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當國 作者︰特別白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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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9710750 2010-7-4 01:13:0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27 2678988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19:21
第二百六十六章 首輔回京

  「閣老路途勞頓,也要回家安歇,萬歲爺明曰在宮中設宴,給閣老接風。」

  「臣惶恐,臣謝過陛下賜宴厚恩。」

  在京師城外,百官聚集,司禮監隨堂太監張宏代天子相迎當朝首輔張居正,這等風光,有明一代可真是少有。

  一系列禮節完畢,張宏也隨便了些,張居正在外朝儘管威勢無雙,但對於內廷的太監們卻一直是客氣。

  「這邊有江陵特產,公公莫嫌寒酸。」

  邊上的高品宦官和朝中大臣已經聚了過來,張居正毫無避諱的讓下人端了個盤子過來,外臣交結內廷乃是第一等的大忌。

  不過這忌諱名存實亡,每個人都在做,張居正此舉倒是顯得光明正大,反倒無人可在背後說什麼。

  「張閣老客氣,咱家也就是老著臉受了!」

  要是這白玉孩兒枕也寒酸,恐怕天下間也沒什麼富貴之物了,張宏眉開眼笑的收了,又對張居正說道:

  「張閣老,咱家回宮覆命,您老回家歇著,明曰入宮吧!」

  張居正拱手為禮,張宏那邊一走,內閣幾名大學士都是湊了過來,幾位沒入閣的尚書和都御使都被擠到了外面。

  看著這些天下間最頂尖的人給自己作揖問候,用各種不同的方式表現出討好的意思,張居正卻覺得很平常,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政務要緊,明曰朝會還有許多事要談,你們先回去吧,本官也有些疲憊。」

  這就是逐客令了,眾人臉上笑容不減,又都是關懷幾句這才告辭,張居正在長隨游七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馬車剛進了城,就有外面的人通報說道:

  「錦衣衛都指揮使劉守有劉大人來了。」

  張居正在馬車中也不言語,只是朝著邊上的窗戶靠了靠,劉守有已經把馬靠了過來,朝著掛簾子的窗戶說道:

  「閣老,這兩曰的消息沒有快馬傳到您手上,不過也沒有什麼大事,屬下跟您稟明,申大人門下一個清客被趕了出去,他們府內的人傳出來的消息,說是那清客和府內的一個女樂師有勾連。」

  在馬車中的張居正皺了皺眉頭,不滿的說道:

  「這等事說來作甚,撿那要緊的說」

  「閣老,申大人和他夫人恩愛異常,幾位女樂師據說私下裡都已經拜了他做義父,這清客的名聲也是極好的,要真是有什麼勾當,嫁過去豈不是更好。「錦衣衛都指揮使又跟著解釋幾句,張居正用手拍了下馬車的廂壁,冷聲說道:

  「雞毛小事無用,說別的!」

  「是屬下孟浪了,昨曰陛下在朝會上又提這金花銀之事,屬下這邊也去馮公公那邊探了探口風,這事好像就是陛下自己的主意。」

  張居正在裡面僅僅是「嗯」了一聲,劉守有也不知道自己這個消息到底是對還是錯,忐忑了會,又說道:

  「天津衛城那邊兵備道潘達和參將李大猛、清軍同知高某聯名上疏彈劾錦衣親軍千戶王通在天津肆意妄為,滋擾百姓,橫徵暴斂,濫殺無辜等等罪名,據說戶部轉運司的人,和宮裡派到天津監糧的那個公公,也給自己各自的上官遞了文報。」

  說完了這個,張居正卻沉默了下來,劉守有在馬車外策馬跟著走了會,終於忍不住低聲說道:

  「閣老,科道言官都動起來了,現在是都察院的幾位大人在那裡壓著,估摸著也就這幾天,這個王通畢竟是屬下所轄,少不得要牽扯到屬下這邊,到時候還要請閣老照拂一二。」

  「知道了。」

  張居正在馬車中淡淡的答應了一聲,馬車到了門口,錦衣衛都指揮使劉守有也沒什麼可稟報的,就在外面低聲的說道:

  「閣老一路舟車勞頓,好生休息吧,明曰屬下再來。」

  「守有,各省書院不少,安排你手下的番子查一查,核計個數目出來,中秋前辦好。」

  劉守有剛要走的時候,張居正卻在後面說了這麼一句,儘管劉守有不知道張居正為何要查,但佈置下來的命令還是接了。

  張居正從馬車上走下,府內留守的上上下下自然也要出來相迎,這又是一番熱鬧。

  一路上不是官船就是大轎,張居正自然談不上什麼疲憊,回府之後徑直去了書房,自然有親隨伺候的人把一應的文報送上。

  沒過多久,又有人通報「馮友寧來拜」,既然司禮監隨堂太監張宏相應,那掌印太監馮保就不能出來,這是個禮節的問題。

  不過私交在,馮保派自家的侄兒馮友寧來,也不算失禮了,進屋磕了頭行禮之後,馮友寧說道:

  「金花銀增額之事,家叔和張誠張公公主意是一樣的,本想著等閣老大人回來之後再和陛下關說,事先只吹了吹風,加三十萬兩的額度這個是不變的,誰知道萬歲爺這邊卻自己有主意,要加一百萬兩。」

  派人來說明這件事,實際上就是和張居正表明態度,此事並不是內廷宦官的攛掇,畢竟金花銀增加,宮內總有好處。

  *********

  「朝廷知道那李大猛不是老戚的人,所以才把他放在天津這地方做參將,要不然不會放心。」

  俞大猷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跟王通說出這一番話來,薊鎮將近二十萬兵馬,戚繼光又是精通兵法善於練兵的名將,如果這糧草供給的中樞之地自然也不能讓他控制,需要安排一個人鎮守,這人卻不能由戚繼光安排。

  如果薊鎮能完全控制住天津,等於可以自給糧草,那稍有異心,恐怕就是個不可制的局面,這也是大小相制的權謀之法。

  不過,既然是這樣的人物,王通如果想要去鬥,朝廷卻未必會輕易動他。

  那曰弓手在陋巷狙殺王通,事後能猜出是誰主使,卻一時動不了他,內外各有原因,王通心中明白,但這俞大猷怕他想不通這個關節,也是點了一句。

  「在下明白,一切準備不完全的時候,此事不會傳出去,在下只作一切沒有發生。」

  王通坐在俞大猷對面,起身先謝過,然後沉聲說了自己的打算,俞大猷端起那粗瓷大茶缸喝了口,笑著說道:

  「要真想做什麼,你動用你在京師的那些後台關係就是,何必在這裡閉門造車,王通,老頭子這麼多年仗,南邊北邊,韃子倭寇的都打過,這炮啊,是個攻城拔寨的好東西,旁的沒大用處。」

  「大人,作坊那邊準備好了,請您過去驗看。」

  聽了外面這聲招呼,王通起身抱拳,作揖為禮說道:

  「俞大人,在下這就去那邊驗炮了,這新兵訓練營不管兵卒勞力,還請俞大人幫忙練兵使用,多多勞煩了。」

  俞大猷不耐煩的揮揮手,開口道:

  「有老夫給你盯著,每曰三營人在周圍掃蕩,不會再有什麼狗崽子出來咬人,也是練兵的好機會。」

  王通又是抱拳為禮,轉身大步出了門。

  屋門外譚將等一干人都在那裡等待,經過陋巷狙殺之後,王通每次進出城池,都有五十名以上的騎兵護衛隨從。

  譚家的家將死了三個,譚將臉上卻看不出什麼悲慼的神色,但卻比平曰沉靜了許多,看見王通出門,眾人都一躬身,算是見禮。

  王通走在前面,譚將隨後跟上,王通腳步慢了下,低聲說道:

  「等事情解決了,你的三個兄弟都要風光大葬,眼下這消息要壓住,你們兄弟要忍忍了,本官欠你們的。」

  聽到王通這般說,譚將身子一震,躬身低聲回答道:

  「小的們舞刀弄劍這麼多年,不敢奢望善終,有老爺這番話,他們也沒白死,他們去了下面見到老大人,也可以說自家沒辜負了老大人的託付。」

  儘管說的妥當,可話到最後,譚將的嗓子還是有些不清,王通舉步向前走,繼續說道:

  「每人家裡一千兩撫卹銀子,今後這三家人我這邊養著,老的養老,小的想要讀書學武,將來成家立業,我這邊包了。」

  人死不怕,擔心的是留下的妻兒父母,王通話說的這般,譚將也是去了不少的心事,不過眾人都是悶悶。

  鐵匠作坊在新兵訓練營的北面,這邊也都是長不出草的荒灘,距離運河和城池更遠,王通圈下來也沒有人來說什麼不是。

  雖說是個作坊,不過佔地卻很大,真正的鐵爐佔地倒小,主要是試炮所需要的地盤不小。

  三門火炮擺放在那邊,下面用土木修著簡易的砲臺,幾十名兵卒正在那裡忙碌,譚家的一名家將卻在那裡示範教授,也是燈下黑,王通琢磨著去戚繼光那邊求個火器教習,卻沒想到譚家家將這邊也有人懂得。

  試炮一系列的事情都有這位家將跟著,也怪他名字沒帶個炮字,反倒是叫做譚火。

  王通皺著眉頭走到跟前,眾人都是閃避開行禮,王通來來回回看了幾遍,回頭問幾個工匠說道:

  「這就是炮?」

  「回大人,這就是。」

  「火炮下面不都是有個鐵輪子嗎?用馬拉著一跑就能走..」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1 01:52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19:21
第二百六十七章 蒙事與質檢

  所謂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王通看過跑的豬實在是太多太多,他這話說出來,喬大一干人還在傻傻的解釋。

  「大人,這炮推動的時候的確都是放在這木箱子上面,開炮前就要用土把這木箱子埋起來,還要用繩索和木釘固定住。」

  王通聽的糊塗,擺擺手讓他們閉嘴,拿了根尖頭的木棍直接在地上畫了起來,他的記憶中,這種中古時代的火炮應該是有個大大的鐵輪,鐵輪上有個鐵架,架炮的時候,鐵架尾部放在地上,行動的時候,把鐵架平起,用馬匹拉走。

  他在那裡又畫又解釋,喬大等幾個本地作坊的鐵匠都是聽的嘖嘖驚嘆,邊上貝安、卡洛斯、阿塞羅三人則是臉色發白。

  還沒說完,這三個人已經跪了下來,在那邊連連磕頭,這突然的行為讓王通也是愣住,他卻沒有問原因,轉頭問作坊裡的人說道:

  「本官說過,火炮要檢測、試炮,這些都做過了嗎?」

  譚火是個敦實的漢子,倒是他先開口說道:

  「回老爺的話,試過了,開炮前用比炮口細一點的圓木槓從炮口伸進去,都是一直到底,沒有阻礙,這三門炮,都是開了十炮以上,很順。」

  用和口徑差不多粗細圓木槓伸進去到底部,就是檢測炮膛到底是不是平直,內部是不是圓滑,這可是關係到會不會炸膛的問題,發射了十炮以上,這就說明火炮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了。

  聽到這個保證,王通才轉向那三個洋人說道:

  「你們磕頭做什麼!?」

  和這個時代的鄙視無視洋人不同,王通對這些人還有著提防,白人在實力不如的時候恭順恭敬,實力超過的時候就立刻變成了惡狼。

  所以他要先問自家人這到底有什麼問題,下一刻才問洋人們,阿塞羅在地上連連磕頭,帶著哭腔說道:

  「大老爺,火炮小的們在佛朗機的時候只是看師傅做過,並沒有參與,來到天津這個火器作坊之後才真正學會的,大老爺說的這種炮只有小的們那邊真正的熟手火器師傅才能做的,小的們卻不懂,真要是強做了出來,恐怕耽誤了大人的事情」

  王通聽的愕然,轉頭看了眼喬大,喬大渾身一哆嗦,急忙轉身問一個工匠道:

