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達成默契 (下)
兩人剛剛聊了幾句長安的風情。於管家帶著幾個侍女來到了他們麵前。
在於管家的招呼下,侍女優雅的將手中食盒內的菜餚一一放在案几之上。於管家等到酒菜已經佈置整齊,笑著說道:“兩位貴人嚐一嚐這壺菊花酒。這可不同於一般的菊花酒,乃是我洛陽的特產,有種特別的風味,您兩位慢慢嚐,小老身份低微,就不陪二位了。”
於管家說完穩穩的為兩人將酒樽斟滿,笑著拱手告退。
李泰在心中將這個於管家和府中的文昊對比,相對來說文宣多了幾分謹慎穩重,而這個於管家卻多了幾分圓滑世故,或者是各花入個眼,李泰怎麼琢磨還是感覺文宣比較像個管家樣。
杜正倫端著酒樽向李泰示意,李泰卻是隻顧低頭沉思沒有注意到。
“殿下,想什麼呢,如此入神?”
李泰恍惚的一抬頭,看見杜正倫似笑非笑的目光:“杜侍郎,抱歉。剛剛有點走神,我在想著這個於管家,和我府上的管家對比一下,感覺還是文昊的謹慎穩重更讓我感覺順眼一些。”
李泰的實話實說讓杜正倫哈哈大笑,笑過之後才緩緩的說道:“殿下。這事情可不能這麼比。您的越王府怎麼能和這個小小的刺史府比較呢?這刺史府是個什麼地方?說白了就是個迎來送往的地方。您也別嫌我說的難聽,但事實就是這麼一回事。您想啊,這個刺史府今天接待上官,明天送走下屬的,找個管家若是不懂圓滑世故,還怎麼接待各方的客人?”
“但你的越王府呢?那可不是一般的地方。那是除了皇宮之外少數的幾個最尊貴的地方之一。就是老夫若是登門拜見,若是您不願意見,這個閉門羹老夫也得老老實實的吃下去。所以說您府上的管家不必麵對這些形形色色的人,自然也就不需要圓滑。依老夫之見,您府上的管家還是謹慎穩重更為妥當一些。您說是吧?”
李泰仔細琢磨了一下,笑道:“還真是這麼一會事,看來是我糊塗了。”
舉起酒樽李泰痛飲一杯,對著杜正倫笑道:“我說句實話,您別笑話我。”
“您說。”
李泰將酒樽握在手中,斟酌了一下,才若有所感的說道:“杜侍郎,你是有所不知啊,我這次出京就兩個感觸。首先是對自己的身份感觸頗深。說實在話,在長安的時候我還不覺得自己的身份如何,在父皇母后和眾多的兄弟之間,根本沒什麼感覺。但是這一走出來卻是不一樣,處處奉承,走過路過,全都是一片笑臉,生怕我會對他們如何,這個時候我才理解我這個身份對他們來說代表著什麼,忽然之間我還有點不習慣了。”
杜正倫聽到李泰這番假假心裡剖析。想笑又不敢笑,忍了半天才平複心情,搖頭說道:“殿下,這也不怪你,不管怎麼說,你也是年紀輕輕,自然沒有經曆過這些上下逢迎的事情,一時不習慣也是正常的。”
“這地方上不比長安,長安都是富貴權勢之家,不說宗室裡的王爺公主,就是說這個公,那個侯的人數也不少。自身富貴,心氣就足,對殿下隻有恭敬而沒有逢迎也是正常的。別人不說,單單說老夫吧,見到的人和事多了,就連陛下也是能夠經常見到的。麵對殿下自然也就少了幾分拘謹,這些都是正常的,過些時候,慢慢習慣了就好了。”
“而且隻要是京城出來的,不管品級如何。對於地方上來說都是上官。說是手掐著他們仕途提升的命脈也不為過,所以他們自然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的逢迎著,生怕我們一個不高興,回到長安說上他們幾句,那麼他們的日子就不好過了。”
