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色 作者:墨武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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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lter727 2010-8-17 11:35: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2 946825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9 23:21
江山美色 五二一節 風雲彙聚 

  楊善會是個很冷靜的人,實際上,常勝將軍能勝,靠的不是熱血,而是冷血。
  
  可這麼冷靜的人,見到煙花,不是欣賞,而是色變,就說明他從煙花中看出了什麼門道。眾勇士見到煙花的時候,精神一振,雖然現在只看到燦爛的煙花,可他們知道蕭布衣還有後手,這就足夠!
  
  楊善會四下望過去,見到群山聳立,山外無聲,可他已明白,一場大戰不可避免。
  
  他在伏擊蕭布衣的時候,蕭布衣竟然也有準備。所以他們一定要趁蕭布衣的人手來援之前,殺掉蕭布衣!
  
  可蕭布衣的人手到底會以什麼形式出現,楊善會並不知情。楊善會知道的是,只要有人出現在坐忘峰下,他一定第一個知道;就算有人到了坐忘峰下,山下有數百他的死士,扼住地要,敵人一時間也是無法沖上來。
  
  楊善會已經知道不妙,因為這次他漏算了一些因素,但他沒有提醒符平居,因為符平居已明白道:“蕭布衣,原來你早有準備。”
  
  蕭布衣歎口氣,“總是被蛇咬,所以要提防井繩。”眾人莫名其妙,一時間不太清楚這二者有什麼關係。蕭布衣眯縫著眼睛,看著符平居,“我現在,不知道應該叫你天涯,還是叫你符平居,抑或是,叫你裴侍郎?”
  
  符平居眼中有了絲悵然,望向天空那璀璨的煙火,皎潔的明月,“不能留名青史,萬世傳誦,是何名姓很重要嗎?”
  
  蕭布衣道:“或許對你來說,並不重要,可對斛律明月,對史大奈,對楊廣來說,可是三個相當的不同。”
  
  符平居微皺眉頭,“史大奈……是誰?”
  
  蕭布衣微笑道:“我只知道,他的娘在鐵汗國認識了個符平居,然後生下了史大奈。史大奈為了尋父來到東都,沒想到為了救我,卻中了符平居的一掌,差點送命。”
  
  符平居眼中突然閃過絲惘然。只說了兩個字。“青絲……”他驀地收聲。飄逸之氣不減。可雙手上陡然青筋暴起。
  
  蕭布衣不肯放過符平居地任何舉動。繼續道:“符平居。你唯一地女兒為你勞心。你風流後地兒子被你差點擊斃。難道在你心中。這些人真地不足一哂嗎。”
  
  符平居恢復從容。淡漠道:“你看這天上地朗月。”
  
  蕭布衣詫異。抬頭望去。符平居離他不遠。很可能在他分散視線地時候。對他突然下手。他面對符平居地時候。從來不敢大意。可這一刻。他真地覺得。符平居暫時沒有出手地意思。
  
  明月如昔。朗照世人。符平居道:“這明月不知照了多少個年頭。見了多少代地愚蠢。
  
  相對明月而言。親情、友情、甚至生命而言。都是不足一哂。”
  
  他說的很隱晦,蕭布衣卻已明白。
  
  或許在場諸人,沒有人比他更明白符平居的意思,他兩世為人,混亂在千載的時空中,不時也有符平居的感慨。所以他正色道:“我明白你的心思,可我不認同你的做法。千古興衰,你我不過是浪花一朵。可就算你我不過是朵浪花,也要做朵可以滋潤田地、花朵、救人性命的浪花,而不是想著去翻雲覆雨,勞民傷財。”
  
  “不破不立,不經過一翻撕心裂肺的破繭,怎能重生?”裴矩道。
  
  蕭布衣哂然一笑,“破繭重生為了更好,可你現在究竟做了什麼?”
  
  裴矩目光灼灼,“或許你現在看我是破壞,但千年後呢?”
  
  蕭布衣不等回答,楊善會已道:“天涯,你很讓我失望。”
  
  符平居笑笑,“你放心,我知道他在拖延時間,可要殺人,不用幾天幾夜。我現在看不出,他有什麼活命的希望。”
  
  楊善會冷冷道:“我只知道,小心一輩子不多,狂妄一次就可能送命。我已完成我的任務,可我知道,你的任務極其繁重。你不應該看看明月,你更應該看看,迫在眉睫的危機!”
  
  **
  
  不用楊善會提醒,眾人都已聽到,那發自遠山的呐喊,那震顫山嶽的蹄聲。這次沒有喇叭聲,或許兇猛如潮的攻勢,已不需喇叭聲助威,或許真正的猛攻,反倒在驚天中有種悲壯的孤寂!
  
  煙花早就散去,可隨後,牛口群山的四面八方,已傳來征戰的氣息。
  
  那是大兵壓境的氣息,腳步聲、蹄聲、嘶喊聲交織在一起。伊始,這種席捲天下的氣息,不過如同清幽的夢,轉瞬之間,已如風起海面的浪濤,在蕭布衣和符平居談話的時候,征伐氣息已如一把燒的通紅的開天闢地的戰斧,炙熱了山的壯闊,劃破了夜的沉凝,以迅雷之勢、無堅不摧的劈來。
  
  戰事又起,就在牛口,極其突兀,就在煙花之後!
  
  蕭布衣放出的煙花,卻是西梁軍進攻牛口河北軍的引子。
  
  誰都不知道蕭布衣這時候會進攻,可想不到的進攻,才是最動人心魄的進攻。
  
  煙花落寞飄零,可烽火盡燃洶湧!
  
  戰事雖猛,可離他們還遠,坐忘峰的眾人感受著遠處的驚心動魄,卻身在另外的一個殺局中。
  
  “我其實很想見見你和楊善會。”蕭布衣道:“我知道你們不會放過我。”
  
  裴矩道:“你何嘗會放過我們?”
  
  “不錯,我也不會放過你們了。”蕭布衣冷漠道:“伊始的時候,我還想著招降你們,可我發現,那不過是癡心妄想。有時候,解決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死!”
  
  符平居笑笑,“你實在很自大。”
  
  蕭布衣微笑道:“是嗎?”
  
  符平居心中突然有了種不安,他不安是因為蕭布衣太冷靜,這個時候的蕭布衣,本來應該如同籠中困獸般,但蕭布衣表現的很像個獵人。符平居清楚蕭布衣的武功,更知道他的武功一日千里,但他自信,還能殺得了蕭布衣。昆侖消隱,虯髯客被李玄霸牽制,道信絕對不在山上,這時候,他看不出天底下還有誰能擋得住他來殺蕭布衣!
  
  蕭布衣不笨,他現在的底牌是什麼?符平居看不出,所以不安。他因為不安,所以只能察言觀色,希望能看出端倪。
  
  楊善會不理解符平居,聽到四處殺伐聲起的時候,只說了一句,“天涯,我們最多只有半個時
  
  夫,我不想聽你放屁!”
  
  楊善會這麼說的時候,心中已有些焦急,他現在也搞不懂符平居到底想著什麼。
  
  他雖能命令動手下的死士前僕後繼,可根本無法指揮符平居。
  
  其實,他們並不是很熟。
  
  這種關係,本來是楊善會最忌諱的出兵方式,可他並沒有太多的選擇。
  
  他們在一起,本來就是迫不得已,權宜之計。楊善會知道,若是動用手上的兵力,當可盡殺蕭布衣的手下,可蕭布衣不死,他的行動就可以說是失敗。能殺蕭布衣的人,這裏只有個天涯!
  
  楊善會雖是太平第一將,可不是說他武功第一。他雖急,可他不會向蕭布衣出手,因為他憑藉一己之力,沒有必殺蕭布衣的把握。
  
  他只能營造出這個局,然後讓符平居做最後一擊。可他沒有想到過,符平居這種關頭,還和蕭布衣扯些沒用的屁話。
  
  他是個將軍,只求勝,不會像書生般窮酸透頂。他不能不服符平居的武功,可十分痛恨他身上那股,酸酸的氣息。
  
  裴矩目光投向遠方的烽火,並不多言。蕭布衣的目光卻釘在楊善會的身上,“我有一個朋友也姓楊。”
  
  楊善會哂然,根本沒有回答,他認為這個問題無須回答,蕭布衣有多少朋友,姓什麼,根本不是他關心的事情。
  
  蕭布衣又道:“他叫楊得志。”說完話後,蕭布衣目光如炬,盯在楊善會的臉上。哪怕楊善會就一分驚奇錯愕,都逃不脫蕭布衣的眼睛。可奇怪的是,楊善會只有茫然,轉瞬抿起嘴唇,眼中透過疑惑之意。他這種表情,顯然不認識楊得志。
  
  蕭布衣有些失落,轉瞬扭頭望向符平居,“賈潤甫是你的人?所以他先投瓦崗,攪亂渾水,然後倒戈一擊,投奔於我。他這些年的隱忍,不過是埋伏在我身邊,給你製造這個機會?你一直並不降我,當然也是在等最後這個機會。”
  
  符平居舒了口氣,上前一步,“是!”他說到是的時候,霍然竄起,有如鷹擊長空,紫電裂穹,一出手就擊向了蕭布衣!
  
  符平居出手根本沒有任何先兆,他看不出蕭布衣的底牌,他只能引蛇出洞。蕭布衣等得,他卻等不得,因為他發現,已有人到了山腳,氣勢洶洶。
  
  無論來者是誰,都對他不利!
  
  蕭布衣幾乎在同一時間發動,他沒有反擊符平居,他只是倏然而動,一刀劈向了楊善會!
  
  楊善會錯愕,難以置信蕭布衣向他出刀,這天底下,還有人能在受到天涯攻擊的時候,轉戰旁人?
  
  可無論他信不信,刀光如月落、如雪飄,雖是一刀斬落,卻如千刀齊斬,他不能不防。
  
  楊善會在長刀未到之際,後退一步,他一步退出去,就已厲喝出槍,直取蕭布衣的胸膛。他的槍長、槍厲、鐵槍如風,風鏖月色,激蕩半空。
  
  蕭布衣轉瞬之間,已是兩面受敵。他若孤身一人,不敢如此以身犯險,可他不怕,因為他身邊還有個思楠。
  
  他相信思楠!他知道思楠能給他幫助!他知道思楠會按照他的意思做事。
  
  思楠在蕭布衣出刀之際,幾乎毫不猶豫的出劍,勁刺楊善會!
  
  裴矩勁攻蕭布衣,這種驚天一擊,已讓風雲失色,可思楠還是去攻楊善會,只因為蕭布衣早就告訴她,第一攻要擊楊善會。
  
  她不明白蕭布衣的用意,可卻相信蕭布衣的判斷。她知道憑藉她和蕭布衣,能勝裴矩和楊善會的機會實在不大。天涯和僧粲齊名,武功非同凡響,楊善會又是將門第一人,當然不可輕視。她和蕭布衣合戰天涯,都不見得有五成勝出的把握,更何況他們的敵人還有個楊善會、山下的數百敵手,還有隨後要到的河北軍。
  
  思楠知道,他們這次不要說取勝,看起來活命的機會並不大。
  
  可她還是毫不猶豫的出劍。
  
  蕭布衣就算跳崖,她也會跟隨。蕭布衣信任她,她也信得著蕭布衣。
  
  一劍刺出,有如銀河倒瀉,流星湮滅,壯麗中帶著分毀滅般的慘烈。
  
  刹那間,四個高手同時出手,兩人身陷死地!
  
  蕭布衣就算砍了楊善會,也躲不開裴矩的一掌。楊善會就算刺殺了蕭布衣,卻躲不開思楠的驚虹怒劍!
  
  誰都沒想到,四人一出手,就要分個你死我活。眾親衛措手不及,已駭然變色。
  
  楊善會是這裏最先反應過來的人,他不想死!他要刺中蕭布衣後,他不敢保證能要了蕭布衣的性命,但是自己絕對躲不過那驚豔的來劍。
  
  他是將軍,卻不是死士,這種生死搏殺,本來不應該歸他所有。他有了那麼一刻後悔,他還有大業未成,若是用他的性命來換蕭布衣的性命,他不幹!
  
  一將功成萬骨枯,他的霸業,需要別人的枯骨堆積,而不是自己的身軀。
  
  所以楊善會撤槍,一個跟頭翻了出去。
  
  他身材魁梧,可翻騰起來,有如狸貓般的靈活。但再靈活的身手,看起來也比不上那蛟龍驚虹般的長劍。
  
  思楠本是劍術高手,如何會放棄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楊善會不撤槍還好,一收槍已破綻盡出。
  
  思楠如影隨行,一劍已刺中楊善會的肩頭。可刺中那一刻,她心中沒有喜悅,只有擔憂,楊善會雖退雖傷,可蕭布衣如何躲得過裴矩的一擊?
  
  **
  
  蕭布衣沒有躲,他只是躬了下背部。
  
  符平居一掌已經擊了上去。符平居的雙手就是兵刃,開石裂碑的兵刃,比刀劍要銳利,比榔頭大錘要有力。
  
  當年在社稷壇一戰,以史大奈的身手,被符平居一掌就擊飛了出去。這蓄力一掌,要打在蕭布衣的身上,就算他有易筋經護體,還是要打他個骨斷筋折!
  
  接觸到蕭布衣後背的那一刻,符平居突然心中一動,他太瞭解蕭布衣,他知道蕭布衣絕非輕易送死的人。
  
  蕭布衣有詭計!
  
  可他現在已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是個殺蕭布衣的最佳也是最後的機會,他不會錯過。蕭布衣若死,他還可幫竇建德奪取天下,坐鎮東都,攻克關中,天下之變,不過是在翻手之間!
  
  就算蕭布衣有何詭計,他也自信
  
  的過來,他一定要殺死蕭布衣,所以他那一掌,毫不T3了上去。
  
  緊接著就聽到了‘當’的一聲大響,震耳欲聾!符平居這一掌,就和擊在黃鐘大呂上沒有什麼區別。
  
  蕭布衣是血肉之軀,絕非金剛不壞,可擊在他身上,怎麼會發出鐘磬一樣的聲音?符平居轉念之間,已想的明白,蕭布衣背部有防備,而且是反擊的武器。
  
  符平居一掌擊出,手上鮮血淋漓!蕭布衣飛了出去,狂吐鮮血,他雖極力騰挪,卸勁易氣,可裴矩的一掌實在太狠毒、太恢宏,他根本不能完全卸去,被一掌打的氣血翻湧,筋骨欲斷,那一刻,簡直要暈了過去。
  
  可他落地的時候,卻以無上的毅力控制住身形和精神,雙腳沉凝,晃也不晃,衣襟嘴角雖滿是鮮血,卻還笑的頗為得意,他說道:“裴矩,你完了。”
  
  裴矩冷冷笑道:“蕭布衣,你未免太天真一些。我就算一隻手,也能殺了你。”
  
  蕭布衣歎口氣道:“你這麼聰明的人,難道真的以為,我如此痛苦的挨你一擊,不過是想把你的手掌刺的鮮血淋漓嗎?”
  
  裴矩心中微寒,感覺到右手有些麻木。
  
  有毒才麻,蕭布衣背後的機關下了毒?裴矩想到這裏,怒火賁張。
  
  他竟然又中了蕭布衣的詭計。
  
  蕭布衣笑的開心非常,“我就知道你還是要來殺我,所以我早在一年前,就給你準備了這招,這時候你才上鉤,太晚了。”
  
  裴矩暴怒,沖天而起,已掀起無邊的波瀾,轉瞬將蕭布衣裹在其中。蕭布衣亮刀,身形如龍,氣勢雖弱,可刀光卻如無邊黑夜中的一點星火,雖弱,但始終明亮。
  
  思楠已一劍快似一劍,運劍如風,運劍如虹,包裹住楊善會。楊善會臉色冰冷,判斷出局面,知道自己勝敗,可能導致大局的風向,所以並不急躁,他早就身經百煉,知道鎮靜的好處。所以雖受輕傷,可長槍點點,如雪夜寒星,竟漸漸的扳回失去的先手。
  
  勇士見西梁王落入下風,只想上前圍堵裴矩,可楊善會一聲號令,手下再上,已纏住了西梁勇士。
  
  西梁勇士大急,可蕭布衣、裴矩動作出手實在太快,他們就算騰出手來,也根本無能為力。
  
  思楠已急,她是這裏唯一能幫蕭布衣之人,若是先殺了楊善會,可和蕭布衣並肩對抗裴矩,可她現在,先手已失,說不定反被楊善會所敗,她一時三刻和楊善會分不出勝負,可蕭布衣到底還能抗到幾時?
  
  **
  
  遠處山谷鏖戰,群山震撼,山腰激戰,浴血夜風,不但這兩處夜空血染,山下也有了不小的騷亂。
  
  坐忘峰打的天翻地覆,河北軍早被驚動,羅士信第一時間帶幾百親信過來查看情況。他並沒有在坐忘峰安排人手,所以不明白為何這裏會有騷亂。
  
  等到了山下的時候,正逢煙花四起,西梁軍遽然發動攻擊,羅士信心中微凜,卻還自信河北軍守的住。
  
  這裏落營,是他羅士信安排,他們依靠地勢,若無閃失,西梁軍絕對攻不破河北軍的鐵陣。他收斂心神,見到山腳有百來人虎視眈眈,厲喝道:“你等是誰?”
  
  百來人中走出一人,沉著道:“我等正奉長樂王之命圍剿蕭布衣,旁人不得干預。此為長樂王的權杖!”他一伸手,拿出面權杖,羅士信借月色看去,知道是竇建德親手頒發的權杖,不由心中疑惑。
  
  為何長樂王的命令,他不知曉?
  
  山上真的是蕭布衣?
  
  蕭布衣怎麼會來?
  
  難道圍剿蕭布衣,根本不需要他羅士信?
  
  權杖會不會假?這些人,他怎麼從未見過?如果這些人有計,用意何為?
  
  一時間心亂如麻,羅士信已下了決定,“我要上去看看。”
  
  “不行。”那人冷然道:“羅將軍,你難道連長樂王的話都不聽了嗎?”
  
  羅士信臉色一變,心中更亂,因為他已經聽到西梁軍攻勢如潮,似乎西梁軍已如這明朗的月色,無處不在。正難以抉擇間,身後又有幾百人趕到。羅士信回身喝道:“口令,月明!”
  
  後面來的人沉聲道:“口令,星隱。”
  
  羅士信心中稍松,口令不錯,來的應是河北軍部。可還是忍不住問一句,“你們是誰的部下?”
  
  一人閃出黑暗,低聲道:“我等是……”他聲音極低,羅士信忍不住凝神去聽,卻沒有想到黑暗中陡然金刃剌風,一槊刺來,直奔他的胸口。
  
  那槊極猛極沉極快,黑暗中,有如毒蛇吐信,轟然而至。
  
  羅士信大驚,若是旁人,早被這一槊戳個窟窿。羅士信身手極高,生死關頭,手掌一切長槊,借力身形急轉,那槊頭已擦他的肋下而過,火辣辣的痛。羅士信大怒,“你是誰?”
  
  那人一槊擊空,歎口氣道:“羅將軍果然身手不凡,劉將軍說……”他話音未落,又是一槊擊出去,極為急勁。羅士信這次並不中招,鐵槍出手,一槍竟然刺中了槊頭。
  
  槍槊抵在半空,火光四濺。暗夜的火花照出了那人的面容。羅士信見到那人的一張臉,剛毅果敢,失聲道:“你是裴行儼?”
  
  裴行儼沉聲道:“你們攻上去,我來對付此人。”他喝令一出,身後眾人已向山腰處攻去。那人這才喝道:“羅士信,你數姓家奴,背叛張將軍,我裴行儼今日要替天行道,會會你這無信無義的叛將!”
  
  羅士信手雖還穩,心頭卻是如受錘擊。那一刻,只覺得天昏地暗,回想一生,不知是何滋味。
  
  暗夜中,他張張嘴,回應的聲音沙啞而又無奈,痛楚且有不甘。
  
  ‘好,今日你我一戰,不死不休!’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9 23:26
江山美色 五二二節 絕殺 

  羅士信其實早想死,自從張須陀死後,他認為自己就已死了。
  
  他有苦,但是他並不說。
  
  他叛逆,但是不知道對抗的對手。
  
  他四處流浪,居無定所,因為他心中早已千瘡百孔,並無休的港灣。他一直以為,叛逃了太平道後,會受到師門的追殺,他更希望死在師尊的手上,一了恩仇。
  
  死並不可怕,可他怕死的不明不白。
  
  他想見師尊,想死之前問個明明白白,可他發現,天大地大,師尊卻已無從尋。原來他的一切錯處,都是不明不白,稀裏糊塗。他這一生,充斥著失敗,他想要爭勝。他遇到了竇紅線,他得到了竇建德的信任,他這一生,被人輕視、誤解、鄙夷、收買和拉攏,但是對他信任的兩個人,除了張須陀,就是竇建德。
  
  士為知己者死,剩餘的日子,他為了竇建德而戰,為紅顏而戰。他治軍嚴格,賜罰分明,兵士卻都怕他,因為他不但對兵士苛責,對自己亦是如此。
  
  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說話,不想觸動他的忌諱。
  
  沒有人再提張須陀,可不提,不意味著曾經不存在。
  
  張須陀雖死,也如浪花一朵,淹沒在歷史的滾滾洪流之中,少有人得,可在羅士信心中,早刻入了骨,寫入了血。
  
  裴行嚴說出張將軍三個字的時候,羅士信腦海一片空白,突然再次萌生了死意。一個人活著,只因為他有希望,他回首一生,陡然發現,滿是傷痕,一錯再錯。
  
  能死在裴行嚴手上,也算死得其所。羅士信想到這裏的時候,已然出槍。一槍三分,分刺裴行儼的咽喉、胸口和小腹。
  
  招式虛虛實實,羅士信借助內勁催槍,震顫槍桿,這一槍,不知殺了多少盜賊流寇,西梁兵士。
  
  這一戰,當初在鵲頭鎮就應該分出勝負,今日再決,已晚了多年!
  
  多年的滄桑落寞、不甘憤凝聚在這一槍之上,羅士信這一槍刺出,如笛悲奏,殘雪飛淩。他沒有輕視裴行嚴,甚至可以說有些尊敬。裴行儼百戰成名,身為蕭布衣手下第一猛將,無論如何,都是他應該尊重的一個對手。
  
  既然如此,他當竭盡全力一戰!
  
  活,既然不能轟轟烈烈,死,當求盡力而為!
  
  裴行嚴見一槍刺來,瞳孔爆縮。他斜錯一步,長樂在手只是一揮,憑空卷起泥沙碎石,可樂頭斜刺,已點中羅士信的槍桿。
  
  "當"的一聲響,鐵槍蕩開,招式已破。
  
  羅士信出招虛虛實實,裴行嚴破解大開大磕。二人一走偏鋒,一走正宮,性格相反,招式也是迥乎不同。
  
  這一招極快、極巧!就算羅士信都難以想像,丈八的長樂在裴行嚴的手中,宛若花針一樣靈巧。
  
  可花針再轉,裴行嚴一聲大喝,挺樂擊出,一道寒光有如匹練,直若催山拔岳,銀河倒瀉!
  
  裴行嚴這招簡單,凝練,並不花俏,可聲勢威猛之極,帶起無邊殺氣。這一招擊出,他根本不考慮後路,他只考慮進攻,因為他不信羅士信能接下他這一招。
  
  他多年苦練,從不懈怠,這一樂擊的是威勢,擊的是正氣,擊的是那疆場百戰,不可一世的霸氣。
  
  這一招就叫做,氣壯山河!
  
  羅士信果然不敢接。他饒是剽悍,卻也不敢如方才一樣正櫻其鋒。山河之下,他人顯的卑微無比,望見裴行嚴那不可一世的氣勢,羅士信甚至有些自卑,因為他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有裴行嚴的這種氣勢。長槍一點,羅士信身形飄忽後退,有如暗夜幽靈。
  
  裴行嚴一樂擊空,正中岩石,石為之裂!
  
