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當國 作者︰特別白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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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9710750 2010-7-4 01:13:04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27 2678984
nerv332004 發表於 2011-8-23 16:14
第九百零二章 你辦事朕放心

  萬曆皇帝在奉天門前的高台上嬉笑怒罵,已經是忘形失態,可下面的官員都不敢亂動,依舊在哪裡老老實實的跪著。

  突如其來的立儲之爭,讓萬曆皇帝被壓抑的太久,今日間突然翻轉,結果那些喊叫的震天響的所謂士大夫都成了軟骨頭,群臣跪拜,無一人敢出聲反對,要不然就是唯唯諾諾,好不容易有個吳作來,骨子裡卻也是個鼠輩。

  想想自己就是被這些人壓制了這麼久,萬曆皇帝只覺得自己可悲可笑,又覺得王通實在是忠心可貴。

  他在高台上正對著王通感慨,台下申時行卻揚聲說道:

  「陛下,群臣在此跪拜,耽誤的時間久了,年紀大的人承受不起,而且大朝會的時間太久,外人也會有諸多猜測,還請陛下早作決斷。」

  內閣諸人在這次風波之中倒是中立,甚至傾向於萬曆皇帝,申時行這句話萬曆皇帝倒也聽進去了,但他愣了愣,第一時間看向王通。

  王通不露痕跡的後退一步,躬身說道:

  「禮部擬旨也要回衙門才能做,請陛下下令散朝吧!」

  「請陛下放心,一切掌握之中。」

  王通又是躬身回答道,邊上的張誠也是起身說道:

  「奴婢這就安排人盯著禮部那邊去做,萬歲爺放心,他們沒那個膽子拖延。」

  萬曆皇帝看了張誠和王通一眼,卻繼續問道:

  「京營、禁軍都不在朕的掌控之中,放他們出去……」

  王通臉上全是自信,朗聲笑著說道:

  「請陛下放心,這些兵馬動不得,一切都在陛下掌握之中。」

  萬曆皇帝點點頭,長吐了口氣,回頭走向御座,走了一步,身子卻軟了下,差點摔倒在地上,王通上前一步將萬曆皇帝攙扶住,萬曆皇帝搖頭自嘲笑道:

  「不知道為何,一點力氣也無,腦子和身子倒是鬆了,緊繃繃的已經是兩個多月。」

  說完這個,萬曆皇帝伸手拍了拍王通的手臂,開口說道:

  「你做事,朕放心。」

  等萬曆皇帝坐在御座上,看著下面跪拜的朝臣們,心中快意無比,儘管他先在的嗓子因為剛才的嘶吼已經變得有些生疼,現在朝臣們的跪拜不是什麼硬頂,不是什麼風骨,而是實實在在的臣服。

  萬曆皇帝想要開口說話,遲疑了下,卻招手叫張誠靠過來,耳語了幾句,張誠點點頭,走在高台之前,高聲說道:

  「今日殿前失儀之輩,有司將糾察其罪,今日萬歲爺所頒旨意,有司不得怠慢,散朝!!!」

  聽到這聲「散朝」之後,下面的人紛紛抬頭,都是有些愕然,剛才萬曆皇帝如此癲狂失態,這幾個月朝野爭論沸沸揚揚,現在大兵又圍在周圍,剛才已經有個人被拽出去砍頭,都以為接下來會是大清洗和屠殺,卻沒想到居然就這麼散朝了。

  殿前失儀,最多也就是罷官撤職,這個比起殺頭滅族的處置來,實在是輕微的很,眾人愕然,不過這個時候誰還顧得上這個,都是鬆了口氣,按照禮節行禮之後匆匆退出。

  王通瞥了一眼在那裡正坐的萬曆皇帝,如果是一年前或者兩年前的萬曆皇帝,搞不好就要下令殺個乾淨,但現在的皇帝卻知道不能圖一時的痛快而導致天下大亂。

  「王通,方才那起身發瘋的官員你準備安什麼罪名?」

  萬曆皇帝淡淡開口問道,王通轉身回答說道:

  「正在外面綁著,等待陛下的安排。」

  「方才不是殺了嗎?」

  萬曆皇帝一愣,王通躬身笑著說道:

  「沒有陛下的安排,臣怎麼敢妄自處置,方才不過是捆出去,嚇嚇這些官罷了。」

  萬曆皇帝愣了愣,隨即哈哈大笑,指著王通連連搖頭,王通對下面的兵卒招呼了一聲,立刻有人跑出去把那吳作來拽了進來,那吳作來罪被塞了東西,在那裡全無精神。

  「那你方才砍的是什麼?」

  「弄了頭羊。」

  幾句對答,萬曆皇帝又是笑,群臣離開,內閣三人卻都是留下,看著上面頓了頓,申時行卻上前說道:

  「陛下,立儲之議,宮外未參加的鳳毛麟角,陛下若嚴加處置,定將激起大亂,還陛下慎重為先。」

  「申閣老說的是,請陛下明察!」

  王錫爵和許國齊齊躬身說道,萬曆皇帝盯著申時行,沉默了一會才沒好氣的說道:

  「他們逼著朕立儲的時候,怎麼不見你們來為朕說句話。」

  這個反問自然沒有什麼回答,倒是王錫爵頓了頓又是開口說道:

  「陛下,眼下不是閒暇之時,北校場的禁軍,城外的京營,這都是動亂之源,這個宮內……」

  說到這裡,王錫爵卻沒有說完,只是磕頭在地,萬曆皇帝笑了笑,回頭看了眼依舊是跪在那裡的張宏,輕鬆的說道:

  「沒有朕下的旨意,沒有秉筆的命令,京營調不動,禁軍這邊,朕已經有旨意,調不動他們,但可以讓他們不動,至於這宮內王錫爵你是功臣啊!」

  萬曆皇帝話中有停頓,最後卻是感慨了一句,他沉吟了又是開口說道:

  「你們三個先去辦差吧,盯著禮部下旨,和外面這些人說,朕知道他們是一時間昏了頭,好好辦差就是,不要玩什麼花樣,去吧!」

  申時行三人一起躬身,然後恭敬的退下,奉天門高台下的廣場上空曠無比,萬曆皇帝看著這廣場出了一陣子神,王通一干人站在左右也不出聲,過了許久,萬曆皇帝才開口說道:

  「張伴伴,安排肩輿來,把朕的全副儀仗都弄齊全了,快些!」

  張誠躬身領命,轉身匆忙去了,萬曆皇帝轉頭看看站在那裡的王通,開口笑著說道:

  「兩年前你和虎頭他們在箱子裡面進宮,這次又是假扮宦官進宮,你說好笑不好笑,這皇宮大內是朕的居所,可每次亂子都在朕的身邊。」

  自嘲了幾句,萬曆皇帝又是感慨說道:

  「每次都有你在朕的身邊幫忙,要不然,朕還真不像是個皇帝。」

  王通神色沒什麼變化,在那裡躬身說道:

  「這都是臣的本份。」

  天子出行,肩輿車駕以及儀仗都是隨時準備,萬曆皇帝發話,這邊很快就是準備完畢,看著一干宦官進入院中,張誠過去稟報說準備好了,萬曆皇帝卻沒有行動,只是在那裡輕拍著扶手猶豫。

  萬曆皇帝在那裡遲疑了一會,才從座位上站起來,開口說道: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折騰的太久,也該做個了結。」

  萬曆皇帝走下台階,肩輿放低,萬曆皇帝直接坐了上去,在肩輿上又是遲疑沉思了會,才揚聲開口說道:

  「去慈寧宮,王通領人護衛!」

  王通答應了連忙跟上,張誠也是跟隨,跪在那裡沒有出聲的張鯨這時候反應了過來,支撐著站起,可跪得久了,他年紀也大,又是摔在了地上,張鯨掙紮著又是起來,小跑著追上肩輿,不管不顧的攔在萬曆車駕隊伍的面前跪下,在那裡懇切的說道:

  「萬歲爺,萬歲爺,慈聖太后娘娘是萬歲爺的親生母親,萬歲爺要做什麼,天下人怎麼看,列祖列宗怎麼看,萬歲爺必將身陷罵名啊!!「

  萬曆皇帝在肩輿上微微直起身,冷冷的看了跪在隊伍前面的張鯨一眼,又是靠下去,冷聲說道:

  「打發了,不要停!」

  兩名小宦官連忙上前去拽張鯨,張鯨在內廷地位極高,誰也不敢撕扯,但張鯨此刻卻好像是瘋了一樣,將兩名小宦官推開,在那裡嘶聲說道:

  「萬歲爺,若沒有太后娘娘,萬歲爺如何能有今日,那是萬歲爺的娘親啊!!」

  兩名侍衛準備上前動手,卻被萬曆皇帝喝止,萬曆皇帝從肩輿上直起身,盯著張鯨冷聲說道:

  「若沒有母后,朕就不會在兩年前窩在貴妃住所被一干妖人圍攻,若沒有母后,朕這次也不必調王通回來,把君臣之間的臉徹底撕破,朕知道,沒有母后就沒有朕的今日,甚至沒有如今大明的興旺天下,正是因為母后是朕的親生母親,所以朕要做些事情,免得今後連親生母子都做不成,退下吧!」

  萬曆皇帝說的並不嚴厲,不過張鯨聽到之後卻呆在了那裡,身形佝僂,好像是瞬時老了許多歲,不用人上前,他自己踉蹌著閃到了一邊。

  宮中的宦官和宮女都有些慌張,但看到萬曆皇帝的隊伍還是到路兩邊跪下,他們也看到了跟在隊伍後的甲士,各個神色驚愕。

  奉天殿這邊到慈寧宮不需要多少時間,萬曆皇帝一干人到慈寧宮的時候,卻看到慈寧宮外有兩圈人,內圈是禁衛,外圈也是禁衛,都是面對面相對,寸步不讓,在慈寧宮的正門處不時的能看到宮女和宦官探頭出來,然後又縮回去。

  看到萬曆皇帝過來,緊張氣氛才稍微緩解,萬曆皇帝沒有理會那邊的對峙,只是開口說道:

  「武清侯那邊一直接母后出去住,朕也能體諒舅舅的一片心意,請母后去武清侯府居住一段日子吧,一切按照宮內的規制辦理!!」

  ——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4 16:23 編輯

nerv332004 發表於 2011-8-24 15:59
第九百零三章 無情無憂

  萬曆皇帝在肩輿上說出這番話來,四下安靜一片,王通只是伸手招了招,本來和慈寧宮禁衛對峙的那一干人就列隊退了下來,率領禁衛的軍將赫然就是陳思寶。

  陳思寶臉上也有愕然的神色,估計是被萬曆皇帝的那番話嚇住了,他帶隊回來,到萬曆皇帝那邊磕了頭,就自動站到了王通的身後。

  「你們攔在萬歲爺前面,是想造反嗎?」

  張誠走到隊伍的前面,高聲喝道,護衛在慈寧宮外的一干禁衛聽到這話都是變色,為首的幾名軍將彼此對視了幾眼之後,都是躬身下來,恭謹的說道:

  「方才未得軍令,現在張公公說了,小的們這就散開,還望恕罪!」

  剛才攔在那裡不退的慈寧宮禁衛都是散開,看這個反應,分明是方才嚇住了,誰也沒有想到萬曆皇帝會有這樣的旨意。

  慈寧宮正門內紛亂一片,大門半敞著,能看到裡面的亂糟糟景象,宦官和宮女都在亂跑,萬曆皇帝眉頭皺了皺,沉聲說道:

  「張誠,去管教管教,這些奴婢太沒有規矩了!」

  張誠領命,領著幾個隨從,進到裡面大聲呵斥了幾句,倒是安靜了不少,張誠還沒出來,卻看到一名身穿紅袍的太監從裡面跑出。

  如今在慈寧宮的太監,也就是慈寧宮管事,曾經去萬曆皇帝那邊傳話的李公公了,這李公公腳步匆匆的跑出來,幾名禁衛想要上前攔阻,那李公公卻在攔阻之前就跪下了,在地上碰碰磕頭,用力很大,不多時就已經額頭上見血,這李公公滿臉都是淚痕,在那裡開口說道:

  「萬歲爺,讓太后娘娘移宮出宮,這萬萬使不得啊,太后娘娘畢竟是萬歲爺的親生母親,含辛茹苦照料萬歲爺到今日,如果萬歲爺將太后娘娘趕出皇城,這等事,自太祖爺立國到現在還從未有過,外面的人如何說萬歲爺,萬歲爺三思,三思啊!」

  邊說邊用力的磕頭,額頭上的血跡流滿了臉龐,讓人看著十分的不忍,萬曆皇帝在肩輿上神色不動,但護衛在邊上的王通卻聽到萬曆皇帝用很木然的語調低聲說著:

  「親娘,娘親,母后,當娘的為何要和兒子爭權,為何要架空兒子……」

  王通搖搖頭,開口喝道:

  「把這位公公拉下去,陛下請太后娘娘移駕武清侯府,也是為了太后娘娘和武清侯著想,不在這裡謝恩,卻胡言亂語,還不拉下去!!」

  禁衛們連忙答應了一聲,去將這李公公拉到一邊去,這李公公也是五十多歲年紀,雖然在那裡拚命掙扎,嘶聲吶喊,可還是被人拖到了一邊。

  *************

  慈寧宮中的正殿處,李太后穿著朝服,在她邊上卻擠著一個孩童,兩三歲的模樣,胖乎乎的,正在跟一塊點心使勁,頗為可愛,李太后含笑看著這個孩子,不時拿著手帕擦掉這孩子臉上的點心殘渣。

  這是宮殿中僅有的一點溫馨了,慈寧宮這邊的女官和管事宦官分列兩旁,各個面如死灰的站在那邊,外面的嘈雜也漸漸安靜了下去,殿內殿外一片死寂,過了一會,卻聽到外面有小宦官顫抖著聲音說道:

  「太后娘娘,張公公那邊催太后娘娘起駕了。」

  「千刀殺的混帳,眼睛瞎了不成,快滾出去!」

  那小宦官話剛說完,就被一名女官罵了出去,站在左首邊第一位的女官錦繡在那裡咬了咬嘴唇,出列跪在地上,磕了幾個頭,澀聲說道:

  「千錯萬錯都是婢子的錯,婢子這就出去跟萬歲爺請罪,,舍上這條姓命也要讓萬歲爺收回旨意。」

  錦繡的臉上全是決然的神色,說完磕了幾個頭,起身就向外走去,剛走出兩步,卻被慈聖太后李氏喝住:

  「關你何事,是哀家讓你去接的常洛,是哀家讓人去要的官職,回去站著!!」

  錦繡渾身一顫,轉身又是跪下磕頭,磕了沒兩下,整個人癱軟在地上,失聲痛哭起來。

  坐在李太后身旁的朱常洛聽到下面有人痛哭,被嚇的點心掉在了地上,下意識的朝著李太后靠了靠,慈聖太后李氏愛憐的伸手摸摸朱常洛的腦頂,輕聲說道:

  「常洛,你要回你娘親那邊住了,祖母要出門了。」

  一聽說這個,朱常洛在那裡高興的拍手,喜笑顏開的說道:

  「太好了,常洛想娘了。」

  說完這個,才想起什麼來,拽著李太后的袖子說道:

  「祖母,你要去那裡啊!什麼時候回來?」

  李太后輕輕撫摸著朱常洛的腦門,沉默了許久,突然間輕聲開口說道:

  「你爹小的時候也是這個模樣,因為跛腳,所以只能在屋子裡外,在地毯上走幾步就摔一個跟頭,哀家每次看到都想笑,可又心疼,當時先帝爺……」

  聲音越說越小,漸漸的沉默下來,屋中已經有女官在那裡輕聲啜泣,李太后卻在這個時候抬起頭,平靜的說道:

  「準備鑾駕,哀家這就出宮,沒有哀家就沒有武清侯家的富貴,去他們家住著,也比憋在此處悶氣好。」

  有人想要相勸,但卻看到慈聖太后的眼神堅決,也就打消了相勸的念頭,各自忍著灰心喪氣去忙碌了。

  **************

  「萬歲爺,慈寧宮中在準備鑾駕車隊了……」

  「萬歲爺,太后娘娘將朱常洛殿下送還恭妃娘娘那邊了……」

  消息不斷的稟報過來,肩輿已經放在地上,萬曆皇帝坐在那裡神色漠然,連頭也不點。

  又過了一會,卻有宦官過來磕頭稟報說道:

  「萬歲爺,太后娘娘那邊要車駕先行,用品隨從還要請萬歲爺這邊安排過去。」

  這些都是細枝末節,張誠在邊上點點頭揮手打發人離去,宮內如果快速做什麼事情,效率還是頗高。

  萬曆皇帝並沒有等多久,就看到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從慈寧宮中出來,四周有宦官和女官跟隨,這個馬車萬曆皇帝認得,還是天津衛出了四馬大車之後,特意打造了幾輛豪華的款式,進貢給宮中。

  當時,萬曆皇帝還選出了最好一輛讓御用監的匠人裝飾後送給慈寧宮,這就是眼前這一輛。

  天氣正是熱的時候,馬車車廂的遮擋是珠簾,馬車行進,張誠、王通一干人都是躬身失禮,萬曆皇帝還是端坐在座位上不動。

  慈聖太后李氏隔著簾子注視著萬曆皇帝,萬曆皇帝也側頭看過去,母子二人就這麼僵硬的互相看著,一直到看不到對方。

  萬曆皇帝一直沒有說話,直到車輪碾壓石板的吱嘎聲音聽不到了,萬曆皇帝拍了拍肩輿的扶手,抬肩輿的宦官立刻把肩輿抬了起來,萬曆皇帝在那裡沉聲說道:

  「武清侯那邊要盯緊,護衛要嚴,不要讓奸邪之徒鑽了空子!」

  「請陛下放心,錦衣衛自今早開始就已經在武清侯府為宿衛,太后娘娘和武清侯安全無憂。」

  萬曆皇帝長吐了一口氣,緩聲說道:

  「朕好累,先回乾清宮……」

  話說了一半卻是收住,萬曆皇帝從肩輿上探出身來,開口說道:

  「去御書房,張伴伴你準備好印鑑文書,今日間禁軍除了鄧普的龍驤左衛之外,其餘各營的監軍和營官以及該換的人都要換掉,不能留著一支對朕有異心的兵馬在身邊,晚上睡覺都睡不安寧。」

  「萬歲爺,這個不必急,張鯨不遲於今晚就會上告老的摺子,太后娘娘也是出宮,禁軍那邊也沒了亂動的理由,如果萬歲爺一併撤換了,反倒會激起麻煩,放著他們在那裡,留著能用的用,不能用的慢慢裁撤就是。」

  萬曆皇帝沉思了一會,在那裡點點頭,張誠躬身,肩輿運動上下搖晃,萬曆皇帝在那裡沉默不發一言,突然又是開口說道:

  「王通,說說宮外的安排,今日這事,給他們的教訓還是小了,就怕他們出去亂動。」

  「請萬歲爺放心,京營那邊張公公已經派人傳旨,說未有宮中旨意妄動者即為謀反,力斬不赦,虎威武館出身的十幾名千總已經是抓住了兵馬,誰也動不了,五城兵馬司的也在錦衣衛治安司和軍法司的控制之中,若有萬一,城門隨時可以關閉,武清侯府已經安排了三百名巡捕司兵卒和一百名順天府衙役保護,內外絕無交通消息的可能,各處要道和武庫等地,都有錦衣衛各司兵丁看守,萬無一失……」

  王通正在邊走邊說,張誠回頭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王通一愣,卻聽到身側有輕微的呼嚕聲,再一看,萬曆皇帝已經是靠在肩輿上睡著了。

  「萬歲爺這幾日夜裡都沒怎麼睡,回乾清宮,動作輕些!」

  張誠低聲說道,宦官們調轉了方向,張誠和王通都是無話,朝著乾清宮的方向走去,士兵們都被留在了各個路口地方上警備值守,等到了乾清宮正門這邊,這裡的禁衛也是如臨大敵,領著這些禁衛的卻是趙金亮。

  乾清宮重地,外臣進去多有不便,王通停在門外,還沒想到下一步去那裡,就聽到趙金亮出來傳話:

  「王大人,貴妃娘娘有請。」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4 16:13 編輯

nerv332004 發表於 2011-8-24 16:00
第九百零四章 聰明 定盟

  「貴妃娘娘要見我?」

  王通詫異的問了句,趙金亮自然是肯定的點頭,內宮的嬪妃想要見外臣,一般都是成為太后這個身份之後,比如說慈聖太后李氏,鄭貴妃目前還沒這個資格,當然,在三年前在宮中和妖人作戰的時候,王通也曾和鄭貴妃照過面。

  眼下的情形倒是和當時沒什麼區別,王通稍一遲疑就整理了下自己的甲冑跟著趙金亮走了進去。

  在慈寧宮的時候,那邊的宦官和宮女都對王通怒目而視,恨不得將他扒皮吃肉,在乾清宮,宦官和宮女們都是表達了最大的敬意,而且是發自內心的。

  對於宮人們來說,他們主人的權勢與否,就代表著他們自己的榮華富貴,如果主家失勢,他們也要一文不值。

  王通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就是他們的大恩人。

  內外之別嚴禁,王通走在迴廊上,宮女們都是早早躲開,也是躲在兩側偷偷觀看,不時的發出輕笑。

  王通自然不會左顧右盼,他口鼻觀心,沉靜的走在迴廊上,倒是乾清宮內的年長宦官並不是那麼嚴厲的過去呵斥驅趕。

  走不多久就到了正殿那邊,王通被領進院子之後,在院子中等候,趙金亮則是跑進去通報,這個院子應該就是天家起居的私宅了,倒也看不出什麼奢華來,雅緻上倒是有幾分特色,王通掃視一圈之後就垂頭肅立。

  過了會,聽到前面有響動,微微抬頭看,兩名宮女將門前的珠簾放了下來,不多時,有人通報導:

  「貴妃娘娘到。」

  聲音不大,王通連忙躬身拜下,剛要磕頭行禮,卻聽到垂簾後有一女聲說道:

  「我們母子受王大人大恩,怎麼能當得起王大人的跪拜,快請起來。」

  王通動作停了下,還是中規中矩的行禮然後再起身,珠簾裡沉默了一會,那鄭貴妃才又開口說道:

  「常洵這個孩子還小,今後仰仗王大人的地方還很多,風裡雨裡,還請王大人要多多幫扶才是,請王大人費心了。」

  話說到這裡,聽到珠簾後環珮響動,王通抬頭看,卻看到簾子後面的人影居然是行了一禮,王通連忙躬身回禮,口中說道:

  「如何當得起娘娘一禮,折殺王通了,如今殿下乃是儲君,王某身為臣子,效忠盡力乃是本份,請娘娘放心就是。」

  「日久天長,王大人的榮華富貴才剛剛開始,也請王大人放心。」

  鄭貴妃在裡面說了句,然後就沒了響動,不多時,有宮女過來將簾子捲起,鄭貴妃已經離開了,王通臉色沒什麼變化,在這裡,來去由不得他,趙金亮領他來,去也要趙金亮領他出去。

  簾子捲起一會,趙金亮卻小跑著過來,笑著說道:

  「王大哥,萬歲爺困極了要先睡會,他讓你去御書房那邊等候,張公公那邊請你去喝茶!」

  王通笑著應了,跟著趙金亮走出了院子,離開乾清宮,出了這個範圍,王通卻讓趙金亮知會禁衛這邊,讓他們來換防自己帶進來的兵馬。

  現在對方能夠發號施令的人都被圈起來或者是去職,而目前這樣的局勢,如果沒有按照程序的命令,任何兵馬都不會調動,王通也是放心,這時候如果還讓自己帶進來的軍兵呆在皇城之中,那可就會給別人口實把柄了。

  去了御書房那邊,趙金亮卻沒領著他進去,而是領著王通去了邊上的一個小院落,邊走邊解釋說道:

