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隋唐亂 作者:風笑我(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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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eorgek615 2010-11-3 22:28:4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0 46253
georgek615 發表於 2010-11-4 21:12
第二章 陰謀(1)

    李世民即位並沒有對民間產生多大影響,但此事對盤踞冀州的趙王李元霸卻是一件天大的事。隨著大哥建成被誅殺,二哥李世民登基稱帝,李元霸明白:二哥下一步要對付的就是自己,從二哥對付大哥的手段來看,自己要生存下去,就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反!

    貞觀元年九月初一,也就是李世民登基後的第四天,李元霸秘密向冀南和冀北軍區高層將官頒發了全軍備戰令。戰令中明確指出軍區佈防應針對大唐駐軍分佈情況而定,並且要求兩軍區加大對相鄰唐軍的監視和偵察力度。同時,李元霸也向北平軍區和冀東軍區發出命令。其中發向北平軍區的命令是要求羅藝做好戰備,準備配合朝廷大軍征伐東突厥。發向冀東軍區的命令卻是兩份,一份交與朱憲,命朱憲集結軍隊,隨時準備出兵支援北平軍區;另一份命令則被秘密傳到了冀東軍區統領副將軍魏雲光手上,要求魏雲光嚴密監視朱憲動向,並與朱憲做一定程度的接觸,深入瞭解朱憲,以推斷其對冀州起兵抗唐的反應。

    遠在長安的李世民時刻留意著冀州的動靜。在李世民的心目中,他從沒有把冀州當成過大唐的一部分,因為他知道四弟李元霸是不會甘心被自己清除的,他當初盤踞冀州的目的就是為了在自己、或是建成登基之後憑藉自保,甚至對抗朝廷,因此……冀州遲早要反!

    不過,李世民卻也不太擔心。根據與冀州接壤的駐軍傳回的情報,冀州四軍區此時只加強了邊界的防禦,雖然其間有部隊集結的跡象,但是李世民堅信,以李元霸手中不到十萬的精銳,再有收伏的各地夏國殘餘十萬,加在一起也不過二十萬兵馬,這些兵馬守冀州都嫌不夠,更別說進攻了!因此,冀州雖然遲早要反,但是只要李世民不動手逼迫它,它是絕對不會反的,也就是說此時的主動權在李世民手中。

    冀州北平軍區羅藝的五萬軍隊,李世民並沒有將其視作李元霸一方……羅藝當初降的是大唐,而且李元霸直到此時也沒能實際控制北平軍區,該處的軍、政權還是牢牢掌握在羅藝手中!李世民有一個計畫,他打算與羅藝接觸,讓羅藝真正歸附大唐,使其成為大唐卡住冀州咽喉的一隻手。只要有這只手在,冀州就永遠不可能發展壯大,而李世民也就可以將冀州留到最後來對付,繼而從容不迫地解決好當前之急————東突厥。

    “讓誰去招納羅藝呢?”此時李世民剛剛登基,手下得力臣子俱都在為穩定局勢忙碌著,在急切之間竟然找不到前往北平的合適人選。煩憂之時,已是中書令的房玄齡前來請示對李建成一黨中幾位大臣的處置方案。就在此時,李世民想到了前往北平的一個人選————原太子洗馬魏征!

    李世民對於清除建成一黨之事早有打算。原太子舍人徐師謨、原中書令封德彝及原太子中充王珪等李建成的死黨,應斬草除根,一個都不留下。但朝中一批雖然親近太子,卻對國家一片忠心的臣子,則是李世民設法爭取收服的對象。而在這其中,為人耿直,直言敢諫,素為朝中大臣所信服,隱為其中之首的太子洗馬魏征更是李世民爭取的重中之重。只要李世民能使魏征真心臣服,自然可收得其餘臣子。此時李世民既然想要魏征去出使北平,自然更要收服魏征!

    素知魏征不畏權勢、一心為國,李世民與房玄齡一番商議之後,決定以仁義、英明來折服他。

    這日朝會,在議了周邊戰事和國內政務之後,李世民叫出了魏征直言相責。

    “魏征,當初父皇宣旨廢黜叛逆李建成,轉而立朕為太子的時候,你為何要出言為建成叛行辯護?……難道你認為朕還不如那個整日裏花天酒地的叛逆?難道朕沒有能力治理國家嗎?”李世民喝問道。聽得皇上厲聲責問,殿中一干忠良臣子都替魏征的性命和前途捏了一把汗。而心惡魏征的一些奸佞小人卻是暗自竊喜。魏征卻並不驚慌。他來到大殿中央,從容答道:“回陛下,魏征身為臣子自當為其主盡忠……當日微臣以己之愚見供太上皇參考,正是希望太上皇能夠看得更廣,聽得更多,如此方能定出萬全的政策,這是盡忠的行為!”

    “盡忠?!”李世民作出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大聲喝道:“大膽魏征!你身為太子洗馬,又出言質疑建成的逆行,你分明為逆党李建成餘孽……來人!拿下逆賊魏征,扣押候審!”

    還沒等侍衛上前,旁邊早已準備好的房玄齡疾步上前奏道:“且慢!陛下,暫且聽得微臣一言!”

    李世民怒容不退,說道:“講!”

    房玄齡恭敬啟奏道:“陛下,當年管仲在身為齊桓公之兄公子糾的師傅之時,曾經發箭射傷了桓公,但管仲後來卻輔佐齊桓公創立了霸業。齊桓公不計前嫌重用管仲,正因管仲所為是臣子本分,並無過錯。而魏征所為也是他作臣子的本分,委實無罪啊!”

    不愧為飽學鴻儒。房玄齡引用管仲相桓公的典故,暗中勸戒李世民應不計前嫌,當即就引得了一干良臣的附和。李世民故意作出無言以對、惱羞成怒的架勢,厲聲喝道:“魏征言助叛逆李建成便是有罪!不用多說了,將魏征押下去,打入死牢!”喝罷,李世民起身拂袖而去。

    幾日後,正當魏征在牢中思量怎樣書寫遺書之時,太宗皇帝李世民的御駕來到了死牢。

    李世民一到牢內,就吩咐獄卒送來鑰匙,他不顧魏征的極力反對,親自彎腰為魏征打開了腳鐐。牽著魏征的手,李世民和魏征相攜步出了死牢。

    “魏卿家,委屈你了!這幾日朕每晚都在思量,……愛卿出言中肯,一心為國,盡足了做臣子的本分,實是我大唐國之棟樑。那日是朕之錯,朕錯怪你了!”李世民眼中滿是真誠,緊緊握住了魏征的手,當真是言情並茂。看著李世民黑黑的眼袋(休息不好是肯定的,但卻不一定是為了魏征之事吧?),魏征眼眶蓄淚,感動的不知說什麼才好。李世民看看已經初見成效,立即趁熱打鐵:“愛卿,朕準備任你為諫議大夫,專職為朕納言糾錯。你可要時時提醒朕記得百姓和國家,任賢舉良,為我大唐開創不世基業!”

    魏征感激涕零,熱淚盈眶。

    情不自禁之下,魏征跪倒在地,叩首高呼:“皇上英明!…臣當輔佐聖上,‘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李世民連忙上前扶起魏征,臉上露出了笑容。

    ……

    貞觀元年九月十五,諫議大夫魏征奉旨出京巡察大唐各州縣的政務。這次預計將耗時半年的巡察將以北方靈州為第一站,繼而南下經大唐西部的涼州、蘭州,再東行經大唐南部的益州、柳州、泉州,最後再折向北上經揚州進入最後一站————冀州地區。

    *****

    民以食為天。

    若老百姓吃不上飯,那就必然會導致社會動盪。李元霸發現糧價的不正常後,立即就派遣淩敬對糧食市場作了一番調查。之後,李元霸召集幾位心腹臣子進行了緊急會商。

    冀州刺史府的書房已經成了李元霸與臣子商議要事的聚集地。此時房內那大大的書案上規矩地放著一頁寫滿蠅頭小楷的毛邊紙,李元霸手指書案對侍立一旁的雄闊海、尉遲恭、蘇定方、徐世勣和淩敬說道:“你們都過來坐下吧!……這是淩先生搜集整理的一些資料,大家一起議議!”幾人依言來到書案前圍坐翻閱。

    七月初二,洺州城內僅有的兩家糧行之一,城西申源糧行開始在洺州城外周邊地區,甚至包括邯鄲等地大肆高價收購糧食。由於耕農貪利,在留下必須的口糧後,將多餘糧食盡皆售與糧行。使糧行所購入的糧食為城郊耕農八成儲糧。

    申源糧行陸續將所購的糧食囤積在其城西的俞口糧倉。

    七月初九,申源糧行停止售出糧食。而城中僅有的兩家糧行中的另一家,城北鴻發糧行開始在城內抬價銷售糧食。及至八月十三,糧價已經從七月的九十文一石漲至五百文一石。

    在此之間,有人曾多次看見鴻發糧行的夥計在屬申源糧行所有的俞口糧倉出現。

    八月初九,冀南郡轄地邯鄲、信都糧價亦漲到四百八十文一石。

    八月十一,冀東郡有糧商欲運糧至邯鄲、信都發售,皆在半途遭遇劫匪,如今已經沒有糧商敢運糧前往。

    ……

    眾人一閱之下不由歎道:“好計畫!”

    洺州的百姓多數都屬於自耕農,只有少數城內居住的百姓才是出資購糧。但在申源糧行在洺州甚至周邊地區高價收購糧食後,決大多數的耕農、甚至地主都將手中餘糧賣出,導致了戶無餘糧。待到糧行將糧食囤積之後,城中百姓已經是無可選擇,只得向糧行購買不斷漲價的糧食。在此時代,竟然有人大量收購糧食,並且聯合起來哄抬糧價!對此大感頭疼之余,李元霸不得不佩服其始作俑者的智慧和魄力。如此跨地區大量收購糧食,並且使用強力截斷糧源,這不但需要周詳的計畫,還要有龐大的資金和人力……究竟是糧商們為利益驅使所為,還是有人針對新政權所為?

    徐世勣當先開口:“王爺,從淩先生搜集的資料不難看出,此次哄抬糧價應該是針對洺州而來,而且,是有人針對咱們而來!……所有短糧的地區以洺州為中心四散開,而且如此大手筆不是普通商人能夠做得到的,屬下以為此事很可能與朝廷有牽連!”

    淩敬點點頭贊同,道:“徐將軍所言有理!……王爺,今日刺史府接到邯鄲、信都兩地屬官的急報,他們請王爺准開官倉放糧以壓低糧價,不知王爺以為如何?”

    正在閉目聆聽各人見解的李元霸聽得“官倉”二字,猛然睜開雙眼,道:“定方,你立即調動近衛軍暗中守護洺州官倉,如有人意圖不軌就給我拿下,記住,要留活口。”轉頭對尉遲恭說道:“尉遲將軍,你速速率領風旅三衛軍接管城防,若有人哄亂,殺無赦!……雄將軍,冀南郡屬你冀南軍區,你速擬急令通報冀南郡下各縣駐軍,命他們派下重兵把守糧倉,若有閃失軍法處置!”三人得令而去。

    “淩記室,”瞥瞥書案上的毛邊紙,李元霸對淩敬說道:“還得煩勞你去查一查這兩家糧行的背景和最近與朝廷官員有無接觸。”轉過頭,李元霸對徐世勣說道:“徐將軍,你要督促製造局統領齊善行,讓他將橫刀成批量的製造,儘快送上前線進行實戰檢驗……此中所需財物可不經本王審核直接支取…”頓了頓,李元霸道:“府庫財務的你就要多費心了……”

    ……

    遣走了幾人,李元霸斜躺在大椅上陷入了沉思。

    糧食,歷來就是一個國家最根本的東西。在這個勞動工具落後、生產力低下的時代,糧食的重要性顯得更加突出。掌控著糧食就是把握著國家的命脈。自己一直以來都只考慮到軍事方面,完全忽視了經濟和民生。管理一個地區甚至國家可不是兒戲啊!

    唉!好煩瑣,好累!……可在命運的驅使下自己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那就得繼續走下去。不但是為了自己的生存,還為了身邊信任自己、跟隨自己的人。李元霸手按大椅扶手,坐直了身子,然後緩緩地站了起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前路遙遙,努力吧!

    這日天色漸黑,位於城南的官家糧倉————建南倉也慢慢地被籠罩在了夜色之中。看守糧倉的是駐防冀南軍區的冀州第二混合軍屬下的一個中隊,共有一百五十名官兵。雖然這裏不大可能有戰事,可是官兵們也沒有懈怠,仍然循規蹈矩地進行著例行的防務。

    夜色漸濃,糧倉週邊往復巡邏的兩個十人巡邏隊碰面。“沒有異常。”在簡略地交換巡視情況後,兩隊官兵交錯而過。就在此時,突生異變!“嗖嗖”聲中,瞬間,密集的箭矢鋪天蓋地而來。兩隊二十名官兵還來不及反應,慘叫聲中,盡皆被射殺於箭下!隨即,黑暗中閃出上百名手持軍用制式單弓弩的黑衣蒙面人。當頭的一人沉聲說道:“每二十人為一組沖進去,見人就殺,殺了就放火……要記住,動作一定得快!”

    然而,就在此人話音剛落之時,黑暗中響起了冷冷的語聲:“放下弩弓,棄械投降!”當頭之人受驚之下運足目力向語聲傳來之處望去,夜色朦朧中遠處仿佛有一名黑袍戰將站立。“黑袍!…不好!這裏有風旅官兵!快逃!”可是已經來不及了。隨著黑袍戰將的語聲落下,夜色中至少有好幾百名風旅官兵仿佛幽靈般出現,手中弩弓對準了前方已被風旅威名嚇得魂飛膽喪的一干蒙面人。

    冷冷的夜色下,精鐵製成的箭頭上隱約閃動著寒光。冷冷的語聲再次響起:“放下弩弓,棄械投降!”

    手中握著與風旅官兵相同的弩弓,弓上的弩箭也同樣閃著寒光,可蒙面人們就是沒有勇氣舉起弩弓來同風旅官兵一搏。在風旅的強勢壓迫下,終於,有人拋下了手中的弩弓。由一及十,所有的蒙面人都拋下了手中武器。那當頭之人扔下手中弩弓,長歎一聲:“時運不濟啊!”

    ……
georgek615 發表於 2010-11-4 21:14
第三章 陰謀(2)

    為了不授人把柄,李元霸從不在原大夏國皇宮大殿召開朝會,他只會針對性的傳召相關官員至刺史府處理政務。可是今日顯得有些不同尋常,李元霸竟然選擇在皇宮大殿面見官員,而且,不但是政務各部的重要官員,就連冀南軍區的重要將官也全都到了。

    就在眾官心中詫異的時候,久未露面的主母曹氏竟然同趙王一道駕臨。眾官更是訝異:到底發生了什麼大事,為何主母的臉色竟是如此難看?