  碎石亂舞,戰意橫空。羅士信一退再進,如弩箭怒射,他退是為了進,躲是為了更好的攻。他沒有裴行嚴的氣勢,可卻遠比裴行嚴要快捷。
  
  裴行嚴手腕一翻,樂桿倒擊,兜頭砸了過去。
  
  這平淡無奇的一招擊出,羅士信人在半空,只覺得風聲大作,竟不能呼吸。他只能再退,長槍借力,躍入黑暗之中。
  
  裴行嚴冷哼一聲,邁步挺樂,招招進擊,羅士信如風中柳枝,擺動,可還能堅持不倒。
  
  裴行嚴已占盡上風。
  
  可裴行嚴心中卻已有了焦慮之意,他來這裏,不是為了羅士信,而是要救西梁王。東平會戰大半年,可戰場的中心,卻已悄然轉到牛口。
  
  在竇建德以為王伏寶、劉黑二人已牽扯住西梁大軍的時候。卻不知道,蕭布衣已經悄然的命令裴行嚴等人回轉。
  
  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素來是蕭布衣的拿手好戲。
  
  蕭布衣出戰之前,當然不會讓旁人看出意圖。他甚至會故意讓對手輕看自己,示弱不會死,自大才是死路一條。
  
  裴行嚴、秦叔寶、史大奈已悄然回轉,若不進取,固守東平,張鎮周、程咬金足矣。
  
  張鎮周老謀深算,好用疑兵之計,虛虛實實的拖住對手。程咬金循規蹈矩巨,不輕舉妄動,大功不多有,可也不會犯錯,有二人鎮守東平,已可應付王伏寶和劉黑。
  
  蕭布衣把這三將抽調,本來準備合圍牛口,一舉擊潰竇建德,可卻在視察敵情的時候遇險。秦叔寶見到煙花的時候,知道蕭布衣遇險,馬上以迅雷之勢主攻河北大營,這招叫做圍魏救趙。這時候攻擊,不算是好時候,可這時候攻擊,也讓人出乎意料。而裴行嚴卻帶一路人馬,抄小路,直奔坐忘峰。
  
  秦、裴都知道,蕭布衣若非緊急,不會發此號令,他們都當十萬火急處理。
  
  坐忘峰有危難,他這時候一定要衝上去救援,可卻被羅士信拖住。裴行儼恨不得用長樂將羅士信搗爛,丟在山野去喂狼,可羅士信曾為張須陀手下大將,拼死一戰,也是非同凡響。
  
  裴行嚴焦慮之下,幾次猛攻,險些被羅士信所趁擊傷,不由打起十二分精神,凝神對敵。
  
  唯一能讓他欣慰的是,又有西梁勇士數百湧來,合力向山上強攻。
  
  知蕭布衣遇險,裴行嚴最急,也是最快殺到,秦叔寶卻是一口氣派出七路勇士,前往坐忘峰。
  
  第二路人馬,只比裴行嚴晚了盞茶的功夫。
  
  這些人,任何一個都是身手矯健,已打破僵持,向山上湧去。裴行儼被羅士信拖住,卻是心憂山上,只是在想西梁王……現在不知如何了!
  
  山下僵持,河北軍營如火如的時候,山腰的對決,亦是慘烈血腥。
  
  山腰上好一場大戰,只打的風殘月隱,地動山搖。
  
  真正對決、要決出勝負生死的還是只有四個人,可剩下的西梁勇士,為助蕭布衣,已豁出了性命。
  
  山腰對決,因這四人而死的,不知又有多少。
  
  西梁勇士不過還剩下三十多人,可居然硬生生的抗住了三百人的圍攻。而且氣勢恢宏,竟還能分出幾人去助西梁王。
  
  李文相的腸子都已冒出,可還能一把送回腹中,他這條命,本來就是從蕭布衣刀口下撿來的,就算還給蕭布衣又能如何?他雖是盜,可盜亦有道,有怨要還,有恩必報!展擎天身受創傷難以盡數,卻全不在意。見敵勢洶湧,喉中"荷荷,作響,赤手空拳還能殺入敵陣之中,一來一回,連殺四人,逼退對手的攻勢。楊善會的手下終於有了那麼一分畏懼,二分敬佩,還有了七分的不解。
  
  他們只以為自己為了楊將軍可以捨生忘死,可他們想不到,原來西梁勇士比他們還根、還忠、還能舍生護主。
  
  蒼穹漠漠,群山幽幽,本是冷眼觀看世間萬物。可西梁勇士的勇猛,卻裂蒼穹而出,震群山而鳴。
  
  那一刻,他們激昂的不像是以寡敵眾,而像是以多擊少。
  
  不用鐵矢,不需弩機,楊善會的手下,竟然還是不能上前半步。
  
  正是西梁勇士的勇猛,唐正才得以抽出手來,輕身疾步,霍然來到了楊善會的身邊,一刀斬出,毫不猶豫!
  
  汜水四死士中,張濟心根、展擎天豪放、鐵江憨直、可要說狡猾的還是這個唐正。他已經看出,決定勝負的不在於他,而在於思楠。
  
  只有思楠才能救蕭布衣!
  
  要讓思楠騰出手來,當要解決楊善會。要幫蕭布衣解決裴矩,憑他的本事,還遠遠不夠。
  
  裴矩受了傷,可比沒有受傷的時候還要勇猛。裴矩一直瀟灑自若,可佛門都做獅子吼,裴矩一直飄逸,如鳳如風,但他發怒的時候,比十頭獅子看起來還可怕。
  
  也有西梁勇士去援蕭布衣,可擋不住他的一掌就已斃命。
  
  唐正不想沒有意義的送死,只能將有限的力量用在楊善會身上,他知道這裏唯一能救蕭布衣的人,只有思楠。
  
  他一刀劈出,快根准疾,可他還是低估了楊善會。
  
  楊善會看起來正,鐵人一樣,話又不多,甚至有些憨厚的樣子。可奸詐的人反倒可能看起來忠良。唐正一刀劈落,楊善會已警覺反擊。
  
  唐正的一刀看似砍中了楊善會,但卻從他身側擦過,楊善會只是一抬肘,已擊在唐正的胸口。
  
  只是肘力,唐正或許還能承受,但楊善會一肘擊出,肘尖竟然還彈出把利刃,已刺入唐正的胸口。
  
  楊善會心中冷笑,認為唐正必死!他的大敵還是思楠!
  
  可楊善會也低估了唐正,這一招用在李文相身上,或許已殺了李文相,可唐正是死士,他經歷的生死搏殺,遠較常人要多。他殺人無數,所以積累了太多的經驗。楊善會一肘擊出,唐正已稍微一偏,避開了心臟要害,然後雙手一扣,已抓住了楊善會的手臂。
  
  他已束縛了楊善會的舉動。
  
  唐正只能做到這些,他知道要是張濟在,不會錯過這個致命的機會,他希望思楠能夠抓住時機。
  
  思楠眼前一亮,長劍灩再起,如月在中天。她一劍發出,已不偏不倚的刺中了楊善會的胸口!
  
  三人那一刻,有了些許的僵凝。
  
  唐正心喜,思楠心驚,斥道:“小心。”她隨即手腕一翻,分刺楊善會四肢,她已知道不妙。
  
  那勢在必得的一劍刺在楊善會的胸口,竟然無法刺入!楊善會的胸口,竟然有護心的防備。
  
  這一刻,楊善會已伴然發動,唐正仰天倒了下去,五官溢出鮮血。楊善槍橫殺,勁掃思楠。
  
  思楠躍起躲過一擊,心中更急。
  
  唐正已死,她已無幫手,她看起來,已無法解決楊善會。可蕭布衣面對的卻是更為恐怖的天涯,他現在如何?
  
  思楠已不能分心去看蕭布衣,楊善會長槍煙風,已罩在她四面八方,一不留神,就要喪生在楊善會的鐵槍之下。
  
  將門第一將,無論功夫、心機、謀略、陰毒,豈是年紀輕輕的思楠能夠比擬?
  
  楊善會臉色不變,可益發的沉穩,他知道思楠已敗。
  
  勝負未分,結局已定,思楠不是敗在劍招不濟,而是心思已亂。心亂如麻的劍客,如何能使出妙絕人的招式?
  
  楊善會知道圍剿蕭布衣有如打仗,領兵對決是打仗,單兵作戰亦是打仗。
  
  他既然穩操勝券,就不急於和思楠決出勝負。用兵之道,切記冒進,他只希望裴矩能早點得手,思楠定會心亂,那時候就是他擊殺思楠的時候。
  
  楊善會不屑天涯的為人,可卻不能不重視天涯的武功。他知道天涯七十餘年的白飯絕對沒有白吃,這天底下,能夠克制天涯的人,一隻手就能數出來,可惜的是,蕭布衣絕對不在其中!
  
  蕭布衣就算習得易筋經,就算是體質異常,就算是個死人,也只能再死一次。可讓楊善會有些不安的是,為何天涯那面還沒有得手?
  
  蕭布衣還沒有死,可看起來,他已離死不遠。
  
  他自從到了這個世界後,多少次和死神擦肩而過,但這次看起來要和死神撞車,他甚至已聞得死神的氣息,冰冷如雪。
  
  他大汗淋漓,用盡了每一分的力氣。他刀飛如雪,可卻斬不斷裴矩的銳利攻勢。他刀銳如電,可卻劈不開前方的那座沉凝的大山。
  
  裴矩不給他一分喘息的功夫。
  
  蕭布衣從未有如此辛苦的時候,可他不能不堅持,他不想死,他知道堅持下去,才有勝機。他甚至已看到裴矩的右手,變的又黑又紫;他甚至感覺到,裴矩的呼吸,已有粗重;他甚至可見到,裴矩的額頭,也有了汗水。
  
  他背後鐵甲倒刺下的毒,極為的陰毒,蕭布衣早早的準備一年,就等待這一天,他希望蝙蝠他們準備的毒藥,不要讓他失望。
  
  堅持下去,對他有利。
  
  可他能否還能堅持下去?
  
  不知為何,蕭布衣突然想到當初對抗張須陀的那一幕,那時候,他只能逃。這時候,他是否應該逃?可就算逃,又能逃得過裴矩的追殺?
  
  蕭布衣不知道,他只是吸氣,急轉,出刀。他一吐一吸之間,精力已複,飄然移開幾尺,只感覺寒風割面,裴矩的手,鋒銳如刀!
  
  裴矩已出了近百招,他雖臉色如常,心中已有駭然之意。
  
  他沒想到百來招還殺不了蕭布衣!
  
  蕭布衣的韌性,簡直難以想像!
  
  裴矩雖傷了一隻手,可他本來以為,就算是一隻手,也能幾招之內,取了蕭布衣的性命。當初社稷壇一戰,若非道信攔阻,江山早已改變。
  
  他心中一直暗恨,他一直在等這個機會。他裝作無辜投奔竇建德後,成功說服竇建德聯手李淵,急攻東都,他知道竇建德必敗,可他就是希望竇建德敗。
  
  竇建德一敗,他的機會就已來臨。他知道蕭布衣喜歡冒險,更可能會親身查看河北軍的大營。他用了最簡單的一招,守株待兔。他等了這久,就是為了擊殺蕭布衣!他有一步棋,那當然就是賈潤莆。賈潤甫成功的告訴他蕭布衣的行蹤,楊善會也成功的困住了蕭布衣,計畫到了如今,只差一步,就能成功,可就這一步,竟然千難萬難!
  
  裴矩右手已麻木不仁,可心中怒氣翻湧。
  
  別人憤怒的時候,會有破綻,但是裴矩憤怒的時候,更加恐怖。他一掌擊出,仍取蕭布衣的胸膛,開山裂石般。蕭布衣單刀一劃,竟取裴矩巨的大腿。
  
  蕭布衣已使出兩敗俱傷的打法,那一刀霹靂雷霆,寒光霍霍,裴矩無奈,只能手腕一轉,來抓單刀。
  
  蕭布衣收刀出刀,快捷無籌,他一刀砍向裴矩的手腕。
  
  比起當年而言,蕭布衣出刀,無論速度、勁道、圓轉如意,都已強了太多。蕭布衣收刀如風,出刀如電,迅疾之處,快不可言。裴矩巨卻還能縮手彈指,正中單刀側面。
  
  "當"的一響,單刀蕩開,蕭布衣就地一滾,已離裴矩三丈,二人再呈對峙的局面。
  
  二人面前,已有一堆死人。
  
  這些死人中,有楊善會的手下,亦有西梁勇士,鮮血彌漫,斷骨殘肢,看起來慘烈無比。
  
  蕭布衣竟然還能笑笑,“裴矩,累了不妨歇息一會兒。”他這倒是真心話,現在的他,恨不得能躺在地上好好睡上一覺。
  
  裴矩一指彈在單刀側面,見單刀不折,心中暗罵,他已知道,蕭布衣所用之刀,肯定是毋懷文傳人所制。
  
  見蕭布衣懶散的樣子,裴矩突然舒了口氣,一掌拍在身邊巨石之上,大笑一聲。
  
  只聽到"砰"的一響,巨石震撼。蕭布衣心頭一跳,不解其意。
  
  裴矩卻已心平氣和,恢復了灑脫,他知道,自己只有如此,方才能斃了蕭布衣。蕭布衣見他恢復冷靜,知道更難對付,心中微凜,卻是笑容不減。
  
  目光一掃,見到地上的屍體,裴矩心中微動,微笑道:“好啊,我也正想休息。”他話音方落,陡然上前,可腳步才起,腳尖連點,兩具屍體已驀地飛起,急攻蕭布衣的兩側,斷其閃躲空地,而他身形沉凝,運勁再掌,有如怒海狂濤般,勁取蕭布衣。
  
  他已經知道了蕭布衣的全部變化,這一次,他有信心,力斃蕭布衣於掌下!
  
  裴矩已算定了蕭布衣無從閃躲。
  
  百來招的交手,他對蕭布衣已知根知底,了若指掌。他一招之下,已封住了蕭布衣的四面八方。
  
  他逼蕭布衣和自己硬拼,他要用地上的屍體,阻擋住蕭布衣的歸路。
  
  裴矩想到這點的時候,感嘅自己為何如此衝動,早想不到這點。
  
  蕭布衣已變了臉色,裴矩一雙手有如利刃,無堅不催,他一雙腳卻和手一樣的靈活。足尖挑動中,兩具屍體怒飛而來,勁道兇猛,宛若巨石擊來。
  
  蕭布衣躲閃騰挪,不能硬抗。可他躲閃之際,卻沒有注意到,裴矩已離他漸漸靠近。
  
  裴矩計算距離,只想著再近幾步,蕭布衣在劫難逃。
  
  腳尖再勾,兩塊山石呼嘯而出,已斷蕭布衣後路,裴矩這才凝聚全力,注意著蕭布衣的手指、腳尖、肩頭各處,才要長身而起。
  
  他防備了蕭布衣的刀,防備了蕭布衣的弩,防備了蕭布衣的一舉一動,他有信心,可以硬抗蕭布衣的所有出招。
  
  陡然間,地上一雙手驀地伸出,已抓住了裴矩的腳裸!
  
  裴矩心頭大寒,腳下的是屍體,屍體怎麼會伸出手來?他防備了太多太多,卻惟獨沒有想到,腳下的屍體會借屍還魂。
  
  轉瞬明白,並非借屍還魂,而是有人詐死。轉念不過瞬間,那雙手已翻而向上,緊緊抱住裴矩的小腿。裴矩才要掙脫,竟然又有一具屍體倏然而動,扣住了他的雙腳,緊緊的,有如巨蟒盤身,再不放鬆。
  
  裴矩心中大寒,已明白這是個圈套,西梁勇士在他來到之前,已有人暗中詐死,冒著性命之險,只為拖他一拖,蕭布衣竭力騰挪,裴矩以為蕭布衣無從閃避,已入他的圈套的同時,卻不知道,自己卻再次落入了蕭布衣的算計。
  
  那兩人雖是高手,可裴矩並不畏懼,他只想能有一點時間緩衝,擺脫這二人還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但那兩雙手,如鋼箍,似鐵鏈,已將裴矩死死扣住。裴矩沒有半分時間擺脫二人,因為蕭布衣已長嘯出手!
  
  裴矩見到蕭布衣出手那一刻,終於變色。
  
  蕭布衣那一刹,已振奮了全身每一寸的力量,豹子般的竄來,獅虎般的狂嘯,揮出了豪壯、激昂、石破天驚的一刀!
  
  刀如**,人似驚蛇走龍。天涯雖遠,卻擋不住猶如明月的一刀!
  
  風起、刀落、風嘯、臂折!
  
  、、、、、、、
  
  逢敵之時,一腔熱血!刀起刀落,彰顯男兒本色!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9 23:33
江山美色 五二三節 一波三折 

    刀在淒清慘烈的夜,唱著悲涼沉昂的歌。

    蕭布衣終於全力出刀。

    他在敵手最有把握,最占勝機的時候,給與對手致命的一擊。

    他一刀就斬下了裴矩的一隻胳膊,右臂,帶毒的手臂!

    蕭布衣收刀,回退,長刀嘹亮,氣象森嚴。他判斷極准,回退極快,裴矩五指從他胸口掠過的時候,蕭布衣感覺火辣辣的痛。

    他胸前五道血痕,衣襟全破。

    裴矩的手,比刀還要可怕。他若是慢了一步,只怕裴矩五指如鉤,就會把他的一顆心給挖出來!可再厲害的手,若是無法閃躲,也抗不住如月的單刀!

    裴矩無從閃避,只能選擇斷頭、或斷臂!

    他還是選擇了後,緊接著的功夫,抓住他腿的兩個人就已飛了出去,地上滾了兩滾,再也不動。裴矩一擊沒有得手,全身僵凝,不再進攻。他望著天空的斷臂,有如望著流星湮滅,飛花隨風,一時間神色恍惚,難以置信。他的血和旁人沒有什麼兩樣,他的手臂離開了軀體,一樣的孤單無依。

    他縱橫天下數十年,竟然被蕭布衣砍了一隻手臂?

    裴矩那一刻,沒有憤怒,不知為何,思緒飛馳,已到天涯。

    蕭布衣歎氣。他砍了裴矩地胳膊。終究沒有取了裴矩地性命。不是他不想殺了裴矩。是他根本殺不了。那氣勢恢宏。難以匹敵地一招。還是被裴矩接了下來。

    蕭布衣其實擅長逃命。但他這次沒有逃。他坐等楊善會。就是想斬了此人。可他沒有想到。裴矩竟然已和楊善會一起。

    見到裴矩地那一刻。蕭布衣地目標就改成了裴矩。

    這無疑是個驚天地想法。

    可蕭布衣膽子就是天做地。當初誰都不認為他會拼張須陀。但他還是要和張須陀一戰。人這一生。有意義地事情要做幾件。在別人眼中沒有意義地。當然也要做幾件。

    無他。自己喜歡而已!

    這個理由對別人來說或許不夠,但既然能說服自己,何必管上許多?

    相對而言,殺了裴矩,當可一勞永逸,給太平道以重創,讓太平道真正的回復太平。可裴矩絕非那麼容易去殺,蕭布衣的陷阱殺局,早在對抗楊善會手下的時候,就已經布下。

    地上有四個死人,其實完好無缺。

    他們裝死佈局,就要配合蕭布衣痛下殺手。

    蕭布衣左支右絀,不過是想裴矩麻痺大意,不過是想讓裴矩輕視自己,然後他在最不可能的情況下,號令手下纏住裴矩,抓住一閃即逝的機會,毅然出刀!

    他本來要斬裴矩的腦袋,但裴矩畢竟非同凡響,生死關頭,電火刹那,終於還是掙脫了兩個死士,身形退後,還來得及抬臂擋擋。

    蕭布衣一刀只斷了裴矩的手臂,卻差點被裴矩開膛破肚。

    這一場戰下來,屍體狼藉,蕭布衣幾處受傷,拼了死士,不過換了裴矩的一隻胳膊。

    值不值?蕭布衣不知道,可他知道的是,不是任何事情都要看值不值才能出手,他做了,就無怨無悔。

    裴矩已斷臂,血流不止,可他武功尚在,他還會不會出手?

    蕭布衣不知道,可西梁勇士已士氣大振,因為他們已見到,有一隊勇士已浴血殺到山腰,敵手後方大亂。

    ‘啪’的一聲,手臂終於落在地上,還滾了幾滾,觸目驚心。

    裴矩突然放聲長笑道:“好,好,好一個蕭大鵬!”

    他話一說完,人影一晃,蕭布衣凝神以待,這才發現裴矩不再進攻,而是沒入了黑暗之中。

    裴矩武功滔天,就算斷了一隻手,也是無人能擋!

    裴矩雖是沒入了黑暗之中,可還是留下一句話,隨風傳來,“蕭布衣,血債素來血來還,不想大鵬斂翅,雄鷹振翼,我天涯今日落敗,終究討回之時!”

    聲音飄渺激蕩,轉瞬人已行遠。蕭布衣大汗淋漓,這才覺得前胸後背,四肢百骸,無一不痛。

    方才那一戰,是他生平以來,最為艱辛、辛苦、生死一線的一戰。

    想著裴矩最後幾句話,蕭布衣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父親蕭大鵬和裴矩,又有什麼恩怨?他知道裴矩還不死心,他卻已不怕。由當初全無還手之力,到今日的斷天涯一臂,蕭布衣已不畏懼裴矩。

    或許下次再見的時候,留下的不是手臂,而是人頭落地!

    他沒有去助思楠,只因為那面勝負已決。

    **

    在蕭布衣和裴矩分出勝負的時候,楊善會和思楠隨後就分成了勝負。

    勝負其實微妙非常,蕭布衣若勝,思楠可能會勝,蕭布衣若敗,思楠都可能送命!

    楊善會一直不急不躁,因為他有一個十成的把握,那就是裴矩不可能輸。所以他一直等思楠心亂、不安的時候再出絕命一槍。

    但他從未想到過,裴矩竟然斷了手臂,落荒而逃。

    楊善會用兵如神,百戰百勝,就是因為會算,能算,算無遺策。可他打破頭也想不到,裴矩會敗!

    這根本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當初天涯驚天一戰,能制住天涯的只有昆侖,就算僧粲都和他激戰不休,難分難解,蕭布衣竟然能擊敗他?

    或許天涯真的老了?或許天涯輕敵了?或許……楊善會想到這裏,無以為繼,心已亂、算已傷。

    他本坐等思楠心亂,卻沒想到先亂的卻是自己。楊善會不等結果,已做決定。

    要走!馬上就走!蕭布衣要過來援手,自己可能走不掉!

    不等裴矩聲音消盡,不等蕭布衣目光移來,楊善會已爆喝聲中,槍卷狂風,全力一擊。

    思楠正沖天而起,一劍刺來。

    一劍光華,衝破夜的暗,如狂濤扁舟,似雨中孤燕,破風斬浪,執著不休。

    楊善會一槍擊空,撤槍再擊,已中長劍的劍身。‘嚓’的一聲響,長劍已折。楊善會微愕,卻不再考慮,腳尖連點,已倒退數丈。思楠蹙眉拂袖,手腕舒展。斷劍兩截,已如電閃,跟隨楊善會沒入黑暗之中。

    黑暗中,只余一聲冷哼。

    思楠這才翩然落地,眼中茫然。緩步走上前去,見到斷劍已不在,不知是刺中了楊善會,還是被他帶走。思楠立在那裏半晌,歎了口氣,扭頭望

    蕭布衣已不見!

    突然感覺有些寂寞,突然有些不甘,思楠這一次,並沒有跟隨蕭布衣而去,可還是忍不住在想,蕭布衣到底去了哪里?

    蕭布衣去了山下。

    他聽到沖上來接應的勇士,說裴行儼第一個趕來接應,正在和羅士信激戰的時候,馬上沖向了山下。

    他不怕裴行儼不敵羅士信,只怕裴矩、楊善會對其下手。

    二人吃癟,怒氣難免撒在裴行儼身上。

    裴行儼勇猛難擋,可他絕對擋不過裴、楊兩人中的任何一人。

    他飛沖而下,那一刻,甚至忘記了通知思楠。可人在狂奔,清風拂面的那一刻,他才回頭望過去,匆匆一瞥,只見夜的沉。

    裴矩、楊善會一走,殺手遽然散去。如狂潮勢盡,撤的無聲無息。

    可蕭布衣一路行來,最少已見三四百具屍體。鐵矢殺傷之強,讓人觸目驚心。

    這一戰,慘烈之處已不下水。

    蕭布衣這一仗,又折了唐正和鐵江兩個高手,身邊的西梁勇士折損過半,更重要的是,他埋伏地上假死的兩個高手也已斃命,那是在東都勇士中選拔出,還排在張濟之上的勇士。張濟已成名,可他之上的高手,屈指可數,卻還是默默無聞。蕭布衣惡鬥竇建德、裴矩和楊善會,可說是損失極大,他不能再承受裴行儼的損失。

    疾風割面,心中怒火熊熊,可蕭布衣還是心驚方才的一役。舉目望過去,山腳處靜寂無聲。

    難道裴、羅已分出了勝負,裴行儼究竟如何?

    蕭布衣腳下生風,直掠了過去,然後就看到一個孤單偉岸的身形,立在那裏,一動不動。

    “行儼?”蕭布衣心口砰砰大跳,喚了一聲,他看出那是裴行儼,可裴行儼難道……

    風吹草動,裴行儼終於動了下,抬頭望過去,欣喜道:“西梁王,你無事就好。”

    蕭布衣舒了口氣,欣慰道:“行儼,你來了!”