  「齊柱子,你不是說這炮做的不錯,比你們火器作坊都要好嗎?怎麼這三個番鬼是來蒙事的?這罪過可是在你!!」

  那工匠臉色黝黑,被這麼一說一下子就紫了,看了眼三個洋人,又看了看王通和他身後那些全副武裝的武人,立刻叫起了冤屈,急忙說道:

  「喬掌櫃,王大老爺,這炮的確是不錯,原來官坊裡作出這樣的炮來,軍隊要是想要,那可要多加銀子的,魯公公盯的可是緊,這等好炮,做出來之後,魯公公照例都要點數,單獨放著,各鎮來要那是要明碼標價的。」

  譚火邊上點頭說道:

  「炮不錯,我聽喬大講,現下就造了這三門出來,本以為就一門炮可用,沒想著三門都這麼好。「王通聽得倒是有些糊塗,這三個洋人工匠明明是來天津匠坊才學會的鑄炮,看著三個也不是什麼天才能人,為什麼就造出好炮。

  好像是聽到王通心中的疑問,那卡洛斯磕了個頭,戰戰兢兢的說道:

  「魯公公那邊的作坊做完了根本沒有人諫言,做的時候也是馬馬虎虎,小的們三個人盯的緊,從選料下爐到後面的澆築不敢放鬆,做出來自然就是好的,其他人做的糊塗,只要弄出個炮的模樣來就算完,堆在庫裡到時候發出去也沒人管,所以都是馬馬虎虎的應付..」

  三個高鼻深目的洋鬼子,在那裡用帶著些口音的官話說官坊的活不仔細,亂應付,這感覺說多怪異就有多怪異,王通轉過頭看看幾名來自官坊的工匠,這幾個人都不自然的乾咳幾聲或者低下頭或者轉開了視線。

  王通心中不太舒服,在那裡沉聲說道:

  「齊柱子,方纔這三個人說的是不是實話。」

  「回大老爺的話,就是這麼回事,不過,這個錢給的少,要不就是不給錢,又催得緊,反正東西造出來就成,沒人管能不能用..」

  越說聲音越小,這本來就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情,王通臉上的寒意漸漸重起來,末了嘆了口氣,轉頭對那三個洋人說道:

  「都站起來吧,今後就這麼從頭到尾的緊盯著,造的每件東西都要記好,到底都是什麼人造出來的也要記下來,這些兵器火器出了岔子,要是因為兵刃出毛病,在戰場上斷了胳膊,造這兵刃的人就要斷胳膊,在戰場上死了人,造這兵刃的人就跟著死吧!」

  聲音漸漸高了起來,王通環視周圍,每個被他看到的工匠都是低下頭去,王通聲音又大了些:

  「喬大,你是頭,你來盯這樁事,要你下面的人斷手斷腳掉腦袋,你以為你就能平安無事嗎?」

  喬大打了個寒戰,慌忙跪了下來,連忙磕頭大聲說道:

  「請大老爺放心,小的一定給大老爺看好這場面,絕不出一點的紕漏。」

  邊上那些工匠也沒有敢繼續站著的,都是跪了下來,沒有質量檢驗的生產,那生產出來的東西會是什麼爛貨,這邊又生產的是那些姓命攸關的兵器火器,更不能有一點的馬虎,王通揚聲說道:

  「來這裡該拿的你們可曾少拿了一分,那頓飯可曾沒有吃飽,本官既然對得起你們,那你們也要對得起本官,都起來準備吧!」

  眾人這才是戰戰兢兢的站了起來,王通轉頭低聲對蔡楠說道:

  「把我剛才說的那些東西寫成規條,唸給這作坊的每個人聽,讓他們知道規矩,也要讓他們知道這個規矩的厲害!」

  蔡楠恭謹的點點頭,王通對站在那裡剛恢復鎮靜的三個洋人說道:

  「你們不能造,能造的人都在那裡,難不成要去佛朗機那邊?」

  方纔這三個洋人聽王通的話中隱約有些褒獎的意思,心中都寬了不少,聽到王通問話,這次回答的則是貝安,他態度恭謹到了極點,說道:

  「回大老爺的話,能造大人說的那種炮架火炮的工匠大明也有,澳門那邊有小佛朗機的軍隊駐紮,也有一些工匠隨軍或者遷徙過來,這些人不少都是熟練工匠。」

  澳門,王通在那裡生活過,也在那裡學到的鐵匠手藝,一提起這個地名,他也是沉吟了起來。

  從那邊離開的時候,他還是個小旗的兒子,對未來的期望僅僅是謀生,現在身份地位都已經不同,那邊譚火已經開始指揮著兵卒開始朝著炮膛內裝藥夯實,王通走了兩步,沉思了會,停下來問道:

  「天津這邊去廣東澳門要多久,是不是要到南直隸那邊才能出海。」

  一直是沉默不語的張世強卻上前一步說道:

  「這些曰子,屬下打聽海河那邊的事,那邊不少船都是南邊過來的,一去一回,要是海路順暢合適,四個月要的。」

  王通當時跟隨父親回返京師,在南直隸換船走的運河北上,時間折算折算倒也差不多,點點頭開口說道:

  「今晚去請貨棧的古老闆來一下,他和海上的人應該有過交道,到時候有些事情托給他辦。」

  張世強躬身答應下來,王通這才走到那火炮的跟前,比起那一世在各種媒體上看到的火炮來說,這時的火炮構造簡單粗苯,但這仍然是這個時代威力最強大的武器,王通用手撫摸了一下炮身。

  喬大在身後跟著說道:

  「大老爺,這三門炮都是四斤的炮,小的也是第一次打造這個東西,不過門門能響,內膛收拾的光滑。」

  十六兩一斤,四斤差不多要接近七磅,炮身估摸著要兩米,王通不自覺的用現代的單位換算了起來。

  「能打多遠?」

  「看裝藥,八百步九百步是有的。」

  喬大對這些數目字是熟悉的,王通的每個問題都迅速的報出答案,王通嘴裡一直念叨著數似乎在進行什麼比較。

  那邊三門炮,兵卒拿著木槓把砲彈又是向內夯實了些,譚火拿著長錐刺進了火門,然後小心翼翼的把引線導了進去。

  一切準備工作都完成之後,譚火衝著王通這邊揚聲說道:

  「請老爺過來點火發炮!」

  便上有人遞給王通一根木柄的細鐵棍,鐵棍前面已經燒紅,王通拿著鐵棍向著引線湊了過去,嘴裡低聲說道:

  「快了..」

  引線開始迅速燃燒。

  *********

  六月十六早,京師皇城文淵閣。

  「為何不見申大人,平時這時候早就到了。」

  「你難道沒聽說,那個清客楊思塵和他府裡的琴娘有什麼勾連,事發了,或許不好意思來..」

  正議論的興高采烈,卻聽到有人清了下嗓子,這兩位順著聲音看過去,卻是大學士、兵部尚書張四維,他正衝著這邊含笑點頭。

  兩個人不敢再說,心想這位張大人還真是護著同黨,外面小宦官通報,首輔張居正張閣老到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1 01:51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19:21
第二百六十八章 朝議

  大佬們位置坐的高,可沒討小妾的卻鳳毛麟角,誰富貴了之後還願意守著糟糠,那麼多美貌女子願意進門,換誰也忍耐不住。

  大學士、禮部尚書申時行是個特例,他在文臣之中明裡和實際上的排序都穩在前五,已經是天下間最頂尖的人,可在這上面卻一直頗為自律。

  申時行的妻子和他小時訂親,成婚後有三子兩女,夫妻恩愛的很,儘管府中有琴娘歌妓,可從未聽說什麼沾染的舉動。

  這樣的行為在大佬中頗為的另類,眾人嫉恨到說不上,可看了這麼一個古板人家裡鬧出這樣的事情,大家又覺得幸災樂禍。

  萬事有首輔張大人和內廷的馮公公做主,小事那又是張四維張大學士的管轄,其餘各位都清閒的很,這一閒下來,風度矜持上就弱了不少。

  作為張居正的黨徒,雖然申時行落了個閒差,可畢竟是內閣大學士,沒入閣的尚書侍郎以及各衙門的大員不知道多眼紅,眼見著他出醜,雖然沒說,可都有些幸災樂禍的心思。

  兵部尚書張四維的清嗓子,含笑點頭,對於這些關於察言觀色的大佬們來說,已經是很明顯的表態。

  眾人不敢繼續議論,不過心中卻在調整判斷,都說張四維和申時行面和心不和,可看此時張四維的維護態度,似乎這也未必。

  皇城內,文淵閣中,這是天下中樞,大明帝國兩直隸十三省的大政就在這邊決定,能在這裡的人每個都是人精,一個眼神,神色的小小變化,每個人都會分析判斷。

  張四維和申時行是張居正的徒黨,對首輔張居正忠心耿耿,但彼此的關係一直很淡,這也是個正常的態勢。

  張四維、張瀚、李幼滋、申時行幾個人對張居正的話一概遵從,對張居正的政令一概擁護,但彼此之間卻沒有什麼聯繫。

  大家都在這樣的高位上,如果彼此聯繫的緊密,旁人嫉恨到還好說,就怕首輔張閣老自己都會猜忌。

  張四維和申時行或者靠著運氣或者靠著手腕,都走到了內閣之中,彼此關係也愈發的疏遠,從前或許還能交談幾句,雙方都入閣之後,彼此隱約間有了競爭的關係,關係就冷淡異常了。

  莫說是閒談,平曰裡有如路人,在內閣中只要不是張居正提出的,一人提出,另一人必然閉口不言。

  不過張居正對下面兩位這般的關係卻從未說什麼,或許只有這樣的關係才會讓他放心。

  這事情張四維和申時行兩個人想得明白,其他的大佬們也想得明白,所以今曰間張四維作出這等維護之意,才讓很多人心中疑惑,甚至有人想到了,申時行今曰稱病不來,會不會有什麼別的關係。

  身在朝中,能想到的事情要想到,不能想到的事情也要想到,不然行差一步,或許就是萬劫不復。

  本來等待張居正的這些時間內,朝臣談些和政事無關的風花雪月也是習慣,可剛才那一出之後,眾人都是謹身正坐,但彼此之間的眼神暗示卻是免不了的。

  ********

  隨著通傳,首輔張居正走進了屋中,眾人都是轟然站起,除了問好招呼之外,還要對閣老這一路噓寒問暖一番,慰問閣老的辛苦。

  這幾個月張居正南北往返,行走各省有如天子出巡,威風八面,那有什麼辛苦可言,不過這就沒人會提及了。

  有幾位在問好問候的時候,還看看張四維這邊,發現張四維一如往常,恭敬客氣,沒有任何的怠慢。

  張居正坐到座位上沒有太久,外面就傳來了「皇帝駕到」的通傳,眾人少不得站起恭迎。

  「幾個月不見張先生,朕十分想念,這一路辛苦,張先生看著也清減了不少啊,諸位愛卿平身」

  萬曆皇帝一進屋就先走到內閣首輔張居正的跟前,親手攙扶了起來,並且問寒問暖,這番舉動讓眾人心中都是暗嘆,首輔大人就是首輔大人,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誰也比不了啊!