李泰沒想到自己隨口為了拉近兩人距離,假假的傾訴會讓杜正倫以一個長者的身份頗費苦心的勸導,一時之間心中升起了點點感激,不管杜正倫所意為何,這番言辭讓李泰聽起來的確是情深意重的。
但戲已經開場,還要演下去,李泰靦腆的一笑:“這還是其次,隻要把握好自己的本心,我相信自己還是能適應的。但這一路上的遭遇卻是讓我感到心痛。且不說官府如何,但說這些災民的生活慘狀,我就一陣陣的於心不忍。”
杜正倫打斷了李泰的言語,嘆息道:“殿下,請您別說了。這一路行來,我也見到了災民的狀況,同樣的我也是於心不忍。但是這個於心不忍卻是沒有用的,既然陛下派遣我們來主理賑濟災民的各種事項,那麼我們要齊心合力,讓他們度過難關。不能辜負陛下的厚望啊。”
李泰眉頭一立,笑道:“我到是不在乎父皇對我是否有厚望,也不想圖些什麼。隻是想讓災民能夠好過一點,能多存活一個災民,也算我沒白來。”
這個時候李世民還沒說出那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的名句,也就李泰仗著李世民的寵愛敢於將百姓放在李世民的前麵。雖然杜正倫對李泰的這番說法心中是同意的,但他卻是不敢附和。
見到李泰不說了。才緩緩的道:“既然殿下有心,那就好辦了。我們一起聯手讓整個官府動起來,將災民的事情落實到實處。”
李泰冷笑一聲,若有所指的說道:“我們努力是沒有用的,別看你我在這裡著急,有些人根本沒拿這場水患當一回事。這天災好防,但人禍難擋啊。”
李泰的憤慨讓杜正倫先是一愣,隨後問道:“殿下此言似乎是若有所指,如果方便,還望殿下告知詳情。”
李泰冷哼一聲,將小山的遭遇對杜正倫訴說了一遍。杜正倫聽言眉頭緊皺,謹慎的想李泰確認到:“殿下,您說的可是真的?當然我不是懷疑殿下,隻是此時未免太過匪夷所思了。災民遭災之後官府隻有放糧一說,怎麼可能還會打著賑災的旗號去收糧呢?”
李泰冷聲道:“杜侍郎,你說的這點我也是深有同感,但事實清楚,我雖然沒有親眼見到衙役去百姓家收糧,但苦主小山卻跟我一起來了,如果有必要,杜侍郎也可以見她一見。”
杜正倫連忙擺手說道:“殿下,這就不必了。我信殿下就是。”
一句話說完,杜正倫卻自己陷入了沉思。仔細想著李泰的訴說,半響之後,他也是眉頭緊皺,滿麵怒氣,沉聲道:“倘若是官府所為,那此等官員我必將報於陛下。不砍下他的狗頭,不足以平息民憤。若是地方上的豪紳所為,當地的官員也免不了一個失察包庇的罪名,流放三千里對於他們來說都是輕的。”
看得出來杜正倫也是義憤填膺,氣鼓鼓的說著。見此情景,李泰在一旁拍手叫好:“杜侍郎此言在理。這些人就是唯恐朝廷的屠刀不利。”李泰卻是話音一轉,冷笑道:“杜侍郎,這些事情就交給我吧,您一門心思的做好安撫工作就好,懲治這些人渣讓我來,我不怕得罪人,更不怕當這個小人。”
杜正倫一聲長嘆:“殿下,您這麼說讓我心中有愧啊。我也終於知道為什麼陛下會將您指派過來,而且還將賑濟災民的事情一分為二,讓你我各負責一部分。以前我還對陛下的指派有些不以為然,認為陛下這是不相信我,但今天我才明白陛下的苦心。”