    裴行儼上前幾步,見蕭布衣嘴角溢血,慌忙單膝跪倒:“末將救援不利,還請西梁王責罰。天幸西梁王無事,不然末將百死不能恕。”

    “敵手突如其來,我也措手不及。你來的其實已經很快,何罪之有?”蕭布衣笑道,上下打量著裴行儼,現他滿身灰塵,不見傷痕,略有心安,“羅士信呢?行儼,你果然非同凡響,竟然打跑了羅士信!”

    他這種推斷倒是合情合理,因為這裏石裂樹折,的確是一場大戰後的痕跡,可現場並沒有屍體,這麼說羅士信也已走脫?

    裴行儼眼中突然閃過絲古怪,澀聲道:“其實是他救了我一命。”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此言何解?”

    裴行儼道:“方才我和羅士信交手的時候,突然有一人突襲我……”

    **

    原來裴行儼和羅士信均為當世虎將,武功幾乎可說不分上下。翻滾騰挪激鬥中,裴行儼勝在氣勢,羅士信卻多於變化。

    二人棋逢對手,打的難分難解,僵持不下。

    裴行儼數次想要衝到山上,可都被羅士信所攔,可羅士信要想擊敗裴行儼,也是殊為不易。

    二人相鬥多時,羅士信已有不耐,他氣勢被裴行儼所壓,本想避其鋒銳,擊其惰歸,卻不想裴行儼氣勢如虹,逼的他東躲西藏。

    可他不想再藏,不想再躲,他已疲,他已倦。長嘯聲中,羅士信在絕不可能的時候,沖天而起,一槍刺出。

    裴行儼正等此刻,上前一步,挺槊擊出。

    二人方才試探多時,這一刻轉瞬就要分出生死。

    裴行儼雖勇,卻是有勇有謀,跟隨蕭布衣多年,亦是謀後後動。

    ;,心中微喜。他有信心在羅士信槍到之前,擊他個透明的窟窿。可裴行儼判斷雖准,還是忽略了羅士信的槍!

    羅士信的槍,本是經過太平門巧匠所研製,奪魂取魄變化無常。

    槍分三截,可長短收縮,這在近身之戰中,使用靈活,可說極為犀利。

    可最厲害的並非槍身的構造,而是槍頭可爆射而出。

    但羅士信少用這殺招,因為他一直未有機會來用。

    可這次,他真的想用一次。他置身于死地,知道裴行儼必定來攻,二人玉石俱焚,或許就在裴行儼馬槊洞穿他胸口的時候,他的槍尖已能刺穿裴行儼的咽喉。

    羅士信沒有勝出的把握,沒有躲過裴行儼一擊的把握,可他還要試一試。

    他已不耐,生有如何,死又如何?

    若能一槊做個了斷,豈不少了許多無窮無盡的痛苦?

    二人一沉凝,一騰空,馬上要殺手盡出的時候,一人陡然從黑暗中竄出,一槍刺向裴行儼的後心。

    那槍極快、極狠、極為的恰到好處!

    裴行儼躲得過羅士信的殺手,就躲不過那人的鐵槍!若要躲那人的鐵槍,勢必要喪命在羅士信的槍下。

    裴行儼大驚,心中亦是大恨。他恨羅士信的背信、厭羅士信的棄義!張將軍乃大隋第一將,他仰慕已久,沒想到卻死于羅士信的背叛。今日一戰,他為張須陀而戰,為心中正氣而戰。

    雖死,必殺羅士信!

    主意已定,裴行儼只是側下身子,想要避開後心要害之地。可長槊去勢不減,呼嘯而出。他或許死,可也要和羅士信拼個玉石俱焚!

    生死之間,裴行儼反倒沒有畏懼,嘴角帶笑。將軍難免陣前亡,他裴行儼這一生,已無憾!

    裴行儼一槊擊出,驚天動地,羅士信也終於出了殺招。他五指一緊,長槍毒蛇般的貼長槊而過,‘咯’的一聲輕響,槍頭驚虹般打出,寒光一點。

    裴行儼心中微寒,不及閃躲,槍頭已從他脖頸而過,怒射裴行儼背後偷襲之人!

    裴行儼微怔,他不信羅士信是錯手!羅士信竟然幫他?念頭一轉,他手腕一振,長槊已偏了幾分。

    那人正以為可一槍得手,哪里想到禍起蕭牆!槍頭極快,已到面前。那人身手不凡,危機關頭,一個倒仰,長槍自然擊空。

    槍頭擦面而過,帶出一溜兒鮮血!

    裴行儼長槊擊偏,可還是來不及控制方向,‘哢嚓’聲響,槊頭擊中羅士信的肋下,鮮血淋漓,不知道擊斷了幾根肋骨。

    羅士信落下來之後,晃了兩晃,卻是望向裴行儼的身後,裴行儼扭頭望去,只見偷襲那人已沒入黑暗之中。

    暗夜中,只見鮮血沿羅士信身軀流下,滴滴答答,聲音雖是輕微,聽到裴行儼耳中,卻是驚心動魄。

    他一時間,竟不知道如何面對羅士信。

    方才還要拼個你死我活,可現在,他已下不了殺手。

    羅士信目露慘然之色,“你為何不殺我?”

    裴行儼長槊戳地,凝聲道:“我欠你一命。”

    羅士信臉露冰冷之意,“我不是要救你,我是要殺他!你不要以為我救了你性命,生死未定,動手吧!”

    他槍頭已失,手握的宛若鑌鐵棍子,雖是受傷頗重,可竟然還要動手。

    裴行儼收槊,冷冷道:“你打斷我三根肋骨,我再和你動手。裴行儼做事不擇手段,可還不是趁人之危之輩。”

    羅士信望了片刻,歎道:“我只怕又要失信。”

    “你說什麼?”裴行儼不由皺眉。

    “我本說過,不死不休,可看起來,你不想殺我,我也有他事在身。”羅士信目露沉吟之色,“既然如此,我們可改日再戰。”他說完後,以槍拄地,緩步的向河北軍營的方向行去。這時候兵士早就回轉救援,只剩下他孤孤單單。

    裴行儼微愕,望著羅士信離開的方向,若有所思,這時候蕭布衣趕到。

    **

    聽裴行儼講完一切,蕭布衣皺了下眉頭,顯然也有些不理解羅士信的作為。猜測襲擊裴行儼的人,多半就是楊善會。一來楊善會用槍,二來若是裴矩出手,只怕死的就是裴行儼!

    裴矩是個狂傲的人,可這種人,有時候,也不屑對尋常之人出手。

    聽蕭布衣將一切大略講講,裴行儼握緊拳頭,恨聲道:“這個楊善會,我遲早會他一會。我只以為他是名將,卻不知曉,還會做這些偷襲的把戲。”

    遠方火光沖天,殺聲陣陣,蕭布衣並不著急,抬頭望月,良久才道:“其實都是殺人,偷襲,暗算都沒有區別,後果只有一個,那就是死!今日我若不暗算裴矩……”

    “西梁王,你是迫不得已。”裴行儼忙道。

    蕭布衣笑笑,神色落寞,“若有更好、更省力的法子,只要能殺了裴矩,我都會使用。此人神出鬼沒,武功極高,想要殺他,並不容易!”

    裴行儼歎道:“的確如此,末將有心殺賊,卻無從找尋。西梁王武功蓋世,殺他還是如此吃力,我更是不能。唯一剿殺的他辦法,就是倚仗人多來困。可這人狡猾非常,想讓他入彀,談何容易?”

    蕭布衣肅然道:“行儼,你跟隨我多年,我對你的感情,絕非廟堂那麼簡單,你、李將軍、世績三人,可說是我最為倚重的三將。沒有你們,就沒有我的今日。”

    裴行儼臉上有絲感動,只是道:“西梁王言重。”

    蕭布衣道:“我知道你這人為人重情重義,雖你我眼下聚少離多,但兄弟之義只有更濃。可有時候……”略微沉吟下,蕭布衣才道:“羅士信這人無論如何,已是我等大敵。他或許今日……可行儼你可知道,水一戰,他來指揮,殺了我們多少西梁軍士?”

    裴行儼垂下頭來,低聲道:“末將知錯。”

    蕭布衣拍拍他的肩頭,含笑道:“我並沒有怪責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說,兩軍對壘,並無情意可言,那樣對兵將不公。”

    “西梁王,你放心,若有機會再對羅士信,我不會留情。”裴行儼正色道。

    蕭布衣舒口氣,“我只怕……他這次觸怒了楊善會,不會有好日子過。”傾聽河北軍營的動靜,蕭布衣道:“河北軍的抵抗,並沒有我們想像中的那麼有力。”

    裴行儼道:“河北軍已軍心渙散。秦將軍已加強了攻勢,看能否一舉擊潰對手。”

    蕭布衣贊許的點頭。兩軍對決,並非一成不變,當看對手應變來制定打擊策略。秦叔寶伊始的時候,不過是配合蕭布衣的煙火,出兵擾敵。可在擾敵的過程中,現對手的弱處,馬上轉變了策略,開始如鐵錘般擊上去。

    今夜,已註定無眠。

    河北軍既然有裂縫,秦叔寶就加速他們的破損,蕭布衣望著遠方烽火連連,搖搖頭道:“行儼,還記得竇建德成名一戰嗎?”

    “當然記得,竇建德當初勢力薄弱,只帶二百多死士擊潰薛世雄數萬大軍,是以一舉成名,成為河北霸主。”

    蕭布衣譏誚的笑笑,“只可惜,風水輪流轉,今日的竇建德,只知道坐在往日的功勞簿上緬懷,卻不知不覺的變成昔日的薛世雄!我雖不能用二百多兵士衝垮他的大營,可看起來,他實在已支撐不了多久!”

    **

    羅士信沒入黑暗之中後,這才撕下衣襟,簡單的包紮了肋下。

    裴行儼那一槊,實在很重,若非裴行儼稍偏了幾分,他的脊柱說不定都被擊斷。羅士信在出手幫助裴行儼的時候,不是不知道會死,可他不在乎。

    一個對自己生死都不在乎的人,早不怕死,可他還不能死,他突然想到了一個可怕的事情,他堅持去見竇建德。

    抄小路回轉營寨,早有兵士迎上前來,見羅士信渾身是血,不由都是臉上變色。

    羅士信倒還清醒,只是道:“帶我去見長樂王。”

    不等到了營寨前,竇紅線早迎了上來,見到羅士信受傷,心中針紮般的痛。不等多言,羅士信已沖入營帳,嗄聲道:“長樂王……”

    他才要說些什麼,突然收聲,只因為他見到營帳中除了竇建德外,還有一人。

    那人方方正正,鐵鑄一般,可雙眸泛著光寒,死死的盯著羅士信。他臉上一道新傷,還在泛著血絲,羅士信卻已認出,這人不是旁人,正是他方才所傷的偷襲之人,楊善會!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9 23:34
江山美色 五二四節 死不了 

  羅士信見過楊善會,他其實在歸順竇建德後,就一直想見楊善會。
  
  他和楊善會交過手,當時是不分勝負。
  
  可當年僵持的時候,竇建德命他去打孟海公,按照竇建德的想法,就是先平山東孟海公和王薄,後啃硬骨頭。
  
  在竇建德眼中,隋軍一向都是硬骨頭。無論是羅藝,還是楊善會。羅士信因征山東,所以錯過了和楊善會再戰的機會,那之後,楊善會數敗河北軍,羅士信其實憋著一口氣。
  
  他覺得自己遲早還會和楊善會一戰,可他從未想到過,他和楊善會竟然以這種方式見面。
  
  帳外殺聲雷動,帳內卻如暴雨前的沉凝。
  
  竇紅線有些不安,輕輕的扯下羅士信的衣袖,臉上滿是淒涼憂悒。她早就知道河北軍越來越糟,可她無能為力,如果真的有重來一次的選擇,她會如何做,她不知道!
  
  很多時候,再選一次,本來不見得會更好,不然怎麼會有不停的選擇,不停的遺憾。
  
  羅士信捂住肋下,卻感覺刺心的痛,但這種外傷,遠不如心傷。士為知己者死,他這一生,充斥著失落和背叛。在別人眼中,他不過是個數姓家奴,可在別人痛駡的時候,他從未忌恨。甚至在別人提及張須陀的時候,他還有種快意的痛,他對別人苛責,對自己從不饒恕。他是羅士信,他已無從選擇,在他看來,他只能一步步的捱到路的盡頭。這時候他碰到了竇建德,竇建德對他很器重,竇紅線對他很好,他並非絕情寡義之人,他不說,但不意味他不做。在旁人都看不清大勢的時候,他卻已知道,竇建德不戰就死!
  
  這是命,這是竇建德命,也是他羅士信的命。
  
  河北軍或許任何一個將領都可以降,但竇建德呢,不能降,降就是死。所以他選擇幫助竇建德,也就是選擇陪他一起打天下,或者陪他去死。
  
  當然。打天下地希望渺茫。死地機會更大一些。可他何必在乎?
  
  他做了許多。任憑旁人去痛駡。無須旁人去理解!
  
  他就是這樣地一個人。或許自負、或許狂妄、或許叛逆。但他還是選擇自己走地路。哪怕是錯。
  
  可他沒有想到過。竇建德並不信他!
  
  這無疑給與羅士信重重地一擊。楊善會一直為河北大敵。驀地投靠了竇建德。他竟然不知道!楊善會帶人伏殺蕭布衣。他竟然也不知道!他是竇建德地心腹。這麼大地事情。他竟然不知道?竇建德到底隱瞞了他多少事情。他還是不知道!
  
  他本來以為。竇建德算是自己地知己。可終於發現。竇建德知道他。但他還是不瞭解竇建德!
  
  所以他沉默無言,心灰若死。
  
  楊善會終於開口,開口就是指責,“羅士信,我需要你給我個解釋!”
  
  羅士信不語,楊善會尖銳道:“你是問心有愧,所以不敢回話?”
  
  羅士信霍然抬頭,“我有向你解釋的必要嗎?”
  
  竇建德微皺眉頭,沉聲道:“士信,楊將軍說,他要殺裴行儼的時候,你不但出手阻撓,還傷了楊將軍?”
  
  “不知道什麼時候,不得善終變成了楊將軍?”羅士信一字字道。
  
  竇建德臉色微紅,轉瞬釋然。原來楊善會一直對抗河北軍,竇建德和一幫兄弟稱呼楊善會,都是不得善終。羅士信這麼問,當然有質疑嘲諷的意思。
  
  “現在我們的大敵不是楊將軍,而是蕭布衣。”竇紅線終於道:“沒有誰能憑藉自身的力量對抗西梁軍,我們若不想滅亡,只能聯合起來對抗!”
  
  “對抗之後呢?”羅士信冷冷問。
  
  竇紅線為之一滯,竇建德歎口氣道:“士信,無論如何,裴行儼都是蕭布衣手下大將,亦是蕭布衣的左膀右臂……楊將軍殺他,本來是一番好意,你……”
  
  “爹,士信那時候,並不知道楊將軍是我們的人。”竇紅線辯解道:“或許,他還以為楊將軍是敵人。”這個理由很牽強,竇紅線也覺得說服不了自己,更何況說服旁人,但她還是要說。因為無論羅士信做什麼,她都覺得有情可原。這種看法簡直不可理喻,但是女人有時候,就是如此。
  
  如果非要竇紅線給個理由的話,那只能是,因為愛!
  
  因為愛,這個理由其實已足夠。
  
  羅士信捂著肋下,卻已垂下頭來。他就算是個木頭人,也能感受到竇紅線那深情無奈的愛,他暫時不想辯解,他不想竇紅線為難。
  
  竇建德雙眸也有了無奈,“紅線說的也有道理。楊將軍,你來這裏一事,按照你的本意,本來是絕對隱秘,所以士信也不知情。這……不過是場誤會,還請楊將軍諒解。”
  
  楊善會冷哼一聲,“我不希望,再有這種誤會。”
  
  竇建德舒了口氣,知道楊善會已既往不咎。他現在能用之人越來越少,就算是稻草,也想抓住,更何況楊善會還不是稻草。
  
  “其實我找兩位將軍來,是想研究,下步如何來做?”竇建德問道。
  
  帳外還是喊殺震天,可竇建德並不著急,因為他不信西梁軍今夜能攻陷牛口,可他已沒有留在牛口的必要。
  
  水大敗,其實河北軍已有疑慮,竇建德看似固守牛口,不過等楊善會的這一擊。
  
  楊善會算到蕭布衣會來,卻終究還是沒有殺了他,竇建德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不知為何,並沒有太多的失落。
  
  或許因為他本來就沒有太多的期望。
  
  蕭布衣對竇建德而言,已是一座大山,難以逾越的大山,他在重壓下,已疲已倦,只有回轉河北,或許還能堅持片刻,在這裏,不但河北軍如熱鍋上的螞蟻,他也一樣。
  
  不同的是,多年的征戰讓他養成鎮靜的性格,他喜怒不形於色,他不想自亂陣腳。
  
  楊善會很快明白竇建德的心意,沉聲道:“牛口已如雞肋,食之無味。今夜西梁軍雖是急攻,急切中卻是難以盡下。若依我意,不如奮力反擊,以壯聲勢。我們以逸待勞,西梁軍如若死傷慘重,斷然攻不了太久,等西梁軍一退,士氣低落,我等馬上分路撤離牛口,過運河去黎陽,再做打算。不過要防西梁軍消息靈通,隨後追擊,末將願領軍八千斷後,可保河北軍無憂。”
  
  竇建德望向羅士通道:“
  
  你意下如何?”
  
  羅士信本來想,無論楊善會說什麼,他都反對,可他畢竟不會拿兵士的性命開玩笑。無論如何來看,楊善會的計策,可說是眼前最好的方法,可羅士信總覺得,這裏有些不對。
  
  “我可以領軍斷後。”羅士信虛弱道。
  
  “士信,你受傷很重,需要休息。”竇紅線輕聲而又堅持道。
  
  竇建德已做了決定,“那就請楊將軍領軍反擊,清晨撤退,楊將軍斷後!”
  
  楊善會施禮道:“末將必不辱命,不過末將還需要長樂王的手諭,以防旁人不聽號令。要知道,軍無紀不勝,若有人不聽指揮,末將也是有心無力。”
  
  竇建德長身而起道:“我和你一起並肩作戰!”他路過羅士信身邊的時候,見到羅士信茫然的臉,又瞥見女兒淒婉的表情,歎口氣道:“士信,你好好休息。紅線,你照顧他。”
  
  出了營寨,見月已西落,竇建德舒口氣道:“這個夜真的漫長。”
  
  楊善會也望著月亮,眼中帶絲詭異道:“不過很多人已見不到明天的太陽,他們若知道這點的話,就不會覺得夜長。”
  
  戰鼓起、戰意升,河北軍本來群龍無首,人心惶惶,見竇建德親自領軍,調度分明,不由間勇氣大作,開始了求生的反擊。
  
  羅士信淒涼的立在帳中,腦海中轟轟隆隆,只記得竇建德說的一句話,“我和你一起並肩作戰!”
  
  可惜這個你,並非他羅士信。
  
  他留在這裏,只為竇建德器重,可現在竇建德器重已在旁人身上,他留在這裏還有什麼意義?
  
  “士信,我扶你去休息。你的傷口,應該好好包紮一下。”
  
  見到羅士信傷口不住的流血,流的竇紅線心都抽痛,她忍不住握住了羅士信的那只手,血跡斑斑。
  
  羅士信用力的掙脫了那只手,可見到盈盈淚珠,潔潔白玉,終於還是伸手出去,握住那只手,一生一世。
  
  “紅線,我一生都在錯……”
  
  竇紅線淚眼淒迷,“那我陪你……一起錯!”
  
  她說這幾個字的時候,纖細的五指緊緊的握著愛人的五指。十指緊扣,生死不棄。
  
  羅士信眼中也有了感情,那是種繁霜落盡、秋葉飄零的感情,他自認不是好人,但他感謝上天,給了他個好的愛人。
  
  他突然不想再抱怨什麼。他得到的其實已比誰都要多!
  
  不知過了多久,羅士信這才道:“紅線,我總覺得,楊善會並不容易相處。他好像,藏著什麼秘密,我只怕他會對你爹不利。”
  
  “或許是……”竇紅線從溫情中恢復回來,不想多想,“你們積怨還不深,士信,他是名將,你也是,如能聯手,說不準能讓河北起死回生。”突然感覺羅士信的手冰涼一片,竇紅線問,“士信,你不舒服嗎?”知道問的比較愚蠢,竇紅線又道:“我先替你上藥,明日要衝出去,你不能有事。”
  
  羅士信木然的望著腳尖,良久才道:“死不了!”
  
  **
  
  這個夜的確有些長,蕭布衣想到這裏的時候,抬頭向東方望過去,晨曦尚在層層遠山之外。
  
  他身後,還是跟著數十勇士,每一人都是血染衣襟。可眾人腰桿還是筆直,因為他們都知道,西梁王也是一夜未眠,甚至比他們還要辛苦。
  
  可這一仗,他們終於勝了,這些已足夠。
  
  思楠就在蕭布衣身側不遠,也是望著遠處寂滅、蒼宏的山。
  
  他們已出了坐忘峰,繞過山谷,來到了山外,所以山谷內的廝殺,看起來離他們很遠。但那火光、烽煙還在提醒他們,戰事遠遠沒有結束,前程任重道遠。
  
  蕭布衣鐵一樣的身軀看起來也有點倦意,展擎天、李文相等人,都已被送回休息,他傷的也不輕,少有的疲憊,但他還是在等著前方的戰情。
  
  這仗不但是他和裴矩、楊善會的生死戰,亦是西梁軍和河北軍再次交鋒,若再能勝,就如再加一根壓垮駱駝的稻草。
  
  如此不停的打擊下,河北軍遲早都有崩潰的時候,蕭布衣就等著這天。
  
  秦叔寶已敲碎河北軍防禦一點,命人急攻,到現在還沒有結果,蕭布衣已察覺不妙。突然不再猶豫,吩咐身邊的裴行儼道:“裴將軍,傳令給秦將軍,收兵!”
  
  裴行儼毫不猶豫的執行下去,不過片刻,有兵士已急匆匆的趕到,“啟稟西梁王,河北軍故意放開個口子,我軍千餘沖入,被困其中,形勢不妙。”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卻不多言。
  
  裴行儼半晌回轉,沉聲道:“啟稟西梁王,收兵命令已下。秦將軍正在指揮人馬退谷!”
  
  蕭布衣只說了一個字,“好!”
  
  思楠望著蕭布衣偉岸的背景,欲言又止。她本來想問一句,被圍的兵士怎麼辦,可不知為何,竟問不出口。
  
  領兵當然有犧牲,河北軍若有楊善會領軍,實力提高不是一點半點。他們設伏圍困西梁軍,放開個口子,就是要等西梁軍去救。若用犧牲兩千人的代價,去救那一千人,到底值不值?
  
  當然圍困的若是蕭布衣,西梁軍就算損失無數,西梁將領也會認為值得。可關鍵是,這千餘人,遠不如蕭布衣重要。可這些也是命,蕭布衣也是一條命,想到這裏,思楠搖頭,她不想再想,徒增煩惱。
  
  “一個人,只要不刻意為難自己,他就會快樂的多。”蕭布衣突然道。
  
  “你說什麼?”思楠知道蕭布衣是對自己說話,她有那種敏感。
  
  蕭布衣悵然道:“我和裴矩對戰的時候,不知為何,想到了張將軍。”
  
  “張須陀?”思楠問道。
  
  “不錯。”蕭布衣道:“你說裴矩和張將軍,誰的武功更勝一籌?”
  
  思楠沉吟片刻,“裴矩武功更高,張將軍氣勢更強。他們若真的對仗,難說勝負,不過我更願面對的卻是裴矩。
  
  ”
  
  蕭布衣點頭道:“你和我的想法一樣,我面對裴矩,什麼辦法都能用的出來,可面對張將軍,卻少動機心,我也更願意面對裴矩。”
  
  “你方才所言,是什麼意思?”思楠忍不住道。
  
  蕭布衣望向天邊,“張將軍一生……並不快樂,但他不愧為大隋第一將軍。其實很多時候,不是
  
  夠美好,而是我們……對夢想要求的太高。其實很T要降低下要求,你會發現,你會過的很快樂。”
  
  思楠若有所思,裴行儼也是靜靜的聽,目光卻露出尊敬之意。這世上,能讓裴行儼心服口服的人只有兩個,張須陀是一個,蕭布衣是另外的一個。聽蕭布衣評許張須陀,他極為認真的聽。
  
  “張將軍也是要求太高嗎?”思楠問道。
  
  “張將軍對忠義要求的實在太高,他妄想將一艘腐朽的船帶到對岸,所以只能和船一同沉下去。程咬金要求的不高,所以他能早早的離開破船,回到岸邊。秦叔寶就是對良心要求太高,所以他一直放不開心結,這次領兵失手,只怕我不罰他,他也會主動請罪。我若不罰,只怕他更不好過。”
  
  裴行儼突然道:“羅士信呢?他的要求高不高?”
  