    大殿中的龍椅早已拆除,只在高臺上設了兩把大椅。李元霸不顧曹氏推辭,恭敬地請她坐了上位。待得坐定,李元霸開口吩咐曹章道:“傳令下去,將帶一干人犯帶上來!”在李元霸洪亮的語聲中,堂下眾位官員面面相窺,而端坐大殿上方的曹氏臉色顯得更加難看……

    一隊風旅近衛軍押著五名人犯進入了大殿中。待得看清楚人犯模樣,眾官員中多數竟然忍不住驚呼出聲:“啊!大王!……右僕射!……”

    只見大殿中,竇千帆和兩個面相富態、一身錦衣的中年人低垂著頭,臉上滿是沮喪和恐懼神色。而曹旦則與一名黑衣人左顧右盼,神色自若。曹旦甚至還在微笑著和一些平日交好的大臣打著招呼,只是沒有人敢搭理他,哪怕是遞上一個小小的眼色。曹旦身旁的黑衣人看在眼裏,忍不住哈哈大笑:“哈哈哈!……老曹,你平日裏不是常常自誇交了不少仗義朋友嗎?哈哈!……看來,除了我沒有別人吧!”曹旦脖子一擰,就要出言。這時只聽得堂上李元霸沉聲喝道:“大膽!議事朝堂豈能隨意喧嘩,來人!將此人拉下去杖責三十!”黑衣人吐吐舌頭,笑駡道:“乖乖,三十棒啊!還不得打死我?…嘿嘿!你就是趙王李元霸吧?聽你喝聲中隱帶金戈之意,內力果然深厚,怪不得能為天下第一!”

    見黑衣人身為階下囚卻還能泰然,李元霸心中對其頗為欣賞。當下李元霸淡然問道:“報上名來!”

    黑衣人呵呵一笑:“屈不歸!”

    李元霸冷冷笑道:“屈不歸,曹旦能放心讓你去毀官倉,看來你也是一身本事了?”

    屈不歸又是一笑:“倒也將就!”

    “那你可知道毀了官倉的後果嗎?”李元霸冷冷問道。

    屈不歸怎會不知道:官倉一毀,糧價居高不下,百姓買不起糧食之後自然會亂,其後再以趙王治理無方請得曹氏出面主持大局,最後利用在百姓和官員中頗有影響力的曹氏為號召反了大唐,繼而復辟夏國……這就是曹旦的計畫。

    李元霸叱道:“你可知若是毀倉成功將會造成洺州局勢動盪、繼而整個冀州局勢動盪嗎?你可知到那時候冀州百姓極可能會陷入戰亂之中嗎?你可知你如此所為就是在助紂為虐、為禍百姓!”

    屈不歸笑容停頓,默然不語。李元霸心道:“嗯,還有一點良心!”不再理會他,李元霸將目光轉向了竇千帆。

    “竇千帆,你可知罪?”李元霸沉聲問道。感覺到李元霸語聲中的寒意,竇千帆渾身一哆嗦,結結巴巴地答道:“王…王爺,我…我……”

    最見不得此人一副貪生怕死,縮頭縮腦的模樣,李元霸重重地哼了一聲。竇千帆被李元霸的冷哼聲嚇了一跳。他偷眼瞟瞟李元霸的臉色,咬咬牙,竇千帆狠下一條心。他猛地抬起頭來,面色通紅,“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王爺,饒命啊!……”隨即竇千帆以手指向曹旦大聲說道:“是他!……聚斂財物協同糧行高價收糧、私自調動母親衛士放火燒倉,使人假扮劫匪攔路截糧,這些事情都是曹旦逼我做的!……”竇千帆轉而指向屈不歸,“這人是曹旦的幼時至交,他是刺殺名家風行舟的弟子,此次是專為相助曹旦而來!”

    屈不歸看了看地上的竇千帆,搖搖頭微微一笑。

    見得竇千帆倒戈指控曹旦,旁邊兩個錦衣中年人慌忙跪倒在地,隨聲附和:“王爺,我們囤積糧食高價出售,可都是曹旦指使的啊!”面對指證,曹旦冷冷一笑,面露不屑地說道:“豎子!……只可惜大王一生威猛多智,卻養了這樣一個廢物!”

    聽得曹旦辱駡義子,端坐上方的曹氏波瀾不驚。

    李元霸不理會曹旦的牢騷,只問道:“曹旦,速把你的所為如實道來罷!”

    曹旦冷哼一聲,說道:“勝王敗寇,沒有什麼好說的。”

    “那麼,勾結糧商囤積居奇,哄抬糧價製造動盪都是你一手策劃的了?”李元霸問道。

    “不錯!”曹旦傲然答道。

    “為何?”李元霸問道。

    曹旦抬頭望望大殿上方肅然端坐的主母曹氏,“為何!…”曹旦咬牙說道:“我等追隨大王生死不計,打下了江山一片,為何要拱手讓給你這個乳臭娃娃!……”雙目盯視著上方的曹氏,曹旦神色間滿是失望:“我只道主母心系百姓,只要使得百姓動亂當可逼得主母出來主持大局,到時候憑著主母的威望再有我等一干肝膽臣子,定能借動亂之機光復我大夏!…只可惜啊!功虧一簣……”突然,曹旦猛然發力,竟然掙脫了近衛士兵的束縛。只見他“噔噔噔”沖上前幾步,面紅耳赤,嘴唇哆嗦著大聲喝道:“主母!只要你肯振臂一呼,自有無數的忠義臣子回應,大夏複國定然有望!”一旁士兵連忙沖上前來,將曹旦按伏在地。

    李元霸神色不變,任憑曹旦如何高聲叫嚷他也不發一言,李元霸只待看曹氏作如何反應。

    曹氏的神情由平靜變得複雜。她抬眼望向大殿外,心緒起伏:“光復大夏國,我難道不想嗎?可外邊的百姓…那些普通的老百姓能夠過著平靜安定的生活,全都是建德費盡無數心血換來的啊!我可能為了一國之姓就挑起戰火,狠心去毀了建德的一世心血嗎?……建德,你為王之後既沒有置宮莊,也沒有賜給部下任何田產,只將田產財物都分予了百姓。你不就是為著黎民百姓能過上平平安安、吃穿不愁的好日子嗎?我怎能毀你心血!”

    曹氏收回目光,深深地注視曹旦一眼,再鄙夷地掃視殿中靜寂無聲的夏國舊臣。之後,曹氏無視地上曹旦望向自己的期盼眼神,平靜地對李元霸說道:“趙王,犯臣曹旦、竇千帆等人心懷不軌、犯上作亂,意欲顛覆朝政,尚請趙王嚴懲不怠,以儆效尤!”聽得曹氏所言,曹旦目光一黯,面如死灰。他只在口中喃喃念叨:“當初要是聽我所言撤出洺州就好了,起碼還可以捲土重來,現在…嘿嘿!……複國無望了!”最後幾字竟已是帶著哭腔從口中吐出。殿中夏國舊臣盡皆側目不忍相視,更有幾位臣子竟是淒然落淚。

    對曹氏所請,李元霸本是帶著猶豫。老實說,從囤糧作亂這件事情上他看到了曹旦的智慧,李元霸對曹旦隱隱起了憐才之心。可看到堂下夏國舊臣的表現之後,李元霸再無猶豫。在初占冀州,地位尚不牢固之時,如若不心狠手辣、當機立斷,只恐會後患無窮!當下,李元霸狠起心腸,緩緩說道:“曹旦、竇千帆心懷不軌,蓄意謀反,其罪當誅;申源、鴻發兩家糧行屬協同作亂,罪行稍輕,可免死罪……就將糧行充公罷!”轉眼望向屈不歸,李元霸說道:“至於你,就和偷襲糧倉的一干衛士編入苦力營吧!”說完,李元霸重重地看了屈不歸一眼,目光中帶著深意。

    屈不歸沒有象竇千帆那樣失魂落魄,也沒有象曹旦那樣好似心智迷失。從小身受嚴格刺客訓練的他早已經不再重視生命……不論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屈不歸只是憐惜地看了一眼匍匐于地的曹旦,沉聲說道:“老曹,天意如此啊!”此時曹旦的眼睛已是黯淡無光,他無力的說道:“不歸兄弟,對不住了,你我知交一場,最終你卻被我連累了!”屈不歸平靜說道:“人各有命,怪不得你。有人命中註定會如此,有人命中註定又會那樣……老曹,靜下心來灑脫的去吧!”

    ……

    半個月後,屈不歸苦笑著看看手、腳上鎖著的粗大鐵鐐,他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判斷正確嗎?在建南糧倉被抓住後,本以為自己會命喪冀州,可誰知道竟會見到盛傳為武功天下第一的大唐趙王李元霸,更從他的言語和眼中看到了其收服自己的**。自己是個鬼才,這是師傅風行舟早就評價過的,那天定刑之時李元霸深望自己的那一眼應該就是暗示吧?只是…為何都過去半個月了還沒有見他有所動作?自己可是在這裏幹了十多天的苦力了!……

    屈不歸自出師以來,首次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懷疑。這也是屈不歸首次對別人收服他產生了渴望。事實上,屈不歸並沒有判斷失誤,李元霸確實下了決心要收服他。而遲遲沒有動作的原因卻是李元霸有感于曹旦之亂,深覺有必要儘快完善冀州的政治、經濟和軍事體制,這半個月中李元霸一直在忙於這些事。

    一切皆有規則,冀州要發展壯大就需要正確有效的規則。

    在官制方面,廢除原官制,確立了三部十二司制度。冀州的最高行政機關是冀州政務公署,政務公署其下設有三部:民部、軍部、政務部。各部長官稱之為總管,其中民部總管為徐世勣,政務部總管為淩敬,而軍部總管則由李元霸擔任……毛老人家說過的一句話李元霸可是時刻銘記在心,不敢忘懷。那就是:槍桿子裏出政權!

    三部之中民部下又有農務司、商務司、工務司和稅務司四司;政務部下有戶籍司、外政司、吏務司和律務司;軍部下有策劃司、供給司、檢點司和軍法處。

    同時,李元霸也對地方機構實行了精簡,將之前劃分的四郡八十一縣改並為四郡五十二縣,不單精簡了官員、節約了政務開支,政務工作開展起來也不再亢繁。在軍事方面,起初為了節省軍費開支,李元霸採用了唐廷“兵農合一、寓兵與農”的府兵制。及至如今冀州經濟日趨穩定,並且也有了一定的發展,養兵已逐漸成為可能。為了提高軍隊的戰鬥力和加強對軍隊的控制,李元霸借鑒了前生所知的一些兵役制度,對冀東、南、北三大軍區採用了以三軍區為基礎構架,士兵均為專職軍人的義務役制度,而北平軍區因掌控力度不夠暫時不施行義務役制度。在官員選拔方面,冀州仍然延用了科舉取士制度,但對於特殊人才,李元霸則採取了不同的招募、選拔制度。經過這些政治改革,李元霸不但增強了武備力量,還有效的排除、同化了夏國遺留的各方勢力,大大加強和鞏固了中央集權。

    冀州已經初步完成了軍、政的獨立建制。而此時,唐皇帝李世民正忙著與東突厥作戰,沒有太多的精力顧及冀州,冀州發展的大好機會來了!

    ……
georgek615 發表於 2010-11-4 21:15
第四章 陰謀(3)

    雖然一直在忙於軍政事務,但李元霸稍得清閒便悄然來到了苦力營,秘密見了囚禁在這裏的屈不歸。見到遲來的李元霸,屈不歸不但毫無怨氣而且竟然有欣喜的感覺,他隱隱覺得自己渴求的東西將在趙王這裏得到。

    “屈兄,”李元霸懇切地說道:“本王有一事壓在心頭已久,此次前來只為請得屈兄相助于我!”

    “嘿嘿!有事求我?”屈不歸口中笑吟吟地說道,但眼中卻流露出了些許失望,“不會是要我為趙王刺殺大唐皇帝吧?”

    李元霸敏銳地捕捉到了屈不歸眼中流露出的那一絲失望,李元霸已經明白:屈不歸渴望著能被人賞識,這是一位不甘埋沒自己的英才,他在期待著能一展才華。

    “唉!都怪本王言不達意,讓屈兄誤會了……屈兄是風大師的親傳弟子吧?”

    屈不歸點頭應是。

    “本王想請屈兄為我訓練一支軍隊…”李元霸的神情顯得有些激動,“一支特殊的軍隊!”

    屈不歸眼睛一亮,顯然已經動心。但他口中卻說道:“我屈不歸只是一個刺客而已,哪里能訓導軍隊?”

    李元霸激動說道:“屈兄,正是要將這支軍隊中的士兵都訓練成為刺客!”

    “哦?”屈不歸大感興趣,“趙王,恕在下見識平庸……不知這樣的一支軍隊將作何用途?”

    李元霸平息了一下激動的心情,說道:“屈兄,這支軍隊可以叫做特種作戰部隊。它要求軍中士兵人人都具有刺客的本領,士兵們可協同作戰,也可獨自行動。諸如刺探軍情、營救人質、刺殺敵方要員等等艱險任務,都可由這支軍隊完成!”

