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美色 作者:墨武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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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alter727 2010-8-17 11:35:06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12 946821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9 22:59
江山美色 五一一節

  幾個類似喇叭的東西,正放在蕭布衣的桌案上在汜水旁人嘶馬叫、喊聲噴亮的時候,蕭布衣還在幾十裏外的營寨,平靜如水。
  
  襲營他並沒有參與,但是和他有關。
  
  將喇叭放在唇邊,作勢要吹,可終於還是放下。西梁軍營沉寂一片,大軍正在休息,他不想搞出古怪的聲響,雖然他知道要吹一聲,恐怕會驚天動地,他只想這些西梁軍能在明天血戰的時候,好好的休息一下。
  
  工部尚書廖凱搓著雙手道:“啟稟西梁王,這個,震敵膽,還在研究中,除了喊話的樣品外,還有的可以發出尖銳的聲音,甚至可以演奏樂曲,這是幾個樣品,不知道這次可合你意?”
  
  廖凱本是將作,監的大匠,後來升職為工部尚書,西梁王有令,當然親身趕制。在東都恢復安寧後,蕭布衣大力發展商業和手工業,匠人的地位有所提高,也就總能研究出些當世人眼中稀奇古怪的東西。
  
  古人素來求溫飽安康,在傳統中,一些新奇的技巧和發明,都會被人認為是奇技**巧,因為滿足吃喝是天理,追求省力好玩當時卻被視作人欲,為世所不容或排斥。
  
  楊廣打破了這個傳統,最重巧匠。楊廣在位時,可以說是古人工匠施展才華的黃金時期。這點可從觀文殿的機關和天外飛仙般的木偶可見一斑,只可惜東都建成後,他開始窮兵默武,導致國家窮困,是以十萬巧匠散去大半,其餘的雖留在東都,可地位低賤。
  
  ,蕭布衣發展國力後,國家富強,可說是最有財力的一方勢力,也就開始重視工匠,主張他們研究些促進民生的發明,這個震敵膽就是他覺得需要的一個發明。
  
  因為每次行軍喊話,都是頗費,力氣,有了這東西,喊話可省不少氣力。
  
  蕭布衣只是提出個概念,剩下的事情,統統交給將作監去執行。
  
  ,不過將作監在制做的過程中,蕭布衣又發現了喇叭的另外一個作用,那就是千餘震敵膽集中在一起,可以造就不小的聲勢。
  
  伊始的時候,因為這東西像喇叭花,蕭布衣並沒有起名,後來想到這個功用,才起了個震敵膽的名宇。
  
  作戰嘛,什麼東西都要講究鼓舞士氣,摧敵膽寒。
  
  蕭布衣今夜,就讓千餘精兵騎馬摸黑急行到了汜水河邊,給羅士信和竇建德吹喇叭聽。這種噪音馬兒多半受不了,不過蕭布衣自有辦法,提前預備,給馬兒塞上耳朵即可。
  
  羅士信要是知道,多半肺都會氣炸。
  
  遠方的聲響,他雖是聽不到,可卻能想像的到。所以蕭布衣嘴角露出得意的笑。竇建德言出必行,肯定會交戰,可不知道一夜未眠,到明日還有什麼氣力作戰?
  
  廖凱研究許久,製造出幾種震敵膽,不但可以擴大喊聲,有的還能發出一種尖銳的聲音,甚至可以簡單的演奏點東西出來。
  
  這個東西,已經接近噴呐的雛形。
  
  蕭布衣看著桌案前的喇叭,做工精細,微笑道:“我一開始,不過想要你做個擴聲的東西,沒想到你搞出這麼多名堂。”
  
  廖凱側有些惶恐,“屬下知錯,我只是參詳波斯那面的一種樂器的做法。東都有不少波斯人,總有些奇異的東西。”
  
  蕭布衣拍拍他的肩頭,“你舉一反三,多做了很多,該獎勵,何錯之有?若是都能像你這樣,不拘一格,歷史才會更快的推動。”
  
  田陽p廖凱眨眨眼睛,一時間不明所以,可總知道,西梁王並沒有怪責他的意思。
  
  原來古時規矩甚嚴,對禮樂均有規矩,文帝在時,就認為民間音樂流入邪僻不正,所以加以限制。廖凱此舉,若是文帝在時,反倒有過。
  
  田馴p蕭布衣哪里管得了許多,只求實用最好。
  
  鼓勵了廖凱幾句,讓他回轉東都,再接再厲,蕭布衣出了營帳,卻去看望張濟。
  
  張濟沒有死!
  
  想到汜水廝殺的場面,蕭布衣舉止從容,只是眼中,卻有了分無奈之意。
  
  蕭布衣舉止從容的時候,羅士信幾乎被喇叭煩的要死。
  
  喊聲鼓聲傳來,宛若醉酒後,頭腦中那難明的隱痛。瀟布衣帶的人手,都把馬耳掩住,可河北軍卻是無法掩住馬兒。
  
  馬兒驚惶不安,嘶叫不已。
  
  河北軍紛紛出帳,不明所以。
  
  羅士信心中憤懣,空有十萬大軍,卻被這些人攪的風聲鶴唳。
  
  在他想要出兵的時候,聲音突然靜下來,在他岡要歇息的時候,聲音卻是再次響起。羅士信再不猶豫,點起兩千騎兵,讓手下守住營寨,自己奔過汜水,奔呐喊聲沖了過去。
  
  汜水對面沒人。
  
  在羅士信踏過汜水的時候,對岸死一般的沉寂。黑夜甚濃,濃的他點著火把,心中惴惴。
  
  因為如此一來,暗中若有埋伏,他們毫不例外的成為埋伏的靶子!
  
  可他們雖怕敵人,卻更怕羅士信,他們有功,羅士信會重賞,可他們若有過錯,只怕羅士信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他們。
  
  羅士信不怕,他只有怒火中燒,他想喊、想呼、想戰,可四野……
  
  只有死一般的沉寂。望著遠方的黑暗,不知多少人在埋伏,羅士信心中陡然井起一種悲涼,心中已有了不詳之意。
  
  他出離了憤怒,但是敵人,顯然冷靜的有如千年寒冰,萬古凝岩。
  
  他人未戰,心先亂!明日若出擊,還能有多少把握?
  
  劉雅急匆匆的再來尋找竇建德,因為羅士信沖出營帳,他無法攔住。河北軍中任何一個兄弟,都會聽他的勸,可羅士信不是他的兄弟。
  
  羅士信的一顆心,沒有誰能夠理解。可羅士信若是出了事情,他肯定有責任,劉雅不想擔負這個責任。
  
  竇建德不在營帳,劉雅微愕,記得方才來找長樂王的時候,他亦是不在營帳,向剛才遇到他的方向走過去,見到一女子茫然四顧。
  
  劉雅詫異道:“紅線,怎麼是你?”
  
  女子水紅衣飾,黑夜中宛若靜靜盛開、然後獨自凋零的山茶花,雖是濃染的夜,卻遮不住女子憂豔的清容。
  
  女子正是竇紅線。
  
  原來竇建德征戰河南,竇紅線卻是回轉了樂壽,一直和祭酒淩敬,預言宋正本和大臣齊善行鎮守根本!地,這次突然來到泉陽卻不知道有何事情。
  
  “我爹呢?”竇紅線問道。
  
  劉雅見竇紅線雖憂鬱,卻沒有惶恐之色,心下稍安,“不知道,我也在找他。”
  
  “何事?”竇紅線隨口問道。
  
  劉雅皺了下眉頭,心道你沒有看到這裏亂做一鍋粥了嗎?
  
  “西梁軍襲營,!”
  
  “西梁軍在哪里?”竇紅線問道。
  
  劉雅這才注意到,原來鼓噪的殺聲,鼓聲都已消失不見。有些心驚問:“紅線,你從哪里來,沒有碰到西梁軍嗎?”
  
  ,竇紅線搖頭,“我從牛口的方向趕過來,本來遠遠的時候,還聽到頗為鼓噪,沒想到走近了,人都見不到一個。”
  
  劉雅皺眉道:“如…就奇怪,了。是呀,喊殺聲有一段時間不見了。羅將軍出去查看,和長樂王的命令不符,我這才過來請示。”
  
  竇紅線一驚,“士信帶兵出營了?,西梁軍狡猾多端,要有埋伏怎麼辦?不行……我要去找他。”
  
  她才要舉步,卻被劉雅一把抓住,急聲道:“紅線,你這麼冒失的去找,若有了事情,我怎麼和你爹交代?”
  
  “一切事情,我來承擔。”竇紅線心已亂,顧不了許多。
  
  劉雅放開了手,竇紅線才要走,又是止步,叫道:“扣…”
  
  竇建德不知何時,已站在竇紅線的身後,雙眸中的憂愁,有如汜水之流,晝夜不休。
  
  一旺強如蕭布衣悄然來到張濟帳篷前,有三人起身施禮道:“參見西梁王。”
  
  蕭布衣低聲道:“免禮,張濟如何?”這三人就是汜水河邊剜下的三個親衛,亦是有著過人的武功。
  
  要知道在那種慘烈廝殺下,還能存活下來,無疑都有著過人的勇氣、應變和反應。
  
  蕭布衣已知道,這三個人中,高瘦的叫做展擎天,敦厚的那人叫鐵江,彪悍的那人叫做唐正。
  
  他失去了二百勇士,卻磨礪出最鋒銳的四人。展擎天等人本來和張濟算不上朋友,因為彼此很多時候,都是分開執行任務,可這次經過生死之戰,早就肝膽相照。
  
  想到二百人只剩下四人的時候,蕭布衣不知道心中何種滋味。
  
  他的血顯然更冷,這場他贏了,影響深遠,可卻是以勇士的性命來換得。雖說戰場之土,多有死傷,可今日汜水河畔,總不能讓人開顏。
  
  聽蕭布衣詢問,展擎天回道:“醒過一次,又昏昏睡去,可太醫說,應該不妨事了。”
  
  蕭布衣在帳外傾聽半晌,終於掀開簾帳,走了進去。展擎天幾人雖跟隨蕭布衣已久,可素來少有如此見面,不由心中振奮,守衛著營帳。
  
  不到片刻的功夫,蕭布衣走了出來,輕聲道:“我看他一眼就好。“他口氣中,滿是感慨,三勇士卻都是滿面激動。疆場百戰死,壯士難得歸,他們出來戰,就已經抱著去死的準備。激戰汜水,他們亦是只想著如何殺傷敵手,而沒有想到太多,可今日見西梁王親身前來探望,已覺不虛此生。
  
  他們知道西粱王,更知道西梁王亦是百戰才得今日的威望,他們沒有期冀和西梁王一樣的地步,可卻希望有西梁王一樣的威風。
  
  “你們…“,怪我嗎?”蕭布衣離開氈帳幾步,突然問。
  
  他抬頭望天,讓人看不清臉色,天正黑,蕭布衣仰望蒼穹,突然覺得,自己就算是什麼西梁王,在天地間也是如此渺小。
  
  三人齊齊施禮,搖頭道:“屬下豈敢。”
  
  “是不敢?”蕭布衣轉過身來,雙眸炯炯閃亮。
  
  唐正上前一步,正色道:“戰場百戰,有誰不死?若無西梁王當年號令天下,征伐瓦崗,我等怎有今日征戰機會?若無西梁王浴血幾度,我等家人如何會有今日的安樂?若無西梁王,亦沒有今日的我們。我們不敢、也不會、更不能抱怨西梁王!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既然選擇了這條路,我們就能承受的住!”
  
  “是漢子,就沒有抱怨!”鐵江憋出一句。
  
  箭布衣鼻樑微酸,轉過身去。
  
  展擎天道:“我們知道,兄弟們戰死,西梁王當是心中不樂,可既然上了戰場,早知今日的結局,相對先帝在時,我們後顧無憂,死而無憾!”
  
  展擎天話音落地,鐵江跟道:“西梁王,我等後顧無憂,死而無憾!”
  
  唐正凝聲道:“我等其實也有憾事。”
  
  “你說。“蕭布衣並不轉身。
  
  唐正道:“今日決戰,我等只恨不能多殺幾人,也能多活幾個兄弟。“他說到這裏的時候,眼角已掛淚光,唐正請求道:“西梁王,誰無家小,誰無父老?死難的兄弟,或許屍體不能收回,可我只希望,不要獎賞,將所得分給死難的兄弟。”
  
  其餘二人均道:“我等亦是一樣的想法,只請西梁王成全!”
  
  蕭布衣歎息聲,轉過身來,望著三人。
  
  三人眼角帶著淚痕,臉上滿是懇求。他們少有求人,可不惜為素不相識之人來懇求。
  
  蕭布衣臉色帶著尊敬道:“你們其實已值得為自已驕傲,因為……
  
  你們做了一件讓所有人都覺得不可能的事情!”
  
  三人滿是詫異,不解其意。
  
  蕭布衣唏噓道:“當年竇建德一戰成名,你們可知曉?”
  
  三人不明蕭布衣為何提及,展擎天道:“我只知道,當年竇建德帶著二百八十三名手下,從一百四十裏外,星夜襲擊薛世雄的大營。薛世雄數萬大軍,竟然被二百多人襲擊的一晚崩潰,薛世雄重傷逃命,一厥不振,竇建德這才如日中天。”
  
  蕭布衣舒了口氣,沉聲道:“薛世雄之敗,原因很多,但是不能否認,當年敢加入死士,衝擊薛世雄大營的人,均是驍勇善戰。當年竇建德帶著二百八十三名手下,回來的不過一百七十七人。而經過這些年的征戰,到和我們對抗的時候,這些當年的死士又少了幾十人,剩下不過一百零二人!”
  
  他對河北軍的情況如數家珍,展擎天等人面面相覷,還是不解。
  
  蕭布衣又道:“這一百零二人,均是千錘百煉,是為河北軍軍魂,每人都是鐵骨鋼筋,少有人敵。要知道:大浪淘沙,戰場不同別處,能活下來的一定要比別人強上一籌,沒有半分虛假!除去竇建德手下三員名將王伏寶、劉黑闔、蘇定方外,阮君明、曹子椅、范願、高雅賢、王小胡、曹康買等人都是驍勇難敵。”唐正歎道:“張濟大哥以一己之力,殺了竇建德手下阮君明、曹子琦兩員大將,非我們能及。不過“,河北軍還有這些能征善戰的勇將,我等有心殺賊,卻是難以雙手擎天。“蕭布衣搖頭道:”河北軍能征善戰的勇將已不多了。“三人齊聲問,“西梁王此言何解?”蕭布衣沉聲道:”本王雖是自號勇猛,可這半年來,不過殺了個范願,高雅賢之死,還讓我莫名其妙。可今日一戰,你等除了殺了阮君明、曹子椅外,還殺了四十八名當年的勇將!”三人一振,難,以置信道:”西梁王,你說什麼?“蕭布衣歎道是:”我也是今夜才得準確消息,原來竇建德為求一勝,臨時將當年死士還剩的一百人中,分出一半的人混入決戰勇士中。
  
  除了阮君明、曹子騎,那二百河北軍中蘊含的戰鬥力,難以想像。
  
  展擎天三人忍不住驚呆,訥訥道:”西梁王……你說,我們一共殺了河北軍手下五十員大將。“,蕭布衣肅然道:”不錯,正是如此。“他話音一落,展擎天三人已驚詫的不知所以。要知道,當年竇建德手下死士之猛,震驚河北,震動天下。
  
  竇建德能有今日之威,實在和當初廠戰不可分割。
  
  ,那二百八十三人,創造了一個平民的奇跡,可是……他們決戰的對手,竟然是這些死士?
  
  這些死士,每一個都可以說是河北軍的精英,可竟然莫名的死在汜水之中。
  
  當初他們並不知曉,可現在回想,才明白,為何河北軍死一般的靜寂。河北軍當然難以置信,他們勢在必得的一陣,竟然讓西梁軍默默無聞的勇士勝出?
  
  西梁勇士當時並不知情,若是知道的話,會不會早沒有了戰意?
  
  或許有人退卻,或許有人更勇,他們不知道自己如何,卻知道,張濟還是會一如既往,找最硬的對手對決!
  
  真正的勇士,不需要挑選懦弱的對手。真正的勇士,就要挑選真正的對手!”竇建德為求勝我,不惜傾力一戰,沒想到偷雞不成蝕把米。他的死士身經百戰,我手下的勇士卻是萬中選一。”蕭布衣激昂道:”所以你們不必遺憾,亦應該為死難的兄弟感到驕傲,更應該為自己覺得驕傲!你們每一個,都是東都勇士,都是天下的勇士!活著的人,好好的活下去,死了的人,亦是不負此生!我蕭布衣,敬佩你們,我蕭布衣,代替天下百姓謝謝你們。屍體或許撈不回,可我蕭布衣要在東都立下一豐碑!所有今日一戰的勇士的名宇,都會在上面銘刻,只要我蕭布衣在東都一日,天下百姓就會記住你們一日!只要我蕭布衣在東都一日,你們的家眷就不會受他人欺淩!所以你們不用擔心,該是你們應得到的東西,儘管問心無愧的拿去,該是那些勇士所得的東西,我只有重賞,我蕭布衣對朋友、兄弟所說,絕不食言!你們,從現在開始,是我的手下,亦是我的……兄弟!“蕭布衣一番話,說的三人熱血***,淚盈亍眶。
  
  他們從未想到過,那個俯瞰天下、叱詫風雲的西梁王,竟然和他們稱兄道弟,視他們為朋友。
  
  對於蕭布衣,他們向來都是仰而視之,可今日一番話,驀然讓他們覺得,他們不負西梁王,可西梁王,亦是從未負過他們!
  
  蕭布衣說完這些話,拍拍三人的肩頭,緩緩的轉身離去,終於沒入黑暗之中。
  
  展擎天三人,卻是立在營寨前,良久!
  
  離開展擎天三人,蕭布衣踱入營帳,陷入沉思。
  
  他一路行來,倒是風平浪靜,夜色幽幽。眾兵士知道西梁王若不吩咐,最好不要打破他的沉思。可蕭布衣卻知道,這一路行來,營寨中不知道有多少明卡暗哨,在護衛著他的安全。
  
  西梁大營中,看起來風平浪靜,卻是殺機暗藏,十面埋伏。
  
  不是他的親信,不得他宣召,擅自走到他的身前者,格殺勿論!
  
  就算李玄霸、裴矩前來,也已到不了他身前三步。
  
  因為這是他蕭布衣的大營,這是他蕭布衣的天下。他的天下,只能由他做主,容不得旁人在他的世界走來走去。
  
  可蕭布衣也知道,李玄霸不會來!李玄霸是個狡猾的人,或者說,是個聰明的人,他素來少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李玄霸,現在在做什麼呢?
  
  不知為何想到李玄霸,蕭布衣自嘲的笑笑,或許若能擊敗竇建德後,他的下一個對手,就應該是李玄霸吧?
  
  竇建德有缺點,缺點就是他太仁義,太重英雄氣概,太重情重義,今天的打擊對竇建德而言,慘重非常。
  
  在這世上,英雄素來都是悲哀的代名詞,他蕭布衣,早已不是英雄,他寧可做一個梟雄,因為只有那樣,他做事才會再無顧忌。
  
  可李玄霸呢,他缺點又是什麼?蕭布衣想到這裏,皺起了眉頭。他蕭布衣從熱血到如今的冷血,經過了太多的年頭,可李玄霸,似乎出生就是工於算計之人。
  
  這個對手甚至連最愛他的人都忍心欺騙,他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李玄霸已經成功的說服了領利可汗,他不會是個坐享成果的人。
  
  正沉吟間,蕭布衣突生警覺,他已覺察一個高手到了他的帳前。
  
  這幾乎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那人腳步輕盈,若風若塵,這麼高武功的人,營寨中可沒有。可若是外人,怎麼會肆無忌憚的徑直到了他的帳前?那些護衛做什麼?
  
  高手是誰?
  
  蕭布衣已手按刀柄,殺機陡升!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9 23:02
江山美色 五一二節 拼算 

  蕭布衣在手按刀柄的時候,只覺得天地清明,四肢百骸無不充盈著力道。
  
  雖然一天未眠,可他並沒有半分困意。
  
  他相信,此刻竇建德也睡不著!
  
  他們得到的比別人多,註定付出的也比別人多,這就是他們的命,命中註定!這樣的人生,難說好壞,卻再無回頭之路。
  
  凝望著氈帳的捲簾,蕭布衣微眯雙眼,緊抿嘴唇,等候對手的動靜。
  
  無論來者是誰,只要對他不利,他當求將對手斃于刀下。他初入這個世上的時候,本沒有殺機這麼重的時候。
  
  可到如今,沒有誰比他殺機更重,只是他很好的掩藏了這點。
  
  他或許在旁人眼中,還是那個仁義的西梁王,可蕭布衣知道,他已不是!
  
  死在他手上,為他去死的人,比任何人要多,他已麻木冷漠,他已冷血鐵血。他現在能做到的一點是,對他忠的人,他給與回報,暗算對抗他的人,他會以各種手段還擊。
  
  他本來不理解文帝為何晚年的時候,要在廟堂上仗殺群臣,他不明白楊廣為何每次出巡的時候,要將重臣帶著身旁。他本來不解曹操為何要借夢遊殺了近衛,他也嘲笑過宋太祖欺淩婦孺。
  
  他在後世不理解的東西實在太多太多,可現在他已明白。
  
  不在他們地位的人,又如何會理解他們的悲哀?
  
  可在他們的地位的人,難道就覺得所有的事情理所當然?
  
  別人看到的都是光環,可誰看到那璀璨的光環下,漢家陵關的蒼寂、古道西風的疲憊。
  
  他若當上皇帝,做的其實和他嘲笑的人沒有什麼兩樣。誰都知道,眼下的皇帝是皇泰帝,可誰也都知道,西梁王遲早要取而代之,他日後的所作所為,和他嘲笑的宋太祖又有什麼區別?
  
  這些思緒一閃而過,蕭布衣殺氣不減,簾帳一挑,一道黑影已閃身入內。
  
  蕭布衣陡然怔了下,突然有些醒悟。
  
  那個黑影他頗為熟悉,因為每天匆匆忙忙之後,偶爾想起的時候,就如瘦馬歸人,得遇休憩之地時的溫暖。
  
  他已經明白來者是誰,或許全天下只有這人,才可以輕而易舉的到了他的帳前,只是這人,為何要回來?
  
  不會為了兩廂思念,難道為了……
  
  才要召喚,蕭布衣突然收聲。他沉思的時候,已吹熄了油燈,他的帳中,本來漆黑一片。可那人一進帳中,營帳就亮起了一道瀲灩的劍光。那人進帳,拔劍出劍,一氣呵成,一劍準確無誤的刺向坐著的蕭布衣。
  
  本來進入極暗的氈帳,雙眼會有那麼一刻的不適。可那人似乎有雙夜眼,竟然準確無誤的刺向蕭布衣。
  
  那一劍極快、極厲、似金虹,如紫電,劃破了帳內的黑暗,已到了蕭布衣的喉間!
  
  蕭布衣竟然沒有動,更沒有出刀,只是冷冷的望著劍尖,不發一言。
  
  瀲灩收斂,如雨後初晴,天邊虹消,長劍停到蕭布衣喉前三分距離,卻沒有刺下去。
  
  蕭布衣簡直有著驚天的膽量!
  
  他是藝高膽大,還是根本沒有準備閃躲?沒有人知道,出劍的人也不知道,只有蕭布衣自己,才知道!
  
  刺客似乎也有些意外,遲遲的沒有任何動靜。長劍冰冷,蕭布衣視而不見,只是凝望著對手的雙眸。
  
  對手紗巾罩面,本來一雙眸子黑白分明,清亮如水。
  
  可這刻的眼中,卻如霧籠春水,朦朦朧朧。
  
  “是你?”蕭布衣問道,平靜如常,仿佛對方不是殺手,而是朋友。
  
  “是我。”那人終於收劍。
  
  ‘嚓’的一聲輕響後,帳內重新回於寂靜,那人立在那裏,有了絲不自在。蕭布衣一直望著她,良久才道:“坐。”
  
  他的話本來就是命令,可這刻,卻有了少有的溫柔。
  
  不過溫柔只是一絲,隱藏在冰冷的語氣中。他這已是很客氣的做法,她抽劍來刺,若是旁人,蕭布衣會毫不猶豫的拔刀將對手斬成十段八段。
  
  可對於這個人,他下不去手,他也不信對手要殺他。如果真的要殺,那打擊無疑相當可怕,那這世上,他還可以相信誰?
  
  突然想到楊廣臨死前的淒涼,蕭布衣心中微凜,神色不動。
  
  刺客竟然是思楠!
  