  蕭布衣茫然的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唯一能肯定的是,他過的並不快樂。”轉瞬感慨道:“一人雖死多年,但還能影響深遠,大隋之中,唯有張將軍一人而已。”
  
  目光遠望,蕭布衣扳起了臉,一人從黑暗中走出,沉凝如山,臉色痛苦。他的苦,不但因為領軍失誤,還因為中了一種毒。雖有克制,但若動情,還是難免周身痛楚。
  
  蕭布衣肅然道:“秦將軍,結果如何?”
  
  秦叔寶單膝跪倒道:“末將領軍不利,誤中對手埋伏,致以折損千余兵士,無能救出,還請西梁王重罰!”
  
  蕭布衣問道:“你領兵一直穩中求勝,這次失誤是何緣故?”
  
  秦叔寶一絲不芶道:“九轉溝守將是王賈青,亦是竇建德的手下之人,他性格暴躁,本來我已數次誘敵,騙他出來,斬了此人,正想從九轉溝乘虛而入。沒想到河北軍突然有兩隊精兵殺出,斷我軍後路。其實……不過末將領兵失誤,難辭其咎。”
  
  “其實你已經判斷敵人是潰敗而非誘敵。”蕭布衣道:“可殺進去才知道不是那麼回事。”
  
  秦叔寶終於點頭,“的確如此,對手偽裝的高明,我敗的無話可說。”
  
  “其實不是對手偽裝的高明,而是對手才到而已。”蕭布衣道:“據我判斷,王賈青伊始是真的潰敗。楊善會或許才趕到,或許就是坐等王賈青崩潰,真引你入伏……”
  
  秦叔寶雙眉一揚,“楊善會來了?”
  
  “他不但來了,還佈局殺我。後來他被擊敗,多半又回到竇建德身邊。”蕭布衣微笑道:“所以這仗……”
  
  “輸就是輸,贏就是贏,身為統帥,責任不可推卸,還請西梁王重罰!”秦叔寶握拳道。
  
  蕭布衣搖搖頭,沉聲道:“那就罰俸一年,官降一級,以儆效尤。”
  
  秦叔寶道:“末將領罪。”
  
  裴行儼想要求情,終於還是忍住。他對秦叔寶的為人也略有所聞,今日一見,卻多少有些欽佩。
  
  蕭布衣遠望山谷道:“我懷疑竇建德很快要撤離牛口。”
  
  “為什麼?”秦叔寶倒有些不解。
  
  蕭布衣唯有苦笑,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解釋。竇建德水大敗,蕭布衣一直不解他們為何要固守牛口,現在終於明白,原來裴矩、楊善會早就算准他的性格,這才佈局。既然劫殺失敗,他們當然沒有必要守著這個雞肋。
  
  沉吟道:“或許是直覺吧。秦將軍,請你傳令下去,派兵潛伏在飛龍渡和鬼見愁兩處,若遇河北軍撤退,可看情形掩殺,不必急於求成。”
  
  飛龍渡是牛口最近的一個黃河渡口,鬼見愁卻是牛口以東一處險要的地勢。
  
  裴行儼問道:“西梁王,如果我們判斷河北軍北歸,當重兵斷其後路,以求一網打盡才好。”
  
  秦叔寶道:“河北軍若走,歸心似箭,我們若攔,他們必定狗急跳牆,拼死廝殺。裴將軍,你莫要小瞧他們拼命的力量,到時候我等損失,恐怕非西梁王所願。”
  
  蕭布衣點頭道:“秦將軍所言,的確是我的一個顧慮。現在河北軍有楊善會領軍,再加上歸家心切,我們有機則打,無時機則放他們回去。你們放心,我以前不敢肯定,但現在已明白,楊善會、裴矩絕非善類,他們的用意就是把竇建德取而代之,我們只要不停的攻打,尋找機會,可等其內訌,到時候一鼓殲之,可望大勝。”
  
  裴行儼或許不解,秦叔寶卻多少明白些內幕,馬上去部署兵力。可才行幾步,蕭布衣就叫住了他問,“秦將軍,你最近……還好嗎?”
  
  秦叔寶點點頭,微笑道:“一天能吃幾大碗飯,好的不得了。”
  
  蕭布衣看了他半晌,緩緩點頭,秦叔寶這才大踏步的離去,只是覺得蕭布衣看不到自己的時候,這才一拳擊在山石上。
  
  他一拳擊出,眉梢眼角就是忍不住的跳,看起來怪異無比。等忍耐片刻,雙眉蹙的更緊,終於伸手拔出把刀來,挽起手臂。
  
  他手臂上早就傷痕累累,一條條刀疤縱橫交錯,看起來異常駭人。
  
  秦叔寶一刀劃下去,血流出了些,這才舒了口氣,嘴角露出絲苦笑,喃喃道:“若這是上天給我的懲罰,那我也能睡的安心些。”
  
  他鎮定了精神,這才離開,卻沒有注意到不遠處站著兩人,靜靜的望著他的背影。
  
  思楠輕咬紅唇,低聲問,“蕭布衣,你說秦叔寶真的要這樣挨下去?一輩子都受無窮無盡的痛苦?”
  
  蕭布衣眼中也有了黯然之色,抬頭望天,許久才道:“若是一輩子也還算好。”
  
  思楠一震,“你說什麼?”
  
  蕭布衣悵然道:“我把秦叔寶的情況告訴給雲水,雲水聽了,只是說,秦叔寶活不了幾年了。中毒之人,本應該清心寡欲,可他用情太深,已遭蠱毒反噬,只怕……”
  
  他沒有說下去,可眼中,已有了暮色殘照、羌笛獨奏的悲涼……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9 23:39
江山美色  第五二五節  多情總被無情傷  

    一紙軍文,放在李淵的案頭。

    李淵雙眉緊鎖,沉默無言。西京、東都,相隔八百餘裏,可他已經感覺到那面沛然的壓力,雖然他早知道對決不可避免。

    他現在甚至有些懷疑,自己做的決定,是否正確。

    當然他的這個決定,少有人知道。

    如果再重來一次,每次李淵想到這裏的時候,其實和竇紅線沒有什麼區別。他多半還會選擇這條路,這條路是他的選擇,他一定要走下去,別無選擇。他和竇建德、蕭布衣一樣,都沒有回頭路,他們三個人,註定只能活一個!

    他們雖是帝王之像,可存活的幾率,甚至比百姓還要低。

    他不能先喪士氣,因為鹿死誰手,還不得而知。他已調動了天底下,一切可以調動的力量,準備和蕭布衣決一死戰。

    這些年的暗中謀算,終於要到了揮作用的時候。

    竇建德又敗了,不出乎他的意料。因為伊始的時候,他就沒有想到竇建德會勝。竇建德畢竟還是個泥腿子,在他和蕭布衣的擠壓下,所有弱點、缺點全部爆。

    竇建德看似從容,其實並無大志,李淵每次想到這裏的時候,眼中都有譏誚。

    這個跡象早有先兆,誰都認為竇建德和薛世雄的一仗不可能贏,其實就算竇建德自己,都沒有想到贏。可世事往往如此好笑,結果是竇建德贏了。竇建德一仗不但贏了隋軍,還贏得了河北,甚至贏得了爭奪天下的資格。

    但竇建德並沒有準備好。他太優柔寡斷。太胸無大志。他得到了河北。就像暴戶驀地繼承了萬貫家財。卻不知道如何使用。相對他李淵早早地瞄準了太原。志在關中以取霸王之業。相對蕭布衣早早地取下了襄陽。圖謀東都江南而言。竇建德在爭奪天下地過程中。顯得十分地幼稚。

    一子不慎。可招致滿盤皆輸。竇建德儘是錯招。不輸才怪。

    李淵想到這裏地時候。微有鬱悶。他不是鬱悶竇建德地輸。而是苦悶裴矩、楊善會也一股腦地輸了出去。

    裴矩實在讓他失望。李淵握緊拳頭。砸在桌案之上。神色嚴峻。

    太平道到如今。其實也損失慘重。李淵只期冀裴矩能殺死蕭布衣。那他對陣河北軍。就算對裴矩也不會如此吃力。但人算不如天算。蕭布衣銳不可擋。又逃過一劫。最終看起來還是要他和蕭布衣決出勝負。

    水一戰。河北軍損失慘重。竇建德兵士雖還有。可良將近乎損失殆盡。竇建德退守牛口。期冀楊善會出奇制勝。竇建德當然還不知道裴矩也參與其中。不然他對楊善會也不會如斯信任。

    楊善會分析入理,果然等到蕭布衣入彀,可卻被蕭布衣趁機反布殺局,斬了裴矩的一臂,反擊殺楊善會數百精英。竇建德知翻身無望,惶惶退卻。可還是放心不下楊善會,於是命令劉雅、楊善會共同斷後,自己親自領軍退守黎陽。沒想到蕭布衣竟然猜到他們要跑,在飛龍渡、鬼見愁布下埋伏。結果楊善會果然非同凡響,所率兵士安然回轉,劉雅卻是被秦叔寶擊敗,數千手下喪盡,只餘十幾騎逃到黎陽。

    竇建德帶兵東進,過運河,到酸棗縣的時候,又和突然殺來的程咬金打了場惡戰。河北軍急於歸轉,又讓程咬金勝了一場。

    等到竇建德退到黎陽的時候,八萬餘的兵馬,又折損了一兩萬,士氣低落。

    竇建德敗的沒有脾氣,讓王伏寶、劉黑棄東平,過黃河到北岸,扼守臨河、武陽兩縣,和張鎮周暫且隔河相對。

    羅士信雖極力反對,說如此一來,幾乎算是放棄了才得到的山東全境,更會加速徐圓朗的投降。但畢竟竇建德為大,羅士信已失信竇建德,反對無效。

    李淵其實也瞭解竇建德想法,眼下西梁軍氣勢如虹,開始全力反擊。竇建德只怕實力再次受損,索性放棄佔領之地,龜縮河北,要和蕭布衣僵持一戰。

    西梁軍眼下分三路出兵,一路由河內通守孟善誼領兵,取回新鄉,進逼衛縣,直面黎陽。另外一路卻是由蕭布衣親自指揮,秦叔寶任行軍總管,從陽出兵,奪回濟陰、東郡,和黎陽隔河相望。另外一路卻是張鎮周領軍,因王伏寶退守黃河以北,張鎮周從東平出兵,進攻魯郡,兵圍任城,徐圓朗已陷絕境!

    這對徐圓朗來說,無疑是很殘忍的事情,因為他曾經有過希望。還有什麼比希望才起,又被打破還要殘忍?

    蕭布衣的意圖已很明顯,對抗河北,先滅徐圓朗後,然後盡取山東之地!

    竇建德猶猶豫豫,屢喪時機,蕭布衣的作戰意圖卻是堅定無比,穩紮穩打。

    李淵每次想到這裏的時候,心口都是忍不住的抽搐。望著桌案上的軍文,他甚至忘記了眼下的大戰。

    裴寂、唐儉、殷開山和長孫順德均在李淵身側,見李淵臉色不渝,只好沉默。

    李淵望著這四位大臣,終於開口道:“蕭布衣氣勢正鋒,不知道諸愛卿有何建議?”

    裴寂建議道:“眼下聖上和劉武周交鋒正在關鍵時候,宋金剛不得軍心,已屢次吃了敗仗,軍心浮動。尉遲敬德和太子僵持不下,以太子之謀,倒不愁此人。只要秦王能一舉擊潰宋金剛的主力,平劉武周可說是指日可待。”

    李淵皺眉道:“我是在說東都之事。”

    裴寂慌忙道:“擊敗宋金剛,平了劉武周,河東穩定,到時候聖上自然可出兵東進,可圖東都。”

    李淵扭頭望向唐儉和殷開山,詢問道:“你等意下如何?”

    兩臣均道:“裴僕射說的極是。”

    李淵沉默起來,良久無語。原來劉文靜反叛後,一直消失再沒有消息。李淵暗自惱怒,差點因此斬了史萬寶。他當然知道劉文靜詭計多端,跑了後,以後不知道要給他添多少麻煩。不過史萬寶、劉文靜都算是李世民的親信,李世民聽劉文靜反叛,大惑不解,可已來不及分辨,只能救下史萬寶。李淵顧及李世民的面子,饒了史萬寶一命。可自此以後,更加寵信裴寂,封裴寂為尚書僕射。大隋三省六部,最高職位就是尚書令一職,李唐繼承大隋官職,可忌諱尚書令職權過大,一直空置。尚書令下

    尚書僕射,李淵封裴寂此職,可說對他極為器重。

    裴寂可說是深知李淵之心,又極會察言觀色,才能得此高位。但裴寂才能有限,領兵更是稀鬆尋常,李淵每次問計,只覺得裴寂這方面還是稍差一些,不能說中他的心思。

    若是劉文靜在……想到這裏,李淵搖搖頭,驅逐了這個念頭。

    他寧可用聽話無能的手下,也不會用狂放天才的反骨。

    目光落在長孫順德身上,李淵若有期冀問,“長孫先生,不知你有何計扼住蕭布衣的步伐?”

    “其實裴僕射所言不差。”長孫順德謹慎道:“眼下最大的敵人還是劉武周,不可分心二用。只要最快的擊敗劉武周,就已算拖住蕭布衣的步伐。”

    他說的簡單明瞭,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要擊敗對手,不能指望敵人止步不前,而要比敵人更快一籌!

    李淵眼前一亮,終於點頭道:“長孫先生所言極是,不過依你之見,世民出戰,可有把握?”

    “五日後可勝。”長孫順德沉聲道。

    群臣詫異,李淵精神一振,“長孫先生為何有如此的把握?”

    長孫順德道:“我們大半年的僵持已有成效,據可靠消息,宋金剛軍中糧草只夠五日。而他押運糧草的軍隊,三日後可到。”

    李淵裝作明白過來的樣子,“只要我們出奇兵一支燒其糧草,那宋金剛當然不戰自敗?”其實這些李淵早就知道,他現在說出來,不過是鼓舞群臣的信心。說話當然也要技巧,好消息放出更需要時機。

    長孫順德配合道:“正是如此。”

    果不其然,裴寂等人本憂心忡忡,聽到這裏,不由精神大振,紛紛問,“真的?”

    他們實在隱忍太久,這些日子來,聽蕭布衣征戰的消息,比聽自己作戰還要多,知道敗劉武周就在眼前,都是難掩振奮。

    李淵很滿意這種鼓舞士氣的結果,接下來就是選將出兵去襲宋金剛的糧道。這次勢在必得,當不會派裴寂等人前往,卻要和老將屈突通聯繫,挑選良將去做此事。

    現在的李淵,坐鎮蒲阪,和李世民離的極近,只怕兒子有什麼閃失。

    等群臣退下,只剩下長孫順德之時,李淵沉吟許久才道:“順德,草原一行……如何?”

    長孫順德有了那麼一刻惘然,“草原如昔,人難依舊。”

    “事情過了那麼多年,你還沒有忘記嗎?”李淵眼中竟出現少有的同情。

    長孫順德回過神來,“聖上,微臣一時忘情,還請恕罪。”

    李淵淡淡道:“你不是忘情,而是多情。這天底下誰都覺得你背叛了千金公主,可我知道,你不會!”

    長孫順德眼中掠過驚鴻掠水般的感謝,轉瞬只剩下淡淡的漣漪,“謝聖上。”

    “這次草原之行……”李淵欲言又止。

    長孫順德搖頭道:“草原之功,和微臣無關,微臣未盡綿薄之力,心中有愧。”

    李淵皺眉道:“順德,你好像對這次求助突厥,頗為不滿?”

    “微臣不敢。”長孫順德道。

    “是不敢?而非沒有抱怨?”李淵沉重的歎息,“順德,我其實也是迫不得已!你要知道……”欲言又止,李淵又換了個表情,“我雖重視信任裴寂,但那是念及故情。要知道當年在我落魄之際,他不但鼓勵我,還幫過我。可在我心中,你其實遠勝裴寂百倍。可我諸多封賞,你總是一力推辭……”

    “微臣其實早就心灰意懶,本來無非想芶活世上。”長孫順德喟歎道:“可得聖上器重厚愛,當求鞠躬盡瘁。只求天下大定後,再行隱退,心願已足!”

    “你覺得,這天下,到底誰能得了去?”李淵突然問道。

    長孫順德苦笑道:“微臣……不敢妄自猜測,以亂人意。可突厥人見利忘義,這次南下,我們和引狼入室無異,我只怕後患無窮,反倒比蕭布衣更加危險。

    ”

    李淵冷哼一聲,岔開話題,“順德,我知道你心傷千金公主之死,可往事如煙,徒亂人意。長孫家主若在,也不願看你如此頹唐!想長孫家門閥大族,正逢亂世,需你振興……”見長孫順德垂下頭去,也不回答,李淵有了幾分不滿,轉瞬堆上惋惜之色,“順德,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

    長孫順德起身施禮,緩步離去。

    李淵望著長孫順德的背影,重重一拍桌案,想要說什麼,終於止住。吩咐宮人道:“宣郡王見駕。”

    **

    長孫順德出了宮中,懶洋洋的提不起精神。

    他雖是聰明,卻總是如此頹廢,似乎這世上,再也沒有什麼可吸引他的興趣。

    不等回到府中,就見到遠處有兩人在糾纏,長孫順德皺下眉頭,止住腳步。二人的爭辯聲隨風聲傳過來,頗為激烈。

    又是李采玉和柴紹,長孫順德搖搖頭,不想靠前。見到樹下依依的兩個身影,突然想起當年那張清麗高雅、薄怒輕顰的一張臉。

    風過後,留下淚痕傷痕,長孫順德揚起頭來,望著那潔白的雲,藍藍的天……

    “到底我如何做你才能滿意?”

    “柴紹,你不用讓我滿意。”李采玉冰冷的口氣,有如冷霜寒雪。

    “采玉,我這一輩子對你,就做錯了一件事。我真的很想……很想改正,可你為何,不給我一次機會?你難道忘記了,我們當初的承諾,你難道忘記了,當初也是在這綠樹下,我們……”

    “我只知道,現在就算我的家奴馬三寶,也比你強過太多!”李采玉面無表情道。

    柴紹踉蹌後退,陡然間爆出來,“又是馬三寶,你沒有一天不說那個馬三寶,你說,你是不是變了心,愛上了他?”

    李采玉柳眉豎起,“隨便你怎麼說!”她一怒,柴紹反倒軟了下來,“采玉,我不是故意的,請你諒解。”

    他軟語相求,李采玉口氣也終於軟下來,“柴紹,我和你說過很多次,我們……不適合!”

    “你撒謊!”柴紹怒聲道:“我們天作之合,再合適不過。”他狀似瘋狂,不顧滿街百姓相望。

    李采玉不再理會,轉身就走,柴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采玉,

    裏?”

    “你抓得住我一時,抓不住我一世。”李采玉拂袖,抖落積雪般,“我去見我爹,請爹解除你我的婚約。”

    柴紹怔住,失魂落魄的鬆開手來。不知過了多久,才覺李采玉早就不見。慌忙沿著長街奔過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絕對不能失去采玉。

    望著柴紹遠去的背影,長孫順德其實很想對他說一句,感情就像手中的沙,你抓的越緊,流失的反倒越多。可一直到背景消失在長街盡處的時候,他也沒有挪動一步。因為他覺得,他沒有資格這麼說!

    自從千金公主死後,他就再沒有感情,也再沒有評價別人感情的資格,因為……他不配!

    伸手撫摸身邊的樹,長孫順德眼中,只覺得天是灰的,雲是慘澹的,樹是憔悴的,就算那夏日狂躁悶熱、讓人狂的風兒,也是冰冷刺骨的。

    眼前的人影朦朦朧朧,長孫順德蹲下來,出了近乎呻吟的呼喚,“芳兒……”

    芳兒在天上、在雲中、在風中,可惟獨,就是不在他的身邊!

    **

    柴紹沿街狂跑的時候,李采玉已到了李淵的面前。李淵身邊坐著李孝恭,二人見到李采玉進來的時候,不約而同的止住了話題,滿是錯愕。

    李淵臉上有些惱怒,“采玉,這麼沒有規矩,我沒有叫你進來!”

    李孝恭緩緩的起身,“聖上,微臣先行告退。”

    李淵未做挽留,李孝恭在宮人的帶領下,躑躅前行,他走出宮殿的時候,聽到李采玉說了一句話,“爹,我請你解除我和柴紹的婚約!”

    李孝恭微怔,加快了步伐,沒想到宮殿前一人霍然沖過來。李孝恭被他撞到,仰天倒了下去,狼狽不堪。

    撞人的正是柴紹,見到李孝恭的狼狽,饒是心急,也忍不住俯下身來,扶起了李孝恭,迭聲道:“郡王,我一時慌亂,還請恕罪。”見到李孝恭的詭異,不知為何,柴紹背脊湧起一股寒意。可轉瞬被焦慮、傷心所充斥,抓住李孝恭的手,竟然牢牢不放。

    李孝恭突然一笑,“自從我變成現在的樣子,就再也沒有人像柴公子這樣親切的抓住我。”他口氣滿是感喟,嘲弄世態炎涼,人情似紙。可又像安慰開導柴紹,莫為情傷。

    柴紹自嘲的一笑,突然有種古怪的感覺,那就是可憐的是自己,而不是眼前的李孝恭!

    李淵聽到女兒的要求,眨眨眼睛,一時間不明所以,“你說什麼?”

    “我請爹爹解除我和柴紹的婚約。”李采玉一字字道。

    李淵擰起了眉毛,心中不悅,他覺得自己真的很衰。李世民才開始成器,李元吉又在後院放火,眼下大敵當前,自己一直信賴的女兒,竟然向自己提及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

    “回去!”李淵道。

    “什麼?”李采玉一時間倒是不明所以。

    “我說讓你回去。”李淵扳起臉道:“采玉,現在非常時期,你怎地如此不知輕重。當年你為了柴紹,不惜和為父翻臉,如今又是為了誰,要和柴紹決裂?你這樣的女兒,實在讓為父心寒!”

    他說的已經很嚴厲,可說完後,李淵臉色有些異樣。

    李采玉忿然道:“不是我為了誰,而是我的選擇。難道女兒在爹你的眼中,不過是個貨物?當初你們看到蕭布衣的好,所以千方百計想讓女兒嫁過去,不惜離間柴紹和我的關係!現在我如你們所願……”

    “采玉!”李淵的口氣已頗為淒厲,目光卻望向女兒的身後。

    李采玉激動之下,並沒有注意李淵的異常,大聲道:“現在柴紹果然如你們說的一樣,不成器,可你為何還要女兒嫁給他?難道只因為,他柴家是大閥士族,你希望得到他們的支持?”

    “夠了!”李淵一耳光煽了過去,臉現怒容。

    ‘啪’的一聲響,殿中一片靜寂,李采玉捂住臉,退後兩步,難以置信。李淵這才道:“柴紹,采玉無知,你……”

    李采玉霍然轉頭,才現不知何時,柴紹站在她的身後,臉色慘白,搖搖欲墜。

    心中沒有不安,反倒如釋重負,李采玉道:“柴紹,你都聽到了?”

    李淵冷冷道:“聽到又能如何?我早想辦了這門婚事,可總是事務繁忙。如今大敵當先,擊敗宋金剛,柴紹,我來做主,將采玉許配給你。”

    李采玉忿然離去,再不回頭,柴紹不知過了多久,這才回過神來。感覺到身體不屬於自己,聲音也不屬於自己,可還是明確無誤的聽到自己說了一個字,“好!”

    柴紹不知道自己怎麼出了宮殿,不知道自己如何到了柏壁,也不知道李世民到底和自己說了些什麼。

    他的腦海中,只有著一個念頭,擊敗宋金剛,才能娶了采玉,才能不讓采玉離開自己。

    他不能離開採玉,離開了采玉,他寧願去死!

    男人癡情的時候,有時候比候館的少婦還要幽怨;男人癡情的時候,有時候比情的猛虎還要勇猛,男人癡情的時候,很多時候,根本已不知道自己做什麼。

    女人癡情只有哀怨,男人癡情卻燃鬥志。

    柴紹只見到一張張詫異的臉掠過,帶著各種表情,可他已無心去管。他不怨李世民,不怨李淵,他只想憑藉自己的一雙手,重新贏得屬於自己的愛情。

    至於愛情到底是否屬於自己,他並沒有考慮。

    宋金剛手下的兵士,那一刻變成了厭惡可憎的馬三寶,柴紹聽到鼓聲,一馬當先的已沖了過去。

    沒有愛,寧願死!