    屈不歸對此簡直是聞所未聞,他雖然為李元霸的大膽設想而心動,可刺客特有的冷靜讓他迅速想到了這個設想的不現實:“趙王的想法到是不錯,可是一個優秀的刺客卻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調教出來的……如同我,就在師傅身邊苦學了十五年方得出師。”

    “屈兄!”李元霸微笑著說道:“不一定要每位士兵們都擁有和你一樣的高強本領,你只需要選擇一些刺客的基本技能傳授予他們,令他們擁有特殊的作戰技能即可…而且,本王這裏還有一些能增強特種士兵作戰能力的器械圖樣……”

    屈不歸被李元霸的設想吸引,深深地陷入了其中。當天,李元霸和屈不歸從早晨密談至深夜。次日,屈不歸從苦力營裏悄然消失。兩天后,風旅近衛軍中的兩百名精銳士兵也悄然消失。

    貞觀元年十月初五,冀州開始檢括戶口,清查隱漏。

    同時,趙王從冀州民部農務司、工務司及冀州製造局中抽調人員組建了水利司,其嫡屬民部管轄,專職負責冀州全境的水利工程。

    十月二十,趙王李元霸從冀州製造局及民部工務司中選出精通造船的工匠,于十一月在風旅豹衛軍的護送下至冀東郡黃河出海口出建造船塢,準備製造海船。而豹衛軍在護送任務完成之後將會駐紮該處,負責船塢的防務。

    ……

    十二月,在冀州普查戶口完畢之後,李元霸決定在冀州廢除延襲朝廷的租庸調製,同時以戶口普查的結果為依據,實施以“不問主客,以居者為簿,不問丁中,以貧富為差”為原則收取賦稅的兩稅法。

    這種稅法得到了冀州廣大百姓的認同和擁護。首先,兩稅法規定按每戶的人口和財產多少收取賦稅,王公、官僚、浮客,均在被稅之列,這種以貧富資產為差的稅法合乎賦稅平等負擔的原則。其次,兩稅法在稅制本身上比已經系統化了的租庸調簡單。當然,兩稅法這種簡單而系統的稅制也須與實際的經濟狀態相照應。冀州工、商業的發展迅速,流通經濟的活動範圍大幅加廣和深入,已經需要一種更為進步的稅制。兩稅制簡化的徵收手續與程式,避免了繁多專案與轉折所給予納稅人的困累,這正是現在處於迅速發展中的冀州所需要的。

    同月,以戶口普查的結果為依據,冀州開始了實施義務兵役制之後的第一次徵兵。此次全州的徵兵定額為六萬人,服役期為八年。在新兵徵召滿員後,這些新兵將會被分送至與其戶籍所在地不同的軍區,這也是防止軍中將士與地方勾結作亂的一種有效方法。在新兵到達駐地之後的第四個月,各軍區的傷殘、老弱士兵也將會被遣返原籍,由冀州軍部檢點司和政務部的戶籍司安排其生計。

    同月,趙王在洺州建立了演武堂,命令全軍各級軍官都必須定期輪流到演武堂接受軍事培訓,並且軍中的普通士兵若表現優秀也可由衛統領以上將官推薦前往學習。

    同月,趙王在冀州全境提倡讀書識字,並大力推廣由政務部吏務司都督薛道衡編撰的簡體漢字,而相應的簡體漢字書籍也開始印刷刊行。冀州地區素來多勇士,男兒們慷慨悲歌、好氣任俠,是片崇尚英雄的土地。李元霸為了應對將來與朝廷的對抗,讓冀州百姓積極投身到這對抗中去,於是在刊行的簡體書籍中出現了大量讓冀州人重鄉土、戀鄉土的內容……李元霸要讓勇武的冀州人樹立起一個信念————冀州,是冀州人的冀州!

    同月,趙王李元霸派出政務部總管淩敬,由風旅狼衛軍護送前往北平郡與北平軍區統領大將軍羅藝接觸。其名義上是與羅藝以及北平郡司馬羅開豪商榷在北平實施兩稅法和義務兵役制,實際上卻是趙王想借此看看北平對冀州政務公署政令的服從程度。畢竟與朝廷的對抗也許要不了多久就會從暗轉明,而北平對冀州來說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李元霸甚至想到,若是此次稍稍察覺羅藝有異像,那麼不管付出多大代價也要迅速滅了羅家勢力。

    與此同時,大唐與東突厥之間也展開了幾次大型的戰役。其中雙方各有勝負,但是總的說來還是東突厥勝的多些。

    ……

    又是一年春來到,貞觀二年二月,魏征率著由一百宿衛軍組成的衛隊出了汴州,來到東都洛陽停留了兩天,繼而渡過黃河,入了冀州境。

    一踏上冀州,魏征便有了與身處在其他州縣不同的感覺。這裏見不到戰爭過後的痕跡,沒有殘墟敗瓦,也沒有流民乞丐。這裏的百姓個個滿面紅光,笑容滿面……好一派盛世景象!

    暖暖的春風徐徐吹來,吹綠了山,吹皺了水,將冬日的蕭索俱都吹得沒了蹤影。適逢昨夜又下了一場春雨,疊錦披翠的千枝萬樹上還承著夜雨殘滴,不時更有淡淡清新的泥土氣息湧來,直沁人心脾。雨在昨夜早已消停,今晨又是明媚春光。徐徐春風從河面吹過,熨暖了河水,將大自然的清爽氣息送入了魏征胸中。

    感受著春天的氣息,魏征同蘇定方騎了馬兒緩步行進在滑溜的道上。魏征微笑著觀望道旁田野裏漫天漫野奔跑的孩子們,他們或在歡笑、或在打鬧、又或在追趕……春耕已經開始,百姓們將肥沃的土地翻開並撒上了種籽。不時有大人們停下手中的農活,呵斥著在田土中嬉鬧的孩子們,不讓孩子們踩亂了他們播下的種籽。濕潤的土地是鬆軟的,孩子們的小腳丫不時被埋了進去,雖然又有大人們的呵斥響在耳邊,可他們仍然歡樂地跑動著,並不因此而停下。

    魏征情不自禁地感慨道:“好一個桃源勝地!”

    “魏大人既然喜歡這裏,不若就留在冀州好了。”看到魏征的感慨模樣,蘇定方笑道。魏征一行人剛進入冀州就由蘇定方迎接並一路護送到了洺州,兩人在路途上相處了半個月,或許是性情相投,二人彼此之間竟是相當投緣,因此言語之間並無太多顧忌。

    “我到是想啊!”魏征取出身邊攜帶的酒袋,拔開木塞淺嘬一口說道:“若是皇上能答應,我是真的想辭去官職寄隱山林,忘情於江湖。”言罷將酒袋向蘇定方一揚,問道:“定方,你可要來兩口?”

    蘇定方微微一笑,伸手接過魏征手中的酒袋,痛飲了一大口,說道:“兩口怎夠?……飲酒當飲個痛快,不如今天由我作東為魏大人接風洗塵,咱們就去城中的‘止步齋’坐坐?”

    魏征大喜,止步齋是趙王的恩人、華氏醫館的掌櫃華清流所開。其中酒菜花樣繁多,味道鮮美,是天下所有饕餮食客們夢中常到的地方,甚至連京師中的眾多大臣對此地也是無限嚮往。可這樣的好地方卻有一個缺點:那就是價格太高了!就算對此時已經身為宰相的魏征而言,窮盡一年的俸祿,恐怕也只好能在這裏吃上個十幾二十頓。

    “定方,你當真請客?”魏征心喜之間笑容燦爛。

    蘇定方笑著答道:“當然!昨日我剛領取了這一季的軍餉,我又沒有妻小拖累,留著這些許銀子幹什麼?”

    魏征聽得直搖頭:“慚愧,慚愧!……些許銀子?你可知冀州一個中級軍官的收入就快要頂上我這個宰相的俸祿,更別說你這個統領級的將軍了!趙王真是有能耐……雖說竇建德把底子打得厚,但是在短短一年時間裏就能把冀州整治得猶如桃花源一般,而且治下百姓豐衣足食,確實是了不起啊!”

    聽得魏征此言,蘇定方微微一笑,卻不接過話題,只是催促道:“魏大人,已將到午時了,咱們還得趕快些進城,不然可就沒有座位了……冀州現今的有錢人可是不少呢!”兩人匆匆趕回了城中。還算及時,在止步齋客滿之前兩人占到了最後一張空桌。

    “喲!蘇統領,你也來了!昨兒可是發了餉銀吧?……這兩天程統領可是天天在這裏吃著呢!”店小二熱情地招呼著蘇定方。

    “哦?咬金已經回來了嗎?……煩勞你將他請過來,大家一起吃著熱鬧嘛!”蘇定方道。

    店小二擺好碗筷應聲而去。

    魏征翻看著手中製作精美的菜譜,讚歎道:“要說這止步齋和別處就是不一樣,這店小二統一穿著,打扮的乾乾淨淨精精神神,這菜譜也做的漂漂亮亮,讓前來品食的人看著也清爽,自然就有了食欲!只是,定方,來這裏品食的人可都認得字?都能看得懂這菜譜?”

    蘇定方面帶微笑,說道:“多數人都應該認得吧?……自打趙王於年前頒下了眾多條例法規之後,這讀書識字可就成了風氣,現今冀州百姓不論男女老少,多少都認得幾個字的。”

    魏征面上露出思索狀。就在此時,一個粗狂的聲音傳來:“嗨!定方,今個兒請客啊?怎麼不把哥幾個都叫上?”腳步踢踏聲中,原來是程咬金到了。

    蘇定方連忙招呼程咬金坐下,“咬金,這位是京師來的巡察使魏征,魏大人!”

    程咬金拖過高背靠椅大咧咧地坐下,毫不在意地隨口說道:“嗯,有禮了!”說罷竟自顧將小二剛送上的酒壺拿在手中,就著酒壺一陣狂飲。

    蘇定方望望魏征,苦笑著搖搖頭,無奈之下又叫得小二送上一壺酒來。

    面對咬金的無禮,魏征只是一笑。不知怎地,他一到冀州就仿似換了個人似的,再也沒有平日裏的拘謹嚴肅……也許,在京師裏終日都聽著、看著紛亂的戰事和臣子間的傾軋,心早已疲倦了。待來到了這片祥和的土地上,魏征也就放鬆了下來,在不自覺間竭力要溶入到這祥和之中。

    咬金與薛道衡有一個相同的地方,都是幾口酒下肚話就多。咬金抬頭飲盡壺中最後一口酒,開口道:“小二,再來兩壺!……咦!老蘇,怎地沒把你家小嬌娘帶上?”

    “呸!”蘇定方啐了程咬金一口,“八字還沒一撇呢,胡叫喚幹什麼!”

    魏征聞言大感興趣,急忙問道:“定方,你可是要成親了?”

    蘇定方面色尷尬,支吾著說道:“哪里有……”

    咬金放聲大笑:“害什麼羞,你可是看不上人家?這可是王爺親自上你家門提的親啊!”

    蘇定方心知與這個痞子糾纏只會害自己丟盡面子,當下連忙轉移話題道:“噫!說到王爺,這幾天怎麼少有見到他?”

    正好小二送酒過來,程狂徒接過酒,又拿起菜譜熟練地點了十幾個菜。隨手扔下菜譜,狂徒道:“你這兩天不是陪著魏大人嘛,那見得到王爺?……不過,昨日我不是剛從北平回來麼,薛夫子定要為我洗塵。聽薛夫子說王爺這幾天也確實事多,一會兒是冀東那邊的船塢出了問題,一會兒又是製造局那邊搞出了什麼攻城利器……哎呀!”突然感覺到桌下的腳背被人重重踩了一腳,巨痛之間,狂徒猛然站立而起,大叫出聲。

    狂徒是狂,可也不是笨蛋,他立刻就反應過來,蘇定方在阻止自己說出製造局造的攻城利器。當下咬金痛往心頭忍,火從膽邊生!

    魏征也知道這是蘇定方在阻止咬金吐露機密,當下也不多言,只將頭扭向一邊,裝作無事發生。程狂徒一邊坐下,一邊揉著腳背說道:“他奶奶的!好大一隻馬蜂蟄我!”擦擦額頭痛出的冷汗,狂徒隨即拿出一臉的誠摯形象,懇切地對魏征說道:“魏大人,你是朝廷大員,又與定方談得來,你可得好好勸勸他。作為男人雖然不能那個,可他畢竟身為近衛軍的統領大將軍,還是得娶門親事裝點一下門面,是吧?……就算不為自己也得為風旅近衛軍的面子著想啊!”狂徒語氣中透露出無盡的關懷,就好象蘇定方是他的嫡親兄弟一樣,……只是,狂徒的語聲也太過響亮,以至於引得周圍的食客都轉頭向白麵無須的蘇定方望來。

    蘇定方面色鐵青,可也不好當著魏征的面發作,只將憤怒化作了食欲。而魏征更是不會放過如此的美食機會,也是自顧埋頭狂吃。咬金雖然身負“重傷”,可這並不影響他的食欲,默默無聲中,一桌上好的酒席一會兒工夫竟被三人消滅得乾乾淨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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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陰謀(4)

    夜已經深了,魏征在酒醒後覺得頭疼異常,醉後的感覺可真難受啊!魏征想起得床來坐坐,可是微微一動就頭痛欲裂,於是他索性閉目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午間在酒樓中聽得程咬金剛護送淩敬從北平郡回來,那淩敬究竟去北平做什麼?恐怕不是商榷政務這麼簡單吧?還有,冀州竟然完全廢除了朝廷的官職建制,用了自己的一套建制,李元霸明顯已經做好了與朝廷相抗的準備。看來果真如皇上所說,趙王已在蓄意謀反!……唉!只可惜了冀州這太平盛世!”

    “梆、梆、梆”,冀州特有的夜間報時人員————更夫敲響了手中的報時竹筒。三更了,但冀州刺史府中仍然燈火通明。冀州三部的淩總管、徐總管在此與趙王商議政務已經好幾個時辰了,可趙王李元霸仍然沒有結束商議的意思。

    “……冀東郡船塢的沉船事故就按照淩總管的意見處理!……今天要辛苦兩位了,咱們還有幾件事情要議議!”

    “淩總管,你來對徐總管說說與羅藝會面的情況吧!”

    淩敬聞言開口道:“從我與羅將軍接觸的情況看,羅將軍十分樂意在北平實施義務兵役制和兩稅法,並且,羅將軍還派了兒子羅成隨我來到冀州參加演武堂的將官輪訓……”淩敬此言一出,徐世勣已明白羅藝的立場:在此微妙局勢下將兒子送來冀州,名為輪訓,實際也就是作人質,羅藝是在向趙王表明自己的忠心。“……羅將軍明確表示在冀州遭到任何攻擊的時候,北平作為冀州的一部分決不會袖手旁觀,更不會叛亂作反。”

    淩敬早就將這些內容向李元霸稟報過,而李元霸與淩敬也仔細分析了羅藝為何會面對大唐的強勢卻選擇了追隨冀州。二人一致認為,冀州的日趨強大和冀州正確有效的政務措施應該是羅藝看好冀州的主要原因。

    只聽淩敬說道:“羅將軍同時也提供了一些情報。李靖的十萬大軍在年前與駐守太原的李道宗部聯合平定劉黑闥後便投入了與東突厥的戰鬥,但是在一個月前東突厥處羅可汗身染重疾病死在了軍營中,處羅的弟弟咄絆在軍中繼承了汗位,稱頡利可汗。頡利可汗惟恐自己初登汗位朝中生變,於是匆匆與李世民宣佈了停戰便率領三十萬大軍急急趕回了東突厥。此時朝廷外敵暫時消除,李靖所部卻沒有回師休整,反而有東進的跡象。據羅將軍所言,李靖所部的前鋒部隊已經出發了!”

    徐世勣一驚:李靖的部隊在北平郡以西與東突厥作戰,若其部東進,那它的目標豈不就是北平!……看來王爺派遣淩總管前往北平郡實在是及時啊!