杜正倫停頓了一下,嘆息道:“老夫也不怕說實話,若是讓全然讓老夫負責一切,那麼老夫一定會因為忌諱世家大族對他們網開一麵,或者手下留情。這個水災會得到很好的賑濟,但那些罪有應得之人,老夫去未必下得去手。殿下卻是不同。您身份尊貴,身後還有陛下的影子,而且又不會去顧及那些世家大族,最重要的是,殿下是真心為百姓做事,這樣看來,殿下將巡察使這份差事承擔過去,是在是太合適了。”
杜正倫半是恭維李泰,半是將自己的難處講述了出來。這也是變相的提醒李泰,在他巡察過程中,杜正倫一定會為某些人講情,但聽不聽就在李泰自己了。他這番話已經告訴了李泰,他的講情也是迫於人情,是被逼無奈,李泰也不必將他的講情放在心上。
李泰聽明白了杜正倫話中的意思,心中大喜,暗自思忖著,著一場苦情戲還真沒白演,真的爭取到了杜正倫的支持和默許。要說李泰最擔心的就是杜正倫在其中為某些人講情。拋開身份來說,同樣身為朝廷的欽差。若是兩者意見不統一,讓別人笑話不說,具體事情上的處理也會讓上上下下都為難。
如今杜正倫的變相放權,讓李泰心中得意,即為自己這處苦情戲的成功而得意,也為李世民對他的照顧,而讓杜正倫來河南感到得意。
心中得意的李泰連連的對杜正倫敬酒,時間不長,兩執壺菊花酒已經見底。酒足飯飽的李泰還想再讓於管家送來幾壺酒,卻被杜正倫勸阻了。杜正倫怎麼也不答應再喝下去,也就順了他的心思,二人又聊了幾句,李泰見杜正倫有些困頓,寒暄了幾句,告辭來開了杜正倫的房間。
因為經曆過了傍晚的事情,帶隊負責李泰安全的洪平不敢掉以輕心,安排了四個侍衛守在杜正倫的門口,見到李泰出來,一路緊跟著李泰來到了於管家為他準備的院子。
院子門口同樣站著四個侍衛,見到李泰回來,連忙幫助李泰將門打開。李泰一邊說著“辛苦了”一邊邁步進門。院子裡還是有三人一組的侍衛不斷的巡邏,整個保全措施比越王府還要嚴密。
李泰在巡邏的眾人中找到了洪平,指著不斷巡邏的眾位侍衛,笑著說道:“洪校尉,這樣是不是過了?怎麼說這也是在刺史府中,是我大唐的官衙所在,不至於這樣興師動眾的吧?”
洪平麵色一緊,沉聲說道:“殿下或者感覺不習慣,但是這裡不比越王府,人多雜亂,還是小心點好。而且屬下負責殿下的安全,晚上的事情已經是屬下失職了,所以如論如何,在保護殿下安全這方麵,殿下要聽我的。”
李泰考慮了一下,他對這個陌生的刺史府到還是抱有幾分戒備的,也就同意了洪平的建議。笑著問了幾聲,在洪平的引領下走進了房間。
見到李泰一身酒氣的回來,坐在凳子上哄著小山的墨蘭眉頭一皺,埋怨道:“殿下這也太晚了,在長安的時候都沒說有這麼晚回來的時候,這剛剛一到洛陽,就開始見不到你人影了,而且也不說告訴我們一聲。殿下太過分了。”
“莫不是我們的小墨蘭想我了?”李泰藉著酒勁打趣了墨蘭一句。他心中明白,墨蘭不是抱怨他回來晚了,也不是這短短的時間沒見到李泰就開始想他了。墨蘭是到了一個新的地方,有些恐懼和怕生,加上傍晚的時候,眾位侍衛和刺史府的軍士之間產生了衝突,這就讓她更為李泰擔心了。
見到李泰不以為意的樣子,墨蘭就更加生氣了,小嘴一撅,嘟囔著:“還是在長安好,這個破洛陽,以後再也不來了。”
李泰不理耍小性子的墨蘭,低下身子逗弄著她懷中的小山:“小山啊,晚飯吃了嗎?”