    他殺入敵陣的那一刻,並不知道,他為之奮鬥的李采玉正幽幽的對著身邊的一人道:“三寶,如果有一天,有一個女子,希望你帶她離開,去千山萬水,遠離這裏的一切恩怨,你肯陪她一程嗎?”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9 23:45
江山美色 五二六節 愛你愛到殺死你 

  劉武周以一校尉之身。雄踞馬邑雁門。稱霸河東。可年準備的結果。他甚至比蕭布衣還要籌畫的久。
  
  不過很多時候。收穫並不和籌畫的時間成比例。不然太平道早就霸佔了中原。劉武周找的人才不少。可才不多。身邊兩文兩武最為有名。文為苑君璋和宋孝賢。武為宋金剛和尉遲恭。
  
  可就是這些人馬。不但佔據了大半河東。而且和李淵對抗了近一年!宋金剛在這裏的功勞。絕對不可抹殺。
  
  宋金剛和尉遲恭均是有勇有謀之輩。而且精熟兵法。不過他們吃虧在於底子實在太薄弱。經不起太多的折騰。
  
  宋尉遲二人有如兩把極銳的尖刀。劃破邊陲的荒涼。疾風驟雨般的進攻李唐。
  
  們一南下。克太原攻霍邑。打縣。戰河東。雖是勢不可擋。但暴雨疾風終究不能持久。
  
  對陣劉武周的策略。李淵早就準備穩妥。
  
  長期堅壁清野。柏壁對抗。讓宋金剛尉遲恭終於成強弩之末。他們的戰術沒錯。但是他們戰略卻已經越行越偏。太原之糧。李淵雖說能堅守十年。但只經過這一年的消耗。四處供給。已力有不及。
  
  郡以南。太原以南。道路險。運糧極為不易!劉武周的策略。不事生產。以擄掠為生。終於自釀苦果。
  
  如今。劉家軍後援已呈不支之像。卻只能苦苦支撐。
  
  劉武周其實有苦難言。和竇建德仿佛。不過他野心極大。卻不想放棄辛苦戰下的河東。只想若能戰敗李世民李建成。擊他們退守。盡取河東之地後。可和李淵劃河而治。暫養生息。
  
  宋金剛和李世民對抗柏壁。李采玉李建成等人。卻是負責牽制尉遲恭的兵力。李世民嚴格執行李淵的略。避而不戰。李建成卻是更加老成穩。堅決要拖住了尉遲恭的腳步。
  
  宋金剛在柏壁始終找不到勝機。尉遲恭卻是虛晃一槍。遽然殺入郡以南的河東郡。力克郡內夏縣。劍指蒲。
  
  誰都知道蒲有李淵。若能殺了李淵。甚至可以直取關中。可李淵老謀深算。讓尉遲恭連面都無法見到。
  
  李建成不敢大意。和尉遲恭對抗夏縣。卻派兵力不停的騷擾尉遲恭的後路。這次因知道宋金剛糧盡。所要決戰宋金剛。李淵派李采玉和永安王李孝基帶兵扼住聞喜縣。聞喜縣在柏壁和夏縣正中。李淵的意圖很明確。就是要隔斷尉遲恭和宋金剛的聯繫!
  
  只要擊潰宋金剛。尉遲恭不戰已敗。
  
  安王李孝基是李淵的堂弟。也是李淵很信任的宗親。這次身負重任。為行軍統帥。李采玉主要是協助的作用。
  
  可沒有誰敢輕視李采玉。
  
  李采玉自從自東都回轉後。很多時候作戰。身先士卒。無論下關中。戰薛舉還是對抗劉武周。都起了不小的作用。
  
  李采玉手下有數千女兵。訓練有素。作戰嚴謹。可說是巾幗不讓鬚眉。
  
  這次李淵的策略。可說是穩妥之極。李采玉和李孝基在這次戰役中。作用是協助。而非參戰。
  
  望著幽幽的藍天。似乎已感受到柏壁的戰火。李采玉突然有了厭倦。她再是強煞。也不過是個女子。女子。無論如何。還需要個情感的歸宿。可她的感情歸宿。卻在哪里?
  
  聽到李采玉的問話。馬三寶有了那麼刻木訥。
  
  他一直都很木訥。他其實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但他已感覺到身邊那看似強煞的女子。有了春江水般深深的幽怨。
  
  他不想沾惹。可已深陷其中。他至忘記了上代的仇恨。認認真真的做著他的家奴。
  
  文宇周覺的。家奴比少主要自由的多!這聽起來很是滑稽可笑。但卻是文宇周真實的感受。他雖幾次靠長孫順德。甚至有殺死長孫順德的機會。但他終究沒有出手。他不忍下手。在他心中。長孫順德本來是個冷血之人。但他只能看到長孫眼中的惆悵和頹廢。
  
  一個冷血的人。怎麼會如此多情?他不止一次見到長孫順德醉臥陰溝。睡到天明。他明明可輕輕的一刺。就要了長孫順德的性命。但他還是沒有下手。只因為長孫順德還在喃喃的叫著一個女子的名字。
  
  芳兒!
  
  芳兒當然就是千金公主宇文芳的小名。文宇周想到這裏的時候。不知是何滋味。他經歷過那種刻骨銘心痛。見長孫順德只有過之。而無不及。那一刻只是在想。他這種折磨。只比一刀殺了他要多。
  
  文宇周不知道自己何時變的這般心軟。或許是因為他終日跟著個欲笑還的女子。所以也跟著多愁善感了吧?
  
  不聞文宇周的動靜。李采玉淒然一笑。“原來是我……”她話音未落。突然馬蹄急驟。有遊弈使飛騎趕到。急聲道:“啟稟公主。景山發現大軍行進的跡象。”
  
  李采玉一驚。顧不的多說。身形一展。已上馬去找叔父李孝基。
  
  無論她如何不滿。可她還是要以軍情為重。見到李孝基的時候。李孝基身邊正坐著兩個歌姬。手上正端著美酒。
  
  見到李采玉沖來的時候。李孝基多少有些尷尬。奮然而起道:“公主。有何要事?”歌姬早就知趣的退下。酒杯也藏在了身後。李采玉不想多說。急聲道:“探子有報。景山附近有大軍出沒的跡象。”
  
  李孝基皺了下眉頭。“哪里的大軍?”
  
  李采玉只能搖頭。“消息未明。但我覺的。多半是尉遲恭的大軍。”
  
  “尉遲恭到景山做什麼?”李孝基問。
  
  李采玉道:“多半他的到宋金剛消息。趕去柏壁援助。”
  
  李孝基卻皺起眉頭。“景山在夏縣東南。他這樣走。不是繞路行走嗎?”
  
  李采玉急道:“他雖繞路。卻可避開我們。可說反倒走了捷徑。”
  
  李孝基雖為李采玉的叔父。貴為永安王。對於李采玉的建議也頗為重視。聽到此處。沉吟道:“公主原來都是猜測……那依公主之意呢?”
  
  “追蹤尉遲恭的行進方向。進行截擊。絕不能讓他的大軍去柏壁援助宋金剛。”李采玉果斷道。
  
  李孝基為難道:“可尉遲恭領兵不差。聖上又叫我鎮守這裏。不能擅離。”
  
  李采玉有些焦急。這是李世民生命中關鍵一戰。不容有失。
  
  “領軍在外。當隨機應變。若事事聽從吩咐。豈不貽誤了戰機?”
  
  “但聖上……”
  
  “聖上若有責怪。我一肩承擔。”李采玉毫不猶豫道。
  
  李孝基歎口氣。心中卻多少有些不滿。李采玉是個公主。他卻是永安王。可眼下看起來。李采玉分明不把他放在眼中。
  
  ,制不滿。李孝基道:“那誰來領軍?如何對付尉遲恭的大軍?”他話未說完。探子飛騎來報。“啟稟王爺。不明大軍已行到景山北三十裏的長樂坳。”
  
  李采玉心中暗驚。尉遲恭行軍速度好快!
  
  伸手地上畫出地圖道:“叔父。你看尉遲恭先到景山。後到長樂坳。是沿著景山余脈行軍。呈弧形方向繞過聞喜縣。他們的戰略意圖看起來就是繞路而行。援助宋金剛。若領軍。可考慮迎頭痛擊或者尾隨追擊。這一切。都以尉遲恭的行進方向來做出相對的決定。”
  
  李孝基終於下定決心。哈哈大笑道:“尉遲恭不自量力。既然公主有信心拖住他們的兵力。不如請公主親自領娘子軍三千。然後我再派獨孤尚書和于總管助你如何?至於其餘的兵力。請公主挑選。”
  
  獨孤懷恩是工部尚書。是李淵的表親。于總管叫做于筠。是陝縣的總管。李孝基雖不滿李采玉喧賓奪主。亦知道現在非鬥氣之時。索性讓李采玉出馬。李采玉勝了。功勞當有他李孝基的一份。李采玉若是敗了……雖非他所願。但他也沒有什麼損失。
  
  李采玉也經歷過許多戰事。不讓男兒。李孝基倒不虞她有什麼危險。
  
  聽李孝基支持。李采玉點頭。很快點齊了女兵三千。這些兵士。都是她當初回轉西京之時。路上招募。作戰能力非凡。
  
  李唐因為李采玉的緣故。稱呼這支軍隊叫做娘子軍。
  
  文宇周聽到又有戰事。只能跟隨。
  
  他這些年來。一直都在中原出沒。見到兵甲鏗鏘。行軍浩蕩。不由暗自苦笑。心道在草原的時候。自稱黑暗使者。最大規模也不過數百人馬。這裏動輒氣勢浩瀚。和這些人一比。自己有何能力複國呢?
  
  獨孤懷恩於筠各點起了五千兵馬。配合李采玉出兵。這時探子又報。不明大軍已過長樂坳。向五指峰方向行去。初步估計。能有八千的兵馬。
  
  李采玉對這裏地形了若指掌。見對方行軍極快。已要繞過聞喜縣。正在向正平縣進發。下一步就要逼近柏壁。不由暗自心驚。無論李世民對她如何。這畢竟是她的弟弟。此戰不容有失。她雖急不亂。點齊兵馬。已當先向五指峰奔去。
  
  獨孤懷恩和于筠的李孝基的吩咐。不敢大意。緊緊跟隨。
  
  逼近長樂坳之時。只見到馬蹄印跡紛遝。雜草淩亂。正是大軍行進的跡象。李采玉命前軍加快速度過長坳。直取五指峰的方向。
  
  可突然感覺有些不對。那就是探子這時應該回轉稟告消息。為何探長樂坳的騎兵。到現在還沒有回轉。
  
  李采玉畢竟不是魯莽之人。才要吩咐手下暫緩。只聽到獨孤懷恩失聲道:“不好。有埋伏!”
  
  李采玉舉目望過去。心頭狂跳。
  
  只見到長樂坳處。旌旗突現。大風獵獵。刹那之間。已湧出不知多少兵馬。鐵盾光寒。長槍林立。齊齊戳向半空。氣勢浩蕩。
  
  “佈陣。”李采玉急道。
  
  李唐大軍畢竟非同凡響。行軍過程中。雖稍有錯雜。卻迅即的整隊。
  
  獨孤懷恩早就號令連連。唐軍才要布方陣前行。陡然間于筠拍馬前來。大叫道:“公主。大事不好!”
  
  李采玉微驚。呵斥道:“何事驚慌?”
  
  她話音未落。就已花容失色。只因為聽到身後處蹄聲有種壓抑的響。扭頭望過去。只見到遠方塵土高揚。遮雲蔽日。鐵騎睥睨。氣壯山河!
  
  喝令道:“於筠。快命後軍列隊迎敵。”
  
  轉瞬間。唐軍已兩面為敵。文宇周暗自心驚。知道大事不妙。原來尉遲恭大軍前往柏壁。不過是誘敵之計。李采玉一時失察。已陷埋伏之中。
  
  於筠慌忙後退。號令唐兵佈陣抵擋。可那馬兒來的好快。於筠仔細望去。見馬蹄處。好像包紮了什麼。這才讓蹄聲不顯。暗自心驚。才明白為何要到近前才能發現。原來尉遲恭早就讓兵士包裹馬蹄。悄然行軍。偷偷掩近。等到時機到來時。這全力出擊。
  
  所有的事情。他倒是判斷的七七八八。只是有一件事。他判斷錯誤。來敵並非尉遲恭的騎兵。卻是蕭布衣手下。威震天下的鐵甲騎兵!
  
  鐵騎如雲騰空。似浪翻騰。沖到唐軍後軍中。硬生生的擠了進來。
  
  唐軍不等佈陣完畢。已被鐵騎沖的淩亂不堪。黑甲鐵騎沖了後軍。開始全力衝擊中軍。這時候長樂坳處一鼓響。兵士由小步到大步。由大步到急奔。已向李采玉的方向漫了過來。
  
  尉遲恭佈局。誘對手前來。前後一沖。唐軍大敗!
  
  *
  
  長樂坳處。唐軍潰敗的時候。李世民在柏壁迎來了人生中極為重要的一場勝利。
  
  他擊潰了宋金剛部!
  
  這對李世民來說。是一場久違的勝利。是一場及時的勝利。也是他正式掃平劉武周的開始。
  
  為了這一天。他等了將近一年。
  
  自從他踏堅冰過黃河兵出龍門那之後。他就一直在等。淺水原的慘敗。讓他終生難忘。劉文靜的背叛。讓他惴惴不安。他知道自己要忍。他不能再承受失敗。父親也不能允許他再失敗。
  
  若是等候。能獲取勝利的話。他已有耐性去等。
  
  這個轉變。是用戰爭的慘痛來獲的。他李世民到今日。已經知道隱忍在很多時候。是取勝的必要條件。
  
  玄甲天兵第一次正式出動。造成的震撼非同凡響。美中不足的是。宋金剛根本就沒有支撐太久!
  
  在的知輜重被燒毀的那一刻。宋金剛部已經亂了!
  
  軍中不可一日無糧。沒有糧草。那真的是一天都支撐不下去。宋金剛部再猛。也不可能餓著肚子打仗。
  
  李世民命步兵玄甲天兵配合掩殺。
  
  擊潰了宋金剛部。並沒有花費太大的力氣。只有在這一世民才真領會到李淵的良苦用心。只要徹李淵的意圖。他們甚至不戰。已敗敵人之兵。
  
  可最先沖入敵軍陣營的不是李世民。亦不是玄甲天兵。而是柴紹部!
  
  李世民從未見到柴紹那麼勇猛的時候!
  
  柴紹簡直不要命。他簡直就像是去送死!在李世民的印象中。柴紹以前一直都是翩翩佳公子。可到如今。很多時候倒像個窩囊廢。在李世民眼中。為女人而頹唐的人。統統可以劃到窩囊廢的那種。所以他雖然有長孫無垢。可常年卻少見面。他也從不想念。他不想讓女人消磨他的鬥志。他是做大事的人!
  
  可讓李世民意外的是。就是柴紹這個窩囊廢。竟然第一個沖到對手陣營。身披數箭。全不知覺。還斬了宋金剛的手下兩員偏將!
  
  ,軍神大振。氣勢如虹。以前所未有的激情沖過去。殺過去。
  
  宋金剛知事不可為。當機立斷。逃!宋金剛能活到今日。和他當機立斷不可分割。只是他一逃。劉家軍無主。崩潰的更快。
  
  李世民見狀。雙目紅赤。只下了一道命令。追!
  
  他一定要斬了宋金剛。一定要打回太原。一定要重新收復河東。一定要洗刷這一年來的屈辱血淚。
  
  這一戰。他要打出氣勢。打出恢宏。讓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李世民的犀利和戰意!他要讓天下人知道。鐵甲騎兵並非天下無敵。他李世民就要和蕭布衣一決勝負。
  
  帶著這種執著。李世民身先士卒。已一馬當先的追下去。他身後。玄甲天兵緊緊跟隨。。
  
  滿山遍野的哀鴻。唱不盡勝者的豪氣。敗者的悲歌!
  
  *
  
  柴紹並沒有跟隨李世民追下去。因為他覺的。李世民根本不需要他。既然如此。他何必自作多情?他披三箭。算不上傷重。畢竟他鎧甲護身。羽箭射中。不過是輕傷。鮮溢出。絲絲作痛。卻抵不住他心口的痛。
  
  他知道。自己其實不過是枚棋子。原來所有的一切。都是任由旁人擺佈。可他並沒有抱怨李淵。因為他是門閥中人。知道自己要是李淵。做的多半和他一樣。
  
  他終於擊敗了宋金剛。望著滿山遍野的追兵逃兵。轟轟隆隆。他卻覺。自己是這喧囂中淒涼的草。
  
  屈突通知道李世民追擊下去。不敢怠慢。慌忙調動大軍追隨。好在李世民身邊還有個丘行恭。勇猛無敵。一時間不虞有差。劉弘基段志玄長孫無忌等人。隨後支援。李世,畢竟身為秦王。以身犯險若有差錯。受牽連的就是屈突通這些重臣。
  
  淺水原一役如猶在目。屈突通斷不能重蹈覆轍。
  
  滿山遍野。都是唐軍在歡呼。在怒吼。柴紹只是在想。自己要去見采玉。告訴她。自己第一個殺入了敵營。自己並非懦夫!
  
  可現在去嗎?柴紹有些不敢。徘徊中。突然的到了個驚駭欲絕的消息。尉遲恭設伏。李采玉中計。唐軍敗。李采玉下落不明!
  
  柴紹那一刻。差點暈了過去。他毫不猶豫的催馬疾馳向東。向長樂坳的方向趕過去。無論如何。他要找到采玉!
  
  沒有任何人跟隨。疾風如刀。柴紹心急如焚。趕到長樂坳附近的時候。到處見到斷骨殘肢。淒清慘惻。
  
  黃昏落日。映出殘霞紅豔。宛若英雄吐盡的最後一口鮮血。
  
  茫茫四野。滿是死亡的氣息。柴紹已渾身顫抖。他不怕死。只怕李采玉死!大叫一聲。在四野中毫無頭緒的亂走。尉遲恭的大軍已不知道去向。柴紹卻在荒野中。聽到了一聲呻吟。扭頭望過去。碰到個垂死的兵士。正是唐軍。柴紹竄過去。一把抓起。厲聲問。“平陽公主去了哪里?”
  
  兵士微弱道:“公主……向……五指峰……”
  
  他話未說完。已咽了最後一口氣。柴紹卻毫不猶豫的向五指峰的方向奔去。一路上。到處都是殘旗斷槍。,體遍佈。紹一具具的看過去。見到女兵死的不少。心中驚恐無比。可終於沒有見到李采玉!
  
  紅日西沉。蒼穹落幕。柴紹不肯放棄搜尋。一路找下去。
  
  他手持長槍。披荊斬棘。順著屍體的方向找下去。死人越來越少。可蹄印還有。但進了山。就徹底失去線索。殘月在空。有如紹此刻的心情。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找到李采玉。可他汗流滿面。執著的只想再見李采玉一眼。
  
  不知過了多久。柴紹幾乎把五指峰翻遍。立在山上。舉目遠眺。見到遠處山頭有火光一閃。紹有如落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毫不猶豫下山。向火光的方向沖過去。
  
  山上望著雖近。可要趕到火光閃現處。頗有一段距離。
  
  柴紹顧不了許多。奮起氣力沖過去。等爬到有火光的地方。火已熄。天邊現出了淡青的曙色。
  
  柴紹已筋疲力盡。細心尋找。陡然間身子一振。見到張雪一樣白的臉頰。晨風曉露中。滿是柔弦。
  
  柴紹心頭大跳。口乾舌燥。才要召喚。才發現李采玉望的不是自己。她根本沒有注意到來人。她只是輕垂下頭去。對躺著的那人深深的一吻……
  
  紹刹那間。感覺到天崩地裂。頭暈目眩。順著方向望過去。見到雜草躺著一人。渾身浴血。赫然就是馬三寶。
  
  握緊了長槍。柴紹幾乎沒有猶豫的跳出來。一槍刺了出去。
  
  寒光閃爍。群山空寂。感受著淒厲的金刃剌風之聲。
  
  這段糾葛的感情。終於到了了結的時候。在場的三人。已註定。要死一個!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9 23:53
江山美色 五二七節 愛恨纏綿 

  文宇周一直如在夢中般。
  
  夢有噩夢。也有美夢。
  
  他本來是北周的少主。背負著複國的使命。可這世上往往是。很多人背負著本來不屬於他的重擔。很多人也不願意背負。但是他們。並沒有選擇。
  
  文宇周暗戀蒙陳雪。從小就喜歡。可他和蕭布衣比起來。無疑是個老實的孩子。自從知道蒙陳雪不屬於己後。他黯然神傷後。久久不能平復。出草原。殺安遂家。調查蕭布的身世。變成他的使命。他知道自己做不了大事。可卻還想為姑母做些什麼。因為他對姑母很是愧疚。混到長孫順德身邊幾年。他竟然習慣了家奴的角色。老僕幾次來找。他執意不回。後來姑母竟然也不催了。文宇周暗自慶倖。覺的自己找到了屬於自己的生活。
  
  他有時候甚至在想。自己若不是宇文姓。若不是背負著不屬於自己的血海深仇。整日和李采玉在一起。無疑是件很愜意的事情。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他發現自己喜歡上凝視李采玉的一笑一。跟隨著李采玉喜怒哀樂。但那只是無注意的時候。他才會如此。他喜歡李采玉。並不準備讓李采玉知道。
  
  他有些自卑。
  
  宇文家的後人現在說出去。除了惹人嫌。遭人鄙夷外。怎麼配的上嬌貴的公主?
  
  現在李淵貴為天子。李采玉身份尊貴。他卻不過是個家奴。
  
  更重要的是。他知道柴紹的苦。他是怕柴紹。而是親自經歷過這種事情。他心中。更是憐憫柴紹。所以對李采玉的暗示。他視而不見。
  
  李采玉很失落。文宇周只想這段感情無疾而終。可在見到李采玉遇險的時候。他終於才發現。李采玉在他心目中的重要。
  
  比自己的生命都重要!
  
  尉遲恭張公瑾單雄信設計誘敵。前後包抄。擊的唐軍潰敗。獨孤懷恩下落不明。於筠戰死。李采玉左沖右突。眼看被擒。
  
  娘子軍雖是不差。但比起西梁軍不見的勝出。更不要說和鐵甲騎兵對敵。
  
  戰場上。性命有如草芥。不分男女。見到娘子軍一個接一個的倒下。李采玉幾乎眼睛都紅了。可見到采玉落馬的那一刻。文宇周眼睛也紅了。
  
  文宇周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飛身過去。抱住李采玉又躍到另外一匹馬上。抖動長槍。硬是從亂軍中奪出一條路來。落荒而逃。
  
  逃命的時候。他腦海中只有一個信念。不能讓懷中的女人受傷!
  
  那一戰。他身中三槍四箭。竟然還讓他救出了人來。只是沖出重圍。逃到五指峰的時候才發現。渾身上下。無一不痛。傷勢嚴重。難以想像。他抗不住。已暈了過去。
  
  一夜中。他不知道昏了幾次。醒來幾次。很多時候。不知道是夢是醒。他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只知道采玉是一夜未眠。
  
  當夜幕退卻。晨曦要醒的時候。文宇周昏昏迷迷中聽到幾句話。
  
  “救苦救難的佛祖。若他能平安無事。我李采玉願代他去死!”
  
  那聲音。有如初春明溪中的碎冰。清脆響亮。切雪截冰。誰聽到。都不會懷疑發誓女子口氣中的鄭重之意。
  
  女子虔誠無比。雪一般的臉龐上。帶著聖潔之意。
  
  文宇周聽到。心中一種恍惚。他一夜。做了太多的夢。有苦寒有風沙有責任有思念。卻從未有過此刻的那種溫情。
  
  不等睜開雙眼。就感覺有溫香近前。兩片柔唇冰冷中帶著憐惜。碰到了他的臉頰。
  
  那一刻的溫存。有如七彩迷離的幻境。
  
  只敢悄悄的睜開眼眸的一隙。偷偷望去。然後就見到那如玉的面頰。關切凝重。
  
  文宇周不想睜開雙眼。因為他怕這是一個夢。自幼長大。他從未嘗過哪怕一丁點的溫存。可是……他又能不醒來。因為警覺讓他突然知道。有敵人來襲。
  
  長槍破空。如紫電穿雲。文宇周大喝聲中。就要站起來。擋在李采玉的身前。
  
  可方一動。才覺的周身痛苦不堪。文宇周大為焦急。卻聽李采玉厲喝道:“柴紹。你瘋了嗎?”
  
