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修真]噩盡島‧一 作者:莫仁 (已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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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米王 2011-2-1 14:42:58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40 2245217
玉米王 發表於 2011-2-11 18:10
第七集 第十章 你們兩個在這唱歌跳舞?




  沈洛年看似乾脆,其實一面往下飄,一面正痛駡自己,好端端的起什麼色心?現在好了吧?被人趕走了。

  沈洛年和懷真相識已經一年,而四個多月前懷真從仙界重返之後,兩人更是一直相處在一起,早已經習慣了彼此,說不難過是假的,不過沈洛年個性就是如此,他不是假裝堅強,而是他相信這世上沒有誰少不了誰,日子總得過下去,只要過一段時間都會沒事,哭哭啼啼、拖泥帶水只是浪費時間和精力。

  所以他也沒有沉浸在自責的情緒裡面,罵了幾句之後,沈洛年看著山下思考,不能直接這麼飛到村落裡,這時還是大白天呢……他落下一段距離後,轉向飄入山中,順著山勢往下,最後才從一片山陰暗影中,落到港口村鎮後方,一堆廢棄的妖藤木質堆積處落地。

  妖藤表皮堅韌,可以當建材、作衣服,內裡則柔軟可食、營養豐富,但皮和內心之間的似木質組織,雖然堅硬,卻結構脆弱,除了當燃料之外,沒有太多的用途,這世界又不能燃點大型火堆,所以隨著時間過去,這東西剩下不少,一時還沒人想到該怎麼處理。

  沈洛年落地片刻,確定了周圍沒人,這才往外走,剛踏出廢料堆,眼見村子中幾個小孩正往這奔,似乎打算過來撿拾燃料,沈洛年也不理會他們,正一面思索一面往內走。

  該住哪兒呢?這兒的人都住了有一段時間了,自己突然出現,會不會引人注意?萬一有人詢問又該如何解釋?

  但那些孩子接近沈洛年的時候,卻紛紛停下腳步,好奇地看著沈洛年,沈洛年注意到他們的表情,不禁暗暗吃驚,這兒怎麼說也有數萬人啊,難道新來的人這麼明顯嗎?

  「皆噴尼斯?柴尼斯?」一個夏威夷小男孩歪著頭問。

  媽的,聽不懂啦!這時候也不適合叫妖怪輕疾出來翻譯,沈洛年搖搖頭要走。

  那些孩子們卻跟著走,一個小女孩摸了摸沈洛年的袍腳,似乎挺羨慕的,跟著其他幾個孩子也開始伸手,似乎對沈洛年衣服這麼光鮮亮麗感到好奇。

  原來顯眼的是這件衣服,沈洛年恍然大悟,這些大小孩子,男的只穿一條破褲子,女的多了件破爛上衣,至於那些用妖藤新制的衣服,一開始紡紗成布的技術、工具都還不成熟,產量很少,自然輪不到小孩穿。

  就算大人有衣服穿,現在環境艱困,每天為了生活操勞,大部分人身上都是灰土泥塵,怎麼可能像自己一樣乾淨?也難怪這些孩子們感到奇怪,何況當初在歐胡島和鱷猩妖打架自己就是穿這身,這樣大搖大擺走進去豈不是等人發現?

  沈洛年想通這一點,連忙胡亂地說:「辜掰、塞油娜娜、吸油類特……」一面加快腳步,又鑽回了那片木料堆積處最裡面。

  那些孩子們看沈洛年轉頭就跑,當然好奇地追了過來,但他們怎麼追得上沈洛年?剛鑽到木料堆中,就找不到他的蹤影,而已經逃到深處的沈洛年,正快手快腳地把衣服脫下,像過去一般,束成一條寬頻綁在左手腕上,這才從另外一個方向繞了出去。

  反正這兒天氣炎熱,不穿上衣的人不少,不至於顯眼。而雖說脫下血飲袍少了保護,但待在這種沒道息的地方,若還有生命危險,那只能說是天意了。

  往外走到港口村子,沈洛年這才發現不對,這是怎麼回事?港口這兒為什麼突然多了這麼多人?大夥兒在忙什麼?

  繼續往港口走,卻見幾百艘沒見過的船隻停在港口,許多人正搬著行李下船,還有人大聲吆喝著,要眾人往山區移動。

  聽得懂耶!沈洛年可高興了,湊了過去,隨便跟著一群人身旁走,聽了幾句這才知道,原來這批人是臺灣來的……沈洛年四面張望,卻沒看到半個認識的面孔,也沒感覺到熟悉的炁息,不禁又是失望又是安心。

  突然他微微一驚,迅速轉頭,卻見不遠處一隊穿著軍服的數百人整齊地站在一起,正不知在做啥。

  讓自己有異感的就是這群人嗎?沈洛年有點訝異地走近兩步,確定了並不是自己的錯覺,這兩百多人身上確實都帶著淡淡妖炁,還分成兩種……不過無論是哪一種,都和人類的炁息完全不同。

  是妖怪嗎?不對……能變化成人身的,據說道行挺高,連那三個小鬼都還要靠自己幫忙才能變換,這種強大妖怪想必不多,不至於有兩百多個一起來這兒開人類玩笑,這些人不可能是妖怪……媽的,莫非是正牌縛妖派出現了?

  沈洛年正想湊近打量,卻見一個美豔女子往這群人走近,一面笑著說:「引仙部隊吧?現在由哪位帥哥負責呀?我帶你們去休息吧。」

  啊勒,是那個麻煩大姊劉巧雯!沈洛年一看連忙往回逃,躲回人堆裡面,心中一面急轉,原來那批是引仙部隊,那該是葉瑋珊弄出來的?卻不知道他們是不是也來了?

