔細想著李泰的訴說,半響之後,他也是眉頭緊皺,滿麵怒氣,沉聲道:“倘若是官府所為,那此等官員我必將報於陛下。不砍下他的狗頭,不足以平息民憤。若是地方上的豪紳所為,當地的官員也免不了一個失察包庇的罪名,流放三千里對於他們來說都是輕的。”

看得出來杜正倫也是義憤填膺,氣鼓鼓的說著。見此情景,李泰在一旁拍手叫好:“杜侍郎此言在理。這些人就是唯恐朝廷的屠刀不利。”李泰卻是話音一轉,冷笑道:“杜侍郎,這些事情就交給我吧,您一門心思的做好安撫工作就好,懲治這些人渣讓我來,我不怕得罪人,更不怕當這個小人。”

杜正倫一聲長嘆:“殿下,您這麼說讓我心中有愧啊。我也終於知道為什麼陛下會將您指派過來,而且還將賑濟災民的事情一分為二,讓你我各負責一部分。以前我還對陛下的指派有些不以為然,認為陛下這是不相信我,但今天我才明白陛下的苦心。”

杜正倫停頓了一下,嘆息道:“老夫也不怕說實話,若是讓全然讓老夫負責一切,那麼老夫一定會因為忌諱世家大族對他們網開一麵,或者手下留情。這個水災會得到很好的賑濟,但那些罪有應得之人,老夫去未必下得去手。殿下卻是不同。您身份尊貴,身後還有陛下的影子,而且又不會去顧及那些世家大族,最重要的是,殿下是真心為百姓做事,這樣看來,殿下將巡察使這份差事承擔過去,是在是太合適了。”

杜正倫半是恭維李泰,半是將自己的難處講述了出來。這也是變相的提醒李泰,在他巡察過程中,杜正倫一定會為某些人講情,但聽不聽就在李泰自己了。他這番話已經告訴了李泰,他的講情也是迫於人情,是被逼無奈,李泰也不必將他的講情放在心上。

李泰聽明白了杜正倫話中的意思,心中大喜,暗自思忖著,著一場苦情戲還真沒白演,真的爭取到了杜正倫的支持和默許。要說李泰最擔心的就是杜正倫在其中為某些人講情。拋開身份來說,同樣身為朝廷的欽差。若是兩者意見不統一,讓別人笑話不說,具體事情上的處理也會讓上上下下都為難。

如今杜正倫的變相放權,讓李泰心中得意,即為自己這處苦情戲的成功而得意,也為李世民對他的照顧,而讓杜正倫來河南感到得意。

心中得意的李泰連連的對杜正倫敬酒,時間不長,兩執壺菊花酒已經見底。酒足飯飽的李泰還想再讓於管家送來幾壺酒,卻被杜正倫勸阻了。杜正倫怎麼也不答應再喝下去,也就順了他的心思,二人又聊了幾句,李泰見杜正倫有些困頓,寒暄了幾句,告辭來開了杜正倫的房間。

因為經曆過了傍晚的事情,帶隊負責李泰安全的洪平不敢掉以輕心,安排了四個侍衛守在杜正倫的門口,見到李泰出來,一路緊跟著李泰來到了於管家為他準備的院子。

院子門口同樣站著四個侍衛,見到李泰回來,連忙幫助李泰將門打開。李泰一邊說著“辛苦了”一邊邁步進門。院子裡還是有三人一組的侍衛不斷的巡邏,整個保全措施比越王府還要嚴密。

李泰在巡邏的眾人中找到了洪平,指著不斷巡邏的眾位侍衛,笑著說道:“洪校尉,這樣是不是過了?怎麼說這也是在刺史府中,是我大唐的官衙所在,不至於這樣興師動眾的吧?”

洪平麵色一緊,沉聲說道:“殿下或者感覺不習慣,但是這裡不比越王府,人多雜亂,還是小心點好。而且屬下負責殿下的安全,晚上的事情已經是屬下失職了,所以如論如何,在保護殿下安全這方麵,殿下要聽我的。”

李泰考慮了一下,他對這個陌生的刺史府到還是抱有幾分戒備的,也就同意了洪平的建議。笑著問了幾聲,在洪平的引領下走進了房間。

見到李泰一身酒氣的回來,坐在凳子上哄著小山的墨蘭眉頭一皺,埋怨道:“殿下這也太晚了,在長安的時候都沒說有這麼晚回來的時候,這剛剛一到洛陽,就開始見不到你人影了,而且也不說告訴我們一聲。殿下太過分了。”

“莫不是我們的小墨蘭想我了?”李泰藉著酒勁打趣了墨蘭一句。他心中明白,墨蘭不是抱怨他回來晚了,也不是這短短的時間沒見到李泰就開始想他了。墨蘭是到了一個新的地方,有些恐懼和怕生,加上傍晚的時候,眾位侍衛和刺史府的軍士之間產生了衝突,這就讓她更為李泰擔心了。

見到李泰不以為意的樣子,墨蘭就更加生氣了,小嘴一撅,嘟囔著:“還是在長安好,這個破洛陽,以後再也不來了。”

李泰不理耍小性子的墨蘭,低下身子逗弄著她懷中的小山:“小山啊,晚飯吃了嗎?”

小山還是不敢和李泰對視,低著頭,抱著她永遠不離手的食盒,小聲的嘟囔著:“晚飯已經吃過了,吃的肉,還有魚,還有白白的米飯。是和蕙蘭姐姐一起吃的。”

“吃過了就好,以後跟著我,咱們不會餓肚子的。”李泰笑著捏了捏小山那依舊有些蒼白的小臉。回過頭來,對上蕙蘭那雙明亮的眼睛。

坐在床邊的蕙蘭起身走到李泰身邊,溫柔的一笑:“殿下,您和杜侍郎談的如何?”

有小山在身邊,李泰自然不能和蕙蘭說他已經和杜正倫達成了默契,一個演白臉,一個演紅臉來對付這些官員。不是對小山不信任,而是怕小山年紀小,被別人幾句話套出了實話,所以他隻是笑笑:“還好,杜侍郎人還是不錯的。”

“是不錯,你在七年前就踹過人家。”

墨蘭在一邊嘟囔了一句,讓李泰苦笑不得的回頭笑罵:“你再胡說八道,我就開始踹你了。”

“你才捨不得呢!”墨蘭對李泰做個鬼臉:“殿下,我和你說,太好玩了,剛剛那個於管家看到我們帶來的金子,被嚇了一身汗。我在屋裡都看見他拿著錦帕抹汗的動作了。”

“怎麼回事?你又怎麼捉弄於管家了?”

李泰溺寵的捏了下墨蘭的鼻尖,惹得墨蘭打發嬌嗔:“別碰我,動手動腳的,像什麼規矩。”

白了李泰一眼之後,墨蘭繪聲繪色的將於管家在這個房間裡的事情說個清楚,李泰聽完之後,半響不語,琢磨著這場意外能給他帶來什麼。

見到李泰一直不說話,墨蘭以為她辦錯事了呢,小聲的想李泰問道:“殿下,難道我不應該給於管家金子嗎?”

李泰笑著說道:“給的對,以後遇到這樣的事情也要給錢,閻王爺不欠小鬼的債。”

“可是於管家不收啊,我看他的樣子根本是不敢收。他嘴裡說讓他們家刺史和殿下算賬,我一聽就是假的。”

“我們墨蘭聰明。”李泰笑著對她解釋道:“不僅僅是他不敢要,就是他家刺史一樣也不敢要。”

“殿下既然知道他們不敢收錢,還帶著這麼多金子出來做什麼?放在車子上很沉的。”

“竟然還有人會嫌棄金子沉!”李泰故作驚訝的看著墨蘭,直到將他看的臉頰緋紅,才笑著說道:“你啊,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我告訴你,你若是隨便搬出一小箱子扔到城門外的災民中,不出個百十條人命,我以後都不當這個王爺!”

“不至於吧,不過就是一箱金子而已,至於弄出人命嗎?”墨蘭挑了挑眉頭,琢磨了一下,小聲說道。

李泰哈哈一笑:“沒想到我們墨蘭竟然是一個是金錢如糞土的人,那好吧,這箱金子就送你了,作為給你的獎賞。”

“我不要。”墨蘭未加思索的說道:“我要金子有什麼用,咱們王府裡什麼都有,我也什麼都不缺,根本沒有花錢的地方,放在枕頭下麵還嫌棄咯得慌呢。”

李泰半躺在**,笑著說道:“那我不管,反正我獎賞你一箱金子,你想咱怎麼花就怎麼花吧,我是不管了。”

墨蘭忽然低頭看見了懷中的小山,眼睛一亮:“殿下,要不你把金子換成米吧,咱們也開個粥棚,給災民發粥,一定是很有意思的事!”

李泰聽言哈哈大笑,直直墨蘭說道:“你還真不愧是我身邊的人,你以為我帶著這些金子幹什麼的,就是為換成粳米,開個粥棚,賑濟災民,不然你當你家殿下傻啊,帶著這些金子出來。”

李泰在離開長安的時候就想了,雖然當時他沒準備幹正事,但是也想過了,既然來了就要為災民做點什麼。考慮過後,就想到這個主意,想要帶頭開粥棚賑災。按他的想法,現在的官場講究上行下效,講究投上官所好。他若是帶頭開起粥棚,那些想拍他馬屁的人也不免要緊隨其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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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五章 糧價
隨著晨曦的生起。六朝古都洛陽籠罩在一片淡金色之中,不知道從何處開始,刺史府漸漸的忙碌了起來,早起的下人穿梭於各個院落,開始了一天的忙碌。

蕙蘭姐妹來到陌生的地方,已經早早的起床,安排昨日尚未來得及料理的事情。小山像一個跟屁蟲一樣,抱著點心盒子抓著墨蘭的衣襟,跟在她的身後。李泰習慣於晚起,也就沒人去打擾他。一幹得到墨蘭囑咐的下人,即便是來到他的窗前,也刻意的放輕了腳步和言語。

李泰從睡夢中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日上三竿,穿好衣服,站在門前伸個懶腰,看著忙碌的眾人,特別是不斷歸攏著物件的墨蘭,李泰笑道:“墨蘭,別折騰了,佈置這些也沒什麼用,我們在這個刺史府也住不了多久。”

“就是住一天,也不能委屈了殿下啊。”墨蘭頭也不回的自顧的忙碌著。李泰的話語到讓跟在她身後的小山側過頭來,目光稍稍的和李泰對視,就急忙低下頭來。李泰真的無法將眼前這個害羞膽小的小姑娘和那個大膽攔車告狀的小山當做一個人。

心中嘆息一聲,李泰不管墨蘭的忙碌,讓她在無事中找點事也好。

蕙蘭從院外回來,看見站在門口望天的李泰,溫柔的一笑:“殿下,您先進屋歇歇,飯菜馬上就到。”

一碗清粥,兩碟小菜,一個燒餅,這就是李泰的早餐。當李泰坐在桌前的時候,就知道這十分合乎李泰胃口的早餐是蕙蘭囑咐的。

李泰細嚼慢嚥的吃過一頓早餐,將最後一棵青豆放在嘴中,看著空空如也的餐盤:“哦!舒服,這一路上也沒吃過這麼合心的東西了。”

蕙蘭溫柔的笑笑,將絲帕遞給李泰:“殿下,昨天為我們領路的班頭楊鵬已經到了,我讓陳柱大哥陪著他在前院呢。我見殿下睡的香也就沒喊您,您看是不是現在就見見他。”

李泰用絲帕輕輕的擦擦嘴角,將絲帕還給蕙蘭,又從她的手中接過一盞溫度剛好入嘴的香茶,這一切和在長安越王府中的情況一般無二,這點讓李泰感覺十分舒服。

“見,當然要見。”李泰喝了一口香茶,笑著道:“現在就叫他進來吧,在這洛陽還有很多事情還需要他來幫忙呢!”