  文宇周一陣恍惚。難以置信。卻不能不信。
  
  但是。柴紹為何要殺他們?
  
  *
  
  李采玉一夜未眠。守著這個從千軍萬馬中將她救出的男子。滿腔柔情。
  
  她知道文宇周有秘密。誰又沒有秘密?可自從見到他的第一眼起。李采就知道。他是個好人。
  
  女人的直覺真的很奇怪。卻也很信任自己的直覺。她討厭一個人。就算全世界都為這人說話。她也從心中厭惡。可她若是喜歡一個人。就算父親母親兄弟姐妹全部反對。她也會執著的喜歡。
  
  李采玉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喜歡上這個男子。只知道這個山一樣的男子。讓她值的信賴。
  
  父親欺騙她兩個弟弟欺騙她。到如今。就算她曾經以為可以託付終身的男子。也在欺騙她。
  
  她覺的很可笑。
  
  她沒有笑。只有飛絮舞動的無助。柳枝拂水的無依。她已疲已厭。她在沙場上被困的那一刻。突然想到了死。
  
  尉遲恭張公瑾都是老謀深算之輩。她李采玉遠非敵手。但是陣破人亡。鮮血飄零的時候。她只是覺的。死其實也沒有什麼。
  
  可她沒有死。她被一個男子。不顧自身性命的救了出來。只有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在那男子的心中。有著沉甸甸。比生命還要重的分量。
  
  李采玉流淚一晚。癡癡的望著那個生死難明的男子。只希望用自己的性命去換。她聽了男子說了太多太的事情。她頭一次發現。原來這個沉默的男子。竟然也滿腹心事。
  
  他要復仇。他要殺長孫叔叔。可他竟然沒有下手。只因為長孫叔叔也很痛苦。因為他認為。解決仇恨的法。不一定要是殺。
  
  李采玉知道了許多許多。也知道三寶瞞了她很多事情。可她全沒有埋怨。這種隱瞞。和柴紹截然不同。她理解。
  
  守候的那晚。見到他始終沒有清醒。李采玉不知能做什麼。心急如焚。卻終於情不自禁的吻了那個為她性命都不要的男子。
  
  她全神貫注的牽掛眼前的這個男子。天的間似乎沒有旁的能左右她的注意。所以她不知道柴紹已疲憊趕到。
  
  她只希望。這一吻給他力量。
  
  不想要求回報。因為她知道這個男子喜歡個叫雪兒的姑娘。她只求這一吻在記憶中。一生一世。
  
  那時候的她。盈盈粉淚。寸寸柔腸。她以為這是她一生最後的銘記。她以為從此以後。李采玉再不會對別人動情。卻沒想到才抬起了頭。奇峰突起。
  
  柴紹竟然找上峰來。而且不由分說。一槍就刺向了她為之守候的男子。
  
  李采玉驚詫茫然憤怒不解。可她馬上拔劍。一劍就格開了長槍。力大無窮。她決不能讓任何人傷害她身邊的這個男人。就算舍卻性命也是在所不惜。
  
  “當”的一聲響。火花四濺中。明亮著三人六眼中的思緒萬千。
  
  *
  
  柴紹怒不堪。聲道:“采玉。你讓開!”李采玉站在馬三寶之前。他要殺馬三寶。無論何人去攔。他一定要殺!
  
  他覺的自己天公的道。他覺的自己做的沒錯。
  
  任何一個男子。知道自己未過門的妻子。竟然吻了另外的一個男人。這都是難以容忍的事情。
  
  他若不殺了眼前這個馬三寶。他就無法活下去。
  
  他不聽任何解釋。可李采玉覺的。她需要解釋!
  
  “你要做什麼?”李采玉舒了口氣。恢復了冷靜。“柴紹。他救了我受了重傷。我守著他。就這樣。”采玉簡單明瞭的說完。可心中卻是絲絲的痛。
  
  柴紹悲憤道:“就這樣?你就要嫁給了我。可你卻去親另外的一個男子?”
  
  李采玉冷靜道:“你要做什麼?”
  
  “今日馬三寶和我。只能活一個!”柴紹握緊了長槍。咬牙道。
  
  文宇周終於掙扎坐起。解釋道:“柴將軍。你誤會了。”
  
  “你閉嘴!”柴紹喝道:“馬三寶。你要是個男人。就站起來和我一決生死。不要躲在女人的後面!”
  
  文宇周掙扎要站起來。卻被李采玉按住。“三寶。你用不著和他一決生死!真正的勇士。是在疆場殺敵。而不是私自相鬥。”
  
  柴紹仰天長笑道:“說的好。說的真好。真正的勇士。是在疆場殺敵。保家衛國。可卻沒有想到勇士的未過門的妻子。卻在山野和別的男人苟合!”
  
  李采玉臉色蒼白。“柴紹。第一。我不是你未過門的妻子。我早對聖上說過。要取消這門婚事。第二。沒有你說的那麼下作……”她說到這裏。緊咬紅唇。忍住不讓眼淚流下來。
  
  柴紹見到那白生生的幽怨。有如雨後的水仙。忍不住心中一軟。
  
  他想相信李采玉所言。可只要是男人。見到這種場面。寧願相信自己的雙眼!
  
  文宇周才要開口。柴紹低吼一聲。不再分說。腳步一錯。長槍刺去。李采玉傷心之下。眼前迷離。卻驚叫一聲。
  
  文宇周虛弱不堪。槍到眼前。已躲閃不及。只來的及偏偏身子。長槍一顫。已紮在他的肩頭。文宇周悶一聲。不等反應。長劍瀲灩。化作道彩虹。直刺柴紹的背後。
  
  柴紹一招的手。倒是有些意外。他知道馬三寶功夫不差。方才氣惱並沒有多看。這次出槍後已發現。馬三寶真的傷的很重。
  
  甚至傷口的鮮血。已透過那薄薄的絲綢滲出來。
  
  馬三寶救了李采玉。他其實應該感謝。可見到那包紮傷口的絲綢。柴紹心中燃起怒火。那絲綢豈不是李采玉所著?
  
  他僵凝不動。心怒欲狂。對背後那劍根本不做理會。
  
  李采玉手有些抖。心也有些發抖。她一劍刺向柴紹背心的時候。只抱著圍魏救趙的念頭。她只想救文宇。不想傷了柴紹。她以為柴紹會躲!
  
  可柴紹不躲。她長劍已偏出。刺在柴紹的肩頭。柴紹哼都不哼一聲。
  
  長劍拔出。鮮血飆飛。柴紹這才緩緩的回轉身。冷冷問。“你為了姦夫。就要殺了親夫?”
  
  李采玉的臉。已比天上的雲還白。身軀飄飄蕩蕩。站立不穩。有如飛舞的柳絮。文宇周知道他必須要開口。可他不等開口。李采玉已道:“不錯。我就是為了姦夫才要殺你!”
  
  她的笑。如山雨愈來的苦愁。如暴雨前夕的沉悶。
  
  長劍一橫。李采玉肯定道:“你要殺了三寶。我就殺了你!”她已不準備辯解。她也不想辯解。她解釋累了。要決裂。何須再解釋?
  
  文宇周腦海中一陣眩暈。不知道失血過多。還是李采玉的口氣擊的他頭腦發昏。他已無從辯解。可他還需要辯解?
  
  柴紹淒厲的笑。“好。說的好。那我就……先殺了你。”
  
  他怒喝一聲。手腕一轉。長槍已化作一朵梅花。撒向李采玉。
  
  這一槍。光芒點點。正是他和李采玉自創的槍法。用和情人創的槍法。殺了情人。不知道是何滋味?
  
  李采玉就算想死。這時候也不能死。她一人負著兩人的性命。她又如何能死?身形一展。長劍準確無誤的刺在槍桿。蕩開了長槍。李采玉已貓腰斜穿了出去。一把拉住了文宇周道:“走!”
  
  文宇周無奈。只能忍痛狂奔。柴紹破口大駡。窮追不捨。
  
  李采玉慌不擇路。竟然越走越高。見文宇周已無力逃命。用力一扯。已將文宇周負在背上。聰明的女在男人的面前。都會表現的柔弱。可發怒的女人。卻能爆發驚人的潛能。她嬌弱的身軀負著文宇周。竟然一直奔到了山巔。
  
  可山巔無路。山巔盡頭卻是斷崖。斷崖之下。是條滔滔的大江。驚濤拍岸。如雪千堆。
  
  李采玉終於止住了腳步。汗水順著頭髮一滴滴的流淌。點點滴滴。
  
  文宇周終於說出要說的話。“公主。不要管我。”
  
  李采玉抿著嘴唇。目光越過了柴紹。望向那遠方重重疊疊的山。只說了一句。“要死一起死吧。”
  
  她平靜的說完後。長劍已垂下。她不想再戰。
  
  柴紹一步步的走過來。鐵槍凝寒。雙眸泛著痛恨的光芒。他見到李采玉握住了馬三寶的手。緊緊的。如當年他們的守望。
  
  “采玉。你過來。我不殺你。”柴紹一字字的迸出。他還沒有放棄最後的一絲希望。只是他不知道。正是他的懷疑嫉恨還有不自信。將他和李采玉的感情。親手的推到了懸崖之邊。
  
  李采玉輕聲道:“柴紹。我沒有求過你什麼。今天想求你一件事情。”
  
  “你說!”
  
  “放了三寶。殺了我!”李采玉平靜道。
  
  “不行!”
  
  李采玉淒然一笑。“柴紹。你知道為何我已不喜歡你?”
  
  柴紹冷漠道:“不知道。”
  
  李采玉淡淡道:“我不喜歡你。就是因為你的不知道。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做錯了事。沒什麼。男人做錯了。改過就好。你不如人。那也沒有什麼。只要發奮就好。可你太過於執著。很多事情。我已忘記。你總是不停的提醒我記起。以前的蕭布衣。現在的馬三寶。都是你不停懷疑的對象。”
  
  柴紹臉上已現出了痛苦之色。“我一直想要說服自己。千錯萬錯。或許大夥都有錯。或許再過一段時間。你就會和以前一樣。”李玉歎口氣。望著蒼山翠柏。輕聲道:“可我錯了。這根本已不可能。我現在每次見到你。都是要被迫接受你的道歉。被迫接受你的懷疑。不停的安慰你些子虛烏有的事情。我真的很累。”
  
  柴紹漲紅了臉。“采玉。都是我不好。你再原諒我一次好不好?”
  
  李采玉苦澀的笑。“柴紹。我們真的不適合。我只請你。放過我好不好?你就當這世上。再沒有了李采玉這個人。好不好?”
  
  柴紹臉色轉為鐵青。澀然道:“你要和馬三寶一起。離開我。對不對?”
  
  李采玉垂下頭來。“跟著誰。很重要嗎?”
  
  柴紹眼中閃過古怪之色。“那好。我讓你和他一起!”
  
  李采玉微喜。才要感謝。柴紹已一個健步竄了過來。一肘擊向文宇周。這一下有如豹子般迅疾。當是紹全力以赴。
  
  李采玉從未想到過。一向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的柴紹。也會有公然不守諾的時候。毫不猶豫的伸手去柴紹的肘部。只怕文宇周被柴紹擊落下懸崖。她的舉動純屬下意識的-動。更不想傷了柴紹。
  
  但柴紹一沉肘。已扣住了李采玉的手腕。
  
  李采玉微愕。不等發話。文宇周已大叫道:“不要。”他奮起全身之力。飛身撲來之際。柴紹已厲喝一聲。竟將李采玉摔了出去。
  
  方向正是萬丈懸崖!
  
  李采玉一顆心已沉了下去。她飛出懸崖那一刻。只見到柴紹一雙平靜的眼眸。這次的她真的空空蕩蕩如風中落紅。可嘴角卻露出絲苦笑。她自以為瞭解柴紹。哪里知道。還是看不透柴紹。
  
  文宇周淩空撲過來。拉住李采玉的衣袂。竭力之下。纏住了她的雙手。蛇一般的上揚。又扣住了她的腕腳一勾。已向崖邊的一顆矮樹掛去。
  
  只要他勾住矮樹。二人就不會落入懸崖。萬劫不復!
  
  柴紹冷靜的一腳踢了出去。正中文宇周的腳底。文宇周氣息一洩。無力為繼。怪叫一聲。已和李采玉一起墜入了深崖。
  
  巨浪滔天。二人如彈丸般的沒入江水。轉瞬不見。
  
  柴紹緩步的走到崖邊。低頭望下去。木然無情。伸腳將李采玉落的的長劍也踢了下去。柴紹這才道:“采玉。我答應過你。讓你和他一起。我為你做到了。”
  
  他說完這句話後。眼中突然迸出淚痕。撕心裂肺的叫道:“采玉!”
  
  白雲渺渺。波浪滔滔。天的間只回蕩著這看似深情的呼喚。可風一過。讓人毛髮皆豎。全身發冷。
  
  遠處本是翠綠鬱鬱的山色。已夾雜了血的紅情的黃愛的黑恨的白。紅黃交織。愛恨難明。一片枯葉飄然而落。蕩蕩悠悠的墜入崖下。原來。秋天終於到了。
  
  *
  
  李淵兩天之間。頭髮又白了幾根。他從未有如此憂心的時候。唐軍大破劉家軍。收復河東指日可待。只河東一定。梁師都李軌不足為懼。突厥兵已答應助他出關。他終於可以一展宏願。出兵中原。和蕭布衣一較長短。
  
  但他的兒子。女兒都是消息未明。難免讓他寢食難安。
  
  世民寄託著他進取中原的希望。采玉卻是他極為心痛的女兒。無論子:如何的忤逆。可這畢竟是他的女兒。就算李元吉失了太原。李淵也不過呵斥一頓了事。氏臨死之前。無他求。只要求他照顧好這幾個兒女。他當全力做到。
  
  唐儉匆匆趕到。臉有喜意道:“啟稟聖上。秦王大捷!”
  
  李淵冷哼一聲。“他不氣死我就算好了。我讓他穩重些。可偏偏不要命的追。幾道命令都是收他不回。”
  
  唐儉含笑道:“要非秦王的這般窮追猛打。怎麼能有今日的成績?秦王在呂州擊敗宋金剛手下的大將尋相。然後一夜疾馳二百里。打了幾十仗。無一不勝。終於在雀鼠谷追上金剛。一天間又交鋒八次。次次取勝。俘虜了三四萬劉家軍。眼下還追擊宋金剛。只要取了他的人頭給聖上獻禮。”
  
  李淵歎口氣。“他這般不惜身。非朕之福。”
  
  “唐軍累。劉家軍亦是如此。有屈突通殿后。劉弘基段志玄等人跟隨。應無大礙。”唐勸道。
  
  “找到采玉了嗎?”李淵岔開話題。皺眉問。聞喜縣大敗。李采玉失蹤。李淵震怒。將李孝基臭駡一頓。可痛駡於事無補。他還要找回女兒。
  
  唐儉搖搖頭。不敢多言。這時有宮人稟告。柴紹求見。李淵精神一振。立刻宣他晉見。因為他知道柴紹就是去找李采玉。若沒有消息。不會這麼快回轉。見到紹如喪考的子。李淵已心頭一沉。急聲道:“柴紹。采玉呢?”
  
  柴紹“咕咚”聲。已跪倒在的。放聲痛哭道:“聖上。采玉她……被敵軍追趕。已墜崖身亡了。”
  
  李淵眼前一黑。退後幾步。坐在龍椅之上。無神道:“采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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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色 五二八節 雕蟲小技 

  天方將白,月殘星隱。
  
  蕭布衣伸了個懶腰,看到了桌案上,有一封從河東傳來的軍文。
  
  他又是一夜未眠,他已不知道,自己已有多少晚,是伴著軍文入睡,也不知道,他還要有多少晚,要過著這樣的生活。
  
  蓋在身上的輕衫滑落,蕭布衣四下望過去,不見人影,微微一笑,頗有溫馨。他知道這裏的人,都是默默的關心他,這讓他每天都有奮發的力量。
  
  他睡著了,不知道是誰為他蓋上長衫,只怕他長夜受涼,這裏是東都,這裏是東都防備最為嚴密的西梁王府,這裏的人,每人都隨他出生入死多年,或對他忠心耿耿、或對他情意深重,他只有在這裏,才能放開心思,痛痛快快的睡上一場。
  
  秋風起,落葉黃,天地之間,已有了秋的蕭殺。
  
  蕭布衣目光終於從落葉移到軍文上,他知道河東多半有了變故。他遲遲沒有開啟軍文,只是在想,多半到了真正對決的時候,李淵只要勝了劉武周,肯定會出兵!
  
  這次出兵,並非是竇建德救命的稻草,而是李淵要和他真正的決一死戰!
  
  他蕭布衣從親眼目睹亂世開始,到要再目睹亂世結束!
  
  拆開信函,軍情內容主分三點。
  
  首先是,李世民在柏壁大勝宋金剛,取得對陣劉武周的關鍵一戰。劉武周這一年來,本來已下河東大半,可這一仗就幾乎全部輸了出去。李世民一夜行軍二百多裏,從柏壁一直打到雀鼠穀,然後只休息了幾個時辰,就和宋金剛再戰介休。宋金剛雖勇,無奈手下已人心惶惶,再次大敗,一路北逃。李世民三天之內,收復了三百多裏的失地,李唐士氣大振,唐軍在張難堡受到當地百姓的熱烈歡迎。李世民兵出張難堡,已進逼太原!
  
  蕭布衣看到這裏地時候。皺了下眉頭。他不是心憂李世民地連戰告捷。勢不可擋。實際上。李世民這場戰役。可說是意料之中地勝利。李淵將本來進取中原、守駐關中地兵力集中來打宋金剛。再加上突厥兵已入侵馬邑、雁門。劉武周腹背受敵。不敗才怪。蕭布衣憂心地是。眼下河東百姓所望。都是李唐。想要打河東。這點因素不能不考慮。
  
  軍情第二點說地卻是。宋金剛敗。尉遲恭亦是大敗北逃。
  
  尉遲恭也敗了。敗在了李建成地手下。蕭布衣用手按按眉頭。若有所思。伸手招呼宮人近前。吩咐了兩句。
  
  宮人急匆匆地出去。蕭布衣繼續看了下去。原來尉遲恭、張公瑾、單雄信三人。設計本來是想要先下聞喜縣。然後與宋金剛兵合一處。對抗李世民。無奈李孝基倒是老狐狸一個。只派李采玉迎戰。李采玉威震關中地娘子軍和尉遲恭對決。傷亡慘重。甚至可說是全軍盡墨。戰爭本來就是冷酷無情。尉遲恭對李采玉一戰全勝。卻遭到李孝基地頑強抵抗。未能取下聞喜縣。可說已敗。宋金剛兵敗撤走後。尉遲恭已孤立無援。李孝基和李建成兩路大兵毅然反攻。尉遲恭雖是領兵極佳。但軍心不穩。無力回天。連戰皆負。只能一路敗逃太原。張公瑾、單雄信地騎兵。雖是跟隨尉遲恭。卻已隨時準備撤離。
  
  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鐵甲騎兵征戰這久。傷亡不多。還有諾大地實力。只等著以後再戰。
  
  蕭布衣看到這裏地時候。門外走進了三人。個個沉穩凝練。齊齊抱拳施禮道:“西梁王。不知何事吩咐?”
  
  為首那人正是蝙蝠。
  
  他身後兩人,一個叫做藍瀾,另外一個叫做殷宇山,都是蕭布衣的貼身侍衛。這些人,當初在東都選拔中,都是名列前茅,身手極佳。他們有如幽靈般,一直隱身暗處,護衛著蕭布衣的安全。
  
  “蝙蝠,你帶他們,去河東做一件事情。”蕭布衣沉吟道:“到了河東,先找張公瑾協助,然後暗中護衛尉遲恭的安全。”
  
  蝙蝠道:“勸他來東都嗎?”
  
  “他來當然是最好,他若不來,也不用讓他知曉你們的事情,一切尊重他的決定。”蕭布衣喟然道。
  
  蝙蝠應令退下,蕭布衣的目光又落在軍文之上,久久的陷入了沉思。
  
  軍文最後一點說的是,平陽公主李采玉亂戰中喪命,聽唐軍消息是,墜崖身亡!
  
  李采玉死了?
  
  蕭布衣見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多少有些悵然。他當然還記得這個倔強、自立的女子,但她無聲無息的飄零,讓蕭布衣不由感慨戰爭的冷酷無情。
  
  但只是感慨而已。蕭布衣馬上想到,文宇周現在去了哪里?他早就知道,這個實際上和他沒有任何關係的表親,這些年來,一直都留在了李采玉的身邊,做著個家奴,化名馬三寶。
  
  蕭布衣理解文宇周的選擇,現在難免想及他的下落。軍文扼要,當然不會有個家奴的消息,就算打探之人,想必也並不關心此事。李采玉之死,是柴紹傳出,三軍為之動容,李淵更是受到了沉痛的打擊。要知道李采玉雖在感情上頗為糾葛,但是在領軍上,還是頗有才能。她助東都家眷回轉,和李神通、長孫順德等人招募兵士,創立娘子軍,自設幕府,在這個時代,也算是出類拔萃的一個女人。李淵下長安,克永豐,招募盜匪等事,李采玉都是有著不小的功勞,可就這樣的一個女人,在命如草芥的年代,還是難以抵擋兵戈的冷酷無情。
  
  目光落在軍文的最後幾行,蕭布衣臉上有種怪異。那上面寫著,李淵心悼女兒之死,以將軍陣亡之禮厚斂。柴紹傷心李采玉之死,不吃不喝數日,懇請李淵將采玉名義上嫁給他,自此後終身不娶!李淵已應允。
  
  蕭布衣舒了口氣,站起來按按鼻樑,披上長衫走出去。
  
  **
  
  秋風微寒,梧桐憔悴,蕭布衣穿過庭院,見到遠方一女子,人在紅花綠草中,明豔萬千,儀態萬千。本是抱著個嬰兒,逗著他笑,嗅著花香,感受秋爽,聽到腳步聲,轉過頭來,星眸流盼,淺笑瑩然。
  
  蕭布衣含笑走過去,輕聲道:“蓓兒,產後身子虛,為何不多休息?”伸手從裴蓓手中接過嬰兒,用滿是硬茬的鬍子刺著那嫩嫩
  
  。
  
  嬰兒咯咯而笑,開心已極。
  
  蕭布衣摟住了兒子,感慨萬千。他戎馬征戰,甚至連孩子出生的時候,都沒有在裴蓓的身邊。
  
  裴蓓為他生下一子,到現在,除了守業,他又多了個兒子。見蕭布衣逗著孩子,裴蓓假裝嗔怪道:“紮痛了孩子,看你毛手毛腳的。”
  
  蕭布衣笑道:“我何時毛手毛腳過?”他騰出手來,摟住裴蓓的纖腰,望著天際道:“蓓兒,辛苦你了。”經過這些年的薰陶,裴蓓野蠻之氣盡去,產後更是身材豐腴,儀態千萬。看著眼下的裴蓓,誰又能想到,當年的她,還是個冷酷無情的殺手,當年的她,幾乎已經送命。
  
  裴蓓挽住蕭布衣的手臂,輕輕依偎片刻,“辛苦的是你,匆匆一來,轉瞬征戰。這些年來,你征戰的日子,比你在東都的時候要多。”
  
  “我和群臣議事的日子,比和你們相聚要多。”蕭布衣感慨道:“蓓兒,我有時候,真的感覺到了累了。可我不能停……”
  
  裴蓓依靠著偉岸的身軀,望著那堅毅的側臉,心中驀地有些痛。她心痛這個忙碌的男子,心痛他如倦鳥般的飛翔。
  
  “如果當初不是我的舉薦……”
  
  蕭布衣笑笑,“沒有如果,只有眼前。蓓兒,你不用多想。”
  
  裴蓓依偎了良久,這才回過神來,見蕭布衣想著什麼,記起了一件事,“布衣,兒子還沒有名字呢?我一直等你來取。”
  
  蕭布衣這才明白,裴蓓為不耽誤他議事,這才抱著兒子出來,刻意守候。
  
  內心有柔情、有內疚、還有那難以名狀的感謝,蕭布衣略作沉吟,已道:“叫他濟民吧。蓓兒,你意下如何?”
  