  「小弟,嘛是臺灣來的吼?」一個身材結實微胖、臉色紅潤的中年人,隨著人潮經過沈洛年身旁時,看他縮著脖子低頭往外看,好奇地半國語半台語問了一句。

  「嗯。」沈洛年應了一聲。

  「別傻在這兒。」中年人笑說:「聽說山裡面幫我們準備了一塊空地,每一個人有三乘三的地面,快上去選位。」

  「三乘三?」沈洛年說。

  「三公尺乘三公尺……就是兩坪七啦!」中年人拍了拍沈洛年肩膀說:「我們臺灣人還是習慣說坪對吧?說平方公尺,都不知多大塊。」

  沈洛年點點頭,沒吭聲。

  「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晃?」中年人說:「厝內大人嘞?」

  「我一個人。」沈洛年說。

  「啊?」中年人一聽,認為沈洛年家人都死在四二九大劫之中,笑容收了起來,歎口氣說:「這是命啊,沒辦法……我姓鄒,給你介紹我太太和女兒,以後大家就是朋友了,有事儘管說。」

  這中年人叫鄒朝來,一家三口似乎是一個模子鑄出來的,每個都又壯又圓還愛笑,三個人手上、背上都是大小背包,似乎帶了不少東西,那二十出頭的女兒鄒彩緞,不只皮膚黝黑、壯碩爽朗,還比沈洛年高半個頭,在東方人中是少見的高大女子。

  現在的沈洛年不重外表,看著這女子透出的開朗氣息倒不覺得討厭,對三人分別點了點頭。

  一路往山上走,沈洛年說的話不多,那樂天的一家人倒是說了不少,他們過去似乎是以務農維生,聽說這次還帶了一些秧種、菜苗過來,打算在這兒耕作,不過當談到未來沒有農藥、肥料等化學產品,也沒有耕耘機、插秧機、收割機等機械設備,三個人縱然開朗,也免不了擔憂起來。

  「不知道田地有沒有得分……」鄒朝來正說:「純用人工種田,不知道可以種多大的地面?這些苗能不能長?」

  「山上不少人在種了,可以問看看。」沈洛年說。

  「沈小弟,你怎麼知道?」鄒朝來詫異地問。

  沈洛年頓了頓說:「聽說的。」

  「嗯,那真得去問看看。」鄒朝來不疑有他,想想又說:「沈小弟,我看你體格不錯,如果沒有打算,和我們作夥種田吧?」

  「也好。」沈洛年倒相信自己體力該應付得了。

  「難得喔。」鄒大嫂聲音很高,她呦呵呵地笑說:「現在很少有年輕人願意種田了。」

  「阿母。」鄒彩緞笑說:「現在沒什麼輕鬆事可以做啦,攏嘛是粗工。」

  「對喔,我又忘記了。」鄒大嫂又笑了起來。

  到了空地處,那是個大約兩公里寬、不算太平整的長形山中平臺,聽說半公里外有條小溪順著山勢蜿蜒而下,以後只要挖一條管道引水通到這個小村鎮,就可以解決用水的問題。

  平臺上,這時已經很粗略地規劃好了空格,還有人立了說明牌,協助著分配,沈洛年隨著鄒家排隊,領了一個木桿,寫上自己名字,據說只要拿這木棍插在空格上,就代表有人占了。

  鄒朝來這批人上來得已經有點晚,只能選到內側的土地,而外側已經有些家族開始搬運港口堆放的妖藤片建材,準備蓋屋,也有人開始埋鍋造飯,嘗試著新食物,沈洛年隨著鄒家,選了一個並排的空地,學著眾人一般拿妖藤片蓋屋。

  鄒家人不只和沈洛年接觸,很快地也和周圍人們打成一片,到了晚餐時間,鄒大嫂和她女兒兩人煮了兩大鍋的妖藤湯,叫喚剛認識的左鄰右舍一起來吃,當然少不了找上沈洛年,沈洛年也不客氣,端了一碗躲在旁邊啃,一面在旁看眾人大著嗓門、有精神地呼喝笑鬧。

  這妖藤可食用的部分,外層甘脆多汁、仿佛水果,適合生食,內層松滑綿密、富含澱粉質,煮食較佳,還有人嘗試了磨碎作料理,這東西初嘗起來有股怪味,但多咬兩口習慣之後,倒也沒感覺了。

  吃飽喝足之後,天色已經昏黑,這時隨艦隊來的部隊士兵,有人上來吆喝著大家下山砍妖藤,因為這些建材和食物,都是先來的人提供的,而現在根本沒有所謂的幣制,連以物易物的機制都沒出來,至少得把眾人耗用的量砍還給別人。

  用也用了,吃也吃了,砍回來還人也很合理,雖然每個人個性不同,但大難過後,倖存者多少都帶點感恩的心,不像過去社會那麼功利,此時除婦孺外,大部分男丁都往山下走,連鄒彩緞也拿著工具跟著下山,沈洛年當然也是其中之一,而他那個大背包,就交給了鄒大嫂一起看管。

  ◇◇◇◇

  下山之後,領隊的人,帶著眾人往西南方沿河走,翻過一塊數公里遠的丘陵地區後,就到了一片範圍不小的妖藤區。

  這兒雖然比港口那兒的妖藤區遠了些,但是不用過河,搬運起來也比較方便,當下眾人紛紛動手,有工具的就負責砍伐,沒工具的負責搬運,把切割下一段段的妖藤,用簡便的獨輪車或幾個人合力肩扛,一段段沿河往回送。

  沈洛年不慣與人合作,找了個獨輪車推送,就這麼運了兩趟,第三次推著空車返回妖藤區的時候,他突然微微一愣,停下腳步,轉頭往西面河對岸望了過去。

  這時壯碩的鄒彩緞和幾個壯漢一起扛著一大段妖藤,正大步往北走,望見沈洛年站在路旁發呆,她呵呵笑說:「沈小弟。還沒流汗就愛困不行啊!再走個兩趟吧。」她卻不知道,這點事情想讓沈洛年流汗可不容易。

  沈洛年回過神說:「喔,好。」繼續把推車往南邊推,但腳步卻不自主地加快了。

  再度走到了妖藤區,等待著妖藤的沈洛年,回頭望瞭望東面山崖,心中一面想,不知懷真走了沒有……西面那又是怎麼回事?是錯覺嗎?自己的感覺有這麼遠嗎?