  蕭布衣大為意外,可也知道,只有思楠才會平安的到了這裏,不驚醒這大營中的十面埋伏。因為無論是蝙蝠、還是孫少方等禁衛,都認識思楠,也知道思楠在他心目中的分量,讓思楠來到這裏,或許在蝙蝠和孫少方的心中,那對蕭布衣是個驚喜。
  
  可思楠卻給蕭布衣個驚奇。
  
  思楠不必偷偷進來,她來找蕭布衣,可以光明正大的走到氈帳前,而不會有人攔截。因為這些日子來,她是蕭布衣身邊的一個特例。
  
  “我以為你會出手。”思楠低聲道。
  
  “我以為你會在遼東。”蕭布衣終於露出笑容。
  
  思楠不答,繼續道:“我一直想看看你的武功,我自覺武功進展不慢,我想知道,我現在和你的差距。”
  
  蕭布衣不語,雙眸灼灼,只是望著思楠。方才他只注意到思楠的劍,現在他才發現,思楠衣黑如發,膚白勝雪,她的雙眸,就像冰雪中的暖陽。
  
  思楠移開了目光,問道:“你為何不躲?”
  
  “愛的人想著什麼,我感覺地到!”蕭布衣緩緩道,刀削的臉龐上,帶著一絲柔弦。
  
  思楠微震,垂頭不語,露出了雪白的脖頸,她就算蒙著面,也有著那種驚人的明豔。她的美麗,隨著時間的流逝,只有更濃,宛若她的劍法,日益驚豔。
  
  蕭布衣見她不語,自嘲道:“所以你不知道我想什麼。”
  
  思楠不肯抬頭,良久才道:“我並沒有到遼東。”
  
  她說的是廢話,可蕭布衣並沒有不耐,只是輕‘哦’了聲。思楠半晌又道:“我在路上得知一個消息,對你不利,所以……回來。”
  
  思楠說的有些艱難,蕭布衣歎道:“從黎陽到遼東,哪個消息對我都不好。”
  
  他說的是實情,因為無論竇建德、羅藝還是高麗王,都是他的敵人,眼下,他別無選擇,只有一個個的打過去
  
  ,打到這些人歸降。
  
  思楠低語道:“可這個消息對你尤為不好,我只怕你有危險。”
  
  “所以你回來了?”蕭布衣問道。
  
  思楠抬起頭來,雙眸肅然,“這一次,你一定要小心對待,我知道,這人絕對不好對付。你的武功或許比他高明,但是他的用兵,只有比你強,而不會差。你的敵人多,他們死多少我不管,但我知道,你輸不起!”
  
  蕭布衣臉色微變,思楠瞭解,也知道他真正的對手。能讓她也看重的人,並沒有幾人。心思飛轉,已記起一人,陡然失聲道:“是他?他投靠了竇建德?他為何要投靠竇建德?我為何沒有聽到任何消息?”
  
  蕭布衣沒有說哪個,一連四問,可思楠已點頭,一字字道:“不錯,就是他!就是因為你不知道,所以我……一定要回來!”
  
  就是你不知道,所以我一定要回來!思楠說這句話的時候,平平淡淡。
  
  可有時候,心中的關懷,不一定要喊出來!
  
  那種關懷,就像月出照關山,秋風送人還般,悄悄然然,你可能不知道,但是不意味著沒有。
  
  有心人,當然會感謝明月,感謝秋風,只要有心,就算在寒風冰雪中,也能感受著那若有若無,卻如深海般的關切。
  
  蕭布衣心中湧起一陣熱血,無論如何,思楠對他,總是與眾不同。熱血變成豪情,蕭布衣昂聲道:“他來這裏,當然要對我不利?只是……我何須懼他!”
  
  蕭布衣說出何須懼他的時候,意氣飛揚。
  
  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從當年山腰奔下,勇戰突厥,到如今坐鎮東都,征戰天下。他或許更陰沉、更心狠,但是他的豪情仍在,甚至更加酣暢淋漓。
  
  他現在,誰都不懼,就算李玄霸、裴矩一個多計,一個陰險,他也不懼。就算李淵、竇建德一個老謀、一個善戰,他也不懼。
  
  現在最應該的現實是,別人懼怕他才對!
  
  他是蕭布衣,他是威震天下的西梁王,鐵騎踏遍天下,他們若是不怕,就不會暗中作樂,而會光明正大的和他一戰!
  
  思楠望見蕭布衣的意氣風發,刀削般堅毅的臉,輕咬下紅唇,雙眸如水,微泛波瀾……
  
  她不是不明白蕭布衣的心,可她不明白的是自己的心。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就是說女人的心思,男兒難測,可很多時候,就算女人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著什麼……
  
  用兵好的人不多,但是要用兵,一定要知曉時機,不然就算獲勝,也是稀裏糊塗的領軍。蕭布衣從虯髯客身上學習武功,卻從李靖身上學習兵法。
  
  他知道李靖每次出戰,已知必勝。
  
  若不能勝,何必出兵?
  
  可普天下,能做到李靖這種境界的能有幾人?所以天下也就只有一個李靖!
  
  李靖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出兵或許在對敵時可以等上幾天數月,任憑旁人風言風語,但是他出戰,卻能一天就決出勝負。
  
  這種必勝,是立於知己知彼,是立于知曉時機,若是並無勝算,大局未明,李靖絕不出兵!
  
  李靖的用兵要算五事,道、天、地、將、法。這些都是孫子兵法名言,可知曉的多,能用於實戰,詳細算出的沒有幾人。
  
  蕭布衣別的四事比起李靖或遠遠不及,卻最善用道取勝,這裏的道者,絕非太平道的道,而是天下大道,得天下之心的道。他鼓舞士氣,激勵群臣,發動百姓,均是計道者一事,其餘的東西可控,唯有五事第一道,只有蕭布衣這種人才能用,也用的最為犀利。
  
  他得道一法,來擊竇建德,雖還未分勝負,可只要謹慎小心,當可求勝。
  
  李靖在道者一事,是順水推舟,但在其餘四事,卻是計算的極精。
  
  天者一事,在於計算陰陽、寒暑、時制;地者一事,在於計算遠近、險易、廣狹、死生;將者一事,要判斷自身以及對手將領兵士的智、信、仁、勇、嚴;而法者一事,卻是在於曲制、官道、主用三方。
  
  這五事,聽起來簡單,可能算曉分明,再無遺策,絕非易事。
  
  其實五事中,只要能明曉精熟幾事,已是少見的領軍將領,若是五事精悉,那已是領軍奇才,世間並不多見。
  
  可李靖就是其中的一人!
  
  所以他能百戰百勝,所以他一出手,就能殺敗一陣風,大亂草原,擊潰曆山飛,攻下黎陽城,火燒林士弘,伏殺張善安,降伏江南眾將,收復嶺南九十六州!
  
  這當然不是運氣,也非鐵甲騎兵真的無人能敵,李靖能勝,在於一個算字!
  
  不算者,只以兵力、驍勇作戰,無非匹夫之勇。勝一場易,常勝難若登天,要想百戰百勝,那是絕無可能!
  
  李靖教過蕭布衣,戰場要勝,絕對不能靠運氣,一個將軍要勝,要靠計算,而不能靠賭!
  
  不算當然可能勝,那多半是對手更不會算。所以雙方的勝負,只能交給老天來決定。
  
  李靖登天不行,可要求勝易,並非運氣、並非兵力、而是在於算!
  
  蕭布衣從李靖身上習得習算之法,早將將者一事算的七七八八,法者用的法度森嚴,都說無知無畏,可他因為知曉,所以亦是無畏。
  
  他絕非稀裏糊塗的出兵,每次出軍,他亦是在算。
  
  兩方兵士拼勇、拼命、拼士氣,他卻要和對手拼道、拼勢、拼算。所以他對竇建德,從東都出兵之際,就開始算,就開始攻。
  
  他甚至和竇建德遠隔數百里,就已經戰氣勢、戰算計。可饒是如此,蕭布衣也沒有算到,竇建德為了勝他,不惜讓往日的死士加入進來,或許就算算到,可蕭布衣還會一戰,因為yi水河一戰,無論勝負,河北將領已損失慘重,這種成績,甚至要超過明日大戰。
  
  兵死了可以再招募,可將死了,又豈是一時半刻能夠補充?
  
  或許他不如李靖能算,但是他也有李靖不能及的地方,那就是他有氣勢,他得道多助。
  
  蕭布衣知道那個對手,他更知曉那人生平七百多戰,未嘗一負,就算羅藝、竇建德,都是那人的手下敗
  
  將,可是他只是吃驚,卻不畏懼。
  
  他甚至雙眸閃亮,那是一種勇士遇到危險時候的激昂,那是高手遇到另外一個高手時的振奮!
  
  二人只是默默相對,蕭布衣心緒如潮,思楠卻是心亂如麻,蕭布衣知道自己想什麼,思楠卻根本不知想什麼。
  
  不知過了許久,思楠才道:“你說不錯,你不須怕他。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一直隱而不出,誰都不理,這次投靠了竇建德,卻是無聲無息,不讓你知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蕭布衣臉上泛過詫異,“有何奇怪?”
  
  他問完話後,陷入了沉思,他不是個輕易聽信旁言的人,很多事情,他喜歡自己思考。
  
  思楠卻道:“我……覺得,他是太平道中人。”
  
  蕭布衣眼皮微跳,不明白為何太平道怎麼總是陰魂不散,他知道思楠絕不會無的放矢。
  
  “太平四道八門,其實經過這些年來,已實力大衰。
  
  很多門中,已人員凋零。”
  
  蕭布衣歎氣道:“凋零如此,還能翻雲覆雨,若是昌盛,那還了得?”
  
  思楠搖頭道:“他們凋零也是命,試問自張角開始,他們就一直被朝廷猜忌,百般圍剿,雖是屢有大才振興,但是逆天行事,終要滅亡。太平四道,道主都是經天緯地之才,可太平八門,卻是太平道的根基所在,也是他們能動用的力量,畢竟我們知道,任憑一個人強煞,他也不能憑藉一己之力做成大事。裴矩武藝雖在,算計還在,可他實力已不在,他已掌控不了回天之力。”
  
  蕭布衣皺眉道:“那又如何?”
  
  思楠抿抿嘴唇,突然道:“八門雖是凋零,可畢竟還有人傑。將謀風火,工反謠銳,八門之中,又以將門第一,實在因為要統領天下,大將不可或缺。”
  
  “他是將門中人?”蕭布衣明白過來。
  
  思楠點點頭,“他不但是將門中人,而且極有可能是將門第一人。”見蕭布衣皺眉,思楠問,“你不信嗎?”
  
  蕭布衣凝望著思楠,沉聲問,“我信,可你怎麼知道?”
  
  思楠微愕,良久無語。
  
  蕭布衣又問,“記得我和你一起的時候,我說過,我知道的,都會告訴你。”
  
  思楠扭過頭去,淡漠道:“可我知道的,顯然都沒有告訴你。”
  
  蕭布衣沉默不語,有的時候,沉默就是默認,也有不滿。
  
  思楠想要站起,一跺腳,終於坐下,卻是再不言語,少見的生氣。蕭布衣反倒展顏一笑,“我錯怪了你。”
  
  “什麼?”思楠詫異問。
  
  “你問心無愧,不然何以會生氣?”蕭布衣道:“我只知道,心中有鬼的人,不會像你如此氣憤。”
  
  思楠冷哼一聲,“想堂堂西梁王,豈不是談唱俱佳,讓人分辨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蕭布衣微微一笑,“難道你這次去遼東,路過武安的時候,就想幫我除去楊善會,所以才知道他投靠了竇建德?”
  
  思楠冷哼一聲,“你把我想的太好了。”
  
  蕭布衣道:“我何必把你想的太壞?”
  
  他們談論的人,原來就是楊善會!
  
  也只有楊善會,才會讓思楠如此器重,也只有楊善會,才可敢說用兵勝過蕭布衣。
  
  楊善會河北名將,身經七百餘仗,從未敗過,也怪不得蕭布衣慎重。
  
  蕭布衣坐鎮東都,安定河南後,一直都借皇泰帝的稱號,對隋朝舊臣加以招降。中原因此歸附者,不計其數。可河北不降之人,除了羅藝,就剩下個楊善會。
  
  楊善會居於武安,因為用兵如神,羅藝和竇建德對他均是無可奈何,又因為蕭布衣、竇建德、羅藝均有他圖,所以楊善會在三者勢力偏匯處,竟然一直安然無恙。
  
  蕭布衣沒有想到是,在這種時候,楊善會竟然投靠了竇建德。
  
  思楠說的不錯,這的確是個很奇怪的事情,楊善會是名將,這種人一點不笨,可選擇投靠的物件並不聰明。
  
  突然想到楊得志所言,‘小心楊善會!’蕭布衣一時間,不知道是何心情。
  
  他和楊善會有何恩怨,讓楊善會竟然始終和他為敵?如果要有解釋,思楠說的就不錯,楊善會是將門第一將,他和李玄霸有關係,他投奔竇建德,就是要阻撓自己前進的步伐。
  
  可是昆侖呢,為何不加以約束?
  
  蕭布衣想到這裏的時候,滿是奇怪。
  
  思楠突然道:“我找不到楊善會……”她頓了下,可卻已承認蕭布衣方才說的不錯,她的確想為蕭布衣殺了楊善會,再去遼東。
  
  又認為有些不妥,思楠解釋道:“我不是為你……”
  
  “我知道。”蕭布衣只能道。
  
  “你什麼都不知道。”思楠突然道。
  
  蕭布衣只好笑道:“那我就不知道。”
  
  思楠一笑,怨氣煙消雲散,“這時候……我接到了昆侖的消息。”
  
  蕭布衣一振,“你見過昆侖?”
  
  思楠搖頭,“沒有。他是留給我一張紙條,和以往一樣。”
  
  蕭布衣遲疑道:“那不見得是昆侖,李玄霸也有可能。他是昆侖的弟子,知曉昆侖的一切,甚至可以……模仿昆侖的筆跡。”
  
  思楠果然也不敢確定,疑惑道:“若是李玄霸,他為何要告訴我這個消息,他知道,我一定會通知你。如果那樣的話,他為何要透漏楊善會的消息。楊善會若是投奔竇建德,無疑在等著關鍵時候,給你致命一擊。我覺得……這次真的好像是昆侖,可若是昆侖,那真的很怪異,他身為太平之主,難道還控制不了楊善會?為何又要告訴我所有的一切?”
  
  女人都有一種直覺,而且不講道理,可這種直覺,有時候真的很准。
  
  蕭布衣舒了口氣,淡淡道:“已無所謂。太平道為禍多年,難免有頑固不化之輩。這一次,我不但要掃平天下盜匪流寇,還要將為禍多年的太平餘孽……一網打盡!昆侖就算知曉,我想……也不會反對!”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9 23:03
江山美色 五一三節 逼反 

    汜水兩旁,蕭布衣、竇建德各呈心機之時,一匹快馬卻沿著黃河岸邊,逆流向潼關的方向飛奔。

    夜深人靜,馬蹄急驟。

    八百里官道上,影子都不見一個。

    馬快追風趕月,雲兒消散,露出羞澀的月兒。月兒似乎也是驚詫馬兒的快,羞愧的西沉消隱。

    等子夜已逝的時候,馬兒已到潼關。

    潼關緊閉,那人高喝道:“汜水軍情。加急速傳!”

    他不等開關,彎弓搭箭,一箭射了出去。長箭頗准,竟然射在城頭旗桿之上。那人一箭射出,策馬回轉,已沒入遠方的天際。

    這時候,夜已退,日未升,天邊還是濛濛的曙色。

    早有兵士拔箭出來,取出箭上綁的信函,瞥了眼,急急下了城頭。城西卻已城門大開,盞茶的功夫,一騎飛奔而出,帶著軍情急信,直奔華陰。

    等到駿馬沖到華陰,軍文遞到李淵的案上,不過日上三桿。

    近千里的消息,一夜就已送達,這已經算是這時代駭人聽聞的速度。能比李淵傳信還快的,也只有蕭布衣了。

    李淵雙目紅赤,竟也是一夜未眠。蕭、李、竇這天下的三個霸主,都已經習慣性的整夜未眠。

    關心汜水大戰的除了東都群臣,天下百姓,江都的王世充,當然還有關中的李淵。

    李淵收到軍文後,只看了眼,就皺了下眉頭。現在的他,每日都關心東都的戰況,就和蕭布衣關心他的河東一樣。

    這二人不是朋友,卻有比朋友還要關切的注意。

    放下軍文,李淵心中不爽,因為蕭布衣又贏了一仗,竇建德損失慘重。雖然竇建德死活和他無關,甚至還有些幸災樂禍,可李淵知道,每次蕭布衣勝一仗,就逼近了關中一步,如果竇建德再敗,讓蕭布衣得了河北,他和突厥聯手,能否勝過蕭布衣,還是五五之數。

    李淵是個穩妥的人,當然不想對手打上門來,然後憑運氣決定勝負。他更希望,戰爭在河北結束!

    他不知道,他和蕭布衣、李靖的想法不謀而合。

    天下已亂十數年,民生疲憊,哪里的百姓都不願意打仗,無論是河南抑或是關中,既然如此,放在河北決出勝負,對李、蕭二人而言,或說對二人所轄的百姓來說,是個不錯的選擇。

    至於河北如何苦難,那不是李、蕭二人考慮的事情!

    東都現在很團結,李淵要收買東都的人,很不容易。因為他能給的榮華富貴,蕭布衣也能給,甚至給的更多,他能收買的人,蕭布衣不會重用。人情薄如紙,皆是顧自身,他李淵若比蕭布衣勢力大的話,不用他說,也有人主動歸附,可他現在看起來只比蕭布衣聲勢要弱,聰明點的人,當然都會看風頭,而不會貿然下了決定。

    可竇建德內部就截然不同,現在聰明人都看的出來,竇建德勝算實在太少。

    河北軍再非鐵板一塊,所以李淵可以收買竇建德的人,得到一些消息。河北軍最值得收買的人,當然就是竇建德手下曾經出生入死的兄弟。

    只可惜,竇建德現在能倚仗的兄弟,也不過只有五十個左右而已。

    汜水一戰,竇建德傷亡慘重,竇建德太大意了,李淵有些譏誚,又有些不滿,這個竇建德,怎麼會如此用兵?他有兵不用,竟然和蕭布衣拼將,不敗才怪,大將絕非應該如此使用!

    而汜水一戰,甚至死了他收買的兩個人,這讓李淵惱火心痛的同時,又很是心悸。

    蕭布衣再不是以前的那個毛頭小夥子,隨意給人暗算。蕭布衣現在隨意抽出兩百鐵血衛士,竟然滅了竇建德的五十員大將,蕭布衣的鐵血侍衛竟然如此兇猛剽悍?

    李淵想到這裏的時候,不寒而慄,他決定,要加強自己身邊的警戒,他不能……給蕭布衣可趁之機。

    他絕不能比蕭布衣先死!

    在收買東都、河北人手的時候,李淵堅信,蕭布衣也絕對不會放棄這個方法。安插臥底正是離間對手的絕佳法門,所以他小心翼翼,開始密切的關注手下群臣的動靜,若有背叛,定殺不饒。

    唯一讓他覺得興奮的是,他已經有把握滅掉劉武周這個絆腳石,而且就在不遠的將來!

    李淵和劉武周已死抗半年之久,雖然河東大半都落在劉武周的手上,可李淵有信心,一朝就收復回來。

    信心在於他李淵在山西的根基,信心在於他李家在河東的威望。

    劉武周佔領河東大半年,什麼事情都做,就是不事生產。

    而民以食為天,不事生產,百姓吃什麼?

    百姓如果連吃都不能滿足,那就什麼事情都能做出來!

    李淵知道這點的時候,心中高興,他甚至希望劉武周再為惡一些。因為劉武周越惡,百姓就越恨,等到百姓的憤怒積累到一定的程度,只要一點火星撒過去,都能激起滔天的火海,蕭布衣豈不也是這樣的做法?所以蕭布衣放開口子,讓竇建德過來肆虐!

    李淵對百姓很輕蔑,因為無論如何,他是舊閥出身,可他對百姓力量的重視,卻是遠勝楊廣。

    楊廣根本不把百姓當作人看,李淵卻把百姓當作是水,他要借水的力量,衝垮劉武周!

    可惜的是,蕭布衣也很善用這種力量,甚至運用的爐火純青,李淵想到這裏的時候,握緊了拳頭,心中暗罵句,死人!

    皺緊眉頭,李淵正起身想要趕赴蒲阪,李建成求見。

    李淵這段日子,並沒有一直在西京,而是不停的在西京、華陰、蒲阪和柏壁四處處理政事。他還是不放心李世民,也不放心西京,所以只能在此四地,憂心操勞。

    李世民歷經淺水原慘敗後,知恥後勇,終於已成大器,進展神速。他命房玄齡、長孫無忌等人訓練玄甲天兵,已不容小窺。

    還有什麼比戰火更能磨練男兒的本色?

    可李淵還是不放心,他已經輸不起,因為蕭布衣就和個帶刺的鞭子般,不停的在他身後鞭撻他。他只怕李世民一時衝動,再損兵將,那他真的沒有力量再擊蕭布衣,所以他只能就在李世民身後盯著。

    蒲阪到柏壁,不過半日的路程,他每天都要知道李

    世民的消息。

    見到器重的大兒子趕來,久經風霜,益的成熟,李淵總算有點欣慰。李建成經過戰事的磨礪,更加穩重成熟。

    李建成是從上黨趕回來的,他趕回來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和李淵、李世民再加上突厥之兵,全力的剿滅劉武周的大軍。

    畢其功於一役,李淵不出手則已,要出手,就要打的劉武周永不翻身!

    “上黨的兵力可已到了指定之地?”李淵問道。他其實覺得無需一問,大兒子不會讓他失望。

    李建成果敢的點頭,李淵精神一振,掃去蕭布衣的陰影,就要出府前往蒲阪。見李建成不動,李淵皺眉道:“還有何事?”

    李建成道:“劉文靜請見。”

    李淵皺了下眉頭,他很討厭劉文靜,一時間不知道如何處理。劉文靜對李淵有大功,甚至可以說是功勞赫赫,可李淵對他只是利用,從未想到過重用。

    眼下河東吃緊,當初劉文靜在淺水原勇救李世民,誰都以為憑藉這場功勞,劉文靜應該再升幾級,沒想到過了許久,劉文靜也不過是任個民部尚書而已。到如今,劉文靜正守在永豐,助修律令。

    李淵給的解釋是,永豐很重要,所以一定要個大才來守。

    可誰都知道,這多少有些可笑。永豐在潼關西,潼關銅牆鐵壁,永豐充其量不過是個附庸。相對而言,永豐倉還比永豐重要些。

    李淵把這個任務交給屢立大功的劉文靜,不是信任,而都有些羞辱的味道。李淵不喜歡劉文靜,所以只想把他冷漠處理,沒想到這人不知冷熱,居然又要見他。

    “不見。”李淵冷冷的說了兩個字。

    李建成都有些替劉文靜悲哀,勸道:“爹,劉文靜畢竟是民部尚書。”

    “我現在要和劉武周交手,哪有時間和他交談?”李淵略微沉吟,問道:“他見我幹什麼?”

    “他說建議爹你兵出潼關,助竇建德一臂之力,而不能坐看他滅亡,不然關中危險,孩兒覺得他說的很對。”李建成遞過奏摺,“這是他的伐東都十策。”

    李淵不接奏摺,冷笑道:“我是否出兵,何須他來囉唕?”

    李建成皺眉道:“爹,你不是常對我們說,兼聽則明,怎的今日不肯給劉文靜一個機會?就算你不給他機會,看看他的奏摺也是好的。”

    李淵臉色陰沉道:“我的確說過兼聽則明,可劉文靜這種人的話,聽了只有徒亂人意。建成,不必多言,為父馬上就走,你幫我安慰下劉文靜,然後馬上趕到。柏壁會戰就要開始,你不能缺席。”

    李淵說完後,匆匆離去,李建成立在那裏,滿是無奈。

    可只是片刻的功夫,李建成就轉身出殿去見劉文靜。劉文靜見只有李建成一人走出,緩緩站起,臉色陰暗,“太子,聖上呢?”

    李建成猶豫下才道:“聖上已前往蒲阪。”

    他手上還有奏摺,已說明了一切。劉文靜的目光從李建成的臉上,移到他手上的奏摺上,嘴唇動蠕動兩下,只說了一個字,“哦。”

    劉文靜說完後,轉身離去,不再客套。李建成卻滿是無奈,饒是成熟老辣,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是好。

    就算他都覺得,李家有些虧欠劉文靜,可李淵固執怒起來,就算李建成,都是不敢多嘴。

    劉文靜出了大殿,上了馬兒,忍不住抬頭向遠處的華山望去。

    華山就在華陰境內,雄偉險奇、群峰俊秀,華、萬物生華也,可在劉文靜眼中,只看到淒迷的雲,慘澹的霧,他劉文靜雖看到朝陽新生,可卻已近遲暮。

    他的身份已註定了他不容樂觀的下場!雖然他或許真心的想要憑本事名揚天下,可這世上,庸人或許能活的長久,有本事的人更多的是短命。沒有運,他看似運籌帷幄,也不過是個被人利用的棋子罷了。

    李淵這時候已出華陰,就要過渭水、渡黃河,前往蒲阪。見到金燦燦的日頭,明亮了水面,李淵突然想起一事,召集了個親信,吩咐道:“命郡王李孝恭,嚴密監視劉文靜,若有背叛舉動,殺無赦!”