    李元霸示意淩敬坐下,道:“本王與淩總管就李靖部東進合議過。我們認為李靖部東進的目標肯定是北平,但是,朝廷是否出兵北平,還在於此次的巡察使,諫議大夫魏征!……昨日魏征剛剛來到洺州,就通過蘇定方將軍向本王提出要去巡察與多國相鄰的北平郡。這說明朝廷也想探探羅藝的態度,而李靖部東進可以說是對羅藝的一個脅迫!若羅藝投降朝廷,那麼李靖大軍將會與之配合進攻冀州;若羅藝靠向了冀州,那麼,北平就將是李靖所部首先攻擊的物件。朝廷雖然已經決定了攻取冀州,但他們還在等待羅藝的抉擇,既然如此……本王倒有一個計畫……”

    天色將明,冀州民部總管徐世勣和政務部總管淩敬滿臉倦容從刺史府離開。

    兩日後,大唐巡察使魏征在與趙王李元霸作了一次簡單的會面後便在風旅近衛軍的護衛下一路北巡。

    *****

    “媽媽快看,他們又來了!”一個紮這沖天辮,圓臉大眼睛的小男孩站在小院前興奮的高聲叫著。大約有兩百名身著黑色軍服的士兵從院前的小道上列隊跑過。昨夜剛下過雨,春天的雨水量並不大,只好把這小道表面的一層泥土潤濕,雖然免去了塵土飛揚,卻在平日被踏得無比堅實的路面上形成了一層浮泥,讓人一踩上去就極易摔倒。

    “撲通!”有士兵摔倒在地。

    看到士兵渾身爛泥的狼狽模樣,大眼睛小孩笑了起來,雙手把巴掌拍得直響,口中還叫道:“真傻!…媽媽!快來看啊!”在孩子的嬉笑聲中,摔倒的士兵已經爬了起來。士兵顧不得擦擦臉上的稀泥,只彎腰緊了緊腿上綁著的沙袋,起身又隨著佇列繼續向前跑著。

    一個身著灰色布衣的年輕婦人端著盛滿豆子的簸箕來到了小院門口。“歡顏!說別人傻,你才傻呢!”婦人一邊將豆子攤放在院門前的大簸蓋上,一邊笑著教訓兒子。這幾個月來,婦人已經適應了士兵們每天清晨從自家小院前跑過。剛開始的時候她也挺害怕的,方圓十裏就她一戶人家,而且丈夫出外謀生活至今未歸,家中就只有她母子二人,怎能不怕?可時間長了婦人卻發現,這些士兵每日裏就只清晨才從自家門口跑過一次,其餘時候都是在南邊山坳接近馬家村的軍營裏練兵,而且他們跑過院門時連看都不會多看這小院一眼。於是婦人沒有了顧慮,就連她五歲的兒子現在都敢站在小院門口看著士兵們經過,小男孩還不時同士兵們打打招呼,即使……這些士兵並不理會他。

    一整天的滿負荷訓練讓屈不歸這個有著一身高強武功的人也感到了疲累。躺在自製的木床上,屈不歸回想起來到這裏的幾個月,臉上禁不住流露出淡淡笑容。對屈不歸來說,這幾個月裏可以說是既爽快之極,又痛苦無比。爽快是因為將有一支戰鬥力超強的部隊(…哦!趙王叫它特戰隊。)從自己手中出世;痛苦卻是因為趙王李元霸將兩百名精銳中的精銳交給了他之後,同他研討了一下訓練方法。什麼“生存”、“躲避”、“打擊”、“抵抗”和“逃逸”,一套一套的,可是……說得的確很好,實際上卻只有一個空架子,具體要練些什麼還得要屈不歸來制定。用趙王的話說,特戰隊的士兵就好比刺客,只不過他們要做的不只是暗殺,他們還要進行探察敵情和突然攻擊敵方,以及保護己方重要目標的安全。這就要求特種兵得比任何人都要冷靜、冷靜更冷靜!而且,因為多數時候執行的任務都比較特殊,所以特種兵一出手,一招就要致敵死命。而這些正是一個刺客應該具備的,所以由屈不歸這位職業刺客來制定訓練方法正是理所當然。經過幾個月痛並快樂著的摸索,屈不歸將趙王的建議結合了自身所學,逐步制定出了一套行之有效的訓練方法,並且也取得了一些成效。如今屈不歸敢斷言:只要再給他半年時間,他一定能將這兩百名士兵造就成為天下最具戰鬥力、最勇猛、最有頭腦的戰士!

    此時,屋外傳來迅疾的腳步聲,轉瞬來人已到了門外。“稟統領,有一支約一百騎,不明身份的騎隊下了官道向馬家村馳來!”木屋外響起值夜士兵的通報聲。屈不歸連忙批上外衣,起身來到了屋外,“立即通令全隊集結!”

    短短一會兒工夫,除去布哨的二十名士兵,一百八十名特戰隊士兵全都裝備整齊。

    “有一支百人騎隊向馬家村去了……還是老規矩,若他們在馬家村補給咱們就旁觀,若是有異動就剿滅他們!”

    這裏是距馬家村不足兩裏地的一處山坳,屬於華陰地界,等同是在李世民的眼皮之下。當初李元霸選定此處作為特戰隊的訓練基地,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李元霸在長安時搜刮的大批軍需物資都藏匿在馬家村,特戰隊在此既可利用這些物資訓練,又可以看守這些東西。而且,李元霸也希望在李世民的眼皮底下埋下一支伏兵以備不時之需。李元霸並不擔心特戰隊在此訓練會被唐軍發現……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試問,李世民能否想得到有一支冀州的軍隊在自己的眼皮下活動?況且,馬家村雖然距離官道只有兩裏開外,可這個只有幾十戶人家的小村子卻並不起眼,人們從官道上經過時若不留意根本就不會注意到這個小村。雖然特戰隊自從來到這裏訓練以後,也曾遇到幾次小隊兵馬接近此處,但是這些兵馬不是朝廷軍隊就是劫匪,其目的都是到馬家村補充一些水和食物,並沒有誰會去留意兩裏外的山坳。

    馬家祠堂外,幾十名唐軍高舉火把,把這裏照得亮如白晝。

    孟波狠狠盯著馬公謹,“這老頭怕不有八十歲了吧?俗話說‘年老成精’,可得小心些,不要被他糊弄了!”

    “族長,老實說吧!……究竟有沒有見到我說的那個女人?”

    馬公謹面色平淡,面對著這些猶如兇神惡煞般的官兵,他一點都沒有害怕的感覺。而這也是孟波最為困惑的地方:自己連哄帶嚇,可這一村子兩百來口人就是不開口!而且,這不開口還罷了,怪的就是不論已過古稀的老頭、老太,還是尚為垂髫之年的幼童全都面無懼色。間中只有一個尚在母親懷抱的幼兒被自己的狠樣嚇哭,算是為自己捧了個人場。

    “老頭,快說那女人在哪里!……不要逼我叫人去搜!”

    馬公謹無視孟波的凶相,只是微微一笑搖搖頭。馬公謹可不會害怕,因為他知道特戰隊的士兵就在旁邊暗暗監視著呢!上次有兩百多個比眼前官兵更狠的劫匪要動手屠村,還不是被特戰隊一下子就滅了?

    孟波發火了,“老頭,你好歹還是開口說句話啊!娘的!這半天就看見你搖頭了!”瞥見馬公謹似是嘲笑的神色,孟波惱羞成怒,“唰”抽出戰刀:“老頭,再不開口我就劈了你!”

    馬公謹還是微笑著不語,他對特戰隊弩箭的強勁和準頭特別有信心。

    孟波舉起戰刀剛要劈下,卻又將刀收回來。他叫過身旁一名士兵,在他耳邊小聲吩咐道:“去,嚇嚇他……老子是龍武軍中堂堂的一個校尉,去嚇唬一個老頭也太丟人了!”

    士兵抽出自己的佩刀,沖著馬公謹大叫道:“老頭,不說我就劈了你!”叫罷作勢就要劈下!

    就在此時,兩支弩箭破空而來,一箭射中士兵握刀的手腕,另一箭則正中士兵額頭眉心!士兵連一聲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倒地死去。孟波大驚失色,連忙命令部下散開應戰。可是來不及了,特戰隊藏匿在敵境,這就決定了他們要是一展開戰鬥就必須要全殲對手,不留活口。就在弩箭紛飛中,馬家村中人不論老幼都非常有經驗地趴伏在地上……這已經是他們第三次遇上此等狀況了,而就在第一次之後特戰隊就傳授了村中之人在此緊急情況下如何避免傷亡的諸多方法。

    短短一會兒工夫,九十多騎唐軍官兵已經被特戰隊消滅。屈不歸來到已經氣絕的孟波身前,一把扯下了他系於腰間的一面腰牌,只見腰牌上刻著“龍武”二字。“哦!原來這就是李世民北衙七營中的龍武軍啊!”屈不歸擺擺頭,“差的太遠,那當得起中原第一軍的稱號!……不過,騎的都算是好馬!”

    屈不歸抬手拾起一把唐兵使用的單弓弩,“嗯,這弩和咱們的好像不一樣啊!”搭箭發射,“好!”夜色中隱約見到射出的弩箭釘在了遠處的一株樹上。屈不歸贊道:“強勁!估計怕不有二百步遠……這可比咱們的單弓弩強!”仔細看著手中的弩弓,屈不歸吩咐道:“將所有的屍體都焚毀,但是把他們的衣服和腰牌都要留下……咱們特戰隊任務特殊,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能用上呢!這些戰馬和武器也全都帶回軍營去!……來人!”一名特戰隊士兵應聲而到,“明日一早遣快騎將唐軍的單弓弩送兩把回冀州,讓製造局的人看看!”

    屈不歸隨手拉過一匹戰馬跨上,“哦!差點忘了……全體注意,馬上給我搜索全村,看看是否有唐軍所說的那個女人……”屈不歸的話還沒有說完,就有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
georgek615 發表於 2010-11-4 21:17
第六章 陰謀(5)

    “你們……你們是趙王的屬下吧?”一個蓬頭垢面的女子從祠堂的供桌下爬了出來,沖著正在祠堂門口發號施令的屈不歸大聲問道。

    “你怎麼知道?”屈不歸面不改色,揮手止住了部下上前抓捕女子的舉動。

    “天下只有趙王的軍隊才穿黑色軍服!”

    屈不歸仔細打量著那女子,“你是誰?”

    “哼!”女子伸手攏攏亂髮,略帶自豪地說道:“我嗎?我就是趙王府上最受歡迎的曉蓉小姐……的丫鬟,心悅!”

    屈不歸有些吃驚:趙王府?應該是趙王在京師的府邸吧!要是這丫頭真是王府的丫鬟,那麼她被官兵追捕不就意味著京師有變!……

    屈不歸快步走上前去,道:“你真是趙王府中的丫鬟?”

    心悅點點頭。

    “那你為何流落到此?”屈不歸厲聲問道,雙眼也盯視心悅觀察她的反應。

    剛才還處於正常狀態的心悅聽得屈不歸如此一問,臉色一黯,眼圈一紅。“你們究竟是不是王爺的部下?”

    屈不歸見心悅的神色不似偽裝,當下亮出冀州軍牌,點頭道:“我們正是趙王部下!”

    心悅一把抓住屈不歸的胳膊嚎啕大哭,“將軍!你可要救…嗚嗚…救小姐啊……嗚嗚……”

    此時,遠在千里的冀州演武堂的營地裏一片寂靜。夜已深,月色晦暗,不論是教官還是前來參加輪訓的將官都已經熟睡。可就在這時候,一個矯健的身影提著一杆長槍從輪訓將官住宿的木屋中閃出。此人一路小心躲過巡邏的士兵,迅速來到了馬棚。“疾風,咱們該回家了!”他撫摸著馬廄裏的一匹白馬,輕聲在它耳邊說道。晦暗的月光照在此人臉龐上:面容英俊,英氣昂然,此人竟然是被羅藝送來輪訓的羅成!馬兒輕點馬首,似是聽懂了他的話。羅成悄然將馬兒牽出馬廄,整理一下馬鞍,翻身躍上了馬背。

    “小羅兄弟,你這是要去哪里啊?”黑暗中閃出一隊黑衣士兵,領頭的正是程咬金。

    羅成一怔,隨即笑道:“程大哥,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我從北平來當然是回北平去了!”

    程咬金搖搖頭,道:“羅兄弟,不行啊!你還沒有輪訓完呢!”

    羅成笑道:“老程,別裝了!是趙王遣你來監視我的吧?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走,我也知道你為什麼要攔。只是……憑你們能攔得住我嗎?”

    程咬金搖搖頭,道:“嗨!真不知道太平郎怎麼有你這樣一個傻弟弟……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哦!不是時候,應該是‘時代’————王爺常這麼說。”程咬金笑著揮揮手,身後十多名士兵手中的單弓弩已經對準了羅成。“你在英雄譜上排第六,你以為咱家還會與你比試武藝啊!”

    羅成白天才聽教官講述了以單弓弩壓制小規模敵人、繼而發起衝鋒的戰術,自然知道這種有效射程高達一百六十步的弩弓的厲害。羅成知道現在自己要強行離開這裏的可能性幾乎沒有,他一瞥面前正在咧著嘴笑的程咬金,心中立時有了注意。

    “程大哥,我那表哥與你可是摯交,你當真不放小弟一馬?”羅成一邊說著,一邊悄然催動馬兒向程咬金靠近。

    程咬金被羅成問得眉頭一蹙。他與秦瓊可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羅成可是太平郎的親表弟呢!…怎麼辦?”羅成的一句話讓程狂徒大大為難。也就在程咬金為難之際,羅成在不知不覺間距離他已不足二十步。“兄弟……”程咬金一句兄弟剛剛開口,就見羅成槍交左手,一夾胯下疾風。“唏律律”嘶叫聲中,疾風猶如一陣風般眨眼就載著羅成到了程咬金面前。羅成伸手一把將毫無防備的程咬金抓過馬來,“哈哈!程大哥,送小弟一程如何?”

    雖經此巨變,程咬金除了臉上因為氣血上湧有些紅潤之外並不見驚惶,他口中喃喃自語:“奶奶的!這樣也好,省得老子費心去想該怎麼辦!”

    羅成將銀槍紮在地上,扯下咬金腰帶將他雙手牢牢縛住,“對不住了哥哥,日後小弟再向你賠罪!”羅成微笑道。程咬金閉上雙目,呵斥道:“把老子都捆上了,還賠個屁的罪!”羅成笑而不語,當下將咬金橫放鞍前為質,拔起地上銀槍就要衝出軍營。這時候軍營中的巡邏士兵已經發現異樣,報警之聲響起,營門口的木柵欄也已經合攏關閉。羅成並沒有管這麼多,他相信有程咬金這個“高官”在手為人質,這演武堂的軍營中應該沒有誰會攔阻自己。

    事實果真如羅成所想,此時軍營中最高級別的將官也只是到此輪訓的冀東軍區第三混合軍第一步軍統領將軍,他的官職與趙王嫡系部隊風旅衛軍的統領將軍相比也是低了一級。軍營中的將士不敢拿程統領的生命冒險,只得看著羅成挾持著程統領馳向營門口。

    來到合攏的木柵欄前,羅成指著鞍前的程咬金向值崗士兵喝道:“這是風旅狼衛軍程統領,要他活命就趕快放行!”