小山還是不敢和李泰對視,低著頭,抱著她永遠不離手的食盒,小聲的嘟囔著:“晚飯已經吃過了,吃的肉,還有魚,還有白白的米飯。是和蕙蘭姐姐一起吃的。”
“吃過了就好,以後跟著我,咱們不會餓肚子的。”李泰笑著捏了捏小山那依舊有些蒼白的小臉。回過頭來,對上蕙蘭那雙明亮的眼睛。
坐在床邊的蕙蘭起身走到李泰身邊,溫柔的一笑:“殿下,您和杜侍郎談的如何?”
有小山在身邊,李泰自然不能和蕙蘭說他已經和杜正倫達成了默契,一個演白臉,一個演紅臉來對付這些官員。不是對小山不信任,而是怕小山年紀小,被別人幾句話套出了實話,所以他隻是笑笑:“還好,杜侍郎人還是不錯的。”
“是不錯,你在七年前就踹過人家。”
墨蘭在一邊嘟囔了一句,讓李泰苦笑不得的回頭笑罵:“你再胡說八道,我就開始踹你了。”
“你才捨不得呢!”墨蘭對李泰做個鬼臉:“殿下,我和你說,太好玩了,剛剛那個於管家看到我們帶來的金子,被嚇了一身汗。我在屋裡都看見他拿著錦帕抹汗的動作了。”
“怎麼回事?你又怎麼捉弄於管家了?”
李泰溺寵的捏了下墨蘭的鼻尖,惹得墨蘭打發嬌嗔:“別碰我,動手動腳的,像什麼規矩。”
白了李泰一眼之後,墨蘭繪聲繪色的將於管家在這個房間裡的事情說個清楚,李泰聽完之後,半響不語,琢磨著這場意外能給他帶來什麼。
見到李泰一直不說話,墨蘭以為她辦錯事了呢,小聲的想李泰問道:“殿下,難道我不應該給於管家金子嗎?”
李泰笑著說道:“給的對,以後遇到這樣的事情也要給錢,閻王爺不欠小鬼的債。”
“可是於管家不收啊,我看他的樣子根本是不敢收。他嘴裡說讓他們家刺史和殿下算賬,我一聽就是假的。”
“我們墨蘭聰明。”李泰笑著對她解釋道:“不僅僅是他不敢要,就是他家刺史一樣也不敢要。”
“殿下既然知道他們不敢收錢,還帶著這麼多金子出來做什麼?放在車子上很沉的。”
“竟然還有人會嫌棄金子沉!”李泰故作驚訝的看著墨蘭,直到將他看的臉頰緋紅,才笑著說道:“你啊,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我告訴你,你若是隨便搬出一小箱子扔到城門外的災民中,不出個百十條人命,我以後都不當這個王爺!”
“不至於吧,不過就是一箱金子而已,至於弄出人命嗎?”墨蘭挑了挑眉頭,琢磨了一下,小聲說道。
李泰哈哈一笑:“沒想到我們墨蘭竟然是一個是金錢如糞土的人,那好吧,這箱金子就送你了,作為給你的獎賞。”
“我不要。”墨蘭未加思索的說道:“我要金子有什麼用,咱們王府裡什麼都有,我也什麼都不缺,根本沒有花錢的地方,放在枕頭下麵還嫌棄咯得慌呢。”
李泰半躺在**,笑著說道:“那我不管,反正我獎賞你一箱金子,你想咱怎麼花就怎麼花吧,我是不管了。”
墨蘭忽然低頭看見了懷中的小山,眼睛一亮:“殿下,要不你把金子換成米吧,咱們也開個粥棚,給災民發粥,一定是很有意思的事!”
李泰聽言哈哈大笑,直直墨蘭說道:“你還真不愧是我身邊的人,你以為我帶著這些金子幹什麼的,就是為換成粳米,開個粥棚,賑濟災民,不然你當你家殿下傻啊,帶著這些金子出來。”
李泰在離開長安的時候就想了,雖然當時他沒準備幹正事,但是也想過了,既然來了就要為災民做點什麼。考慮過後,就想到這個主意,想要帶頭開粥棚賑災。按他的想法,現在的官場講究上行下效,講究投上官所好。他若是帶頭開起粥棚,那些想拍他馬屁的人也不免要緊隨其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