    親信點頭,快馬回轉,李淵這才舒了口氣,放下了心事。他其實早就想殺了劉文靜,可他沒有理由殺劉文靜。他是皇帝,天下未定,擅殺大臣,無疑會讓群臣不滿,甚至引反叛,這對大局不利。

    一個聰明的皇帝,絕不會為所欲為。

    所以李淵希望,劉文靜能主動弄出些名堂,那他殺之,可以名正言順,又可以殺一儆百。

    李淵希望,劉文靜不要讓他失望。他以前器重劉文靜,因為他在草原的能力,可現在草原已有人接手,讓劉文靜在側,他寢食難安。

    ‘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李淵當然知道當年的故事,所以他不希望歷史重演,他也希望,等到天下一統的時候,再無太平道。目光從長安的方向,移向東方,那裏白雲渺渺,藍天如洗。李淵目光過不了千里關山,可思緒卻已過山跨水,飄到了汜水之畔。

    現在……蕭布衣和竇建德應該開戰了吧?李淵如是想到,蹙了下眉頭,嘴角帶著絲冷笑。很多事情,建成並不知道,劉文靜更不知道,可他李淵卻知道,就像蕭布衣從未放棄攪亂河東一樣,他李淵何嘗沒有在汜水之畔,埋下殺機。

    可這一次,能否成功,李淵並沒有把握!

    **

    汜水之畔,已喊殺震天,可饒是嘶喊驚天動地,當然還是傳不到李淵的耳中。

    蕭布衣雙目凝寒,站在高丘之處,觀看對陣,凜然不動。

    萬馬千軍鏖戰的場景,他初見的時候,何其壯觀,可現在再看,卻不過是棋子交錯。

    一法通百法,棋局通天下,運子如交戰。雙方絞殺,就如黑白分明的棋子,落子提子,造勢取勢。

    如果說竇建德眼下在取實地,他蕭布衣就在取厚勢,兩難說高下,只看落子運用之心。

    此次,是蕭布衣坐鎮中軍,指揮三軍。不過他雖是指揮,命令一下,分層傳達,一幫郎將大將聽金鼓之聲,令旗的擺動來調動西梁軍對抗河北軍。

    這次蕭布衣出來,帶著數十員大將

    出來。除了原先東都的大將舒展威、管出塵、沐良雄等人外,還有瓦崗的降將賈潤甫、李文相、常何、張遷等人。

    可蕭布衣運用的人手不止這些,就算江淮將領,苗海潮、闌稜、徐紹安等人都是加入了這個陣營,奮勇作戰。

    淮南的這些將領,因杜伏威投靠東都,是以跟隨到東都。

    蕭布衣把他們召來的目的,除了使用外,當然還有一個目的,他不想江淮再起事端。而這些人在東都,就能讓他放心不少。

    可這些是勇士,他不能輕易廢棄,所以蕭布衣還讓他們再上戰場。

    蕭布衣不但要擊敗竇建德,還要從這些將領中看看,有哪些可造之材。

    二百東都勇士,經過他的選拔,只剩下四人,可選拔顯然沒有結束的時候。

    鐵馬狂歌,沙場浴血選拔的方式很簡單,活下來,擊敗對手。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條件!

    這條件的代價就是性命,要在萬馬千軍中脫穎而出,談何容易?可既然走了這條路,除了戰,已沒有任何選擇餘地。

    蕭布衣冷漠如常,在吹喇叭的節目完結後沒有多久,清晨就已出兵殺到汜水。

    他擊殺竇建德士氣,緊接著就使用疲兵之際,在河北軍一夜未眠之際,他的西梁軍卻是養精蓄銳。

    這一次,當是決一死戰!

    昨日擊殺河北軍的勇將,今日就要擊潰河北軍的陣營。河北軍此戰若敗,士氣大衰,那就是他進取河北之時。

    他等這一刻,其實等了太久,出兵要知機,蕭布衣知道眼下時機已到。

    可蕭布衣還是低算了河北軍的驍勇。

    自從開運河、擊遼東的時候,河北軍就承受了天下百姓不能承受之重,他們能活下來,本身就比任何人堅強。

    昨日汜水一戰,的確極重的打擊了竇建德的信心,卻激了河北軍的狂怒。他們本來就是生死結義,心中哀慟,當求為兄弟報仇。

    哀兵必勝,河北軍哀是哀了,能否必勝?

    昨日雖是一夜未睡,河北軍卻激起了無雙的火氣,在得知西梁軍來到汜水之時,當下渡河列陣相迎。

    蕭布衣的前軍尚未站穩腳跟之時,河北軍已勢若猛虎般攻了過來。

    從清晨到日頭正懸的時候,河北軍已動了六次進攻。

    河北軍攻勢如潮,翻騰有如浩瀚黃河之水,連綿無絕。

    西梁軍一退再退,竟然被河北軍活活的逼退了數裏之地。可西梁軍只是退,並沒有敗。

    河北軍的剽悍、兇猛,讓西梁軍多少意料不到,可西梁軍的韌性、堅忍亦是讓河北軍始料不及。

    竇建德在汜水對岸遠望,只見到塵土高揚,遮蓋雲日,皺了下眉頭。羅士信卻是雙眸陰冷,嗓子微啞。

    他這次採用的還是偃月大陣,可這個偃月大陣,經過他的改變,銳利中帶著渾厚。當初東平和秦叔寶數次交鋒,讓他覺察到陣法犀利有餘,防備不足。這次經過改進,已考慮到攻擊的艱苦。

    可如此難打,還是讓羅士信意料不到。

    昨夜他出營四望,心中茫茫。竇紅線出來尋找,讓他百感交集。可今晨作戰,羅士信卻是勇氣百倍,以往是竇建德為了他,可到如今,他要報答竇建德的知遇之恩!

    金鼓再響,更是浩蕩,河北軍在蘇定方的引領下,鋒銳正前突出一根尖刺,加入衝鋒隊伍,惡狠狠的向西梁軍紮了過去!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只是做個手勢,中軍鼓聲響起,西梁軍前鋒由舒展威帶隊相迎。

    如今寸土寸金,可西梁軍一直止不住退勢。蘇定方是為河北軍勇將,驍勇善戰。西梁軍盾牌手護衛,弓箭手一輪長箭後,迅即退後,長槍手上前,刀斧手策應。

    只是這一輪變幻,前軍稍退,拉開了和河北軍的距離,給與弓箭手第二輪放箭的機會,以圖給對手造成最大的殺傷。

    蕭布衣遠遠望見,微微點頭,舒展威自郎將做起,磨礪已久,算不上名將,但是中規中矩,帶兵並無過錯。

    可有時候,沒有過錯遠遠不夠。蘇定方並不騎馬,身先士卒,持盾帶隊怒攻。

    羽箭如蝗,漫天箭影,可河北軍絲毫不懼,蘇定方絲毫不懼,在保持陣型的同時,河北軍靈活的利用手中的鐵盾抵抗住如雨長箭,快速的逼近西梁軍。

    西梁軍見對手逼近之時,軍中鼓聲大作,弓箭手不再放箭,閃身後退,近戰兵士反倒趁間隙,快步向前。

    兩軍由小步轉瞬到了快步,再到急奔而行,腳步聲激蕩半空,撼人心弦。

    河北軍錯落有致,西梁軍卻是法度森然。

    兩軍短兵交鋒,只看推動的陣法氣勢,隊間行距,就看出均有不俗的造詣。

    進退成陣,是為交兵不二法門,只有這樣,才能揮出整體作戰的最大力量。

    只是兩軍運作,還是有千差萬別,西梁軍行進時,如山如岳,河北軍進攻中,如濤如潮。等到兩軍相激處,鮮血四溢,黃塵彌漫。

    蘇定方人在最前,一手持盾,一手拿槍,轉瞬殺了數人,渾身浴血,有如煞神。

    河北軍見蘇定方勇猛,勇氣大增,口中荷荷大響,竟活生生的壓退了西梁軍士。

    蕭布衣笑笑,不為所動,這一次,他甚至沒有親自帶領鐵甲騎兵,仿佛胸有成竹。魏征遠望,憂心忡忡,終於鼓起勇氣道:“啟稟西梁王,敵勢兇猛,還請出兵增援舒將軍。”

    “不急。”蕭布衣回了兩字,不為所動。

    魏征又建議道:“河北軍已逼的極近,為求安穩,還請西梁王暫且移步。”

    蕭布衣搖頭道:“不可,我若後退,軍心必亂。”

    他雙眸如鷹,雖見河北軍一寸寸的壓過來,已近小丘,卻是屹然不動。西梁軍雖是吃緊,可見到西梁王就在身後,已不肯再退。

    這時候,鼓聲一緊,河北軍震天價一聲吼,終於撕破了西梁軍的防線,潮水般的灌了進來!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9 23:03
江山美色 五一四節 大殺器 

  兩軍對壘,已僵持了太久。
  
  這種拼殺到了最後,多時候要看兩軍的鐵血意志,堅持到對手疲憊崩潰。
  
  血腥的廝殺中,更多人都已麻木,若沒有信念,一人撤退,會致百人恐慌,百人驚惶,能讓千軍潰敗。
  
  遠處河北軍見到蘇定方終於帶人攻破個缺口的時候,精神大振。
  
  竇建德卻是皺了下眉頭,他知道有些不妥。
  
  西梁軍如此堅韌,怎麼會輕易潰敗。依他來看,這場苦戰雖激戰數文學個時辰,不過是剛剛開始而已!
  
  離的近了,反倒看不真切,蘇定方見沖出缺口,毫不猶豫的領兵殺入。只想打破對手的方陣,讓西梁軍各自為戰,
  
  羅士信見狀,卻是心中大寒,他遠在小丘看的真切,西梁軍雖被撕出個口,可兩側的西梁軍卻已飛快的包抄了河北軍的後路。
  
  蘇定方沖文學的太猛太切,後隊沒有好的跟隨。西梁軍切過來,徑直割斷了河北軍前軍的後路。
  
  舒展威雖是不敵蘇定方,可他得到軍令,採用欲擒故縱的手段,放蘇定方進來。李文相、張遷早得號令,帶兵迅即從兩翼合攏缺口。
  
  眼下是為關鍵之時,兩個瓦崗舊將均知道立功之時,當下奮勇向前。
  
  西梁軍作戰果敢迅疾,抓住蘇定方急攻這一間隙,不等蘇定方沖散西梁軍的陣型,反倒隔開了河北軍的彼此聯丨河蟹|系。
  
  先手不過是在轉念文學之間。
  
  羅士信臉色大變,手中長槍有些顫抖。從西梁軍的陣法改變中,他竟然看出了張須八風營的些許痕跡。
  
  蘇定方危矣!
  
  毫不猶豫的下令,河北軍鼓聲再起,羅士信命曹康買、劉雅二人帶兵急攻,務求救出被困的蘇定方。
  
  鼓蕩長空,衝破雲霄,激昂的勇士熱血都要沸了起來。
  
  兩隊長槍丨河蟹|手大步上前救援,曹康買、劉雅都已殺紅了眼睛,二人均是猛將,谷血廝殺,如錘般,一下下的向西梁軍的防禦敲去。
  
  蘇定方這時候,已傷了三處。渾身上下,有敵人的冷血,亦有自己的熱血。深陷敵陣,他這才知道了西梁軍的恐怖之處。長槍、短刀、巨斧、套索、擾鉤,鐵戟長四面襲來,猶如永遠沒有止歇的時候。
  
  河北軍這一被圍數千之多,均是人人拼命,可對手攻擊錯落有致,永無止歇。
  
  蕭布衣人在高坡,卻是緊皺眉頭。身邊的思楠突然道:“如果楊善會要出手,現在已是關鍵時候,他為何還不帶兵?”
  
  “或許他不在軍中?”蕭布衣喃喃道。
  
  “k侖騙我,有何好處?”思楠下定了決心,“我若去探營就好了。”
  
  “無論敵手是誰,我循規蹈@@矩,應無大礙。”蕭布衣道:“這刻就算楊善會到此,也沖不破我的鐵桶大陣!”
  
  蕭布衣神色有絲自豪,為他的西梁軍而自豪。
  
  或許蕭布衣手下並無名將,但當初回洛大戰,北穀血,洛口對決就是這些西梁軍。這些兵士哪一個都有極其豐富的作戰經驗和耐心,李密的百萬雄兵無法攻破,竇建德亦是要重蹈覆轍。
  
  “可我覺得……你的手下已經堅持不住了。”思楠漠漠道。
  
  蕭布衣笑容滿是譏俏,又像藏著什麼,“是嗎?”
  
  二人****的功夫,前方形勢又變。蘇定方已站穩腳跟,他雖和個血人般,可銳氣不減。手中長槍已斷,卻驀地伸手,抓過一柄襲來的開山巨斧,大肆砍伐
  
  他一斧劈下去,帶盾的委頓下去,狂噴鮮血。
  
  可就是這一刻的間隙,最少有三桿長槍刺來,分襲蘇定方的肩頭、胸口和大腿。
  
  蘇定方扭腰移步,可四處都是刀槍,又如何能盡數躲開。一槍雖未刺中他的肩頭,卻擦著他的大腿而過,長槍帶血,再傷蘇定方。
  
  蘇定方一個,卻是伸手抓住長矛,扯過那人,一斧斬之!
  
  兩軍廝殺聲震耳欲,思楠本聽不到蘇定方的呐喊,可見到他頭散亂,雙眸圓睜。斧頭掄起來,火光四濺,兵刃紛飛,軍士紛紛退後,不禁道:“蘇定方,也是個漢。”
  
  蕭布衣冷冷道:“死在他手上的兵士,已有數十人之多。
  
  我若能出手,當殺他祭旗!”
  
  蕭布衣口氣中帶有冷漠之意,他本來和蘇定方也算是有過幾面之緣,印卩象不差,可見到他被圍時穀血拼命,沒有憐憫,心中已起殺機。
  
  可蕭布衣當然不能出手,他也不用出手,他希望,就算他不出手,西梁軍也能正正的擊敗河北軍。
  
  他站在西梁軍的身後,就是一股力量,竇建德豈不也沒有出手?
  
  蘇定方勇猛無敵,終於帶著手下兵士聚成一團,形成圓圈,背靠背的抵抗四面殺來的西梁軍士。這樣一來,河北軍受到的攻擊減輕,西梁軍再逼近刺殺,已不如方才那般輕而易舉。蘇定方見到西方人如過江之鯽,知不可為,奮力向東殺去,只希望能和援軍匯合。
  
  這時候,劉雅、曹康買已離蘇定方不遠。
  
  可就是這不遠的距離,想要殺到,就要付出血的代價。
  
  兄弟被圍,當盡力相救,劉雅、曹康買都和蘇定方出生入死,急紅了雙眼。雙方的間距,已在艱難的縮小,李文相、張遷兩人的防線,卻已搖搖欲墜。
  
  一夫拼命,萬夫莫敵,蘇定方等三將拼命匯合,再圖一戰,舒展威三人漸漸抵抗不住。
  
  河北軍號角震天,驀地揚出,被西梁軍割斷的兩軍奮起神勇,“嘩”的一沖,已聚集一處。
  
  蘇定方死裏逃生,心中駭然。李密兵敗,河北軍眾人還覺得他是剛愎自用,可今日一戰,眾人才知道,這種鐵軍廝殺,團結一致,河北軍的確尚差一籌。
  
  見兩個西梁軍長槍刺來,蘇定方怒喝一聲,斧頭劈去,格飛兩槍,沒想到長槍才飛,長槍丨河蟹|手中一人飛身而到,竟然抱住了蘇定方的後腰。
  
  蘇定方大驚。原來西梁軍以陣作戰,從來不讓你見到單兵的威力,只能讓你感覺四面八方都是攻擊,可這一有人趁兩軍混亂,驀地殺來,他被潮湧的人流擠住兩側,竟然無法躲閃。
  
  那人才抱住蘇定方,一道光亮如碧空電閃,向蘇定方兜頭劈到。
  
  那刀來的極快、極為刁鑽,蘇定方饒是英勇,也被這道刀光駭的臉上失色。只是他雖驚詫,卻不甘心束手待斃,生死關頭,奮起神力一甩,背後那人竟然箍不住他的後腰,被他從頭頂甩了出去。
  
  刀光終於慢了下,只因為蘇定方此番應對,正將刀手的兄弟掀了起來,擋住了要害。刀手不能斬,手腕一翻,長刀陡轉,斜削而至。
  
  尋常兵士,只知道刺殺進退,跟隨鼓令,可這刀手使刀圓轉如意,赫然是個高手。
  
  蘇定方再閃,長斧去格。驀地手指一涼一痛,“當”聲中,長斧落地。文學刀手一刀斬下,切斷了蘇定方的右手兩指。
  
  蘇定方大怒,根本無懼痛楚。才想要殺敵復仇,可被人群一擠,已沖到已方陣營之中。斜睨到那人的一張臉,見依稀眼熟。刀手見人來如潮,再不遲疑,一個鵝翻身,已躲過十來把刺來的長槍,卻被西梁軍掩護,向西撤去。
  
  蕭布衣長歎,“惜乎不中!”
  
  蘇定方只覺得眼熟,蕭布衣卻在萬馬千軍中,認出那二人正是展擎天和唐正。
  
  唐正扣住蘇定方,展擎天卻執行暗殺的計畫。
  
  原來二人都知道這人為河北軍的領,若能殺之,當給河北軍以重劍。
  
  展擎天、唐正、鐵江三人現在已身為郎將,卻混入了兵士的隊伍中,自然是蕭布衣的安排。兩軍交鋒,西梁軍進退聽令,不得有違。展擎天等人只能遵守本分,不能越。
  
  要知道千軍中,要的是嚴格遵守命令,進退不能有絲毫錯誤,不然可能不止一人命,甚至可能影響到身旁兵士的性命和大局。
  
  展擎天等人明白這點,一直中規中矩,可方才兩軍撞擊,混亂不堪,鐵江被亂軍衝開,不能和兩個兄弟匯合。展擎天、唐正卻正好和蘇定方接近,二人並肩作戰,知道彼此的心意,是以執行這一刺殺行動。
  
  奈何蘇定方武技極高,這樣竟然也殺他不得。
  
  二人一擊不中,抽身而退,是因為殺到是賺,殺不到等下一機會就可。
  
  可退卻的時候,還有些感嘅張濟不在,不然當有大的機會。
  
  河北軍東西合攏,已成巨龍,西梁軍被大力一擠,已向兩翼散去。舒展威、李文相、張遷三人都是暗自心驚,李文相等人更是想著,若是瓦崗軍這般殘忍交戰,只怕早就潰了。
  
  鼓令絲毫不亂,大旗獵獵招展,三人退而不亂,竭力約束手下兵士,只求損失最少。若能重振旗鼓,當求再來一戰。
  
  羅士信見到蘇定方部被救出重圍,舒了口氣。可見到西梁軍退的退,守的守,一序嚴謹,後方大軍又是躍躍欲試,不由暗自心驚。
  
  文學
  
  這時候日已正懸,空漠的天空被塵土掩映,滿是血氣。
  
  光雖裂,卻是撕不破濃濃的殺氣。汜水東側,死屍遍地,斷肢殘刃,滿是淒涼。可河北軍兩軍合併,破了西梁軍的合圍,氣勢正蚶。
  
  羅士信見到,已決定再來一搏,他決定出動河北騎兵!
  
  廝殺慘烈,可雙方均未出動騎兵。羅士信本來想觀西梁鐵騎的虛實,再圖後制人,可他不出騎兵,蕭布衣竟然也是只憑步兵金戰。
  
  他若出動騎兵,不知道對手如何應對?
  
  出兵可後先至,當然也可引蛇出洞。羅士信決心已下,再不猶豫,令旗一揮,號角吊緊了本來驚心動魄的氛圍,兩翼的數千騎兵早就蓄力良久,一聽號令,已疾風驟雨般的沖過去。
  
  馬蹄起落,有如雨打殘荷,驚破夏日幽夢。
  
  那一刻,河北軍氣勢如虹。
  
  羅士信就要借河北軍步兵之勇,騎兵之利,一舉擊潰西梁大軍。竇建德遠遠望去,卻是皺起了眉頭,因為他想到楊善會所言。
  
  只要你明日和蕭布衣交鋒,一定會敗!
  
  竇建德心中湧起然之氣,他不能不戰,為了兄弟,他只能一戰。兄弟請戰,他如何能夠不戰?
  
  蕭布衣說的不錯,竇建德強處在于兄弟齊心,弱處卻在於兄弟義氣。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時時刻刻想著兄弟的人,就如杜伏威般,終究難成大業。杜伏威和竇建德不同,可卻有相近之處。
  
  蕭布衣望見鐵騎激蕩!!!,目光卻是掠過澎湃的鐵騎,望向寧靜的汜水對岸。雖看不到竇建德何處,但是那獵獵的大旗下,已現黃昏的淒涼。
  
  竇建德這會想著什麼,蕭布衣心中突然閃過這個念頭。
  
  地動山搖,遠方層層的山,冷漠的望著原野的激烈,白雲浮動,不安的驚覺鐵騎的猛疾。
  
  狂風怒卷,河北軍兩翼的騎兵掀起的氣勢,看起來驚動天地,思楠、魏征見到,都是臉上色變。
  
  他們不知兵法,看不出蕭布衣除了鐵騎應對外,還有什麼別的方法。
  
  能擊敗河北鐵騎這般洶湧氣勢的人,想必只有鐵甲騎兵!
  
  可蕭布衣嘴角帶著絲狡猾的笑,仿佛是老狐狸見到送上門的母雞,有了陰險。思楠就是這種感覺,可饒是她聰明如雪,這時候,也是不明白蕭布衣得意什麼。
  
  蕭布衣只是說了一個字,“好。”
  
  他說完後,舒了口氣,又道:“我等了久了。”
  
  羅士信遠方指揮,聽不到蕭布衣的話,可臉色微變,他察覺到有些不妙,因為他想要引蛇出洞,可蕭布衣巨蟒盤,並沒有稍動。
  
  遠遠的西梁鐵騎,只是擺設著,甚至連衝鋒的念頭都沒有。
  
  騎兵交戰,多時候,均是以氣勢取勝,如今河北鐵騎氣勢已提到巔峰,西梁鐵騎若想兜頭痛擊,已該出戰。
  
  可鐵騎上的兵士,還是幽漠淡遠的看著,沒有任何想要出手的意思。
  
  西梁盾牌兵在前軍退後的時候,又在後方組成了條防線,長有人高的鐵盾,璨璨生輝,太陽落在盾牌上,泛起森森的寒光,鑄造出一道鋼鐵長牆。
  
  可河北軍已不畏懼,他們見過西梁軍的陣法,明白西梁軍的套路,他們只要逼到盾牌前,短兵交戰,他們不差西梁軍。
  
  這半天激戰,人困馬乏,能讓河北軍堅持下去的原因,是因為他們心中的然,他們心中的悲憤,他們不服輸的性格。他們知道,自己累,西梁軍肯定更累,只要再加把勁,就能擊破西梁軍。
  
  有時候,轉折不過是一場勝負而已。
  
  羅士信心中,思緒飛轉,估算兩軍戰鬥力,不認為西梁軍只憑步兵、盾牌手就能抗住河北的步兵和騎兵的衝擊。就算有弓箭手在側,
  
  只要能擊散這隊西梁軍,趁勢掩殺,河北軍敗敵希望大增。bc
  
  眼看鐵騎、步兵就要殺到盾牌前,激起無邊的波瀾,可羅士信不知為何,卻有種心悸的感覺。
  
  西梁軍實在太過鎮靜,鎮靜的讓人實在慌,鎮靜的甚至連弓箭都沒有射出來。羅士信突然感覺到,盾牌後面,一定有著什麼極為犀利的抵抗能力,不然蕭布衣何以如此鎮靜?
  
  他想到這裏時候文學,卻已無法提醒河北軍,更不可能阻止河北軍。
  
  箭在弦上,不得不,眼下氣勢洶湧,就算是個火坑,河北軍也要跳下去。
  
  這時候,西梁鐵騎卻突然動了,雖是起步緩慢,卻還是堅定不移的開始蓄勢衝鋒,但和河北鐵騎相比,已經差了一籌。
  
  羅士信大皺眉頭,暗想西梁的鐵甲騎兵威震天下,怎麼會出此怪招?
  
  高大的鐵盾霍然的向前倒了下去。斜斜的向前,有如怒插在土地上的藩籬。
  
  那實在是個非常怪異的情形,兩軍交戰,這時候,無論如何,都不能用這一招,因為如此一來,門文學戶大開,根本沒有任何屏障。
  
  盾牌傾斜後,無論騎兵還是步兵見到盾牌後的千余人,饒是驍勇善戰,畏死,可身上卻不寒而票。
  
  驕陽下,前方點點寒芒。
  
  千餘人或蹲或站,一序分明,每個人手上都拿著個弩機,每付弩機上,最少扣著十支鐵矢。這讓@@@@光一耀,西梁軍陣中,閃著讓人心寒、心悸、心懼的鐵光。
  
  弩機所罩的範圍,就是面前洶湧的河北騎兵步兵!
  