  「張公公那邊要陪著萬歲爺,司禮監那邊的差事也不能耽誤,所以專門讓人在邊上建了個小院落,在那裡辦公和休息。」

  這院落外面也有護衛,不過是趙金亮領來的人自然沒什麼阻攔,王通進了屋子,張誠笑著擺擺手,示意王通坐下,然後對趙金亮說道:

  「小亮,你去院門口那邊站著吧,院子周圍無關的人都讓他們散了,我和王大人有些話要說。」

  趙金亮在那裡乖巧的躬身,然後跑出去帶上了門,不多時聽到遠遠的趙金亮吆喝了一聲,張誠才笑著拿起茶壺給王通斟茶,王通連忙站起客氣。

  「鄒義還在北校場那邊盯著,還是你這個主意對,萬歲爺下旨讓他們動,他們或許會不遵旨陽奉陰違,但讓他們不動,他們卻找不出什麼理由,剛才來的消息,各營都有些焦躁,卻沒有一個敢妄動的。」

  張誠笑著說了幾句,王通也是笑著點頭,張誠隨意的說道:

  「禁軍那邊距離太近,也不敢大意了,鄒義正在那裡盯著他們,到了現在,也鬧不出什麼亂子了。」

  張誠神色很放鬆,端起茶碗來悠然喝了口,調侃的說道:

  「咱們大明朝,自正統年到現在,只要皇子不是一個,那就要為這立儲起風波,那怕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也有人想要火中取栗,看看能不能搏一搏,不過鬧的這樣厲害,倒真是少見。」

  說到這裡,張誠臉上全是鄙夷和不屑,繼續說道:

  「這等人滿眼只看到當年張太岳的地位權勢,卻沒看到張太岳的本事,做下這等噁心人的勾當來,真是糊塗,腦子都壞掉了。」

  「不過是群丑喧囂,張公公何必為他們這等人生氣。」

  「今日看這些官兒,一個個在奏摺上寫的大義凜然,可真看到了刀兵,卻是醜態百出,他們能成什麼事,真正麻煩的是搬出去的那位,這人啊,手中一有了權,就再也舍不得放下,總想著拿回來,為了這權,親生母子顧不得了,弄了這番下場,真是……」

  人在緊張狀態一放鬆下來,就不是那麼嚴謹,有些話也是隨意的說出來,張誠在那裡抿著茶水,笑嘻嘻的。

  「覺得萬歲爺管的太多了,覺得咱家礙事了,覺得內閣那幾個礙事了,都要借這個機會掀起風浪來……咱家前幾天還想,從內書堂到裕王府再到司禮監,咱家一個殘疾的人,什麼都經歷過,還做了這麼久司禮監的掌印,還圖什麼,他們要爭就給他們,可看到你回來,咱家心裡這才是鬆了一口氣啊,,這才知道這權位咱家也放不開。」

  張誠感慨自嘲,王通也不好接話,張誠在那裡邊搖頭邊說道:

  「張鯨在裕王府的時候就和我比,馮保他比不了,就盯著我,咱家做司禮監秉筆的時候他是御馬監的掌印,地位比咱家高,本以為馮保一走,憑著太后對他的信任,這司禮監掌印的位置應該由他來做,心裡不忿氣,可這又怎麼樣,這次之後,估計也要去中都掃皇陵了。」

  張鯨是慈聖太后李氏的親信,萬曆皇帝無法調動禁軍鎮壓文臣和武清侯一系,就是因為張鯨在御馬監經營太久,別人很難伸進手去,這次翻盤,張鯨自然也要失勢,他和張誠也是幾十年的交情,此時難免唏噓。

  張誠把茶杯放在桌上,輕拍了下,沉聲說道:

  「張鯨自己做自己擔,他自己不後悔,別人也不用可惜,可這張宏真是能辦差能做事,可惜讀書讀壞了腦子啊!」

  王通一直是笑著傾聽,這些話可以看作是個老人的牢搔,聽聽可以,卻沒有插嘴的資格。

  張誠說完之後,看了看王通,卻放低了聲音說道:

  「你不在京師,錦衣衛亂成一團,京師什麼都沒人管,沒人盯,京師和外面的風浪也就越來越大,到最後逼得萬歲爺不敢上朝,可你一回來,錦衣衛各司立刻就動起來了,你也就佈置了兩天吧,現在萬事平息,你可真了得啊,不愧是錦衣衛的都堂。」

  張誠臉上依舊帶著笑意,可坐在一邊的王通臉上卻沒了笑容,雙手不自覺的攥緊,盯著張誠看了幾眼,王通長吐了口氣,又是恢復了正常的狀態,可手心處卻有汗滲出,張誠臉上的笑意更盛,悠然說道:

  「你讓外面的人鬧騰起來,逼得萬歲爺無處可走,只能召你回來收拾大局,是不是這個打算?」

  「張公公說什麼?王通聽不明白!」

  王通沉聲回答,張誠端起茶水喝了口,好像是這茶水是什麼絕品的美酒,頗有滋味的感嘆了一番,在說話卻已經換了個話題。

  「當年馮雙林為什麼能權傾朝野,當年張太岳為什麼能攝政天下,就是因為他們一內一外,彼此幫扶,互通聲氣,互為奧援,但他們二人如果沒有慈聖太后的支持,他們也是無根之水,不可能將近二十年的風光。」

  眼前這個老人很瘦弱,如果自己動手,或許可以造成暴斃的假象,王通深吸了口氣,按捺下去自己這個念頭,事情還沒到這一步。

  「現在內臣咱家是到頂了,外臣中你也算是一等一的人物,鄭貴妃這次成了太子的娘親,皇后大位也是早晚的事情,你看看,這和那時候多像?」

  「公公的意思是?」

  王通現在倒是放鬆下來了,張誠在那裡悠然自得說道:

  「貴妃娘娘年紀不大,你也才二十出頭,咱家老了,還不知道能伺候萬歲爺幾年,不過鄒義才剛剛四十歲,小亮才十三歲,這富貴日子還久吶。」

  ——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4 16:09 編輯

nerv332004 發表於 2011-8-25 15:33
第九百零五章 夫妻夜話

  天快黑的時候,王通離開了皇宮,放鬆下來的萬曆皇帝睡得很沉,也沒有人想要打攪他,大家都知道,這幾個月間,萬曆皇帝心力憔悴,肯定是沒有休息好,大局已定,讓皇帝好好休息,什麼事第二天再說,也來得及。

  儘管天光仍在,可京師城中街道上卻見不到什麼行人車馬,只有全副武裝的錦衣衛兵卒和順天府的差役在街道上巡邏,今日京師戒嚴,無關人等不得外出,自然就是這樣的模樣。

  說起來,王通現在也是兩個家,大部分的家眷都在歸化城那邊安置,在這裡卻有一個宋嬋嬋,方便的很。

  王通回到京師已經有幾日,不過回家這卻是第一天,他在京師的宅邸不知道多少人盯著,必須要小心從事。

  不見宋嬋嬋也就是半年,宋嬋嬋的年紀也不大,但看著卻憔悴了不少,這些日子擔驚受怕,殫精竭慮,在京師經營操作這個局面,實在是難為了她。

  夫妻相見,主持大局,故作剛強的宋嬋嬋也是委屈,在自己男人面前,女人更願意體現自己的軟弱,這個自不必言。

  在晚飯的時候,讓左右退下,王通和宋嬋嬋說了張誠那番話,聽到這個,宋嬋嬋手中的調羹直接摔在了地上,臉色嚇得煞白,渾身都禁不住顫抖起來。

  「你不要害怕,咱們在京師這番佈置,除了那些讀書讀壞了腦子的人看不懂,稍微近些的人都能發現蛛絲馬跡。」

  王通低聲安慰道,也算是對這次計劃的一個檢討,宋嬋嬋喝退了近來收拾的丫鬟,顫抖著手喝了一口湯,才算是平靜了下,王通繼續說道:

  「不過這件事真讓楊巍他們做成,張誠張公公那司禮監掌印太監的位置也要換人,呂萬才他們那邊也是不長久,他們都是幫忙遮掩,這才能有驚無險的做到如今。」

  「老爺張誠畢竟是皇帝的伴當,他不會說出去?」

  「不會,我沒有張誠的幫忙,這位置不會牢靠,同樣的,張誠沒有我在宮外,他也做不長遠,大家彼此依靠,這個同盟在,就不會去說。」

  看到宋嬋嬋臉上還有迷惑,王通又是笑著說道:

  「張誠今日話說的明白,等到他年紀大了,這個位置希望傳給他的義子鄒義,等鄒義年紀大了,小亮也該輪到了,還說我年輕,這就是準備長久做下去,不光是他和我,連他的徒子徒孫都要這麼下去,這麼長久的事情,不光是關係到他,還有他那一黨,張誠那邊自然明白分寸。」

  說到這裡,宋嬋嬋才算是有些鎮定了,彼此依靠,彼此幫扶,內廷的權閹和外朝的權臣結為同盟,這是長保富貴的道理,這樣的秘密也是互相聯繫的紐帶,說破了也就沒有意義,而且還有一點,張誠已經老了,他考慮自己的權勢富貴,也考慮自己下面人的富貴,鄒義和趙金亮包括蔡楠和孟鐸這都是和王通關係親近之人,維持住這個關係,不光是對他自己有好處,對自己的下面人的長遠也有好處,這個也是保險的原因之一。

  王通和萬曆皇帝同年,君臣都是年輕,將來的富貴前程還有幾十年,宮中鄒義和趙金亮等人發達需要幫扶的時候,王通肯定顯赫,這也是張誠考慮的原因之一。

  不過此事說起來的確讓人後怕,宋嬋嬋在京師做的這些事情居然被張誠發現,還做了遮掩,如果稍有反覆,恐怕就是抄家滅族的罪過。

  後怕歸後怕,畢竟是成功,有驚無險的過去,年輕夫妻分離這麼久,也是小別勝新婚,這些擔憂也就放下了。

  激情過後,宋嬋嬋躺在王通的懷中,有些慵懶的問道:

  「老爺,不知道接下來是不是要興起大獄,楊巍那一黨恐怕要被請算了,妾身這邊要不要做些準備。」

  別家夫妻此時說些體己的情話,這邊卻談起了公務,王通倒是沒覺得如何異常,只是沉吟著說道:

  「搞不好就是罰俸,罷官的人都不會太多。」

  宋嬋嬋對王通的判斷還是信服的,最起碼王通佈置下的這個局,又做出的種種安排,京師的局面走向也全在他的預料之中。

  聽到王通這麼說,宋嬋嬋卻是有些擔心,擔憂的說道:

  「老爺,要是那些官兒還在,老爺這邊豈不是難做,恐怕要和老爺這邊糾纏不清了,而且這次事情之後,老爺肯定是眾矢之的啊!」

  王通輕拍了拍宋嬋嬋,看著床頂,低聲說道:

  「陛下要是把他們都趕走了,誰來替他管事辦差,誰來替他治理天下,而且沒了他們,誰來制衡我和張公公他們。」

  說到這裡,王通嘲弄的一笑,開口說道:

  「留下那些官也好,要不然陛下怎麼會重用我!」

  這話說的含糊,宋嬋嬋卻是聽明白了,一晚上的擔心,就在這一句話中散去,鳥盡弓藏,兔死狗烹,但鳥不盡,兔不死,自然就沒有那些過河拆橋的破事了。

  *************

  萬曆皇帝睡得很熟,張誠熬不住先去休息,趙金亮卻在外面守著不能離開,不過這個晚上卻主要是鄭貴妃抱著孩子相陪。

  擔驚受怕兩個多月的鄭貴妃此時是容光煥發,輕手輕腳的坐在床邊,一邊看看在搖籃裡的兒子,一邊看看輕聲打呼的萬曆皇帝。

  鄭貴妃剛剛得寵的時候,也曾想過這皇后的位置,但她聰明伶俐,很快就意識到不可能,因為王皇后是慈聖太后李氏替萬曆選定的,慈聖太后的權勢起伏不定,但在內宮之事上卻是說一不二。

  到了後來,鄭貴妃甚至要擔心自己現在的位置會不會被替代了,因為那個王恭妃為萬曆皇帝生下了第一個兒子。而這王恭妃的出身更讓她忌憚,這王恭妃可是慈聖太后身邊的宮女,有這個支持,威脅實在是太大了。