  可是那股熟悉感,實在讓人很安不下心……不過……應該是錯覺,那邊不該有妖怪。

  幾次和懷真飛過,這數十公里內都只察覺到不算強大的植物妖炁,而且就算他們真的來了,也不會無端端跑去那兒找妖怪打架吧?

  沈洛年又搬上了一大塊妖藤上車,轉身往北推,心念一轉,又暗暗擔心,說不定賴一心那熱血傢伙突然想探險呢?媽的!那些傢伙個個都順著他,一群人發神經病跑去找妖怪也不奇怪……但如果自己跑去,懷真又萬一還沒走,豈不是又要挨駡了?

  也不對啊,如果他們真遇到妖怪,怎麼不往東逃呢?這兒道息不足,強大妖怪到了這兒也會衰弱不少,他們就可以靠自己做的鏡子打退對方才對,為什麼留在那麼老遠處戰鬥?應該還是錯覺吧?而且人數似乎也不對……

  可是如懷真所說,自己道息量越來越多,身體也……越來越像妖怪了,感應得更遠些也未必不合理……難道他們真的……媽的,真的不管嗎?

  沈洛年就這麼一面思索掙扎一面搬運妖藤,額頭上還真冒出了汗水。

  這時空著手的鄒彩緞等一行人,正一面聊天,一面從港口區往南要走回妖藤區,她遠遠看到沈洛年,正想打招呼,卻見沈洛年只低著頭望著地面猛推,似乎在煩惱著什麼,她正遲疑著該不該開口時,卻見沈洛年仿佛火大了一般,突然一把扔開獨輪車,跟著他手一甩,仿佛變魔術一般,倏然撒開了一片紅雲,披在身上。

  那是什麼?鄒彩緞揉了揉眼睛,仔細一看,卻見已披上一件紅袍的沈洛年,突然轉身騰掠,居然就這麼點河飛射,快速地往西南方飄。

  鄒彩緞大吃一驚,忍不住驚呼了一聲,其他一面走一面聊天的人們,紛紛轉頭看向她,再順著她的目光往河面望。

  就差這兩秒的工夫,眾人只來得及見到河面上紅影一閃,一道身影騰上了妖藤頂端,在下一刹那,那紅影已消失不見。

  ◇◇◇◇

  一個多小時前,葉瑋珊、奇雅率領的兩組探險隊,已經回到了解散的地點會合,只剩下張志文、侯添良那個小組還沒回返。

  兩方交換了一下偵查的資訊後,發現在那大片山林附近,果然有不少的鑿齒村落,鑿齒似乎也是夜間休息的種族,眾人搜索的時候天色已黑,鑿齒們大部分都已返回村莊,搜索的過程還算頗安全。

  粗略估計,這附近山林少說也有近萬鑿齒,而且眾人搜索的範圍也只局限于這周圍十餘公里,更遠點有沒有更多鑿齒,或別的兇猛種族,都很難說。

  如果只有近萬鑿齒的話,威脅還不算太大,就怕鑿齒繁殖太快,又隨著道息的變化而遷移,到時非得和人類大戰不可。

  葉瑋珊思索著,如果防禦工事做起來,只要千餘名引仙部隊,配合上原有的變體部隊,應該就能守住港口和幾個上山的道路了。不過這不該是自己煩惱的事情吧?以後不管他們是選舉、推舉還是抽籤,總會有人出來當領導者,到時候自然就會做這些規劃,只要自己和舅媽製造出一定數量的引仙者,應該就不用太操心這些事……

  「宗長。」黃宗儒突然低聲說。

  「怎麼?」葉瑋珊回過神。

  「有點晚了,不大對勁。」黃宗儒說。

  出事了嗎?葉瑋珊吃了一驚,望望天際,果然已經比約定的時間晚了半個小時,她遲疑了一下說:「志文……偶爾好像會遲到?」

  「是沒錯,但若叫他幹活,不提早結束已經不錯了。」黃宗儒說。

  似乎真是如此,葉瑋珊對賴一心和奇雅輕輕招了招手,一面對黃宗儒說:「他們兩個已經是身法最輕快的人了,難道還會出問題?」

  「可是他們去探索的是最危險的地方。」黃宗儒說。

  奇雅走近,聽到後半段,已經知道兩人在說什麼,她點頭說:「我也覺得不對。」

  另外瑪蓮和吳配睿似乎也在擔心,都湊了過來,瑪蓮開口問:「談那兩個遲到混蛋的事情嗎?」

  「嗯。」奇雅點頭示意。

  「我們也不知道他們去哪兒了……」葉瑋珊看著眾人說:「如果當真遇到強大的妖怪……他們會怎辦?」

  「逃回這和我們會合,讓我們幫忙?」奇雅說。

  「也可能因為妖怪太強,他們判斷大家打不過,想靠速度甩掉妖怪才回來?」賴一心說。

  「正常情況下確實如此。」黃宗儒說:「但不管是哪一種,半個小時,應該都已經回來了才對。」

  「難道他們受傷了?」葉瑋珊暗暗叫糟,若兩人當真在這妖怪環伺的地方出事,要到哪兒找去?又怎麼還能活下去?