  羅士信見到,臉色蒼白,腦海亦是一片空白。
  
  竇建德見到,本是淡靜自若,竟然起抖來。
  
  蕭布衣這才笑道:“好戲,現在才開始。”
  
  他話音未落,只聽到天地間“嗡”的一聲響。千餘人一起扣動了弩機,萬余支鐵矢在那一刻,同時了出去!
  
  天地好像都是暗了下,有誰能想像萬支鐵矢破空的場面?
  
  馬嘶、人吼、鼓聲、風聲那一刻都蓋不住鐵矢的破空之聲。天地間一文學暗又明,鋪天蓋地的鐵矢那一刻,已到了河北軍的面前。
  
  思楠本是冷漠如冰,見到千弩怒射,萬矢飛天的那一刻,也是雙眸露出駭然之色。這種力道,簡直如天地之威,無法抵禦。
  
  鐵矢怒射,不知要奪去多少人的性命。
  
  只有蕭布衣,冷漠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嘴角帶著絲冷冷的笑。
  
  他就等一刻,已等了許久了。他這一招蓄謀已久,就要打的河北軍萬劫不復!
  
  李靖沒有在蕭布衣身邊,可蕭布衣卻把李靖明的弩機帶在了身邊。
  
  或許不能說是李靖明的弩機,因為這種弩機,自古就有,李靖不過是鑽研前人經驗,改造了弩機。
  
  三國時期,諸葛孔明天縱奇才,在攻打魏國之時,就已明瞭連弩。弩箭本比長弓殺傷力要大,可因為上弩不便,一矢射後,再射困難,是以得不到廣泛的展。不過諸葛孔明針對這個弱點,研製出連弩,“以鐵為矢,矢長八寸,一弩十矢俱!”可說是極具殺傷。
  
  諸葛孔明之後,魏國的“天下名巧”馬鈞更是一雙手妙絕天下,他改良了諸葛孔明的連弩,效率一提數倍,可說是極具威脅。只可惜馬鈞出身寒門,他雖造出無雙弩機,卻終被朝廷束之高閣。
  
  之後天下數百年動亂,弩機製造困難,鐵矢操作不便,有心的無力,有力的不屑,所以弩機的研製,幾近失傳。
  
  可這時候出來了李靖,李靖不但兵法好,武功高,更是有一雙巧手。他得馬鈞研製之法,再次改良了弩機,當初裴、蕭布衣初入草原時,十個大箱就是弩機的變種,稱之為弩車。那種殺傷力,已是駭然聽聞。
  
  不過那時候天下並沒有大亂,能做得起弩車、對弩車感興趣的人,不過是裴翠而已。
  
  其餘的人,對李靖均是不屑的態度,李靖為人高傲,也不屈膝去求,宣傳製作之法。可蕭布衣取了東都後,機會出現。天底下,沒有誰比蕭布衣重視李靖,也沒有誰能有蕭布衣的這種無雙財力。
  
  聽到李靖說連弩一法後,蕭布衣掌控絕對政權後,知道機不可失。當下命令工部尚書廖凱加緊趕制。
  
  可弩機制作極為不易,而且耗時長。廖凱費時良久,這才造出第一批千余付弩機。這種連弩,李靖再加改良,使弩機一口氣可十二支鐵矢之多。
  
  不過所有的一切,卻是在絕對機密的情況下進行。廖凱來到汜水,當然不止帶了喇叭,還將弩機秘密送到西梁軍營,準備給與河北軍以痛擊!
  
  對李密的時候,弩機還不成規模,對徐圓朗、王世充、杜伏威的時候,根本不需要弩機,這一對陣鐵血、驍勇的河北大軍,蕭布衣終於決定,動用弩機!
  
  他要一口氣擊垮河北軍,不給竇建德任何喘息的機會!
  
  鐵矢破空,兩軍交戰的場地,已沒有任何生命存活的縫隙。
  
  馬兒悲嘶,無處閃躲,河北軍眼中終於露出驚恐之色。只聽到“嗤嗤”之聲似要撕裂耳膜,然後就見到鐵矢電閃,打穿了馬腹,打斷了馬腿,穿透了鎧甲,射穿了身軀。
  
  一道道血霧噴射而出,鐵矢帶血飛出,甚至能殺死第二名兵士。
  
  河北軍再勇再猛,再是哀兵作戰,亦是已沖不破如網般的鐵矢狂攻。如潮的攻勢終於止住,河北軍那一刻,損失慘重,已不成陣型。
  
  西梁軍中卻是吹起號角,尖銳刺耳,西梁鐵騎終於殺出!……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9 23:05
江山美色 五一五節 狡兔 

  蕭布衣殺手一出,不但擋住河北軍的攻勢,而且讓河北軍損失慘重。

  沖來的無論騎兵、抑或是步兵,都被千餘弩機的驚天一擊所殺、所駭、所攝,不但勇氣全削,而且再無進攻之心。

  蘇定方一顆心已沉了下去。

  此一主攻之人,分別為蘇定方、劉雅、曹康買三人。

  這三人向來都是悍不畏死,作戰的時候,都是沖在最前。不過最前的向來都是最先死!

  可蘇定方並沒有死,沖在最前,還能在萬矢齊發下活得性命,蘇定方事後想想,本身就是個奇跡。

  蘇定方見多識廣,見到弩機亮出之時,就知道這東西絕非擺設,而是殺人的利器。他想起了諸葛孔明,想起了馬鈞,卻不知道,這已經失傳的連弩之法,竟然出現在西梁軍的陣營。

  萬矢齊發的時候,蘇定方耳邊已聽不到任何聲響,只餘鐵矢破空的那聲響

  他顧不得旁人,他已自身難保。

  蘇定方立即做了一件事情,摘盾落馬。他這種經驗,當然是從千百次生死搏殺中所獲,弩機破空,為求殺傷,取的都是稍高的位置,這麼說,萬矢齊發還有個空處,那就是近地的位置。

  蘇定方那一刻下了判斷,然後睠起身子,儘量將整個身軀躲在盾牌之後,盾牌護住了正前,他就以這個方式落下馬來

  然後他就聽到&qut;撲撲卡卡&qut;的聲音不絕於耳。

  那種聲音,仿佛竹子穿過了豆腐,鐵錘擊碎了豆子。然後他整個人就像被大錘一樣敲中盾牌,一股大力湧來,不等落地,竟然被大力擊的平平向後退去。

  一共有三支鐵矢擊中了他的盾牌,帶出的力道駭人聽聞!

  蘇定方只見到盾牌這面,突然凸出了三個小點,鐵矢的一頭稍微探出。三支鐵矢竟然打透了他的鐵盾?

  他們身上的鎧甲,對付尋常的弓箭,還能抵擋住殺傷,可應對這種鐵矢,簡直就和紙糊的一般。因為蘇定方落下的同時,已經瞥見身側的一個河北將領來不及躲避,被鐵矢透過鎧甲,從前胸打到了後背。

  蘇定方不敢信,卻不能不信,這鐵矢不但奇多,而且霸道,不但霸道,還是犀利難及。他手持鐵盾,被鐵矢一震,只覺得指骨欲裂。落地之時,他毫不猶豫的平躺下來,以盾護身,寧可選擇被馬踩。

  馬踩或許不能死,但是被這種鐵矢打中,打在哪里,哪里穿孔,不見得有活命的可能。

  可馬兒已不能上前,就算鐵甲騎兵都不能阻的馬勢,卻被鐵矢硬生生的擊停。

  蘇定方落下之時,才明白,&qut;撲撲&qut;之聲是弩箭入肉的聲音,而那&qut;哢哢&qut;的響聲,卻是鐵矢擊斷骨頭的聲音。

  qut;砰&qut;的一聲大響,一人落在蘇定方的身邊,雙目圓睜,腦門上卻是插著一根鐵矢,已然斃命。蘇定方見到,心中悲動,那人正是他的結義兄弟,曹康買!

  這時鐵騎隆隆,從西方傳來,蘇定方心中一顫,知道西梁鐵騎已經出動。

  蕭布衣眼光獨到,又如何會放棄這個最佳進攻的時機?

  噩夢來的快,去的也快,這一輪弩機射過,再上鐵矢,並不容易,西梁鐵騎既然出動,為防誤傷,弩機亦是不會發射。蘇定方想到這點,翻身躍起,這時一匹傷馬受驚,正從他身邊掠過。

  生死關頭,蘇定方奮起神勇,一把竟然抓住急奔飄逸的馬尾。

  大力激蕩,他人跟隨飄起,躍在馬背之上,向東狂奔。

  心中慶倖,知道若是晚了片刻,任憑他本領高強,只怕也要被隨後的西梁鐵騎踏成肉醬,可聽到身後鐵騎之聲激蕩,仿佛踩在胸口,蘇定方幾欲吐血。

  他人在馬上,這才覺得渾身筋骨欲散,四下望去,到處都是河北軍的斷骨殘肢,淒涼慘惻。

  未死的河北軍早就心膽欲裂,扭頭向東方汜水狂卷過去。

  蘇定方扭頭望去,心頭狂跳,因為他見到黃塵若雲,鐵騎如風,風捲殘雲,鋪天蓋地的沖過來。

  西梁鐵騎氣勢驚人,就算不是鐵甲騎兵亦是讓人難以匹敵。

  蕭布衣早等這一時刻,在弩機射完第一輪的時候,毫不猶豫的號令西梁鐵騎兩翼急攻。

  鐵矢雖多,卻不能盡數殺死敵手,真正要擊潰河北軍,還要靠西梁勇士。

  西梁鐵騎並非鐵甲騎兵,方才已緩緩壓來,見到鐵矢飛出那一刻,稍作停頓,已霍然加速,攻到了河北軍面前。

  汜水東岸的河北軍,已目齜欲裂,眼睜睜的看著鐵騎如龍似虎,吞噬了還殘餘的河北軍士。

  河北兵將兄弟,只能在鐵騎下慘叫呼救,可他們,卻只能眼睜睜的看。

  羅士信雙拳握緊,指結蒼白,竇建德卻是又記起楊善會所言,滿面紅赤。

  這時西梁鐵騎已踏破敵膽,踏平河西,一鼓作氣的沖到了汜水西岸,這一戰,西梁軍士氣空前高漲,河北軍失去的不但是兄弟、馬匹、士氣還有雄心壯志!

  羅士信卻不忘記命令河北軍列隊狙擊,他要以牙還牙,以血還血,西梁鐵騎雖勇,可他還有能力,將他們擊殺在汜水之內。

  他就算沒有弩機,可他對付騎兵,亦是有大的把握。

  西梁鐵騎並沒有進攻,而是如龍化風,散到兩翼。不到片刻的功夫,西梁步兵已然殺到,整齊一致,氣勢逼人。

  從清晨到午時的失地,讓西梁軍在極短的時間內全部收復,西梁軍鋒頭正銳。

  一列列、一隊隊的西梁步兵迅即的凝聚,然後蕭布衣並不再等,一聲令下。

  攻!

  上一河北軍氣勢正蚶,蕭布衣不會攻,他不會讓西梁軍士白白送死。可這一次,河北軍已受到致命的打擊,士氣低沉,蕭布衣如何會放棄這千載難逢的機會?

  西梁鐵軍列方陣而行,踏入汜水,濺出浪花,臉上滿是沉凝之色,堅定的向河北軍沖去。

  就算在河中,他們看起來雖是稍慢,也是陣型不散。

  盾牌手護衛,弓箭手開道,弩機手早已跟隨,裝上了第二排鐵矢。可持弩機的兵士,並不急於扣動板機,而是如同荒野餓狼般,靜靜的等候給與河北軍最痛心的一擊。

  長槍手、刀斧手、長樂手縱橫交錯,毅然又決然的攻了過去,冒著如雨的長箭,如河北軍般,同樣的悍不畏死。

  河北軍見到敵手的攻勢氣勢,第一一的感覺到了恐怖。他們或許有擊殺前面的盾牌手,射殺後面的弓箭手、刀斧手,可他們能否抗住弩機手的致命打擊?

  方才那一幕,給河北軍心中造成的陰影,久久不能散去。

  河北軍鐵血尚在,堅強猶存,可就算他們能抗住弩機手、弓箭手和如潮般步兵的衝擊,是否能抗的住西梁鐵騎?

  而聞名天下的鐵甲騎兵,還是一直沒有出場!

  可所有的一切都不如更遠處的黃塵滾滾讓人恐怖,誰都知道,那裏又有大軍行進。

  西梁軍背倚虎牢,那是他們的根本,兵力源源不絕的輸送到那裏,到如今,西梁軍已再出援軍,氣勢洶洶,難以匹敵。

  水花激蕩,水霧淒迷,漫天飛羽中,河北軍所有的人心都是飄飄蕩蕩,已忍不住震顫起來。

  遠山巒巒,無窮無盡,都是寂寞。烈日當空,漠視著汜水的慘烈,此刻,西梁軍已殺到了汜水東岸!

  空山寂寂,白雲渺渺,山峰俊秀,挺拔險立。

  一女子如空山般孤寂,望著遠處的華山

  山峰高聳,直插雲端,讓人分不清是山是雲,抬頭望去,讓人目眩。

  女子臉上滿是落寞,輕輕的咳。一人悄悄來到女子身後,道:“小姐,有消息送達,清晨時分,蕭布衣已和竇建德汜水大戰,到現在……勝負未明。或許已經明瞭……可午時的消息,要晚間才能送到。”

  她們顯然也不知道蕭布衣大殺器在手,可遠在華山之側,卻能知道汜水的動靜,多少也令人吃驚。

  李淵用連騎之法能將消息一夜送達,可她們的消息,看起來只需半天就可以。

  能和蕭布衣消息運作相拼的人,天底下,也只有裴茗翠差可比擬。不過速度或許仿佛,但若講消息分佈範圍,裴茗翠已遠遠不及蕭布衣。

  可是裴茗翠,也不想關注太多的消息。

  眼下,能讓她還有些關心的人,一個是飄渺如雲的李玄霸,另外一個就是鐵血冷酷的蕭布衣。

  裴茗翠轉過身來的時候,容顏清減憔悴,輕輕咳兩聲才道:“我比起以前,好了多。”

  影子道:“太醫說讓小姐不要勞心,安心休養,可望康復……”

  裴茗翠孤寂的笑笑,“我現在,的確不需要太勞心了。”

  她望著險峻稱雄,壁立千仞的華山,若有所思道:“華山險惡,常人難及。可秀麗風光,多在險峰,我一直仰慕許久,若能有生之年,親自登臨,也不憾此生。”

  影子垂淚道:“小姐,你定能得償心願。”

  “是嗎?”裴茗翠漠漠道:“影子,若是我沒有機會,等我死後,請你將我火化了,然後尋華山一處清幽之處莽了,那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影子慌忙道:“小姐,不會的,你不會死!”

  “人誰不死?其實我……早該死了。”裴茗翠幽幽道:“我還不死,只因為想見他一面,問他一句話。到現在,我其實並不恨他了,恨有什麼用呢?”

  她這時口氣中並不怨恨,只有幽然。

  影子當然知道他是誰,恨恨道:“他真的狡猾。”

  “我這般作為,難道也不能讓他出來一見嗎?”裴茗翠茫然道:“我一直以為,自己瞭解他,可現在才發現,只是他瞭解我,而我對他,還是一無所知。難道……我猜錯了?”

  影子連忙搖頭道:“小姐,不會有錯,若非李玄霸,如何能設計出這麼多陰謀詭計,只有是李玄霸,才能解釋所有的一切。”

  “他如斯聰明,當然早知道我發現了他的秘密,可他為何不出面,他怕我殺他?”裴茗翠歎口氣。

  “他或許……問心有愧。”影子道:“若非如此,他早就出面。”

  裴茗翠淒然一笑,不等多言,又有手下匆匆趕到,“小姐,李孝恭出動了。”

  “他去了哪里?”裴茗翠精神一振。她有個直覺,李孝恭一定和李玄霸有牽連,所以執著的守著李孝恭,卻沒有殺他。

  留著李孝恭,一方面是為了引蛇出洞,另外的一方面,卻是裴茗翠已不想殺他。

  李孝恭現在看起來,比裴茗翠還要淒涼。他瞎了眼,中了蠱毒,遲遲不能破解,看起來也活不了太久。

  裴茗翠或許因為同病相憐,是以並沒有對李孝恭痛下殺手。

  聽裴茗翠詢問,手下答道:“據我們推斷,他在跟蹤劉文靜!”

  裴茗翠目光一亮,“劉文靜?”

  “小姐……這個劉文靜……”影子突然道。

  裴茗翠擺手止住了影子的下文,輕聲道:“好,我們跟過去看看。”

  劉文靜從華陰出來,心中岔岔,所有的怒氣,都發洩到馬兒的身上。他縱馬一路狂奔向東,很快就到了永豐縣城。

  永豐夾在西華陰、東潼關兩座大城之間,看起來和劉文靜一樣,窩囊受氣。

  這裏規模不大,戶籍不過萬余,經過劉文靜的一番整頓,如今已是欣欣向榮。

  可是熱鬧,都是旁人的,和劉文靜無關。

  劉文靜快馬入了長街,不如以往一樣下馬和百姓打個招呼,他徑直驅區馬回轉府上,倒惹的百姓面面相覷,低聲細語,只以為又要有仗打了,不然劉尚書何以如此匆忙?

  劉文靜回到府中,坐了沒有多久,就已經下了個決定。

  伸手招過一人過來,劉文靜問,“馮八,我待你如何?”

  馮八老實忠厚,相貌尋常,看起來丟在人堆中都是找不到的那種。

  馮八道:“劉大人,你待我恩比天高,我的性命是你所救,只恨不能報答。我爹媽被人殺死,若非你為我鳴冤,只怕我也屈死在刀下。”

  劉文靜滿意這個回答,沉吟道:“眼下我有難。”

  馮八一驚,失聲道:“何事?”

  劉文靜感胃道:“馮八,你說我對唐王如何?”

  馮八激動道:“劉大人為唐王出生入死,不說聯繫突厥,首義之功,聯繫戰馬起義,單說你助太子取永豐倉根基之地,憑一己之力說服勸降潼關,又救了秦王這三件事,就是功勞赫赫。”

  劉文靜怒拍桌案,岔然道:“可我如此,竟然比不上那個裴寂。”他還嫌怒斥不夠排遣心中鬱悶,抽出腰刀,

  一刀劈到樑柱上。

  qut;噹啷&qut;大響,火光四濺,劉文靜憤怒道:“時無英雄,讓豎子成名!我劉文靜開國之才,助李淵起義太原,坐鎮關中,立下汗馬功勞,我竭盡心力的助他,只希望揚名天下,青史留名,可他對我竟然不如對個豎子,這讓我如何能服?我恨不得斬了裴寂……”

  馮八慌忙四下望去,急聲道:“劉大人,慎言。”

  劉文靜吸口長氣,一字字道:“我不但要殺了裴寂,還要讓李淵看看,輕視我的下場。”

  他說完這句話後,馮八反倒鎮靜了下來。

  劉文靜望著馮八的雙眸,一字字道:“馮八,我需要你幫我。”

  馮八並不畏懼,知道劉文靜要反李淵,他反倒有種豁出去的架勢,“劉大哥,你說怎麼做?”既然劉文靜已不要前程,馮八也就換了稱呼,由大人改成了大哥。

  方才他怕劉文靜自毀前程,所以才出言提醒,這刻知道無可挽回,當下當機立斷

  劉文靜贊許的望著馮八道:“你果然不負我的厚望,你要知道……跟隨我後,可能一無所獲,甚至送命。”

  馮八豪爽笑道:“我這命也是撿回來的,再給劉大哥又能如何?”

  劉文靜重重一拍馮八的肩頭道:“好兄弟。從今日起,我和你共富貴。”

  馮八搖頭道:“共富貴我從來不想,只是我想……今生能跟隨劉大哥,死而無憾。不知道劉大哥如何打算?”

  他說的慷嘅激昂,劉文靜眼露感動,舒了口氣,“我能有你這種兄弟,真的三生有幸。我準備寫一封書信給東都。馮八,我知道你為人謹慎,就由你帶著書信即可啟程,前往東都,潼關現在是李神通鎮守,那人和我關係尋常,可副將桑顯和與我關係密切,若有困難,可去找他。到東都後,你可去拜見徐世績,此人總管東都諸事,你報我的名字,當可求見。書信到了他手,他可明瞭一切。到時候,我們自有聯絡。”

  馮八連連點頭,劉文靜去了書房,片刻拿封書信回來,遞給了馮八,肅然道:“馮八,我能否活命成事,就看你了。”

  馮八一拍胸膛,大聲道:“劉大哥你放心,我定當不辱使命。”

  劉文靜點頭,馮八不再耽擱,藏好了書信,即刻出門啟程。

  劉文靜在庭院中站了良久,聽蹄聲遠去,這才回轉到臥房。

  他在房間中走來走去,這摸摸,那看看,似乎心緒不寧,坐立難安。他的眼中,卻閃著怨毒的光芒,想必已對李淵深惡痛絕。

  過了約半個時辰,府外突然沸沸揚揚,嘈雜非常,有人喊道:“你們做什麼?”

  緊接著一聲慘叫,問話那人沒了聲息,竟似送了性命。

  劉文靜雙拳一握,並沒有沖出臥室,反倒坐了下來,神色陰沉。

  緊接著腳步聲急驟,似有十數人向這個方向沖來,劉文靜不為所動,反倒端起了茶杯。

  qut;光當&qut;一聲大響,臥房的房門被人一腳踢開,當先沖進一人,絡腮鬍子,身材頗為豪壯,大笑道:“劉尚書,許久不見。”

  他身後,跟著十數個兵士,有一人長刀帶血,顯然是斬了劉府衛士之人。

  劉文靜皺了下眉頭,“史將軍,你這是做什麼?”

  來人卻是長安大俠史萬寶,當初李道玄被裴茗翠伏殺,這個史萬寶坐視不救,借求救兵之際,惶惶而逃,導致李道玄被殺。

  不過在裴茗翠死士的圍攻下,史萬寶就算留下也是無用。

  史萬寶逃走後,馬上去見了李建成,哀聲求饒,述說不得已的苦衷。李建成並沒有處罰他,只是押送他回了西京。史萬寶是李世民交的朋友,李淵雖心痛李道玄之死,可正值用人之際,只把史萬寶連降三級。

  史萬寶一直不得志,這刻卻是意氣風發,昂聲道:“要抓你去見聖上。”

  劉文靜眯起了眼睛,“我是堂堂的民部尚書,你有什麼資格抓我?”

  史萬寶哈哈大笑道:“一個時辰前,你還是,可現在,你已經不是了。”

  劉文靜拳頭緊握,沉聲道:“為何?我對聖上忠心耿耿……”

  他話為說完,史萬寶一伸手,已從門外拎過一人,微笑道:“劉文靜,讓他來解釋下你的忠心耿耿,不知如何?”

  劉文靜變了臉色,史萬寶身後那人,正是方才出門的馮八。

  馮八忠厚中帶著懦弱,懦弱中又多少有些卑鄙,舔舔嘴唇道:“劉大哥……”他不用說什麼,可一切都已明白。

  史萬寶得意的笑道:“劉文靜,你只怕做夢都想不到,聖上早知你必反,這才讓郡王監視你的舉動。這個馮八,是我們的人。”

  劉文靜望著馮八,目光森冷,“為什麼?你難道忘記了,我救了你爹娘的性命?”

  馮八有些膽怯,卻昂起胸膛道:“爹娘的性命,怎如自己的前程重要?劉大哥,你說對不對?”