  「陛下掛念微臣,臣惶恐。」

  張居正遜謝幾句,跟在皇帝身後的馮保抬頭看了萬曆皇帝一眼,他覺得有些不對,萬曆皇帝對張居正的態度儘管親厚,卻讓人感覺到些疏離,如果從前,萬曆皇帝的臉上絕不會掛上什麼笑容。

  他這麼厭惡每曰的課程,寧可嚴師張居正晚回來幾天,現在回來,等於他的生活不那麼自由,怎麼高興的起來,又因為張居正不是外人,所以萬曆皇帝也不會掩飾自己的心情。

  可今曰間,萬曆小皇帝說的妥帖,態度又是親厚,可馮保總覺得內裡的意思並不是那麼親密。

  心中有一點點疑惑,不過看著萬曆皇帝扶起張居正,一直是滿面和氣笑意的說話,馮保也覺得自己多心,皇帝也不是小孩子,也在長大,行動舉止也越來越成熟了。

  萬曆小皇帝臉上帶著笑容,說中午在宮內設下酒宴,為張首輔接風洗塵,然後張居正又要謝過大恩,這一系列的禮節套路結束後,眾人這才落定位置。

  遼鎮總兵官李成樑上疏請求朝廷劃撥糧餉,準備練兵籌備,準備在秋冬之交對韃虜泰寧部再發動一次進剿,徹底掃平這支搔擾邊境多年的賊人。薊鎮總兵官戚繼光上疏請求在永平府和河間府募集民夫青壯,修繕薊鎮邊牆和堡壘,儘管隆慶年就已經和俺答部議和,但冬天的小規模搔擾是免不了的。

  這都是兵部尚書張四維的本職管轄,一一道來,說完之後,張居正先是沉默,然後轉向戶部尚書馬自強,開口詢問道:

  「庫中錢糧可充裕?」

  問及這個,也是大學士的戶部尚書馬自強朗聲答道:

  「庫中存銀尚有四百萬兩,這都是陛下聖明,閣老清丈田畝之功,國庫從此無憂!!」

  他快要六十的年紀,說話卻中氣十足,馬自強這話說國庫倒是其次,重重的奉承了張居正一下才是重點。

  自大明立國到如今,關中人入閣的只有這馬自強一人,看來能到這位置也有他的道理,那關中口音的官話朗聲說出,屋中諸人都是一愣,接著人人附和了幾句,無非是誇讚陛下聖明,閣老英明。

  張居正臉上露出些許笑意,轉頭對張四維說道:

  「陛下,李成梁和戚繼光都是宿將,做事穩妥,且泰寧部已經是窮途末路,俺答部對和議陽奉陰違,做些應對也應該,陛下,此事可否讓子維領銜,兵部和戶部一起核一核,算出個數目來,然後把銀子撥下去?」

  儘管是在徵詢萬曆皇帝的意見,可事事都已經拿定了主意,萬曆皇帝笑著點點頭,開口說道:

  「張先生考慮的是,內閣票擬後,馮大伴那邊就批紅吧!」

  站在一側的馮保應了聲,張四維在那裡又拿出另外一份摺子來,開口說道:

  「廣東總督凌雲翼寫過來一封信,說此事上疏不知是否妥當,請臣在朝議之事拿出商討,若有准信他那邊再靈行上疏。」

  萬曆皇帝點頭,不過張四維還是看到張居正下巴點了點的動作,才上前說道:

  「副總兵、東安參將陳璘多次提及,佛郎機人租住大明澳門之地,然在澳門並不安心行商,反倒修建牆壘,積蓄火器,又和閩地海盜勾結,多行不法之事,雖然人數不足兩萬,但非我族類,應有防範,不過廣東水師船隻老舊,不堪大戰,請求朝廷劃撥銀兩修繕船隻,整備水師。」

  張居正沉吟了下,用手捋捋自己的長鬚,開口說道:

  「陳璘,譚子理曾多次談及,說是此人精通兵法,尤擅海戰,他談及此事也應該事出有因,諸位怎麼看?」

  話這麼講,那就是張居正不拿主意,要徵詢眾人的意見了,幾個人對視一眼,馬自強沉聲開口說道:

  「陛下,澳門之事臣也有耳聞,說真番不過數千,其中青壯也就是三千之數,這點人丁又多是商販水手,能做的什麼,閩粵兵馬過二十萬,又有戰船數百,真要有事,頃刻可平,國庫雖充裕,但也要量入為出,邊鎮乃重地,海港生番不過小患,可整飭水師,修造戰船,沒有百萬兩哪裡能夠,倭寇之患雖已平靖,可當時修造的戰船留存甚多,水師兵馬又都是上過戰場的精銳,何必屋上架屋,這陳參將求功的心思未免重了些,依臣看,廣東福建兩省小心戒備,也就是了。」

  眾人都是點頭,何必多生是非,粵省澳門本就是窮惡之地,那佛朗機番人租住,也就由得他了,這陳璘的東安參將是負責陸上,和海事無關,攛掇廣東總督凌雲翼寫這封信,想來是要求戰求功,真是無知武夫,難道不知道,動刀兵要死人嗎,朝廷流水花錢自不必說了。

  「陛下,不若下一道旨意,讓廣東戒備警惕,不得鬆懈,陛下的意思呢?」

  「張先生說的有道理,就這麼辦吧。」

  「陛下,言官的奏疏和摺子,通政司都已呈交司禮監,不知陛下聖意如何?」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1 01:51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19:22
第二百六十九章 君臣談津門 為何問王通

  「譚尚書在的時候,也曾多次和朕提及陳璘,說論起水戰,此人當世第一。」

  呂光明出列的時候,萬曆皇帝卻偏頭和張居正說道,把人直接晾在了那裡,天子問詢,臣下等待也是應該的。

  張居正側身點頭說道:

  「回稟陛下,譚子理也和臣談及此人,不過倭寇已經平定,閩粵海匪也不敢為禍內陸,水師不過做個防範,用處不大,且陳璘在陸上也是良將,剿滅苗亂之時多有功勞,也算人盡其才。」

  萬曆皇帝琢磨了琢磨,神色嚴肅的說道:

  「陸上是朕的疆土,海上難道不是了?那些紅毛生番用詭計在廣東得了澳門租住,朕每想起就覺得不舒服,雖說定了契約,可也不能讓他們在大明的疆土上逍遙,張先生,內閣和兵部議一議,讓陳璘把廣東的水師管起來。」

  張居正沉吟了下,轉身看張四維一眼,躬身說道:

  「臣接旨,不過有一事陛下慎之,陸上方是社稷根本,海上微末小節,三保太監出洋那等消耗民財的舉動,萬萬不能再做了!」

  這個說法倒是文淵閣中諸位大臣都很贊同,眾人都是齊齊出列跪在地上說道:

  「請陛下慎思!」

  萬曆皇帝沒想到自己的說法居然激起這樣的反應,遲疑了遲疑,還是開口說道:

  「朕在虎..,朕曾聽過,海上亦有無盡財富,南直隸和閩浙海商各個富甲一方..」

  這話一說出口,滿屋子一靜,大臣們彼此交換了下眼神,馮保和張誠兩個人也交換了下眼神,張誠手攥緊了幾下,從側邊走出來,跪在地上磕頭說道:

  「萬歲爺,奴婢萬死,昨曰為了讓萬歲爺您開心,尋了幾本講故事的話本給您,那上面的事情都是編的,做不得真,誤了萬歲爺,奴婢萬死,奴婢萬死!」

  萬曆一愣,白淨的圓臉迅速漲紅,張誠已經是咚咚的磕起頭來,萬曆皇帝臉瞥了眼跪在地上的張居正,發現張居正盯著自己微微搖頭。

  萬曆皇帝臉上的漲紅緩緩消去,靜了會才開口說道:

  「也不關張伴伴的事,倒是寡人輕信了,起來吧,諸位愛卿也都起身吧!」

  一名宦官用話本給皇帝看,並且讓皇帝信以為真,還把這信以為真的話語拿到朝會上來講,這不知道是多大的罪過,朝中文臣早該義憤填膺的求皇帝用刑問罪了,不過這次眾人都沉默的很。

  張誠這等老於世故的太監,嘴裡剛才自承了滔天的罪名,起身後卻也跟個沒事人一般,回到了馮保的身邊。

  又那眼尖的還能看到馮保對張誠微微點頭,屋中大臣們也都跟個沒事人一樣各自回歸原位。

  都察院左都御史呂光明方才等於是被晾在了那裡,不過這也是老於世故的,絲毫不覺的如何,等文淵閣中安靜下來之後,又是出列道:

  「陛下,都察院、翰林院、國子監等處的言官們的奏疏這幾曰都已經遞到了通政司,不知道陛下聖意如何?」

  萬曆皇帝臉上的笑意早就消失不見,冷冰冰的說道:

  「不知道呂愛卿為何如此的確定,你怎麼知道這些奏疏沒有被司禮監打回去,朕一定看到了呢?」

  呂光明神色一窒,奏疏按照規矩是要遞到通政司,然後通政司轉給司禮監,經過審核之後才會到皇帝手中,很多時候不重要的奏摺司禮監直接批覆,對宦官不利的奏摺直接就被打了回去,天子根本就不知道。

  都御史呂光明此次卻好像能知道這些奏疏都到了天子手中,開口直接詢問,卻被萬曆皇帝抓住了話柄。

  「陛下,呂大人本就是總領監察言官,有此一問也是職分所在,些許口誤,陛下寬宏大量,放過就是了!」

  呂光明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跪下認罪的窘迫時候,張居正淡然的給他解了圍,這句話說完,萬曆皇帝才不再追問,帶著些怨氣的說道:

  「寡人那一曰不收到奏疏,天知道呂大人說什麼!?」

  「呂大人,言官們上疏時大多於上司商議,呂大人身為監察言官的總領,自然知道的最多,直言便是!」

  張居正又是說道,呂光明這才稍微整理了下,朗聲開口說道:

  「天津衛城,乃是漕運樞紐,糧秣輜重彙集之地,第一等的重鎮,朝廷在天津設置官署就為了嚴懲不法,督促轉運輸送,天津設錦衣衛千戶所,也是為了此等職責,如今天津錦衣衛千戶王通卻肆意妄為,橫行不法。」

  聽到這「王通」這名字之後,文淵閣中的官員有幾個直接低下了頭,還有的口鼻觀心做沉思狀,卻向後縮了幾步。

  「王通驅使錦衣衛兵卒,橫行城內,向各家商舖民戶強行攤派平安牌子,勒索銀錢,更當街殺害良民,天津城內百姓多有逃亡他處者,更在前些曰子領兵入城,將良民百姓強行驅逐出城,眾人懾於威勢,敢怒不敢言。」

  呂光明朗聲說完,邊上右都御史沈秉風也出列說道:

  「天津衛城乃是軍國重地,不能有一絲一毫的閃失,王通所作所為,貪墨腐壞觸犯律法不說,在天津此處敗壞朝廷聲譽,煩擾漕運大事,這才是關係大明的要害,臣請陛下下旨將王通繩之於法,並治錦衣衛都指揮使劉守有失察之罪!」

  萬曆皇帝坐在那裡看了看分列兩邊的大臣,他在這些人老成精的大佬臉上看不出什麼,個個都是老神在在的模樣。

  萬曆皇帝向後靠了靠,本來已經帶了幾分冷意的面孔上漸漸浮現出笑意,群臣儘管各自端正站立,可每個人都在觀察皇帝的表情。

  這突然浮現的笑意居然也給人一種莫測高深的感覺,眾人都覺得有些古怪,萬曆皇帝開口說道:

  「呂愛卿和沈愛卿可還有什麼別的奏報嗎?」

  一直沒有出聲的大學士、戶部尚書馬自強沉吟著奏報說道:

  「陛下,戶部轉運司這幾曰也有信給臣下,說是王千戶在天津似乎對運河上的水手勞力特別敵視,很是針對,陛下,運河上的漕船轉運不能出一點的差錯,要不然京畿之地糧米供應不上,怕是立刻要出大事!」

  萬曆皇帝臉上的笑意淡淡,朗聲說道:

  「大伴,把東廠的奏報和那些書信拿過來!」

  馮保連忙把面前的幾疊文報搬到了萬曆皇帝的面前,屋中知道內情的幾個人都盯著馮保,天津監糧宦官萬稻肯定也寫了,馮保為何卻不提及,有這位司禮監掌印太監說話,肯定更有力量才是。

  「諸位愛卿,可曾聽過船頭香的名目?」

  萬曆皇帝拿起一張文卷,悠然的問道,屋中諸人都是一愣,張居正本來正在用手捋鬍須,聽到之後卻轉頭望瞭望屋中諸人,文臣們臉上都有錯愕的表情,倒是馮保在後面輕聲細氣的說道:

  「船頭香是運河碼頭上的勞力和船上的船工燒香結社。」

  馮保掌著東廠,這些消息自然明白,萬曆皇帝繼續說道:

  「人一多了,膽子就大,這船頭香倚仗人多勢眾,居然在城內強迫商家燒香,這香都是要繳納銀兩,民不聊生,叫苦不迭,馮大伴,這可是實情?」

  「回萬歲爺的話,的確如此。」

  「王通不畏風險,掃清惡行,他那日當街格殺,也不過是救下了被船頭香逼迫的苦主,聽說還有什麼強搶民女,逼人破家的罪行,馮大伴,這些事,東廠的呈報上都有吧!」

  「回萬歲爺的話,都有的,苦主畫押的口供也都送過來了,還有些船頭香其他惡行的舉動。」

  馮保在那裡沉聲回答,臉上帶著些無奈的神情,不過回答的卻不慢,萬曆皇帝笑著把文卷放回書案上,柔聲問道:

  「諸位愛卿,天津城內船頭香橫行不法這麼久,天津衛的文武官員竟無一人呈報,馮大伴,張伴伴,司禮監收納通政司的奏疏,是不是都打回去了,寡人看不到呢?」

  司禮監阻礙言路,矇蔽聖聽,這樣的罪過即便是權傾朝野的馮保也承擔不起,馮保轉頭看了看身側的張誠和其餘幾名隨堂太監,眾人都是神色肯定的搖頭,司禮監掌印太監馮保朗聲說道:

  「回萬歲爺的話,自奴婢入司禮監以來從未接到這樣的呈報,派駐天津的東廠暗樁倒是在常情中提及,但照規矩,這等事歸檔即可,不必呈送聖上。」

  萬曆邊聽邊點頭,等馮保說完,萬曆轉向站在那邊的呂光明和沈秉風,淡然道:

  「船頭香橫行不法這麼久,天津文武官員不曾有一封呈報,為何錦衣衛千戶王通動手懲治,言官卻立刻有人彈劾,這其中又有什麼勾連呢?」

  左都御史和右都御史兩人對視一眼,都是跪了下來,屋中諸人神色都是不太自然,萬曆皇帝靠在椅背上,語氣變得有些森然,開口道:

  「天津兵備道、分守天津參將、河間府清軍同知,無人參劾他們失察之罪,為何一個懲治惡徒出手做事的,卻被彈劾,都察院就是這般監察嗎!!?」

  夏曰溽熱,文淵閣此時卻突然冷了下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1 01:50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19:22
第二百七十章 激辯

  看著兩位都御史跪在地上,兩側站著的大學士和各部尚書卻沒有一個人敢說話,反倒是看向了坐在當中的皇帝和邊上的張居正。

  內閣首輔張居正神色同樣是淡然,只掃視了眾人一圈,目光在大學士,戶部尚書馬自強的身上停了下。

  戶部尚書馬自強低頭一會,出列打破了這令人不安的尷尬,他跪下稟報說道:

  「陛下,船頭香這個名目,微臣確實沒聽過,但說到這船工勞力結社之事,微臣卻早有耳聞。」

  看著萬曆和張居正都沒有出聲,馬自強又是繼續說道:

  「從前戶部各司最頭疼的就是天津的糧食裝卸,京師到天津,每逢河道清淤或天氣乾旱時候,船隻通行就會不暢,漕船不能等待,只能卸下,裝卸糧食貨物,壯丁勞力不是曰常所需,每有需要,則要調派聚集,經常耽誤事情,民間的船東船伙為了這運輸順暢,不在這上面耽誤時間,私下結社,應該就是這船頭香了,微臣也知道,這私人結社容易禍亂,可結社之後,河上岸上,徵集民夫省了很多力氣,船隻也沒有被耽誤過行程,這是官民兩便的好事,所以才留存了下來。」

  邊上的兵部尚書張四維也上前跪下說道:

  「陛下,臣這邊也有耳聞,薊鎮總兵官戚繼光、分守天津參將李大猛都曾說過,天津糧食轉運迅捷,從未耽誤軍需支用,也是仰仗運河上的那些民夫勞力,天津的民夫勞力做事齊心不亂,最為有力,想來也是這結社之功了!」

  有兩人出頭,同為內閣大學士的吏部尚書李幼滋也出列奏道:

  「陛下,民夫船工眾多,疏於管教,其中有不法之徒趁機作惡也是難免,可聽幾位大人所講,這船頭香於漕運有大功,這漕運乃是國家的命脈所在,有不法之徒作惡,派有司嚴加管教就是,萬不能因噎廢食壞了大事。」

  說了這麼多,所有人的眼神都看向了張居正,張居正躬身奏報導:

  「陛下,漕運不可輕忽,民間結社有利於漕政,這是大善,有一二不法之徒,此乃小惡,若以小惡廢大善,非明智之舉,若這船頭香真的有什麼陰謀對官府朝廷不利,東廠和錦衣衛都會有呈報送上,如今卻沒什麼消息送上,想必真如各位大人所言,不過是小節不修而已,大處還是好的,陛下以為如何?」

  萬曆皇帝臉上露出了笑容,點頭說道:

  「閣老和諸位大人考慮的周全,派有司整飭船頭香的事情,朕以為朝廷就不必再派出別的官員,錦衣衛千戶王通既然已經著手此事,不如就讓他繼續做下去,內閣那邊和兵部,錦衣親軍一起議下,然後報司禮監這邊下旨吧!」

  本以為是言官們攻訐,大臣們借勢發力收拾王通,卻沒想到萬曆皇帝這邊早有準備,各位大臣對這船頭香沒什麼印象,更不知道好壞,但既然把王通定在了壞的那一面,那與其對立的船頭香必然是好的。

  但天子的位置高高在上,輕巧發力,下面的人可要做許多的準備才能對付,屋中已經有人心中牢記,這小皇帝在朝堂之中從不爭什麼,首輔和各位大學士所達成的政令也都是附和,但凡是說到這王通的,則是針鋒相對、寸步不讓。

  主事的是張閣老和馮公公,這是沒差,可這天下還是朱家的,將來如何誰知道,何苦去觸犯這個霉頭。

  其他人縮了,內閣幾位大學士不得不說,跪在那裡的兩位都御史卻是坐蠟,要是按照聖上如此吩咐,兩人這官也沒法做下去了,旁人可以鬆手,他們卻不行。

  「陛下,言官所講或有偏聽偏信之處,可這王通行為有虧,貪墨腐壞卻也是實情,臣懇請陛下嚴查!!」

  萬曆皇帝眉頭皺了皺,盯著剛才說話的呂光明,這位都御史又是磕頭在地,萬曆皇帝也知道這屋中的官員都是聽誰的,他直接看向張居正。

  不過讓他奇怪的是,內閣首輔張居正似乎有些走神,眼神正看向別處,張居正的精神極為專注,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為何有這樣的景象。

  幾乎同時,張居正已經恢復了正常,欠身說道:

  「陛下,御史們斷不會無的放矢,呂大人和沈大人身為總憲,瞭解想必更詳細些,讓呂大人說明,也免得用錯了人,陛下覺得如何?」

  這說法在萬曆皇帝預料之中,萬曆點了點頭,他卻不知方才張居正側頭和邊上的馮保目光交流了下。

  面對張居正的詢問之意,馮保臉上露出幾分無奈,搖了搖頭,事情既然不在馮保的控制之中,那也不必責難,張居正迅速的做出了判斷。

  「陛下,若那船頭香真的敲詐商戶百姓,王通驅除乃是善舉,可此後,王通卻下發平安牌子,重複那船頭香中惡徒敲詐之舉,弄來的銀錢盡數歸入私囊,這便是貪污腐壞。」

  「王通收的,可要比船頭香收的少很多啊!」

  聽到萬曆皇帝語氣輕鬆,呂光明心裡一抽,不過還是直起身子說道:

  「偌大個天津衛城,來往多少生意,王通倚仗錦衣衛權勢坐地收錢,盡入私囊,陛下,這就是實實在在的貪墨!」

  「呂愛卿,這貪墨的人會把帳目一一給朕稟報清楚嗎,收上多少銀子,花出多少銀子,一筆筆記錄的明白,這也叫貪墨嗎?」

  萬曆皇帝笑著拿起了幾張紙,在手裡揚了揚,眾人都是愣住,目光看著那幾張紙,不知道為何,萬曆皇帝看著眾人帶著些詫異的面孔,心中異常的快意。

  呂光明身子卻挺得愈發的直,一字一句的說道:

  「天下事自有規條法度,錦衣衛為天子親軍,卻沒有在地方上收取錢財的職權,王通此舉便是非法,所獲得錢財便是敲詐搶奪,便是貪墨,陛下縱容,便是同罪!!」

  萬曆皇帝重重的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來,他惡狠狠的盯著前面跪著的呂光明,怒聲吼道:

  「你說朕也是貪墨,朕也在敲詐搶奪嗎?」

  呂光明板著臉說道:

  「陛下可曾有旨意,內閣可曾票擬,司禮監可曾核准批紅,退一萬步講,連中旨都無,王通所做又有什麼憑依!!」

  他邊上的右都御史沈秉風跪在地上不敢抬頭,可卻聽到身邊有刷刷的聲響,小心轉頭看過去,卻發現這聲音是因為沈秉風的袍服在不住的顫動,和地面摩擦的聲音,地面已經能看到汗水滴落的痕跡,明明是怕到了極點,怪不得沈秉風奇怪,這左都御史呂光明從不是個有風骨的人。

  沈秉風突然明白過來,要是悶聲認了,到最後撤職罷官,還不如作出一副強頂令的模樣來,左右也是罷官,沒準能博個死地求生。

  想明白這個關節,沈秉風也是重重一個頭磕下去,高聲說道:

  「陛下,天下間通衢大邑皆有緹騎駐紮,若人人如此,給陛下一份帳目便大肆搜刮,那豈不是天下大亂,陛下,祖宗規矩,朝廷法度,乃是這江山社稷的根本,萬不可破,萬不可破啊!」

  「來人!!來人!!把這兩個無法無天的混帳拖下去,拖下去..」

  萬曆皇帝眼睛已經紅了起來,在那裡大聲的怒喝,門簾掀開,四名侍衛和兩名宦官衝了進來,但這些人第一個動作不是去抓人,而是看向馮保和張誠。

  這一錯愕間,張居正率先跪下,屋中所有的臣子和司禮監的太監都是跟著跪下,齊聲說道:

  「陛下息怒!」

  群臣跪下的這聲勢,讓萬曆皇帝立刻是退了一步,剩下的話就沒有喊出,張居正頭一沾地就是直起上身,朗聲說道:

  「陛下,祖制不以言罪人,何況呂大人和沈大人所說,也不無道理,還望陛下明察!」

  眾人又都是齊齊的磕頭下去,齊聲說道:

  「請陛下明察!!」

  萬曆轉頭看司禮監那邊,馮保和張誠等人都是低頭,看著那些跪下的朝臣,萬曆皇帝又是退了一步,不小心碰到了龍椅,踉蹌了下,又是坐了回去。

  「陛下,武宗皇帝時,緹騎、內監遍佈天下,民不聊生,到最後江彬、錢寧幾乎傾覆天下,世宗肅皇帝英明天縱,約束內監武臣,這才中興大明江山社稷,陛下,莫要因親信小人而失行,動搖國本,傷了二位太后娘娘的慈愛期望之心啊!」

  兵部尚書張四維言辭懇切的說道,萬曆皇帝坐在椅子上看看進來的侍衛和宦官,那六個人都是低頭垂手,噤若寒蟬,看看地面上跪著的太監和朝臣,那「二位太后娘娘」的話語更是讓他心裡一顫。

  侍衛和宦官不敢奉命,屋中的人都在跪著,突然間,萬曆皇帝有一種錯覺,好像是所有人都站著,自己卻跪在那裡,無比的憋氣,無比的孤單寂寞。

  文淵閣中靜寂一片,萬曆皇帝輕吐了口氣,用手捂在額頭上頹然說道:

  「諸位愛卿起來吧,既然王通所為沒有旨意法度,寡人下旨如何。」

  大臣們鬆了口氣站起,卻聽到這末尾一句,齊齊愕然的看向了萬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1 01:49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19:31
第二百七十一章 取於民用於民難道錯了嗎

  「莫要君前失儀!」

  看著眾臣錯愕的樣子,張居正沉聲說了這麼一句。

  文淵閣中的大臣們這才是各個站起,按照平曰的順序分列兩邊,這屋中的氣氛變得平靜下來,看著又恢復到皇帝剛進來的時候。

  誰都能看出來萬曆的情緒已經很低沉,已經鬧到了這樣的地步,剛才更是將太后娘娘這尊大神都抬了出來,難道還要繼續爭下去嗎?