  至於說萬曆皇帝偶然間和這王氏春風一度,有了兒子之後,偶然被人傳到了李太后的耳中,然後讓萬曆皇帝承認,鄭貴妃是不信的。

  她也在內宮這麼久,那麼多女人,怎麼會就有這樣的偶然,對萬曆皇帝這或許是偶然,對李太后來說肯定不是,只能說慈寧宮那邊一直有這樣的準備,就算這次王氏沒有產子,那下次或許還有「偶然」的李氏、張氏等等等等。

  不過到了現在,一切塵埃落定,李太后出宮,外面一窩蜂贊同立長的都被打壓,自己的兒子成了太子,儘管現在自己還是貴妃,但成為皇后已經不遠了。

  皇后是後宮嬪妃的頂點,不過鄭貴妃想的不止是這些,後宮如同官場,一朝在這個位置上並不代表永遠在這個位置上,內宮也有不斷的後起競爭者,想要穩住自己的地位,想要讓自己的兒子太子之位穩固,一直到登基當皇帝,就要有同盟,有支援,別人怎麼做的,自己就怎麼做。

  例子太好去想了,慈聖太后李氏如何做的,不就是宮內有馮保,宮外有張居正嗎,也是天祐,對自己來說,這個局面下,宮內有張誠一系,宮外有王通一派,而且他們這兩個勢力也需要後宮有人幫扶。

  鄭貴妃寧可壞了宮內的規矩,寧可不顧君臣的尊卑,也要隔著簾子拜一拜王通,而且鄭貴妃也打算將乾清宮的管事,乾清宮的管事儘管不在十二監之內,但乾清宮是天子居所,重中之重,乾清宮的管事宦官地位一貫不次於十二監太監,甚至還要高過那些無權衙門的,人選鄭貴妃已經想好,趙金亮年紀雖然小,可跟張誠和王通這邊都是親近,又對萬曆皇帝忠心耿耿,這樣的人不提拔起來提拔誰。

  鄭貴妃這邊正在打算,卻不防在床上熟睡的萬曆皇帝猛地起身,夜間安靜,屋中燈火昏暗,萬曆皇帝這突然的動作,把鄭貴妃嚇得一跳,好懸尖叫出聲,即便是這樣,也把一旁搖籃中的嬰兒嚇得哇哇大哭。

  萬曆皇帝手摸向枕頭下面,呼吸粗重,等適應了黑暗,看到了鄭貴妃,才算是清醒過來,悶聲說道:

  「不必見禮,快哄哄孩子。」

  鄭貴妃連忙抱起嬰兒安撫,萬曆皇帝盯著床邊的燈火沉吟了一會,才揚聲說道:

  「外面可有人!」

  「回萬歲爺的話,奴婢在!」

  趙金亮答應了一聲跑了進來,萬曆皇帝遲疑了下,開口說道:

  「朕要現在見鄭國泰,快去安排!」

  趙金亮愣了愣,連忙又是跑了出去,夜間皇城城門關閉,不過想出去也有法子,鄭貴妃一邊哄孩子,一邊要問,但看了看萬曆皇帝陰惻惻的神色,還是沒有開口。

  *************

  「你當時給王通看了朕的詔書,王通是什麼反應!」

  鄭國泰的袍服有些不整,不過從睡夢中叫醒,匆匆忙忙趕進宮,這個樣子也不奇怪,萬曆皇帝這麼問,鄭國泰遲疑了下,開口說道:

  「他先問陛下的安危可有干礙,然後又說自己此次恐怕要告老還鄉了,然後然後就趕路來京師。」

  聽完這話,萬曆皇帝緊張的神色漸漸放鬆下來,卻又打了個哈欠,擺擺手說道:

  「你退下吧,朕倦了,還要再去睡會!」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4 16:03 編輯

nerv332004 發表於 2011-8-25 15:42
第九百零六章 萬全策

  七月十六日的京師比往日要冷清了很多,不過這僅僅侷限在官府衙門和官員勳貴居住集中的地方,南城倒是老樣子。

  真正被堵的緊是武清侯府,武清侯前後門都有錦衣衛的兵卒把守,偌大個府邸,想要買什麼,想要置辦什麼,只能是通過錦衣衛來進行,外面的人想要給裡面送什麼,也會被檢查之後才能送入。

  府內的人如果想和錦衣衛說什麼,錦衣衛兵卒要有三人同時在場,要不然過去搭話的錦衣衛就會被軍法從事。

  慈聖太后李氏說是思念武清侯,想要過來住幾天,不過京師這些人又怎麼會不明白這其中的意思,這就是李太后被趕出了紫禁城。

  開始外面還有人暗自琢磨,萬曆皇帝這個動作是昏招啊,李太后就算沒有了權勢,但名份仍在,說的明白些,如果想要廢立天子,把太后這尊神抬出來,依舊是有用的,放這麼一尊神在外面,這豈不是埋了個禍根嗎?

  不過看到這錦衣衛兵卒的嚴防死守,大家心裡都明白了,敢情是有這個對策在,眾人這時候又是暗自乍舌,這位萬歲爺不都是說至孝嗎?怎麼能下這麼狠的手,把自己親娘就這麼趕出來了。

  但武清侯李文遠卻上表謝恩,根據武清侯府內傳出來的消息,李太后到了武清侯府之後,兄妹二人相擁大哭,偌大個武清侯府自然有安頓李太后的地方,倒是晚飯的時候,李太后吃不下,李文遠親自過去勸,含淚說了幾句話。

  「今兒不叫老姐姐太后娘娘,咱兄妹倆小時候吃頓肉高興多少天,現如今錦衣玉食,天下人都奉承著,也該知足了,你兒子當了皇帝,而且開疆拓土,設卡收稅的,也干的不錯,你還瞎操什麼心,你個當娘親的何苦跟兒子爭來爭去,我這個當舅舅的夾在中間難做人,老姐姐,你被趕出來,做弟弟的我倒是鬆了一口氣,你不知道啊,你這次的折騰,弟弟一家晚上都睡不好覺,天天燒香給你求佛,現在事情了結了,你出宮來,太平富貴一輩子,總比抄家滅族的下場好吧?」

  據說說完這句話之後,李太后當即翻臉,拿著眼前的筷子就丟了過去,武清侯李文遠雖說養尊處優這麼多年,但動作敏捷,居然躲了過去。

  鬧了這麼一出之後,李太后哭了半個時辰,一個晚上沒有睡覺,今早才沉沉睡去,不過根據她身邊的宮女講,太后娘娘好像是放下了一樁心事,氣色居然變好,這也是怪事之一。

  宮中排名第二的太監張鯨在七月十五的下午就說自己身體衰弱,已經不能應付司禮監的政務,自請去南京或中都鳳陽看守皇陵,萬曆皇帝直接准了。

  排名第三位的太監張宏在七月十六的早晨要求見萬曆,要說的還是萬曆不應該立次子為儲君,當立長子,萬曆皇帝自然不會見他,張宏交出了自己的印信之後,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留給了張誠一封信。

  信上說自己不能見朝綱倫常如此被敗壞,當絕食死諫天子,看到這封信之後,張誠嘆了口氣,卻沒有安排人過去勸,只是說道:

  「可惜,可惜。」

  張鯨一走,他的提督太監之位直接就是交給張誠兼任,說起來,張誠此時已經和當年馮保很像,都是身兼司禮監掌印和提督兩個職位,不過說起來差不多,東廠掌刑千戶薛詹業本就是張誠的親信,要不然京師紛亂這幾個月,也不至於折騰出這麼多的事情,這次只不過名正言順了些。

  張宏空出來的位置由司禮監隨堂太監的首席田義替補,宮中最像是士人的太監,一個是張宏一個是田義,這次張宏表現的剛烈異常,田義卻一直是默不出聲,所以才有這個被提升的機緣。

  但這個結果,眾人感覺都很意外,原本眾人以為,張鯨和張宏空出來的位子裡,肯定有鄒義一個的,沒想到鄒義這邊還是不動。

  ***************

  大朝會上弄出那麼一番風波來,朝中官員從上到下都是戰戰兢兢,這幾個月,立長子為儲君的風波之中,沒有上疏參與的人實在是鳳毛麟角,昨日間弄的這般凶煞,參與的人都是心中顫慄,恐懼異常。

  雖然一共就兩個人被打,也就是這兩個人因為君前不敬被下獄,其他的人都安然回家,可局勢被翻轉,大家心中都是忐忑異常,等待著接下來的處置。

  偏生宮中沒有任何關於處置和清算的消息傳出來,回到家中的官員們有心派出親信家人的互通消息,可街上卻是戒嚴,有幾家上街的直接被抓了起來,其他人連這個膽子都沒有。

  回到家的時候他們才知道,百官上朝的時候,錦衣衛各個司湧入城中,控制了交通要道和各個城門。

  武清侯府這邊和兵部衙門那邊都被錦衣衛兵卒團團圍住,進出不能,實際上,城內有調兵權力和可能的人家和衙門,都被錦衣衛嚴加看守。

  傳旨的宦官在朝會之前去往禁軍的駐紮地和京營的駐紮地,旨意很明確,就是讓各支軍馬不得妄動,沒有皇帝的旨意,妄動者為謀反,任何人都可以斬殺立功。

  各處兵馬被穩住之後,去往京營的宦官還宣旨調了三千餘人協助京師防衛,這三千餘人卻是萬曆皇帝能控制的軍隊,他們的軍將卻都是虎威武館出身的少年。

  錦衣衛各營加上京營的三千兵馬,已經可以控制京師的大部分要害地方,靜街戒嚴了,而禁軍那邊,宣旨的人就是御馬監提督太監鄒義,且不說鄒義是御馬監禁軍的本管,這旨意也是無從反駁,皇帝下旨,讓禁軍各營不動,誰要還想亂動,到底是有什麼心思。

  不管是去京營還是禁軍,宦官們傳旨和往常那種只和幾名為首的武將傳旨不同,他們都是讓武將們召集兵卒之後再大聲宣讀。

  軍營中所有人都知道了旨意的內容,都知道皇帝讓他們按兵不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家樂得清閒,如果還有人想要渾水摸魚,兵丁們都不會去跟隨,鬧起來,領頭的人挨刀都有可能。

  中午時分,京師城門就是關閉了,城內一切都已經完全在控制之中。

  實際上,楊巍等大佬家大業大,家中伶俐人也是不少,這幾個月的風波他們都知道,看到突然間錦衣衛靜街戒嚴,各處封鎖,也發覺事情不對,想要盡快的把消息通知給相關的人,自家老爺在皇城中,但還有些在城內城外的親信。

  不過他們打算的雖然好,可王通這邊想的更齊備,順天府的衙役和錦衣衛的一干地頭蛇都在各處堵著,想出門無路可走,甚至有幾位大佬外宅的下人想要報信,都被人堵住抓起來,要知道這些外宅連大佬們自己的家人都未必清楚。

  在朝會上被刀兵驚嚇的一干人聽到了這些佈置,都是倒吸一口涼氣啊,萬曆皇帝和王通這不是設了個套讓大家鑽進來嗎?想想自己前幾個月興高采烈的摻乎什麼立長的事情,這是嫌自己命長啊,人家皇帝親娘都攆出來了,還在乎你們幾個臣子。

  除了楊巍那一干人,其他人想起來都是深恨,要不是你們折騰,又怎麼會把大家都扯進去,再說了,那件事就算成了,難道大家就會有什麼了不得的便宜,想想那位禮部侍郎在朝會上的大罵,大部分官員都是不約而同的開始寫奏摺,一方面痛斥楊巍等人奸邪,心懷不軌,一方面給自己撇清關係,最關鍵的是要說皇二子朱常洵英明神武,天生聰慧,理應繼承大統,雖說不滿週歲的孩子也看不出這麼多優點來。

  當初立儲這事情要顯出站隊立場來,現在這樁事也要顯出來自己的立場,大家都是不敢怠慢。

  七月十五折騰了那麼久,七月十六這一天大家心裡惴惴,但宮裡沒給出明話來,這該上朝的還是要上朝,該去衙門的還要去衙門,不然的話,沒毛病也被別人挑出毛病了,不過很快消息就傳回來了,今日萬曆皇帝不上朝,這是不是在宮裡算計如何收拾大家,眾人心裡在想,腳步卻不停,抓緊把奏摺送到通政司要緊。