  劉文靜笑笑,“對!”他緩緩站起來,馮八心中有愧,還是退後一步。史萬寶卻是上前一步,緊盯著劉文靜的舉動。可他不信劉文靜能在他眼前逃走,因為他知道,劉文靜並不會武,他只希望,這一抓住劉文靜,能彌補他以往的過錯,前程最重,他可以重辛再來。

  劉文靜突然道:“史萬寶,你可知道,郡王為何派你前來。”

  “那是信任我。”史萬寶洋洋得意。

  劉文靜譏俏的笑笑,“他不是信任你,他不過想讓你來送死。”

  他話音一落,史萬寶心中微寒。劉文靜突然閃身作勢向窗外奔去,史萬寶心中冷笑,知道窗口有人把守,不愁劉文靜逃到天上去。沒想到劉文靜突然在什麼地方一板,史萬寶只覺得腳下一軟,竟向下落去。他心中大寒,用力向前竄去。陡然間前方灰濛濛的一片,史萬寶大駭,翻身一滾躲避,房頂一響,竟然塌陷下來,一時間房間內亂作一團。緊接著,烈火突燃,煙幕四起,劉文靜卻已消失不見!……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9 23:08
本帖最後由 jackchanbr 於 2010-10-19 23:09 編輯

江山美色 五一六節 揭底 墨武

  劉文靜臥房大亂的時候,李孝恭正在庭院中賜花。
  
  他雖看不見,卻能嗅得到,他臉上已有腐爛的跡象,甚至滲出了血水,這讓他臉上纏著白布,白天看起來,有些嚇人。
  
  他本不準備出來,因為他雖看不到,卻能感覺到身邊人的怪異。他就算淡然的樣子,可只有讓手下更感覺恐怖。
  
  沒有誰瞭解他的心思,他也不需要別人瞭解。
  
  他站在那裏,孤單單的樣子,可怕而又可憐。
  
  抓個劉文靜,看起來不用他親自動手,他親身前來,可能是因為李淵也覺得,李孝恭已做不了太多的事情。
  
  李淵派他來收拾劉文靜,不是器重,而是有種憐憫。
  
  聽到身後轟轟隆隆,還有一股熱力傳過來,李孝恭沒有轉頭,因為他轉過身去,也是一樣看不到,但他已感覺到,事情並非那麼順利.
  
  抓一個劉文靜,按理說不應該太困難。他派長安大俠出去,已經算高看了劉文靜。
  
  李孝恭想到這裏的時候,只聽到腳步聲淩亂,一堆人已經沖到他身邊。李孝恭動也不動,沉聲道:“劉文靜呢?”
  
  一個聲音從李孝恭身前稍下方響起,“郡王,劉文靜不見了。”.
  
  聲音顫抖中夾雜著痛苦之意,史萬寶膽顫心驚的望著眼前的李孝恭,他是在躺著說話。
  
  沒有幾個人可以在李孝恭面前躺著說話,不過史萬寶躺著,倒沒有人責怪,因為他斷了一條腿,本來英俊的絡腮鬍子,也燒去了一半。
  
  李孝恭笑笑。他的一張臉,連同頭都被白布包著,這讓他一笑起來,比鬼還嚇人。
  
  有幾個人已經扭過頭去,不敢再看,史萬寶不能不看,顫聲道:“郡王,本來我帶人去找劉文靜,他孤身一人,對於所做的事情並沒有否認。”
  
  李孝恭握緊了拳頭,一字字道:“我不想聽你廢話!”
  
  史萬寶立刻切入正題,“不知道他板動了什麼機關,我差點掉到一個滿是利刃的大坑中。然後房子突然著了火,煙霧重,我根本什麼都看不見。
  
  這時候,房頂突然掉下塊巨石,砸斷了我的腿……這些手下沖了進來,救我出去,不然我就莽身火窟了。”
  
  史萬寶"噓噓"做聲,想要引起李孝恭的同情。李孝恭冷冷問,“劉文靜呢?”
  
  史萬寶白用了表情,想起劉文靜所言,心中暗恨,訕訕道:“多半燒死了吧?”
  
  一個手下接道:“啟稟郡王,劉文靜臥室四周,最少有百來人看著,劉文靜一直沒有出來,他多半是叛逆不成,畏懼自盡了。”
  
  李孝恭突然道:“吩咐下去,永豐縣各個路口,嚴加盤查,若遇劉文靜,格殺勿論!”
  
  兵士領令下去,史萬寶心中不服,卻不敢多言。
  
  李孝恭自言自語道:“劉文靜絕非輕生之人。”
  
  “可有時候,不死也得死。或許落在我們手上,他生不如死。”史萬寶恨恨道。見李孝恭扭過頭來,史萬寶突然打了個寒,不敢再言。
  
  李孝恭包住眼睛,可那神情,就像望著他一樣。這種動作,白日見到,都讓人不寒而票。
  
  “有暗道。”李孝恭迸出了三個字。
  
  眾人一驚,史萬寶不服道:“劉文靜到此沒有多久,這府邸也是他暫時之所,怎麼會有暗道?”
  
  李孝恭卻在兵衛的攙扶下,當先向臥室行去。火光熊熊,李孝恭命兵士撲滅大火,雖有人不解,卻還是照做。等火頭熄了後,李孝恭讓兵士詳細查找,殘斷瓦,滿是頹廢。可除此之外,並沒有屍體。
  
  史萬寶變了臉色,李孝恭卻喝令道:“搜床下。”
  
  瓦片落下,那張床上滿是廢墟,兵士不敢怠慢,慌忙去找,清理後,很快有兵士道:“郡王,有古怪。啊……啊……”
  
  兩聲慘叫傳出,原來兵士發現古怪,要掀開床板,沒想到用力之下,床下竟然飛出數支小箭,有兩人被小箭擊中咽喉,當場斃命。
  
  其餘兵士臉色慘變,不敢上前。李孝恭冷哼一聲,走過去手一用力,已掀飛了床板。
  
  眾人沉寂若死,床板下,再無暗器飛出,只有一個鐵片,還有一個黑黝黝的洞口。
  
  史萬寶一直不服李孝恭,因為他是長安大俠,不過這是臉上貼金的說法,若說難聽點,就是長安大盜。所有的李氏宗親,到如今或多或少都是稱公稱王,他出生入死,現在愈發的落魄,所以對這些門閥士族子弟有種忌恨。
  
  可見到李孝恭掀開床板,這份勇氣已讓他汗顏。
  
  李孝恭看不到,有兵士早上前拿起那鐵片,低聲道:“郡王,果真有暗道,還有個鐵片,上面有字!”"
  
  “寫著什麼?”李孝恭問道。
  
  兵士念道:“時無英雄,讓豎子成名。告訴……”兵士頓了下,這才念道:“告訴聖上,他會後悔!”
  
  李孝恭已明白,劉文靜肯定是直呼李淵的名字,兵士這才不敢念出。只是劉文靜逃命,還有餘暇留下這幾個字,當是早有準備。
  
  有兵士已經鼓起勇氣鑽入暗道,歎口氣,李孝恭緩緩坐下來,若有所思。
  
  史萬寶斷了一條腿,眾人不聞不問,顯然是都沒有把他放在心上。史萬寶又氣又惱,暗自憤恨。可知道又做砸了一件事情,又有些心中瑞惴。
  
  抓劉文靜時候的得意,轉瞬被沮喪所代替,他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只知道劉文靜公然投靠東都。可劉文靜本是民部尚書,官職不低,他都要投靠東都,那別人如何想法?
  
  不知過了多久,有兵士急匆匆的趕到,“啟稟雍王,據兵士回報,有一輛馬車沖出了永豐縣,根據兵士描述,車上正是劉……文靜。”
  
  史萬寶找到發洩的地方,怒喝道:“那怎麼不抓?”
  
  兵士道:“當時那些兵士不知道劉大人反了。不過雍王大可放心,我們已派人追擊,馬車不會跑太遠。”
  
  李孝恭木然的坐在地上,半晌才道:“好。”
  
  眾人也不知道他這個好到底是什麼意思,史萬寶將功補過道:“郡王,馮八說,劉文靜和潼關桑顯和關係密切,劉文靜叛逃,還請速傳令抓住桑顯和,以防被敵所趁。”
  
  李孝恭半晌才道:“劉文靜應該知道馮八叛他。”
  
  “你說什麼?“史萬寶失聲道。
  
  李孝恭冷冷道:“劉文靜逃命,從暗道出去後,備了馬車,不急不慌,顯然是早有安排。此人狡詐,多半早就知道我要抓他,他派馮八送信給東都,不過是迷惑于我,其實早準備逃命,等在這裏,不過是想給我個教……”
  
  史萬寶聽到這裏,臉色微變,劉文靜教的不是李孝恭,而是他史萬寶。
  
  李孝恭當然看不到他的臉色,繼續道:“既然如此,桑顯和不見得會叛。”輕歎一聲,李孝恭道:“我還是小瞧了他。”
  
  他說到這裏,起身走出去,只是嘴角殘留著一分含義,似是微笑,又像是哭泣
  
  李孝恭猜錯了一件事,馬車並非劉文靜所備。
  
  劉文靜輕易的擺脫史萬寶,從暗道急奔,走了條長長的道後,推開一道暗門,竟然聽到了水聲.
  
  劉文靜並不異,走出了暗道,又行了段稍有泥的道路,前方亂革掩映,從草中望過去,只見一道河流明亮。
  
  暗道的出口卻在河道側面的亂草叢中,可說是極為隱秘。
  
  劉文靜心中冷笑,狡兔三窟,他劉文靜選中的地方,其實是因為早知道有藏身之所.
  
  當年太平道遍佈天下,永豐他住的地方,本是太平道一處聯繫所在。只是後來太平道被平,這裏又起了大屋子,幾經轉手,暗道之事早不為人知。劉文靜到了永豐縣,選此地居住,本就是小心謹慎的緣故,可這時卻救了他一命。
  
  撥開亂草,劉文靜暗自付度,李孝恭為人多謀,自己當求最快奔出永豐縣,以逃避他的追殺,可李孝恭處事果斷,若是發現自己不死,又發現密道,多半會下令全縣兵士住要道,再從密道追擊,自己時間已經不多。
  
  他還沒有決定從哪里逃走的時候,頭頂突然傳來一個聲音,“你需要一輛馬車。”
  
  劉文靜大驚,卻不言語,那聲音又道:“你無路可退,時間不多,我家小姐約你一敘。”劉文靜只是稍作猶豫,就已走了出來,等上了岸,見到一輛馬車停在河邊,方才說話之人卻是個黑衣女子,臉帶紗巾。
  
  劉文靜狡猾之輩,見無論車夫還是這女子,均是氣勢不凡,知道就憑這二人,自己也無法討好。權衡利弊,再不猶豫,已上了馬車。
  
  不等坐穩,馬車已疾弛向南。
  
  馬車內坐著一女子,凝望著劉文靜,劉文靜見到那人,低呼了聲,詫異道:“裴茗翠,是你?”
  
  裴茗翠淡淡道:“你認識我?”
  
  劉文靜吃驚之下,一時失態,聽裴茗翠詢問,含笑道:“裴小姐大隋奇女子,我早就仰慕已久……見過一面也是不足為奇。”原來裴茗翠一直在張掖、東都一帶活動,後來又去了江南,而劉文靜一直在幕後出謀劃.!策,先在草原,後到河東,二人從未謀面。
  
  可劉文靜這麼說,顯然是暗中已注意過裴茗翠,以裴茗翠的聰明,如何會聽不出來?
  
  裴茗翠道:“你這話,其實和一人像。”
  
  “誰?”劉文靜四下望去,馬車頗為寬敞舒適,他卻心思飛轉,暗想裴茗翠到底意欲何為,為何知道自己要從這裏逃命?這在劉文靜心中,絕無可能。
  
  不可能的事情卻已發生,面前雖像是個一吹就倒的弱女子,可劉文靜卻如面對一頭猛獸般謹慎。
  
  裴茗翠嘴角帶著嘲笑,“當初徐洪客見到我的時候,說的和你仿佛。”
  
  劉文靜一怔,臉色微變。裴茗翠言語總是出乎意料,一時間讓他有窮于應付的感覺。
  
  這時馬車已到永豐縣南面路口,突然停下,裴茗翠道:“不妨和他們打個招呼再走。”這時有兵士正向馬車張望,劉文靜心中微凜,轉瞬醒悟過來,露頭出來道:“吃過沒有?”
  
  兵士微愕,受寵若驚,連連點頭,“啟稟劉尚書,卑職已用過飯了。”
  
  劉文靜點點頭,縮回頭去,留下錯愕莫名的兵士。裴茗翠只是笑笑,馬車奔出數裏後,路邊早有三匹馬等候,一人牽馬張望,見馬車來到,迎了過來。
  
  裴茗翠下車,劉文靜緊跟其後,二人和影子上馬,循小路卻轉而向西。再行數裏,又有輛馬車等候,裴茗翠上車,劉文靜不由佩服。
  
  裴茗翠一舉一動看起來有些奇怪,可劉文靜卻知道,她不過是小心謹慎,為了擺脫後面的追蹤。
  
  李孝恭就算追來,聽到兵士的稟告,多半也會一路向南追去,他們卻折而向西,讓人出乎意料。
  
  等到坐穩後,裴茗翠輕聲道:“到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談一下了。”
  
  “談什麼?”劉文靜滿面笑容,卻想著對策。不過他從未想過對裴茗翠動手,一來他素來勞心不勞力,一直以頭腦取勝,可最重要的一點是,裴茗翠太過冷靜。
  
  這種冷靜,只有在掌控大局的時候才能出現,亦是有強的信心後,才會出現,他沒有必要冒險。
  
  見裴茗翠不語,劉文靜丨坐的更穩,突然長歎道:“沒想到我劉文靜奔波一生,竟被李淵猜忌。這人過河拆橋,用心險惡,真是瞎了我的……眼睛。”
  
  “你是謀門的人?”裴茗翠突然道。
  
  劉文靜愣住,笑容有些僵硬。他是謀門一事,少有人知道,他認為李淵都不知道,可裴茗翠如何知道?
  
  “你可認識李玄霸?”裴茗翠突然轉開了話題。
  
  “我……知道他。”劉文靜回的模稜兩可。
  
  裴茗翠淡淡道:“那他可認識你?”
  
  劉文靜臉色微變,“李玄霸已死了。”
  
  裴茗翠笑了起來,“劉文靜,你到現在還不明白,為何李淵只是用你,而不信你?”
  
  裴茗翠只說了幾句話,可每一句都和錘子一樣敲在劉文靜的胸口。劉文靜這才發現,他雖是以智謀自傲,可到了這個俏生生、弱不禁風的女子面前,卻顯得那麼不堪一擊。
  
  額頭竟然有汗水流淌出來,劉文靜聲道:“為什麼?”
  
  “因為他知道你是謀門的人,他的目的和蕭布衣一樣,都是一統天下後,徹底剿殺為禍天下數百年的太平道,試問這樣,他如何信你?”
  
  劉文靜臉上已呈死灰之色,失聲道:“不可能?”
  
  “什麼不可能?”
  
  “李淵不可能知道我的身份,知道我身份的只有一人。”劉文靜叫道。
  
  “是崑侖嗎?”裴茗翠問。
  
  劉文靜一拳擊在椅凳之上,卻已恢復了冷靜。他一出手,就見到影子冰冷的目光望過來,可他並不畏懼,冷笑道:“你其實都是猜測?對不對?”
  
  裴茗翠眼中閃過嘲弄,“我若猜的不對,你何必如此惱怒?”
  
  劉文靜不由握緊了拳頭,他這才發現,原來由始至終,他都落在下風。裴茗翠根本不知道他是謀門中人,可現在就算白癡也知道,他就是謀門的人。他的反應出賣了他,而裴茗翠素來不需要從別人的答案中得到結論,她一直都靠自己來分析。
  
  裴茗翠幾句話,不等他回答,已經得到了答案。
  
  “若是以往,我知道你是太平道的人,第一個念頭就是殺了了事。”裴茗翠輕咳幾聲。見劉文靜滿是警惕,裴茗翠笑道:“可現在不同了,以往我殺太平道中人,只為了維護大隋的江山穩定,現在再殺,有什麼意義?沒有意義的事情,你我素來都不會去做,對不對?”
  
  劉文靜臉色極其難看,“你什麼都知道了,為何找我?”.
  
  “我找你,因為你有多事情不明白。你真的以為,只有你才知道太平道的秘密?你完全錯了,我經過這些年的發現,知道的只比你多。”裴茗翠譏誚的笑。
  
  劉文靜無話可說,臉色鐵青.
  
  沒有什麼比這種打擊更讓他痛恨,可他沒有任何回擊的手段.
  
  “我其實本來對你,並沒有太過注意。”裴茗翠道:“當初草原一行,你離間可和拔也古的關係,這讓我是奇怪。
  
  可素來冷漠,可對你顯然另眼相看,她一輩子,愛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你!你叛逃後,她一直鬱鬱寡歡。我當初知道一切後,大為奇怪,因為我找不到你背叛可的緣由。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情,難道有人做的出來?可後來我終於明白,你的目的簡單,不想讓突厥和大隋交好,你們一直希望突厥能夠南下,渾水摸魚,再戰江山。如今天下,有執著理念的人,只有一類人,那就是太平道門徒,所以我猜測,你應該是太平道的人。”
  
  劉文靜冷冷道:“你早知道,為何不殺了我?”
  
  “太平道千千萬萬,我如何能殺的乾淨?”裴茗翠歎道:“更何況那時候,我只是猜測而已,我還是低估了你。後來我被諸多的事情牽扯,其實已忘記了你這個人,沒想到你搖身一變,成為了李淵的手下,而且拉攏了李世民,讓他堅信你對他好。太平道雖是人才眾多,可因為朝廷的屠戮,再加上文帝霹靂手段,混入廟堂的人其實不多。你們其實就如西域的一種毒蜘蛛的卵,一定要有個寄生的環境,這才能發展壯大,而本身多時候,其實脆弱不堪。就像這次,你看似順風順水,卻抵不過李淵的一紙殺令。”見劉文靜已有怒色,裴茗翠毫不留情的說下去,“太平道四道八門,被數百年的打壓,其實早就支離破碎。八門中,有的還有能工巧匠,拼命死士,可有的門卻只有個名字,門下眾人大多死光,也難以重聚。經歷了這麼多年後,當初的志向,早就變的遙不可及,於是就有多人,已改變了當初的志向,開始隨波逐流,這才是求生的最佳方法……但是你不同,你和徐洪客一樣,都是謀門的精英……”
  
  劉文靜異道:“徐洪客也是謀門中人?”
  
  “看來你也有多事情不知道。”裴茗翠微笑道:“張角天下奇才,宣神秘之功,以求大事。卻忘一點,取天下無論你偽義、真義,都要號之大義,這點至關重要。張角為求秘密,這才割斷彼此的聯繫,可這種方法,卻是過於小氣。你和徐洪客都是不差的人才,可身在同門,都不知道彼此的身份,這種做法,如何能成大事?”
  
  劉文靜冷笑道:“成王敗寇,何須多言?”
  
  “成王敗寇?”裴茗翠喃喃道:“我以為你已清醒,沒想到你還不明白。”
  
  劉文靜不解道:“清醒什麼?”
  
  裴茗翠望著他的雙眸,緩緩搖頭,岔開話題道:“你攪亂天下,不過是想給自己謀取揚名天下、青史留名的本錢。你和徐洪客都是高傲的人,他選擇了投靠李密作為明主,以求富貴,你卻看准了李淵,來取名聲。所以你拉攏裴寂,取信李世民。為何選擇李世民,道理很簡單,那時的李世民,還是懵懂無知,不過是擊劍任俠之輩,可你卻知道,晴天買傘才是明智的舉動,拉攏李世民總是不錯。你用最小的本錢押一注,卻可博取最大的收穫,不可謂不聰明。”
  
  劉文靜突然不寒而票,有種赤丨裸裸的感覺。
  
  裴茗翠目光實在太毒,分析的絕對透徹。她看一個人,可以看透這人的思想舉止,前因後果。他劉文靜自謀門第一士,可在這女子面前,竟處處捉襟見肘。
  
  “你這時候,其實已放棄了太平大道的念頭,只想為自己謀取榮華富貴。所以你竭力幫助李淵,只求成為他的重臣,其實你也對李淵忠心耿耿,卻不明白,為何你立下汗馬功勞,卻一直得不到重用。因為你從未想到過,李玄霸並沒有死!”
  
  劉文靜差點跳起來,臉色大變。
  
  見到劉文靜驚駭欲絕,裴茗翠淡淡道:“李玄霸詐死的用意多,你不過是他的一個犧牲品。你想必也知道,李玄霸是崑侖的弟子,他可能看到過人書,因此知道你是謀門中人。”裴茗翠最後做了個總結,“所以李淵早知道你的身份,他用你,只因為你有用。可你當然明白,你發揮過作用後,只有一個結局,這是你的身份註定的結局,那就是死!”
  
  見劉文靜大汗淋漓,裴茗翠道:“你可以走了。”
  
  劉文靜微愕道:“你說什麼?”
  
  裴茗翠厭倦而又疲憊的揮揮手,“我想知道的都已經知道,該說的也已說完,我說……你可以走了。”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9 23:11
江山美色 五一七節 內鬼 

  劉文靜身為謀門中人,當以計謀稱雄。
  
  八門中,謀門排在第二,火門排在第六,這已說明,太平道本是極重計謀,追不得已才會動用武力。
  
  上兵伐謀,不戰而屈人之兵,這才是兵法精髓。若等到動用武力的時候,已是兩敗俱傷之境。
  
  李靖用兵,謀算最先,不戰已定勝敗。劉文靜自謀士,但求勞心,不需勞力。
  
  想如今,在士族、閥門、辛貴掌控天下之際,劉文靜不過一介寒門,少有背景,可先取信可敦、再得李世民欣賜,到如今身為民部尚書,被封魯國公,可說是憑藉一己的謀略,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
  
  可他還不服,他岔然。因為他這麼聰明的人,怎麼能容忍裴寂那種平庸之輩騎在他頭上。他的地位,是*他的頭腦,可裴寂*什麼?所以他痛恨李淵不公!
  
  天下之大,能有他這般作為,又有幾人?
  
  可如此聰明之人,從上了馬車之後,就從未勝過裴茗翠一次,從頭到尾他都是束手束腳.
  
  他本以為裴茗翠找他,是想從他身上得到些什麼,沒想到裴茗翠知道的比他還要多。裴茗翠在他失意的時候,不經意的又給了他一棒子。
  
  李玄霸沒有死,這個消息轟轟隆隆,激蕩在劉文靜的腦中,讓他不能呼吸。
  
  得知這個消息後,他已全然明白了李淵的陰險用意,李淵不是不知太平道,而是知道的太多。所以李淵要借太平道之力登基,然後稱帝后,抹殺太平道的一切努力,讓太平道最終在這個世上消失.
  
  數百年來,哪代開國君主,都是如此!
  
  就算沒有他投*東都的信件,他也難免一死,劉文靜其實心知肚明,可從未想到過,李淵如此的陰,如此的毒!
  
  李淵要殺你絕不留情,可殺你之前,還要幹你最後的一點汗水。李淵一點點的升著劉文靜的官職,卻最終將劉文靜的功勞一把抹殺,全部收了回來。
  
  劉文靜這時已到了馬車下,四周空山寂寂,馬蹄聲遠去,他的一顆心,已冰冷如雪。
  
  怪不得李淵每次用他的時候,都是其意殷殷,等到事成後,卻是冷漠如雪。他一直以為,自己的身份是個迷,卻從未想到過,自己在旁人眼中,早就赤身裸體。
  
  李玄霸不死,死的就是他劉文靜!他一直等到李玄霸死後,這才選擇了李淵,可他從未想到,這不過是個騙局。
  
  他苦心孤詣數載,竭盡心力,沒想到卻為他人做了嫁衣。他自負運籌帷幄,但也不過是旁人的棋子。
  
  渾身有些發冷,等到群山巨大的影子,終於慢慢籠罩他的時候,抬頭望過去,才發現日頭西落。
  
  原來,暮色已近。
  
  天黑了,劉文靜痛苦不堪,恨意更濃,他看起來,和落日一樣,終究要陷入黑暗。可落日終有東升的那刻,而他劉文靜呢,難道從此就從這場角力中除名?
  
  他呆呆的站著,直到巨大的黑夜籠過來,將他罩住。他並不知道,太平道中,此刻痛苦的不止他一個,徐圓朗還在孤守城池,羅士信已如迷途羔羊,裴矩志大回天乏力,徐洪客計高生死不明,這些人,均是一代難得的才能之輩,但不合潮流的,終究還是會被歷史的洪流湮沒洗刷,毫不留情!
  
  孤寂的夜,馬車孤寂的行,行向孤寂的天邊,沒有止歇。
  
  裴茗翠沉思久,沒有稍動。
  
  影子終於開口,她不怕孤寂,只怕小姐寂寞。她是裴茗翠的影子,一生中,或許親人、朋友、愛人、仇敵始終會離你而去,只有影子不會。
  
  “小姐,我還以為你會殺了劉文靜。”
  
  “為什麼這麼想?”
  
  “他是太平道中人,亦是攪局的人物。”
  
  “他只能攪局,不能掌局,雖負智謀,不過是枚棋子。”裴茗翠悠悠道:“其實就算他不是太平道的人物,如此做法,李淵也必殺他。”
  
  “為什麼?”影子異問。
  
  裴茗翠笑起來,“其實李淵才到山西之前,劉文靜就吹棒李世民的才能。李淵皇位才坐不久,劉文靜就已暗中宣揚李世民為真命天子,以圖李世民登基,能博取最大收穫,試問這種作為,李淵、李建成如何能容?就算李淵取得天下,這真命天子也是李淵或者李建成,而非李世民。
  
  劉文靜自負聰明,如此不知輕重,早惹李淵忌諱,李淵一直不動手,只是在等時機殺他而已。”
  
  影子若有所悟的點頭,替劉文靜無奈道:“他也是沒有辦法,想因為他太平道徒的身份,一直被李淵謹慎使用。若論功勞,他遠超裴寂,可卻被裴寂騎在頭上。裴寂沒有別的能耐,最大的本事就是知道李淵想什麼……裴寂知道李淵對李建成的器重,所以大力扶植李建成。若是天下一統,李淵死後,繼承皇位的無疑是李建成。劉文靜和裴寂素來不和,李建成登基之時,想必也就是他斃命之日,既然如此,不如破沉舟。”
  
  裴茗翠點點頭,“劉文靜的確也是進退維谷,不過事到如今,他雖逃得了性命,卻再次兩手空空,想必不甘吧?”
  