文宣將楊鵬領到李泰麵前。行禮之後就要離開,卻被李泰叫住:“文宣,你去杜侍郎那裡看看,順便問問,今天有什麼章程,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文宣應聲離開,楊鵬站在李泰的麵前,低頭垂手,恭謹中帶有點點拘束。李泰就這麼把他涼在當場,慢慢的喝著手中的香茶,微笑不語。

從楊鵬一進屋,李泰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就從未移開過。從進屋開始,楊鵬的目光掃過李泰以及站在他身後的蕙蘭之後,就是這樣一副神情,不言不語的垂首而立。

到目前為止,李泰對楊鵬還是比較滿意的。特別是他的行為,讓李泰對他產生了好感。蕙蘭雖然說不上是絕色天香,但相貌神態絕對是上上之選,楊鵬的目光僅僅是在蕙蘭身上掃視而過,平靜眼神中沒有驚詫,也沒有意外。這點是讓李泰最為滿意的。

李泰審視著楊鵬。表麵上平靜的楊鵬,心中卻是忐忑不安。

楊鵬在昨晚根本沒想到李泰會點了他的名,滿心歡喜的回到家中,第一件事就是將經過對家中的老父親詳細的說了一遍。楊鵬能夠在縣衙做事也是得力於他做了一輩子官差的老父親。他的老父親和他同樣認為李泰的青睞有加,對他來說是一個機會,但對於能不能把握住這個機會,父子兩人心中卻是沒底。最後他們連夜趕到了頂頭上司郭縣令家中求教。

郭縣令看在楊鵬老父親作為他屬下多年的份上,對楊鵬教導了一番和上官相處的經驗,這才有了楊鵬在李泰麵前的模樣。

李泰涼了楊鵬半天,才將手中的茶盞放回到蕙蘭手中,滿意的說道:“楊鵬來了,跟著我做事就不一定有時間回家了,家中可安排好了?”

楊鵬低著頭謹慎的說道:“多謝殿下關心,家中的一切事情都已經收拾好了,請殿下放心,一定不會因為私事耽誤了殿下的正事的。”

“那好,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囉嗦了,總之在你跟著我這段時間,家中有事就儘管找我。”

“謝謝殿下。”

李泰端坐在月牙凳上,對楊鵬的道謝微微一笑。墨蘭帶著小山跳著走進屋裡,看著楊鵬的背影,叢著李泰吐吐舌頭,做個鬼臉,小聲說道:“殿下,於管家帶著來送東西來了。”

“送來是就收下。另外不要忘記給他錢。”李泰低聲吩咐著。

墨蘭費力的抱起裝著金子的楠木盒子,嘟喃著:“給他也不能要,還讓我費事。”

李泰不理會抱著錢箱嘟囔著離開的墨蘭,而是笑著對麵前的楊鵬說道:“楊鵬。你知道這洛陽城裡那裡有賣糧食的嗎?就是那種賑災用的粳米或者粟米。”

楊鵬不知道李泰的用意,仔細考慮了一下:“殿下,城中大多數糧店中都有米在賣。”楊鵬說道這裡,停頓了一下,微微抬起頭,偷偷的看了李泰一眼,才慢慢的說道:“不過現在糧店裡的米價卻是比平常貴了五成還多。再就是官府的糧倉裡有糧,不過那是用來賑濟災民的,規矩上來說不讓賣的。”

李泰的問詢本是想為開粥棚做打算,卻沒想到這無意中的一問讓他聽到了一個最不想聽到的事情,那就是糧食漲價了。這個消息讓李泰心中有些惱火,對這些大災之中還黑心提高物價的商人憤恨不已。

楊鵬見到李泰麵色上的憤恨,不知道自己哪裡說錯話了,也不敢出聲,正在他小心的低頭不語的時候,又聽到李泰問道:“這洛陽城裡的糧店都將米價提高了五成嗎?”

楊鵬低頭沉默了半天,才抬頭看著李泰小心的說道:“殿下,小人是有什麼說什麼,不敢隱瞞殿下,萬一小人說錯話了,還請殿下不要和小人計較。”

看到李泰點頭答應了自己,楊鵬才小心的說道:“殿下,這洛陽城裡的糧價在災後最少都提了五成。少數幾個沒有提價的,或者是提價不多的都已經賣空了糧食。如果殿下想買糧隻能是高價買。”

楊鵬偷偷的打量著一言不發的李泰,小聲的說道:“或者……,或者我回縣衙去問問,看官倉裡能不能為殿下勻出來點糧食。我想,如果數量不多的話,郭縣令還是能同意的。”

李泰有些好笑的看著楊鵬,楊鵬打的主意李泰明白,這是想讓他的頂頭上司在李泰麵前留點交情。隻要李泰一句話,無論是從官倉還是私人手裡,借也好。要也罷,都能弄到糧食。李泰不是為自己想要開粥棚的糧食生氣,而是為這些黑心的官員和商人惱怒。

見到李泰似笑非笑的沉默不語,楊鵬有些為難的說道:“殿下,莫非您想要大量的糧食?這個小人說話有可能難聽,但是殿下若是要大量的糧食,恐怕郭縣令未必會答應您。郭縣令早已經說過,官倉裡的糧食是用來賑災的,不許任何人借用。前些天刺史府的管家和郭縣令借糧食,郭縣令都沒答應他。所以我想……。”

楊鵬的話說半截,小心翼翼的看著李泰,生怕李泰一時不高興拿他出氣。他和李泰是才見麵,不知道李泰的脾氣秉性如何,才有這樣的想法。

見到李泰一直是笑而不語,他心中漸漸的慌神了,後悔萬分。明明郭縣令一再囑咐他讓他少說多做,偏偏第一次和李泰見麵就因為言語上犯了錯誤。他一邊為自己的多嘴後悔,一邊感覺對郭縣令內疚。心中開始害怕因為他的話裡李泰在遷怒到郭縣令身上。更後悔在話語中提到郭縣令,萬一李泰對郭縣令心生不滿,他可就是悔不當初了。

李泰越是沉默,楊鵬越是心懷忐忑。

“唉……。”李泰的一聲長嘆,讓他從後悔內疚的情緒中回過神來。

李泰似笑非笑的盯著楊鵬,語聲平淡的聽不出一絲波瀾:“按照你這麼說,我這個皇子親王到你們郭縣令眼前去借糧,也一樣是借不到了?”

楊鵬真的想說能借到,但考慮到郭縣令的脾氣秉性,李泰吃一個軟釘子的可能性比較大,他也不敢隨口亂說,斟酌過後才小聲的說道:“殿下,若是幾十石糧食,我去問問郭縣令,或者還能借到。若是多了……。”楊鵬現在是對自己的多話後悔死了,卻也不得不說,最後一咬牙:“若是多了,依照小人的看法,殿下還是免開尊口了。”

李泰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語速極慢的說道:“這麼說來。我這個皇子親王的身份在你們郭縣令麵前最多也就值幾十石糧食,而且還不是一定的,或者我連這幾十石糧食都借不到。楊鵬,你是這個意思吧。”

楊鵬寒心的點點頭,滿臉苦澀,心中想著,這下完蛋了,徹底將李泰得罪了,而且不僅僅是得罪了李泰,還將郭縣令給坑苦了。自己完蛋了也就完了,卻害了郭縣令。

楊鵬心中懊悔,強打著勇氣,抬頭直視著李泰,意圖解釋,為郭縣令開拖:“殿下,不是您身份的問題。郭縣令比較耿直,在這個時期,恐怕不止是您,換做別人,郭縣令也一樣不會借糧給他。郭縣令因為這件事情已經得罪了鄭刺史,到您這裡……。”

楊鵬又是話說一半語焉不詳。話中的意思李泰卻是聽出來了,無外乎是說郭縣令並不是針對他,而是對任何人都是一視同仁,敢為了災民得罪鄭刺史,更不會因為李泰這個皇子親王的身份,就將災民的口糧借給他。

此時李泰對這個郭縣令真的升起了好奇之心,有心再試探幾句,看看在楊鵬心中,這個郭縣令到底是個什麼人?所以李泰故意語帶嘲諷的說道:“看不出來,這個郭縣令還真是為民做主的好官啊。不過,既然他這麼強項,那麼為什麼這糧店漲價的事情他不管呢?”

事情發展到這樣,卻是楊鵬始料未及的,李泰諷刺的語氣他聽出來了,考慮了一下,還是沒有改口,而是橫下了一條心。一邊琢磨著怎麼和李泰說他要離開,一邊想著該和郭縣令通報一聲。一心隻琢磨自己心中的事情,卻忘記了回答李泰的問話。

“我問你呢,怎麼不說呢?莫非你們郭縣令是當麵一套,背後一套的人?莫非這些糧店都是你們郭縣令在幕後開的,他正好乘機大賺一筆不義之財?”

李泰連續的問話讓楊鵬有些發愣,片刻之後,麵對李泰字字誅心之言,他反倒放鬆了下來,恢復了在為李泰帶路時候的侃侃而談的樣子。

楊鵬直起身子,對著李泰拱手行禮:“殿下,你這就是冤枉我家縣令的。別的小人不敢說,但對郭縣令小人還是瞭解的。這滿城的糧店沒有一家是郭縣令開的,殿下這不義之財的評價,我們郭縣令還承受不起。不過這糧價到是和我家縣令有些關係。殿下不知道的是,水患剛剛過去的時候,那些糧店已經把糧價提高了三倍,而不是五成。當時是我家縣令下令讓眾多的糧店恢復糧價的。這點殿下若是不信,可以去城裡打聽一下,滿洛陽的百姓沒有不知道這件事的。”

李泰微微一笑:“那這麼說來,你家縣令不僅無過,而且有功了?但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家縣令已經下令平複糧價,為什麼你剛剛還說,這洛陽城裡的糧價上漲了五成呢?這你又作何解釋?”

麵對李泰的質問,已經豁出去了的楊鵬毫不相讓:“殿下,您是不瞭解這洛陽城的事情。我們郭縣令雖然說是洛陽縣的縣令,但殿下別忘記了,這洛陽城內還有個州府衙門,還有個鄭刺史壓在我們縣令之上。”

“是郭縣令嚴令各個糧店不許漲價,這些糧商們不服,鬧到了鄭刺史麵前。當時正好小的在場,對這件事情是輕輕楚楚。那時鄭刺史駁了我們縣令的手令,說糧價多少是商人自己的事情,官衙不方便作出規定。最後是我們郭縣令據理力爭,一番辯駁之下,才讓鄭刺史改了主意。考慮到糧商在水患中也是損失頗深,鄭刺史最後決定允許糧商在糧價上加價五成。上有鄭刺史的壓迫,下有各位糧商的威脅,郭縣令最後也是百般無奈才同意了鄭刺史的建議,所以這洛陽縣城內的糧價現在都漲了五成。”

楊鵬對洛陽縣令的描述讓李泰心中多這個郭縣令的形象漸漸的清晰起來了。不為豪紳逼迫,敢於對上官據理力爭,能讓屬下為他仗義之言,而且為百姓福利,敢於堅持原則。

按照楊鵬的形容,這個郭縣令絕對是官員的楷模了。越想李泰越對這個郭縣令產生了興趣。前世今生兩輩子加一起,李泰隻是聽說過這樣的官員,卻沒親眼見過,李泰的好奇心徹底的被這個郭縣令勾起來了。

李泰雖然心中好奇,但還是沒有在現在提出去見見這個郭縣令,繼續試探著眼前的楊鵬:“楊鵬,你這麼說來,本王想要買糧就隻能是高價求購,看那些糧商的眼色了?”

“這個……。”楊鵬的言語遲疑了一下,沉默了半天,才緩緩的說道:“殿下,或許您和鄭刺史說說,他應該會有辦法的。”

鄭刺史?又是這個聞名卻未見麵的鄭刺史。李泰心中開始考慮鄭刺史在這場天災中扮演一個什麼樣的角色。楊鵬在談及糧商和糧價上三番兩次的提及鄭刺史,這讓李泰不由自主的對鄭刺史產生了看法,看來這個鄭刺史和洛陽城裡的糧商有著很深的關係。

“鄭刺史能有什麼辦法?”為了確定心中的想法,李泰再次的向楊鵬問道。

楊鵬對待這個問題開始謹慎了起來,低著頭思考了半天。李泰也不著急,就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看著他。許久楊鵬才緩緩的說道:“殿下,小人也不太清楚,不過這洛陽縣城內的糧商都聽鄭刺史的,隻要鄭刺史出麵,殿下想要多少糧食都不成問題。”

“那麼這州府糧倉內的糧食呢?我若是找鄭刺史,為什麼不直接從州府糧倉內借糧呢?幹嗎還費事通過鄭刺史去找糧商呢?”

李泰問到了事情的關鍵,楊鵬卻是不敢在這件事情上發言了,隻是不斷的言語“我不知道。”楊鵬開始一問三不知,李泰也沒有辦法。但看到楊鵬語焉不詳的樣子,李泰突然產生一個想法。

“這州府的庫房該不會是空的吧?”