  裴蓓嫣然一笑,點頭道:“你取的名字,總是好的。兒子要鬧了,我帶他回去休息了。
  
  ”她看出蕭布衣還有要事要做,輕步離開。蕭布衣緩步出了府邸,先理早朝之事。
  
  內政有盧楚、杜如晦、馬周、魏征等人處理,均是井井有條。
  
  雖是如此,蕭布衣聽群臣奏議,也是用了不少時間。
  
  群臣知道蕭布衣事務繁忙,均是簡單扼要的稟明情況。
  
  荊襄一帶大豐收,巴蜀政通人和,百姓安樂,東都經濟更是前所未有的高速發展。當年楊廣在位之時,用利引誘各國商人前來貿易,到如今,蕭布衣就算不說,海外、西域各國商人,也知道東都為天下之心,爭相前來交易。
  
  除遼東、草原族落外,從西到東,夏末秋來的時候,最少有數十國家前來如今的大隋尋求機會,因為巴蜀、東南已算初步安定,行走在中原這些地方,再不用提心吊膽。
  
  如果楊廣知道今日的景象,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蕭布衣人在高位,聽領域安康,心中微喜,清晨那些愁緒已一掃而空。這時淮南太守徐盛稟告憂事,江淮水災嚴重,百姓極苦,再加上戰亂才平,哀鴻遍野,時有餓死之人,徐盛請西梁王定奪。
  
  江淮才平,就遇天災,眾人面面相覷。
  
  蕭布衣聽到這裏的時候,才知道管理一個國家極為不易。他知道的災情就是頗為嚴重,那每日掙扎求活的天下百姓不知幾許。
  
  他身為西梁王,兼顧天下,子民的喜怒哀樂當然就是他的喜怒哀樂。開國之君的辛苦,實在是常人難以想像。
  
  只是稍作沉吟,蕭布衣就下了命令,“今年江淮受災郡縣賦稅全免。至於饑民一事,速命令八百里加急火速通傳,命令各郡縣官府開倉放糧,不得有誤!”
  
  徐盛跪倒在地,淚盈於眶道:“微臣替江淮百姓,叩謝西梁王的聖德。”
  
  蕭布衣繼續道:“馬侍郎聽令。”
  
  馬周疾步上前道:“微臣在。”
  
  蕭布衣感慨道:“本王知每逢天災,民不聊生。可人心難測,始終有良心不足,趁此時機徇私枉法之輩。本王命你為江淮賑災使,賜濟民劍一把,巡查不法之輩。此劍上斬昏官,下斬刁民,若有人趁此災情囤積居奇,禍亂百姓,一經查明,你可先斬後奏,本王為你擔待!”
  
  他聲音鏗鏘,群臣凜然,知道蕭布衣言出必行,有喜有憂。馬周肅然道:“微臣領職。”
  
  蕭布衣凝望馬周道:“可人命關天,馬侍郎,你定當妥善運用此劍,若有錯漏,本王亦是不饒。”
  
  馬周聽令退下,心中振奮。徐盛聽了,也是心喜。群臣齊聲道:“西梁王體恤民情,心憂百姓,蒼生之福。”
  
  蕭布衣這段時間,也不知道聽了多少這句話,只是微微一笑。
  
  這時楊道:“西梁王……”
  
  蕭布衣拱手施禮道:“不知聖上有何旨意?”
  
  楊早就讓權多年,可見蕭布衣一直對自己禮讓有加,雖知退位是遲早的事情,可還是感慨母后當年的果斷。他若是不讓權,多半早就死於非命,哪有今日的無憂無慮。到如今,他雖是個空殼,但畢竟衣食無憂。總想做些事情,這才道:“母后和朕亦是心痛百姓流離失所,這才想要過幾日為民祈福,不知道西梁王意下如何?”
  
  他這多少有些討好的意味,蕭布衣長身而起道:“謝聖上。微臣這就命令太常卿負責此事,聖上辛苦。”
  
  楊心中高興,說還有他事,早早的退下。
  
  蕭布衣其實對什麼祭天祈福一事,覺得可有可無,但楊既然說了,他當然還是要贊成。入鄉隨俗,對於這些事情,他還是並不苛責。
  
  等楊退下後,蕭布衣還是決定辦些實事,招民部、工部兩尚書,將作、都水兩監大匠上前,蕭布衣吩咐道:“江淮災情自文帝在位,就是屢屢不止。先帝開通運河,雖是便利航運,溝通南北,但還有些美中不足,為求急進,有些地方不免疏漏,屢次造成水患。本王決定……”他環望群臣,一字字道:“從即日起,重修運河。”
  
  群臣悚然,殿下震動,盧楚第一個站出來道:“西梁王,此事萬萬不可!”
  
  蕭布衣皺眉道:“為何不可?”
  
  盧楚急的滿面通紅,“想先帝在時,為修運河,已讓婦人服役,導致民不聊生。如今天下
  
  民生才穩,絕不適合大興土木。”
  
  蕭布衣冷冷道:“難道我等就眼睜睜的看著這些地方的百姓長年受苦嗎?”
  
  徐世績上前道:“百姓雖苦,可暫時喬遷他地。眼下要義,當以平定天下為主,大興土木一事,需要暫緩。”
  
  “百姓受難,迫在眉睫,怎麼能緩緩?”蕭布衣道。
  
  魏征上前道:“啟稟西梁王,運河工程浩大,要整頓河道,絕非朝夕之功。依微臣所見,徐將軍的意見可供參考。若是冒然重修運河,只怕各地再起爭端。”
  
  三人均為朝中重臣,說話有相當的分量。
  
  群臣見狀,議論紛紛,可均是反對重修運河,論調空前的一致。蕭布衣人在高位,沉默良久才道:“可百姓苦難,徒之奈何?”
  
  盧楚見蕭布衣不再堅持,舒了口氣,“減免賦稅,開倉放糧,遷徙百姓都是好的方法。國庫才稍微充實,絕不適合大動干戈,若是西梁王堅持己見,那無疑自毀長城,還請西梁王三思!”
  
  群臣齊聲道:“還請西梁王三思!”
  
  殿內靜寂一片,群臣心中惴惴,只等蕭布衣答復。如今蕭布衣手握重權,甚至可說是比楊廣掌控程度還高,眾人實在怕他成為第二個楊廣。
  
  天下動亂數百年,只有楊堅在位時,才有了數十年的安定,那段時日回憶起來,倍覺可貴。
  
  眾人只想天下太平,不求蕭布衣能做什麼驚天動地的大業,只要能讓天下太平數十年,已是最大的大業。
  
  蕭布衣望了群臣良久,這才道:“你們說的也有些道理。”群臣放下心來,蕭布衣話題一轉,“可除了盧大人的建議外,我們總要做點什麼。若是坐看百姓受苦,豈不讓天下人心寒?”
  
  徐世績問,“不知道西梁王有何良策。”
  
  蕭布衣沉吟道:“江淮百姓受苦,我於心不忍。這樣吧……我捐出一月俸祿,救濟災民,至於你們呢……”
  
  徐世績慌忙道:“微臣亦請捐一個月的俸祿。”
  
  魏征上前,沉聲道:“魏征願捐。”
  
  群臣只想蕭布衣暫時莫要再修什麼鬼運河,紛紛道:“我等願捐。”
  
  蕭布衣大悅,拍案道:“諸位大人如此愛心,真是難能可貴。所有捐出的財物,就由韋尚書統一調配,至於東都土木建設,王府的花銷供給,都要酌情減免。”
  
  西梁王一發話,眾人只能跟隨相迎,一時間有人的出人,有物的出物。蕭布衣不再提重修運河一事,只讓將作監、都水監的大匠安排人手重新考察運河線路,找出最省錢省人還能為民除害的方法。
  
  群臣一聽,皆大歡喜,齊頌蕭布衣英明。
  
  等到退朝後,蕭布衣身邊只剩徐世績、魏征的時候,徐世績欽佩道:“西梁王,你這招以退為進實在厲害,我想大隋數十年,能讓這些官員心甘情願捐獻財物,也唯有西梁王一人了。”
  
  蕭布衣抱膝坐在椅子上,沒有絲毫王爺的威嚴,微笑道:“雕蟲小技罷了。”
  
  徐世績搖頭道:“楊廣要知道這些雕蟲小技,何至於江山不保?”
  
  蕭布衣歎口氣道:“管理一個國家,不容易呀!”
  
  原來江淮天災,只憑朝廷的救濟,一時間頗為困難。蕭布衣這時候就有讓人捐款的念頭,一人有難,八方支援,本來就是他那時的慣用套路,但是在這裏,想讓士族門閥給泥腿子送錢救援,簡直可說是匪夷所思。蕭布衣卻是知難而上,先提出修建運河的方法,群臣大駭,斷然否決,蕭布衣這才提出真正的意圖,順利的達到目的。要是徑直讓群臣捐獻財物,不言而喻,幾天都不見得會有結果。
  
  徐世績見蕭布衣歎息,安慰道:“西梁王,如今又比以往好了很多。堅持下去,等天下一統,你當能輕鬆一些。”
  
  “或許真能有那麼一天。”蕭布衣想說什麼,終於止住,轉了話題問,“現在戰況如何?”
  
  徐世績笑道:“據我推斷,徐圓朗要完了。”
  
  蕭布衣精神一振,“張鎮周攻下了任城嗎?”
  
  徐世績搖頭,“那倒沒有,不過竇建德退守黃河北岸,徐圓朗已孤立無援。他還在堅持,但是那些手下,因為裏無糧草,外無救兵,卻再也沒有了鬥志。我昨夜才收到張大人的密函,徐圓朗手下第一謀臣劉世徹已謀劃退路,密謀想要獻城投降,張大人急告我們,還請西梁王定奪。”
  
  蕭布衣雙眸寒光閃現,恨聲道:“徐圓朗眾叛親離,也有今日!張鎮周何須稟告,若有機會,斬了徐圓朗就好!”
  
  徐世績詢問道:“張大人老成持重,他覺得,若有擒得徐圓朗的可能,當解回東都更好。想王世充尚未投降,西梁王你若是能善待之,說不準對收復江都有些效果。”
  
  蕭布衣搖頭道:“此一時,彼一時。想徐圓朗和我等對抗多時,害我等損失不小,若不殺他,何以平民憤?當初我勸降翟讓,收復杜伏威,都因為形勢尚未明朗,尚需招安餘眾。徐圓朗為亂這久,屬於悍匪,再說他兵士已盡,援助已無,這時候我等若是納降,讓我軍的一番辛苦,情何以堪?以後若再有盜匪,堅持到最後才投降,我們又如何處置?”
  
  徐世績緩緩點頭,“西梁王分析的很有道理。眼下已不需懷柔手段,當殺一儆百,以雷霆手段震懾餘盜,讓他們絕了幻想。可若殺了徐圓朗,王世充又如何處置?”
  
  蕭布衣道:“我答應了王世充期限,可已對徐圓朗下了死令。這二人不同情況,不同對待,你放心,王世充狡猾多端,但亦能明白輕重。若能殺了徐圓朗,王世充必降!只要王世充到了東都,隨便怎麼收拾他,都是隨意的事情。”
  
  徐世績應道:“好,既然如此,我即刻傳令張大人,不必再留徐圓朗的性命!”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20 00:19
江山美色 五二九節

    月黑風高,徐圓朗無心睡眠,其實在聽到竇建德水大刻,他就知道,徐家軍支撐不了多久了。

    河北軍進攻東都,無疑給山東的徐家軍以刺激,可興奮總是暫時,竇建德敗的,簡直比他還要快。

    眼下大軍壓境,張鎮周的兵鋒不但過東平、逼魯郡,甚至過魯郡,已收復琅邪多縣。徐圓朗人在床榻,一時間長籲短歎。

    他其實和羅士信一樣,都是迷途的羔羊。

    本來徐家軍已和河北軍齊聚東平,將張鎮周團團包圍,可河北軍一撤,徐圓朗支撐不住,被張鎮周、程咬金兩路夾擊,數戰皆敗,只能退出東平,回縮魯郡,堅守任城。

    任城糧草雖足,卻是孤城一座,再沒有希望,他們數萬大軍在這裏,還能守上多久?

    房門響了幾下,徐圓朗沉聲喝道:“是誰?”

    “爹,是我。”徐的聲音有些急躁。

    徐圓朗下床推門,點亮油燈,不解問,“昶兒,你找我何事?”

    徐焦急道:“爹,劉世徹要造反。”

    徐圓朗雙眉一緊,“真的?”

    “當然是真地。”徐低聲道;“其實當初竇建德沒有出兵之際。他就有反意。和幾個偏將密謀議事。可後來事情有變。他們也就歇了。可我總是放心不下。安排人手在劉世徹身邊。我們自從退守任城後。劉世徹就加緊了行動。據我地消息。他明日晚就要開城迎張鎮周進來。”

    徐圓朗眼皮忍不住地跳。神色又是悲哀。又是疲憊。

    “爹……你倒是說句話呀。”徐昶急道。

    徐圓朗咬牙道:“非我道人。其心必異。還能說什麼?”

    徐昶已經明白過來。做了個斬地手勢。徐圓朗點點頭。眼中抹過一絲狠色。他若不狠。他就得不到今日地地位。雖是窮途末路。可他還是要搞個魚死網破。

    背叛。不可寬恕!

    “都有哪幾個人?”徐圓朗問道。

    徐昶低聲回了幾個人名,徐圓朗皺下眉頭,良久無語。他身邊的將領已經不多,多和張鎮周、程咬金交手的時候,已然殞命。聽兒子說了這幾個人名,可推知剩下的人手,已有很多離心。

    “何時動手?”徐昶見父親不語,只怕父親動搖。

    徐圓朗畢竟老謀深算,馬上做了決定,“遲則生變,就在今晚。”

    “孩兒去找人手將這雜碎砍個十段八段。”徐昶精神一振。

    “等等。”徐圓朗一擺手,沉吟道:“那樣的話,只怕會引起軍心不穩。不如你找幾十個信的著的兄弟埋伏在堂下。我叫眾將領來議事,以討論出路為藉口,然後當眾揭他們幾個的惡行,這樣殺了他們,也不會讓眾人不滿。”

    “還是爹想的周到,我馬上去找。”

    徐圓朗等兒子離去,這才緩緩坐下來,燭火明滅,照著陰晴不定的臉,有種驚心的冷。

    不需很久,徐昶已回轉,示意爹爹一切準備妥當,徐圓朗到了議事大堂。見手下已陸續趕到,有的還是衣衫不整。劉世徹、李萬才、薛鼎、宋封義、顧仲五人卻是身著正裝,頭絲都不亂一根,臉上的表情,微有些緊張。

    這五人,都是徐昶說的名字。他們五人,看起來已同進同退,徐圓朗一眼望過去,已明白究竟。這五人,顯然早有準備!

    壓住怒火,徐圓朗開門見山道:“今日找你們前來,就是想告訴你們一件事情。”

    有將領馮虎問,“將軍,不知何事?”

    徐圓朗目光一掃,議事廳已寂靜一片。

    “我們已經敗了。”徐圓朗輕聲道,眾將面色灰敗,一言不。徐圓朗道:“你們跟我這麼久,我有責任給你們找條出路!”

    有將領蔣天龍道:“我們就知道將軍會考慮我們。”

    徐圓朗道:“如今有兩條路給我們選,一條是投靠河北的竇建德!”

    李萬才搖頭道:“竇建德比我們的情況好不了多少。我聽說他手下的將領,已死傷大半。我們投奔他,並非良策。”

    眾將有遲疑,有點頭。徐圓朗緩緩道:“那麼還有一條路,我和遼東王建武有段交情,兄弟們若是信得著,我可帶你們投奔。想楊廣征伐遼東多年,還是不能攻下遼東,我們到了那裏,還可留條活命。”

    薛鼎大搖其頭,“遼東苦寒貧瘠,言語不便,離家甚遠,去那裏做什麼?”他的話倒有不少人贊同,可也有人想,就算苦一些,能活命也是好的。

    徐昶已忍不住呵斥道:“薛鼎……我爹是為大夥著想……你難道有什麼主意?”

    薛鼎嘟囓道:“我其實……”

    “其實這兩條路都有點問題。”劉世徹沉吟道:“我們不妨再詳細的考慮幾日,到時候再做決定?”

    徐圓朗澀然的站起來,緩步在廳堂中走著,雙眉緊鎖。

    眾人見他沉吟,不敢打斷,這時候徐圓朗已走到薛鼎、李萬才的身邊,遽然眼前一亮道:“還有第三條路。”

    眾人精神一振,薛鼎忍不住問,“還有什麼路?”

    徐圓朗臉色一冷,如冰雪飛霜,只吐了兩個字,“死路!”

    他話音一落,驚變陡升,只聽‘嚓’的一聲響,緊接著疾風突起,牆壁上的油燈一暗一亮,廳中已死一般的寂靜。

    薛鼎、李萬才卻已握住喉嚨,嘴裏‘咯咯’作響,聲不得。鮮血順著手指縫流淌而出,擋都擋不住。

    二人眼中滿是驚詫、恐懼,還有不信之意,可喉嚨已斷,再難活命。

    徐圓朗說完死路兩個字的時候,毅然拔刀,揮出兩刀,砍斷了薛鼎、李萬才的咽喉。他是將門之人,狠辣之下,絕對不下羅士信。

    這兩刀出乎不意,多一分氣力都不用,就已斃了二人。

    “我為兄弟們找活路,你們卻要串謀官府害我們!”

    徐圓朗言語如冰,並非對死人而說,而是望著劉世徹、宋封義和顧仲三人。徐圓朗一拔刀,劉世徹就已經退卻,他一退,宋封義和顧仲也是並肩後退,冷望徐圓朗。他們已經知道,消息洩露。

    刀鋒弘亮,刀尖上還殘餘幾滴鮮血,‘滴滴答答’的)T來陰冷無比。

    徐昶見到並肩而立的三個人,眼中突然閃過絲喜意,轉瞬無動於衷。

    可廳中其餘將領都是面面相覷,不明所以,馮虎、蔣天龍駭然道:“將軍,就算言語不和,也不用害了他們的性命吧?”

    徐圓朗冷冷道:“你等有所不知,劉世徹他們已把我們都賣給了官府,準備明夜開城。用我們的人頭,換取他們的榮華富貴。”

    薑是老的辣,徐圓朗一句話,就將其餘的將領的怒火統統調起來。或許有的人覺得投誠也是情有可原,但是他們把自己算計在內,當然罪不可恕!

    蔣天龍上前一步,怒喝道:“劉世徹,將軍說的可是真的?”

    劉世徹冷笑道:“真的假的又能如何?徐圓朗,你到現在還矇騙我們這幫兄弟嗎?你說的兩條路,都是為你自己著想,你可曾想到過我們這幫兄弟?歸順竇建德,不過和他一起做喪家之犬,我們跟隨你,都是保一家老小,又去遼東遭人白眼做什麼?走這兩條路,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條。我等投靠西梁王,換的不是榮華富貴,而是全家的安寧……”

    “一派胡言。”徐暴怒道:“劉世徹,官府和我們向來水火不容,勢不兩立。現在我等還有反抗之力,若是投降後,當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有什麼安寧可講?”

    他一番話,倒是說到很多兄弟的心坎中,劉世徹仰天長笑,“徐,你這番話唬得了誰呢?翟讓現在如何?杜伏威呢,不是更好?秦叔寶、程咬金哪個不是所謂的叛逆,眼下還不是風風光光。西梁王大仁大義,只要我等歸降……”

    他話音未落,徐昶已厲喝道:“動手!”

    徐昶一喝之下,劉世徹為之一震,不由拔刀相向。可只覺得身後金刃剌風,怪叫一聲,向旁閃去。

    他踉蹌幾步,手捂的腰間,已滲出鮮血。可顧不得傷痛,劉世徹目眥欲裂道:“宋封義,你……”

    宋封義方才還和劉世徹並肩作戰,可這刻手中一把短刀,鮮血點滴。血是劉世徹腰間的血!

    徐昶冷笑道:“劉世徹,枉你自詡聰明,可沒有想到過,宋封義是我的人!若非他在你身邊,我怎麼會知道你要反叛?”

    眾人一時間如在夢中,不明所以。

    馮虎、蔣天龍精神一振,和徐圓朗並肩站在一起,馮虎喝道:“劉世徹,你出賣兄弟,罪不可赦,你認命吧!”

    他抽出長劍,厲聲道:“將軍,讓我拿下這個反骨。”

    蔣天龍卻是話都不說,已向劉世徹撲了過去。劉世徹已傷,看似不輕,他一個蔣天龍,就算不用馮虎的幫手,看起來已能收拾得了。

    徐昶已露出微笑,覺得勝券在握,徐圓朗突然覺得有些心悸。

    這種心悸,是身經百戰得出的一種直覺!他那一刻,突然覺得說不出的危險,他及時將身子偏了偏。

    一把長劍擦徐圓朗肋下而過,無聲無息的帶著一抹清冷的絕情。這時候蔣天龍一聲怒吼,只見到另外一個劍尖從他胸口驀地凸出,有如他凸出的眼珠子。他本想扼殺了劉世徹,穩定軍心,卻做夢沒有想到,襲擊竟然來自背後!

    背後豈不都是兄弟?

    蔣天龍這麼想的時候,已全身乏力,向地上倒去。這時候只見到一刀斬下,然後頭顱飛起。劉世徹一刀砍下的時候,聽到了一聲慘叫,嘴角不由泛起得意的笑。

    慘叫並非蔣天龍所,竟是自徐昶。一條手臂飛起,帶著如雨的血霧,淒慘無比。

    劉世徹、顧仲、宋封義、馮虎四人已包圍住徐圓朗父子,徐圓朗受傷,徐昶斷臂,局面一下子扭轉!

    徐圓朗眼角不停的跳,他從未有過如此的憤怒的時候。

    方才轉瞬之間,形勢大變。一直說著忠義的馮虎給了徐圓朗一劍,徐的忠義手下宋封義傷了劉世徹,本來投靠過來,可關鍵時候,卻拔出了長劍,飛刺了蔣天龍。他在擲出長劍的時候,手中的短刀毫不猶豫的劃向了徐昶。

    那一招極為突然,徐昶只來得及側側身子,然後一條手臂就被宋封義斬斷。

    手臂被斷的那一刻,徐昶還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宋封義瘋了?他捂住膀臂,似乎那樣就能擋住如泉的鮮血,可眼中驚詫、恐怖、難以置信,還有深深的詢問?

    徐昶雖沒有問,宋封義卻已回答,“我本來就是劉軍師的人。我接近你,是受劉軍師所托。”他說完後,一臉凜然正氣,徐昶背脊卻已升起了一股寒意。

    徐昶現在終於明白了所有的一切。原來他自以為得計,在劉世徹身邊安插了人手,哪里想到他還嫩了很多。劉世徹更早的在徐昶身邊安排下宋封義,等到徐昶完全信任宋封義後,就給了徐家父子致命的一擊。

    徐圓朗按著傷口,一下子蒼老了許多。這一場戰規模小,結束的快,可給他的打擊,實在是比蕭布衣多年給的還要重。

    議事廳中,當然還有其他的將領,可一來武技差了許多,更多是混飯吃,二來也是心中惴惴,一時間不敢多說。這時候的抱錯大腿,就有性命之憂,他們當然要看清形勢再說。

    劉世徹見大局已定,冷冷道:“徐圓朗,念我跟著你多年的份上,你自己了斷吧。西梁王有令,只要你死,所有的事情,既往不咎!他的話,素來一言九鼎,你若真的還考慮到兄弟,應該知道怎麼做!”

    “你放屁!”徐昶雙眸如火,喝道:“來人!”方才他覺得不需人手,完全可以自己搞定,所以一直沒有叫埋伏在堂下的兄弟。再說方才驚變陡升,找人都來不及。這次性命關頭,當找兄弟,可大喝一聲後,廳中轟轟隆隆,廳外卻是一個人沒有。

    徐昶臉色已變的青了。

    劉世徹歎息道:“徐昶,你知道嗎,你實在蠢的要命。我既然在你身邊安排了宋封義,又怎麼會不提防你找人砍我們?你找的幾十人,不等來的時候,其實就已經睡了。”

    “睡了?”徐昶咬

    ,“是你害了吧?”

    劉世徹淡然道:“我怎麼會有你們這麼心狠?我不過是在他們臨行前喝的水中,放了些安睡的藥物,明天醒來,什麼事都沒有了。”

    徐圓朗手握單刀,舒了口氣,“原來如此,那看來……”他話未說完,陡然間單刀一展,已向宋封義劈去。

    馮虎卻是大喝聲中,向徐圓朗背心刺去。他們早知道徐圓朗是笑面虎,方才還不動聲色的殺了兩人,當然知道他不會坐以待斃。馮虎一動,徐昶就撲向了他,徐昶心中有恨,知道今日之局,自己犯了大錯。可就是如此,父親也沒有半句怨言。他覺得自己該死,所以他拼死!

    劉世徹卻淡漠的笑了,在他眼中,徐圓朗亦是籠中困獸。只要馮虎纏住徐昶,自己、宋封義再加上個馮虎,解決了徐圓朗,並不是什麼問題。

    徐圓朗一死,大夥都有好日子過!