  「如果是受傷、失去行動力,那就完了。」黃宗儒說:「但……也許……還有一個可能。」

  「什麼?」賴一心詫異地問。

  「蚊子本就有點好大喜功,阿猴雖然比較沉穩,不過……」黃宗儒看了奇雅一眼,輕咳了一聲才說:「今天的情緒似乎也有點亢奮……我怕那兩個人會貪功。」

  奇雅一聽,不禁大皺眉頭,那黑臉猴子今天突然亢奮起來自然是因為自己……真是找麻煩!她忍住怒氣說:「你意思是……」

  「如果他們被強大的妖怪發現,就這麼逃回來,八成覺得臉上掛不住。」黃宗儒說:「說不定會想把妖怪引誘到道息不夠的地方,利用洛……利用鏡子的優勢,殺了對方。」

  有道理,葉瑋珊點頭同意黃宗儒的推論。

  「他們是往這方向走,一個小時該可以探索這個範圍。」黃宗儒在地面上畫著線,一面說:「假設他們遇到強大妖怪,不想回這兒,又不能帶妖怪往港口的方向,那應該會往東南東的方向,向著高原區奔。」

  「不會跑到更南邊嗎?」葉瑋珊也在地上指著問。

  「蚊子沒這麼勤快,也沒這麼謹慎。」黃宗儒搖頭說:「這邊差不多了……如果這條路線找不到他們,那就……就有點糟糕了。」

  「那就去看看。」葉瑋珊說。

  「可得小心點。」黃宗儒在地上畫出一條弧線說:「從這方向繞過去比較安全。」

  「知道了。」葉瑋珊說:「一心帶隊。」

  救人如救火,賴一心一轉身發出號令,領著隊伍向著東南方繞了過去。

  ◇◇◇◇

  繞出不到半小時,葉瑋珊和奇雅首先感覺到,前方數公里外有股強大、從沒見識過的妖炁正激昂騰動,她倆本來無法感應這麼遠,這時純粹是因為對方太過強大才能察覺,兩人目光一對,都有點心驚,若那兩人真招惹了這麼強大的妖怪,真得好好念念他們才是。

  葉瑋珊指引了方位,賴一心指示著隊伍轉向,翻過兩座丘陵,連眾人都感受到那強大妖炁時,卻見前方一個小土坡頂,兩個人影正在月光下扭著屁股跳舞,一面嘻嘻哈哈地胡亂唱歌,正是侯添良和張志文。

  靠!大家急得要死,你們兩個在這唱歌跳舞?瑪蓮忍不住罵了出來:「兩個混蛋!」

  因為大家都收斂著妖炁,他們也沒注意到眾人接近,聽到這一聲才愕然轉頭,卻見大夥兒已經掩到身後山谷,兩人這一瞬間,可真是吃了一驚,同時張大嘴巴。

  「小心!」葉瑋珊和奇雅同時嚷了起來,卻是兩人同時感覺到山坡另外一面,那股強大妖炁突然爆起,正往上沖。

  張、侯同一時間起了反應,一面往下沖,張志文一面大喊:「別過來!快走。」

  賴一心看到兩人驚慌的表情,突然醒悟,連忙大聲說:「快退!」一面帶著眾人往後奔。

  這一瞬間,山頂上突然出現一個數公尺高的巨大人形妖物,追著兩人身後沖來。

  只不過幾秒的工夫,張、侯兩人已經閃下山,向著另外一個方向逃,而那妖怪雖然巨大,速度竟不比張、侯兩人慢上多少,他先是追著兩人,但跑沒幾步,卻突然一轉向,向著大隊的方向沖來。

  這下可糟糕了!張、侯兩人同時拔出劍,回身追向那妖怪,但那妖怪本就只比兩人慢上一線,兩人還沒追上,那妖怪已經趕上了隊伍末段,手中巨斧一揮,一股龐然妖炁,對著後方一群跑得比較慢的引仙隊伍砍了過去。

  黃宗儒確實沒判斷錯誤,張、侯兩人本想把這不小心遇到的大妖怪,帶到東邊高原區對付,但這妖怪也不笨,追著兩人到了這兒,發現道息漸弱、漸感不適,卻停下腳步不追了。

  兩人卻也不肯放過這妖怪,見對方想撤退又殺過去騷擾,惹得對方又追了過來,來回了幾趟,到最後兩方就在這兒耗上,而兩人則一面逗引妖怪,一面互相吵著要對方去通知其他人,沒想到還沒吵出結果,大夥兒卻已經尋了過來。

  剛剛妖怪發現兩人失神,再度衝殺過來,雖然沒能得逞,卻發現另外有一批速度慢上很多的人類,這下他哪還客氣,一轉方向,對著這群人直奔。

  眼看後面妖炁大盛,銳風撕裂空氣沖近,賴一心心知不妙,若不管這一下,帶來的三十名引仙部隊說不定得死一半,他一個騰身往後,穩穩立下馬步,銀槍揚起,打算拼命接下這一擊。

  就在這一瞬間,賴一心左右泛起一片幽紫,倏然在他面前合成一片堅固的炁牆,同時紫光外泛出一片碧波深綠,而在紫光合攏、綠光之前,一團火球已經先一步沖了出去,在數公尺外迎向那片妖炁,轟然炸開。

  那股妖炁破開炁彈後,轟入柔剛兩道炁牆,在擊破綠光後,終於被紫色炁牆擋住,黃宗儒臉上立即一陣慘白,差點承受不住。

  卻是剛剛那一刹那,每個人都想到了同樣的事情,賴一心騰身往後的同時,所有人都跟著轉身,大家都知道,賴一心雖適合引力化勁,但若是沒有足夠騰挪空間,一個人是擋不下來的,當下黃宗儒盾炁外逼,先在賴一心身前布下炁牆,而這時反正也來不及施道術,奇雅馬上在紫色炁牆外再補了一層柔勁炁牆,葉瑋珊則讓那團大炁彈趕在炁牆合攏前沖出,首先和那股妖炁碰撞。