這個想法讓把李泰驚出一身冷汗。倘若真的如此,那麼這河南府的賑災卻是難為了杜正倫了。

不知道杜正倫是否清楚這種情況,李泰想到這裡,也顧不得再試探楊鵬了,吩咐楊鵬在這裡等他,李泰急匆匆的直奔杜正倫的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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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固執的杜正倫
李泰懷著擔心和激動快步來到了杜正倫的院子。還好杜正倫正在對著幾個下級官吏商量著賑災的事情。見到李泰麵色不善腳步匆匆的來到他身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杜正倫也是一驚,急忙問道:“殿下這是怎麼了?剛剛我還想派人找你一起研究這具體的賑災事項呢。”

李泰環視著房間內的眾人,杜正倫見狀知道李泰有事情要說,顧不得對眾人介紹李泰的身份,急忙擺擺手示意眾人暫時退出去。

“殿下行色匆匆,神情不定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李泰將自己的推斷和杜正倫一說,杜正倫先是被驚呆了,懷疑的說道:“殿下,這不太可能吧。若是州府糧倉數量不足,這到很有可能,但是也不至於空了吧。”

李泰點點頭,沉聲道:“空空如也到是不可能,不過我感覺這數量不足是一定的。至於缺多少,還真就不好說了,是缺一成,還是兩成?或者幹脆存糧不足一成也是有可能的,這裡麵的事情我不懂,但杜侍郎為官多年,應該清楚吧。”

杜正倫撫鬚沉思了許久。他也不敢保證州府糧倉就是充足,想了半天,杜正倫緩緩的說道:“殿下,這州府糧倉存糧多少,老夫也不清楚。不過按照以往的經驗,老夫感覺最少會有帳冊上的八成存糧。即便是官員貪墨,糊弄上官,這州府糧倉內的存糧也不會少於六成。”

聽到杜正倫這麼一說,李泰也明白了,杜正倫根本沒指望著糧倉裡的糧食能和賬冊上對上。糧食缺少的問題杜正倫心中早已有了主意。

即便是這樣,李泰還是問道:“杜侍郎,就按你說的存糧六成。先不說追究這官員的責任,單單說這六成存糧,能否夠這河南府賑災之用?”

杜正倫低頭合計了一下,又從案几上拿過賬冊翻看了半天,才說道:“殿下,六成的州府糧倉存糧,加上各個縣城的糧倉存糧,我也是按照六成計算,根據這河南府遭災的情況來看,勉強也夠用了。若是有意外發生,在從糧商和大戶手中借些糧食,我看河南府也能應付過去。”

見李泰低頭不語,杜正倫以為李泰不相信他的話,微笑著說道:“殿下,您不用杞人憂天,這受災的人數是下麵各個縣衙包上來的。像這種大型天災。下邊的縣衙隻能誇大而不會隱瞞,他們恨不得將曆年的虧空全按在天災上,所以這份數據或許不太真實,但絕對不會將數字縮小。

“對於糧倉存糧,我根本沒看他們送上來的賬冊,而是根據我為官多年的經驗判斷的,或許有差錯,但這已經是向壞處估計的了。在賑災用度上我是多算,在糧食等物件上我是少算,兩樣一合已經是夠用了,所以殿下關於這點的擔心,我看不必的。”

杜正倫停頓了一下,笑道:“殿下若是因為這些朝廷蛀蟲而氣惱,那也好辦,您是巡察使,盡可以大刀闊斧的整治一番。老夫在這裡也表個態,隻要不耽誤賑濟災民的正事,對賑濟災民有利,老夫是絕對支持您的。”

李泰的沉默不語到不是對杜正倫有看法,而是他分析者杜正倫的話語,杜正倫心中的那本帳算的是不錯。他對賑濟災民有信心也是站在物資充足的基礎上的。

但是李泰對這點卻是表示懷疑,別的不說就說這個賑災最關鍵的糧食吧。李泰的信心卻沒有那麼足。這個時期別的都可以說次要的,最關鍵的兩點,一個是吃,另一個就是住了。住還好說,九月的天氣還不算寒冷,一堆篝火,大家擠一擠還能湊合過去,這個吃是最棘手的問題。

想要讓災民填飽肚子,就要盯在糧食身上。這個糧食的供應問題在目前來看是最主要的。至於杜正倫說的懲治官員,雖然這是李泰的責任,但李泰目前還沒有這個心思去主抓。

當麵對杜正倫言之鑿鑿,如指諸掌的說糧食夠這些災民用度,李泰卻不樂觀。因為有小山的事例在先,他對各個縣衙的糧倉裡存糧數量卻保持懷疑。理由卻是很簡單,如果永嘉縣的糧倉裡有餘糧,他可不認為永嘉縣令會冒天下之大不韙,到百姓家裡收糧。

李泰想把心中的擔心說出來,但見著杜正倫一副萬事盡在掌握之中的樣子,這已經到了嘴邊的話讓李泰又給嚥了下去。

“既然杜侍郎心中已經有了定數,那本王也不多言了。隻要您心中有數就好。”李泰抱手對著杜正倫施禮之後就要離開。

經過這番對話,杜正倫對李泰的印象大改,以前即便是恭謹客氣,也不過是瞧在李泰的身份上。而這次李泰親自到他麵前提醒他,這讓杜正倫十分滿意。雖然同為欽差大臣,但由於李泰的身份在那裡,按道理來說,這些事情李泰召喚他過去也是無可厚非的。

雖然他對李泰的提醒有些不以為然,但對李泰仍然是心存感激。所以他親熱的將李泰送出門外。笑著說道:“殿下,雖然您有些杞人憂天,但老夫依舊感謝您的提醒。老夫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就不留殿下相談了。不過殿下你也要抓緊時間將您的差事擔起來,說句老實話,著河南道還是有些官員應該受到處置的。”

李泰也沒將杜正倫的客套當真,在離開之前卻回過頭來,語重心長的是對杜正倫嚴肅的說道:“杜侍郎,不是本王懷疑您的經驗,不過您仔細想想小山的案例,不論是真是假,還是慎重一些為好。這糧食可不比其他,一旦因為災民缺糧而產生民患,那可就麻煩了。”

李泰最後提醒了杜正倫一句,不再囉嗦,拱手施禮後帶著那兩個時刻跟在身後的侍衛回到了自己的小院中。

杜正倫目送著李泰離開,仔細的思考了一番李泰離開時候說的話,還是覺得李泰是在危言聳聽,對李泰的杞人憂天微微一笑,歸結到年紀輕見識少上,卻也沒有埋怨,隻是感覺李泰的行為有些好笑而已。

他不知道的是,李泰在信息傳播飛快的後世見到的可比他要多。特別是一直有些憤世嫉俗的李泰更是將心思放在了這些社會的陰暗麵上。無論是網絡還是各種媒體上,這些事情層出不窮,在那些長篇累牘的敘述貪官,和各種以權謀私的手段的報導讓李泰印象深刻。僅僅是半年不到的公務員生活讓李泰對這些官場之內的黑暗也是有所瞭解。

即便是時代不同,或者這些手法有區別,但李泰還是認為,人性是相同的,到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改變不了人性中的貪婪。有人的地方就避免不了會產生因私害公的事情。

杜正倫的信心滿滿在李泰看來是固執不化,是冥頑不靈。但是李泰手中沒有直接證據,有的隻是他根據小山的冤情和楊鵬的話語的推斷。主觀上的推斷無法作為證據。在這個時代,沒有人比李泰更相信這點,所以他對著杜正倫的自信,隻能是提出警告,而不會去強力扭轉。

帶著憂慮和擔心,李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入目所見,楊鵬還站在他離開時的位置,不同的是那副不卑不亢的神情又換成了謹慎小心。

楊鵬還在滿心的惴惴不安,見到李泰回來,連忙側身一步,低著頭等待李泰說話。他心中還以為自己又說錯了什麼話,惹得李泰急匆匆的離開。特別是李泰此時一副沉重表情,讓他心中更加慌亂了。又不敢開口詢問,隻能是低頭不語,等待著李泰吩咐。

楊鵬到現在也不清楚,李泰叫他來到底是讓他辦什麼事情,李泰又沒有允許他離開,隻能是等待。

李泰滿心沉重的坐回月牙凳上,接過蕙蘭送上來的茶水,一口喝幹,沉聲說道:“楊鵬,你知不知道這洛陽城內有多少家糧店?現在仍然在開業的有多少家?”

楊鵬算了一下:“回殿下,這洛陽城內有大小糧店八十家左右,具體的數字小子不清楚,不過縣衙裡是有備案的。殿下若是想知道具體數字是很容易的,一查便知。大多數現在都在開業。有那麼八九家小糧店,因為沒有將糧食漲價,店內的糧食早被百姓哄搶而光。除了無糧的他們已經停業了,別的都還在營業。”

楊鵬給李泰的數字雖然不算準確,也差不多,按照他的說法,這個洛陽城內九成的糧店都還在營業,這樣李泰就升起一個想法。那就是這些家的糧食是從哪裡運來的。或許有的糧店實力雄厚,能夠屯得起糧食,但也不可能七十多家都有這樣實力。

李泰將這個問題和楊鵬說了出來,但楊鵬的答案卻讓李泰大吃一驚。

楊鵬說這些人的糧食不是自己囤積的。而是早早的買來放在官府的糧倉裡,由官府幫助他們保管。根據存糧的多少,官府按月向他們收取費用。

聽到楊鵬的解釋,李泰第一個感覺就是新鮮,太新鮮了。誰能想到在唐朝就有公私合營的說法了。這讓李泰太意外了。聽到這是鄭刺史的“創舉”,李泰卻對這個鄭刺史刮目相看了。

不說這樣能為官衙帶來多少收入,其中的弊端李泰卻是一目瞭然。以私糧存放在官府的糧倉裡,就是不考慮其中的販賣官糧的嫌疑,單單就是以舊換新,這其中的利潤就可以讓人鋌而走險。

沒辦法評價這位鄭刺史是聰明還是糊塗,或許這期間官府衙門能夠得到一定的錢財,但其中的弊端鄭刺史是肯定知道的。但他還是執意這樣做,其中的微妙之處就隻有鄭刺史自己知道了。也讓李泰越加的肯定這個鄭刺史和城裡的糧商之間存在著不可告人的關係。

想到這些,李泰決定走出去看看,到洛陽城內的糧店看看。打定主意的李泰也不多說,直接吩咐讓楊鵬帶路。

楊鵬在前麵領路,李泰帶著陳柱和文宣跟在後邊。距離不遠是擔心李泰危險的洪平帶著幾個侍衛裝扮成路人的模樣,暗中保護著李泰的安全。

洛陽城雖然名義上是個縣城,但卻比一般縣城要大的多。隋煬帝楊廣在即位當年來到洛陽之後,就決定在這裡營建東都,洛陽城也就迎來了他的繁華。隨著隋煬帝常駐洛陽,這個城池就成為了隋朝時期全國政治、經濟、文化和交通中心。最繁華的時期,這裡人口過百萬,富商數萬家。

雖然到了唐朝,經曆過隋末的戰亂,人口銳減,但那厚重的曆史感卻存留了下來,人口和富裕程度在大唐也是數一數二的。

李泰此刻漫步在洛陽城中,頭頂上的秋老虎灼燒著大地。由於杜正倫的下令洛陽城內已經沒有了災民,所以顯得任然是秩序井然。路上有匆匆而過的行人,也有漫步街頭的老漢,但無論怎麼看,這個從夏朝就存在的古老城市在表麵上看卻絲毫沒有發生過水患的跡象。

李泰跟隨著楊鵬在大街上七拐八拐來到了一處糧店,聽楊鵬介紹,這家是洛陽城最大的糧店。怕楊鵬的這張熟悉的麵孔被店中的人認出來,李泰將他留在的門外,自己帶著文宣和陳柱走進店中。洪平帶領著侍衛散佈在店外,時刻關心著李泰的安危。

李泰剛剛邁進糧店打開的房門,一個年級不足弱冠,嘴皮子極其利落的店夥計就迎了上來。

“這位公子,小人有禮了。您這帶著貴僕是準備買糧吧。不是小人自誇,這洛陽城裡小店是最大的,各種貨物也是最全的,無論是禾、黍、稻、麻、菽、麥。小店各種檔次的都是應有盡有,隻要您開口,就沒有小店沒有的。”

李泰斜了小二一眼,揚聲道:“有米嗎?”

小二呵呵一笑:“這位公子,看您說的,我們是糧店,怎麼可能沒有米呢?無論是粳米、粟米還是糯米。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小店都有。您要的是那種米啊?”

“這幾樣米都是怎麼賣的啊?”

聽到李泰的問價,小二眼睛一亮:“這位公子,您不清楚,這個米的質量不同,價格也不同。”

“那粳米多少錢呢?”