    他才要舉步,突然僵住。緩緩的低頭望下去,見到一把匕已深深的插在了肋下,冰涼如水!

    劉世徹有了那麼一刻恍惚,他背後就是顧仲,他一直信任顧仲,可他怎麼會暗算自己?他那一刻,簡直和徐昶一樣彷徨。

    “顧仲!”劉世徹大叫一聲,就見到一道耀眼的刀光撒過來。劉世徹只能退,可是他卻快不過那道刀光。

    刀光湮滅,全部落在了劉世徹的臉上,劉世徹的腦袋沒有兩半,可一張臉,卻已慘不忍睹,血花四濺。

    摔倒在地,掙扎了兩下,劉世徹這才現,宋封義腦袋已經轉到了背部,淒然一笑,恨恨的望著顧仲。

    顧仲面無表情道:“劉世徹,我這一輩子都是徐將軍的手下!”

    劉世徹慘然一笑,這時有著說不出的詭異,他自詡聰明,安排宋封義做反間,將徐昶玩弄在股掌之間,卻沒有想到徐圓朗技高一籌,早在他身邊安插了人手。他一輩子都在徐圓朗之下,沒想到臨死還死在徐圓朗的算計下。

    “好……你個徐圓朗!可是……有件事你肯定想不到……”他話未說完,已然斃命。馮虎嚇的和老鼠一樣,面對著瘋虎一樣的徐昶,他本來就有點膽寒,可見到劉世徹被顧仲所殺,宋封義又被徐圓朗扭斷了脖子,他這才後悔為什麼要背叛徐圓朗。哀聲叫道:“徐將軍,你饒我不死,我再不敢背叛。”

    “昶兒,住手!”徐圓朗喝道。

    徐昶雖然不想聽,可他不能不聽。他害了父親的事情,他心中有愧。

    “爹,千萬不要手下留情!”

    馮虎松了口氣,他本來一直瞧不起徐昶,可方才徐昶就算斷臂,他都應付不來。

    徐圓朗道:“你們還有什麼詭計,說出來,我饒你不死。”

    馮虎慌忙道:“其實劉世徹聯繫張鎮周攻城的時間,是在今夜!”

    徐圓朗一驚,馮虎卑謙道:“徐將軍,我說了這個消息,你就放了我吧。”

    “好。”徐圓朗淡淡道。

    “多謝將軍……”馮虎抱拳施禮,就想溜走,只是寒光一現,已仰天倒了下去。徐圓朗一刀砍死了馮虎,廳中還剩的人手,都已臉色如土。這時有兵士沖進來,大叫道:“劉……徐將軍,不好了,西梁軍從北城攻了進來。有……內鬼!”

    徐昶一聽,怒不可遏,這人這般說法,多半就是劉世徹的人,內鬼正是這些人,劉世徹若是不死,這幫人多半要出去迎接。才要揮刀砍了那報信的兵士,徐圓朗一把按住了他的手臂,沉聲道:“昶兒,放他去吧。”轉望向旁的兄弟,徐圓朗道:“我徐圓朗無能,耽誤了兄弟的前程,如今城池已破,再也無能堅守,若是有信得著我的人,跟我去遼東謀活路。可若是另有活路,我也決不阻攔。”

    徐圓朗說到這裏的時候,悲痛欲絕,他雖除了劉世徹,但已一敗塗地。以往打天下的兄弟,這一仗,盡數折喪,若非為了兒子,他說不定已出去和西梁軍決一死戰!

    顧仲沉聲道:“徐將軍為大夥……”

    他話音未落,廝殺聲更響,而且越來越近,眾人自謀生路,已一哄而散。徐圓朗站在議事廳中,淒涼孤單,卻還不忘記為兒子包紮傷口。等包紮穩妥,徐圓朗這才簡單的收拾包裹,沉聲道:“兒子,我們沖出去!”

    二人上馬,顧仲緊緊跟隨,這時候城中已喊殺震天,到處是火頭閃閃,有如繁星亂落。

    跟隨徐圓朗沖出的,不過還剩十幾個親兵。

    徐圓朗心如殘月,雙眸噴火,一路狂奔向南。西梁軍從北城攻過來,那裏是死路一條。不過眼下南城還是沒有任何動靜,是以逃命之人,都是一窩蜂的南竄。這亦是西梁軍圍城的慣用做法,雖是放了對手一條活路,卻極大減少了抵抗。

    若是四面圍困,只怕對手狗急跳牆。

    徐圓朗沖出南城,只見到星野漠漠,四處荒涼。帶著兒子以及顧仲等十數個手下不去南下,卻向東行。徐圓朗經驗豐富,知道城北、城西都有張鎮周的軍隊,不敢硬闖。敵手放路南方,說不準是陷阱。他要去遼東,取道東行,到了鄒山后,可考慮折而向北或入山,伺機再去遼東。主意打定,催馬急行。回頭望去,只見無情的火伴著冷漠的空,清冷的風拂著幽靜的月,心中微酸,一時間心灰意冷。

    遠山漸近,行到一處樹林處,才要繞路,突然間一股寒意湧上。

    只見到前方密林處,一時間不知湧出多少兵士,長槍單刀,強弓硬弩對準了眾人。

    徐圓朗毛骨悚然,大喝聲中,催馬尋荒野要走,陡然間馬兒悲嘶,‘咕咚’摔倒。原來暗裏早就繩索設下。這時候眾兵士湧到,長槍亂刺。一馬徐徐策出,馬上那將,手持開山鐵斧,淡漠道:“徐圓朗,程咬金等候多時了。”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20 00:36
江山美色   五三零節 契機   

    徐圓朗算錯了一點,張鎮周的兵力絕不滿足只攻北城。T道,在蕭布衣的眼中,他早該落幕了。

    西梁王有令,必殺徐圓朗!

    西梁王下了必殺令,張鎮周就會用十二分的力量去執行。有時候,殺一人甚至比破城還要難,徐圓朗老奸巨猾,武功高明,要殺他不容易。

    雖然劉世徹信誓旦旦說,他一定能和同夥把徐圓朗的人頭拿來,可張鎮周並不把賭注完全壓在他身上。張鎮周不是不信劉世徹會全力以赴,他只是喜歡穩妥行事。

    求人不如求己,永遠不把自己的希望,寄託在別人的手上,這是張鎮周做事的準則。張鎮周或許不如李靖能算,或許不如蕭布衣能打,但是張鎮周有一個優點少人能及,那就是他的不求僥倖。

    該贏的仗,他絕不會輸出去!

    張鎮周的殺局,不在城內,而在城外。

    城北主攻,城西重兵設防,城南、城東也有伏兵。張鎮周和程咬金研究許久,徐圓朗經劉世徹叛變,已失軍心,不見得有人會跟隨。而二人也知道,徐圓朗一直和遼東王有瓜葛,張鎮周判斷,徐圓朗只要不死,多半就會向東而逃,轉而向北,程咬金贊同,是以早早的在東方設伏。

    徐圓朗一頭紮入程咬金的埋伏圈中,想要出去,已是千難萬難。

    徐圓朗不過十數人跟隨,可程咬金在這裏的埋伏,就算幾十頭老虎都能捉的到。徐圓朗落馬,軍士一沖之下,父子分離,將兵隔斷。

    顧仲雖是勇猛,但四面八方的槍刺過來,繞是三頭六臂,亦是無法抵抗。砍死數名兵士後,已身中數槍,大喝聲中斃命,卻還是毅立不動。

    徐圓朗已被深深地悲哀籠罩。顧仲是他地手下。亦是道中之人。他對顧仲地感情。難以言表。顧仲一死。再加上自己和兒子。是不是意味著太平道到今日。終於走到了盡頭?

    他不甘心、不情願、長槍折斷。卻又拔出了單刀。單刀再折。他只能用拳頭。拳頭浴血!他受創多處。卻還是如困獸猛虎般地搏鬥。不想放棄。可是他武功雖高。卻如何能殺地退如潮湧、無窮無盡地兵士?

    徐昶卻已嚇地腿軟。

    他是火門中人。一輩子都在父親地庇護下。雖然征戰這久。但可說有驚無險。這時驀地四方都是刀槍敵人。僥倖倚仗地勢抵抗。已渾身血汗。大叫道:“爹爹救我!”

    在城中。徐圓朗救了他一次。在這世上。爹爹一直為他修補錯誤。毫無怨言。最後地關頭。他還是在向爹爹求救。

    許多人任是平日強煞。在最後救助地時候。不還是想起了自己地爹娘?

    徐圓朗眼中已流出了血淚,他已再無半分辦法。看著遠處月下林前,程咬金幽漠淡遠的望,徐圓朗陡然間怒喝一聲,高高躍起,竟然踩長槍鐵盾而過,急向程咬金沖去!

    抓住程咬金,自己和兒子,才有活路!

    這個念頭,讓徐圓朗迸發出全部的潛能。

    他武功本是不差,驀地如電閃般、如雷轟般,兵士竟然讓他殺出了重圍。這時候,本是徐圓朗最好的突圍機會!他只要沒入黑暗,逃命的希望,就會大了很多。

    但是他不想走,不能走,更是不會走!

    因為他兒子還被困住,因為他的兒子還等著他去救。他只有這一個兒子,就算逃得性命,兒子死去,他活著還有什麼希望?

    所以他沒有選擇逃,他還是選擇去擒程咬金。

    十數丈的距離,看近實遠,他狂奔之下,疾風割面,如易水前一去不復還的刺客!他並沒有注意,身後的兵士沒有追擊,而且開始退後散去。他沒有注意到,程咬金身後又湧出十數名兵士,手中端著像弩的一種東西。

    他眼中只有程咬金。

    其實就算他注意到這些,知道眼前是陷阱,他也別無選擇。英雄、雄的悲哀都有共同之處,那就是末路之下,只能走一條自己選擇的路!

    哪怕那是死路!

    程咬金見到徐圓朗沖來,動也未動,臉色冷漠如冰,手中斧頭一揮,清楚的吐出個字,“射!”

    十數付弩機,百來支鐵矢,目標全是一個人,隨著‘咯’的一聲輕響,頃刻之間,發出了震撼遠山近林的破空之聲。

    徐昶雙目紅赤,慘叫道:“爹!”

    那一刻的月色,仿佛是紅色,那一刻的寒風,尤為凜冽。

    徐圓朗身中數十矢,已活活的被打成了篩子。鐵矢過後,徐圓朗這才感覺到兵鋒的冷,刻骨的寒,兒子的呼喚聽起來也很遙遠。緩緩倒地的最後一刻,嘴角竟露出譏誚的笑,他掙扎了一輩子,勝敗沉浮,有如水中浮萍,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罷了……

    **

    見到父親慘死,徐昶失去了最後作戰的勇氣,他磕磕絆絆的跌倒,見到長槍襲來,用力翻滾,大叫道:“等等,我有秘密!”

    長槍止在眼前,刀光霍然不見,兵士冷冷的望著活著的最後一個敵人,一言不發。

    將軍有令,絕不在徐圓朗死之前,殺死徐昶!甚至,可以不用殺徐,困住即可。

    而其餘的人,格殺勿論。

    若非有將軍的這句話,十個徐昶也早已斃命。

    這本身也是一種策略,擒猛獸的時候,有的獵人喜歡將弱崽抓住,讓猛獸不能遽離,這才有機會捉拿兇猛的野獸,程咬金這招如出一轍。

    策馬徐徐前來,程咬金手一揮,兵士將徐昶五花大綁。綁住的意思,當然是暫時不殺,要是一刀砍了,就不用如此費事。

    徐昶想到這點,心中稍安。父親死了,他肯定希望自己好好的活下去,徐昶如是想著。無論如何委屈,都要活下去。他喪失了鬥志,生死關頭,不知為何,求生的願望反倒更加的強烈。

    吩咐眾兵士退後,程咬金輕聲問,“你有什麼秘密對我說?”

    秘密聽一些,總不算過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程咬金已打定了主意,聽完秘密後,就一斧頭砍死徐昶。西梁王有令,必殺徐圓朗,就是不想多生事端。徐圓朗都是非死不可,徐昶當然有如草芥,可任意處理。

    亂戰之中死的人,和降了又殺會引起人不同的看法,程咬金對這點,深有體會。

    徐昶腦海

    白,他有什麼秘密可換取性命?他好像什麼都沒有!

    “我是太平道火門中人,我爹是將門的人!”

    程咬金歎口氣,“太平餘孽,死不足惜。”他已揮起了斧頭,就想一斧劈下,徐昶急叫道:“羅士信也是將門中人!”

    徐昶已是精神趨近崩潰,這種不死,比馬上就死還要恐怖。程咬金逼的越急,他越覺得生命的可貴。他沒想到自己的秘密反倒惹了殺身之禍,情急之下,口不擇言,竟然又說出了羅士信的秘密。

    在徐昶的心中,這根本算不上秘密,可他實在沒有什麼可說。但是寒光閃爍的鐵斧竟停在了半空,過了半刻,緩緩垂落。

    程咬金目露沉凝之色,“你說羅士信是太平道將門中人?”他已恍然,轉瞬有了感慨。他背叛張須陀,是因為看不到出路,不想和張須陀一塊死,這才離去。秦叔寶背叛張須陀,是因為被李密所騙,為求母親的活命。可程咬金一直不明白羅士信為何背叛,為何背叛後又悲痛欲絕,可現在,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程將軍……”徐昶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再有什麼求得活命的籌碼。殺父之仇早就忘卻,只想著自己如何能活下去,見程咬金對羅士信很感興趣,記得他們曾是同黨。不等程咬金吩咐,已竹筒倒豆子一樣,將見到羅士信的事情說了一遍。

    程咬金終於點頭,“我可不殺你。”

    徐昶慌忙道:“程將軍,你真的是我的再生父母。”

    程咬金見到徐昶卑躬屈膝,微有厭惡,轉瞬想到自己,又心中歎息,倒覺得徐昶也是情有可原。

    略微沉吟,程咬金道:“眼下你要活命,決定不在於我。”

    徐昶怔怔道:“那在於誰呢?”

    程咬金沉聲道:“你要想活命,就把今日之事,話于西梁王知。記得,要說實話,西梁王能否饒你性命,就看你的造化了。”

    徐昶連連點頭,程咬金讓手下將徐昶送往東都,徐昶早就惶惶驚怖,離開的好遠,還聽到他哀求的聲音。

    程咬金走到徐圓朗的面前,見他怒目圓睜,血已流盡,可拳頭還是緊的,骨頭亦是硬的,輕歎道:“這也是條漢子,可惜不識時務。來人,把他腦袋割下來送到東都,屍體……就葬了吧。”

    翻身上馬,程咬金策馬回轉,忍不住的還是回頭望了眼,殘月在天,遠遠的天空,深邃沒有希望,像是為徐圓朗的死,繪下了最後悲哀的一筆……

    …

    蕭布衣在東都,第一時間接到了徐圓朗的死訊,也第一時間將這個消息傳遍了朝廷市井。

    東都歡慶,百姓奔相走告,大喜若狂。

    西梁王又帶著他們勝了一仗,他們只希望,早點結束戰爭,早點恢復一統。無論門閥、新貴、商賈還是百姓都期盼,像文帝的開皇之治能再次降臨。

    蕭布衣對於壞消息,喜歡揮毫重墨,好消息,他一樣的要大肆渲染。蕭布衣喜歡造勢,也是喜歡利用形勢,他更習慣順勢而為。

    李密雖然早死,可蕭布衣從未讓東都的人放鬆過警惕,他要讓東都人知道,西梁王才是他們安寧的希望,他也要讓東都的人知道,戰爭尚未結束,所有的人都要盡力而為,他還希望,這些人知道太平的不易。不容易得到的,才會讓人珍惜!

    他現在開始,就要和關中拼人心!

    徐圓朗雖聲勢不如李密、竇建德,卻是悍匪。和朝廷對抗多年,這次伏誅,是在是大快人心。

    蕭布衣將人頭懸掛城門三日,以儆效尤。這次勝利最關鍵的一點是,徐圓朗死後,山東之地,再無抵抗他西梁鐵騎擴張的人馬。

    本來竇建德滅了孟海公後,已算是取得山東的大半土地,但是竇建德水博弈慘敗後,全面回縮,盡到黃河以北,只以黎陽暫時作為防禦蕭布衣的第一線。這樣山東的徐圓朗已是孤軍,蕭布衣等到如今,利用任城內訌之際,輕而易舉的伏殺了徐圓朗後,徐家軍轉瞬崩潰。琅邪雖還有徐家軍的勢力,但是徐圓朗身死,徐昶被擒,群寇無首,逃的逃,降的降。

    蕭布衣馬上命令張鎮周、程咬金一路東進,要用最快的時間收復魯郡、琅邪、北海、高密等郡縣,清除抵抗的餘孽,安撫那裏的百姓。

    這次他的勢力,要一舉擴充到大隋疆土最東的東萊郡,自此後,大隋的的疆土除河北、關中和江都的王世充、淮南的沈法興外,都是盡數落在他的手上!

    當今天下棋局,他不過還差了三角。而他的領域在這一刻,空前強大。楊廣因為大業任性亂的江山,已被他逐一的平復。

    王世充、沈法興已是不足為懼。有個李靖坐鎮,收拾他們,已是遲早的事情。河北若能再平,蕭布衣就對關中徹底的形成了合圍之勢。

    關中和河北單純的從地勢來看,都可說是四塞之地,可河北的四塞的遮罩,要比關中弱了很多。

    關中南有秦嶺、北有隴山、呂梁山等遮罩。而西有隴山、東有黃河,可說是天然的防守之地,李淵可用最少的兵力,做最大的事情。河北的四塞卻是西面的太行山,東面的海域,北面的燕山,剩下就是南面的丘陵之地。

    這四處天然防備,比關中遜色了很多。先不說燕山本來是羅藝的防線,而非河北軍的屏障,單說山東收復後,河北南面的地域,可說是盡在蕭布衣的攻擊之下。蕭布衣眼下正和竇建德僵持在黎陽,黎陽若是一破,西梁軍就可和山東的軍隊聯手,長驅直入河北的境內,全面的痛擊河北軍。

    竇建德不是不知道山東對河北的重要,但他放棄也是無可奈何。最簡單的一個原因就是,他根本沒有那麼多人手鎮守。相對現在東都的百萬雄兵,他手上還剩的十多萬兵力,可說是寒酸可憐。

    蕭布衣眼下沒有遽然興重兵全面進攻河北,除了因為時機欠缺外,還有個很重要的原因,他想把關中軍拖出關中來,在河北決戰。

    竇建德已是強弩之末,但河北軍拼死護衛家園的信心不可小窺,蕭布衣不想拼個兩敗俱傷,讓李淵坐收漁翁之利。他知道楊善會和裴矩在河北軍內,反倒更加高興。裴矩、楊善會的確是能力驚人,但這二人絕對不會和竇建德

    。竇建德收留他們,無疑是與虎謀皮,他現在需要訌,然後再重兵取之。

    而關中地勢險惡,但失之貧瘠。長期消耗,肯定不如蕭布衣的大好山河。蕭布衣和李靖判斷,李淵老奸巨猾,絕對不會坐看蕭布衣再收河北,對關中形成甕中捉鼈之勢,眼下是關中切入的最好機會,李淵絕不會錯過。

    蕭布衣就給李淵這個機會。

    給別人機會的同時,其實也是給自己機會!

    決戰河北,先最大限度消耗唐軍有生力量,如同對付竇建德一樣。然後再會戰河東、關中,一舉平了天下,這是蕭布衣、李靖、徐世績三人,從伊始就定下的一統策略。

    雖已下令盡取山東之地,重兵圍困黎陽,隨時準備攻打河北,但蕭布衣還是缺乏個契機。少了契機,為免太大的消耗,他就只能等候,可他從未想到過,契機竟在一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身上。

    接到程咬金的快文,蕭布衣就有些錯愕,親自秘密的見了徐昶。

    徐昶從未想到過,這輩子能見到聞名天下的西梁王,也是心中惴惴。蕭布衣見徐的時候,週邊是防守重重,身邊卻只跟了個思楠。

    聽徐昶又把當年一事詳盡說了遍,蕭布衣心中恍然,見思楠剪水般雙眸也在凝望自己,顯然也是若有所悟。

    蕭布衣沉吟良久才道:“太平道將門還有哪些人手?”

    徐昶汗珠子冒下來,喏喏道:“我爹……羅士信……”陡然間靈光一閃,徐昶叫道:“當初他還問我爹,說西梁王……”見到蕭布衣犀利的雙眸,徐昶不敢說下去。

    蕭布衣含笑道:“但說無妨。”

    徐昶喏喏道:“羅士信向我爹詢問,你可是太平將門第一將?西梁王當然不是了,那小子腦子有些問題。”

    蕭布衣啞然失笑,又問,“太平道在山東的勢力,還有多少?”

    徐昶搖搖頭,“應該沒有誰了。我爹對我說,太平道創建數百年,一直都和朝廷作對,也一直都是朝廷剿殺的對象,除了太平四道道主都是非常之輩,勉力維持外,餘眾很多都是落魄,各門有的更不過是個空殼。當初文帝文治武功無雙,一統天下後,其實已和道中立下誓約,說什麼既往不咎,可他開始還遵守諾言,不再追究。但後來他臨晚年,只怕太平道再亂江山,是以疑心大起,滿是猜忌,竟然在殿中做些仗殺大臣的事情。太平道入廟堂之人,被他殺了不少,可別的大臣也很多無辜受到牽連。其實我爹說,只要江山穩定,百姓有活路,誰又想反呢?”

    蕭布衣心中微凜,這才明白隋文帝為何晚年狂性大發,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情,“你爹既然如此開明,為何對本王卻執迷不悟,反抗到底?”

    徐昶沉默良久才道:“文帝當初也和西梁王仿佛,可後來……”他不敢說下去,但意思已很明白。他們不信皇帝,不信門閥的許諾,只信自己的拳頭。

    “你爹的武藝兵法是從哪里學的?”

    “我爹當年得恩師傳授的武藝兵法,師祖說,只說若再有大亂,可救蒼生。後來我爹得令起義後,本來以為會得羅士信幫助,沒想到那人不守諾言。我爹後來再沒有恩師的吩咐,只怕恩師早就死了。”

    “恩師是誰?”蕭布衣問。

    徐昶搖頭,“我爹說恩師是太平之主,叫做昆侖,具體是誰,我不知情。西梁王,我真的不知呀。”

    蕭布衣心道,你不知,我倒知曉。又問了些事情,發現徐昶對太平道也瞭解不多,只知道跟隨徐圓朗起事,本身算是碌碌無為。

    知道徐昶所知不多,蕭布衣突然問,“你爹死在我手,你可在恨我?”

    徐昶嚇了一跳,慌忙搖頭道:“不會,絕對不會!兩軍交戰,各為其主,我爹不自量力,自取滅亡,小人……小人……只有痛恨我爹的不識時務,還請西梁王看到小人盲從之下,饒了小人的狗命。”

    他說的卑微之極,蕭布衣望了他良久,這才擺手道:“好了,我會安排你在東都做個買賣,若是發奮,倒也餓不死。只是要記得,不可離開東都半步,更不要讓我知道你惹是生非。”

    徐昶喜出望外,叩謝出門。思楠這才冷哼道:“此人好沒有骨氣。”

    “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他。”蕭布衣道:“這世上,好漢並不算多。”

    “你不怕他報復?”思楠又問。

    蕭布衣朗然笑道:“我若是怕這種人物報復,也不配一統天下。他若是聰明人,這一輩子循規蹈矩,還能善了,若是不守規矩,只是自取滅亡罷了。”

    他笑聲滿是豪氣,思楠望了他良久,水靈的眼中閃過奇異之色。蕭布衣卻是捕捉到,問道:“你在想什麼?”

    思楠道:“眼下真相大白。羅士信原來是太平道徒,這才離開了張須陀。不問可知,一定是李玄霸手握人書,知道天下的太平道徒,這才偽昆侖之令,讓羅士信背叛,讓徐圓朗起事,這才造成今日的局面。可有一點很奇怪,昆侖為何不制止呢?孫思邈當然沒有受到李玄霸的控制,但以他的聰明,早就應該發現李玄霸的小動作。”

    “這裏面多半有個關鍵,我們並不知情。”蕭布衣苦笑道。

    “可有另外一個關鍵,你一定想得到,不然你不會親自來見徐!”

    蕭布衣露出狡猾的笑,“說來聽聽。”

    “裴矩牛口殺你,還用符平居之名,一方面還在混淆你的視線。更重要的一點,卻是不想旁人知道他的底細。聽徐昶說,羅士信已對太平道深惡痛絕,你說他要是知道裴矩的底細,會如何應對?”

    蕭布衣舒服的伸個懶腰,含笑道:“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事情。羅士信不知道不要緊,我會派人通知他!然後,我們就可以看好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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