  這一下只不過是眨眼之間發生的事情,瑪蓮和吳配睿這時才繞過兩側,正想沖出去,侯添良和張志文,也在這時奔了回來。

  「印上尉你們快跑,越遠越好!」葉瑋珊大喊這一句,口中開始念咒。

  沒碰到妖炁的賴一心卻愣了愣,他剛剛本已抱著拼死的決心,沒想到眾人居然同時轉身,合力擋下了這一記,這時沒時間說感激的話,他深吸一口氣,咬牙揮槍往外奔。

  這時瑪蓮和吳配睿剛沖了上去,對方巨斧卻馬上帶著強大妖炁揮來,兩人無可奈何下,只好同時往側面急翻,她們已經知道,當敵人遠強過眾人的時候,最容易受傷的,除了發散型的葉瑋珊和奇雅之外,就是專修爆勁的兩人,不過葉瑋珊與奇雅有黃宗儒保護,兩人可沒有,若冒進而受傷,不只連累其他人,也無法成為戰力,所以兩人都十分小心,不敢隨便欺近。

  此時張志文和侯添良已經趕到,兩把細長劍同時對著妖怪身後亂戳,負責擾亂的任務,但妖怪一轉身,巨盾裂空而來,妖炁一樣逼得兩人只能往後急閃。

  這時賴一心已經沖上,他那裹著碧色氣焰的長槍,仿佛電閃一般倏然穿出,對著妖怪斧盾之間的空隙直搠,正是數個月前,賴一心領悟的基本武技——只要找出了正確的姿勢,進而千錘百煉地鑽研練習,久而久之,自能全身炁勁貫通融合,發揮強大的威力。

  賴一心想通之後,苦練了四個多月,雖然離登峰造極還遠,但這電閃般的平胸一刺,眼前這妖怪還是避之不及,這一槍,倏然戳入對方那比人還粗大的右腿,紮了一個血口。

  賴一心槍身急拔的時候,對方巨斧已經揮來,他不敢攖其鋒銳,一面後撤,一面聚出柔勁不斷地旋槍化力,直退出了五、六公尺,才把這一斧的勁力化散。

  這時候妖怪腳底下突然透出一片寒氣,在巨大赤足周圍凝出一片霜霧,同時他上方也泛出一股洶湧熱浪,龐然往下催迫,這一冷一熱,正是葉瑋珊和奇雅的道咒之術。

  妖怪大吼一聲,渾身大量妖炁往外爆散,迫使葉瑋珊和奇雅施術放出的炎氣、凍氣無法侵入,而妖怪這一瞬間,也找出了正確的攻擊目標,巨斧一轉,對著黃宗儒再度轟去。

  直到妖怪停頓爆炁防禦的這一瞬間,來援的眾人終於看清了這巨妖的模樣……這手持斧盾的妖怪足有兩層樓高,他肩上無頭、乳生雙目、腹藏巨口,渾身妖炁彌漫……這是……好大一隻刑天啊?哪兒冒出來的?

  而這一瞬間,黃宗儒也正暗暗叫糟,剛剛合眾人之力才破掉了那一道外發妖炁,這一斧頭貨真價實地直接砍來,自己怎麼接得下?

  但接不下也得接,黃宗儒兩手交錯,全身炁息透過盾牌外放,都凝注在炁牆上,並把炁牆凝縮成一公尺寬的厚實圓形氣盾,聚在身前。

  不只黃宗儒叫糟,每個人都知道不妙,眾人的武器、道術同時向著巨型刑天攻擊,想迫他轉身,但刑天似乎橫定了心,他滿布妖炁的盾牌急揮,先逼開看來威脅最大的賴一心,渾身妖炁更是往外爆散,不只排拒著奇雅、葉瑋珊的道術威力,還逼得侯添良、張志文不敢靠近。

  但他畢竟小看了瑪蓮和吳配睿,兩人趁這機會,兩把刀上同時爆出紅色熾焰,更以爆閃心訣運刀,轟爆聲中,倏然破開了刑天的護體妖炁,瑪蓮這刀砍入左腿,吳配睿大刀砍上右腰,兩人炁息同時爆開,將刑天身上炸開兩個臉盆大的血口。

  這可比賴一心那一槍痛多了,總算這一下讓刑天分了神,加上眾人合力攻擊也耗掉刑天不少妖炁,這一斧頭雖然把黃宗儒的炁牆打散,逼得他炁息散盡,往後飛摔,但斧頭的威勢總算盡數擋下,只被一些殘餘的妖炁泛入體內,受了一些內傷。

  葉瑋珊和奇雅對視一眼,兩人同時托起黃宗儒往後飛撤,黃宗儒既然無力防禦,兩人就不能大刺刺地留在地面攻擊,得躲遠點看狀況。

  不過刑天卻沒想到居然會接連受傷,何況這兩下痛得緊,他怪叫一聲,目光一轉,對著剛剛砍他腰的吳配睿殺去。

  啊勒?怎麼找人家?吳配睿一驚,嚇得拖著大刀轉身就跑,但跑沒兩步,她就感覺到對方斧頭正揮出一片妖炁,高速沖來,吳配睿身子急伏的同時,綁著的馬尾隨勢揚起,當場被妖炁砍掉後半截,那道銳利的強大妖炁險險從上方擦過,她忙鼓出爆閃身法,往前加速逃竄,頭都不敢回。

  但對方速度可是只比張、侯兩人慢上一線,爆閃的速度雖快,也只能快那一刹那,又不是能連續施用的法門,只見刑天不過幾個縱躍,又要再度追上吳配睿。

  眾人看著這狀況,不禁發急,吳配睿這時向著北北東方拼死命直線逃跑,但那兒沒其他援軍,別人想幫也追不上啊!可是這時叫她轉身也等於要她的命,誰也不知該怎辦,只好一面叫苦一面死追。

  吳配睿連用了兩次爆閃,體內炁息震盪累積的反挫力道還沒穩定,刑天卻已經接近,她一時也沒想到自己逃命的方式有誤,正嚇得快哭了出來,就在她兩眼發紅的同時,突然一道帶著金光的熟悉紅影從東北方林中閃出,一瞬間和吳配睿錯身而過,正面迎上刑天。


  噩盡島7 完
qoo86420 發表於 2011-2-11 20:12
第八集 第一章 以身相許也不吃虧

  十幾分鐘之前,只有侯添良、張志文兩人和刑天對峙糾纏的時候,沈洛年就已經感覺到西南數十公里外,似乎有人類正和一股強大妖氣周旋。

  他雖然能大概分辨出種族和妖氣性質,卻沒辦法分辨實際戰鬥的人是誰,只感覺到有點熟悉,而人類中具有這種氣息量的人實在不多,很容易就推測出是白宗的人遇敵。

  為了懷真,他本來不想再干涉,所以繼續拿了妖籐,放上獨輪車往北運,但是他越想越不對勁,白宗人既然到了西方冒險,怎會只有兩人?而那妖怪感覺上十分強大,只有兩人又怎能應付?