“這個粳米也分好多種,最好的現在是十文一鬥,最不好的是八文一鬥。公子您要哪種?您瞧,小人這多嘴,看著公子您,還用問嗎?當然是最好的那種,對不對?公子您看,你要多少?”

“你這張嘴到是伶俐。”李泰誇獎了店小二一句,笑著說道:“暫時還不忙,我且問你,這上好的粳米不才是不到六文一鬥嗎?你們現在的價格太不合理了吧?就是為了賺錢,也不能這麼辦吧!”

聽到李泰的問話,店小二到也是不惱,賠笑著說道:“公子,你說的是以前,現在滿洛陽的糧店都是整個價格。隻會比我們店的價格高,不會比我們的價格低。以前是有過六文一鬥的時候,但您也不看看這個是什麼時候,整個河南府都缺糧食,若不是我們店主的本事大,您就是想買也沒東西賣給您不是?上好的粳米十文一鬥已經是很便宜了,就在前幾天,我們還賣過三十文一鬥呢。”

“三十文一鬥?不錯,你們這個錢還真的敢賺!”

聽到李泰諷刺的感嘆,店小二反而是一臉笑容:“這位公子,看您這話說的。在商言商,這能賺錢的時候,別說是我們東家了,就算是小人也想多賺點不是。咱們還是說回來吧,公子,您準備買多少米啊?”

“算了,和你們這些不管不顧的黑心商人還真說不清這個理。”李泰擺擺手,笑道:“行了,這個米我要了,讓你們店東家出來和我談。”

店小二眼睛一轉,小聲的說道:“這位公子,您準備買多少啊?若是數量不大,小人就能做主的。”

“你做不了主,快快叫你們家店主出來吧。”李泰不斷的揮手,像趕蒼蠅一樣。

“那好,公子您請稍等,我這就把我們家掌櫃的叫來,讓個他親自和您談。”

店小二轉身走進了糧店的裡屋,片刻之後,一個麵白無須,年約五十左右的老者走了出來,見到李泰先是躬身一禮,滿麵微笑的說道:“可是這位公子要和小店談一樁大買賣?”

“沒錯。”李泰點頭回禮,笑著說道:“眼下水患成災,我有心做一場善事,想在城外搭一間粥鋪,因此需要大量的糧食,不知道這對你們店算不算大買賣?”

“那要看公子準備將這件善事維持多長時間了,若是三兩天到是用不了多少的糧食。”

店掌櫃的這話問的很有意思,明顯是不相信李泰會真的開設粥棚。李泰也不解釋,而是笑著說道:“開幾天到還沒決定,不過肯定不是三兩天就結束。用多少糧食我就更不清楚了,不過先來個一萬石看看吧。”

“公子你說多少?”對李泰一開口就是一萬石,店掌櫃有點不敢相信,買一萬石糧食的人有不少,但是拿出來一萬石作善事的就沒見過了。

“沒錯,就是一萬石,而且還是先來一萬石看看,若是不夠就再多要些。”李泰斬釘截鐵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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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七章 買糧
聽到李泰要一萬石糧食開粥棚賑濟災民來做善事。糧店的掌櫃的愣在當場,過了半天才緩緩的說道:“公子您不是在開玩笑吧,您知道一萬石是多少糧食嗎?”

李泰看著楞眉愣眼的糧店掌櫃,嘿嘿一笑,仰頭傲氣的說道:“我不需要知道一萬石是多少糧食,我隻需要知道一萬石的糧食需要多少錢就夠了。就按你們夥計剛剛說的價格,上好的粳米是十文一鬥,那麽一萬石也不過就是千貫銅錢而已,換成金子也就是百兩罷了。有什麽大驚小怪的。”

李泰走上前去,拍打著掌櫃的肩頭,滿麵的傲氣:“您好歹也是一店的掌櫃的,就被這點小錢嚇到了!可悲啊!再告訴你一聲,這個做善事就不能差錢。”

糧店掌櫃又不認識李泰,這一萬石粳米可不是小數目。放在當代就是五百九十噸左右的大米,用人民幣計算放在現在也需要二百多萬人民幣。在糧店掌櫃的看來,一個無名小卒吵嚷著要用一萬石糧食賑濟災民,這和白日裏說夢話沒什麽區別。沒有將李泰攆出去已經不錯了。就是放在現代,一個平明百姓叫喊著要拿出二百萬賑災,估計也沒幾個人會相信。

環視一下糧店內稀稀兩兩的顧客,糧店掌櫃的抱著生意人的謹慎,又想看看李泰這個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沒有喊人將李泰攆出去,而是笑著說道:“這位公子,您是真的想要,還是在和老朽開玩笑。若是閑著無聊,前麵轉過兩條街就有一家茶樓,您盡可以花上幾文錢,在那裏坐上一天,保證沒有回攆你。但我這裏是買賣,可容不得您來開玩笑。”

李泰早料到掌櫃會不相信,衝著身後的文宣一伸手。文宣忙把係在腰帶上的錢袋解下來,放在李泰手中。

李泰把錢袋上的紅繩解開,翻開錢袋上的袋口,單手托著送到掌櫃的眼前:“您瞧好了,我這是像和你開玩笑嘛?”

錢袋中十幾個一兩重的金錁子差點晃花了糧店掌櫃的眼睛,見到金子放在眼前,他才有一點點相信李泰不是在開玩笑,畢竟沒有人會帶著十幾兩黃金,沒事幹的滿大街晃蕩。

李泰隨意的從中挑出一個金錁子,扔到糧店掌櫃的手中:“你看好了,這個是足金,可不是鉛塊外邊塗的金粉。

糧店掌櫃的金子也見到過不少,雖然說對金子的真假不能一眼看出來,但入手一掂量,也能感覺個八九不離十。糧店掌櫃看似隨意的把玩兩下,小心的把金錁子放回李泰的錢袋中,滿臉笑意的說道:“是老朽眼拙了,還望公子見諒。”

李泰對糧店掌櫃的道歉隻是搖搖頭:“這也不怪你。畢竟這大主顧也不多。不過你還沒告訴我,你們能不能拿出來這一萬石糧食呢?”

“別說是一萬石,就是兩萬、三萬小店也能為您湊出來,而且都是您要求的上好的粳米。”感覺到李泰不是在和他開玩笑,糧店掌櫃的大拍胸脯,信誓旦旦的保證。

越是這樣,李泰越是高興:“那就好,但是這災民的肚子不等人,您們什麽時候能給我準備好糧食,我好來提貨。”

見到李泰一副不差錢的嘴臉,糧店掌櫃的笑道:“提貨不著急,還沒請教公子貴姓,是哪家的少爺啊?”

李泰傲然一笑:“您這是探我的底細來了。也不怕告訴你,本公子姓長孫,長孫家的公子。”

“長孫家?隴西的長孫家?”

“非也,長安的長孫家。”

李泰沒有說他的名字,他怕這些消息靈通的人士知道他的身份,而是將自己按照母姓,說成了長孫皇後的家人。這也沒錯,他的確是長孫皇後的家人,是親的不能再親的家人。

提到長孫家。糧店掌櫃的不可能不知道當朝國舅開府儀同三司長孫無忌,於是他笑著問道:“當朝的國舅,長孫無忌是您的……?”

李泰眉毛一挑:“你問這麽仔細做什麽?又不是差你錢。不過也不怕告訴你,我去長孫府就和回家一樣。”

李泰沒有正麵回答糧店掌櫃的問題,但從側麵說出了他在長孫家受到的重視。

糧店掌櫃也是年老成精,八麵玲瓏的人,見李泰不正麵回答,而是說去長孫府和回家一樣,他認為李泰是在吹噓。但心裏反而相信了他的說法,不過他將李泰的身份定位在長孫家旁支上,是那種有錢又小有勢力的旁支。

聽到李泰的假身份,掌櫃的卻一時拿不定主意,是否做這單買賣。貨物的問題他不擔心,隻是擔心不知道這單買賣會不會對他背後的東家產生影響。但這單生意又過於誘人,若是能夠做成,他在其中的紅利也是客觀的。忌憚於李泰的爆出來身份,又不舍得放棄到手的錢財,這讓糧店掌櫃的心中猶豫不決。

猶豫不決的糧店掌櫃考慮了半天,認為這樁買賣不是他能決定的,還是要聽聽店主的意見。看著身邊一直在靜靜聆聽的夥計,糧店掌櫃笑著對李泰說道:“長孫公子,這裏人多嘴雜,也不是談這樣大買賣的地方,我們進裏間詳談如何?”

“也好。”李泰笑著起身,糧店掌櫃的忙幫李泰撩起門簾,側身的時候他衝著店夥計使了一個眼色,店夥計心中精明,拖下腰間的圍裙就向門外走去。這一切都被李泰看在眼裏,卻也沒有揭破。

糧店裏間的布置很簡單。一張方桌,幾把凳子。方桌上堆著一堆算籌,xian開的賬冊放在方桌上的一角。

見到李泰目光落在雜亂的方桌上,糧店掌櫃的連忙收起算籌,合上賬冊:“讓長孫公子見笑了,老朽正在整理最近店鋪的賬目,還沒來得及收拾。公子您請坐,小店簡樸了一些,比不得您家裏的舒適,還請見諒。”

李泰在凳子上坐好,二郎腿一翹,伸手接過糧店掌櫃熱情的送上來的香茶,微微的喝了一口,“噗”,一彎腰,直接噴在了地上。

“這是什麽茶,也太難喝了吧。”

李泰嘟囔著吧茶盞放在方桌上,抱怨的口氣讓糧店掌櫃的連連賠笑:“抱歉了公子,這已經是小店最好的團茶了。比不得您府上的精貴,還請見諒。”

“算了,這茶不喝也罷。”李泰緊皺著眉頭,裝出一副不滿的樣子:“好了,說正事吧。你們這糧食什麽時候能準備好,我著急用,早一天開設粥棚賑濟災民,也能早一天傳到長安,讓家裏人知道我不是個無所事事的米蟲。”

李泰故意裝出為了讓家裏人重視他,才一擲千金的買個名聲。這種借口讓糧店掌櫃認為李泰在長孫家裏的地位並不高,才會花錢買個名聲,以期望受到家族的重視。

但他心裏卻暗暗好笑,認為李泰是個糊塗的不懂世事的公子哥,這不是買名聲,而是敗家。當然這話他是不會和李泰說的。他還真的想做成這單生意。

隻是他還沒有得到店主的同意,一時之間還不敢給李泰一個準話,隻是不斷的東拉西扯的說這些不著邊際的話,不斷的提及長安的風土人情。

李泰在長安生活了十多年,對這些當然了解。故意挑一些富貴奢華的事情不斷的和糧店掌櫃的講述,遇到那些平民生活就是語焉不詳,那些官場之事更是一問三不知。一番閑話之後,糧店掌櫃越發的認為李泰是一個被家人寵著的不懂世事的富家少爺。

用一堆假話迷惑完糧店掌櫃之後,李泰一副不耐煩的神情:“我說掌櫃的,這些閑話是不是該說完了,你們到底有沒有這一萬石糧食?聽說你們是洛陽最大的糧店,你們若是沒有這些粳米,我好找別的店家,咱們也就別瞎耽誤工夫了。”

雖然糧店掌櫃自己以為將李泰的底細套的差不多了,但店夥計還沒回來,沒有帶來店主的想法,掌櫃的也不敢做主,隻能是不斷的找話題穩住李泰。

“長孫公子,您買糧食是用來賑濟災民,這全用上好的粳米是不是太奢侈了。依照老夫的看法,不如換成粟米,既便宜,又能填飽肚子。我知道您不在乎錢財,不過同樣的錢財換成粟米不也能多賑濟一些災民不是?你考慮下如何?”

“不行。”李泰斷然的拒絕了糧店掌櫃的提議:“粟米算什麽?那是給人吃的嗎?用粟米賑濟災民那不是給我們長孫家丟臉嗎?不行,絕對不行。”

李泰不停的搖頭。一副財大氣粗的樣子:“就要上好的粳米,沒得商量。你們店裏若是不夠,我就去找別人。我還真不信了,拿著錢還會有人不做我的生意。”

就在李泰肆意張狂的時候,店夥計拎著水壺走了進來,笑道:“我來給貴客填點水。”

夥計看著糧店掌櫃連連點頭,讓掌櫃的明白,這是東家同意做這單生意。心中有了定數的糧店掌櫃笑著對夥計說道:“你有心了。”

得到東家肯定答案的糧店掌櫃心中篤定,笑著對李泰說道:“長孫公子,承蒙您看得起小店,這一萬石上等粳米小店就包了。三天之內一定給你準備好。不過不是小店信不過您,而是小店本小利薄。這一萬石粳米也要找同行的借調,這在資金上就難免有些不足。您看……。”

李泰明白,這是在要定金呢。不以為意的笑笑:“這沒什麽,誰也不能空口白話的就讓你準備一萬石粳米不是。”李泰將剛剛放在方桌上的錢袋推到糧店掌櫃的麵前,笑道:“這裏有十五兩金子,就衝做定錢吧。這下您應該滿意了吧。”

糧店掌櫃微笑著搖頭:“長孫公子,您出身大家,不明白這些商賈之事也是情有可原的。我也不和您客套,像一萬石這麽大的買賣,最少您得給我留下三成的定錢,老朽才敢為您四處張羅去。”

糧店掌櫃一邊說著,一邊將錢袋推回到李泰眼前。

定錢不夠,還是李泰沒有想到了,看著眼前的錢袋,李泰眉頭一皺,不悅的說道:“看來您是信不過長孫家這個名號了!”