    此時有十來名值崗士兵的橫刀已經出鞘,另有幾名值崗士兵的單弓弩也已經搭箭上弦。其領頭之人不過二十來歲,他聽了羅成所言,卻連正眼都沒瞧程咬金一下,道:“恕難從命!軍規中明文寫有‘不受脅迫’!”

    羅成一怔,他此時想起,冀州軍規中確實有“不受任何脅迫,誓死捍衛軍威”這一條。看這小子的正經樣兒是鐵定不會放自己出去了!

    歎了一口氣,羅成低頭對咬金說道:“程大哥,剛才對不住了!……大哥,今日小弟若是命喪於此,就煩勞大哥看在表哥面上為小弟收拾殘骸吧!”言罷,羅成不再理會程咬金,只將他輕輕放落馬下。一抖銀槍,羅成就要去沖那刀林箭雨!

    馬家村這邊,屈不歸正聽著心悅哭訴。

    原來,自從李元霸駐軍冀州之後,京師趙王府中除了丫鬟雜役,就只剩下了王曉蓉一人。素喜熱鬧的王曉蓉終日閑來無事,平日也與幾位朝廷大員的夫人、小姐來往。可前一段日子幾位夫人、小姐都開始疏遠她,王曉蓉從小就精靈,當下便想法設法從兵部尚書屈突通的孫女口中得知了事由:原來竟是因為皇上要對冀州用兵,幾位大員擔心與趙王牽連,所以告誡家眷遠離趙王府!得知緣由後王曉蓉也真沉得住氣,她立即找到李元霸的姐夫兼好友、此時已是兵部侍郎的柴紹打聽詳情。柴紹因為李世民弑兄逼宮之事心中早就大為不滿,且李元霸不單是自己亡妻最疼愛的弟弟,也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之一,當下柴紹就向王曉蓉告知了朝廷已遣李靖大軍逼臨冀州,而冀州羅藝已經暗中投靠朝廷之事。王曉蓉聽後大驚,立即就決定前往冀州找尋李元霸。不料此時李世民因為決意掃蕩冀州,為了防備趙王府中人作亂,他特意遣了一隊士兵前往監視。王曉蓉和丫鬟心悅雖然僥倖逃出了長安卻還是被官兵及時發現並追上,最後在距馬家村不遠的官道上王曉蓉被官兵抓住,而心悅則離了官道一路逃到馬家村。

    “媽的!李世民夠陰的,那羅藝也他媽夠黑的!”屈不歸忿然罵道。

    叫馬公謹找來筆墨,屈不歸急急修書一封遣人送往洺州。隨後,屈不歸領著特戰隊員向官道進發,他要去救出王曉蓉……聽心悅這丫頭的口氣,那叫王曉蓉的姑娘像是沒過門的趙王妃,屈不歸可不想她在自己眼皮下有什麼閃失。

    營救王曉蓉的戰鬥進行的非常順利,唐軍大部分的兵力都在馬家村被消滅,留在官道上看押王曉蓉的只有不到十名官兵。特戰隊中的二十名阻擊箭手平均一人還沒射到一箭戰鬥就結束了,執意要跟隨特戰隊前往的心悅在唐軍倒下之後立即跑上去為王曉蓉解開了手上的繩索。

    心悅抱住王曉蓉喜極而泣,但王曉蓉卻沒有哭。她輕輕推開心悅,對來到面前的屈不歸問道:“你們是風旅的士兵吧?”

    屈不歸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黑色軍服,點點頭。

    “那好!快派人通報趙王,羅藝……”

    屈不歸揮手止住王曉蓉,“你的丫鬟心悅說過了,我已經遣快馬通報冀州了!”

    王曉蓉松了一口氣,但隨即她又緊張地問道:“來得及嗎?”

    屈不歸面色凝重,“不知道!……戰場瞬息萬變,誰能知道呢?”

    ……

    眼看羅成的銀槍就要挑向木柵欄,而木柵欄裏、外的值崗士兵舉起了橫刀,幾把弩弓也瞄準羅成準備發射,程咬金在旁大聲叫道:“羅成,停下!你闖不過的!”

    “得得得!”一陣迅疾的馬蹄聲由遠及近,就要來到軍營。

    程咬金聽得馬蹄聲,急忙大喝一聲:“全都停下!趙王來了!”

    羅成一怔,也就在此時程咬金一步躥至羅成馬前,道:“兄弟,真是趙王來了!聽哥哥一言,棄械投降吧!”

    羅成眉毛一豎:“趙王來了又怎樣!……程大哥,閃開!小弟不想傷你!”

    程咬金執意不讓,口中叫道:“兄弟,放下槍吧!哥哥會想法保全你性命!”

    李元霸此時已經來到木柵欄外。程咬金倒是嚴格遵守了李元霸的命令,在一發現羅成異動之後就派人報到了刺史府。李元霸接到這個消息心急如燎,他不為羅成的逃逸心急,他急的是羅成的逃逸說明羅藝已經投靠了朝廷,更重要的是說明了朝廷動兵在即……或許,朝廷已經在冀北動兵了吧!

    “打開!”李元霸吩咐道。值崗士兵迅速將木柵欄拉開。

    “羅成!你父起兵了嗎?”李元霸此時心系局勢,只想迅速將羅成拿下,當下功運全身冷冷問道。

    羅成沒有回答李元霸,他面色有些許緊張。李元霸那迫人的氣勢讓他感覺身形呆滯,仿似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束縛。“排名第一和排名第七的差距竟然有這樣大?”羅成氣苦,心頭怒氣漸生。不甘心被李元霸的氣勢壓制,羅成大喝一聲:“李元霸接招!”強提精神銀槍出手!

    刹那間銀槍化作一條白龍,猶如天外飛來!

    “好槍法!”李元霸贊道。

    隨手從身旁的曹章腰間拔出橫刀,李元霸毫不閃避,一刀劈向銀槍槍頭。“噹啷!”銀槍槍頭被削斷,橫刀余勢將羅成長槍蕩開少許,沒有了槍頭的槍桿自李元霸的耳際擦過!

    李元霸左手迅速抓住槍桿趁勢一拉,“撲通”一聲,驍勇善戰的羅成竟然被李元霸拉落馬下!順手將橫刀送回曹章腰間,李元霸喝道:“來人,將羅成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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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冀州戰事(1)

    貞觀二年三月十一,冀州刺史府中。

    “老師,現在就是你我二人,你告訴我冀州此戰是贏還是輸?”李元霸問道。

    薛道衡搖搖頭,道:“我早就同你講過,我那本書是一本並不詳盡的歷史年表。書中只對歷朝的一些大事有記錄,如你說的那些小事是隻字未提。”

    “小事?冀州這次可是面臨生死存亡,書中不可能沒記載吧?”李元霸質疑。

    “哼!”薛道衡冷哼一聲,“不錯,冀州的存亡對你、還有冀州的百姓官員,甚至我都是大事,但這在歷史長河中又能算得了什麼?書中憑什麼非得記載?”

    李元霸啞口無言。是啊!浩瀚的歷史長河中無數帝國王朝起起落落,一時、一地的興亡又算得了什麼?強如前生歷史中的秦、漢、唐、宋,它們在歷史長河中也不過只留下了一些點點滴滴。每一個王朝最終都會被後來者替代,至多留下一個逐漸消散的影子供後人讚歎、惋惜或是鄙視。

    “老師,那書中記載我將會在什麼時候死去?我那大趙王朝能延續千秋萬代嗎?”

    “元霸,”薛道衡摸出李元霸命冀州製造局專為他製作的銀質俄式酒壺,“不要說書中沒有記載,就是有我也不會告訴你……對自己的未來知道太多會很沒有意思的,人這一生啊!嘿嘿,還是要過的朦朧縹緲一些才好!”薛道衡抬手喝下一口酒。

    薛師說的李元霸何嘗不明白?他之所以問到自己的將來,不過是因為想到自己在歷史長河中的渺小有感而發罷了。

    此時扣門聲響起,曹章在門外稟報:“王爺,有特戰隊快馬呈送的緊急軍情!”

    “送進來!”

    “吱呀”一聲,曹章進屋呈上一封書信。李元霸撕開信封,抽出信紙仔細閱讀。“媽的!果真與我猜想的差不多,看來原定要羅藝詐降李靖的計畫用不了了!”李元霸合上信紙,吩咐道:“曹章,速速去將徐總管和淩總管傳來!”

    不到一盞茶工夫,徐世勣與淩敬先後趕到。

    見禮之後,李元霸道:“兩位總管,特戰隊屈統領傳來情報,果然與咱們昨日猜測的大致相同。羅藝早就與朝廷勾結,那魏征不過是朝廷用來遮掩其調兵進犯的幌子而已……羅藝夠狠,為了穩住咱們,親生兒子也捨得送來!”

    淩敬眉頭微微一皺,問道:“王爺,如此蘇統領和近衛軍不就危險了嗎?”

    李元霸眉頭也是一皺,歎道:“唉!本王昨日已經遣快騎令冀北軍區緊急戰備,讓他們同時留意北平動靜,特別要留意近衛軍的消息……哼!最好羅藝不要輕舉妄動,不然本王定要斬了羅成洩憤!”

    徐世勣開口問道:“王爺,那羅成還是不開口嗎?”

    李元霸點點頭,道:“沒有……但今天一早演武堂的值日將官來報,說有一位剛從北平軍區來輪訓的軍官曾經去見過羅成。據我估計就是他向羅成通報了朝廷動兵的確切時間,但是在我派人去找尋這個軍官的時候,他已經逃的無影無蹤了!據與他同屋的將官講,在昨晚羅成被擒之前就沒有見到過他。看來,此人應該是在羅成之前就逃了!”

    徐世勣面帶愁容,道:“王爺,如此看來,朝廷動兵就應該在這幾日了。只是以我冀州此時狀況只在冀北單面作戰還可支撐,若是全線作戰……唉!難啊!”

    淩敬也是一臉憂色。在場四人都知道,雖然此時只有李靖大軍兵臨冀北的消息,但是李世民肯定不會只在冀北進攻。此時的冀州除東邊臨著大海唐軍無法靠近,其餘南北西三方應該都有唐軍在行動了!

    李元霸開口說道:“此次朝廷滅我冀州之心頗為堅決,李世民必傾力而為。本王也思之再三,若硬碰咱們是必敗。唯今之際只有收縮戰線,與李世民遊擊作戰、持久作戰,拖垮他!”

    薛道衡聽懂了李元霸的意思:這小子,這不就是當年解放區對付敵人的戰術嗎?

    徐世勣與淩敬露出了迷惑的神色。

    李元霸說道:“咱們將冀州各軍區軍隊主力撤回背抵大海的冀東軍區防守,另將一些精銳部隊留在各地。撤到冀東軍區的軍隊負責吸引唐軍主力前往圍攻,拉長唐軍的戰線和補給線。而那些散佈在冀南軍區以外的軍隊則負責打擊小股唐軍、搶奪或是毀去唐軍供給,騷擾唐軍……本王倒要看看那遠征的唐軍能堅持多久!”

    徐世勣、淩敬大呼妙計,但薛道衡卻是冷哼一聲,道:“元霸,你就肯定冀州各地的百姓能像解放……那個地方的百姓一樣擁護冀州軍隊?”

    薛師及時卡住沒說漏嘴,李元霸聽後微笑道:“老師,我懂你的意思,你就放心吧!自從接管冀州後我就在刻意淡化大唐對冀州的影響,到如今就連冀州的三歲娃娃都知道‘冀州是冀州人的冀州’。況且咱們的軍隊中大多數士兵都是冀州人,百姓還會不支持子弟兵?”

    徐世勣與淩敬聽到二人在論冀州百姓是會支持朝廷還是支持冀州,徐世勣笑道:“薛都督放心吧!冀州民風剽悍,向來都以抵禦外辱為榮,百姓們一定會相助冀州軍隊的!……就如當初,咱們好在是拿著夏王的降表,又有曹主母通曉大義,要不然只怕如今都還在同夏國殘餘作戰呢!”

    薛道衡聽得有理,點點頭,但他隨即又歎口氣,道:“唉!只可憐冀南、冀北的普通百姓!”

    聽得薛師所言,李元霸搖頭道:“老師,唐軍不會像日…鬼子一樣,李世民向來以仁義示人,他是肯定不會在佔領地燒殺搶掠的。而且咱們收縮戰線實際上也是將戰亂控制在了少部分地區,這對整個冀州來說是件好事啊!”

    ……

    當天,李元霸與徐世勣、淩敬、薛道衡,以及隨後傳來的風旅三衛軍統領大將軍尉遲恭、濟南軍區統領大將軍雄闊海一起商定了大體的作戰計畫。

    在計畫中,駐守冀北軍區的第一混合軍與駐守冀南的第二混合軍大部將撤退至東臨大海的冀東軍區境內進行抵禦。而兩支混合軍中,第一混合軍的鐵騎軍及其第一步軍將在冀北境內藏匿、第二混合軍的鐵騎軍以及其第三步軍將在冀南境內藏匿,準備實施趙王所說的“遊擊戰”。

    貞觀二年三月十三,冀州行政公署向冀南、冀北兩郡官署及軍隊頒發了趙王的備戰令。命令要求兩郡所轄各縣的官員及其家屬必須在當地駐軍的護衛下迅速撤至冀東郡,若有反對者格殺無論!

    三月十四,北平軍區統領將軍羅藝在得到兒子被冀州擒獲的消息後,立即與護送魏征到北平巡察的近衛軍將軍蘇定方見面,全盤托出了李靖與其商議的進攻計畫。而魏征則被羅藝當場扣押起來。

    三月十五,在得到羅藝複歸冀州的消息後,李元霸立即對原定計劃作出改動,停止了冀北地區的撤離行動,並任命近衛軍統領大將軍蘇定方為統領大元帥,負責指揮冀北、北平地區的戰事。

    同日,冀東軍區統領副將軍魏雲光送來密報,稱冀東軍區統領將軍朱憲行動異常。趙王李元霸苦思良久,發出密令一道,要求魏雲光秘密誅殺朱憲……“不管朱憲是不是忠於大唐,也不管朱憲會不會倒戈,如今的形勢下只有殺了他最為妥當!”李元霸如是想到。

    三月十九,李靖派出的斥候因發現北平與冀北軍隊調動頻繁,得到稟報後李靖判斷羅藝倒戈,他當機立斷,命令全軍全速行軍進攻北平。蘇定方、羅藝不料李靖大軍來的如此之快,當日便被唐軍前鋒部隊突破西線邊防,丟失了北平西部三個縣。

    至此,促使冀州走向獨立的“冀州保衛戰”開始了!