  到了下午,卻又有消息傳來,虎威軍已經距離京師五里,奇怪了,大家得到的消息,不都是虎威軍仍在天津衛不動嗎,怎麼這就開來了,消息裡也有解釋,虎威軍都是乘船化裝成商旅過來,到了天津衛之後,再下船換裝。

  京津距離近不說,船隻運輸量大,軍械火器什麼的都是一併運來,通州距離京師二十里的路程,虎威軍來到之後,就等於是駐紮在京師邊上了。

  得到了這個消息之後,有些人心中的最後一絲僥倖也是煙消云散,虎威軍是京津第一強軍,草包一般的京營如何是對手,大局徹底定了。

  京師眾人都是驚嘆,真是萬全算計,就算昨日大朝會出了亂子,錦衣衛也可以關閉城門,堅守一天之後,虎威軍就能打過來,到時候誰還敢亂動。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4 15:53 編輯

nerv332004 發表於 2011-8-26 16:27
第九百零七章 清算脫身

  萬曆十三年七月十七日,萬曆皇帝下旨,都察院、大理寺和刑部三司會審,審問前都察院御史姚博。

  姚博當日上疏,算是天下間第一位倡言立皇長子為儲君的言官,敢為天下先,激起百官清流紛紛上奏諫言,讓萬曆皇帝近三個月不上朝,不敢調動兵馬,這樣一面倒的局面甚至吸引了慈聖太后一系的人馬加入。

  直到最後,萬曆皇帝秘調王通回京,用錦衣衛和順天府的人員,以及在禁軍和京營的親信,一舉掌握了局勢。

  七月十五日,讓朝中官員各回各家,除卻吳作來二人之外,未曾治罪一人,未曾下獄一人,禁軍京營也是下旨安撫,不曾做任何的變動。

  等到七月十六日虎威軍到達京師城外,任何變動都會被皇帝和王通鎮壓下去,清算開始了。

  一個放蕩無行的言官,在都察院將近十年,未曾說過什麼驚人之語,奏疏都是附和大流,為何敢在立儲這等天字第一號的大事上發言,而且還是那般的肆無忌憚,為何這麼一個沒什麼聲名威望的人上疏之後,朝中大佬到各地地方官,都是如此踴躍的景從。

  其實在大朝會那一日,眾人已經知道了誰是幕後的策動者,實際上不用朝會上那些折騰,大家也早就知道了誰是幕後的策動者。

  但知道歸知道,程序歸程序,一定要用合情合理的手段,讓天下人都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是為了長幼有別,為了這聖賢大道的堅持,還是為了爭權奪利,還是為了讓自己有更高的地位,更大的權勢。

  三司會審,司禮監派出宦官旁聽,這樣的盛大景像已經在大明好多年沒有出現了,而且還是個御史被審,這更是稀罕。

  曾幾何時,言者無罪這個規矩似乎成了大明的成例,如果說錯了話上錯了奏摺就被治罪,那後來者肯定會畏縮不前,會堵塞言路,讓政治昏庸,這個冠冕堂皇的道理已經成了真理,多少言官清流為了揚名天下,故作驚人之語,肆意的污衊攻訐朝臣,甚至是針對天子,對他們最重的懲罰也不過是廷杖和流放。

  廷杖和流放儘管嚴酷,但畢竟不傷及姓命,甚至被當做是文人的勛章,某人不過是第三流的人物,一旦挨了廷杖,馬上成了天下第一等的名人,若回到鄉里,那就是當地清望,若還在官場,那就等著步步高陞,流放也是如此,只要有回來的機會,那就是聲望倍增,眾人矚目。

  天子、權閹、權臣們也是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對胡言亂語的文官都是一個態度,由他們說去,只當鳥叫而已。

  可就是這樣的態度,讓言官們更是沒有顧忌,也讓別有用心的人看到了這個可以利用的手段。

  不過這次不同,那日出現在奉天門廣場上的甲士已經說明,城外的虎威軍兵馬也是旁證,王通從來不知道什麼是言者無罪。

  左都御史趙錦告病,右都御使韋正尹也想要稱病,卻被上門宣旨的宦官堵了個正著,這個案子,刑部尚書還能拉下臉去審問,都察院的本管去審都察院出來的御史,這不等於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嗎?可也不能不去。

  鬧騰了這麼久,連京師的小孩子和老太太都知道如今再爭論什麼,現在要做個了結,還要三司會審,這個熱鬧可有不少人想去看看。

  大理寺要地大家自然是進不去的,可好奇心都是免不了,所以在大理寺一干當差的人這幾天都拿了不少的好處,讓他們打聽審案的經過。

  據說城裡的戲班子最為熱心,這個案子如果能改編成戲文劇目,那是肯定可以大賣的。

  審問的過程沒那麼故事化,以往司禮監的宦官旁聽,不過是坐在一邊不發一言,邊上有幾個小宦官和文吏記錄而已,這一次,除了記錄的人之外,還有東廠的刑名差役到來,也不說話,只是把東廠的各色刑具擺在了堂上。

  這些東西都是扒皮剔骨的工具,上面血跡都已經成了黑色,更顯得煞氣森森,那宦官說的明白:

  「這次也別打板子給這人漲名聲,若是不說,就讓他嘗嘗東廠的手段是了。」

  這話說得淡然,聽到的一干官員卻禁不住打了個寒戰,這位公公說的這麼明白,表達的這麼肆無忌憚,想必是宮裡的意思了。

  很多人都以為,能敢為天下先的言官,當然也有幾分風骨在,這等人下詔獄都沒嚇住,別說是用刑了。

  但姚博被帶上正堂之後,表現卻大出眾人的意外,大理寺這邊才開始問話,還沒等宮裡那宦官說用刑的事情,這位清流名望就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說了。

  「各位大人,下官是冤枉的,下官上這封奏疏,也是被人逼迫的,當時有人用下官的妻兒脅迫,說如果下官不上這個奏疏,下官的妻兒就要死於非命,下官和妻兒相依為命,感情深厚,實在是被逼無奈啊!!」

  說完這句話之後,審案的正堂這邊面面相覷,眾人都沒有想到這姚博居然是這樣的反應,正因為這樣,刑部和都察院的主審官員一時間也忘了出聲,任由那姚博自顧自的說了下去。

  「陛下的家事,那裡容得了外人插嘴,下官上這個奏疏就是大不敬啊,一直是悔之不及,慚愧無地,想要在獄中自行了斷,卻又想到,若是下官不能說明真相,豈不是讓聖上蒙受了不白之冤,那真是死了也無從贖罪,下官這才苟延殘喘活到今日。」

  審案的幾人在那裡臉都黑了,按照他們內心想法,這姚博自然是不必苟延殘喘,可審案正堂,身邊又有宮裡的宦官盯著,只能是板著臉問道:

  「姚博,你不必這般作態,既然你說有人指使挑唆,到底是何人所為啊!?」

  「國子監司業吳作來,他給了下官大筆的銀子,又給了下官田莊的地契,到最後還拿著下官妻兒的姓命要挾。」

  聽到這裡,審案的官員面面相覷,卻沒有人願意問下去了,國子監司業吳作來是誰,大家心裡清楚的很,可萬曆皇帝的意思真要牽扯的那麼廣嗎?

  「這國子監的吳作來不過是一個六品的冷衙門閒官,他那來的這麼多銀子,那來的這地契,唆使你上疏又是圖的什麼,他個芝麻官難不成還想在其中得利不成。」

  一直在那裡旁聽的宦官卻開口了,聽到這宦官的幾句話,審案的幾名官員立刻就明白了宮中的立場,臉色黑歸黑,渾身卻也覺得發寒,看來皇帝是準備大辦這個案子,要大肆株連了。

  不過他們也是奇怪,這姚博當初敢上這個奏疏,沒幾分膽色也是不能,怎麼現在卻知無不言了。

  「那…吳作來說是他恩師的意思,這吳作來的恩師想必公公和幾位大人都是知道,就是那吏部尚書楊巍楊大人,那吳作來威脅下官的時候,也說這是楊巍楊大人的意思,若是下官不照做,必將陷入萬劫不復之地,下官不過是個都察院的小小御史,如何敢和當朝太宰相抗,實在是不得不為啊!」

  「一個七品的御史,去和那正二品的尚書碰,的確是當不得,這人倒是有幾分可憐啊!」

  那邊姚博涕淚俱下的說完,這邊的宦官卻充滿同情的說了一句,這審案正堂上的所有人都是無言,難不成這鬧了幾個月的言潮不過是引君入甕的圈套不成,這還有什麼可說。

  **************

  姚博在酷刑威逼下,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骨氣,他直接就把吳作來和當初一干事全部交待了出去。

  不過這些交待是在詔獄中作出的,宮內得到了這個消息之後,並沒有懷疑太多,還是安排這個姚博在三司會審的時候招供,為的就是把這件事通過姚博和三司會審這個場合宣揚出去。

  既然姚博已經咬出了吳作來,只要將吳作來抓起,吏部尚書楊巍也會被問罪下獄,徹底被抹黑。

  到了這個地步,萬曆皇帝和王通發現自己這一邊低估了文臣們的能量,在錦衣衛兵卒上門捉拿吳作來的時候,卻發現他已經服毒身亡。

  發現吳作來的時候,他已經臉色青黑死去多時了,倒是這吳作來的家人早早的回家鄉去了,也問不出什麼端詳。

  去查驗的錦衣衛和刑部的仵作回報,的確是毒死,但到底是自己服毒又或是被人下毒,這個就說不清楚了,儘管在吳作來家中的跡象都似乎這吳作來服毒自殺,可這樣的局面形勢,下毒的可能姓也似乎很大。

  人一死,一了百了,姚博的攀扯也只能到吳作來身上,至於是不是楊巍主使,吳作來已經暴斃,這個就說不清了。

  這件事之後,吏部尚書楊巍以管教不嚴為由自責,說自己無顏擔任這吏部尚書之職,請求告老還鄉,這一來,雖然丟了權位,卻不會有任何罪責上身。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4 15:46 編輯

nerv332004 發表於 2011-8-26 16:33
第九百零八章 三方制衡最穩

  京師中人人知道楊巍指使自己的門生吳作來出面策動的這次言潮,而且這楊巍在其中也出了不少力,但凡是需要出面出錢聯絡人的時候,都是這吳作來出面,就連始終跟在吳作來身邊的那幾個骨幹,也都是吳作來自己出面聯繫的。

  楊巍的確參與了這件事,可也是出於長幼有別,還有大部分官員都上疏的情況下,屬於從眾,有過錯,但不是大錯。

  至於這吳作來是不是楊巍指使,人一死,沒了直接的證據,吏部尚書楊巍上疏自責教導無方,事實上,在這個局面下,也只有這個說不上過錯的過錯。

  吏部尚書楊巍上疏辭官,萬曆皇帝自然沒心思挽留,實際上,看似要掀起腥風血雨的大局中,楊巍已經脫身了,同時讓大多數的官員身上的責任變輕。

  是吳作來以為立儲這樁事是個切入點,只要掀起言潮,就可以讓自己獲得進身之階,還能讓自己老師更進一步,榮華富貴不在話下,就是因為這個野心,才自己聯繫姚博上疏,才自己四處拉大旗作虎皮,煽動起來。

  若說有錯,大家都沒什麼錯,不過這等事,歷朝歷代都是人人參與,既然有人起頭,大家跟著湊趣罷了,卻沒想到,中了小人的殲計,導致了如今這個局面。

  ************

  「朕知道是楊巍主謀,天下人都知道是楊巍主謀,可偏生讓這廝安然而退,這些人心狠手辣,還真是好手段啊!」

  七月十八那天,楊巍就上疏辭官,萬曆皇帝准奏,回宮之後,卻是和鄭貴妃發起了牢搔,鄭貴妃現在可不是前幾個月的那般惶恐,比起從前卻是多了幾分雍容貴氣,聽到萬曆皇帝這麼說,她思索著說道:

  「臣妾看來,吳作來這服毒自盡實在是有些蹊蹺?」

  「何止是蹊蹺,吳作來這一死,不知道朝中多少官員身上的大錯變成了小錯,有的甚至是無錯冤屈,就算他不想死也要去死,只是今日司禮監和內閣幾位都是勸諫朕這邊,說此事不宜株連太廣,為首的幾個辭官罷官就夠了,要不然一定會出亂子。」

  「那皇上的意思是?」

  「朕不甘心,不過他們說的也是實情,朕還要依靠他們管理百姓,還要靠他們收取稅賦,而且若沒了他們,恐怕別家又要大起來成禍患了。」

  萬曆皇帝坐在床榻上,穿著便服,很隨意的和鄭貴妃閒談,屋中只有四個人,已經能歪歪扭扭走路的朱常洵在奶娘的伴隨下,正在厚厚的地毯上走路,走幾步就摔一跤,然後爬起來繼續繞圈,看著萬曆皇帝和鄭貴妃直笑。

  不過,在這個溫馨的場面中,所說的話語卻沒什麼溫馨的感覺,但在這個環境下,萬曆皇帝也是很放鬆,他說了幾句,很是發愁的揉了揉眉心,在那裡說道:

  「這些讀書人,平素裡仁義道德的說著,真要做什麼,下手一點不手軟,朕這幾日才從他們互相攻訐的奏疏中知道,他們對京營、禁軍的打算也是讓他們不動,只要朕動不了兵馬,就只能和他們鬥文字,鬥律法,他們人多勢眾,朕怎麼可能贏……不過啊,這次看吳作來的下場,朕還真有些心寒,如果這些文官真能調動兵馬,誰敢說他們會不會做出更大膽的事情來?」

  王通回到京師和萬曆皇帝商議的種種佈置,對於禁軍、京營等京師的軍事力量,並不指望他們能動起來協助鎮壓。

  有明二百餘年,京營逐漸被兵部控制在手中,也就是文官向其中滲透的越來越深,原本作為統兵官的勳貴被文官和宦官逐漸排斥,而禁軍,雖然是直屬於皇室的武力,但天子並沒有那麼多的時間關注,主要的統領者是御馬監的宦官,宦官和文官,內廷外朝,看起來是完全對立的集團,也方便天子在其中平衡牽制,可關鍵的問題是,宦官們和文官們受到的教育以及價值觀都是極為相似的,他們往往會有合流的可能。

  有他們在其中做阻礙,萬曆皇帝對禁軍和京營不敢說是完全放心,若說擔心謀反那是誇張了些,但被宦官、文官經營的久了,讓軍將們對他們動手,難免會有麻煩,推搪拖沓,這都是免不了的,在那樣關鍵的局面下,或許就會出大亂子。

  所以王通和萬曆皇帝合計之後,就是先下旨讓他們不動,等解決了文官和相應的內官,讓他們沒有了對軍隊下令的名份之後,再作處置。

  七月十五之後,朝廷官員一邊上疏自責,一邊卻互相攻訐,將這些日子的風波責任推到別人的身上,如果可以藉機讓同僚下台,或許還能給自己弄來位子。

  這樣的互相攻訐,卻讓萬曆皇帝這邊知道了許多消息,原來文臣們也沒有調動軍隊的信心,也不打算讓武人參與這個事件,他們的打算,同樣是讓軍隊不動,沒了暴力手段的支持,萬曆皇帝孤單一人,如何能夠對抗人多勢眾的文官士人,大大弱化的內廷已經不值得依靠,更不要說宦官集團中甚至還有部分人傾向於文官的立場,更不要說還有李太后那一系的翻云覆雨。

  萬曆皇帝說起這些事情的時候,頗為苦惱,但因為是在鄭貴妃的這裡,說話也沒什麼顧忌,就在那裡抱怨起來。

  「朕記得小時候,皇祖那邊說,為君者不可讓臣一家獨大,所以皇祖用了二十幾年的嚴嵩,後來又將徐階提拔起來,重用徐階,但也讓高拱和張居正那邊有權,而且皇祖身邊始終有個陸炳,到了父皇那裡,有高拱,但張居正和他抗衡,怎麼到了朕當皇帝的時候,卻是顧了一頭卻顧不了另一頭。」

  鄭貴妃上去將萬曆皇帝身後的靠枕換了下位置,讓萬曆皇帝的姿勢更舒服些,同時給屋中的乳母打了個手勢,示意她帶著太子出去。

  等屋中就剩下二人之後,萬曆皇帝看著房頂長出了口氣,開口說道:

  「馮保和張居正勢大,朕用張誠和張四維,張四維勢大,朕用申時行,朕身邊也有個王通,王通功高的時候,朕也要敲打敲打他,可局面怎麼就是這樣,朕記得在武館的時候,有人說個俏皮話,叫什麼按下葫蘆起了瓢,朕這邊怎麼也做不好這平衡,按下一個,另外一個立刻膨脹,立刻威脅到朕這邊,朕敲打了王通,文官那邊立刻是膨脹之極,甚至弄出前幾個月這樣的混賬事情來,朕叫回了王通,可又擔心王通這邊膨脹,文官們此次弱了,內廷衙門的勢力又要擴張,這真是……」

  說到這裡,萬曆皇帝閉口不言,他也覺得這麼說王通頗為的彆扭,畢竟是王通不計榮辱一次次的來勤王救駕,自己還是這般猜忌。

  鄭貴妃在一邊沉默了會,湊近了點說道:

  「皇上,臣妾聽皇上的意思,是想用王通,但怕王通跟那些文官一樣,忘了自己的本份?」

  萬曆皇帝默默的點點頭,鄭貴妃緩聲開口說道:

  「皇上,臣妾是個婦道人家,對大局是不懂的,但在宮內的時候讀過幾本書,也有些愚見。」

  閨房私談,萬曆皇帝倒不講究那麼多,他雙手背在腦後,興致勃勃的看著鄭貴妃說道:

  「愛妃有什麼主意,說來朕聽聽。」

  「皇上,書上說為君之道是總領於上,讓下面平衡相制,皇上和先帝以及皇祖那邊用的都是這個法子,有的用內官和外臣,有的是外臣和外臣,不過這兩方平衡卻是不穩,總有一家大過了另一家,到時候就沒有了平衡,但若是三家呢,讓他們彼此牽制,彼此相爭,誰想要獨大,其他兩家必然不會坐視,這樣的平衡就能維持很久,皇上也不必殫精竭慮的去調停安排。」

  鄭貴妃說到這裡,卻看到萬曆皇帝臉上的笑容消失,愣愣的盯著自己,鄭貴妃連忙低頭說道:

  「臣妾也是妄言……」

  鄭貴妃話說了一半就被打斷,萬曆皇帝直起身,重重拍了一下,臉上全是興奮的說道:

  「說的對啊,說的對啊,朕總是在想什麼內外相制,可內外相制,不是一方獨大,就是雙方合流,若是三方,內廷、外朝、再加上個王通,讓他們三方攪合去,有王通在朕身邊,他們誰也不敢亂來,有了內廷、外朝的牽制,朕也不必擔心王通獨大,哎呀,朕怎麼從前就這麼糊塗,寒了他的心不說,還給自己招惹來這麼多風波。」

  萬曆皇帝說到這裡,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在屋中走來走去,一邊伸手拍著自己額頭說道:

  「皇祖那邊用夏言用嚴嵩用徐階,可朕怎麼就忘了他宮內還有呂方和黃錦,宮外還有陸炳,這王通就是朕的陸炳。」

  說到這裡,萬曆皇帝哈哈大笑,一轉身卻是把鄭貴妃抱了起來,一時間沒站穩,兩人摔在了地毯上,萬曆皇帝緩了口氣,開口說道:

  「愛妃真是朕的賢內助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4 15:39 編輯

nerv332004 發表於 2011-8-27 17:50
第九百零九章 臣請辭官

  楊巍辭官之後,禮部尚書沈鯉在走完了立儲的程序之後,也是上表告老還鄉,萬曆皇帝照準。

  鄭貴妃之子朱常洵為太子,身為皇長子的朱常洛被封為福王,封地定在了河南洛陽,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後,許多人慨嘆惋惜,認為這是不合規矩,他本來有太子的命運,現在卻只能作藩王了。

  相對於外面這麼多人的慨嘆,王恭妃卻是歡喜無限,她本來就因為自己孩子捲入漩渦之中擔驚受怕,現在卻有了做藩王富貴一生的福分,這實在大喜事。

  而且在乾清宮那邊傳來消息,福王朱常洛就藩之後,可以考慮讓王恭妃過去住,雖說嬪妃不得出宮,不過慈聖太后李氏已經去了武清侯府,這邊也就沒那麼多講究了。

  王恭妃本來對宮中的爭寵之事沒有任何參與的慾望,能讓她和自己的兒子相伴,這是他最大的希望了。

  對於朱常洵為太子一事,京師已經是鴉雀無聲,京畿之地也是鴉雀無聲,但在外省,但在江南,卻還是有不少雜音。

  致仕還鄉的官員們瞭解到京師立儲之事的細節之後,都是噤聲,瞭解官場和政壇的人都是不寒而慄。

  大明天子從來都是只能在文官面前受委屈,而不能在這邊討到便宜,胡作非為如武宗皇帝,也不過是重用宦官,重建武人勳貴而已。

  唯一算是例子的,就是嘉靖皇帝,大禮議一案,動用錦衣衛用廷杖群毆文臣百官,徹底打掉了他的臉面,所以終嘉靖一朝,文官們一直是被天子牢牢壓制。

  但到了嘉靖後期,徐階當政,一直到萬曆登基後的前十年,以內閣六部為首的文臣集團,徹底主導了朝政,在王通這個人名出現在大家視野之中後,文臣主導的局面漸漸被翻轉,然後就是天津衛的大繁榮,歸化城那場震古爍今的大勝,還有種種的波折翻轉。

  這些都屬於大家驚訝,但還能坐視旁觀,因為和自己沒有太大的關係,可這一次,卻讓每個人的都是震驚了。

  萬曆皇帝在大朝會的時候,調集重兵包圍,又在天津衛調兵到京師左近,皇帝想要做什麼,皇帝分明是想要京師百官徹底的滅掉。

  天子怎麼能如此做,天子怎麼有這樣大的膽子,更關鍵的是,天子居然有這個實力這麼做,每個和官場相關的人都是震駭,恐懼,然後閉口不言。

  求名可以,堅持正道也可以,但不能傷了自家的姓命,不能損害了自家的利益,現在天子這麼赤裸裸的動手,還是閉嘴吧!