見到糧店掌櫃的要張嘴解釋,李泰手掌一伸,示意他不用說話:“別說,我明白。這名聲總不能當飯吃,還是真金白銀來得實惠,不過沒關係。”

“文宣。”李泰側頭看向站在自己身邊的文宣,吩咐道:“你回客棧,抱兩箱子金子回來,快去快回。”

文宣吸取了他一張嘴就能暴漏內侍身份的教訓,隻是點點頭,轉身就走。

文宣出門以後,找個僻靜的地方,從侍衛手裏牽過一匹馬,直奔刺史府而去。這個糧店距離刺史府也不算遠,奔馬來回不過是盞茶時間。文宣將手中的兩個楠木錢箱放在李泰麵前的長桌上,低頭行禮之後,再次站在李泰身後,一副大家族中出來的忠心仆從的模樣。

李泰說讓抱兩箱,文宣還真就抱來兩箱。多餘的一箱金子,李泰心中有別的想法,所以隨手捧起交到陳柱手中:“喏,你先拿著,一會跟少爺我去買點土特產,等回長安的時候好孝敬老爺子。”

隨後,李泰將方桌上的錢袋交給文宣。打開了第二箱子,明晃晃的金錁子呈現在糧店掌櫃的麵前。

“您看看。”李泰將錢箱推到了糧店掌櫃的眼前。

糧店掌櫃的低頭一看,每層四排金錁子,每排五個,一共是五層。即便不數,他也能一眼瞧出這一箱金子是一百兩。

糧店掌櫃有些發愣的神情讓李泰十分滿意,仰脖輕蔑的一笑,語帶諷刺的說道:“你信不過我們長孫家沒關係,但這金子你總能信得過吧。一百兩金子換成銀子大約是一千兩左右,換成銅錢最少也有一千貫了吧。買你一萬石上好的粳米,應該是錯錯有餘了吧。”

生意之人,在有大錢可賺的時候,又怎麽會在意李泰在言語上的小小譏諷。糧店掌櫃的手指輕輕沾起一個金錁子,掂量一下,確定是足金之後,才笑道:“公子誤會了,我剛剛隻是說那是行業慣例,您不是這行裏的當然不必遵守了。老朽本意是說別人不可以,但您是可以的。沒想到公子您心氣盛,根本不容老朽解釋就讓貴仆回去取金子。這也是老朽沒有說清楚,還請貴人不記小人過。”

“我說掌櫃的,你也別找借口了。現在金子在你麵前了,你當然這麽說。剛剛我的小廝去取金子的時候,你怎麽不和我解釋啊。”李泰已經把金子放在他的眼前,有金子的誘惑也不怕掌櫃的惱羞成怒的不賣糧食,所以就愈加的不客氣了:“好了,金子放在你的眼前了,咱們也別麻煩的說什麽定錢了。少爺我全額給你,但是有一條你要記住。給你準備糧食的時間不是三天,而是一天,明天的這個時候,少爺我要看見一萬石糧食,這沒問題吧?”

“太急了吧!”糧店掌櫃的考慮了一下說道:“剛剛不是說好了,三天給您準備好糧食。您現在要求一天,不說這一萬石粳米您放在那裏,那是您的事,單單說這麽短的時間,小店一時也湊不出來這一萬石粳米啊。”

李泰撇撇嘴:“剛剛是剛剛,現在是現在,剛剛是給你定錢,現在少爺我是全額付款,這自然就不同了。我把糧食存在那裏用不找您操心,隻要明天中午您給我準備出來一萬石粳米就行。”

看到糧店掌櫃的還要解釋,李泰阻止他的說的話:“咱們別說那些沒有用的,你隻要告訴我,明天中午我能不能在洛陽這個地界見到一萬石粳米就成。你說能,那好,金子你收下,明天我來提貨。你說不能,那也好辦,金子我抱走,去找下一家糧店。”

見到李泰說的硬氣,糧店掌櫃的考慮了一下,搖頭說道:“公子,這麽短的時間實在是難為人啊,我敢說,滿洛陽若是小店達不到您的要求,別的店就更做不到了。您讓一天準備一萬石粳米這太強忍所難了。滿洛陽城,肯定沒有人能辦到。”

“我願意!”李泰歪著脖子,撇嘴說道:“本少爺去別的糧店買這一萬石粳米,他就是一天給我一石糧食,連續給我一萬天,我也願意。但你家若是想做這個買賣,就得在一天的時間內給我準備出一萬石粳米來。”

李泰一副貴公子鬥氣的樣子讓糧店掌櫃先是一愣,然後就是滿心的苦笑。心中琢磨,這是剛剛的不信任,讓李泰在心中對他起了想法,所以現在是財大氣粗的故意刁難著他。

開始的時候,他卻是不怕李泰去其他糧店買糧,有一點他說的是實在話,滿洛陽能在三天內拿出一萬石粳米的糧店,也就他這一家,所以他不怕李泰不乖乖的就範,但李泰這席話讓他有點鬧心了。

李泰口裏的一天一石,連續買上一萬天,這話明顯是在鬥氣抬杠的話,他心中是不相信的。但李泰找上其他的糧店,全額付款之下,一天給李泰準備出來個千八百石粳米,將付貨時間拉長個十天半月的,這樣看來,洛陽城敢做李泰這樁買賣的人就多了。

吃點虧,受點氣,隻要能賺錢,這對買賣人來說不算什麽。總不能看著到手的金子長翅膀飛了。

想賺這份錢,又怕李泰拂袖而去的糧店掌櫃的急忙對李泰賠笑:“長孫公子,老朽是個買賣人,見不的錢財,過於粗鄙了,長孫公子見諒,您一定不要和老朽一般見識。剛剛是我枉自小人了,您大人有大量,千萬不要見怪啊。老朽這就和您道歉。”

糧店掌櫃賠笑著一躬到底,算是對李泰正式道歉,然後起身對李泰說道:“長孫公子,老朽賠禮的誠意是十足的。您賣糧是為了賑濟災民,一聽就知道您是心善之人,一定不會為難老朽的。”

“算了,算了,看你誠意十足,我也就不和你計較了。”李泰一臉傲氣的擺擺手,算是接受了糧店掌櫃的道歉。

“謝謝長孫公子的大量。”糧店掌櫃奉承著李泰,之後小心的說道:“小店真的無法再一天的時間內為您張羅出來一萬石粳米。您看這樣好不,隻要您將這交貨的時間定在三天上,老朽做主,讓你半成的價格,咱們按照九紋五一鬥的價格交易,您看怎麽樣?”

“不行!價錢是沒問題的。”李泰很堅定的說道:“老掌櫃,不是我為難你,這一萬石粳米在您的店裏買是沒問題的,但這三天的時間太長了。我明天就要開設粥棚,總不能粥棚開了,沒米下鍋吧。”

見李泰說的十分的堅決,糧店掌櫃的仔細考慮了半晌,才試探著說道:“長孫公子,剛剛一天一石粳米是您說笑了,這我知道。這樣吧,既然您堅持付全款,那麽老朽還是按照九文五一鬥的價格給您。不過這交貨的時間我們再商量一下。一天之內,小店給你籌夠五千石粳米。而且小店包送貨,明天中午給您送到指定的地點。剩下的五千石粳米小店一定會在三天之內給你送到,您看行嗎?”

看到李泰皺眉思考著他的提議,糧店掌櫃的笑著解釋:“這樣一來也不耽誤您行善,不管您開多大的粥棚,總不會一天就將五千石粳米全熬粥了吧。你也用不著那些不是。三天之後,我們將糧食全運到,到那個時候,您是搭粥棚還是送人,就是您自己的事情了。”

李泰裝作考慮了半天,才十分勉強的說道:“好吧,就按照你說的辦吧。本少爺最怕麻煩,還偏偏就遇到麻煩,真愁人。”

“謝謝長孫少爺體諒,老朽感激不盡。”

“好了別說廢話了。”李泰一臉的不耐煩,皺眉說道:“這金子就放在你這裏,但是口說無憑,百兩金子也不是小數目,咱們先小人,後君子,這字據總得立一張吧。”

“這是當然。”

糧店掌櫃的輕車熟路的寫好一張字據,李泰仔細一看,很是詳細,單價多少,付金多少,怎麽樣交貨,全寫的一清二楚。見沒有什麽問題,拿過印泥,李泰和糧店掌櫃各自按上手印,這就是說字據生效。

走出糧店的大門,文宣接過李泰遞來的字據,小聲的問道:“殿下,這字據又沒有經過官府,萬一他們不承認怎麽辦,我們那百兩金子不是沒了嗎?”

李泰退去臉上在糧店內裝出來的驕傲神色,白淨的臉上掛著寒霜,冷哼一聲:“我還真不怕他們敢吞了我的金子,有那個膽子更好,正好給了我整治他們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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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八章 強項令
見到李泰滿臉的冷若冰霜。文宣也不敢多說話,看了一眼陳柱,老實的跟在李泰的身後。

李泰疾步帶著幾人連續的轉過了幾條街,找到一個僻靜的地方,才對身邊的陳柱吩咐道:“陳柱,你帶著金子去找洪校尉,讓他安排幾個侍衛在這洛陽城內的大小糧店收購粳米,不問價錢,隻要數量。讓他們在三天之內準備好送到洛陽城門之處,一定不要忘記立好字據。錢若是不夠,讓洪校尉打發人回刺史府去找蕙蘭要。記住,不問價格,隻要數量,越多越好。而且這事辦的要快,在今天晚飯前要辦妥了。明白嗎?”

陳柱沉聲回答:“明白了,不管他們能不能拿出來糧食,隻要他們說有,我們就買,越多越好,越快越好。是這樣吧?”

“對,你快去。將事情交代給洪校尉就回來,我還有事要去辦。”

洪校尉就跟在李泰身後不遠處,陳柱將金子交給洪校尉,又轉達一遍李泰的吩咐,快步的回到李泰的身邊。

“殿下,我們現在去做什麼?”

李泰沒有回答陳柱的問話,而是看向一直跟在身後,默不出聲的楊鵬,沉聲說道:“楊鵬,現在您們洛陽縣令應該在那裡?”

楊鵬沒有遲疑:“回殿下,郭縣令一定在縣衙處理賑災的事情,不會離開的。”

“好,那你現在帶我去洛陽縣衙,我找你們郭縣令有事。”

楊鵬心裡十分的想問李泰,你的糧食不是已經買到了嗎?還找郭縣令的麻煩做什麼?心中雖然對李泰的行為感到疑惑,但他現在可沒膽子問。低著頭,在李泰的身前引著路。

時間不長,楊鵬帶著李泰來到了洛陽縣衙的側門:“從這裡走吧,比較近一些。”楊鵬解釋了一句,也不等李泰說話,徑直敲響了縣衙的側門。開門的是一個老漢,看起來和楊鵬還是比較熟悉。兩人嬉笑了幾句,老漢將目光停在了李泰等人的身上。

“這是縣令的貴客。”楊鵬隨意的為李泰按了個身份,老漢也不細追究,笑著將李泰等人放了進來。

李泰在楊鵬的帶領下,在縣衙中一頓亂轉,最後來到了縣衙的後堂。沒等李泰進門,就聽到裡麵一個聲音平靜的安排著各種賑災的事項。

楊鵬要搶前一步去通報郭縣令李泰前來的消息,被李泰一把拉住。推開門,李泰看見幾個書吏模樣的人圍在一個年約四十左右的中年人身邊。這就應該是楊鵬口裡的郭縣令了,李泰仔細的打量了一下這個正在低頭疾書,根本沒有覺察自己進來的郭縣令。沒穿官服,而是一身深灰色粗布長衫,頭上沒有戴冠,用一根木簪隨意的一攏,些許的散碎頭髮垂落在鬢角。

由於他在低著頭,李泰看不見他的正臉,於是輕輕的咳嗽一聲。郭縣令抬起頭來,有些不愉的向發出聲響的地方看去。在這個時候李泰看清楚了這個郭縣令的模樣。一張標準的國字臉,眉毛黑的有些過重,顴骨略微有些突起,一雙充滿著血絲的眼睛疑惑的看著領頭的李泰。

或許是注意到肅立在李泰身後的楊鵬,郭縣令的國字臉上浮起了一絲瞭然的神情。擺手示意屋裡的書吏退出去,來到李泰身前,拱手一揖到底:“下官洛陽縣令郭明勳見過越王殿下。不知越王殿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望越王殿下恕罪。”

“不知者不罪。起來吧。”李泰擺足了王爺的架子,伸手虛扶了一下洛陽縣令郭明勳。

郭明勳起身之後,伸手向前一領:“殿下請坐。”見到李泰做安穩了,站在李泰下首的他又客氣的問道:“不知道殿下在百忙之中來到我這小小的縣衙有何貴幹?可有什麼下官能夠出力的地方嗎?”