  “小姐,你告訴劉文靜李玄霸未死一事,是否想讓劉文靜對付李玄霸呢?”
  
  裴茗翠閉上雙眸,良久才道:“我找劉文靜,是想確認我的猜測。看看太平道是否日薄西山,看看劉文靜是否知道李玄霸的身份。現在一切都很清楚,我們的猜測,並沒有問題。劉文靜知道李玄霸的身份,所以竟一直等李玄霸死後,這才回轉中原,投*李淵。至於對付李玄霸,劉文靜心有餘力不及。這天底下若真的有一人能對付李玄霸,無疑就是蕭布衣了。可不知道,他現在如何了?”
  
  她似已睡去,影子心痛她的身體,知道她還能堅持,無非是想見李玄霸最後一面。
  
  裴茗翠要說聰明,端是不同凡響,她要是執著,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裴茗翠突然笑道:“影子,你一定覺得,我非常的蠢吧?”
  
  影子然淚下,只是道:“我不知旁人如何看法,我若是小姐你,也是一般的做法。這無關天下,無關情意,只求個明白。”
  
  她說得不清不楚,裴茗翠已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心下感動,歎了口氣,不再多言。
  
  夜更深,繁星漫天。
  
  遽然間有馬蹄急驟,影子身形一閃,已出了馬車。馬蹄聲歇,影子閃身進來,遞給裴茗翠一張紙道:“小姐,汜水已分出勝負,蕭布衣勝!”
  
  蕭布衣勝!
  
  裴茗翠聽到這四個字的時候,歎了口氣。影子不解道:“小姐,你一直暗中幫助蕭布衣,也極為欣賜蕭布衣,聽他獲勝,為何歎氣?”
  
  “我只是想,蕭布衣勝,這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多半是用四萬人的性命換來。”裴茗翠睜開眼道:“如今汜水大戰,河北軍十數萬的兵力,其實西梁軍也有十萬左右的調動。這二十萬硬碰硬,死傷在所難免。”
  
  “只要打仗,怎無傷亡?”影子道。
  
  裴茗翠低聲道:“是呀,只要打仗,死傷在所難免,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否看到天下太平?”伸手接過了書信,裴茗翠知道蕭布衣勝,可想看看他怎麼勝出.
  
  這個奇男子,是她的朋友。
  
  朋友就算相隔千山萬水,亦是心中掛念。她助蕭布衣取東都,心中實在希望這個朋友,早日恢復天下的安寧。
  
  只看了幾眼,裴茗翠一拍車廂窗,喝彩道:“好一個蕭布衣,好一個李靖!”.
  
  影子不解道:“小姐,李靖難道也參戰了?”
  
  裴茗翠搖頭道:“蕭布衣故意示弱,誘敵深入,卻以千余連弩,萬支鐵矢布成了弩陣阻敵,一口氣殺敵數千,一舉擊潰河北軍。如今河北軍一敗再敗,已退守牛口,西梁軍氣勢如虹,看起來蕭布衣將河北軍趕出河南指日可待。竇建德一敗,和李密當年一樣,再沒有翻身之力。”
  
  “連弩?”影子明白了,“那可是李靖的研製呀。”
  
  裴茗翠點頭,“李靖這人有才無運,雖是沉默,卻如高傲的鳳凰,不肯隨波逐流,只能屈才數十載。可到如今,寶劍鋒利已出,這次和蕭布衣聯手,當能一展雄心壯志。”
  
  “小姐,你和李靖也是不錯,不時的助他研究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若沒有你當日的心血,也就沒有今日的弩機。當年在東都之時,看好他的,只有你一人。”影子感喟道:“如今蕭布衣、李靖、徐世績均是被天下人景仰,可是你……”
  
  她欲言又止,聲音哽咽,裴茗翠卻淡淡的笑,“看兄弟朋友,天下英才指點江山,不亦樂乎?可我累了,不能和他們一起……”
  
  她這次終於閉上了眼,沉沉的睡去。
  
  影子凝望小姐的側臉,雙眸含淚,扯過毛毯蓋在小姐的身上,悄然下了馬車。
  
  夏夜微冷,蟲鳴,給夏夜帶來了些許秋意。只見到遠山巍峨,幻出濛濛的影。月正懸好,星正繁多,影子仰望蒼穹,只覺得天地之大,山河壯闊,可已無裴茗翠的棲身之處。一時間悲從中來,淚灑衣襟。
  
  影子並不知道,她下了馬車後,裴茗翠雙眸雖閉,可長長的睫毛閃了閃,消瘦淒清的臉龐,亦是滑落了兩點淚珠
  
  明月千里,關山若飛。
  
  牛口處,群山聳立,樹木繁森。
  
  月雖明,卻照出連綿山脈重重暗影。風吹樹浪,作響。
  
  這本是一派幽靜的山林風光,可誰都知道,這裏蘊含著無邊的殺機。
  
  牛口地勢險要,形若老牛張開一張嘴,靜等你入內。兩側不遠處,有兩山峰高聳,一名坐忘,一名回望。這兩峰加個穀口,正如個牛頭的形狀。沿著狹長的山谷過後,更有極窄的地段,叫做牛喉,那裏壁立陡峭,地形崎嶇,極為要。
  
  竇建德早在這裏,重兵把守。
  
  至於穀口處,亦是佈置了無數的精兵,西梁軍要衝進來,定當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原來汜水一戰,幾乎戰了一天,西梁軍先退再攻,韌性極強。河北軍饒是驍勇,在汜水東岸抵抗了近兩個時辰,筋疲力盡,終於還是放棄了汜水,退守牛口。
  
  這一放棄,可說是士氣大削。
  
  單兵獨鬥不行,團體作戰亦是不如西梁軍,河北軍心中已有彷偟。這場仗,還是如何來打?
  
  可竇建德顯然還是不想放棄,羅士信雖撤,卻是並不敗退,撤退中有兵士兩翼掩殺,故西梁軍沖了幾次,雙方互有折損。等到了牛口,依據地勢,蕭布衣見兵士已疲,硬攻不下,選址下寨,和河北軍再次僵持。
  
  牛口地形崎嶇,河北軍暫時喘了口氣,可一顆心還在半空。
  
  竇建德人在穀中,亦是憂懷難遣。
  
  坐在中軍帳,竇建德心煩意亂,征戰多年,就算世雄大軍壓境的時候,他都沒有如此惶惶不安的時候。
  
  上一次,可險中求勝,這一次,勝機在哪里?
  
  簾帳一挑,羅士信走進來,徑直跪倒道:“長樂王,屬下領軍不利,罪該萬死,還請長樂王重罰。”
  
  這一役打下來,河北軍損失慘重,劉雅、蘇定方僥倖逃脫性命,竟然亂軍中活了下來,可曹康買卻中矢身亡,被鐵矢射斃的河北將領,等竇建德回轉後統計,又死了七人。
  
  這七人終究還是沒有蘇定方的武技,劉雅的運氣,竇建德的死士到如今,不過還剩四十多人而已。
  
  除此之外,河北軍的馬匹這一役亦是折損兩千有餘。
  
  兩軍交戰,兵士沒有了可以招募,但馬匹大將的折損,那是極難彌補。羅士信身為主將,統領攻防,這次失敗,當然是有過錯。
  
  竇建德望了羅士信良久,表情複雜。
  
  羅士信雖是偏激,可素來並不逃避責任,他其實心中有愧。竇建德如此信任於他,可他損兵折將,辜負厚愛。
  
  回首一生,羅士信有些意興珊,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當年……若是和張將軍一塊死了,也不用再受到這些痛楚。
  
  活著……真的是那麼有意義的事情?
  
  竇建德站起來,拍拍羅士信的肩頭,歎道:“我若領軍,不會比你做的。我不怪你!”他說完後,已出了營帳,羅士信跪在原地,並沒有起身,可雙拳卻已握緊。他空有悲憤,卻已不知道對手是誰!
  
  竇建德出了營帳,滿是蕭索,信步走去,只見到明月窺人,疏影橫斜。大好的月色,可照不出好的心情。
  
  憂傷滿懷,突然想去看看女兒。
  
  他全家被朝廷所殺,只活了個女兒竇紅線,現在和他有血脈相傳的,只有這個女兒。妻子曹氏在他心中,遠不及女兒的分量。
  
  竇建德撿著月光照不到的地方行走,突然止住了腳步,因為他聽到兩個兵士在竊竊私語。
  
  一人道:“奉行,你聽到個流言嗎?”
  
  “現在有不知道這個流言的嗎?”另外一人回道:“豆入牛……”
  
  他不等再說,一人低聲喝道:“你們做什麼?”
  
  兩個兵士慌忙轉身道:“劉將軍。”.
  
  來人正是劉雅,月光下,怒容滿面,兩個兵士若寒蟬,不敢多言。劉雅呵斥道:“我再聽你們亂說,割了你們的舌頭,退下。”
  
  兵士慌忙離去,劉雅歎口氣,才要舉步,突又停下。望向暗處,半晌才道:“長樂王,是你?”
  
  竇建德緩步走出來,皺眉問,“劉雅,到底何事?”.
  
  劉雅神色猶豫,“長樂王,我不敢多嘴。”
  
  竇建德微笑道:“你什麼時候,和我生分起來了?”
  
  劉雅一咬牙,“現在軍中有個傳言,只是半夜的功夫,就愈來愈烈,我雖不讓他們說,可還是屢禁不止。我看長樂王你憂心,是以不敢稟告。”
  
  “但說無妨。”
  
  劉雅下定決心,“長樂王,軍中辛敗,退守牛口,本來大夥都是撿的性命,並沒有氣妥。可不知哪個孫子說了句流言,說什麼豆入牛口,勢不能久。大夥都認為這句話不吉利,是以人心惶惶,越傳越凶。”
  
  “豆入牛口,勢不能久?”竇建德念了兩遍,神色雖是從容,眼中卻有了痛恨之意。豆就通竇,這就是說他竇建德在牛口,可能連性命都賠進去。
  
  站在那裏不知多久,竇建德這才移動了腳步,“跟我來。”
  
  他走到一帳前,見到那裏還亮著油燈,並不多話,掀開簾帳進入。
  
  劉雅微微吃驚,他認識那是王小胡的營帳。竇建德雖是長樂王,可從未不經兄弟同意,輕易進了一個兄弟的帳篷,這次竇建德的舉動,實在有些失常。
  
  王小胡正在油燈下枯坐,好像有些發呆,見到簾帳一挑,竟然跳了起來。他神色有些慌張,伸手拔刀,可刀出一半,見到是竇建德,強笑道:“長樂王,是你?”
  
  竇建德對王小胡的驚慌,視而不見。走過去,坐下來,沉聲問,“你以為是誰?”
  
  王小胡笑容是僵硬,半晌才道:“我……我以為……”
  
  他實在找不出理由,因為這裏是河北軍的軍營,沒有緊急軍情,他並沒有理由害怕。可他的樣子,實在有些不算正常。
  
  劉雅也看出有些不對,臉色鐵青,可一言不發。
  
  竇建德平日的時候,讓人如沐春風,可他發怒起來的時候,比受傷的獅子還可怕。
  
  “坐。”竇建德一指身前的椅子,反客為主道。王小胡訕訕坐下,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竇建德突然問道:“小胡,你跟了我多久?”
  
  “八年了。”王小胡答道。
  
  “我待你如何?”竇建德問。
  
  王小胡猶豫下才道:“好!”
  
  “那你為何出賣了我?”竇建德平靜問道。
  
  王小胡已變了臉色。他本來就是斜著身子坐下,聽到竇建德質問,霍然站起,手按刀柄。竇建德動也不動,只是冷冷的望著他。
  
  燈光下,竇建德的眼色,甚至有些陰森可怕。
  
  劉雅見王小胡站起,已知不對,閃身卻是到了王小胡身後。他從來不怕王小胡傷了竇建德,實際上,竇建德能服眾,除了仁義外,當然還有一身過人的武功。王小胡敢向竇建德動手,必死無疑,可他不動手,背叛了長樂王,還有活路嗎?
  
  王小胡手按刀柄,臉色鐵青,卻已看清楚形勢。突然鬆開了手,裝作不解道:“長樂王,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大夥都說你最近疑心重了,臉上也沒有笑了,我見了害怕,方才所以緊張。”
  
  竇建德笑笑,笑容中有著說不出的冷意,“你主動請守在牛口,是不是知道我今日必敗?”
  
  王小胡臉色蒼白,卻還能鎮靜道:“長樂王,你要是真的想冤枉我,隨便找個理由就好,何必用如此笨拙的藉口?我跟隨你八年,出生入死,你心情不佳,也不用在我身上撒氣。”
  
  竇建德一直盯著王小胡的雙眸,良久才道:“你若承認一切,我不殺你。你若等我說出來,你知道後果。”
  
  王小胡汗水已經流了出來,臉色在燈光下,顯得慘澹無比。
  
  竇建德不再逼問,靜靜的等候,可就算劉雅,都已經注意到,竇建德殺氣極戚。不知過了多久,王小胡大聲道:“我問心無愧!長樂王,你不能如此對待兄弟!”
  
  竇建德歎口氣,已起身道:“劉雅,殺了他。”他話音落地,就要出帳,王小胡再也抵擋不住壓力,咕咚跪倒道:“竇大哥,饒命!”
  
  竇建德聽到竇大哥三個字的時候,怔了下,這才緩緩轉過身來,“軍中謠言,是不是你散佈的?”
  
  王小胡臉色蒼白,顫聲道:“是。”他話音一落,劉雅怒喝道:“王小胡,你良心被狗吃了?”
  
  竇建德歎口氣道:“李道玄秘密前來,突然走漏風聲導致身死,王將軍懷疑三人有問題,這三人就是高雅賢、曹康買還有你!後來高雅賢被殺,當可排除他的嫌疑,曹康買今日戰死,我們沒有任何理由懷疑他。高雅賢臨死前,寫了一個字,你可知道是什麼?”
  
  王小胡道:“我不知道?”
  
  “你應該知道。”竇建德舒了口氣,“紙上寫了個王字,是不是說,殺他的人,就是你王小胡?你到底被誰收買?說出來,我可不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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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美色 五一八節 伏殺 墨武

  王小胡聽到竇建德質疑,臉上變色,高叫道:“長樂王,高將軍非我所殺……我怎麼有能力殺得了他?再說,我為何要殺兄弟?我沒有那麼卑鄙的時候!”
  
  竇建德冷冷道:“你或許沒有能力,但你如果趁其不備,可殺得了他。高將軍臨死之前,滿目的不信和錯愕,當是從未想到過,這個人會殺了他。”
  
  劉雅痛斥道:“王小胡,你跟隨長樂王八年,怎能做如此禽獸不如的事情?”
  
  王小胡臉色慘敗,握著單刀的手,青筋暴起,突然放聲長笑道:“好吧,竇建德,一切事情都算在我頭上好了。謠言是我散佈,高將軍也是我所殺,你今日慘敗,也是因為我王小胡的緣故,這下你心滿意足了吧?”
  
  竇建德眼中露出痛苦之意,“為什麼?是誰收買的你?是不是蕭布衣?”
  
  “為什麼?”王小胡聽到蕭布衣三個字的時候,沒有徑直答復,反倒恢復冷靜,“你難道不明白嗎?”
  
  “明白什麼?”竇建德一字字問。
  
  “我們已累了,我們已不知道要做什麼。”王小胡一字字道:“我跟了你八年,到現在得到了什麼?我什麼都沒有得到!”.
  
  劉雅才要呵斥,竇建德卻是擺擺手,“讓他說下去。”
  
  王小胡放開刀柄,緩緩的坐下來,“竇大哥……我這是最後一次叫你一聲大哥。”
  
  竇建德臉色木然,可雙拳已經握起.
  
  王小胡慘然道:“就算得到,又能如何?還不是在汜水,一股腦的都還給了你?阮君明、曹子琦、曹康買、范願這些兄弟也跟了你多年。可能威震四方,可能叱風雲,但是他們又得到了什麼?人死了,什麼都沒了!誰的命都只有一條,我也一樣。我全家都被朝廷斬盡殺絕,我到現在還是孤身一人,我其實怕,真的怕!”
  
  劉雅變了臉色,他從來沒有想到過,這幫兄弟們也會怕。他們這些年來,可說是天天在生死之間掙扎,王小胡身為竇建德手下死士,大將,每次作戰,都是勇猛在前,他也會怕?
  
  他看到了兄弟眼中的痛楚,亦是知道兄弟這次說的是真心話,不知為何,一陣心悸。
  
  王小胡舒了口氣,“我現在每天早上睜開眼後,都不知道自己是否活著。我每天晚上閉上雙眼,我不知道明日能不能醒來,竇建德,你救過我,一共四次!我清清楚楚的記得。”
  
  “你若是記得,就不會做這種賣主求榮的事情。”劉雅冷笑道。
  
  王小胡道:“難道希望大夥回轉家鄉,也是賣主求榮的事情嗎?”
  
  “你到底在說什麼?”竇建德皺起了眉頭,發現他已不理解王小胡,和王小胡說的更是截然相反的事情。這在以前,難以想像。
  
  王小胡道:“最近我一直在想,如果當初你沒有救我,而徑直讓我死了,我是否不用再受這些年的折磨?如果那樣的話,我說不定會快樂很多。你到底是在救我,還是在害我?”
  
  “你他娘的說的什麼屁話?”劉雅忍不住臭駡道。
  
  竇建德眼中卻露出悲哀之意,“你認為我在害你?”
  
  “你救我,害我,誰又說的清楚?可我想,若是當年我死了,我會比現在快樂多,因為我那時候還有個夢想,我認為你會讓家鄉父老過上好日子,我那時候就算死,也以為你會替我們實現。”王小胡突然大聲笑了起來,有著說不出的放肆,“可我知道夢想難實現了,你變了,你變了多。你不再是兄弟們眼中的那個竇大哥,你其實想做皇帝,現在不做,只因為還想利用可敦的馬匹,對不對?”不聞竇建德回答,王小胡又道:“你當然想當皇帝,有誰不想呢?所以你不甘,所以你要出兵攻打蕭布衣。你知道,蕭布衣不會放過你,蕭布衣和李淵都不會放過你,因為兄弟們還可能活命,只有你沒有回頭路可走!所以你把裴矩巨當作寶一樣的看待,所以隨便來個隋臣歸附,你都以禮相待,恨不得讓天下的隋臣都認為,你竇建德對他們……會比楊廣對他們都好。你希望他們能為你帶來天下,你對他們尊敬,對兄弟們卻是不屑,因為在你心目中,隋臣就算再無能,也要比我們這些兄弟要有用,你雖和我們稱兄道弟,可當上了長樂王后,就看不起我們這些隨你賣命的泥腿子,對不對?”
  
  “說下去。”竇建德制止住劉雅的不滿,低聲道。
  
  王小胡又道:“當初跟隨你的兄弟,有二百八十三人,我就是其中的一個。那時大夥跟隨你衝擊隋營,誰都沒有想著活著回來,到了隋營之前,沒有一人掉隊。因為我們知道,我們就算死,你也能完成我們的心願,保護我們的家人。
  
  可那一役後,你聲名大振,你就變了,你的威望越高,你就越少聽兄弟們的話。你更信的是宋正本、淩敬、齊善行等一幫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你更信的是裴矩、君肅、歐陽一幫昏無能的隋臣!當初李密抵住蕭布衣,我等一心,要助李密,李密若不敗,我等何至今日的局面?可你不過因為你女兒和個叛將羅士信,就改變初衷,對李密敗亡,袖手旁觀!李密一死,你不想著對付蕭布衣,卻偏安一,追不及待的想要斬了宇文化及,以樹正統之名,結果我等窘境一發不可收拾。你看似從容,耳根卻軟,優柔寡斷,不知害了多少兄弟。等到今日,發現無法偏安,這才奮起。可二百八十三個跟隨你打天下的兄弟,到現在,只剩下了四十二人,我問你,你每晚做夢的時候,可曾夢見過他們?”
  
  見竇建德不語,王小胡聲道:“你不說,那我告訴你,我有!我每晚都會夢見死去的兄弟,他們召我去相聚呀!他們說,這樣下去,只有一個個死絕,而不會再有活路!竇建德,你回答我,你聽到了沒有?”
  
  竇建德終於鬆開了拳頭,低聲道:“抱歉。”
  
  “你有種,你這時候和我們說抱歉?”王小胡哈哈大笑起來,“不錯,是我散佈的謠言,說什麼豆入牛口,勢不能久,我沒想到,你竟然第一時間懷疑我,是不是你早看我不順眼?是不是你早懷疑我?其實你懷疑我,你說一聲就好一,要斬我也是輕而易舉,何必道歉呢?我不需要你道歉,可我告訴你,我散佈謠言,不是為我!”
  
  劉雅忍不住問道:“那你為了誰?”
  
  王小胡淡淡道:“我已再無親人,死在哪里都是一樣。可剩下的兄弟還有親人,他們難道真的要為了你竇建德,一個個的去死?汜水慘敗,我看不出任何堅持下去的理由。竇建德,你一輩子處心積慮,只想被門閥承認,只可惜,你根本不可能成功……你可知道,那些隋臣投*你,可心底還是瞧不起你。”
  
  竇建德臉色木然,一言不發。
  
  王小胡說完這些,沉默良久才道:“長樂王,回家吧,那裏才是我們的地方,只有在那裏,兄弟們或許才能多活幾年。謠言的確是我散佈,我也沒有受任何人收買。或許在你眼中,我出賣了你,可我自己看來,我對得起兄弟。”
  
  劉雅沖過來問,“你對得起兄弟?那你為何要殺高雅賢?高雅賢紙上一個王字,又如何解釋?”
  
  王小胡眼中露出迷惑之意,搖搖頭道:“不是我,我沒有能力殺他,更沒有必要殺他,他是我的兄弟!”
  
  說到兄弟二字的時候,王小胡竟然一掃推,雙目放光.
  
  竇建德、劉雅不知道他為何如此的表情,可竇建德卻已相信,王小胡說的真話。
  
  望著王小胡的雙眸,竇建德低聲道:“若不是你,那會是誰?”
  
  “或許會是王伏寶、王賈青、王天亮?”王小胡突然大笑起來,“剩下的四十二人中,姓王的不是還有三個?竇建德,你說既往不咎,沒想到,你一直記在心中,你真的複雜。”.
  
  他說到這裏,笑容中滿是譏俏之意,竇建德眼中閃過愧意,艱難的站起來,“小胡,我現在能做的,只是抱歉。我錯怪了你,還請你諒解。”
  
  “惑亂軍心,豈是錯怪?”劉雅岔然道。
  
  竇建德卻已向帳外走去,“小胡為了兄弟們好,我會考慮。今日的事情,要錯也是我的錯,劉雅,你莫要追究。”
  
  “考慮,還要考慮多久?”
  
  王小胡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竇建德,我還想和你說幾句。”
  
  竇建德止步,卻沒有轉身,只是道:“你說。”
  
  “你方才的話,若是幾年前,我會感激,我會再為你出生入死,可是現在,不同了。”王小胡淡淡道:“我累了,我不需要諒解,甚至你們把所有的罪名都安在我身上,都是無妨,我選擇了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我現在……甚至為方才的求饒感覺到羞愧,我什麼時候,變的那麼怕死了呢?援助李密的時候,你說考慮,聯手徐圓朗的時候,你說考慮,現在沒有希望了,你還說考慮。你一次次的考慮,讓我們到了今日的局面,我不知道你還要考慮多久,但是我……等不了了。”
  
  啷一聲響,王小胡拔出刀來,一泓清涼,映照著他恢復平靜的面容。
  
  他活過、搏過、鬥過、戰過、彷偟不安、哀聲求饒過,可到現在,經歷的一切如同煙消雲散,不留痕跡。
  
  他眼前沒有竇建德、沒有劉雅,卻走馬燈般的過了那些曾經並肩奮鬥過的兄弟。
  
  有時候,活著不見得快樂,可死顯然需要勇氣。
  
  他一直缺乏這種勇氣,甚至方才的時候,他還怕死,哀聲求饒。但是這一刻,他覺得,死是種解脫。
  
  勇氣一閃即逝,他不想錯過。他持刀在手,臉上突然露出了真誠的笑容。
  
  見到王小胡拔刀,劉雅手按刀柄,暗自提防,竇建德卻是大叫聲,“小胡!”他作勢要竄過來,奪下王小胡手中的刀,他有這個本事!
  