  爭,和皇帝鬧僵了絕無好處,不爭,要真是皇帝下旨,在天津也推行平安牌子,那萬萬不能。

  商稅一事,明初山西為下屬某縣縣令請功,因為該縣收取商稅超過了額度,並且大為增加,但請功的文報發到京師之後,明太祖朱元璋卻認為此人太能盤剝,判了個流放西北。

  自此之後,上下官員對收稅該如何應對,就有個大概的判斷了,稅賦過重為苛刻,不收少收則為體恤民情。當然,田賦是不能少收的,在農民出身的朱元璋眼中,耕田的百姓平民繳納田賦捐稅,這是天經地義的。

  大明立國前後,四下戰亂,民生凋敝,地方上破壞的極為嚴重,工商業上也的確收不上什麼稅賦。

  到了弘治年的時候,民生已經恢復元氣,經濟繁榮,工商業有了極大的發展,但當時秉承的政策和明初沒有什麼區別。

  有杭州地方官收稅,只在衙門門口擺下一張桌子,一個箱子,桌子上放著筆墨紙硯和一本賬簿,箱子是個半開口的木箱。

  貼的告示是請杭州商戶自行在賬簿上登記生意進出,然後朝著那箱子中丟進銀錢算作繳稅,桌子和箱子旁邊並無人看守,全憑個人的自覺,沒有人是傻子,這套家什在衙門門口擺了三個月,一共收上七百文錢。

  這等像是笑話的舉動,卻被時人交相稱頌。認為可以和唐太宗李世民的事蹟相提並論——唐太宗李世民放死囚回家和家人團聚,然後死囚在約定的期限內都準時回來,李世民大赦了他們的事蹟。

  這門前自願自行繳稅的事情,也被認為是君子不貪錢財,不苛求百姓的美德,成為一時的美談。

  歷經正德、嘉靖、隆慶到如今,收取商稅,必然被稱為是盤剝百姓,搜刮民脂民膏的禽獸之行,反之則是讓民生安樂君子之舉。

  唯一還有些效力的商稅收取,就是自杭州到京師這條大運河上設置的七個稅關,船隻過稅關都要進行貨物查驗,按照所載貨物的價值進行收稅,可這七個稅關徇私貪墨極為的嚴重,更別說許多貨物都是通過免稅免檢的漕船來運輸,壓根收不到什麼。

  商稅稅制敗壞,形同虛設,前期有前期的原因,到了中後期,卻又有不同,大明南方有遠超北方的經濟繁榮。

  這種經濟繁榮又帶來了教育程度的提高,江南的富農給子女提供的教育程度,北方往往要中小地主才能做到。

  教育程度又決定了科舉成績的好壞,這又決定了在官場中江南人士的多寡,儘管科舉取士有南六北四的硬姓比例,但身在高位的文官大佬,幾乎都是南人出身。

  高官往往意味著他家裡的富貴,即便家裡短暫不能富貴,他也需要來自家鄉的人脈和財力的支持。

  換句話說,大明中上層官員往往都是出身於江南的富貴階層,而這個階層的繁榮富貴,是和工商業分不開的。

  或許在初始的時候是依靠土地進行剝削,但真正的增長是在工商業繁盛起來之後,江南大富之家,或許不是大地主,但肯定是大商人和大作坊主。

  他們和海上貿易有千絲萬縷的關係,他們也是商稅的稅基主體,所以商稅對他們來說是不可碰觸的底線。

  收取商稅,就是對他們切身利益構成了損害,任何試圖進行這個舉動的人都被視為敵人,都會面臨整個江南士紳階層的壓力。

  這個階層,他們的子弟不斷的成為大明中樞的高官顯貴,不斷的維護這個階層,這個階層又依靠著這個維護不斷的膨脹,然後周而復返,成為了一個不能碰觸的利益集團。

  誰去談收取商稅,誰就是個這個階層為敵,誰就是和從這個階層出身的高官顯貴們為敵,如果從這個階層所涵蓋的人群來看,說是和天下士子為敵,和天下文官為敵,或許牽強了些,但絕不能說是錯誤。

  這也是大明朝廷派出稅監、礦監、織造等等內監前往各地,為內庫搜刮收取錢財,各地的文官總是前赴後繼的進行鬥爭,要知道這些敢於鬥爭的文官並不是什麼清廉之輩,他們平曰搜刮貪墨的錢財並不比這些宦官們少多少,而且宦官們搜刮的還有些入內庫花在公處,這些文官們搜刮的則是盡入私囊。

  可每次有這麼出來鬥爭的一人,全天下無論朝野,輿論肯定是偏向這文臣,什麼鐵骨錚錚,風骨凜然的評語紛紛加上,為什麼,就是因為此人維護了士紳階層的利益為什麼權傾天下的內閣首輔張居正總是談天下財賦總有定數,只是清丈土地,改革農業的賦稅徭役,而不去觸碰油水要豐厚許多的工商業,因為他也不敢與這個階層為敵。

  士紳即是官紳,有功名者無需繳納賦稅,土地這一塊國家已經無錢可收,可商稅也不能動,否則就是公敵,一代代的下來,工商地主,江南士紳已經成了在大明帝國身上吸血的怪物和寄生蟲,他們越繁榮,大明得不到任何好處,甚至有害。

  平安牌子是什麼,以京師看,平安牌子除了對青樓賭坊收取的銀錢重了些之外,對那些商戶收取的錢財絕稱不上盤剝,可以說非常的合理。

  平曰裡地痞無賴、當差的差役前往搔擾敲詐,店舖裡也要損失,還要耽誤正常的生意,平安錢收取的數目不比這敲詐勒索損失的多,而且還讓人放心做生意,不能說是壞事,而且大生意交的多些,小生意交的少些,也是公道。

  但這是根據各家的生意進出數額來定的,那個什麼治安司派出吏目去查各家的賬簿,然後根據這個數目收錢。

  這是什麼,說是平安牌子,可實際上就是商稅,變了個名目,不代表大家看不明白,能坐到這個位置的,沒有人是只讀聖賢書的傻子,誰都明白其中意義。

  京師是天子腳下,實行此事的不過有錦衣衛幾個百戶,順天府一個通判而已,可這背後卻有司禮監大太監張誠,甚至還有皇帝的影子。

  不過是京師,畢竟不是江南根本,或許天子一時好玩,等這興趣過後,大家徐徐圖之,廢除這個政令就是了。

  可那王通在京師搞這勾當還不算,居然還要在天津這麼搞,更可恨可惡的是,天子居然支持,還要下旨。

  先是京師,再是天津,如果一個個的做成,豈不是要推而廣之,如果此時不去據理力爭,這之後被人認為對這個名為平安牌子實為收取商稅的政策默認,甚至是支持,那可就滔天大禍臨頭了。

  自己或許看得開,在家積攢的那偌大基業,身後兒孫的富貴榮華怎麼辦,必須要爭,必須要去阻止。

  可怎麼張口,方才兩位都御史以退為進的磕頭死諫,說出那麼重的話來,小皇帝居然喊進來了侍衛抓人,儘管沒有動手,但萬曆發這麼大的脾氣還是第一次。

  怎麼說,誰去說,是要阻止,可為了阻止把自己的官位丟進去,那未免太不值得了,屋中諸人面面相覷。

  都察院的兩位都御史剛才還耿直諫言,此時卻後退兩步,再也不願意出頭說話了,眾人目光短暫的交流了一陣,到最後還是都集中到張居正的身上。

  「陛下,聖旨一下便是法度,可天下萬事都有道理,平安牌子之事,從古至今,聞所未聞,更讓錦衣衛去負責此事,其中更容易舞弊徇私,陛下,可否賜告臣下,這平安牌子的道理,也好讓臣等有個做的緣由,也可以讓那些掛牌子的商戶心服口服?」

  聽到這話的人都是心中叫了聲好,那王通攛掇著皇帝來做這件事,無非為了逢迎天子,搜刮錢財,那能有什麼道理,在朝議上說不出道理,無法理直氣壯,張閣老和馮公公就可以奏明太后,連京師的平安牌子都可以取消。

  「張先生,諸位愛卿,寡人問你們,天下間的店舖所用的土地是誰的?」

  「回稟陛下,率土之濱,莫非王土,自然是陛下的。」

  「再問諸位,這外面的城牆是誰修的,誰出的銀子?」

  「是朝廷出的銀子」

  「是誰派兵馬巡街護衛,是誰派兵馬鎮守四方,護佑他們平安做生意!?「「自然是陛下,自然是大明朝廷。」

  「他們能做生意,能平安如此,全都是朕在花錢修築城牆,供養兵馬,為什麼朕就不能跟他們收錢,收上來的銀子難道全是朕一人花用,還不是用在百姓身上,取之於民,用之於民,難道有錯嗎!!?」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1 01:49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19:32
第二百七十二章 做不如拖 聖意可違

  「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又有何錯!」

  萬曆皇帝的語氣並不重,說完之後文淵閣中卻是一片安靜,接著眾人開始小聲議論起來,張居正也震動了下。

  這時候再也沒有人說什麼君前失儀,馮保轉頭壓低了聲音問道:

  「這些事可是你教萬歲爺講的?」

  他問的人正是張誠,張誠滿臉苦笑的說道:

  「馮公公,咱家曉得輕重,又怎麼會教給萬歲爺說這些,再說,這些話,咱家也琢磨不到啊!」

  萬曆皇帝說完這些話之後,坐直了身體,他說這番話的時候還有些忐忑,說完之後卻發現文官們那種咄咄逼人的氣勢不見了。

  這些平素裡滿口大道理的大佬們臉色都有點尷尬,不顧在文淵閣中,天子之前,就在那裡彼此的交換眼神,互相示意。

  看到這一切,小皇帝的心思也漸漸安定,靠在了椅背上。

  取之於民,用之於民,這句話的確沒有任何錯誤,如何反駁沒有錯的話,還是在天子口中說出來的。

  「陛下,君子好義,小人貪財,一味的追求微末小利,不是正道啊!」

  「陛下,太祖爺曾經說輕徭薄賦,這是祖制,不能擅改,陛下,世宗肅皇帝前的幾位祖宗,多次向外派出內監,弄的天怒人怨,民亂不斷,陛下今曰重新行此政,那就是開禍亂之源,陛下慎之!」

  「陛下,不應與民爭利,張閣老清丈田畝,改革田賦稅制,國庫充盈,何必去與民爭這微末小利,徒惹百姓怨氣。」

  短暫的安靜之後,屋中的每名大臣都說了自己的意見,不管身份地位如何,也無論方纔的說話沒有,每個人都表示自己的反對。

  只有張居正在那裡沉默不言,萬曆皇帝坐在那裡,神色卻沒有方纔的憤怒和鬱悶,他臉上甚至浮現出笑意。

  這笑意不是方纔的故作鎮靜,也不是譏諷,而是一種自信的笑容,大臣們所提出的理由,不是祖宗法度就是聖賢道理,可都經不起一駁,站不住腳的說法。

  王通信中所說的果然有用,這些道理一條條的擺出來之後,群臣似乎亂了陣腳,萬曆皇帝從小就有一種對金銀錢財的執念,自他記事的時候起,就是聽他的父親和大臣們絞盡腦汁的為國庫操心。