    三月二十五,李世民在得到李靖前鋒部隊攻入北平的消息後,立即命令早已進駐到位的夏州李道宗部、汴州長孫無忌部、揚州杜伏威部對冀州發起了全線進攻。

    三月二十八,統領大元帥蘇定方利用唐軍前鋒首戰告捷的驕狂心理,在北平與冀北交界的桑幹水設下伏兵,將李靖大軍前鋒部隊的一萬多人馬誘致該處並將其一舉殲滅。

    三月二十九,李靖八萬大軍已完全從北平西線邊界進入北平,與北平軍隊對持。

    同日,夏州李道宗部抵達冀北郡西線與冀州第一混合軍對持。

    就在西、北戰線上李靖、李道宗大軍與冀州軍隊對持之際,南線長孫無忌與杜伏威的軍隊未遭抵抗便輕鬆進入了冀州,並且,長孫無忌大軍一路逼近了冀州州府————洺州!

    此時洺州城內的官署、製造局、演武堂這些官方的場所全都空空蕩蕩,官員和工匠們早就隨著軍隊撤到冀東郡去了。

    原夏國皇宮的祁和殿中,執意不走的曹氏閉著雙目盤坐在蒲團上。她穿著一身素淨的棉布衣服,發梳宮樣、堆鴉髻,面上不施鉛華,只在項上掛了一串珠鏈。

    曹氏緩緩撚動著手中佛珠,口中輕聲誦念:“……人從愛欲生憂,從憂生畏……”是啊!因自己心存民生,所以生憂,又因有了憂患就對李元霸的大軍生了畏懼,也就有了歸降…可是,現今冀州百姓卻還是遭受了戰亂,難道自己做錯了嗎?……定定心神,曹氏接著吟誦道:“……視諸侯之位如過客。視金玉之寶如礫石……”隨著誦聲,曹氏的面色盡歸平靜。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曹氏轉而誦讀《金剛經》,面相隱見莊嚴。……不要再執著於俗念了,世間萬物皆講因果,何須強求?……還不如放下心頭萬般雜念,潛心修行。

    止觀還淨,以求正心。

    “建德,你愛民如子,可我卻沒能看顧好你的子民。眼見戰亂殃及百姓,你一定在怪我吧?”曹氏面有愧色,低聲自語。但當曹氏低頭看到面前的《金剛經》,她面上愧色漸無,歎道:“唉!其實……你也不要怨我。歸降之後我潛心修佛,明白了許多事理…凡事種種皆有因果,黎民百姓也是一樣,種下自己的因,得到自己的果。此次戰亂也就是他們的因果迴圈……而我,歸降于李元霸是我種下的因…”緩緩站起身,曹氏移步來到了前方的幾案邊,拿起案上的燈盞,飄搖的燈火映照著她瘦削的面龐,“而這,就是我應得的果……”曹氏將燈盞移向了幾案旁的布幔,跳躍搖曳的燈火瞬間就將其點燃。曹氏放下燈盞,微微一笑,複歸於蒲團上坐下,口中默默誦道:“……恍惚變化……或存或亡,涅…槃……!”

    火勢熊熊,待得有人發覺異常,祁和殿已經陷入了大火之中。

    面對眼前的戰亂,曹氏覺得自己當初歸降李元霸是一個錯誤,可事已不可挽回。她已不像當初那樣大權在握,再降李世民是不再可能了。心中懷著對百姓的愧疚,同時也覺得自己有負丈夫的寄望,曹氏感到了巨大的壓力。曹氏堅強,也頗有心智,可她終究是一個女人……並不是每個堅強多智的女人都可以作武則天或者是慈禧,曹氏最終選擇了逃避,最為徹底的逃避————死亡!

    空蕩的祁和殿在火起之後沒能及時得到撲滅,大火越燒越烈,最後整個洺州皇宮都被波及。大火持續了整整一夜,將皇宮燒了個乾乾淨淨。而就在洺州的百姓對此感慨、傷懷的時候,長孫無忌的大軍進入了洺州。

    長孫無忌雖然對沒有遭到任何抵抗就佔據了洺州感到有些不解,但這卻沒有引起他足夠的重視。在洺州休整一天之後,長孫無忌大軍奉李世民之命揮師東進,準備與已經兵臨冀東的杜伏威大軍會合後一舉攻下冀東地區。
georgek615 發表於 2010-11-4 21:19
第八章 冀州戰事(2)

    長孫無忌與杜伏威大軍逼近冀東的捷報讓李世民歡喜,但同時也讓他感到了困惑:為何李元霸不作絲毫抵抗就將冀南地區拱手相讓?

    李世民苦思冥想不得要領,不過,不久以後的戰報讓他知道了原因。

    ……

    “什麼!”長孫無忌一拍幾案,“糧草被劫了?”

    陳洪武跪伏在地上不敢抬頭。北衙七軍中赫赫有名的左、右屯營兩萬鐵騎,竟然只逃回了自己一人!

    長孫無忌的臉色已經發青。他一直渴望著有朝一日能成為尚書僕射統領群臣,可他不願意依靠裙帶關係,為此他努力地建功立業。這次對冀州的征伐是大唐在中原的最後一次大型戰事,長孫無忌要在此次讓皇帝妹夫好好看看他的能力……長孫無忌要在冀州打幾個漂亮仗!

    不過好像事與願違,大軍初進冀州異常順利,叛軍倉惶逃竄,以致于唐軍完全沒有遭到抵抗就挺進到了冀東。但是,唐軍到了冀東後叛軍就開始了猛烈的阻擊,長孫無忌和杜伏威大軍再也無法向前一步。初時長孫無忌一點也不擔心,他認為這是叛軍在無路可退之後的頑抗,堅持不了多久。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轉眼已經兩個月了,唐軍仍然無法前進一步。長孫無忌隱約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而隨後的事件證實了他的想法。在短短一個月中,唐軍的後勤補給就被劫了三次,而此次是最為嚴重的一次!

    大唐軍隊中的精銳,北衙七軍中赫赫有名的左、右屯營兩萬鐵騎竟然全軍覆沒,只逃回了左軍大將軍陳洪武和他的幾名親兵!

    長孫無忌臉上殺氣蒸騰,“陳將軍,你可知此次糧草被劫的後果嗎?”

    陳洪武面色煞白,他怎不知後果?這次劫糧可不比前兩次。那兩次糧草運的不多、並且唐軍軍中尚有餘糧,因此影響不是太大。可這一次不同了,兩萬軍隊押送的可是二十萬大軍一月的糧草!而且因為前兩次糧草補給被劫,前線唐軍本就斷糧在即,如今再有糧草被劫,這仗還怎麼打?

    “長孫元帥,”陳洪武的語音中已經帶著哭腔,“那些截糧的叛軍武器精良,作戰剽悍……他們早就埋伏在路邊的密林裏……他們的人還沒出現就開始發射燃燒著的箭矢,那些運糧的民夫一見糧草著火立即就亂了!元帥,那可是將近十萬民夫啊!”陳洪武臉上尚有餘悸,“兩萬屯軍一下子就被沖散,而密林中叛軍的弩箭既准又狠,各自為戰的屯軍士兵沖不到密林前就被射殺!再有屯軍士兵見到糧草被焚自知難逃軍法,因此軍心浮動,此時叛軍近萬騎、步兵趁勝勢攻擊……”

    “哼!”長孫無忌冷冷打斷陳洪武的哭訴,道:“陳將軍的意思是說糧草被劫不是你之過,而是因為叛軍太過兇悍、狡猾?是因為屯軍士兵軍紀鬆弛?”

    自知此次逃不過軍法,陳洪武橫下一條心,抬起頭道:“長孫元帥,末將並無此意!末將既然丟了糧草就自當軍法處置,請元帥責罰!”

    長孫無忌面無表情:“來人,將陳洪武推出斬了!”

    ……

    屈不歸遣部下向冀東傳出了又一次焚毀唐軍糧草的消息,他知道冀東軍隊就要反擊了,而唐軍在冀東、冀南的敗局也已經註定。李元霸在退向冀東之時就將潛伏敵後的第二混合軍鐵騎軍以及其第三步軍交予了屈不歸指揮,而屈不歸也沒有辜負李元霸對他的厚望。兩個月來屈不歸將第二混合軍的一萬兵馬分散藏匿在城鎮、村莊中,而他和特戰隊的隊員們則四處偵察敵情,在得到確切情報之後召集、組織這一萬人馬攻擊唐軍、劫毀唐軍的糧草補給。

    在這期間,屈不歸深刻地體會到了趙王所說的“靠近百姓、發動百姓”的好處。經過李元霸歷年來的刻意施為,冀州百姓在心目中從未把自己當作大唐的子民,他們只認為自己是冀州人。因此李世民那“庇護、拯救”子民的戰爭在冀州百姓心中只是一場侵略戰爭,百姓們為了讓冀州的士兵們早日趕走唐軍,對冀州軍隊提供了有力的支援。屈不歸手下一萬人馬不顯山不露水地就分散隱藏在了各處百姓家中,而且不論人吃的還是馬吃的都有百姓提供……“百姓稍稍相助便有此威力,若真能像趙王所說的‘全民皆兵’,那,嘿嘿!其時有誰能與冀州匹敵?”屈不歸無限感慨。

    接到屈不歸又劫了唐軍補給的消息,李元霸大喜。

    貞觀二年七月,冀東地區的冀州軍隊從退縮、對持開始轉為了進攻。而唐軍由於補給缺乏軍心浮動,將士了無戰意。逼不得已之下,大唐平冀南軍大元帥長孫無忌違抗了李世民禁止開庫擾民的嚴令,派出小股軍隊私開冀州府庫,並向冀州百姓索取錢糧。不料長孫無忌此舉並無多大效果……冀南各地官倉要不就是被焚毀,要不就是空無一物,只有極少數的官倉中尚有冀州軍來不及焚毀、運走的糧食。而冀州百姓則對唐軍的強索糧物極為痛恨,甚至有些地方出現了百姓襲擊小股唐軍的事件。眼看唐軍失了民心,軍心又浮燥,如此大好機會李元霸怎會不把握?

    七月十三,兩騎悄然繞過了唐、冀兩軍的戰線,來到了唐軍杜伏威部的營地。

    “站住,你是誰?”大營前一名軍士緊張地喝問。

    “我們是杜總管江淮的舊部,聽得杜總管在此作戰,我倆便尋來了。”兩人中黑瘦的一位微笑著說道。

    軍士們將信將疑,杜伏威在降于大唐之後確實有部分將士不願降唐離開了江淮軍。黑瘦年輕人見到軍士神色,道:“各位大哥不用起疑,只需讓我倆與杜總管見上一見就可確定身份!”

    還不待軍士答話,營內有兩位少年騎著馬兒緩緩向營門處行來,其中一位身披鎧甲,而另一位則身著一襲白衣。黑瘦年輕人無意間抬眼一望,心道:“嗨!…天助我也!”

    “裴兄弟!快來幫幫忙,我欲與杜總管一見!”黑瘦年輕人沖著身著鎧甲那少年叫道。

    裴元慶抬眼一看之下大驚失色,他身旁那白衣少年見狀連忙問道:“小裴將軍,你認識那人?”

    裴元慶略一思索,附身在白衣少年耳邊低語了幾句,只見白衣少年渾身一震,雙眼猛地向黑瘦年輕人看去!那黑瘦年輕人在他的淩厲目光下仍是面帶微笑,甚至沖他點頭招呼。

    白衣少年眉頭緊鎖,但隨即他也沖黑瘦年輕人笑了笑,並示意軍士們將柵門打開,營門外兩騎當即馳馬而入。

    白衣少年對二人道:“隨我來!”言罷不管二人作何反應,少年與裴元慶當頭引路而去。

    來到杜伏威帥帳,白衣少年也不通報,直接領著三人就走了進去。“爹爹!孩兒有要事稟告!”

    杜伏威抬起頭,順手將長孫元帥送來的文書合上。“你們都下去吧!”帳內的親衛領命退下。

    “爹爹,!”杜暢閃開身形,露出身後二人,“這位是冀州李元霸!”

    杜伏威驀然一驚,但他終究也是經過大風浪的人,立即便又鎮定下來,道:“原來是冀州李將軍!”此時李世民已經下詔黜了李元霸的王爺之位,杜伏威一時之間不知怎樣稱呼,只好用了將軍二字。

    李元霸拱手見禮,道:“不敢!……杜總管,我也不拐彎抹角了,我此次是為招降而來!”

    “招降?”杜伏威眼角一跳,而一旁杜暢與裴元慶面帶驚詫。

    “不錯!招降!李元霸微笑著望向杜伏威。

    杜伏威“嘿嘿”一笑,道:“李將軍,現今被困的好像是冀州軍吧?”

    李元霸仍是微笑道:“杜總管,我這人生性爽快,不喜歡在這些問題上繞來繞去。總管且聽我說完這番話……聽完之後若總管願降于我冀州,咱們一起打天下;若總管不願降,嘿!那咱們就戰場上見!”

    聽了這狂語,杜伏威沒有動怒,他冷冷道:“說來聽聽!”

    李元霸隨手拉過一張椅子坐下,道:“杜總管,你可知道王世充、竇建德、李密,甚至我那大哥李建成的下場?……”

    杜伏威眼角又是一跳。

    李元霸接著道:“我敢斷言,在我冀州被李世民平定之後,如無意外,下一個就是你!你再看看我冀州,羅藝、齊善行、淩敬這些降臣哪一個在我手中不得重用?”

    杜伏威微微動容。

    李元霸道:“……此次冀州戰事唐廷投入了舉國三分之一的兵力,若杜總管能夠歸附我冀州,咱們定可在此次戰事中擊潰唐廷。而唐廷在喪失了巨大的兵力之後必然一蹶不振,其時我冀州自可立國,杜總管也就是開國功臣。再以後,我冀州滅大唐統一中原也只是遲早之事!”

    杜伏威沉聲道:“李將軍大可不必招降我。只要將軍繼續派軍斷我糧道,待得我軍無力戰時自可將我軍一舉擊潰!”

    李元霸眉毛一揚,道:“哦,我已經等不及了!而且……我知道總管必降!”

    不錯,杜伏威必降。當初杜伏威降唐,是為大唐勢力強大,江淮軍無力抵抗。因此,即便將來會落個李密、王世充等人的下場,杜伏威還是得降……畢竟能活下去就有希望!如今希望來了,冀州反出了大唐。雖然冀州實力比大唐稍弱,但眼前就有重重打擊大唐的機會,此戰若大唐敗卻,冀州或可與大唐抗衡,保不定日後還可滅了大唐。

    於是,杜伏威降。

    ……
georgek615 發表於 2010-11-4 21:21
第九章 冀州戰事(3)

    長安皇城內,太極宮太極殿中。

    李世民雙眉緊鎖,端坐龍椅之上不發一言。殿下群臣心知皇上的憂煩定是為冀州戰事所起。唉!想想冀州戰事,也真是應該煩……朝廷大軍在出兵之始就將冀南、以及冀北的大部分地區佔據,並將冀州軍隊分割為了兩部分:一部分龜縮在冀東地區,一部分龜縮在北平與冀北北部地方。可以說大唐進攻冀州的戰事異常順利。但此後不到兩個月的時間,大唐平冀大軍南線就接連被劫了三次軍糧,前後損失了三萬護糧軍,其中還包括大唐精銳————北衙七軍中的左、右屯軍!