李泰沒想到這個郭明勳絲毫沒有客套寒暄,直接就問李泰來此的目的。李泰也不含糊,盯著郭明勳吐出了兩個字:“借糧。”

郭明勳聽到這兩個字,還沒感覺怎麼。站在一邊的楊鵬卻開始焦急起來,在心裡不停的念叨著:“郭縣令,您一定要答應殿下啊,千萬不要辦糊塗事了。您已經得罪一個刺史了,再得罪一個親王,您以後就沒有好日子過了。”

楊鵬怎麼著急都是沒有用的。郭明勳抬頭注視著李泰緩緩的問道:“殿下這借糧何用呢?”

“借糧就是借糧,什麼原因借糧就不需要郭縣令操心了吧,至於這借糧做何,就和郭縣令沒有關係了吧。”李泰毫不客氣的說著。

聽到李泰的回答,郭明勳緩緩的將眼睛閉上。雖然他的臉上一片平靜,但李泰能從中感到他心中的掙紮。許久之後,在李泰的盯視下郭明勳睜開了眼睛,一抹堅毅從眼底透漏出來,平靜的毫無波瀾的語氣像在訴說一件與他無關的事情。

“殿下,下官家裡還有粳米兩鬥多點,粟米不足十鬥,如果殿下要用,也用不著還了,儘管送給您好了。”

“什麼?”郭明勳的話語雖然平淡,卻在眾人的心中激起了滔天的波瀾。一時間眾人全部被郭明勳的話嚇到了。平實的話語卻是毫不留餘地的拒絕,霎時間,房間內落針可聞,每人的臉上都是不敢置信。不是為了他話語中的決然。也不是為了他的勇氣,而是為了他竟然會選擇這樣一種毫不留情的方式來拒絕李泰。

選擇這種方式拒絕一位當朝的皇子親王,已經不是勇氣的問題了。這是一種**裸的侮辱,是蔑視。對李泰的侮辱或許還會有人能夠理解他,但這種對皇權的蔑視,卻不是普通人能夠做出來的。

房間裡隻有兩個人的臉上不是滿麵震驚,一個是始作俑者洛陽縣令郭明勳,另一個就是李泰的。滿臉好奇的李泰站起身來,圍著一臉平靜的郭明勳不斷的轉著圈,嘴中嘖嘖有聲:“看不出來嗎?郭縣令還真是語不驚人死不休啊。真的讓本王佩服不已啊。”

“下官惶恐,愧不敢當。”

這謙虛之詞在郭明勳口中說出來依然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一雙堅毅的雙眸平視著前方,將不斷的在圍著他轉圈的李泰視若無物。

李泰在他麵前站定,直視著那雙漆黑的眼睛,在郭明勳的瞳孔看著自己的影子,李泰嗤笑道:“你不是惶恐,你是勇士。曾經有人說過‘真正的勇士敢於麵對慘淡的人生。’你是已經做好麵對慘淡人生的準備了,是嗎?”

郭明勳將眼神定格在李泰的鼻尖上,淡然的一笑:“殿下,您口中的這個人是哪位賢者呢?郭某雖然不才,但也算是讀過聖賢之書,為何就沒曾見到這句平實卻飽含哲理的話呢?”

“那個人你不認識的,更不曾聽說過。這人是誰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是否已經做好了麵臨慘淡人生的準備了。”

“殿下此言差異。”郭明勳重新閉上眼睛。瞬間又再次張開,眼中透漏著精光:“人生最難得為一知己,此人此言甚合下官的秉性,所以還請殿下為下官引薦一下。”

“唉……。”李泰嘆息一聲:“你不用左顧而言他,你不想回答就算了,這個人你是見不到了。不過你把這句當做我說的好了,沒人會介意的。”

郭明勳隻是不斷的微微搖頭。

“你不信是我說的?”

李泰的問詢,郭明勳依然是搖頭不語。

“算了,不和你計較這些旁枝末節了。”李泰揉著額頭,一副傷神的模樣,沉聲說道:“我在給你一次機會。你再告訴我一次,這個糧是借不借?”

“殿下!”郭明勳語聲依然平淡:“如果您不說這借糧是做什麼用,就是您問我一萬遍,我還是剛剛的答案,不會改變。”

“我借糧的用途對你就這麼重要嗎?以至於你壓上身家性命,不顧個人安危,也非要問個明白?”

“那當然。”郭明勳朗聲答道:“殿下,若是平常也就罷了。但現在是非常時刻,縣衙糧倉裡的不是糧食,是一條條災民的性命。下官不才,還是將治下百姓的性命看得比較重的。”

“我說是我個人借糧呢?”

“不借。”

“若是我以河南道巡察使的身份借糧呢?”

“不借!”

“你憑什麼不借?我的官職可比你大多了。你就不怕我拖了你的這一身官衣?””

“不怕!”

“為什麼?難道我沒有這個權利嗎?”

在這不斷的問答中,郭明勳的臉上的淡然轉成了冷漠:“殿下,下官的朝廷的官員,是替陛下守衛一方的,卻不是您越王殿下的屬官。想拖了我這身官服很容易,吏部一直文書,我自己就拖下來。但禮部文書一天沒到,我就還是這洛陽縣的縣令,殿下的一句話可讓下官拖不下這身官服。”

“不錯,這的不錯。”李泰嘿嘿的笑個不停:“真沒想到啊,我大唐還能出一個董臥虎一樣的人物。真的不錯,漢光武帝時期,就在這片洛陽的土地上出了一個‘強項令’,卻讓本王意想不到的是,四百年後,又是這片土地,又出了一個你郭縣令,你真的是繼承了洛陽縣令的傳統。這洛陽還真是人傑地靈,豪傑輩出之地啊。”

郭明勳挑挑眉頭,冷冷一笑:“下官可當不得殿下謬讚,董宣前輩是千古流芳的先賢,下官可不敢和他相提並論?”

“還有你不敢的?真不容易。”李泰半眯著眼睛,嗤笑道:“我還真就不懂了,以你現在這種固執的性格怎麼能做到縣令這個位置?或許在別的地方還有可能,但在河南府鄭刺史的管轄之地,我還真就不相信,你就是這樣一直固執的做到現在的官位。”

李泰的話刺痛了郭明勳的神經。低頭沉默了半響,才抬起頭,有些唏噓的說道:“或者我從前犯過這樣的那樣的錯誤,但不代表著我就這樣一直渾渾噩噩下去。往事不用再提,但是今天,不管是他鄭刺史也好,還是你越王殿下也罷,今天我就將話說死了,隻要我還是一天的洛陽縣令,你們就別想在我這洛陽縣衙的糧倉裡借出一粒糧食。”

“想要借糧也容易,無論是扒了我這身官衣也好,砍了我這顆大好頭顱也罷,隻要你們換個人當這個洛陽縣令,你們就是將這洛陽縣糧倉一把火燒了都行,但隻要我還是洛陽縣令,就不行。這沒得商量,也不需要商量。”

“你們若是拿我以前的錯處說事也沒什麼,相信隻要將你們手中的把柄送到吏部,我最少也會是個流放三千里的結局。那沒什麼,當我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就已經想到後果了。”

李泰側著頭,微笑的看著郭明勳:“你就不為了你的家人想想,你可以流放三千里,但你的家人怎麼辦呢?和你一起受苦?別忘記了,我好歹也是個皇子親王,隻要你一點頭,榮華富貴唾手可得,你就不想想?退一萬步而言,就算是最後事發了,我一個皇子保你平安富貴還是能做到的。我再最後奉勸你一句,再想想吧。”

郭明勳閉著眼睛,緩緩卻又十分堅定的搖搖頭:“不用再想了,就是讓我想上百年,還是那一句話,‘不行’。殿下說的榮華富貴或者從前的我會惦念,但現在我不稀罕了。家人?他們也跟著我享受過富貴了,如今再受點苦也沒什麼。”

李泰在郭明勳說完之後,長嘆一聲,隨之哈哈大笑了起來,笑的上氣不接下氣,半蹲在地上,隨著笑意點點淚水從眼中滑落。嘴中嘟囔著:“好樣的,不管你以前如何,今天是讓小王我開眼了,也服了。”

李泰這急轉直下的臉色變換讓郭明勳無法適應,已經做好最壞打算的郭明勳愣了半晌,才明白過味來,苦笑著扶起李泰:“殿下,你這番試探也太……。下官真的是無法形容了。”

李泰坐在一邊笑夠了,也沒擦去臉上的淚水,衝著一臉無奈的郭明勳嘆息一聲:“我不如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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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九章 糧食問題
李泰一句“我不如你。”說的郭明勳一陣恍惚。已經明白李泰是在試探他的郭明勳。苦澀的搖搖頭:“殿下,這個玩笑不好笑啊。”

郭明勳說完,神情有些黯然的坐在一邊。這個失禮的動作惹得文宣小臉上有些不滿。李泰卻沒表現出任何意外。短短時間內,郭明勳承受的壓力是巨大的,是局外人文宣所想像不到的。在那種情況下,郭明勳沒有崩潰就已經說明了心中早已做好承受一切的準備。在這點上,李泰還是很佩服他的。

現在郭明勳的失禮是在巨大的精神壓力放鬆以後必然的結果。如果不是這樣,那李泰才會對郭明勳高深的城府感到意外,同樣,剛剛他的那一番義正言辭的話也就可不信了。

無論郭明勳是在演戲,還是良心發現才做出這樣的選擇,這對李泰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了,隻要郭明勳在這場天災中,能夠真正為災民做事,就是李泰想看到的。

同樣暗自鬆了一口氣的還有一直擔心受怕的楊鵬,回想李泰在刺史府和他說的話,參照著著剛剛李泰的一番作為,楊鵬明白了,這一切不止是對郭明勳的試探,同樣也是對他的試探。心中暗道:“終於撐過去了,這貴人的心思是真的難捉摸啊。”

同樣的慶幸。郭明勳的心裡也有。

郭明勳沒有顧及坐在對麵的李泰,伸手從案几上抄起已經涼透了的香茶,一飲而盡。手握著茶盞顫抖個不停,連續的喘了幾口粗氣。抬頭間看見一直望著他微笑的李泰,現在才想起自己的失禮動作,滿麵的苦澀:“殿下,下官失禮了!”

“無妨。”李泰正色道:“對我失禮是小,隻要你不對這些災民失信就可以。那個什麼鄭刺史你不必在意,跳樑小醜而已。”

這段時間,郭縣令的冷汗已經浸透了衣背,見李泰這樣形容鄭刺史,苦笑著:“殿下恐怕下官在您的眼裡一樣是小醜吧,不過是少了跳樑二字。”

郭明勳的話有些刺耳,李泰也不以為意。無論是誰被李泰這樣刺探了一回,也會心生怨氣。被抱怨幾句也是難免的,總比讓這份幽怨藏在心中要好的多。

李泰在楊鵬的話中就對郭縣令感到好奇,李泰這次試探也是迫不得已的,由於楊鵬口中的郭縣令過於完美了,完美的讓人無法相信,真若是按照楊鵬的訴說,這個郭縣令不是個大jian大惡之徒,就是聖人轉世。李泰不相信這個世界真的有聖人。相對來說他更能傾向於郭縣令是個大jian大惡之徒的判斷。將洛陽附近十幾萬人口的命運交給一個大jian大惡之徒,李泰還沒有那個膽子冒險。

不過還好,一番試探之後,李泰否定了這個猜測。郭縣令現在是做個好人出現,但他的言語中已經清楚的說明白了,他以前也做過不少錯事。這樣就好。李泰不怕他犯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隻要改了就好。哪怕這個郭縣令還沒改,但他在這場天災中的立場卻是讓李泰欽佩的。隻要他真的能堅持下去,李泰不介意多幫助他一些。

對郭明勳的試探結果,還是讓李泰比較的滿意的,有這個前提條件,李泰下邊的話語轉到了正題之上:“驚嚇到郭縣令,本王十分抱歉。下邊我以河南道巡察使的身份問你幾個問題,你要如實回答。”

見到李泰的神情嚴肅,郭明勳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抱拳行禮:“殿下請問,隻要下官知道的,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那好,我且問你,你這洛陽縣衙的糧倉裡實際庫存多少?”