  相對於這些明哲保身的官場和前官場眾人,地方上那些沒做過官的讀書人,還有所謂的老儒,都是對此意見頗大。

  有人給京師寫信,有人託人上疏,不過他們的意見無關痛癢,他們的爭論也不過是義理之爭而已,他們有家有業,天子喜歡大兒子還是二兒子和他們沒什麼切身的關係,況且他們自己喜歡小兒子也是常事。

  *************

  七月二十二那天,宮內有人給司禮監送來了消息,前司禮監秉筆太監張宏絕食而死,這個消息讓司禮監掌印兼東廠提督太監張誠難受了許久。

  禁軍和京營進行了換血,一干虎威武館出身的軍將並沒有被提拔到太高的官位上,散官的位置都給的很高,也有各種各樣的好處,實際缺份都是千總、守備之類的位置,這樣的位置有個好處,能實際上控制兵馬,可以在第一時間內調動兵馬,這些千總和守備,京營的監軍太監和兵部尚書沒有權力動他們的官職。

  身為參將的陳思寶這次得到好處是最多的,他成為勇士營的營官,御馬監在京師的五大營中,勇士營的兵力最強,地位最高,陳思寶來擔任這個營官,算是正式進入大明武人的最高層。

  內官和軍將們的變動大多在人意料之中,眾人最關心的是定北侯、錦衣衛都指揮使王通該有什麼安排。

  王通位高權重,儘管在這之前,他被天子猜忌,自我放逐到歸化城去,可這次他暗自潛回京師,協助萬曆皇帝解決了立儲的風波,居於首功。

  萬曆皇帝在這次的風波之中,被太后一系和朝臣們幾乎逼入絕境,王通不顧從前的猜忌和這件事即將招致的罵名,主動來到這邊,他該得到怎麼樣的封賞。

  他已經是這樣的地位,如果要封賞,還要怎麼封賞,再給王通什麼樣的權勢,才能酬答他的功勞,但是如果再給封賞的話,王通的權勢會不會影響到旁人,會不會讓人猜忌。

  快要到八月的時候,從宮中傳出了消息,這次準備讓王通都督京營,這個風聲一出,京師輿論立刻是有些嘩然。

  所謂的「嘩然」已經不是從前的群情激奮,而是暗地裡的交流交談,王通的權勢膨脹這已經是在大家的預料之中,關鍵是會膨脹到什麼樣子,王通手中有錦衣衛,如果再有京營,等於京師五分之三的軍事力量都掌握在他一人的手中,這可不是臣下之道。

  但如今這個局面,誰也不敢再說什麼了,當今皇帝自己如何高興,就由他去做罷了。

  **************

  王通雖然去了歸化城,但他仍然是錦衣衛都指揮使,回到京師,照例都是要參與朝會,隨侍天子左右。

  不過剛剛回到京師,京師震盪局勢不穩,需要王通坐鎮錦衣衛居中調度,所以直到八月初三這一天,王通才出現在朝會上。

  日常的朝會,內閣諸人,六部尚書,都察院都御使以及相干各衙門的人都要與會,比起半個月前,已經是一代新人換舊人。

  吏部尚書和禮部尚書已經有侍郎替代,其餘各部尚書並沒有楊巍和沈鯉那樣的強勢,他們更看重的是自己現在的權位,不敢奢求什麼進取,也不敢去做什麼火中取栗的險事。

  王通昂然出現在朝會上的時候,六部尚書除卻冷眼相待之外,也沒什麼舉動,每日朝會,照例是皇帝最晚到。

  這些大明中樞諸公在往日裡少不得要談天說地,甚至是聊聊風月之事,不過經過大朝會那次的風波之後,有了侍郎在哪裡怒斥尚書,滿朝彼此攻訐,爭先恐後的撇清自己之後,一時間大家也有些尷尬,或者說彼此之間的關係從以前的彬彬有禮,變成了赤裸裸的利害關係,想要恢復如常,還要很長的時間。

  而且舉行朝會的奉天門偏殿空間並不大,就算是小聲說話,也很可能被其他人聽到,特別是王通在這邊的時候,眾人心中更是多了許多提防。

  王通第一日上朝,內閣次輔王錫爵卻主動上前說了幾句,王錫爵倒是上前笑著見禮,開口說道:

  「如今定北侯是我朝的定海神針,前段亂紛紛的局面,定北侯一回來,就變得天下皆靜,真是國家棟樑啊!」

  這話中的譏刺王通也能聽得出來,不過文人做派總是要在嘴皮子上找找便宜的,王通也不在乎,只是不冷不熱的回禮說道:

  「如今太平盛世,莫名的京師就變得如此紛亂,難道是有什麼妖孽?」

  王錫爵咳嗽了一聲,清了清嗓子說道:

  「王大人,王某有些話說出來可能得罪,我們做臣子的,就要有做臣子的本份,權勢顯赫是天子的恩寵,這個沒什麼可說的,可是做臣子的權勢太重,即便是聖上的恩寵,做臣子的也要有自知之明,萬不可為一時的煊赫得意,壞了君臣的情意,辜負了聖上的恩寵。」

  王通沉吟了一會,淡然說道:

  「天意獨裁,聖上要做什麼是聖上的事情,我們做臣子的怎麼能妄自揣度呢?」

  聽到王通的滴水不漏的回答,王錫爵搖了搖頭,臉上已經沒了什麼笑意,只是嘆了口氣,卻有些鄭重的說道:

  「王大人,有些權勢是恩寵,有些權勢卻是取死之道啊,王大人如今的地位身家,也有家人部下,萬不可為了一人一時的快意,鬧到不可收拾的局面啊!」

  說完這句,王錫爵點點頭,就要轉身回到自己的隊列中去,他剛剛動作,卻聽到王通在身後說道:

  「多謝王閣老提醒,王某有自知之明,也知道自己該如何做!」

  王錫爵回頭看,卻看到王通拱手作揖,做了個承情的動作,王錫爵有些驚訝,這王通並不是和傳言那般對文臣冷眼相對,還是知道人情事故。

  聽到外面一聲通報,萬曆皇帝走入了殿堂之中,宦官唱禮,一干人都是恭敬跪拜,眾人抬頭的時候都注意到萬曆皇帝對王通點了點頭,算是招呼,這還是君臣嗎,什麼時候臣下叩拜,君上居然還要答禮了。

  「……有本陳奏……」

  如今這個局勢,臣子們只是做各自的本職,沒什麼要上奏的,大家都是沉默以對,剛沉默了一會,王通躬身拜下,開口說道:

  「陛下,臣請辭官!!」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4 15:31 編輯

nerv332004 發表於 2011-8-27 17:56
第九百一十章 前車之鑑乎

  「陛下,臣請辭官!!」

  朝會上一片寂靜,從萬曆皇帝到殿中伺候的小宦官,每個人都聽清楚了王通中氣十足說的這句話。

  萬曆皇帝看到王通出列,下意識的泛起笑容,隨即笑容僵在了臉上,在萬曆皇帝右側的張誠和田義都是抬頭,愕然的盯著王通,張誠甚至張嘴準備喝問,但多年內廷中樞的涵養讓他沒有出聲。

  而朝堂上那些跪下的文官,也顧不得君前失儀,都是抬起頭,瞪大了眼睛,盯著跪在那裡的王通。

  奉天門偏殿上朝會,參與這個朝會的官員可以當場上呈奏疏,王通的雙手捧著奏疏,端正無比的跪在那裡。

  按照規矩,臣下說完,在萬曆皇帝身側的趙金亮就要下去將奏摺收上交給皇帝,大佬們震驚,趙金亮也是愕然,不過他反應的還是快些,先反應了過來,跑下去就要收奏摺,剛走出幾步,就聽到身後有人厲聲喝道:

  「慌什麼!朕還什麼都沒有聽見!」

  是萬曆皇帝在呵斥,語氣中充滿了怒意,趙金亮慌忙跪下,再也不敢動彈,趙金亮在內宮中的地位也是不同尋常,雖然是萬曆皇帝的隨侍,但萬曆皇帝也不會對他說什麼重話,可剛才這句,卻是充滿了怒意。

  看著趙金亮伏地不敢動作,萬曆皇帝冷冷的掃視了殿上一干人,內閣一干人和六部尚書一干人都是在盯著王通,在萬曆皇帝眼中,這些文臣們眼中都是充滿了興奮,王通要辭官,他們的眼中釘肉中刺消失,自然興奮之極。

  「王通,朕沒有聽清你說的話,你再說一次!」

  萬曆皇帝冷漠的說道,王通跪在地上的姿勢沒有變化,聲調也沒有變化,沉聲開口說道:

  「陛下,臣請辭官!!」

  再問一次的結果也是一樣,再問一次的舉動顯得頗為幼稚和荒唐,萬曆皇帝臉猛地漲紅,語氣中充滿了怒氣,又是問道:

  「王通,為什麼要辭官,朕待你難道有什麼虧欠!?」

  「陛下,京師風波已經平定,臣若在京師,陛下如何對百官臣子。」

  王通的語調平靜,沒有任何的波折,他的平靜讓萬曆皇帝更加的憤怒,再也沒有什麼壓抑,直接咆哮了出來:

  「朕是天子,朕想要如何就是如何,你是朕的忠心臣子,你在朕這邊,為朕忠心耿耿,朕為什麼不能對百官臣子!!?朕覺得能對,你為何覺得不能,你是天子!?朕是天子!?」

  最後這句話說出,偏殿中的諸人無奈的對視了一眼,宦官們都是屈膝跪了下去,大臣們重新低下了頭。

  王通磕了個頭,繼續說道:

  「陛下息怒,臣今日為定北侯、錦衣衛都指揮使,權重一方,又有傳聞,說陛下將使臣都督京營,陛下,如此一來,錦衣衛各司加上京營兵馬,京畿要地五分之三以上的兵力在一人手中,臣如何自處?」

  萬曆皇帝愣了愣,卻沒有立刻出聲否認,下面的大臣們卻交換了一下眼神,讓王通都督京營的消息他們也是聽到,今日看萬曆皇帝這個反應,那就是確定了,王通繼續說道:

  「大明天下,陛下最大,若臣比君大,那則是社稷動盪的禍事,臣下當有臣下的本份,臣自知有功,陛下當封賞,但臣已有如此高位,已經無可賞賜,讓陛下為難遲疑,已經是臣下的罪過,臣不願如此,臣請辭官。」

  「王通?你的意思是朕刻薄寡恩,你擔心朕今後猜忌?」

  「臣不敢,陛下,臣自知此舉欺君大逆,但臣今日惹陛下動怒,卻是為了全今後君臣情分,臣為武人,不知文飾言辭,但言語皆是赤誠,還請陛下三思。」

  萬曆皇帝中間插話,聲音森冷,已經沒有了什麼情緒,王通回答的依舊從容,說完「三思」那句話之後,王通直起身拱手,鄭重其事的又是拜下,直起身時,和萬曆皇帝對視了一眼,王通神情坦蕩,眼神堅定。

  看到王通這個表情,這個表情上,沒有預料中的怨氣,甚至也沒有預料中的笑意,只是鄭重其事,坦坦蕩蕩,萬曆皇帝頓時明白,王通真是在辭官,而不是在發洩什麼去年被敲打,被放逐的怨恨。

  萬曆皇帝長吐了一口氣,卻是沉默了下來,殿堂內又是安靜一片,但這次安靜的太久了些,萬曆皇帝久久沒有出聲,太監和大臣們都是悄悄抬頭。

  萬曆皇帝還是站在那裡,看一眼王通,然後又掃視殿中的內廷外朝的大佬,神色變幻,張開口又閉上,遲疑了好久,才低聲問道:

  「王通,你是擔心朕的猜忌嗎?」

  「臣不敢!」

  「王通,你是不是怕,害怕去年你大功歸來,卻被朕在賜婚上悶了一下,然後又打發你去江南,你覺得朕容不下有這樣大功的你,與其等到朕給你難堪,不如自己先行請辭,也好免了那時的麻煩。」

  「天心聖意,臣不敢妄自揣度,臣辭官的理由方才已經說明,臣就是要全臣子的本份,不敢讓陛下為難,所以才請辭本官。」

  王通又是直起身,朗聲回覆,萬曆皇帝抬手指著王通,想要說什麼,頓了頓還是沒有開口,真正沉默了下來。

  這次沉默的時間比較久,太監和大臣們年紀最小的也在四十五歲上下,上朝叩拜都是彎腰就起,並不那麼辛苦,即便是這樣,大家的膝蓋裡也有棉墊內襯,年紀大了保持這個姿勢,實在是吃不消。

  沉默的時間太久,很多人就無法保持這麼僵硬的動作,都是紛紛抬頭或者是做些動作,大多是彼此交換神情眼色,現在這個局面無人能料到,大家都在防備的是,一個權傾朝野,甚至超過當年錢寧和江彬的大權奸,而且這個人文官們根本沒有辦法限制住,他有財權,有兵權,又有內廷大佬的相助,甚至有鄭貴妃的支持,他可以肆無忌憚。

  更加可怕的是,王通年紀很輕,也就是說,他現在這個地位不是終點,僅僅是剛開始而已,接下來還不知道會如何,而大家則會因為老病一茬茬的換下。

  想了很多,也計算了很多,沒有人能想到,這樣的王通居然這般的知道進退,居然在朝會上公然辭官。

  如果說萬曆皇帝私下召對,王通說出這個,那或許是故意做姿態,但在這麼正式的場合說出,有內外中樞之人旁證,如果定下來,有什麼反覆可就難了。

  新任兵部尚書畢鏘跪在那裡遲疑了下,咬牙直起身拜了拜,朗聲說道:

  「陛下,臣有一言,王大人此舉雖然突兀,卻是急流勇退之舉,他這一退,令陛下可以安排從容,也讓天下人可以安心,更是讓陛下和王大人的君臣情分可以兩全,今後定成佳話。」

  萬曆皇帝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剛要說話,內閣次輔王錫爵也是出聲,開口說道:

  「陛下酬功,封賞王大人,這本是應有之義,可田宅爵位可賞,兵權卻不可輕與,王大人自己講,若是錦衣衛京營都在一人之手,再加上王大人與虎威軍又有關聯,京畿之地武力大半在一人之手,即便是王大人忠義,就怕有奸邪小人覺得有機可乘,要在其中挑撥鑽營,陛下,唐時禁軍之禍,難道不是教訓嗎?」

  「你們這倒是老成謀國啊!」

  萬曆皇帝漠然了許久的臉上終於泛起了一絲笑意,不過卻是冷笑,兵部尚書畢鏘不敢再說,王錫爵卻磕頭下去,也是朗聲說道:

  「陛下,臣等在此位,就要做謀國之思!」

  「請陛下慎思!」

  王錫爵那邊說完,內閣首輔申時行也是沉聲說道,跪拜扣下,內閣六部諸臣都是跟著叩拜下,齊聲說道。

  萬曆皇帝嘴角抽動了下,想要說什麼卻又是停住,他突然發現,這是一個好機會,王通如今的情況和去年一樣,甚至比去年還要麻煩了,去年的時候,王通不過是立下了前無古人的邊功,那時候不過是擔心王通跋扈不可制,才想著敲打,如果不敲打,定北侯和錦衣衛都指揮使的位置也足夠酬答。

  可現在,王通沒有計較當年的敲打和安排,依舊是冒著大險潛回京師,調集兵馬徹底壓服了文臣,這次如果有一點的錯,王通都會陷入萬劫不復之地,都會成為眾矢之的,可王通依舊是站在了萬曆皇帝這邊。

  這樣的功勛,這樣的表態,就必須要封賞了,但王通目前牢牢掌控著錦衣衛和順天府,又和虎威軍有嚴密的關係,讓他掌握京營,是因為找不出更放心的人,但讓王通掌握了,臣下的力量太大,又讓人有種種的擔心。

  實際上,現在的王通,即便是不讓他掌握京營,他的權勢和力量已經足夠讓人擔心,如果趁這個機會,不管他是真想辭官還是有什麼別的打算,順水推舟的卸掉他的權位,那就可以放心了……

  什麼三方平衡,什麼功勞,萬曆皇帝一時間都有些顧不得了,能解決這個……不過,沒有王通的話……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4 15:19 編輯

nerv332004 發表於 2011-8-28 20:33
第九百一十一章 利害得失終決斷

  為人君者當講權謀,萬曆皇帝年紀漸長,宮內宮外,從小時到如今,經歷過各種各樣的事,越來越知道權力制衡,越來越知道防人之心不可無,臣下的權力大了,就要小心,如果任由其做大,就會威脅到皇帝自己的地位。

  王通率軍從北地歸來之後,功勛太大,所以要敲打,要制衡,王通自己也懂得謙退,去江南,自我放逐去北地。

  但王通走了之後,文臣們行事迅速變得肆無忌憚,用立儲的事情將萬曆皇帝逼入了絕境之中,文臣們想要取得張居正當年的權勢,太后想要徹底的控制朝政,自己不敢動用軍隊,只能讓他們穩住不動。

  在王通沒有回京之前,儘管爭議的僅僅是立皇長子為儲,可萬曆皇帝卻感覺到那是對自己皇權和皇位的逼迫,感覺到皇位不穩。

  王通率大軍在歸化城和俺答部交戰,慈聖太后在京師給萬曆皇帝巨大的壓力,等到王通凱旋歸來之後,一干人立刻是偃旗息鼓,這一次也是如此,宮中宮外又是裡外串聯,萬曆皇帝窘迫無計,到最後又是王通回來,然後一切平息,萬事安然。

  現在王通辭官,如果順水推舟,就不必擔心王通這邊權柄太重,也不用擔心什麼君臣失衡,可是王通就這麼走了的話,誰知道還會不會有這樣那樣的風波,王通兩次來救援,兩次都被貶斥,那接下來,他還會再來嗎?或者說,別人看到了王通的下場之後,還會這麼義無反顧的過來嗎?

  萬曆皇帝可以信任的這些人中,王通是唯一有這個能力,而且證明了自己忠心的人,其他人有沒有這樣全局協調,滴水不漏的能力不好說,他們有沒有這樣的忠心耿耿更不好說,並不是每個人都能和王通一樣,能夠保證忠心,而且還可以在兩次如此大的落差之中保持自己的忠心。

  奉天門偏殿中很安靜,萬曆皇帝沒有坐下,站在那裡神色變幻,其餘的人都是跪著,除了王通姿勢不動,從容自若外,其餘的人都在交換眼神,又或看看萬曆皇帝的臉色。

  文臣們已近不敢再說什麼,方才申時行、王錫爵和畢鏘的諫言已經屬於火上澆油,萬曆皇帝已經有了怒意,如果繼續再說的話,必然遭來雷霆之怒。

  跪著的一干太監中,張誠的神色最為不安,他一直想說話,但他更知道,這個場合他不能說話,如果開口說什麼,恐怕會有反效果,其餘的人都是在那裡跪著,卻是不抬頭,這等事情和他們本就沒有關係,跪在當中的趙金亮倒是一直膝行著向邊上挪,張誠在那裡遲疑了一會,眉頭卻突然皺起,盯住了王通。

  但此時殿中的中心人物是萬曆皇帝,王通是走是留,都在這位當今天子的一念之間,如果說王通剛剛上奏的時候,萬曆皇帝乾脆利索的駁斥回去,那現在早就進行了下一個議題,但萬曆皇帝猶豫沉默,這就說明,這位天子不是憤怒,而是在慎重的考慮王通的去留得失。

  「朕……」

  萬曆皇帝出聲說了一個字,殿上眾人都是抬頭,萬曆皇帝搖搖頭,又是開口說道:

  「小亮,搬個火盆進來!」

  眾人愕然,誰也沒有想到萬曆皇帝居然下了這麼一個和現在任何事都完全不相干的旨意,趙金亮聽到這個旨意之後一愣,連忙起身出去吩咐。

  已經是八月,宮內已經備有火盆,不多時,火盆已經搬了進來,萬曆皇帝沉著臉招招手,示意火盆搬過來些。

  等到了御座之前,萬曆皇帝走下幾級台階,將手中的奏摺丟了進去,紙張遇火,立刻開始燃燒,煙氣飄散殿中,有人忍不住低聲咳嗽。

  萬曆皇帝看著王通辭官的奏摺燃燒,直至成為灰燼,這才揮揮手讓人將火盆搬出去,王通已經抬起頭,一直是看著這些事情的進行。

  「王通此次有大功,爵位田宅,朕另有賞賜……錦衣親軍的差事你不在的時候紛亂的很,你也該好好整頓下,不要總想著去北邊逍遙,將朕撇在京師。」

  「臣惶恐,錦衣親軍規制,臣將嚴加整治,請陛下放心。」

  王通又是磕了個頭,肅聲答道,萬曆皇帝掃視了一圈大臣們,又是開口說道:

  「都起來吧,跪在那裡也不嫌腿酸,若有事陳奏,快些說!」

  語氣中帶著些不耐煩,臣子們都是從地上起身,年紀大的人大多趁機活動了下自己的腿腳,接下來都是在王通和萬曆皇帝兩人身上打量,這件事就這麼算了,看他二人問答,就好像方才的辭官之事根本沒有發生一樣,可那些話眾人都是聽在耳中,紙張燃燒的焦糊味道還在殿中瀰漫。

  「退朝~~~」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猛聽得萬曆皇帝身後的唱禮宦官拉長了嗓子說道,再抬頭看,萬曆皇帝卻扭頭向著殿後走去。

  王錫爵一抖袖子,就要上前說話,走了半步卻被一人抓住,側頭一看,卻是內閣首輔申時行在那裡搖頭,臉色沉重,王錫爵猶豫了猶豫,在那裡搖搖頭,低聲嘆了口氣。

  退朝之後,內閣諸位大學士去往文淵閣當值,六部尚書和都察院各大佬都是回返,王通這邊自然無人和他同行,王通也不會在意。

  大臣們也有人觀察王通的神色,不過這讓他們很失望,王通儘管年紀輕輕,但養氣沉穩功夫卻極為的了得,入朝退朝,神色始終沒有任何的變化。

  快要走到千步廊的時候,趙金亮在後面追了上來,隔著一段距離就揚手高聲招呼道:

  「王大人且慢走,萬歲爺有口諭!」

  幾名大臣都是停住了腳步,儘管按照禮貌規矩他們不該旁聽,但朝中大事,聖上旨意,能多聽到一句就多瞭解一點信息,總歸是無錯。

  王通那邊行禮接旨,趙金亮站在那裡揚聲說道:

  「萬歲爺口諭,王通安心做事當官,不要胡思亂想,欽此!」

  說完之後,趙金亮連忙上前去扶王通,開口說道:

  「王大哥,就是這些,沒別的了。」

  停下傾聽的幾名大臣彼此對視一眼,都是搖頭,都能從對方的臉上看到失望的神色,但事已至此,他們因為朝堂上突發事件的一點點奢望也都是煙消云散,他們也無能為力。

  ***************

  「王兄弟此舉還是弄險,雖說你有把握,可若是萬一呢!?」

  當夜王通的府邸中,有一個小小的家宴,來的人只有呂萬才一人,等酒菜上齊,幾人坐下,呂萬才開口說道。

  這話語中也有埋怨之意,王通笑著沒有接話,呂萬才卻從懷中掏出一本奏摺,在燭火上引燃了,然後丟在一邊的銅盤中,看著燒起來,又是開口說道:

  「若是陛下真準了你的辭官,為兄少不得要上疏陳詞,諫言陛下,可能還要發動些親善的官員,到時候能不能挽回不說,還要大費章程。」

  「這就是那奏摺吧?」

  王通笑著問了句,看到呂萬才點頭,王通端起酒杯示意,和呂萬才碰了下之後說道:

  「呂兄不必擔憂了,陛下不是將兄弟的摺子燒了嗎?這不就說明陛下的態度……」

  呂萬才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搖頭說道:

  「今日的事情京師該知道的人都已經知道了,你上了辭官的摺子,陛下在那裡猶豫了許久,這可是驚險啊,這說明陛下對讓你去官一事頗為的動心,萬一他准了呢,王兄弟你做的這麼多事,京師做了這麼久的佈置,到頭來豈不是又成了一場空,難道還要再這麼折騰一次不成!?」

  「呂兄,雖說此次弄險,但你不能不說,經過此次之後,兄弟我在京師卻是穩住了,陛下再殿上雖有遲疑,但這麼做,卻讓京師各方都知道,想用功高震主和臣大欺君等罪名來攻訐兄弟行不通了!」

  有丫鬟進來收走裝著灰燼的銅盤,呂萬才在那裡停住不說,等那丫鬟出去,呂萬才嘆了口氣說道:

  「何苦來,你這次幫了陛下這麼大的忙,等於是對陛下有了恩情,如此的情分給陛下,豈不是能有更多的好處,你這麼一來,什麼都是沒了,等若是去年同時,恩,甚至還不如你大功歸來之時啊!」

  王通收了笑容,把玩著手上的瓷盅,沉聲說道:

  「人情算什麼,恩情算什麼,這一切關係到權位上,都是不值一提,若是我自以為對陛下有恩情,陛下又覺得心中不安,如果此時有人趁勢挑撥,引起陛下的猜忌,那才是真正的大禍,這次這麼做,就是讓陛下拋開一切的情義,單純從利害得失上去判斷,如果身邊沒有王通,局面會變成怎麼樣,陛下已經是判斷清楚明白,他留下了我,這之後,兄弟我在京師,可以說真正穩了。」

  呂萬才聽了王通的話,沉默良久,嘆氣感慨道:

  「當年如此,今日這般,真是……」

  欲言又止。

  ——第二章會晚些。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6-5-24 15:0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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