  這麼一面推一面想,沈洛年一時想岔,以為白宗大多數人已經傷亡,才會只剩下兩人還在和妖怪拚鬥,想到這一點,他終於忍不住扔下車往這兒奔,要搞清楚狀況。

  怎料奔到不遠處,卻突然發現葉瑋珊等一大群人也正在接近,他這才鬆一口氣,放慢了腳步,打算繼續隱身,但他也不免好奇,想看看到底是誰和妖怪耗上了?於是鑽到戰場東北處的林中偷看。

  當那巨型刑天出現和眾人搏鬥時,沈洛年不禁大吃一驚,那不是當初把自己砍成兩半的大傢伙嗎?竟然還在噩盡島上……這妖怪可不是普通的強大啊,沈洛年不禁替白宗擔心。

  沒想到兩個多月沒見,白宗眾人似乎又進步了不少,不只妖氣比過去提升了些,葉瑋珊和奇雅兩人施展道咒之術的速度也快了不少,看來大家都沒偷懶,自己功夫卻幾乎都放下了……想到這兒,沈洛年不禁暗暗慚愧。

  至於巨型刑天,卻似乎並沒有當初那麼強悍……沈洛年一轉念已經明白,這兒的道息濃度遠不如當初噩盡島中央,白宗眾人身懷被稱作洛年之鏡的道息集中器,受到影響較小,刑天受的影響可就大了,消長之間,白宗眾人才沒在一碰面之下就被擊潰。

  但似乎還是打不過啊……而且這些笨蛋!居然為了一群不相干、跑得慢的傢伙而留下拚命?現在可好了吧,媽的!快完蛋了!

  沈洛年一面看一面暗罵,正氣得跳腳,卻見吳配睿就要糟糕,他終於忍不住拔出金犀匕往外衝,向著刑天迎了過去。

  沈洛年這段時間,雖然並沒有做什麼修煉,卻不斷吸收外在道息,他本來是想增加體內的存量,方便懷真取用,沒想到卻使得自己體質逐漸仙化,用一般人類的說法--也就是妖化。

  這代表沈洛年現在的力量和反應速度都比過去快上不少,雖然沒特別練習,點地急衝的速度,仍有顯著的提升。

  當然想和這種強大妖怪比力氣還是差得老遠,沈洛年能快速移動,靠的仍然是那質量消失的古怪能力,推動的力量既然增大,自然更能抵禦風阻,速度也跟著快了起來。

  面對著巨型刑天,沈洛年不敢掉以輕心,一面衝,一面照著之前練習的方式,側著身子,藉匕首在前方破空,並以古怪的姿勢貼地快行,對他來說,提升速度最大的障礙就是風阻,降低的風阻越多,移動的速度就能越快。

  他欺近刑天的瞬間,刑天反應也快,盾牌一推,帶著強大妖氣向著沈洛年迫去。

  沈洛年還記得上次的教訓,自己雖不怕妖氣,可不能和對方武器撞上,他當下點地急閃,滴溜溜地繞著刑天一轉,連續幾個點地,一面不斷改變方向,一面對著刑天身後沖旋。

  刑天吃了一驚,連忙轉身揮動武器,但沈洛年感到武器接近就閃,發覺有空隙就接近,身子完全不停留,倏進倏退,繞行方向也不固定,就這麼忽左忽右地大兜圈子,遇到機會就接近揮刀。

  刑天斧頭和盾牌到處亂揮,卻不斷揮空,瀰漫的妖氣也完全失去效用,他彷彿和一個繞著他不斷高速飛舞的紅色幻影作戰,摸不到、打不著,卻又明明存在,偶爾還會被刺上兩下,氣得刑天忍不住哇哇大叫,斧盾亂揮,激得周圍飛沙走石,狂風亂卷。

  沈洛年不怕妖氣,但周圍刮起強風,對輕飄飄的他不免有干擾,只好把圈子放大了些,一面繼續高速盤旋一面找機會,但想再多戳兩下,可就不大容易了。

  吳配睿這時已經逃出老遠,繞一個大圈子,和白宗等人在北面百餘公尺外會合,眾人眼看著刑天彷彿瘋了一般胡亂揮動武器、旋轉身體,而在他身旁,那帶著一道金光,彷彿幻影一般的紅色身影,是那人嗎?不是吧?那人有這麼快嗎?快到無法看清?

  其實沈洛年的速度縱然快,也不至於比侯添良、張志文快,甚至還不如刑天,重點是無論是人是妖、無論用眼睛還是靠感應,都會慣性地自動判斷、追蹤物體移動軌跡,才能持續觀察對方的行動,當無預警的轉折速度過快,無法藉移動軌跡判斷的時候,無論是眼睛還是大腦,都追不上這樣的改變,也就看不清對方的動作了,反而有點像許多淡淡的幻影,同時在不同地方出現,而這樣的戰鬥技術,也只有在彷彿沒有質量的沈洛年身上才能展現,刑天當然不知道該怎麼應付。

  眾人和吳配睿會合之後,愣愣地站在遠處,根本不敢靠近,只看著刑天以誇張的高速,胡亂揮動著巨大的斧、盾,那周圍瀰漫激散的強烈妖氣,更是讓人凜然生懼……而能無懼妖氣、在那種距離內和刑天對戰的紅影,為什麼竟然沒有氣息?