郭明勳雖然沒想到李泰會問這個問題,但他任然如實回答:“回殿下,這洛陽縣衙糧倉裡存糧是賬麵的三成,加上這幾天賑濟災民用去了一些,如今已經不到三成了。”

“什麼?”

李泰兩隻眼睛瞪的大大的。恨聲問道:“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屬下說這洛陽縣衙的糧倉存糧已經不足三成。”

郭明勳的實話實說讓李泰既恨又怨,兩隻手放在臉上不斷的搓揉著。這個消息是他意料中的,但又是他最不想聽到的。這就說明,按照杜正倫的計算方式,這些糧食肯定不夠災民嚼用的。現在有糧還好,若是一粒皆無,那賑災的事情也就不用說了。那個時候李泰和杜正倫麵對的不是賑濟災民,而是要想辦法,或剿或撫的麵對民變。

天災還好,沒有人會有責任,但一旦激起民變,那樣可就不是官員掉腦袋的問題了。這樣的後果沒有人能夠承擔,就是李泰也不行。

李氏家族是因為隋朝暴政,激起民變才因緣巧合的得到了江山。李世民是經曆過那段時期的,比誰都瞭解這民變的後果,一定不會饒恕這些官員的。或許看在父子情分上,李泰能夠免於處置災民不當的責罰,但李泰可不想看到民變之後那種血流成河的情景。

一腦門子擔憂與煩躁的李泰用力的揉搓了幾下臉,懷著最後一絲希望,沉聲問道:“既然你洛陽縣衙的糧倉存糧不足三成了,那麼州府衙門的糧倉又如何呢?”

“更少!”這次郭明勳沒有說出具體的數字,僅僅是以“更少”兩個字概括。

“更少是多少?”李泰追問不停。

“下官沒權利監督州府的糧倉,所以具體數字不清楚。”

李泰兩眼都快冒火了,瞪著郭明勳:“具體數字你不清楚?你也同樣在洛陽這個城裡,還會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嗎?我看你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也不敢說。”

“下官是真的不知道。”郭明勳遲疑了一下,才無奈的說道:“不過下官估計,州府的糧倉存糧也就一成而已。”

“一成?”李泰一排桌子,手臂一揮。將桌子上的一幹筆墨紙硯通通的掃落在地上,大聲喝道:“荒謬,堂堂的州府糧倉裡存糧不足一成?一成存糧夠幹什麼用的?難道是養耗子嗎?”

李泰的發怒讓滿屋子的人都不看吭聲,剛剛還慷慨激昂的喊著為災民做主的郭明勳也不敢出聲了。全都低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尖。

李泰低著頭,手握實拳,用力的敲了額頭幾下,長吁一口氣,站起身來,半眯著眼睛恨聲說道:“走,現在就帶我去糧倉看看。”

李泰抬步就走,到了門口,回頭看見隻有文宣和陳柱跟在身後。郭明勳還站在原地看著李泰,垂下的雙手不斷的握緊,張開。楊鵬傻愣愣的看著郭明勳,不知道是該跟李泰走,還是留下來。

“還愣著幹什麼?前麵帶路!”

李泰的怒喝讓郭明勳一邊移動著腳步,一邊說道:“殿下,不知道您要去哪個糧倉?若是縣衙糧倉,我們現在就可以去看。但是若是州府糧倉,別說下官沒有權利查看,就是您下令查看,我敢保證。絕對是滿滿的,和賬冊上的分毫不差。”

李泰停住了買過門檻的腳步,就這樣一腳在裡一腳在外的問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剛剛不是還說州府糧倉裡的存糧不足一成了嗎?”

郭明勳將李泰攙回屋內,將他按在月牙凳上,又為李泰倒了一盞涼茶:“殿下,您先別急,喝盞涼茶壓壓火氣,聽我慢慢說。”

看到李泰將涼茶喝淨,郭明勳緩緩的說道:“我說的州府糧倉存糧不足一成是說真正屬於州府的不足一成。但您去看肯定是滿倉的存量,和賬冊上的丁點不差。這是因為,剩餘的那九成雖然存在州府糧倉。卻不是州府的,而是那些糧商的。”

李泰現在明白了郭明勳為什麼不同意李泰去查看州府糧倉。即便李泰去了,麵對滿倉的糧庫,隻要那些官員一口咬定,這些糧都是官糧,他也說不出來什麼。官府糧倉,每年都有長安下來的官員來查看,估計這個洛陽刺史就是這麼糊弄過去的。

“這事我聽說過。這個鄭刺史糊弄上官檢查還真是一把好手。不過這些糧食畢竟都是糧商的,若是那些糧商將糧食都提走了,這麼大的窟窿他怎麼填補?他會這麼辦?”

“這很簡單。”郭明勳苦笑一聲:“殿下,這幾年都是風調雨順,官糧收上來的充足。按照往年的慣例,秋後官糧入倉,就將這個窟窿頂上了。而上官來檢查糧倉的時候,見到滿倉的新糧,又能和賬冊對上,自然就沒有問題了。”

“還有問題,這官糧最終去那裡了?”

“官糧自然是賣給那些糧商了。

李泰在和郭明勳的問答中瞭解了這州府糧倉背後的的交易流程。按照唐朝儲糧的規矩,這每年都要收新糧充實糧倉。新糧在糧倉裡存糧三年,出去損耗之後,在第三年的新糧入庫之前低價賣給糧商或者百姓。

這個鄭刺史就鑽了這個空子,他不等新糧存夠三年就都賣了出去。糧款卻掌握在他的手裡,但他卻沒有直接讓糧商將糧食拿走,而是存放在官倉中,陸續的運走,這個過程持續一年,到新糧入庫的時候,才徹底清倉。而長安來的戶部官員在檢查糧倉存糧的時候都是在新糧入庫之後,這個時候糧商還沒有將糧食運走,自然的官倉皆滿,沒人會挑出麻煩。或者戶部官員前腳剛剛走,這個鄭刺史後腳就開始向外運糧。

等到三年後,這批糧食該低價出售的時候,他鄭刺史在將糧款按照陳糧的低價交給府衙,這樣一來新糧和陳糧的差價就歸到了他的腰包,如此說來,這個鄭刺史還真想到了一個發財的好方法。

明白了這個過程。李泰卻又發現個問題:“郭縣令,今年的新糧卻還沒等收上來,就遭災了。那麼你剛剛說的州府糧倉滿倉的糧食又是從哪裡來的呢?“

“還能是哪裡?那些糧商借給鄭刺史。”話已經說到這個程度,郭明勳就開始痛快了起來:“雖然我不知道州府糧倉的糧食從哪裡來的,但猜也能猜到一二。別看州府糧倉裡現在是滿倉糧食,但我敢肯定,沒有多少是真正的官糧。一部分是從糧商手裡借來的,一部分是在縣衙糧倉借的。這些都是為了應付殿下和杜侍郎的。”

“那麼說你這個洛陽縣衙的糧倉也借糧給他了?”李泰皺眉問道。

“借了。”周縣令現在真的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不滿殿下了,在水患來臨之前,我這縣衙糧倉的存糧也不過是賬冊上的七成,剩下的那三成也同樣被我賣了。這八成中,因為方便,被州府糧倉借走了四成,給我留下的也不過是三成多點。就是這三成,前些天在杜侍郎來到洛陽之後,鄭刺史還排管家來和我借糧,那個時候我看到滿城的災民,心生憐憫就沒有借給他,還好,沒等他伺機報複我,就被杜侍郎指派到外縣主持賑濟災民了。”

“我再問你,若是沒有這個水患,河南府的各個糧倉存糧能夠有賬麵的幾成?”

郭明勳想了一陣,在心裡將曆年的糧帳過了一遍才說道:“殿下,別人我不知道,單單說我這個洛陽縣吧,往年的存量基本都保持在八成左右,我想別的縣也應該是差不多。滿倉的是肯定沒有,就是不偷賣官糧,也要有正常的損耗。”

郭明勳停頓了一下,又說道:“殿下,有一點我需要說一下。往年鄭刺史賣的也隻是州府糧倉裡的糧食,卻沒有將主意打到各個縣衙身上。至於今年,趕上了天災,或許是他實在沒辦法了,才來到我這個洛陽縣衙來借糧。”

“那這個鄭刺史是否去別的縣衙借糧了呢?”

李泰的詢問讓郭明勳側頭思索了好久,才緩緩的說道:“應該沒有吧,如果鄭刺史借糧,在想州府糧倉裡運糧的時候,怎麼樣都瞞不過我的。畢竟我還是這洛陽縣令,洛陽地麵上的大事,我不可能不知道。”

“那樣還好!”

李泰呼了一口氣,心道:還好,僅僅是州府糧倉和洛陽糧倉沒糧還不要緊,地方不大,災民也不算是很多,從別的縣衙暫時借糧過來,也能維持。隻要能堅持上一個月,朝廷從別的州府調的糧也該到了。

李泰他最拍的就是整個河南府所有的縣糧倉都是空的,那樣就遭了,那是最壞的情況,真若是那樣,麵對幾十萬張嘴,就是從別的地方調糧都是來不及了。

還好,郭明勳的話語中告訴了李泰,別的縣衙糧倉存糧也應該有七成左右。李泰心中也同樣估計了一下,就是不足七成,算是五成也好,也能堅持到朝廷大舉調糧賑災。還是那句話,隻要有糧食,能讓災民填飽肚子,就不會產生民變,一切就都還好說。

在郭明勳這裡李泰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也失去了去州府糧倉探察的心思。在州府糧倉那方麵,李泰已經留了後手,等恰當的時間在發動也不遲。

此刻心中略定的李泰,卻開始為郭明勳發愁了,別的不說,他自己招認的三成糧食虧空就沒地方填補去,李泰若是xian起這場整頓糧食的風暴,這個郭明勳即便不是在風暴中心,也不會倖免。

“郭縣令,現在你也能明白本王要幹什麼了?我且問你,你那三成官糧的虧空,可有辦法填補?”

“沒辦法!”郭明勳兩手一攤,十分直白的說道:“下官就是傾家蕩產也填補不了這份虧空,何況,現在就是拿錢也沒地方買糧去。若是下官沒有得罪鄭刺史,或許他還能借糧給下官,讓下官在以後慢慢找補回來,可是現在,鄭刺史已經被下官得罪透了,根本不可能幫下官這個忙。

“那你準備怎麼辦?“

郭明勳嘆息了一聲:“還能怎麼辦?下官現在就是當一天這個洛陽縣令,就為那些可憐的災民多辦一天的實事。等以後不管是砍頭還是流放,下官也能拍著胸口說,曾經盡心的為百姓辦了一件實事,下官知足了。”

聽著郭明勳近乎絕望的話語,李泰閉上了眼睛,不斷的叩擊這如同州府糧倉一樣空空如也的桌麵。咚咚聲不斷的敲打在郭明勳的心頭,看著李泰的動作,他心中升起了一線希望,希望李泰能幫他將這個窟窿堵上。

轉念一想,又無奈的搖搖頭,將這個想法拋在了腦後。李泰是何須人啊?不去追究他的罪過就已經是開恩了,又怎麼能幫他度過這個難關。

郭明勳越想越感覺自己剛剛的想法可笑,卻在這個時候,李泰睜開了眼睛,叩擊桌麵的動作也停止了,轉頭對文宣說道。

“文宣,一會你留下,和郭縣令商量一下,看他虧空多少糧食,你拿咱們買來的糧食先幫他給虧空填補上。順便和郭縣令研究一下,咱們在哪裡開粥棚賑濟災民比較合適。”

郭明勳這下真的是喜出望外,不敢相信的想李泰確認:“殿下,這是真的,您真的要幫下掛填補這個虧空?”