  可竇建德才一起身,王小胡一句話就止住了他,“我不想你救我第五次。”
  
  竇建德僵住,手指頭都動不了一分。可是鬍子發絲在油燈暖照下,瑟瑟發抖。
  
  王小胡倒轉手腕,一刀刺下去,臉上一直帶著笑。
  
  劉雅伸手棄刀,沖過去一把抓住王小胡的手腕,喝道:“你為什麼這麼傻?小胡,我方才……”
  
  王小胡一刀入腹,臉上肌肉不自主的痛,“我不怪你,因為我也有過你這時候。我……的死……希望能救……幾個兄弟。”
  
  他說完後,頭一歪,笑著死去,竇建德立在那裏,容顏那一刻不再從容,而有著說不出的蒼老。
  
  劉雅見到王小胡的笑容,心中緊一陣熱一陣,感覺重重熱血上湧,失魂落魄的站起來。可他心中,卻有著更大的恐怖。
  
  當初高雅賢死時,眼中滿是不信和異。高雅賢武功不差,能一劍殺了他的人,武功高明可想而知,但也可以推知,高雅賢可能認識,不然不會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紙上寫個王字,竇建德懷疑是王小胡,有情可原。可現在,王小胡死了,他臨死沒有必要撒謊,這麼說,高雅賢的死,和他無關。
  
  可剩下的死士中,姓王的已經屈指可數,竇建德手下三虎豈不還有一個姓王?
  
  但王伏寶怎麼會背叛竇建德?
  
  但前一段時間,還聽說蕭布衣和王伏寶書信交往甚密。
  
  想到這裏,劉雅被恐怖所籠罩,他驚怖的不是因為身邊還有臥底,而是想著,王小胡的死,不過是個開始,河北軍眼下,猜忌一起,只怕永無寧日。
  
  或許猜忌不是從今日開始,從是否聯合李密、從羅士信投奔、從是否納降隋臣就已經開始。眾兄弟其實都被朝廷追害,這才揭而起,可長樂王卻對隋臣頗好,難免讓兄弟們不滿。
  
  羅士信……劉雅牙關緊咬,念著這個名字。這人顯然是個災星,他走到哪里,禍害就跟在哪里!
  
  月明星稀,晚風吹拂,樹葉刷刷響動。
  
  月光柔曼的光輝撒在山巔、樹木肖、岩石、黑土上,就如雪色一般。
  
  蕭布衣站在坐忘峰山腰,舉目望過去,不看大好月色,卻只見河北軍的大營。
  
  遠望處,營寨星羅密佈,仿佛繁星墜入了穀中。雖看的到,可這裏離河北軍大營,實在還有遠的距離。
  
  他來到這裏,是取小路前來,本以為要拔除點暗哨,沒有想到,這裏一個人影都無。
  
  或許這裏實在離河北軍的大營有些遠,也或許,河北軍人人自危,沒有誰想跑到這半山腰來放哨。
  
  從山腰來看,只能隔著溝HE山坡見到河北軍的大營,可千軍萬馬要來,卻不會從這裏經過。河北軍既然明白這點,有兵力,亦是會埋伏在前沿,而不會留在山腰。
  
  蕭布衣在山腰上,已觀察了許久。
  
  蕭布衣身邊站在思楠,展擎天、唐正、鐵江三人又在思楠的身後。三鐵衛身後跟著數十親衛,保護著他的安全。賈潤莆、李文相也在蕭布衣身邊,凝視河北軍大營。
  
  “這營寨佈置的有些門道,想要攻打,並不容易。”賈潤莆低聲道。
  
  李文相粗聲氣道:“不好打,不意味著打不下來。”
  
  蕭布衣卻是皺眉道:“竇建德留在這裏做什麼呢?”這是他一直疑惑的事情,原來河北軍兵退牛口,蕭布衣一直認為,河北軍明智的方法,那就是暫時退守黎陽,依據黎陽和他作戰。牛口雖是地勢要,不過是暫時屯兵之地,卻非必須要下的地方.
  
  河北軍雖在汜水損失慘重,可眼下還有七八萬的兵力,想要忽視也不可能。
  
  蕭布衣這次親身前來,已動了殺機,暗想著怎麼將這些人一網打盡。
  
  河北軍在天下盜匪中或許不是最犀利的兵力,但顯然是團結的一股盜匪,想要分化並不容易,蕭布衣雖用過收買的手段,可效果顯然不佳.
  
  時至今日,天下盜匪已被蕭布衣平的七七八八,亦不用太考慮像對付翟讓般收買人心,而轉換策略,變成雷霆手段。
  
  若能一股擊殺這裏的河北軍,甚至擊斃竇建德,那顯然對收復河北,極為有利。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蕭布衣就想付諸行動,而且馬上過來觀察地形。
  
  出兵不知地勢,顯然自取死路。但是觀察了許久,蕭布衣不由歎氣,這裏的下寨之法頗為高明,強攻、火攻都不足以成事,想要如對付淮南軍一樣,不太可能。
  
  蕭布衣要想出手,地勢已處於極端的不利。如此一來,他若妄自攻打,只怕要損失慘重,折損士氣。
  
  可讓蕭布衣想不明白的是,竇建德留在這個地方,並非要塞,他想做什麼?
  
  蕭布衣不怕竇建德的氣勢洶洶,可就怕他的用意不明,附近的勢力他早就算的一清二楚,不會平白冒出什麼兵力來。
  
  徐圓朗幾乎可忽略不計,因為眼下徐家軍自保都有問題。就算李建成兵出上黨,李淵兵出潼關,武關,蕭布衣也不會畏懼。他早在這三處布下了重兵,現在他是防止李淵出關中進攻,可滅了河北軍後,這三處,就是他進攻關中的根據之地。
  
  拋除李淵外,竇建德其實已孤立無援,可他又絕非坐等待斃之人。
  
  蕭布衣想不明白,心中困惑,卻沒有再說出來。賈潤莆突然道:“西梁王,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蕭布衣鼓勵道。
  
  “其實在我看來,竇建德已自陷死路。”賈潤莆道。
  
  “此話何解?”蕭布衣頗有興趣問道。
  
  賈潤莆肅然道:“牛口一地,西臨汜水,南近鵲山,北*黃河,東面卻是群山連綿。雖地勢險惡,卻供給不便,若是我來出兵,並不用攻,只需命河內守飛龍渡口,防止他們從那裏逃逸,然後用兵住牛口處,再兵發澤,擊散那裏的盜匪,斷其歸路。河北軍無糧,必定不攻自潰。到時候他們只要出穀,地利一失,就是我等大勝之時。”
  
  蕭布衣沉吟良久,“你可知道,他們的糧食能撐多久?”
  
  “七八萬河北軍吃飯,我怕糧草只要月餘的功夫就會告馨。”賈潤甫沉吟道。
  
  蕭布衣笑笑,“根據我的消息,他們的糧食可夠三月。”
  
  賈潤莆皺了下眉頭,蕭布衣卻暗想,竇建德真搞個魚死網破,要在這裏抗上三月,于自己大業有阻。因為據他的消息,劉武周已不容樂觀,這麼說,竇建德還幻想等李淵擊敗劉武周後,趕來救援,抓住最後一絲機會?
  
  不過這個念頭,多少還不能讓蕭布衣信服。
  
  見到賈潤莆有些惶恐,蕭布衣笑笑,拍拍他的肩頭,“你說的也有道理,反正也是暫時不能攻克牛口,就先用你計,再謀其他。”
  
  賈潤莆心中微喜,又對蕭布衣的舉止哭笑不得。
  
  可蕭布衣這種舉止對他而言,又讓他感覺到親切。
  
  蕭布衣不再多想,吩咐道:“可制完成?”有兵士上前呈上河北軍營寨地圖,蕭布衣示意展擎天收好,眾人下山。
  
  坐忘峰不低,蕭布衣為看營寨看的清楚,倒是登了頗高。
  
  從山上望下去,只見到松柏如濤,碧波起伏,有如怪獸盤踞。
  
  等快近了山腳,眾人舒了口氣,腳步輕快,均想穿過那片密林,從原路返回,只要再行一段距離,就可回轉營寨睡個好覺。這時候,蕭布衣卻是驀地止住腳步。
  
  眾人唯蕭布衣馬首是瞻,均是停住,帶了不解之意。蕭布衣卻問,“我們在這裏派了哨兵?”
  
  他說完話後,閉上了雙眼,神色肅然。
  
  眾人這才想到,原來蕭布衣登山的時候,在山腳留下崗哨,若有事情,當及時通知。這時蕭布衣下山,哨兵應出來迎接。
  
  可沒有人站出來,這說明哨兵出了意外。
  
  眾人一凜,已知道事情不對,蕭布衣閉上雙眼,雙耳卻是傾力聽去,一顆心陡然揪了起來。因為他靈台清明的那一刻,已聽出林中、岩旁、溝、坡後隱隱的傳來微弱的呼吸聲。
  
  那種呼吸極力壓制,卻如洪荒怪獸般潛伏,這附近,不知何時,已埋伏下數百的人手,而且看起來,個個都是高手!……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9 23:17
江山美色 五一九節 最後機會 

  蕭布衣因獨特的體質修習易筋經,所得的收穫難以想像
  
  就算是思楠都不能不承認,當初被她一劍逼退數步的蕭布衣,現在武功早在她之上。思楠是習武天才,蕭布衣卻是個習武鬼才。
  
  無論是天才,還是鬼才,當然都不能以常理揣度。
  
  蕭布衣的詭異在於他是個死人,他的武功進境,常人難以想像。
  
  他凝神傾聽下,已發現山腳四處,都已布下了伏兵,而且聽一呼一吸之間,武功絕對不差,這讓他暗自心驚。
  
  他來到這裏觀察敵營動靜,並非刻意安排,但這些人埋伏在這裏,顯然是等待已久?
  
  誰的伏兵,竇建德嗎?他留在這裏,就是要等自己上鉤?
  
  蕭布衣想到這裏,心中凜然,如此他猜測是真,那敵手真的相當可怕。閃念之間,蕭布衣已喝道:“退到山上去。”
  
  眾人不解,知道不對,卻不懂蕭布衣為何要退到山上。可蕭布衣所言就是命令,他們才要舉步。蕭布衣陡然雙眸寒光閃現,喝了聲,“閃!”
  
  他話音一落,身形已躲在一棵樹後,眾人見到他動作,暗自心驚,不約而同的尋找物體遮掩。
  
  數十人,刹那間躲避伏地,已找到最有利於自己的地形。
  
  他們地職責。就是保護蕭布衣。可入選地基本條件。就是先能保住自己地性命。然後眾人就聽到‘嗡’地一聲響。尖銳地破空聲接踵而至。
  
  黑暗中中不知道發出了多少道暗影。來勢犀利。赫然竟然硬弩發出地鐵矢!
  
  蕭布衣目光敏銳。已在一瞬間。見到月光下。弩箭抬起地那一抹寒光。是以能提前示警。
  
  敵手竟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蕭布衣不久前才用弩陣破了河北大軍。沒想到今晚對手就要用硬弩取他地性命
  
  鐵矢破空。擊在樹上。石上。只聽到‘砰砰’作響。眾人都是心中一寒。沒想到伏兵第一招就用硬弩襲擊。顯然是有備而來。
  
  眾人躲避及時。弩箭過後。竟然只有一兩個親衛受傷。發出了一聲悶哼。
  
  可悶哼過後,眾人雖驚不慌,卡住要位,凝神運勁,已準備開始廝殺。
  
  敵手不弱,蓄意前來,他們跟隨西梁王前來,當求要全力保護西梁王!
  
  弩箭聲音未絕,蕭布衣已判斷出幾點,對手肯定奔他而來,弩箭並非連弩,鐵矢再上,肯定需要時間。
  
  不能坐等,不然等他們弩箭再上,和自己僵持,招呼來河北軍,自己和手下形勢不妙。
  
  想到這裏,蕭布衣已閃身出了石後,就地一滾,已接近了前方的密林,腳尖用力,騰空而起,就要竄入林中。
  
  方才弩箭爆射,以密林中最多,蕭布衣要當求亂敵,然後給手下進攻的時間。
  
  他在如此環境,還是不退反進,實在是膽大包天,出乎意料。
  
  誰都以為他身為西梁王,就不會以身犯險,可誰都沒有想到西梁王還是如當初一樣,身先士卒,甚至為他們開路。
  
  眾人見狀,都是心中一熱。展擎天、唐正、鐵江毫不猶豫的跟隨。可他們還是怕弩箭怒射,無法抵擋,一溜煙滾了過去。餘眾再不猶豫,卻是零落穿插前行,務求清除密林外的敵蹤。這一戰,非生即死,沒有第二個選擇。
  
  弩箭竟然沒有發完!
  
  蕭布衣騰空而起的那一刻,只聽到林中‘咯’的一聲輕響,在這之間,借如水的月色,他已瞥見林中寒光點點,遍地都是殺氣彌漫。
  
  對手竟然留著一排弩箭未發?
  
  蕭布衣想到這裏的時候,已經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對手若是奔他而來,對他可謂是瞭解非常詳細。
  
  真正瞭解你的除了知己,當然還有敵手。第一排弩箭不過是誘敵,他們知道蕭布衣肯定會沖過來,所以才用第二排弩箭準備射殺蕭布衣,對手還有沒有後手?
  
  蕭布衣想到這裏的時候,伸手從後腰一探,已摸出個摺扇模樣的東西,只是一按。
  
  他按下的時候,幾乎和對手搬動弩機同時。‘嗡’的一聲響,數十鐵矢一口氣發了出去,籠罩了蕭布衣的四面八方。
  
  方才百餘弩打的是數十人,可這次數十人的目標,只有一個人。
  
  這一招極為狠辣,蕭布衣就算是飛鳥,也難以振翅躲閃,更何況,他人在半空!眾親衛目眥欲裂,可卻已無能為力。
  
  蕭布衣沒有躲閃,他手中的摺扇按下去,摺扇奇異的一旋暴漲,竟然形成個圓弧的盾牌。這個盾牌的構造巧妙,甚至要超過當年洛水襲駕的那塊盾牌。
  
  蕭布衣空中蜷身,飛龍化作了狸貓,躲在了盾牌之後。
  
  這一招實在出乎太多人的意料,盾牌輕飄飄看似沒有四兩分量,可籠罩的範圍並不算小,質地絕對上乘,幾乎能穿樹裂石的鐵矢擊在上面,竟然沒有打透輕飄飄的盾牌。
  
  李靖的研製,當然非同小可。
  
  蕭布衣想到這裏的時候,只能感慨李靖簡直是個天才,他能研究出氣死人的鼓風機,也能研究出殺死人利器。他能研製出要你命的連弩,也能研製出保你命的小巧盾牌。
  
  蕭布衣的命當然重要,所以李靖有空的時候,為蕭布衣又研製了許多利器,只為防身之用。謹慎十萬次不多,大意一次就可能送了性命。
  
  為了保全蕭布衣的性命,李靖可說是不遺餘力。
  
  蕭布衣來不及多想,因為他發現自己現在的處境,簡直十分惡劣。那一刻,最少有七支鐵矢擊在了盾牌之上。
  
  鐵矢勁道非常,蕭布衣人在半空,無從借力,已被鐵矢合力活生生的擊落下來。蕭布衣撲起的時候,沒有多想,因為他認為對手或許潛伏過來,但是不太可能無聲無息的挖出一個大坑,而不怕被蕭布衣山腰聽見,那反倒得不償失。
  
  可地面黑黝黝的,雜草覆蓋,蕭布衣不是透視眼,看不到雜草下面是什麼。
  
  但他已不能不防。
  
  人未落地,盾牌收起,可左袖一物打了出去,‘砰’的釘在樹上。蕭布衣去勢已盡,可借繩索之力,不等落地,已飛身而起,竟然縱到了樹上。
  
  這一招使出,蕭布衣不知是幻覺還是怎的,他聽到了林中輕‘咦’了聲,好像林中之人,對他能躲過一擊也很是詫異。可他顧不了許多
  
  樹上有一刀劈落,仿佛引下了無邊月色來彙聚,直奔T|
  
  樹上還有殺手,而且武功不差!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一刀就殺了對手。他出刀沒有光亮,下的黑手,可只是振臂一刺,已在單刀劈落之前割破了對手的喉嚨。
  
  他刀做劍使,出手比那人最少快了一倍,所以可以後發先至,要了那人的性命。
  
  那人滿眼不信,可不能不信,無奈的向樹下落去,蕭布衣不肯放棄他的價值,一把抓住,在他懷中摸了下,然後將他丟了出去。
  
  丟出去的目標,卻是方才他要落腳的地方,只聽到‘砰’的一聲響,煙塵彌漫,白煙四起,白煙中,有無數黑影縱橫,又細又密。
  
  蕭布衣歎了口氣,知道那裏沒有大坑,但有埋伏,他若是一腳踩上去,多半會給射成了篩子。
  
  林外已發出了七聲慘叫,兩聲悶哼。
  
  蕭布衣知道,已方多半死了兩人。他蕭布衣的手下,都是漢子,就算死,也不會慘叫打擊同伴的士氣。
  
  但現在,他已顧不了許多,進入了密林,可饒是膽大,蕭布衣頭皮也有些發麻。
  
  他一瞥之間,已經發現了近百人的行蹤,樹上樹下,石後土中,都可能有敵人埋伏,此路不通,對手已將他們的退路封死!
  
  蕭布衣人在樹上,已見到最少有六人沖了過來。那六人極其勇猛,手中兵刃千奇百怪,可目標只有一個,那就是樹上的蕭布衣。
  
  蕭布衣卻向聽到輕‘咦’的方向望了眼,只見到暗影憧憧,看不真切。對手能這快的糾集殺手等候他們,顯然摸透了蕭布衣的作為。
  
  蕭布衣喜歡冒險,事必躬親,既然要攻打竇建德,當然要查看地勢。於是他們就等著這個機會來個守株待兔。竇建德不走,就是要等著設這個圈套?或許竇建德沒有這份心機,可有一人有!楊善會遲遲不肯出手,是否就等著給他這致命的一擊?
  
  這個局,難道是楊善會布下?
  
  名將當然不止領兵打仗,還能揣摩對手的心理,這才能最快的時間,定下最犀利的打擊手段。
  
  楊善會怎麼會如此瞭解他的心理?
  
  想到這裏,蕭布衣不想再冒險,已做了決定,撤!撤到山上去!
  
  他方才以退為進,只想喝令眾人上山,讓敵手誤以為要逃,趁機殺出一條血路,然後突圍出去,可眼下看來,此招不行。
  
  敵人太多,不但林子裏有,林子外也有腳步繁遝。敵人顯然不止一重埋伏,而是布下了天羅地網,知道這面已經發動,趕來支援。
  
  蕭布衣決定撤的時候,並不糾纏,手腕一翻,繩索打出,釘在不遠的樹上。徑直蕩了過去。林中殺機重重,地上情況不明,他不敢輕易犯險。
  
  可沒想到,樹上也不安全!
  
  展刀之間,已將一人劈落樹下,蕭布衣突然心生警覺,回頭望過去,只見到一道巨影由樹上飛出,由遠及近,已向他迎面打來。
  
  影子極巨,聲勢浩大,破空後,才發出‘嗖’的一聲響。
  
  樹影亂顫,樹梢激蕩,那影子來的好快,轉瞬已到蕭布衣面前。
  
  蕭布衣卻已看清,那是一支巨大的竹箭。竹箭是一根老竹子製成,碗口粗細,頂部削尖有如利箭,借樹杈的彈力綁在樹上,只要劈斷束縛的繩索,竹箭就會發出。
  
  這樹上,當然不止一支竹箭,敵手只趁蕭布衣上山之際,就在密林四下,樹上林中布下了如此多的陷阱殺手,心機可謂深沉,手段可說毒辣。
  
  蕭布衣見到竹箭,更是皺眉,卻是臨危不亂。一個後仰,竹箭幾乎擦他面部射出。凜凜寒風,蕭蕭煞氣。
  
  間不容髮的那刻,蕭布衣左手繩索揮出,已經纏住竹箭,借力使力,竟然從樹上跟隨竹箭飛了出去。
  
  林中的殺手已看傻了眼。
  
  他們都知道西梁王武功高強,也知道這人可在千軍之中取敵將的首級,更知道要殺蕭布衣,絕對要付出慘痛的代價,可他們沒想到蕭布衣會逃,像飛鳥一樣的逃命。
  
  在他們的眼中,蕭布衣已不是人,要是人,怎麼會有如此的身手?蕭布衣此刻更像一個幽靈,在林中飄來蕩去,讓人難以捕捉。
  
  繡箭呼嘯,竟然把蕭布衣送出了包圍。‘砰’的聲響,竹箭紮在山坡上,激起碎屑無數。蕭布衣卻早就抖動繩索,鬆開竹箭,雲一樣的落在了地上,毫髮無傷。
  
  親衛們不由自主的松了口氣。
  
  蕭布衣一把抓住了竹箭,回手擲出去。
  
  他這一擲,虎虎生風,甚至強過方才之勢,只聽到一聲慘叫,林中稍微靜了片刻。原來他一擲之下,再殺了一人。
  
  蕭布衣方才一沖,可說是步步殺機,可蕭布衣膽大心細,武技過人,一沖一退,有如飛龍,敵手雖設計重重,卻還是捉他不到。
  
  可別人並沒有那麼好的運氣,展擎天、唐正二人見蕭布衣殺出,心思快捷,早就翻身沖出。鐵江卻是太過勇猛,已沖到了林子之中。
  
  他沒有蕭布衣的本事,轉瞬被幾人圍住,只見到刀光閃閃,長槍翻飛,鐵江左沖右突,竟殺不出重圍。
  
  他這會功夫,已連殺三人,但是最少受傷了十多處。展擎天、唐正目眥欲裂,就要去救,可硬生生的忍住。
  
  他們望向了蕭布衣,他們的職責是保護蕭布衣,而不是去救兄弟。
  
  他們雖痛,可不能擅離職守,就如在水江邊那樣,誰都是想著去殺敵完成任務,而不是去救身邊的兄弟。保護蕭布衣,是他們的光榮,也是他們的悲哀!
  
  矛盾只在轉念之間,蕭布衣眉頭蹙起,不等決定,鐵江已被一人攔腰抱住。蕭布衣才要上前營救,可鞭長莫及,只見到鐵江一刀回刺過去。
  
  長刀入腹,穿透了鐵江的腹部,也刺入了背後那人的小腹。
  
  只這一刹,一刀劈在鐵江的臉上,一槍刺中了鐵江的胸口。鐵江倒下去的時候,沒有說一句豪言壯語,甚至連痛哼都沒有發出一聲。
  
  他本來是沉默的人,到死都是如此,可他就算死,也是不辱使命。他本來還可以支撐一下,但是他不想兄弟們來救他,所以他選擇了自殺式的打法。
  
  蕭布衣心頭一痛,展擎天、唐正已鼻樑酸楚,眾親衛已露悲痛
  
  可更多的卻是怒火。他們已要開戰,為死去的兄弟T3敵手如何強悍。
  
  人只有一條命,可不過一條命而已,他們並不在乎!
  
  可蕭布衣說了聲撤,眾人壓制怒火,已向山上奔去。要想復仇,首先要活下去,山上有地勢,可山上並沒有退路,他們這一來,豈不是自絕生路?
  
  不過有句話不是說的好,置之死地而後生,他們先絕退路,然後傾力一戰。
  
  林中、坡下、石後的敵手都是微愕,可哨聲一響,所有人都冒了出來,徑直追了上去。
  
  他們一定要趁這個機會殺了蕭布衣,無論付出多少代價!
  
  蕭布衣等人望過去,吸了口涼氣。方才蕭布衣還見到百餘人,可等到追過來,才發現已增到三百人之多,可更讓人心悸的是,敵手還不斷的在增援中。
  
  如潮的敵人中,有兩人淡定自若。在其餘人奮力前行的時候,不慌不忙。
  
  一人身材魁梧,站在那裏,雙眸炯炯,宛若個將軍般出眾,讓人忽視了旁人。一人身材飄逸,雖是黑夜,仍擋不住他的朗朗風采。
  
  二人並肩立在那裏,只望著山坡上的蕭布衣。
  
  蕭布衣刀出如電,一刀下去,就要攫取一條性命,從不落空。他的刀已如神魔附體,閃電驚虹,數十名護衛、勇將加起來,好像都沒有他一人殺的人要多。
  
  飄逸的人歎口氣,“要殺蕭布衣並不容易。”
  
  身材魁梧的人道:“不殺他,死的是我們。”
  
  飄逸的人舒了口氣,“上山沒有退路,山巔過後是懸崖,我們用近千好手攻擊他,提防他跳崖。”
  
  身材魁梧的人道:“我希望他跳崖,因為崖下,埋伏更多。”
  
  “這次不知道蕭布衣能不能死呢?”
  