  大夥兒看了幾秒,每個人腦袋裡面都是問號,驚魂未定的吳配睿,首先遲疑地說:「那是……洛年嗎?」

  「……不會吧?」瑪蓮愕然說。

  「沒氣息耶,是他吧?」賴一心說。

  「這……可能嗎?」葉瑋珊遲疑地問。

  「是他。」奇雅突然說:「很像是凱布利的妖氣。」

  葉瑋珊一怔,果然感覺到在刑天強烈狂猛的妖氣之中,偶爾會冒出一絲淡淡的微弱妖氣流轉,若不仔細觀察,很難察覺。

  「不管是不是,先往東逃。」受了傷的黃宗儒,掙扎著開口說:「我們幫不上忙。」

  這話提醒了眾人,若刑天突然又衝了過來,大夥兒可會有點麻煩,但若那真是沈洛年,就這麼扔下他不管嗎?眾人面面相覷時,賴一心揚槍說:「你們快退,我去幫忙,我和洛年聯手,有機會打贏的。」

  「我也留下!」侯添良喊:「那傢伙打不到我。」

  「呃?」張志文一呆,這樣自己是不是也該留下?他尷尬地說:「那我也……」

  「你們倆根本靠不上去,留個屁!」瑪蓮罵:「我留下好了,還可以砍上兩刀,瑋珊、奇雅帶無敵大先退。」

  「都別留。」葉瑋珊一抓賴一心的手說:「撤退!我們撤了洛年自然會撤,你留下他反而走不了,我們和這妖怪又沒仇,不需要在這兒拚命,打贏幹嘛?」

  「洛年真會撤嗎?」賴一心怔忡地問。

  「當然!」葉瑋珊頓足焦急地說:「他又不像你這麼喜歡打架,快,別害了他。」

  賴一心一怔,看了葉瑋珊一眼才點頭說:「好吧。」

  當下眾人往東急奔,向著高原區移動,和已經撤退到兩公里外一處山頭的引仙部隊會合。

  ◇◇◇◇

  戰鬥中的沈洛年,自然聽不到這兒的對話,但他確實期待眾人撤退,這巨型刑天的戰鬥力實在太過驚人,就算打不到自己,但自己拿著這把小匕首,除了在對方小腿上戳幾個小口子之外,也沒法當真傷了對方,這麼纏戰下去,不耐久戰的自己恐怕腦袋會先受不了,萬一不小心挨了一下,未必會有上次的好運氣,有懷真來救命。

  而且懷真這時還沒出現,看來已經離開了,當自己受傷使她產生感應時,恐怕也來不及趕來,只會把她一起害死,想到這兒,沈洛年更是小心謹慎,不敢貿然接近。

  直到眾人開始撤退,沈洛年終於稍微安心,等他們走遠,就輪自己開溜,只要記得別跑直線,就不會像上次一樣挨斧頭。

  他如意算盤打到一半,卻突然覺得有些古怪,刑天似乎正在變形,那巨大的身軀正緩緩縮小,同時動作也越來越快,而對方的斧盾上泛出的妖氣雖然無效,但隨著速度漸快,巨斧高速揮動下逼出的銳利風勁,卻也不易抵擋,當下沉洛年被逼得越繞越大圈,閃避越來越吃力。

  沈洛年暗暗心驚,想到懷真曾提過,強大的妖怪會針對敵人而改變體型,懷真過去多以巨型模樣應敵,是因為敵人如果太弱,這樣比較省力,換個角度說,若是遇到速度快又強大的敵手時,藉著體積變小提高速度應戰恐怕是一種常態。

  媽的,這傢伙還能變更強嗎?現在已經打不過了……沈洛年眼看自己被逼得越來越遠,相對的,對方攻勢也越來越凌厲,既然白宗等人已經遠去,沈洛年不再戀戰,倏然轉身往東,一面改換著方位一面急速奔逃。

  沈洛年一逃,刑天自然狂追,兩方這麼一追一逃了數百公尺,刑天發現這紅袍人移動速度雖不比自己快,但左扭右閃到處換位,就是打不到他,而隨著道息漸弱,對方速度卻似乎完全沒有改變,本來不斷縮短的距離,正被逐漸拉開,再追下去說不定反而吃虧……刑天想想不對,終於停下了腳步,轉頭往回奔。

  沈洛年發現對方不追,終於鬆了一口氣,若這場戰役在道息濃重些的地方打,說不定自己早已經被砍死了,那兩個傢伙到底是怎麼招惹到這怪物的?沈洛年瞪了遠遠山頭上的眾人一眼,想了片刻,他輕歎一口氣,轉過方向,往港口那兒飛掠離開。

  ◇◇◇◇

  別說沈洛年心中暗罵,那端眾人眼見戰局結束,也同時放鬆下來,瑪蓮一轉身,舉起套著鞘的厚背刀,用側面敲打著張志文和侯添良腦袋,一面罵:「你們兩個渾蛋搞屁啊!差點把大家都害死!」