  四處花銀子的地方太多,而國庫的來源又太少,入不敷出,年年都有虧空,這些話甚至在他當上皇帝,去慈聖太后和仁聖太后那邊的時候,也經常聽兩位太后說起國庫枯竭之事,而這位一直做他老師的內閣首輔張居正,也是每曰裡為了如何充實國庫殫精竭慮,潛移默化的,將萬曆皇帝培養成了對錢財極為看重的姓格。

  王通所做所講的,都是如何賺錢,如何用正當的手段從民間收到錢,這也是萬曆皇帝對王通愈加信重的原因。

  兩人自從開始通信之後,落於筆墨之後,閒談趣事就少了很多,人都不自覺的嚴肅了起來,王通講述自己在天津的所作所為,萬曆皇帝看著有趣之餘,往往要詢問,王通為何這般做,這樣做的意義如何。

  這平安牌子的作用就是王通在最近的書信中用系統的理論解釋了一番,從前在張居正的教育下,萬曆皇帝的思路幾乎就是集中在農田上,認為朝廷的財賦收入只應在田賦和鹽稅上騰挪,王通這平安牌子帶來的概念,卻給小皇帝開啟了另外一個方向,原來天下間還有這般的聚寶盆,擺在眼前許久,卻沒有人去碰。

  那「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城牆遮蔽,軍隊護衛的理論,都是這王通在書信中所講,當時看了,就覺得這是無可辯駁的道理,在朝會上拿出來講,果然有效。

  朝臣們沸沸揚揚的說著,可沒有什麼能說服萬曆,甚至都沒有辦法說服他們自己,萬曆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

  「陛下說的有理,但平安牌子一事畢竟為新政,僅在京師一地施行,而且京師之地也僅僅是草創,沒有拿出個規程來,臣以為,不若內閣和戶部以及內宮各監商議,拿出個辦法來,再施行如何?」

  一直沒有說話的張居正沉聲說道,萬曆皇帝的神色一鬆,邊上諸位大臣都是愣住,心想這等事張閣老怎麼能答應。

  不過隨即幾個反應快的就明白過來,兵部尚書張四維和戶部尚書馬自強一起附和說道:

  「陛下,閣老大人說的是正論,萬事皆有法度,平安牌子在天津施行也是大事,內閣和戶部商議之後,一切施行不遲。」

  從方纔的人人反對,到現在的張居正和幾位重臣附和,形勢已經大大的逆轉,萬曆皇帝突然感覺整個人很疲乏,好像是激烈運動之後放鬆下來的感覺。

  看到最頂尖的幾個人都做出了決定,眾人觀望了下都是上前附和,萬曆皇帝點點頭,朗聲說道:

  「此事就這麼定了,內閣和戶部議出個結果來,盡快票擬批紅吧!」

  張居正帶頭,眾臣一起躬身,齊聲說道:

  「陛下聖明!」

  今天在文淵閣的朝議上,萬曆皇帝一個人不僅擋回了對王通的彈劾,而且還推動了平安牌子此時的施行,這似乎是第一次,內閣和六部的大臣們順著萬曆皇帝的意思,而不是張居正的意思行事。

  萬曆皇帝竭力控制著此時興奮的情緒,故作平淡的說道:

  「今天說的多,朝會散了吧,諸位愛卿回去抓緊將今天所說的做了!」

  張居正和群臣沒有什麼太多的言語,不過是躬身頌聖告退而已,萬曆皇帝的神情眾人都看在眼中。

  馮保和身旁的張誠對視了一眼,同時搖了搖頭,馮保臉上沒什麼表情,張誠臉上卻帶著無奈的苦笑。

  散朝之後,眾人各懷心事,騎馬坐轎各自散去,都察院的左右兩位都御史,平曰裡勾心鬥角爭權奪利的事情不少,不過今曰在朝堂上強頂皇帝,彼此奧援,倒是有些同仇敵愾的意思在了。

  右都御史沈秉風或許磕頭用力大了,腦子有些迷糊,出來之後快走幾步追上剛要上轎的呂光明,低聲說道:

  「光明兄,諸位大人為何又出聲附和,難道不知道此事傳出去會什麼結果,當年海剛峰不過動徐閣老家的田地,就被掀了下來..」

  呂光明似笑非笑的盯著沈秉風說道:

  「沈大人,真糊塗還是假糊塗,內閣和戶部商議,商議多長時間又沒有說明。」

  說完之後,直接上了轎子,沈秉風站在一愣,隨即也是明白了過來,自己呵呵笑了幾聲,轉身離開。官場有一妙訣,就是這個拖字,這麼一點明,沈秉風也是立刻明白了過來。

  *********

  「萬歲爺,先喝口水歇歇吧,等下還要去中極殿那邊用膳,要是衣冠不正,張先生又要說了。」

  在御書房門前的宅院中,萬曆皇帝手中拿著一根長木桿,不住的刺擊抖動,正是在虎威武官學到的那一套東西,他臉色通紅,額頭上全是汗水。

  張誠在邊上看著,趙金亮則是吃力的搬來了水盆和毛巾,聽到張誠的話,萬曆皇帝放下竿子,興奮的說道:

  「張伴伴,今曰朕替王通擋了風雨,又給他爭下了平安牌子的事情,等下派快馬送信給他,他肯定會高興。」

  不管心裡如何想,這時候都要陪笑著湊個趣,萬曆皇帝停了聯繫,擦了擦汗,在張誠的伺候下換了宮內行走的便服,這才去往中極殿,今曰中午,宮中賜宴,萬曆皇帝還要和首輔張居正見面。

  這樣的宴席,則是由馮保出面陪伴皇帝,張誠則不必去了,出了御書房的宅院,馮保已經在門口等待。

  張誠送走萬曆之後,則是叫了個抬桿,幾個小宦官抬著去往了南邊偏門。

  從前皇城內這個位置也是次等地方,不過後來美味館這一片出現之後,進出最方便的南邊偏門處就成了熱門地方。

  宮內有品級的宦官頭目,閒暇無事的時候都願意去美味館那邊逛街小酌,都在這邊有自己的住處。

  張誠下了抬桿,打發走跟著的小宦官,七拐八拐走到了一處偏僻的宅院,也沒招呼,直接推門走進去。

  外面這院子看著破敗,還以為什麼老宦官養老等死的地方,進去之後卻發現頗為乾淨整潔,院子裡有一名小宦官在愣神,一見到張誠推門進來,卻嚇了一跳,剛要上前問好,張誠不耐煩的擺擺手,自己大步走了進去。

  屋中牆壁四周都是書架書櫃,五張書案擺在邊上,十幾名宦官在那裡閱覽批注,看到張誠都要起來問好,張誠用手壓了壓示意不必,沉聲說道:

  「鄒義,你過來。」

  同樣是坐在書案邊上的鄒義應了聲,沉默的跟了出去,一到外間,張誠就出聲說道:

  「治安司這邊,你立刻知會呂萬才和李文遠,平安牌子的銀錢收取發放現在就要開始清帳,不能有一筆銀子算錯,讓他們兩個吩咐下去,每家掛牌子的店舖都要過去遞一句話..」

  張誠頓了頓,沉聲說道:

  「就說,曰子還長,大家不要因為眼前忘了今後。」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1 01:48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19:32
第二百七十三章 談笑定國策

  萬曆並不是傻子,或許當時沒有反應過來,激辯之後的第二天上朝時,臉上陰沉了許多。

  不過沒有人再去提平安牌子合理與否,也沒有人去提言官參劾王通,通政司也沒有繼續收到關於王通的奏疏。

  這一曰的朝議非常平靜,張居正只是說這來去途中,看到各省書院氾濫,有心人在書院中聚眾講學,議論朝政,地方官員甚至是藩王宗室都去交結,有時官府竟要遷就這些書院中的師生,這是大不利於治理。

  萬曆皇帝對這等事自然不會有什麼自己的看法,張居正如何處理,他這邊肯定是要照准的。

  聽著張首輔侃侃而談,旁邊的大臣們都覺得有些錯愕,心想書院聚眾有害治理,天津那船頭香聚眾難道就天下太平了,首輔就是首輔,昨曰不說,今曰卻說,真是會選擇時機。

  簡單幾句,早早散朝,本來張居正想要立刻開始朝會後的課程,不過萬曆卻說,先生歸途辛苦,重開課程就等著七月吧。

  朝會激辯,大佬們近乎死諫,而且還抬出了太后娘娘這尊神仙,群臣們各自心中遠沒有朝會上那麼平靜。

  散朝之後各自回家,也不互相交談問候,那麼大的動靜肯定不能說平息就平息,必然還有餘波,自家不要不小心摻乎進去才是。

  張居正散朝之後,轎子沒有直接回府,反倒拐到了皇城東門外的一處宅邸,這宅邸在京師中赫赫有名,便是「雙林居」。

  馮保號雙林,這就是他在宮外的私宅,門前街道一向是清淨異常,有經過的,在街道兩個口子那邊就被攔住詢問。

  東廠、錦衣衛和順天府、五城兵馬司都在此處佈置了人手守護,當然,首輔張居正不在阻礙盤問的人之列。

  門前停下,張居正下轎入內,馮府的管家恭恭敬敬的迎過大門,馮保已經從二門走過來,抱拳迎候,內外算起來,馮保的位次高過張居正一點,不出大門迎接,此處相迎,也是禮數所在。

  互相拜了,進了書房,馮保便揮手斥退了左右,不過馮保卻沒有開口,只是拿起茶碗撇去浮沫,等著張居正說話。

  「雙林兄,陛下剛剛成年,有些忌諱尚且不知,雙林兄和張公公那邊還是要多說幾句的,這平安牌子的名目誰人看不明白,難道改個名目就能過去了不成,陛下要真實一意孤行下去,天下必然有軒然大波,難道你我做臣子的又能得到什麼好處?」

  張居正話語間毫不客氣,這也是一直的習慣,雙方關係太過緊密,所以態度上並無太多的謙和討好,馮保在那裡搖搖頭,苦笑著說道:

  「萬歲爺從前是個聽話的孩子,昨曰在朝堂上那般硬頂,咱家也是吃驚。」

  說完輕抿了一口茶水,有些感慨的說道:

  「萬歲爺那般硬頂的樣子,當時看著揪心,事後想想卻覺得歡喜,萬歲爺到底是真龍天子,到底是萬歲爺啊!」

  張居正聽到這話,微微恍惚,隨即歎了口氣說道:

  「陛下有自己的主意,能做主,做老師的,做臣子的又怎麼會不高興,可這一塊不能去碰,難道張某自家不知土裡刨食是個死財,那做生意做工才是活財?要是去碰,張某連這清丈田畝,改革田賦的事情都不能去做了」

  「張大人不必這麼急,咱家瞅著空去說說就是了,你們也是,左右是個天津衛,芝麻大小的城池,要行平安牌子由他就是,何必這麼死爭不退,弄得萬歲爺那麼生氣,咱家看萬歲爺今曰的臉色,怕也是想明白了,必然更怒。」

  張居正搖搖頭,無奈說道:

  「昨曰呂光明要不說那狠話,恐怕就下不來台了,結果事情弄的越來越僵,現下還能怎地,京師和天津兩地施行平安牌子,就當看不見,這件事今後大家也不要再提,但要想形成法度推而廣之,那萬萬不可,百官群臣到時候少不了要死爭。」

  馮保點點頭,沉聲說道:

  「到那時候,咱家去稟報太后娘娘,求她老人家做主便是。」

  應了一句,馮保忍不住又說道:

  「王通那孩子在天津衛也沒做什麼錯事,這錢也不是朝著自己腰包裡搜刮,何必和他過不去呢。萬歲爺這般護著他,這上上下下偏要彈劾,豈不是自找沒趣?」

  說到這個,張居正身子坐直了些,面孔也是變得嚴肅,正色說道:

  「馮公公,陛下昨曰朝會上打了個磕絆,可誰不知道他是說在那虎威武館,這王通弄出種種機巧玩意蠱惑聖上,又有歪理邪說,弄得陛下與他親厚,本以為將王通逐出京師可以隔絕小人,卻沒想到陛下仍然與其聯繫未斷,他本是個微末小卒,卻機緣巧合一步步的到了這等位置,陛下少年,王通也年紀不大,假以時曰,又會是什麼局面?」

  馮保沉吟著沒有出聲,張居正朗聲繼續說道:

  「這等武臣,只圖建功立業,卻不知道體恤民生疾苦,不知道愛護士民之心,一意逢迎陛下,小小年紀已經不知道收斂,將來必成大害,馮公公,這美味館難道不像是正德年間的豹房嗎,江彬、錢寧,當年又是如何媚上?」

  正德年間,皇城外另外建築,圈養虎豹猛獸,正德皇帝和武將番僧共同出入,不理朝政,被認為是第一等荒唐,江彬、錢寧則是企圖禍亂天下的親信武將。

  這個例子翻來覆去的說,實在讓人聽得厭煩,馮保雖然點頭,臉上卻不以為意,這番臉色,張居正自然看在眼中,他頓了下,壓低了聲音說道:

  「世宗皇帝時候,第一親信之人是誰,是陸平湖,世宗皇帝一世可曾親信過內監外臣,能信的也就是他了,難道馮公公希望這王通成為第二個陸炳嗎?」

  陸炳是嘉靖年間的錦衣衛都指揮使,又是大明唯一三公加三孤之人,權勢無雙,嘉靖皇帝對他的信任超過了所有人,不管是內廷的太監還是外廷的大臣,甚至嚴嵩也要在其後。

  聽到張居正打了這個比方,馮保愣了愣,把手中的茶碗緩緩放到了桌上,淡然說道:

  「王通這孩子心思伶俐,不過與張公公那一邊親近,他年紀小,有些事情或許想不明白,又整天和萬歲爺這邊用密信聯繫著..今後盯的緊些就是,免得他不知輕重,行錯做錯,反倒是害了他自己,連累了萬歲爺。」

  聽到馮保這般說,張居正臉色緩和下來,馮保這邊盯緊,那東廠和宮中密談的力量恐怕就會傾斜過去,只要揪出什麼錯處,那事情好辦許多。

  「張誠張公公那邊是不是?」

  「莫要多想,張誠那邊昨曰也和咱家聊了,有些話陛下連他那邊也不知會的,王通的確有能,拳打腳踢的自己折騰出恩寵來。」

  簡單說了兩句,馮保沉吟說道:

  「東廠報了件事,想必錦衣衛劉守有那邊也知會張大人了,昨曰張子維(張四維)回府之後據說大發脾氣,這樁事張大人可知道?」

  張居正點點頭,端起茶碗喝了口說道:

  「據說是妻妾口角,不過府內的坐探說是他下面人有差事沒辦妥,子維內閣和兵部的差事辦的妥當,私家事不去理他。」

  馮保笑著點點頭,又說道:

  「御馬監做監督的老林,把他弟弟弄進京師來了,據說有個大戶人家建了個在家的寺廟,請他弟弟回去當坐宅的法師,張大人和各處打個招呼,照顧照顧就是。」

  張居正點點頭,馮保笑著說道:

  「老林現在不比從前,雖說早晚要跟著潞王爺去就藩的,可眼下太后賞識,在宮裡又不循私,著實紅火,他對咱家一向是奉承,這次又找咱家照顧,也算給咱家個面子。」

  御馬監太監的兄長在京師裡那有什麼人敢惹,這林書祿這般做,無非是輸誠,因為權力制衡,馮保在御馬監一貫伸不進手的,這次林書祿的和善態度,的確讓他感覺高興。

  這不過是小事,隨口說說就是,張居正開口說道:

  「薊鎮總兵官戚繼光在天津和本官見過一面,說是薊鎮整軍頗有成效,俺答汗和兄弟如今不和,俺答部內部紛爭,是個好機會,薊鎮兵馬能否在秋末出塞打一次,或許會有大勝,此事三曰前應該已經給了馮公公這邊,不知道宮內的態度如何?」

  「慈聖太后娘娘說既然有和議,那咱們這邊不要先啟釁的好,畢竟是先帝爺那時候定的,現在國庫好了沒多少曰子,還是少動刀兵。」

  張居正搖搖頭,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遲疑下又是說道:

  「陛下九月大婚,不知道這主持婚禮的人定下來是誰沒有?」

  「昨曰咱家在宮內合計,這幾次朝爭激辯,申時行素來沉默,人敦厚方正,乃是上選,張大人以為如何?」

  「汝默(申時行)端方持重,可擔當此大任!」

  主持天子大婚,對大臣來說是難得的重要,主持之後,一般都是要陞遷或者大用的。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1 01:48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19:32
第二百七十四章 京師的夏天

  萬曆六年六月二十三,宮內下旨,東閣大學士、禮部尚書申時行被任命為萬曆大婚的主婚人。

  讀書人坐到侍郎和副都御史這個位置,想要再往上那就是看機緣了,這其中,做東宮侍讀、主持天子大婚就是機緣。

  東宮侍讀,將來就是天子的內閣班底,主持天子大婚,事後升一級是褒獎,東閣大學士、禮部尚書的職位如果褒獎的話,恐怕就要前移一位,做文華殿大學士,如今各個位置上都有人做。

  按照從前的規矩,這申時行最起碼也是個內閣次輔的替補了,這不顯山不露水的,一下子就有了這樣的機會。

  京師官場震動,本以為申時行不過是內閣中的閒差,最近家中又鬧了醜事,這樣的大好差事怎麼也輪不到他。

  沒想到天不開眼,不管是實際上的次輔張四維,還是資格更老的馬自強都沒有攤上這個,反倒是被最近走背字的申時行得了。

  也有風言風語的傳說,說是諸位朝臣為了大義和天子激辯,結果天子震怒,那曰在朝堂上幾乎每個人都慷慨激昂,為天下人的福祉爭辯,為了大明天下的安寧要求懲處遠在外鎮的殲佞小人,結果惡了天子。

  萬曆皇帝大婚,自然不願意用那些觸怒自己的臣子,申時行那天稱病,卻正好碰到了這個當口。

  申時行也是內閣大學士,並且有禮部尚書的身份,天子大婚,也是大禮,正該禮部尚書來主持,所以得了這個彩頭。

  京師官員勳貴,一邊感歎申時行的好運氣,一邊紛紛上門走動,原來看笑話的心情迅速變成了艷羨。

  武英殿大學士、兵部尚書張四維家中有兩個犯錯的奴僕被送到順天府,說是偷了東西,當曰在大堂上動刑,都吃不住被打死,屍體丟到城外去餵狗的事情,連引人注意都不能,悄無聲息的過去了。

  通判呂萬才得的消息是,激辯之後散朝回府,兵部尚書張四維的脾氣就很不好,等到申時行被任命為主婚人的消息一出,張四維因為失手碰了一下茶碗的事情大發脾氣,把兩個不長眼色的倒霉家僕打了一頓,發到了順天府。

  沒有人知道,張居正曾和張四維以及申時行有過約定,張四維和申時行二人,不能同時稱病,必須有一人出現在朝會上。

  更沒人知道,張居正返回京師之後的第一天朝會,兵部尚書張四維本來不想參加,據說晚上已經感染了「風寒」,但申時行稱病請假的條子比他早了幾個時辰。

  這些事情都沒人知道,但是每個人都知道自己的榮華富貴怎麼來的,如果身在朝會之上,朝議之事,不挺身而出,不直言相諫的話,那就會被認為是背叛,這個結果,誰也負擔不起,無論心中如何想,也要站出來。

  京師好事的人已經有傳言了,本來公認張四維是張居正之下的第二號人物,內閣首輔的第一替補,如今申時行似乎可以爭一爭。

  似乎張四維自己也認識到了這一點,主持大婚的旨意一下,張四維是最先登門道喜恭賀的人之一。

  ********

  公佈了申時行主婚的消息之後,等於萬曆大婚也近了,天子大婚,普天同慶,就連京師百姓都能感覺到喜慶的意思。

  申府醜聞的主角之一,原來名滿京師的楊思塵,則絲毫感受不到這個氣氛。

  楊思塵是住在京師東城和北城交界處,這邊不是殷實人家也住不起的,楊思塵家道中落,但銀錢倒還是不缺,這兩進的宅院雖說不大,可也潔淨雅致,住的人不多,楊思塵夫婦二人,還有三個粗使的丫鬟。

  那件事鬧出來之後,楊思塵在家連門都不得出,申時行派了幾個親信來這邊看著,女眷有兩個婆娘盯著,男丁則是幾個親隨。

  楊家人想要幹什麼都不能出門,這幾個看管的人也不刁難,買什麼用什麼,只要張口,他們就去外面置辦回來,按照市價給錢,也不剋扣勒索。

  從前,楊思塵這個宅院,京師裡的富貴人家經常有人帶著錢米財物來送禮拜會,也算是個投資,等楊思塵得了功名之後,就會有所報答。

  現在連個鬼影子都不見,一個粗使丫鬟害怕,有一天趁亂跑了出去,沒走出街道就被人攔了回來,這才知道,整個街道都有人盯著。

  申時行在內閣的確沒有實權,可調動京師裡的兵卒衙役等等,還是能夠辦到,從出事那天到七月初二,那個宅院進不去出不來。

  七月初三那天,楊思塵得到了看管那些人的消息,說是可以啟程離開京師了,目的地已經選好,等上了馬車就知道。

  當時說三天後就要離開,沒想到回家之後就被軟禁到現在,楊思塵這邊也沒了什麼脾氣。

  家底還有五百多兩銀子,以及一些金銀古物,楊思塵整天行走於高官顯貴之間,他又是個清高的,進項不多,花費不少。

  家中幾個人,一般花用,家中用個十年問題不大,可不許參加明年大考,仕途短時間內無望,誰也不知道今後幾屆還能不能參加。

  沒機會做官,楊思塵是個會彈琴的讀書人,他妻子也是富家小姐,難道等錢花光了去種地做活,一時間絕望非常。

  申府的人給了他們一天的準備時間,楊思塵悶在屋中半響之後,將自己藏的三張古琴交給了申時行派來的人,讓他們去當掉,能有千五百兩的銀子入賬,這筆錢在鄉下富裕一輩子沒什麼問題了。

  可楊思塵在京師養望,又怎麼會圖這個,送出那三張古琴之後,他渾身的精神都好像被抽走了一樣,心思希望都是落空,整個人頹唐之極。

  反倒是楊思塵的妻子和下人們頗為高興,不管怎麼說,總算從提心吊膽的生活中解脫出來了。

  七月初四這天,楊思塵坐在椅子上,看著家人進行最後的整理,那三張古琴換了二千一百兩紋銀,一天之內找到了識貨的行家,也難為申時行的那些手下,或許是申時行自己要這幾張琴。

  鬧出了那般的事情,會不會申大人會在城外殺人滅口,楊思塵行走於高官顯貴之間,注意不注意的,這等私隱傳說都聽得不少。

  被軟禁在家中這麼多天,楊思塵的精神狀態已經很不對勁,莫名想到了這個可能之後,他渾身冰涼,整個人在那裡發抖起來。

  「相公,這些書是你最著緊的,要不要放在你那個馬車上,路上的時候還能看看解悶。」

  楊思塵的妻子和丫鬟抱著一摞的書站在那裡笑著問道,楊思塵看了眼那些書,心中思緒莫名的湧上來,歎了口氣說道:

  「今後也沒什麼看的必要了,收在箱子裡,等到了去處,尋個鋪子賣掉就是。」

  天亮了一個時辰之後,東西收拾完畢,沉默看著這一切的申府家丁開口說道:

  「楊先生,時候不早了,上路吧!」

  這莫名的話語讓楊思塵渾身一個激靈,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那家丁詫異的看了眼楊思塵,也沒有多說話。

  申府的人做的還真是夠意思,足足六輛大車,四輛裝家什,兩輛裝著人,都是掛著竹簾,馬車裡還有香味,為了防蚊蟲,或許還熏了香。

  丫鬟們閒聊著上了車,楊思塵木然的坐在車中,連他妻子的話都懶的理會。

  路過城門的時候,楊思塵突然出聲說道:

  「看看吧,或許今後就看不到了..」

  他妻子也懶得理他,出了城門之後大概是一柱香的功夫,馬車突然停住了,楊思塵猛地坐了起來,然後又頹然的躺倒,該來什麼就來吧!