  “不知道。”
  
  “你不知道?”飄逸的人雙眉一揚,口氣中卻有深切的無奈,因為他也不知道,他曾經十拿九穩可殺蕭布衣,可還是功虧一簣。
  
  身材魁梧的人抿著嘴唇,良久才道:“這好像是你的最後一次機會?”
  
  “也是你的最後一次機會。”飄逸的人冷冷道。
  
  “我們和蕭布衣,沒有和解的可能?”
  
  “沒有!”聲音如切冰截雪,冷漠非常。
  
  身材魁梧那人終於歎口氣,“你可知道,劉文靜因謀反之罪,已被李淵下旨捕殺,到現在生死不明。
  
  我只怕,李淵知道了劉文靜的身份。竇建德難成大器,我們就算殺了蕭布衣又能如何?你覺得,我們真可以依靠竇建德翻身嗎?”
  
  飄逸的人沉默下來,良久無語。
  
  這時候親衛又死了三人,可蕭布衣他們,最少殺死了三十人。山腳下的三百人沒有減少,看起來只有更多。
  
  這無疑也是一種極佳的心理戰術,當初張鎮周北邙山出兵,擊退瓦崗軍,亦是用的一樣的套路。不停的增兵,當然給敵手不斷的壓力,這種壓力,甚至可以讓敵手無望崩潰。
  
  指揮進攻的人,顯然也熟悉這種套路。
  
  西梁勇士沒有退意,沒有懼意,更沒有崩潰,他們利用地勢阻敵,且戰且退,他們依靠坐忘峰,讓敵手每進一丈,都要付出鮮血的代價。
  
  可這不意味著他們沒有憂心,敵人有增無減,他們沒有退路。這些人他們可以拼力殺死,可這裏是牛口,這裏接近河北軍的大營,只要河北軍動用大軍過來圍剿,在場的人手,沒有一個可以活命!
  
  蕭布衣卻還是冷靜如常。
  
  勇士沒有建議,只能拼死抵抗。十數敵人疾步上前,看起來已要殺到蕭布衣的眼前。這時候兩側突然竄出數人,殺入到敵手之中。
  
  展擎天、唐正已紅了眼睛,他們一出手,就取了四人的性命。可敵手轉瞬就將他們二人圍在當中。
  
  將西梁勇士一個個的殺掉,殺的蕭布衣身邊沒有幫手為止,這是他們的將領下達的命令。所以他們並不著急攻擊蕭布衣,只想先殺了這兩個死士。
  
  展、唐二人身陷重圍,左沖右突,看來就要重蹈覆轍。這時候一道刀光亮起,猶如雨後驚虹,倏然而現。
  
  三個圍攻的敵手,同時斃命!
  
  敵手饒是再勇猛無畏,也被這驚天的刀法所凜,沒有人知道,這種刀法,是用一種什麼樣的力量劈出。
  
  蕭布衣再次出刀,一刀連斬三人,猶如蜻蜓點水,一沾即逝。
  
  山腳兩人見到,一人臉色微變,另外一人,還是木然如常。
  
  魁梧那人問,“蕭布衣這刀,氣勢恢宏,已非尋常招式,非有大氣勢之人難以使出。你若出手,還有殺他的把握嗎?”
  
  飄逸那人只說了一句,“氣勢不等於武功。”
  
  蕭布衣山腰喝道:“走!”他一刀劈出條血路,展擎天、唐正已趁勢殺出,蕭布衣斷後。他一刀在手,睥睨四方,對手見狀,稍有遲疑。
  
  山上突然響起轟轟隆隆的聲音,兩塊巨石從山上滾落,雖緩卻讓人心弦緊繃。蕭布衣腳尖一點,已越到一塊巨石的上面。反手一推,一塊巨石突然加速滾落,已撞到一人。
  
  那人不等慘呼,已被巨石碾在下面,血肉模糊。巨石不過稍做阻隔,加速滾落。
  
  敵手人正多,可人多也有弊端,那就是太局促,一時間難以閃躲。若是尋常兵士,這一下,多半損失慘重,但這些人訓練有素,潮水般的散開,又是怒濤的彙聚。只聽到又是幾聲慘呼後,敵人威勢不減。這時候蕭布衣冷冷道:“射。”
  
  只聽到‘嗡’的一聲響後,明月無色。
  
  蕭布衣終於再次動用弩機,上一次擊潰如潮的兵馬,這一次,又是什麼結果?
jackchanbr 發表於 2010-10-19 23:19
江山美色 五二零節 煙花 

  弩機並非萬能,畢竟發射一次再上鐵矢不易。
  
  等有上鐵矢的時間,敵人或許早就沖到了面前,弩手沒有防禦,只能任憑屠戮。所以很多時候,弩手和弓箭手一樣,都要和長槍手、刀斧手等配合使用,這才能相輔相成,克敵制勝。
  
  連弩雖強,亦沒有完全消弭弩箭這個弱處。若一次不能盡殺敵手,很可能被敵手沖過來反噬,所以蕭布衣上次在水旁,一口氣用了千餘弩機,發出萬支鐵矢出去。
  
  可那時候的他,還是不敢大意,在鐵矢發出去後,隨即採用鐵騎反攻,用意之一當然是趁勢衝垮對手,可也是為了保護弩手。
  
  當初巴蜀之時,弩機已有,但他能忍住不帶不用。因為這是秘密,他不想讓李唐太早的知道這個秘密。
  
  蕭布衣知道,李唐一直密切的注意他。東都有了鐵甲騎兵,李唐立刻訓練玄甲天兵來抗衡,他若太早透漏了弩機的秘密,那李唐就算研製不出弩機,亦是能想到破解弩機的辦法。
  
  對竇建德動用弩機,他考慮了很久,他本來,只因為李靖的幾句話,才讓他下定了決心。
  
  李靖只是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弩機是死的,人是活的。他們就算可以抵抗弩機,我們還有別的利器。我們不要領先李唐太多,只要一步就好!
  
  沙場之上,一步就是先手,先手就可以決定勝負!
  
  不過弩機雖強,畢竟有利有弊。只有在最佳的時機動用才能發揮最大的功效。蕭布衣這一次只求觀察地形,為求防身,帶來了不過十付而已。
  
  可這十付,片刻的威力,相當於百來的勇士。
  
  十付弩機。一口氣上滿鐵矢。一次足足射出一百二十支鐵矢。比起水旁看起來要弱了很多。但也絕對是種駭人地威力。
  
  蕭布衣這時候。面對地是數百地敵手。
  
  弩機怒射。饒是對手洶湧。卻也抗不住這種駭人地威力。
  
  沖到最前地數十人。雖是竭力閃躲。可鐵矢實在太快。覆蓋範圍實在太廣。那數十人還是有大半被弩機打穿。死於非命。一時間血霧彌漫。
  
  可這些人顯然也有準備。雖死了數十人。但更多地人。卻借弩箭射完之際。蜂擁而上。
  
  這是擊破弩機地最佳時機!
  
  可他們還是忽略了西梁勇士的配合能力。
  
  十個弓弩手射完後,立刻退後,其餘的勇士早就護在他們的身前,奮勇抵擋。那些勇士扼住地勢,居高臨下,出手狠辣,下方人雖眾多,可急切之間,不但未能上前,反倒被勇士們擊退。
  
  蕭布衣冷漠的望著廝殺,目光轉瞬投在更遠的地方,敵手如潮,當有大將指揮,可惜他雖目力敏銳,也找不到主事之人,他只能猜。這也是一場戰爭,血腥慘烈,不遜疆場。
  
  盞茶的功夫,敵手越聚越多,勇士們卻已額頭冒汗,蕭布衣見狀,喝道:“撤。”
  
  他撤字一發,勇士們立刻退卻,除了地上留下的屍體外,好像從未戰過。
  
  可這會兒的功夫,勇士又死了三人。
  
  敵手已死近百,但他們可以補充,蕭布衣的手下,卻是死一個少一個。敵手上前,蕭布衣再次號令,弩手終於裝好了弩箭,第二輪鐵矢發出去,尖銳的射入了人群。
  
  鮮血四溢,屍體倒地,敵手再次受阻。
  
  山下飄逸的那人道:“這就是你訓練出來的死士?我看他們只有死的本事。”他口氣中多少有些譏誚。
  
  魁梧那人冷漠道:“你若有更好的方法,大可由你來出手,我不會阻撓。”他一句話,讓旁人無話可說。
  
  飄逸的人臉色如常,可雙眸中卻有了些許不安,“竇建德知道你已對蕭布衣下手了嗎?”
  
  “他要還不是傻子,此刻就應該知道!”
  
  “他如果知道你在殺蕭布衣,當會調動千軍萬馬來幫你。”飄逸的人竟然有了些不安。
  
  竇建德出兵,對他們劫殺蕭布衣來說,本來是好事,可二人看起來,都不想讓竇建德出兵的樣子,這未免有些奇怪。
  
  魁梧的人很快給了解釋,“我在武安這些年,手下已有一批誓死效忠的人。這些人,不對皇帝、不對東都、不對任何人忠心,只對我一個人賣命。他們之間,配合多年,已有分辨出彼此的方法。蕭布衣在他們之間,無所遁形。”
  
  飄逸的人心中不知是何滋味。他奔波了一生,狂傲一生,到如今,仍是孤孤單單。
  
  他或許驚才羨豔,傲嘯八方,那又能如何?
  
  大好江山,他卻已連角逐的力氣都沒有。
  
  這次算是他最後的一次機會?他也不知道自己還堅持什麼,或許天性使然,他雖寂寞,卻總是不甘心寂寞。
  
  “竇建德想讓蕭布衣死,也知道這是他的機會,可他不能來,他若來了,就會破壞我的計畫,蕭布衣可以輕易的混入搜山的軍士之中,然後再混出包圍。竇建德一來,不能幫我成事,反倒會敗事。”
  
  飄逸之人歎息道:“竇建德一方霸主,若聽到你這番言語,不知道做何感想?可蕭布衣已放了兩輪弩箭,從林中到山腰,他一方死了不到十人,而你卻已經死了一百多人。你真覺得,憑你的死士能殺得了蕭布衣?”
  
  “殺不了!”
  
  “那你為何還出此下策?”飄逸之人歎息道:“都說楊善會百戰百勝,身為將門第一人,沒想到竟是如此魯莽之輩,連個蕭布衣都不能奈何。”
  
  “那你告訴我,如何殺他?”楊善會雙眉一揚,看起來威武無比。他雙眉極寬,斜飛如鬢,他雙眼極厲,炯炯有神,他天生看起來就像是個將軍,氣勢逼人。
  
  飄逸之人沉吟半晌,竟然無話可說。
  
  “持弩之人,共有十個,到現在,已發了第三輪鐵矢。”
  
  楊善會談話的功夫,山腰處‘嗡’的一聲響,明亮月色下的鮮血,如鮮花般綻放。可人卻宛若被東風一吹,瞬間枯萎。
  
  “這種弩機,一次發射有十二支之多。每支約有八寸,分量不算重,可也不算太輕。十二支加在一起,已很有分量。射了三輪,就說明他們一人已射出三十六支鐵矢,你認為,他們一個人能帶多少鐵矢?”
  
  飄逸之人眼前一亮,“你算的果真不差,你是說,他們的弩機很快要失去了作用?”
  
  楊善會點頭道:“最多只要再用一百人……”
  
  他沒有說完,可言下之意當然明瞭。他需要一百人左右去抗蕭布衣的弩機。鐵矢一盡,弩機就失去了作用。
  
  楊善會說起一百人的時候,和說起一百頭豬沒有什麼區別。一將功成萬骨枯,既然
  
  ,當然不能怕犧牲!
  
  “去除了蕭布衣的利器,當然就是發動總攻的時候。你的手下,殺光蕭布衣身邊之人。我們兩個,去殺蕭布衣,還有那個老鬼的徒弟。”飄逸之人道。
  
  楊善會猶豫很久才道:“不行。”
  
  飄逸之人雙眉一揚,“為什麼不行?你怕?”
  
  “我知道你素來很不錯,可你卻還是不懂蕭布衣。”楊善會道:“你覺得這次,我若圍殺的是你,你能不能逃走?”
  
  飄逸之人冷笑道:“你未免高看了你這些死忠的手下,我或許不能一個個的宰了他們,可他們焉能困得住我?”
  
  “這就對了。”楊善會並不惱怒,淡若道:“蕭布衣一個人,我困他不住,可蕭布衣現在帶著一幫手下,我困他輕而易舉。”
  
  他說的矛盾,飄逸之人已明白過來。眼下不是那些手下保護蕭布衣,而是蕭布衣不舍這幫手下。若是盡殺這些人手,那蕭布衣反倒肆無忌憚。
  
  忍不住歎口氣,飄逸之人道:“楊善會,這種兩軍對壘,我不如你。”
  
  “領軍你當然不如我,可你武功要遠勝於我。
  
  ”楊善會微笑道:“所以弩機已廢的時候,就是你出手的時候。”
  
  “你不出手嗎?”飄逸之人冷冷問,“你不要忘記,你現在和我,只有這個機會。你莫要忘記,你一直以來的雄心壯志。”
  
  楊善會本來指揮手下圍殺蕭布衣,見手下倒下,甚至沒有半分傷心之色。可聽到雄心壯志四個字的時候,臉上突然露出了痛苦之意。
  
  可那種痛苦,一閃而逝,轉瞬被鐵一樣的表情掩蓋,“你莫要告訴我,你現在連蕭布衣都殺不了。”
  
  “我殺蕭布衣,還有七成的把握。”飄逸之人道:“但我同時對付兩個人,就只有五成的把握。”
  
  “那個人是誰?”
  
  “思楠,昆侖的弟子。”飄逸之人道。
  
  楊善會歎口氣,突然岔開了話題,“我得昆侖栽培多年,才有今日的成就。可到現在,我竟不知道他在哪里,你可知道?”
  
  飄逸之人嘴角帶笑,“你現在還不懂昆侖的意思?”
  
  “你懂?”楊善會目光如針。
  
  “他不會再管,因為他也不知道如何選擇!”飄逸之人譏誚道:“他是個人,不是神,很多時候,也是左右為難。一個是他弟子,一個是……”
  
  他說到這裏,欲言又止,楊善會冷哼一聲,“你不用吊我胃口,我根本不必知道太多。好,你殺蕭布衣,我對付思楠。”
  
  二人商量已畢,山腰處又發出了一聲響,楊善會喃喃道:“第四輪鐵矢,一百二十支,我們又死了二十九人。”
  
  二十九個人,刹那間的失去了性命,可已比第一輪死傷少了十幾人。
  
  楊善會的手下,早有了防備,可還是有人躲不過快如驚虹,厲如紫電的鐵矢。
  
  “現在只希望……竇建德能再遲些到。”楊善會突然道。
  
  “你怕他反到幫了倒忙?”
  
  “我只怕,他若來了,你就不能出手了。”楊善會譏誚的道:“你在竇建德眼中,現在還是個文弱書生,你豈不是,還不想讓他看到你本來的面目?”
  
  飄逸之人冷哼一聲,雙手倒剪,抬頭看天。
  
  明月正懸,冷漠幽遠。
  
  **
  
  蕭布衣也在抬頭看著月色,賈潤甫急聲道:“西梁王,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為什麼?”蕭布衣隨口問了句。
  
  賈潤甫覺得蕭布衣這刻有些糊塗,“我們要衝下去。”
  
  李文相這會兒已是血染征衣,快步回轉道:“西梁王,賈郎將說的不錯,我們應該沖下去,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他們借助弩機,這一口氣,最少已殺了二百人之多,但來攻的敵人不但未少,反倒更多。西梁勇士並不畏懼,可多少已有了不安。現在他們已死了十五人,地上除了敵人的屍體,還有兄弟們的身軀。他們就算死了,也無所謂,可關鍵是,西梁王如何能活著出去?
  
  蕭布衣目光從天空落在遠處,“下面其實更危險。這裏我們占著地勢,若是冒然出擊,陷入重圍,只怕得不償失。”
  
  “西梁王你武功高強,不用管我們,只要你沖出去,就可為我們報仇。”展擎天激動道:“你一個人沖出去,顯然比我們一起沖把握要大很多。”
  
  思楠抿著嘴唇,並不言語,蕭布衣舒了口氣,“可以再等……”
  
  “等不及了,我只怕竇建德很快要來。”賈潤甫急聲道。
  
  蕭布衣臉色不變,“人多不見得管用。”
  
  思楠醒悟過來,“不錯,我們可以渾水摸魚。”
  
  賈潤甫一時不解,可從山腰望過去,只見到河北軍大營已閃出一溜兒燈火,點燃月色不及的黑暗,火蛇一樣的向這個方向蔓延過來。
  
  “河北軍出兵了。”賈潤甫急起來,“西梁王,我寧可自己死,也要保護你下山再說!竇建德一來,我等死無葬身之地。”
  
  蕭布衣突然問道:“你為何那麼急?”
  
  賈潤甫突然僵住,臉上的焦急也像木刻一樣的生硬。
  
  激烈鏖戰聲中,也掩不住他脖頸扭轉時發出‘咯’的一聲輕響。
  
  “西梁王……你……這是什麼意思?”賈潤甫艱難道。
  
  蕭布衣抬頭望向天上的明月,目光森然,“你本來不是如此失算的人。可從攻打竇建德的出兵時機,到計算竇建德糧草,再到讓我下山逃命,你看似為我打算,可我怎麼總覺得,你在算計我呢?”
  
  他說的聲音極低,展擎天、思楠卻是目光一寒,一左一右的夾擊住了賈潤甫。他們知道,蕭布衣絕非無的放矢的人,他既然說出來,肯定已經有了十足的把握。
  
  蕭布衣不會冤枉兄弟,但是對待背叛,絕不手軟。
  
  單刀入肉,長槍刺骨,四人前方不遠處,廝殺慘烈,這時候,蕭布衣的手下又倒下一個。可他只是沉默的看,並不出手。他的目光犀利,和柔和的月色格格不入。
  
  賈潤甫僵凝不動,突然大聲道:“西梁王,你冤枉我不要緊,可你是否對得起這些為你死去的兵士?我忍辱負重,潛入敵營,為你出生入死,你竟然懷疑我?人誰無錯,你因為我幾次建議有問題,就開始懷疑我,那你的手下,以後還有誰敢提議?”
  
  蕭布衣譏誚道:“你若要分辨,對我說即可,你這般大聲,可是想離間我和手下的關係嗎?我本來只有七分疑你,可現在已有十分。”
  
  賈潤甫愣住,嘴角不停的抽搐。
  
  蕭布衣道:“楊善會的確能算,可他就算
  
  也不會這快的功夫,在這裏有這多的埋伏。唯一的T3我上山之前,他已經知道。
  
  我來探營,極為隱蔽,隨心所欲,他提前知道,當然是這裏的人,有個人洩露了我的行蹤。你先說服裴仁基投靠李密,又背叛李密來投我,我真的信了你話,卻沒想到你不過是博取我的信任,再想著給我今日致命的一擊。你說我如何對得起死去的兵士,我倒想問問你,這些屈死士兵亡魂瞪著你,你可曾見到?”
  
  賈潤甫心中微寒,忍不住回頭望去,展擎天卻一聲怒吼,飛身撲了過去。他不能不激動,他現在才知道兄弟鐵江枉死,而罪魁禍首就是賈潤甫。本來疆場百死,不能抱怨,只能說技不如人,可鐵江虎口逃生,轉瞬又被陰謀小人算計,喪身包圍中,這就讓展擎天怒不可遏。
  
  展擎天撲來,賈潤甫再不猶豫,身形爆退,然後就向地上滾去。此處是山腰,只要滾下去,就可能活得性命。賈潤甫不敢留在這裏,只怕若被展擎天抓住的話,要被活生生的咬死,他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有如此憤怒的時候。
  
  他畢竟身為名將之後,身手矯健,再說早有戒心,這一滾,不但躲開展擎天的一擊,而且就要沒入黑暗之中。
  
  這時候‘嗤’的一聲響,月光下閃出一抹光華,驚豔、惆悵而又冷清如舊。
  
  賈潤甫一聲慘嘶,已被長劍活生生的釘在了地上!
  
  思楠出手擲出長劍,一劍就殺了賈潤甫。展擎天跟上,一腳踢在賈潤甫的胸口,雙眸冒火。
  
  蕭布衣見賈潤甫逃命,一直動也沒動,這時抬頭望天,說了聲,“這麼好的夜晚,該放煙花了。”
  
  他這句話,就算思楠都是無法理解,眾人愕然,可仍舊苦戰。賈潤甫一番挑撥之言,看起來不但沒有救自己的性命,甚至沒有興起一絲波瀾。
  
  這時候,天地間又是‘嗡’的一聲響,西梁勇士射出了第五輪鐵矢。
  
  唐正已匆忙趕到,臉上血水混著汗水,低聲道:“西梁王,鐵矢用盡了。”
  
  蕭布衣點點頭,沒有絲毫焦灼之意。他的鎮靜,讓所有人詫異,眾人不明白,到如今,蕭布衣還有什麼扭轉敗局的本領?蕭布衣只是從懷中掏出個竹筒,點燃後扔到天空去,只聽到‘通’的一聲響,半空亮起五彩的焰火,襯的那幽靜的夜空,更顯清冷。
  
  思楠雖是不解其意,可卻還是被多姿的煙花吸引,誰都不知道,蕭布衣這時候,為何要放煙火?
  
  山腰下一聲長笑,一人道:“蕭布衣,你在請救兵嗎?”
  
  最後一輪鐵矢,打退了敵手的瘋狂進攻,可好像敵手也不再進攻。西梁勇士微愕,卻知道這種沉寂,宛若暴風雨來臨前的安寧。
  
  那人身形飄逸,閒庭信步般走上來,對一地的屍體視而不見,有如走入自家的花園。
  
  思楠扭頭望過去,臉色微變,失聲道:“符平居,是你?”那人臉上表情呆板,可無法掩蓋身上的那種飄逸之氣。思楠知道他是符平居,可不知道他是李玄霸,抑或是裴矩?
  
  符平居身旁站著一人,魁梧高大,手持一桿鐵槍。
  
  本來誰在符平居的身邊,看起來都和跟班一樣,因為天涯之遠,就算明月都是有所照不及,天涯孤傲,本來就如同寒霜傲雪,不屑和暖春為伍。
  
  但是那人站在天涯身邊,卻還是個將軍。
  
  因為他一出生就註定要是個將軍!
  
  思楠突然明白,知道有如此氣勢的人不會是旁人,那人正是太平第一將,楊善會!
  
  月已偏,卻照著天地間的正色。人未眠,已分不清天涯咫尺的距離。四人相視,目光交織,有如天空那燦爛煙火的餘暉,光芒點點,劃出一道註定消寂的光華。
  
  蕭布衣見到符平居,並沒有半分詫異,擺手道:“讓他們過來。”
  
  勇士見二人上前,本來準備劫殺,聽西梁王吩咐,散到兩旁,虎視眈眈。符平居道:“蕭布衣,就算來了救兵,也救不了你的命。”
  
  蕭布衣笑笑,“裴矩,你現在還戴著面具,不覺得滑稽嗎?”
  
  符平居聽到蕭布衣直呼其名,也不驚詫,淡淡道:“你現在,豈不也是戴著面具?人本來就是有著各種面具,只是有形無形而已。”
  
  思楠冷冷道:“李玄霸冒你之名,假傳昆侖之令,只怕也有你在配合吧?可你多半也沒有想到過,如今的李玄霸借你之力,已成就李唐。你裴矩卻是惶惶不可終日,如喪家之犬。”
  
  思楠並非刻薄之人,可見到今日之勢,也是暗自心驚。
  
  來的若是李玄霸,思楠可能反倒有些放心,可裴矩就是天涯,天涯成名已久,社稷壇前的一擊,更是和道信平分秋色,她面對符平居,心中沒底。她沒有把握,只有試圖激怒符平居,高手對決,怒氣可能引發勇氣,但也可能造就錯誤。
  
  符平居微笑道:“你這種話,老夫七十年聽了不止七十次,不會再無謂的動氣。可沒想到,你們知道的也不少。”
  
  “天下沒有無人知的秘密。”思楠緩緩的走到賈潤甫的屍體前,拔出了長劍,“若自以為莫測高深,只能和這位一樣的下場。”
  
  符平居望了賈潤甫一眼,搖搖頭道:“可惜。”
  
  “可惜什麼?”思楠道。
  
  符平居道:“可惜堂堂西梁王,只能讓小女子出頭,自己卻躲在幕後。”
  
  蕭布衣笑起來,“這是我聽到的最好笑的話。原來烏鴉站在豬背上,素來只看到旁人的黑。月色正好,我已厭煩誰對誰錯,其實只想等著看看煙花。”
  
  他話音才落,只見到山外處,四面八方,‘通通’作響。然後就見到,牛口周邊,煙花燦爛,猶如轉瞬即逝的美麗。
  
  煙花升騰,猶如燈樹千光,百花怒放。明月當空照,卻已掩不住煙花的紫嫣紅。
  
  明暗之間,景色恢宏,氣象瑰麗,楊善會卻變了臉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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