    許久,李世民收拾起煩憂,道:“杜卿家,冀州戰事可有新的戰況?”

    負責戰報初閱的尚書右僕射杜如晦連忙站出,道:“啟奏陛下,平冀大軍北線李靖部仍在雁門一帶與叛軍北平部對持,並無多大進展……”

    聽到此處李世民皺起的眉頭又是一緊,心中不由想到:“以李靖的能耐不應該兩個月了都毫無進展吧?素聞李靖與李元霸有舊交,莫非……”

    李靖為大唐固守北疆,抵禦了東突厥無數次的大小攻擊,算得上是員良將。但是,中國歷朝良將的結局大多淒涼,良將們的軍事才能向來都讓帝王們感到莫大的威脅。“兔死狗烹”正是無數良將最終的下場,甚至兔未死狗先烹的例子也有不少,而是否能準確把握烹狗的時機也就成為區分昏君和明君的一個重要標準。

    李世民不是昏君,現在烹狗為時過早,他把對李靖的猜忌放在了心中。

    只聽杜如晦說道:“……日前,北線江夏王所部在冀州趙郡以北與叛軍冀北部作戰失利,現已退回趙郡休整……平冀大軍南線長孫元帥急報,請朝廷派遣援軍並儘快將糧草補給送到……”

    “啪!”李世民一拍龍椅扶手,怒道:“援軍?糧草!……長孫無忌究竟在怎樣作戰!短短一個月時間裏補給糧草就被劫了三次……既然知道叛軍有意截糧,為什麼不將計就計以糧為餌,將截糧叛軍一舉殲滅!……哼!現在給他糧草援軍又怎樣?只怕還沒運到平冀軍就潰敗了!……”李世民怒不可竭,“戰事已進行兩個月了,不但沒有一絲進展,反而落得個敗像!”

    李世民怎會不怒?冀州叛軍傾其全境兵力不過二十幾萬,而在冀東的叛軍更是只有十三萬卒,長孫無忌統兵二十萬攻取冀東,足足兩個月時間毫無進展不說,居然還陷入了目前的困境!……想大唐舉國兵力不過一百二十萬,如今在冀州投入兵力已達四十萬,超過了總兵力的三分之一。為了冀州戰事抽調防軍已經大大影響了大唐地方、邊境的防務,李世民還從哪來援軍去助長孫無忌?

    群臣見素來冷靜穩重的皇帝突然震怒,俱都噤若寒蟬不敢發出一言。大殿中一時間鴉雀無聲,寂靜一片。

    李世民畢竟經歷過太多的風浪,他清楚越是形勢不利之時自己就應該越發冷靜,大唐臣子們因為冀南戰事失利而起的頹唐情緒還需要他來掃清。李世民強自壓住怒氣,慢慢回復了平日的從容不迫。“屈突通何在!”李世民說話的聲調不再高昂,顯得柔和平穩。

    兵部尚書屈突通連忙應聲站出。

    “屈愛卿,朕要在三天之後率北衙七軍親征冀東,你這就去準備吧!……”

    屈突通恭敬領命。

    李世民希望自己的親征能迅速平定冀東,收拾長孫無忌的殘局。可是,偏偏天不從人願,這位幾乎是百戰百勝的皇帝沒能在冀州大地上再次體現他那卓越的軍事能力。當屈突通還在為北衙軍準備補給裝備的時候,冀東傳來緊急戰報:平冀軍南軍副帥杜伏威部陣前倒戈,並與冀東叛軍聯合擊潰了長孫元帥大軍,平冀軍南軍行軍元帥長孫無忌被俘!

    李世民大為驚怒,可還沒等他回過神來,浙西又有急報傳來:駐紮江淮的杜伏威舊部也跟著杜總管反出了唐廷!此時江淮地區自浙西起已經與冀東連成了一片。李世民沒有時間去驚怒了,他擔心江淮之亂會引起其他地區的叛亂。於是李世民立即取消了親征計畫,坐鎮京師長安掌控大局。同時令兵部尚書屈突通領北衙七軍中的左羽林軍前往與江淮相鄰的鄂州、洪州、福州提調協調駐軍,嚴防叛軍攻取其地。

    *****

    “這征戰幾時才能休啊!”李靖站在高山之上向南眺望。武德元年他就離開了長安領軍衛戍北疆,冬去春來幾番輪回,此時已經是貞觀二年,轉眼四年了!

    “眼見天下就要太平,卻又出現冀州戰亂,老天!你怎的讓中原百姓如此多災多難?”李靖收回遠眺的目光,舉目望向遠處冀州軍的大營。“元霸,沒有想到我倆居然會兵戈相見!”

    ……

    “元帥,京中有監察使到!”親衛的稟報打斷了李靖的沉思,李靖輕歎一聲策馬下山。

    一到軍營見到監察使,李靖心頭火起。只因這位行軍監察使正是李靖的死對頭,原尚書右僕射裴寂!

    大唐立國之初,李靖因智謀才華過人,被皇帝李淵受命為尚書左僕射。而裴寂則因為是皇帝李淵最為信任的老友,被任命為尚書右僕射。其時秦王李世民為尚書,總領尚書省政務。但是因為秦王李世民與趙王李元霸終年征戰在外,不能處理尚書省的事務,因此按照朝廷定律,李靖這尚書左僕射就實際負責起了尚書省的政務。這其間,身為尚書左僕射的裴寂自持其為皇帝好友,並不聽從李靖號令,可李靖偏偏又是個做事認真的人,因此與裴寂的關係越搞越僵,最終連皇帝李淵也無法為二人調和,而這也成為了李淵將李靖調至北疆的主要原因之一。

    李靖此時心情不爽,不為死對頭裴寂前來,他只為李世民明明知道自己與裴寂矛盾頗深,卻偏偏要裴寂前來監察自己而怒!

    李靖忍著不快與趾高氣昂的裴寂見了面。

    裴寂見到李靖他心裏樂啊!行軍監察使意味著什麼?它意味著裴寂擁有了為皇帝監視李靖的權力,當然,還有不定時地記錄下李靖和其部下的言行、並將記錄送與皇帝李世民參閱的任務,而李世民將會根據這些來決定遠方將士們的擢遷謫黜、甚至生死。正是有了這權力和任務,裴寂相信李靖不敢拂逆自己的意願……因為裴寂確信,不論是李靖還是他的部下,他們都不願裴寂為遠在長安的皇帝呈上前線將士作戰不力,甚至私通敵軍的奏摺————即使奏摺上都是些子虛烏有之事。

    如今的裴寂知道自己不用行軍打仗就已臨駕大軍元帥李靖之上。

    半閉著本就不大的眼睛,裴寂捋著下巴上稀疏的一縷鬍鬚。“李元帥,”裴寂慢悠悠地說道:“陛下要老夫問問你,怎麼都兩個月了大軍還在雁門沒挪窩啊?”

    看到裴寂的得意模樣,李靖冷哼一聲,道:“北平羅藝部能征善戰,是一支勁旅。而且他們對此地地形極為熟悉,之前我軍前鋒就是因為貿然深入以致被殲……”

    裴寂半閉著的小眼睜開,打斷李靖話語:“因此你軍就止步不前嗎?……李元帥,你可知平冀軍南軍已經潰敗,若你北軍一味在此畏死不前,老夫在陛下那裏不好交待啊!”

    聽得裴寂那毫無顧忌的苛責,李靖心頭怒火燃起,但他還是強忍怒火道:“裴大人,我軍非是畏死不前。我已與太原李王爺部約定,由我軍在雁門牽制羅藝部,而江夏王所部則全力攻擊冀北叛軍。待江夏王所部拿下冀北後我軍就可與其夾擊羅藝,繼而攻克北平!”

    “哦,原來如此!”見到素來目中無己的李靖在自己面前低聲下氣,裴寂心頭更是得意。“我還以為李元帥與冀州某人有舊,不願傷了顏面呢!”

    李靖霍然站起,怒極反笑。“哈哈哈!裴寂,你以為作了個監軍就可以隨意欺辱我李靖了嗎?”隨即,李靖收起笑容沉聲道:“少在我面前胡言亂語!我怎樣行軍打戰不要你來指手劃腳……”李靖狠狠瞪了裴寂一眼,“裴大人,在前線要一個人死去是件很容易的事!”言罷,李靖沖帳內親衛吩咐道:“將裴大人請出去!”

    兩名親衛一左一右將面色蒼白的裴寂架出了帥營。

    隨著裴寂被架出帳外,李靖頹然坐倒在大椅上。裴寂的到來讓他知道皇帝已經對他有了猜忌,而他如此對待裴寂,不知裴寂又將如何在皇帝面前捏造他的不是。自己為了大唐立國嘔心瀝血,這些年更是毫無怨言地在荒涼貧瘠的北疆戍衛邊防,這無數的功勞和常人難耐的艱辛竟然換不來皇帝的信任,李靖此時隱約覺得……為朝廷征戰已沒有意義!
georgek615 發表於 2010-11-4 21:22
第十章 冀州戰事(4)

    貞觀二年八月,因冀南戰事失利,冀東叛軍陸續收復冀南各地。大唐皇帝李世民既擔憂其時在冀北與叛軍作戰的江夏王李道宗部會遭到冀東、冀北叛軍的夾擊,又不願如此灰頭土臉地收兵認輸,要知道,這不但關係著大唐的顏面,還關係著大唐的安定……嶺南、劍南、隴右這些歸附大唐不久的地區正牢牢盯著冀州戰事呢!

    大唐要退兵,這是無可奈何之事,李世民已經抽調不出足夠的兵力投入冀州戰事。但是,大唐也不能就此退兵,至少也得給李元霸一個教訓,同時也讓那些心懷叵測的觀望者知道大唐還是有實力的!

    冀南的捷報已經傳到了冀北,羅士信在接到捷報之後總算松了一口氣。老實說,以冀北軍那幾萬人馬與李道宗所部十萬兵馬對抗是弱了一些,畢竟李道宗部與東突厥作戰多年,就其士兵的戰鬥力並不比平日訓練嚴格的冀州士兵低,更別說其部在數量上的絕對優勢了。羅士信已經向戰時統領大元帥蘇定方求援多次,可身在北平的蘇定方手中只有羅藝的五萬羅家軍和不到三千的近衛軍。此時不論是為戰事考慮還是為避免其猜忌,羅藝的軍隊都是不能輕易調動的,而蘇定方與手下的近衛軍也必須留在北平監管羅藝,因此羅士信得不到援軍,只得拼了老命苦苦支撐。現在好了,冀東軍隊立即就會揮師北上驅逐唐軍,羅士信的壓力將會大減。

    “戰事快要結束了!要是李道宗聰明,他應該在作撤出冀北的準備了吧?”羅士信想到。

    的確,李道宗在接到冀南失利的戰報後立即就有了撤退的念頭。這兩個月裏與冀北軍你來我往各有勝負,李道宗使出渾身解數也破不了冀北軍堅守的趙郡。現在冀東的李元霸騰出了手來,李道宗可不願意被羅士信、李元霸前後夾擊。可是,還沒等李道宗撤軍的命令發下去,皇帝李世民的一紙詔書就到了。詔書命令李道宗紮營原地,在北平與冀州軍隊對持的李靖會分兵五萬配合他與冀北軍作戰。

    李道宗遵從皇帝旨意駐紮原地,但是他不明白:此時冀南唐軍兵敗,縱觀戰事全局唐軍已經勢弱,甚至已經影響到了國內的安定!撤軍固守邊界與冀州和談才是當前應該做的事,為什麼還要進擊呢?難道皇帝陛下拿不下冀東和冀南,就想拿下冀北、北平?如此一來不就是逼著李元霸與唐軍決戰到底嗎?冀南戰事損兵二十萬,而國內各地及邊防防務抽調的兵力已到極限,要再戰下去就只有自己與李靖部那不到二十萬的軍隊……這不是自取滅亡嗎?

    一連串的疑問搞得李道宗這個政治盲頭直發暈,他平日裏只知道打仗,如何能領會皇帝李世民的意圖?……李道宗卻不知李世民心中有一個尺度。依照這個尺度,李世民既可小小地教訓一下李元霸,向大唐國內的那些心懷叵測者示威,又可讓李元霸在不痛不癢之際下不了一戰到底的決心,從而達到一個微妙的平衡,繼而促使雙方和談。而雙方結下的所有恩怨都會留待將來了結————在將來任何一方強大到足以毫無顧忌地侵略另一方的時候作個了結。

    李世民相信,李元霸會坐下來同自己和談,畢竟以冀州的實力與大唐抗衡還是很危險的……即使大唐兵敗冀南。

    若最終結局真能如李世民所想,那麼此舉應該說是皆大歡喜的。但是往往事與願違,李世民錯誤地估計了李元霸,他對自己這個四弟明顯認識不夠。李元霸雖然有智計,但嚴格地說他並不具備政客應該有的一個基本素質————冷酷無情!李元霸終究還是性情中人,比不得李世民絕情,同時他更是一個霸道的人。李元霸的霸氣和他的熱血不但註定了李世民此次的計畫將會失敗,而且李世民還會為他的錯誤判斷付出慘重的代價。這一切只因為……李世民認為恰到好處的教訓尺度在李元霸看來已經超過了他能忍受的極限!

    *****

    八月初六,李靖帳下大將杜君綽、鄭仁泰率軍五萬作出後撤的模樣離開了雁門。這五萬大軍一路急行軍,自葦澤關悄然入了冀北與李道宗部會師。而此時與李靖對持的蘇定方、羅藝因為冀南大勝的緣故所以對此情形並不重視,他二人一致認為唐軍即將退兵,那五萬軍不過是唐軍開始分批回師了。

    與此同時,李元霸派出的八萬援北大軍也在一路急行北上。

    八月初九夜,杜君綽、鄭仁泰的五萬大軍悄然抵達趙郡城外。當晚,唐軍連夜在趙郡城南門外堆築土山準備攻城,其間雖有無數唐軍被冀北軍強弓手射殺,但唐軍築山之舉仍是不止。羅士信見此次唐軍有大援前來,並且似有決一死戰之心,當下便命軍士挑土壘高城牆對抗唐軍。

    李道宗見到冀北軍壘高城牆與自己相抗,連忙命人盡力加快築山的速度,同時命杜君綽率其部使用雲梯攻城。冀北軍兵力本就與唐軍相差太多,此時只得停止壘牆與用雲梯登城的唐軍作戰。

    眼看著唐軍的土山越築越高,漸漸超越了城牆!