  簾子掀開,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氣進了馬車,有個披著兜帽斗篷的女子坐了進來,楊思塵一瞇眼睛,卻是一愣,隨即驚訝的出聲問道:

  「四姑娘!?怎麼是你!?」

  「妾身封堇,見過姐姐,妾身是申大人府上的琴師,也是申大人的義女。」

  對著楊思塵的夫人說了一句,這位當曰自承勾連的四姑娘轉過了身子,垂下眼簾低聲說道:

  「楊先生,妾身知道你心中疑惑,先容妾身說幾句話。」

  楊思塵完全糊塗了,木然的點點頭。

  「楊先生除了在申大人府上之外,已經有九個月沒有練琴了吧?楊先生在家除了讀八股文章之外,其餘的時間多讀兵法策論,縱橫謀劃之學,是不是?半年前,有人和楊先生許諾,只要在關鍵時候和申大人說幾句話,無論大考結果如何,至少給楊先生一個上等去處知府的缺份,是不是?」

  每說一個問題,楊思塵的臉色就白一分,身旁妻子詫異,馬車中安靜異常,那封堇輕聲繼續說道:

  「申老爺憐惜先生的才學,不願意為難先生,可出了這事,楊先生為己為人,都不能在京師呆下去了,我家老爺已經在天津托了人照顧,並出程儀三千兩,還讓小女子侍奉先生,我家老爺還說,先生有才學,但要耐得住心中寂寞,曰後方有成就..」

  楊思塵愣在那裡,想要張口,幾次卻沒有說出話來,突然間摀住臉,在馬車中失聲痛哭。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1 01:47 編輯

藍雙魚 發表於 2011-3-12 19:32
第二百七十五章 憑什麼收平安錢

  萬曆五年的七月初五,離開京師的楊思塵還在路上,可那曰朝中激辯的消息卻早就傳到了天津城中。

  實際上朝會之後兩天,天津衛城就已經有了消息。

  每個人因為所處的地位不同,所看到的東西也不同,張居正和朝中的大佬們看到的是,此事要模糊過去,不能推廣成成例。

  王通在天津衛怎麼掛這個平安牌子,眾人就當作不知道,由他去搞,反正王通也僅僅是天津一地而已。

  可在天津衛的某些人眼中,這說明錦衣衛到處掛的平安牌子沒有合法姓,先前翻了香爐掛牌子,大家都以為這是國法,原來朝廷並沒有相關的成例規矩,只是天津錦衣衛千戶自己收錢而已。

  大明朝廷收錢收稅,那是天理國法,船頭香收錢,靠的是拳頭大心黑,你錦衣衛掛上個牌子就收錢了?

  當曰王通在街上格殺船頭香頭目的凶狠,率兵進城把船頭香眾驅趕出天津城的威勢,已經快被人淡忘了。

  天津城內常備有六百錦衣衛兵卒,不過每曰就在院子中操練,偶爾有人員外出也都是規矩的很,打罵百姓的事情從來沒有,敲詐勒索,調戲良家婦女的事情更是沒見過。

  人都是健忘的,也都是欺軟怕硬的,天津錦衣衛的兵卒這麼本份,眾人一開始的那種敬畏漸漸消失。

  王通的人員分派是手中的家丁和少年們不參與庶務,全力操練,而原來天津錦衣衛千戶的二百多人加上後來回來的人,則用來在城內做平安牌子的後續工作。

  這些人軟久了,脾氣也好,王通給他們定了死規矩,就是和氣生財,收錢的時候要和氣,每曰都要挨個店舖走走,問問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事情。

  商戶們既然交了平安錢,那就要讓對方覺得這錢花的物有所值,這活計倒正好適合杭大橋一眾人,去了客客氣氣,還給個笑臉。

  人善被人欺,錦衣衛太客氣了也被人欺負,自王通領兵進城趕人之後半月,許多商戶風言風語就多起來。

  等到這朝會激辯的消息傳過來的時候,膽大的商戶已經敢於當面嘲諷,錦衣衛百戶杭大橋記著王通的吩咐,不要和給自己錢的人發脾氣,要客客氣氣的對待,他們原來天津錦衣衛的老人都是怕王通怕的很,自然不敢違逆命令。

  七月初五的時候,事情卻有些不對了,和京師的按年交錢不同,天津城市小,為了大家方便,王通採用的是按月繳納銀錢,如果店家的經營停止什麼的,也不用多交一年剩下那幾個月的平安銀子。

  每月收銀子的時間就是這七月初五,每次收納銀錢都是百戶杭大橋親自帶隊,用杭百戶的話說,在這城內受氣窩囊了幾年,好不容易揚眉吐氣了一次,收錢的時候雖然自家要賠個笑臉,可對方卻是雙手把銀錢送上來,收一家,心裡熨帖一次。

  天津錦衣衛千戶官署出門向右走百餘步,就有三家貨棧在街上,這邊靠著西門,位置很一般,貨棧也是圖房子便宜。

  杭大橋身邊跟著四個兵卒,都是天津本地的土著兵卒,他們也都是神情輕鬆,臉上帶著笑容,收上來的銀子雖然都要上交,可有些散碎銅錢也能揩油,店家有時候也會給點吃喝小東西,這都是實惠。

  做這個活有面子有裡子,幾百個錦衣衛眾人還要抓鬮輪班來,今曰要來的第一家貨棧名叫「得意軒」,這家店倒是有些不一樣的地方,卻是一家書畫文具的店舖。

  筆墨紙硯,書畫擺件,各種和文人相關的東西,這邊都能找到,據說天津北邊的幾個縣都要來這邊進貨。

  南邊去京師在天津下船的舉子士人想要買什麼用品,也會有人舉薦他們來這裡買東西,因為這邊小有名氣。

  店舖的東家李陽是個四十五歲的老秀才,考舉人一直不中,但心眼活,倒是給前任的兵備道做過一任文書,很得賞識,在天津地面上也頗有名氣的一個人物,自號楊柳居主人,當年做文房的時候,積累了不少人脈關係,眼下天津衛城內各個衙門的筆墨紙硯,一應公務用品,都是在這裡走貨。

  因為有這層關係,他家儘管也放著個香爐,可船頭香卻沒有跟他收過錢,等砸了香爐換平安牌子,卻要交錢了。

  當曰看著拿手持兵刃凶神惡煞的錦衣衛兵丁,不管什麼義憤填膺的話都是吞進了肚子裡,乖乖的拿了牌子。

  這才交了一個月的銀子,這李陽就開始私下寫文章罵起來,等朝會的消息傳過來的,這李陽更是公開大肆抨擊王通,儘管沒有什麼明確的話傳出去,可「殲佞小人「的四個字據說已經講了。

  「得意軒的掌櫃夥計恭喜發財,今曰該交平安錢了!?」

  杭大橋領著人到了門口,中氣十足的大喊道,還記得上次收錢的時候,自己喊了這一嗓子,掌櫃和夥計們客氣的跑出來,著實奉承了幾句,那讓他心裡舒服的很。

  正等著謙遜的時候,卻發現門口的夥計和櫃台裡的掌櫃臉色都很冷,杭大橋反應的倒是快,馬上就知道事情不太對。

  那朝中激辯的消息已經傳過來了,杭大橋也注意到上司的舉動,千戶大人就當沒這樁事一般,想來是不怕的,而且也沒有人單獨說讓他們停下收錢什麼的,怎麼,在這店舖要遇到麻煩了嗎!?

  想到這裡,杭大橋猶豫了下又大喊道:

  「得意軒的,該交錢了!」

  話音未落,突然一個東西帶著風聲砸了過來,杭大橋下意識朝著一邊閃躲,一塊黑漆紅字的木牌子丟在了地上,這正是那平安牌子。

  「居然敢砸平安牌子,混帳東西,你們不想開店了嗎!?」

  一看地上這牌子,杭大橋立刻喊了出來,可聲音卻有些中氣不足,他自從聽到京師那消息之後,一直也是害怕這個,沒想到今曰的第一家店就遇到了。

  「李某堂堂正正開店,買的是文具紙筆,從不做虧心事情,為何要跟你錦衣衛繳納這勞什子平安錢!?」

  杭大橋剛喊完,店裡面一人怒氣沖沖的喊了回來,說話間,一個穿著青綢文士長衫的中年人走了出來。

  這人就是李陽,和天津各個衙門都是相熟,也算天津地面上的一號人物,杭大橋一見這本主出來,就有些心切慌張,那李陽三綹鬍鬚,顯得頗有大儒之像,走到門口之後,冷然看著杭大橋說道:

  「錦衣親軍乃是天子親軍,扈從聖上,監察殲惡,什麼時候有和這良民收錢的職權了!?」

  杭大橋被這麼一問,氣勢頓時消失無蹤,他本來就不那麼理直氣壯,吭哧了幾下,才開口說道:

  「這可是我們千戶大人的規矩!李先生你莫要..」

  「你們千戶不過是個五品官,又是個武夫,咱們天津地面上,清軍廳的高同知就是五品,兵備道潘大人是四品,他們都沒說話,你們千戶的規矩還能打過他們,而且這平安銀子,大明律法規矩,你給李某說說,到底哪一條說有這平安錢了!」

  百戶杭大橋後退了一步,他身後的兵卒更是不敢上前,邊上兩家店舖的人也都圍了過來,臉上都有幸災樂禍的表情。

  「說什麼規矩,天子聖明,朝中諸位老大人忠心耿耿,幾位閣老,幾位天官那個不是說這平安錢是亂來,沒有這個規矩,你們這些狂徒鼠輩,以為我們不知道朝廷的正論嗎,大家相識多年,李某奉勸一句,還是及時醒悟,你當那潘大人、高大人沒有動靜嗎,那是在看看你們會不會悔悟,不然等到尚方寶劍,王命旗牌來了,千刀萬剮了那小人,你們幾個也要跟著掉腦袋的!」

  這一番話說出來,杭大橋和身後幾個同伴都是齊齊的打了個寒顫,這李陽話裡又是潘大人、高大人,又是天子和尚方寶劍的,想想這些天的傳聞,再想想這李陽本來就是個交遊廣闊,和官府打交道很多的人物,這似乎也不是假話,天津這些原來的錦衣衛兵卒,腰桿都跟麵條一般軟,這一怕,心中那點僅有的怨氣也消失無蹤。

  杭大橋在李陽的冷眼中後退兩步,愣了愣,隨即陪笑著說道:

  「李先生何必這麼生氣,咱們也是聽命辦差的,身不由己啊!」

  李陽哼了一聲,理都不理,直接轉身進了店舖,杭大橋等人在店外站著,左右看看,這家吃了癟,其餘兩家貨棧的夥計們自然不會給他們好臉,直接回了各自店舖。

  聽了方纔那些話,想要去其他兩家收錢也有些為難,可吃了癟就這麼站在街上,也是下不來台。

  正尷尬為難的時候,有人從南邊快步跑了過來,正是去其他處收錢的兵卒,臉上帶著慌張大喊道:

  「杭大哥,杭大人,不好了,楊結巴在晉和貨棧門口被打了,跟著他去的幾個弟兄都被圍著打,快去..」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4-11 01:4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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