“少廢話,我幫的不是你。是幫這洛陽的災民。你也不用感激我,把這份感激換成對災民的用心就夠了。”

李泰一邊說,一邊在郭明勳不敢置信的眼神中走出了洛陽縣衙的內堂。回刺史府準備他今後的行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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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章 故人來訪
文宣躬身目送著李泰帶著陳柱離開。回頭看見仍然傻愣愣的站在一邊的楊鵬,走上前踢了他一腳,略微有些尖銳的嗓音低聲說道:“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快跟上殿下。”

收到文宣提醒的楊鵬這才恍然大悟的,邁著急匆匆的腳步追趕李泰。心中卻還在為剛剛房間內的事情感到震驚。李泰在剛進屋的時候,那一番聲色俱厲的表演是真的嚇壞他了。

那個時候他一邊對李泰不恥,一邊為郭明勳擔心。他擔心李泰會在一怒之下拖了郭明勳的官服。雖然郭明勳口中強硬,但作為皇子欽差的李泰真的強行罷免了他一個小小縣令的官職,郭明勳還真的沒地方說理去。讓他沒沒有想到的是最終峰迴路轉,郭縣令不僅僅沒遭到李泰的責難,反而因禍得福,李泰竟然將郭縣令的虧空都承擔了下來。

楊鵬緊緊的跟在李泰的身後,一邊好奇的打量著李泰的背影,一邊琢磨著,李泰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同樣的問題讓郭明勳也一樣的疑惑,兩人不同的是,郭明勳將這個疑問宣之於口,對這他麵前的文宣問了出來。

文宣想了半天,也沒辦法為李泰下一個結論,最後隻能含糊的說道:“我家殿下是個善人,好人。”說完之後,想著李泰平日裡的作為。又小聲的補充了一句:“還是個懶人。”

見郭明勳不太明白自己的意思,文宣也不解釋,笑著對郭明勳說道:“郭縣令,我們也別浪費時間了。剛剛您也聽到我們家殿下的吩咐了,我們殿下現在想以私人的身份開個粥棚賑濟災民,您現在隻要告訴我,那裡適合開粥棚賑濟災民就好了。至於您的虧空問題,那就是小事了。我家殿下已經在城裡的糧店定了一萬石粳米,而且還要買更多,明天就有糧店送糧來,您不用擔心。”

郭縣令苦笑一聲:“洛陽城外的災民有很多,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賑濟災民。至於我的虧空,有殿下的一句話,就更沒什麼好擔心的。我隻是不知道如何才能報答殿下的這份恩情。”

“殿下才不稀罕你報答呢,有這份心多為災民想想就好了。”

文宣和郭明勳兩人談論的主角,已經回到了刺史府,卻不想已經有人在刺史府等了他好長一段時間。

這個人是原來的長安縣令,現在的滑州長史周維民。滑州的州府是白馬縣,距離洛陽縣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兩者之間還隔了一個鄭州。就是在官路上快馬急行,也需要兩天的時間。而李泰是昨天才到洛陽的,很明顯,周維民不是聽到李泰來到的消息才趕來洛陽的。

周維民已經將那身淺緋色官衣換成了深緋色,正在李泰在刺史府暫借的小院中笑臉相迎。

“下官周維民見過越王殿下。”

李泰對和周維民的見麵是即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意料之中的是既然來到了河南道,滑州又屬於河南道的管轄。兩人難免要見上一麵。意料之外的是,李泰沒想到會這麼快就見麵。

這份故人相見的欣喜衝淡了李泰心中對糧食問題的擔憂。看著伏地大禮參見的周維民,李泰連忙上前扶起他。這扶起不是平常的虛扶潦草的隨意,而是真心實意的攙扶。周維民這個大禮行的也是實實在在的,李泰用力的相攙卻沒阻止住他的額頭觸地。

“你這是幹什麼?我們也是老交情了,你是也四品的長史了。用不找這樣吧。”

李泰的埋怨卻換來周維民的滿麵感激:“殿下,若是沒有您的知遇之恩,我現在別說是這個長史,就是長安縣的縣令的位置都未必能坐下去。當您麵前我也不說假話,這份感激我一直是存在心中的。”

“行了,行了。別說這些了,我們進屋談。”

李泰連番禮讓,周維民說什麼也不肯走在李泰前麵,最後還是李泰先走進了房間。兩人一前一後落座,蕙蘭為兩人奉上香茶,安靜的站在李泰身後。

看著滿麵紅光意氣風發的周維民麵對自己的時候,還是在長安越王府的那副恭謹的模樣,這讓李泰心中暗暗點點頭。笑著說道:“我該稱呼您為周長史了。不知道周長史來到滑州過的怎麼樣啊?一切還順利吧。”

“托殿下的洪福,下官來到滑州以後一切都很好,薑老刺史對下官也十分照顧,公事上處理的也很順手。總之一切都好。”

見到周維民隻報喜不報憂,李泰擺手說道:“行了,那些順利之處就不必和我說了。我想問的是,你在滑州有沒有什麼不順心為難之事,不管怎麼樣,你也都是在我府上出來的,我不能對你不管不問,有什麼難處就說說吧。和我你也別客氣,那樣就太假了。”

周維民笑道:“殿下,謝謝您還惦唸著下官,不過下官真的沒什麼為難之處,下屬也好,同僚也好,薑老刺史也好,對下官都很照顧,真的沒有什麼為難之處。”

“沒有就好。”李泰嘆息的說道:“我還怕你當慣了主官,一時屈人之下,會有不習慣的地方呢。隻要沒有就好,那我也放心了。”

李泰輕輕喝了一口茶水,潤了一下有些幹澀的喉嚨,說道:“對了,你的那個薑老刺史已經年過六旬了吧?”

“回殿下,我赴任前,薑老刺史剛剛過的六六大壽。”

李泰側頭一笑:“那麼說,這個薑老刺史也快致仕了?”

這個薑老刺史的年紀問題李泰也是在周維民離開長安之後才知道的。薑老刺史早有退意,他在刺史位置上還是朝廷盡力挽留才繼續任職的。將周維民安置在薑老刺史的手下,也是吏部尚書,李泰的老師房玄齡的做法。這明顯是看在李泰的麵子上,給周維民一個機會。過個一年半載。薑老刺史致仕之後,周維民作為僅次於他之下的長史,接任刺史的位置也算是順理成章,而且周維民還有個最大的優勢,就是他的從四品上的品級。

薑老刺史也是明白了這點,在這最後的刺史任期內,也給周維民不少幫助,盡力的為周維民順利提拔刺史鋪平了道路。

周維民明白李泰話中的意思,笑著回道:“回殿下,薑老刺史最近一直念叨著要致仕呢,也報給吏部了,但連續兩次吏部都沒批準,就這麼耽擱了。”

李泰聽言哈哈一笑:“朝廷可不能放薑老刺史就這麼離開,怎麼也要等上一年半載的。還有你,也好好好幹,別出紕漏,將來的事情還是好說的。”

周維民的到來,使李泰壓抑的心思平複不少,看見周維民在滑州為官如魚得水的樣子,讓李泰也感到甚為欣慰。而且周維民一副對李泰感激涕零的神色,更讓李泰高興。

兩人閒聊了幾句,就將話題轉到了正事上。

李泰笑著對周維民問道:“你這次來洛陽所為何事?不是單純的來看我的吧?”

周維民在李泰麵前犯不著說假話:“殿下,您還真說對了。我來洛陽本意是來聽杜侍郎交代關於賑濟災民的事情的。卻沒想到。剛剛走進洛陽城,就遇到了河南府的同僚,聽他們說殿下來了。我也就沒顧得上去見杜侍郎,直接就來見您來了。由於不知道您在洛陽,這匆忙之間也沒來得及準備禮物,還請殿下見諒。”

李泰哈哈一笑:“準備什麼禮物,能見到你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禮物。等晚上別去驛站了,就來我這裡,咱們兩個一醉方休。”

“那感情好了,晚上一定要叨擾殿下一頓。”

兩人相視一笑,同時想起李泰在越王府擺宴為周維民送行的時候了。不管怎麼說。周維民也算是李泰第一個門人,當然得重視起來。那天李泰特意將長孫渙、程處亮等人叫來為周維民送行。就連太子李承乾,也被李泰強行拉了過來,喝了幾杯酒才走。

周維民現在對李泰實心實意的感激,也是因為李泰為了他沒少費心,他從來不說感謝,卻將這份感激埋在了心中。

如今又是酒席,難免會讓周維民想到那一幕:“殿下……。”

周維民話剛出口,就被李泰打斷:“你剛剛說你這次來洛陽是為了和杜侍郎商討賑災的事情。我也聽說了,滑州也是在重災區,具體情況如何?有什麼難處嗎?”

聽到李泰問及正事,周維民的神色一正:“殿下,滑州正處於水患的中心,說起來,真的是損失慘重。百姓流離失所的不計其數,下官正想盡辦法賑濟災民。”

李泰問道了他最關心的問題:“那百姓的可有果腹之物?糧食可還夠用?你們州府衙門有什麼具體的舉措嗎?”

周維民嘆道:“州府衙門已經下令讓下邊各個縣城開倉放糧,並且在城外搭了無數的粥棚,統一為那些無家可歸的災民舍粥。目前來看,這些災民雖然不一定能吃飽肚子,但也還都餓不死。”

聽到周維民將話說的很滿,李泰沒有一皺,沉聲說道:“你別和我竟說好聽的。你要實話告訴我,你們滑州從州府糧倉,到下邊的各縣糧倉存糧可還夠數?”

周維民在別人麵前或許會說假話,但在李泰麵前他卻是犯不著說假話。而且他剛剛赴任滑州長史幾個月的時間,就是有問題也和他沒什麼關係,自然是實話實說:“回殿下,這也不怕你說,若是真講究賬實相符,滑州從州府到縣衙,沒一個地方能夠做到,但各個糧庫的存糧都還在八成以上。這是我在水患過後親自查點的,肯定不會有錯。”

周維民說這些話也感覺有點口幹,一口茶水潤喉之後,緩緩說道:“糧倉裡的糧食雖然沒有做到賬實相符,但這八成糧食也足夠應付道朝廷調糧過來的了。所以下官並不擔心災民的口糧問題,下官擔心的是馬上就要入冬了。這天天漸冷。那些被大水衝毀了房子,無家可歸的人可怎麼辦。所以下官來找杜侍郎討要個章程。”

李泰對周維民的話是十分的相信。周維民是從最低的官員做起的,而且在縣令的位置上一幹就是十多年,這些欺上瞞下的手段不說是盡數瞭解,也差不多。不會發生被下邊的縣衙糊弄的情況,他說糧倉裡最少存糧在八成以上,就一定會有那些的糧食。

“你做的很好。”李泰誇獎了周維民一句之後,嘆息的道:“先不忙著災民過冬的問題,杜侍郎和我現在的心思都放在了災民口糧的問題上,過冬的問題在考慮中,卻還沒有明確的想法。如今這災民口糧的問題卻是重中之重啊。這點上,你們滑州做的很好。”

周維民傲然的一笑:“殿下,滑州可不像某些州縣,糧食問題我們還是能保證的,肯定不會為殿下帶來麻煩。”

周維民的話中有話,讓李泰對他打量了一番:“這麼說,你們也知道這河南府糧倉存在的問題了?”

周維民點點頭,左右看了一下,小聲的說道:“殿下,您要做好準備,可不止這河南府一地,具下官所知懷州、鄭州、汝州、許州、陳州、汴州、宋州等等,好多州,或多或少都存在著像河南府這樣的情況。

聽到周維民一連說了這些個州府,開始李泰還感覺到憤怒,後來卻隻剩下悲哀了,為這些災民悲哀。嘆息一聲:“唉……,就連你們滑州,在薑老刺史這樣一個馬上就要致仕的老人的帶領下,都做不到賬實相符,更別提別人了。”

周維民也跟著李泰嘆息了一聲:“殿下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出了長安,這官員隻有永業田和職分田,卻沒有了銀錢俸祿,這……,這就難免了。”

周維民看著李泰提到糧食之後滿麵愁容,細細思量了一番之後,主動的說道:“殿下,您若是為了河南府的糧食發愁,我那裡多少還能擠出來點,或許不夠洛陽這些災民嚼用的,但多少也能頂上一陣子。您也別著急,我明天就趕回滑州,派人給您送來。”

“胡鬧!將滑州糧食運來河南府,滑州百姓會指著你鼻子罵娘的。”李泰口中呵斥著,心中卻十分欣慰,不管到什麼時候,還是自己人用著舒心。

隨後李泰冷笑一聲,對周維民說道:“你管好你治下不出亂子就好,這個河南府我有辦法整治他。隻要不是太過,我還是有辦法讓百姓餓不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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