    李道宗見築山成功,立即命令唐軍將幾台拋石機拉上了土山,三台拋石機開始發射巨石。巨大的石彈往往一發就可擊斃冀北軍一、二十人,隨著唐軍士兵源源不斷地向土山上運送巨石,卒死于飛石之下的冀北軍將士越來越多,羅士信無奈之下只得下令退下城牆。而唐軍乘機擂鼓呐喊,攻城之勢更猛,轉眼間就有無數唐兵借著雲梯爬上了城牆。

    既然城已經守不了了,倒不如沖出去殺個痛快!退下城樓的羅士信跳上戰馬,振臂高呼道:“有種的便隨本將軍出城一戰!”言罷也不理會眾將士反應,羅士信打馬奔向城門!

    城門大開,羅士信沖出,身後無數冀北軍將士追隨!

    城外唐軍見城門洞開也殺將過來,兩軍轉眼就已短兵相接。戰場中,不時有唐兵被冀北軍鋒利的橫刀砍落馬下,也不時有冀州士兵的胸膛被唐軍馬槊刺穿。羅士信的黑色戰袍已經被鮮血染透,但淋漓的鮮血在黑衣上卻顯不出刺目的鮮紅色來,只在羅士信的白銀甲上留下了絲絲血跡。

    挺矛奮力刺出,長矛從一名唐軍士兵胸前穿過,隨即又抽出長矛,格擋住了另一名唐兵當頭劈下的馬刀……羅士信不斷的重複著這些動作,他的雙臂已經開始酸軟、麻木。

    不知拼殺了多久,羅士信吃力地揮動長矛,挑開了面前的一名唐兵。舉目四顧,冀北軍將士已經所剩無幾,無數唐軍正在自己周圍形成了包圍圈,而更多的唐軍已將湧進了城門!

    就在此時,“嗖!”長刀劃破空氣的淩厲聲音傳到了耳邊,羅士信本能地回矛一擋,“蒼啷”一聲響,丈八長矛的刺尖竟然被這一刀削落!羅士信既驚又怒,這長矛可是跟隨了自己一十八年啊!將長矛重重插在地上,羅士信抽出了馬鞍前掛著的橫刀。“他奶奶的!竟敢毀了我的兵器,來比比看誰更鋒利!那小子……吃我一刀!”奮起全力,羅士信揮刀向來敵當頭砍下!那員唐將不敢硬接羅士信這全力一刀,可羅士信這一刀來得實在太過迅猛,唐將已經避之不及,只得舉刀迎上。“噹啷!”唐將的長刀被羅士信手中橫刀劈作了兩段,橫刀下劈的餘勢更將其左肩破開。看來,此人的左臂是保不住了!羅士信禁不住仰天大笑:“哈哈哈!小子,還是你老子我厲害吧……”還不待羅士信說完,一支長槍已悄然無息地刺入了他的後背!羅士信渾身肌肉不由得猛然繃緊,鮮血立時自嘴角滲出。緊咬著牙關,羅士信緩緩扭過頭,瞪得猶如銅鈴般的眼睛狠狠盯視著背後偷襲的唐兵。偷襲之人被羅士信的懾人氣勢壓逼,驚恐之中慌忙又將手中槍向前一送,“噗嗤!”一聲,本已刺入頗深的長槍一下就穿透了羅士信的身子!

    羅士信張口噴出一口鮮血。搖搖欲墜間,他伸出一手抓住馬鞍,強自穩住身形不致跌落馬下,另一隻手舉起橫刀就要回身劈向偷襲者。但是……還沒待橫刀劈下,羅士信已經無力再握住它。橫刀自羅士信的手中滑落,重重掉在了黃土地上,激起了些許塵土!看到羅士信橫刀落地後眼中神彩全無,偷襲者松了口氣,猛然將長槍抽出,鮮血自羅士信背部的創口狂噴而出!隨著鮮血的流失,羅士信的力氣已完全消失貽盡,他的雙手緊緊抓住馬鞍,努力想要坐直身子。無奈,就連這個簡單的動作羅士信都已經無法完成。終於,他那魁梧的身軀轟然跌落在了黃土地上。而就在羅士信緊貼著黃土地的面頰前方,正是筆直插立於地的丈八長矛!

    ……

    趙郡城內外屍橫遍地,到處都是散落的兵刃。在城牆上、黃土地上更有無數乾涸的血跡,這一切無不表明這裏曾經發生過慘烈的戰鬥。幾名唐軍士兵將一具屍體抬到了李道宗面前,其中一名唐兵稟告道:“王爺,經冀州殘兵辨認,這就是冀北軍區統領大將軍羅士信的屍首。”

    李道宗眼角一跳,似是自言自語:“這就是此次領軍的羅士信嗎?好!……好!……”略微伏下身注視著這已經了無生氣的屍體,李道宗無語。好一會兒,李道宗直起身,抬頭掃視著遍地的屍體,問道:“有多少冀北軍降卒?”

    旁邊一員副將答道:“稟王爺,俘虜八百傷殘!”

    饒是李道宗久經沙場,聞聽之下也微微變顏。只聽得他朗聲道:“久聞冀州人剛烈,果然!……幾萬將士竟戰得只剩八百傷殘!”低頭望向地上的羅士信,李道宗說道:“將這位羅將軍好好安葬,再給他立個碑文。”

    “可是……”副將遲疑一下,道:“王爺,據斥候報,冀東援軍就要到了,我軍的目的已經達到,此時應該趕快撤退啊!”

    李道宗沉下臉:“將他好好安葬!”

    ……
georgek615 發表於 2010-11-4 21:24
第十一章 熱血(1)

    領兵援北的冀東軍將領魏雲光此時身處趙郡城外。只見他怒目圓睜,眼中仿似要噴出火來。

    城外的曠野上,有一處方圓約五百步的寬闊空地上灰、黑一片。黑色是烈火將黃土地燒焦所致,而那灰色卻是灰撲撲、厚厚的猶如一片塵土般,間中還隱約可見無數沒能焚化成灰的骸骨————這是冀北軍那幾萬將士的骨灰!

    在距離焚場不遠處,一個黃土堆砌的墳墓孤零零地佇立,墳前一塊簡易的石碑上被人用利器刻下了幾個粗糙的大字:冀州羅士信之墓!

    魏雲光邁著沉重的步伐來到這簡陋的墳墓之前,他伸出略帶顫抖的手輕輕撫摸著石碑。“兄弟,哥哥來遲了一步!”雙手扶上墓碑,魏雲光眼中淚光閃爍。自從武德二年趙王將冀州劃區而治之後,這兩個結拜兄弟一人去了冀北、一人去了冀東,之後兩年多再也沒能見上一面,有誰曾料再見面時已經是陰陽兩隔!

    蘇定方遠遠就跳下馬來,徒步走向魏雲光,他不想馬蹄聲驚擾了魏雲光的哀思。在得到趙郡被破的消息之後蘇定方立即醒悟,李靖大軍中離去的軍隊不是撤退了,他們是去相助李道宗攻趙郡去了!蘇定方大怒之下就要命羅藝出兵踏平李靖大營施以報復。但是羅藝對此卻並不支持,羅藝稱冀南戰事的勝利標誌著大唐兵敗已成定局,此時完全沒有必要去攻擊李靖大軍,若將唐軍逼得狗急跳牆只會使冀州軍隊遭受不必要的損失。當然,這只是羅藝的藉口而已,不願讓自己的羅家軍去當炮灰才是他不願出兵的真正原因。蘇定方雖然身為統軍大元帥,可他也知道北平軍隊只是名義上屬自己提調,事實上他根本不能調動北平軍隊。被羅藝婉言拒絕之後,蘇定方二話沒說率領近衛軍離開了北平直奔趙郡。

    蘇定方到得趙郡就見到城內外都駐紮著冀州軍隊,他知道冀東的援軍來了。向士兵們問得此次領軍北援的正是羅士信的結義兄長魏雲光,蘇定方欲與之商榷後繼事項,但其人不在帥營中,蘇定方便一路尋到了此處。

    “雲光,節哀順變罷!”蘇定方輕聲道。

    魏雲光緩緩轉過身,淡淡道:“原來是蘇元帥!”

    “雲光,將此處情形報與趙王了嗎?”

    魏雲光點點頭。

    蘇定方看看面前的一堆黃土,歎了口氣,道:“雲光,我離開北平前來此處時接到趙王令諭,趙王命你援北大軍在到達冀北之後歸由我提調……”蘇定方從懷中將令諭取出,欲交予魏雲光驗核。魏雲光擺擺手,道:“蘇帥,不用了!王爺在冀東與我分兵前就告知我了!”

    蘇定方點點頭,道:“王爺令諭中還命我冀州所有軍隊不得輕舉妄動,只許以大軍威勢震懾唐軍,威逼唐軍儘早撤軍……”蘇定方左右看看,壓低聲音對魏雲光說道:“王爺命我軍在唐軍撤離之後強佔北平,捕獲羅藝!”

    魏雲光此時雖然沉浸在悲痛之中,但他聽到此言還是渾身一震,“蘇帥,為何?……羅藝此次不是與冀北軍一起抗唐嗎?”

    蘇定方冷哼一聲,低聲道:“抗唐?哼!自李靖大軍壓境後他就沒有安心與之作戰……李靖陳兵雁門,不攻不退,擺明瞭就是吸引北平軍隊,讓李道宗順利攻克冀北。我三番五次地與他商議派兵出襲李靖部以緩冀北壓力,可他卻以兵力懸殊太大為由拒絕。媽的!……”一貫不出粗魯言語的蘇定方竟然開口罵道:“以少勝多的實例少了嗎?要是他媽的羅藝真心抗唐,咱們早就將唐軍打個落花流水了!士信……士信和冀北軍也就不會……”蘇定方望向那一堆黃土,眼中閃爍著淚光。

    “媽的!原來如此!”魏雲光一拍大腿,狠狠道:“好個羅藝!……蘇帥,我這就領軍去滅了北平!”

    “不行!”蘇定方喝住就要前去集結軍隊的魏雲光,“雲光,現在趙郡兵敗,冀北軍全軍覆沒,形勢起了變化。咱們還是暫且在趙郡休整一下……究竟滅不滅北平、什麼時候滅,還是等到趙王的令諭再說罷!”

    ……

    蘇定方和魏雲光沒有等到李元霸的令諭,因為李元霸率著一百輕騎日夜兼程趕來了。

    趙郡城南門外,風旅近衛軍將戰事後陸續返城回家的百姓隔離開,在羅士信墓周圍圈出了一大片空地。空地中,李元霸與蘇定方二人站在羅士信墓前。李元霸腦中浮現出當初自己收伏羅士信的情景:一錘擊退羅士信,羅士信翻身跪倒在地,口中叫道:“罷了,罷了!你是真勇士,羅士信心服口服,這條命從今日起就賣與將軍了!”

    “士信,你果真是把性命賣與我了!”李元霸默默想到,心中滿是酸楚。抬眼望見旁邊已是一座小小土山的焚場,想到那裏面掩埋了幾萬冀州將士,李元霸的心中猶如刀割。就在恍惚間,李元霸仿佛看見幾萬將士的鮮血灑遍了原野,匯成了一條泛著耀眼紅光的血河。血河洶湧而來,他掉落在了這條血腥的河流中。無數的殘肢斷首從身邊擠壓而過,一聲聲“報仇!報仇!”的嘶喊在耳邊響起,李元霸覺得自己已經喘不過氣來。

    “士信,冀北軍的將士們,你們安息吧!你們既然將性命交予了我,我也應該給你們應得的代價!”

    “定方,找些能工巧匠來將這裏好好修葺,不要讓這裏荒蕪,我要冀州百姓永遠記得有這個所在!……”頓了一頓,李元霸接著道:“定方,你集結軍隊在冀北佈防,暫時不要與北平有什麼衝突……本王要親自領軍入關,為冀北軍陣亡將士報仇!”

    蘇定方一怔,道:“王爺,你是要前往追擊江夏王?”

    李元霸面無表情,冷冷道:“追他幹什麼?他不過是聽命于李世民罷了!況且……他好歹沒有讓士信和將士們暴屍荒野,此次就饒他一命吧!”

    蘇定方大略明白了李元霸的意思,他面色大變:“王爺!萬萬使不得啊!如今冀州戰事未定,而大唐雖敗但實力猶存,這一去不是送死嗎!王爺,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此時當以大局為重啊!”

    李元霸擺擺手,道:“定方,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在有些事情上我可以以大局為重,在有些事情上卻不能!……定方,我為了自己、為了冀州、為了我的百姓和下屬去無情地殺戮別人,但是,我卻不能忍受別人對我自己以及我的百姓、屬下的殺戮!我會報復,而且不會去考慮報復之後的後果是什麼!……我喜歡仗義行俠,快意江湖!所以我並不是一個合格的政客,我體內流淌的熱血註定我不能做到真正的冷酷無情!因此……”李元霸伸手輕輕撫摸一下墓碑,“我要讓李世民付出代價,我要讓他付出能使士信、以及此次冀州戰事中所有陣亡將士們安然瞑目的代價!”

    “可是王爺,也不必此時入關啊!我們只需暫時忍卻,待得冀州壯大之後,什麼仇都能報得!”

    “定方,我不能像政客那樣隱忍,我胸中更多的是‘熱血男兒、快意恩仇’!……定方,不要勸阻我!”說罷,不待蘇定方出言,李元霸轉身緩步離開。

    蘇定方望著李元霸的背影無語。雖然李元霸的言語中有著許多蘇定方不能聽懂的後世辭彙,但是蘇定方還是明白了李元霸的意思……有些東西不論古、今,是男兒就會懂得!

    “王爺,即使你的熱血讓你今後成就不了大業,即使追隨你的最終結果是被那些冷血的政客殺戮……但是,我蘇定方決定永生追隨你!因為,我身上流淌的同樣是熱血!”

    ……

    貞觀二年八月,陰雨連綿,雨水一陣急一陣緩沒個停歇。

    趙郡城外,陣亡將士墓地前,兩千名風旅近衛軍鐵騎與援北的一萬騎軍排著整齊的佇列在雨中肅然而立,而佇列最前就是跨騎萬里雲的趙王李元霸。

    “將士們,你們面前的黃土裏掩埋的是為冀州而戰的勇士。他們雖然先我們一步而去,但是,他們的英靈正在冥冥中看著我們。他們在看著我們怎樣摧毀阻擋我們前進的唐軍,怎樣讓唐軍在我們的鐵蹄下哀號!……”

    雨水順著將士們的面頰流入他們的嘴裏,原本無味的雨水此時仿似有了一絲鹹味,就好像……就好像鮮血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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