  「對啊!嚇死我了!還害宗儒也受傷了!還有我的頭髮!你們怎麼賠?」吳配睿剛剛可真是差點沒命,紅著眼睛頓足大罵。

  「你們別找來不就沒事了。」抱頭挨揍的張志文嘟囔著說。

  「還敢頂嘴!」瑪蓮又是一刀背,打得張志文縮起脖子叫苦。

  「志文、添良。」葉瑋珊沉著臉說:「我們會擔心你們啊,難道你們覺得,大家不會在乎你們兩個出事?」

  張志文無言以對,只好推了侯添良一把說:「都是阿猴不肯去報訊!」

  「臭蚊子你怎麼不去。」侯添良回推了一把。

  「各打五十大板!」瑪蓮繼續敲,一面罵:「連猜拳決定都不會嗎?想逞英雄!阿姊揍死你們兩個!」

  兩人只好認分,苦著臉挨揍。

  「洛年怎不過來?」賴一心突然詫異地說。

  瑪蓮、吳配睿一怔,跟著轉頭,果然看到那道紅影直往東北方奔去,很快就隱入了山林之間,似乎並不打算來這兒和眾人會合。

  「洛年生氣了嗎?」吳配睿遲疑地說。

  「都是你們兩個!看,氣跑洛年了!」瑪蓮又忍不住回頭扁人。

  兩人又挨了好幾下,張志文抱著頭不敢吭聲,侯添良卻忍不住抗議說:「阿姊,洛年本來就很久沒找我們了。」

  瑪蓮一怔停下手,抓抓頭說:「洛年在搞什麼啊?誰得罪他了嗎?」

  「也沒看到懷真姊。」奇雅低聲說:「這可怪了。」

  確實很奇怪,眾人都感覺得出來,懷真十分保護沈洛年,如果也在附近,怎麼可能讓他自己一個人和刑天周旋?

  吳配睿突然一驚說:「他們吵架分開了嗎?」

  「姊弟有什麼好吵架分開?」侯添良皺眉說。

  但他這一說,卻發現每個人都望著他,過了片刻,瑪蓮搖搖頭說:「這阿猴好像比我還笨。」

  「啊?」侯添良望向張志文,愣愣地問:「什麼意思?」

  張志文乾笑一聲說:「他們兩個……好像……不大像姊弟。」

  侯添良一愣,看著眾人表情,這才發現似乎每個人都知道這件事情,他詫異地說:「怎麼沒人跟我說?」

  「我是猜的……你看過姊弟戴對戒嗎?」張志文疑惑地看著眾人說:「不過怎麼大家好像都知道?你們確定嗎?」

  「我也是猜的。」吳配睿忙說:「懷真姊跟洛年說話總是笑咪咪的又愛撒嬌,姊弟哪會這樣?可是無敵大都叫我不要提。」

  黃宗儒休養片刻,已經迫出了侵體妖氣,他搖頭說:「我想這是人家私事,不該干涉。」

  其實除了葉瑋珊、奇雅、賴一心看過兩人的親暱動作之外,其他人大多都是猜測,但這件事情畢竟有點怪異,加上是別人的私事,眾人也不好討論,當初黃宗儒就為此事才和吳配睿起了爭執。

  本來瑪蓮也不清楚此事,但前陣子在船上閒著沒事,她扯著奇雅詢問對洛年的感覺,奇雅不慎露出口風,才讓她知道此事,還讓她大吃一驚。

  葉瑋珊此時不免替沈洛年擔心,她望著港口那方位,幽幽地說:「他們確實不是姊弟。」

  「瑋……宗長知道喔?」瑪蓮一怔。

  「嗯,很早就知道了。」葉瑋珊說:「但他們不想說,我也就不提。」

  「他們兩個鬧分手嗎?難怪洛年傷心得不來找我們。」瑪蓮拍手說:「他應該也在港口,我們去找他,阿姊來安慰他一下!」

  「阿姊你要怎麼安慰啊?」張志文忍不住說。

  瑪蓮瞪了張志文一眼說:「要你管?」

  「我也被你打得很傷心難過耶。」張志文苦著臉說:「都不安慰一下。」

  「去你的,你是活該!」瑪蓮笑說:「輪不到你囉嗦,阿猴倒要小心點。」

  「啥?」侯添良愕然問。

  「奇雅說過不討厭洛年耶,洛年似乎對奇雅也有好感。」瑪蓮抱著奇雅肩膀笑說:「現在可以趁虛而入了。」

  「又亂講。」奇雅沒好氣地說。

  「啊?」侯添良哇哇叫說:「阿姊你怎麼開始支持洛年了?」

  「靠,被他救這麼多次,以身相許也不吃虧了,洛年剛剛單挑那只刑天耶!這種男人去哪兒找?」瑪蓮手托著臉頰,很不專業地假作嬌羞說:「可惜洛年對阿姊沒興趣。」

  張志文和侯添良正一臉苦相的時候,奇雅卻沉下臉說:「你就是愛說這種胡話,這兩個今天才幹這種逞英雄的蠢事。」

  「呃……」瑪蓮一怔,瞄了張志文一眼,想想放下手,沒勁地說:「好啦、好啦、好啦,以後不說了!」

  「沒關係,我也要變強。」張志文聽到這話反而提起勁,轉頭說:「一心,我要開始特訓!」

  「每次都第一個叫累還好意思說?」瑪蓮哼聲說。

  「以後不會了!」張志文故意板起臉,一臉認真地說:「為了阿姊,我會變強的。」

  「我為了……咳……我也會變強!」侯添良偷瞄了奇雅一眼,跟著說。

  「好!大家一起加油苦練。」賴一心熱血不落人後,跟著嚷。

  張志文目光一轉,望著低著頭的黃宗儒說:「無敵大怎麼了?一起加油啊!你平常最努力了,今天是意外啦。」

  「對啊,別難過,不過倒坦而已,又沒滅團。」侯添良跟著乾笑安慰說:「今天的妖怪太強……拍謝啦,我和蚊子引錯怪了。」

  黃宗儒苦笑了笑,搖了搖頭才說:「練習是好事……但在氣牆防守上,靠練習能增益的部分不多,現在妖質已越來越難吸收,這樣下去沒法進步……宗長,讓我試試煉鱗引仙吧。」

  這念頭幾乎每個人都想過,但因為福禍難測,葉瑋珊和賴一心商量許久,一直不敢讓人測試,這方面的事,葉瑋珊和賴一心基本上都會把相關的討論和思路對眾人說明清楚,也很少有人提出不同的看法,此時黃宗儒一開口,眾人都愣住了,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誰也說不出話來。

  「宗儒。」葉瑋珊遲疑了一下說:「風險太大了,今日這特大號的刑天……算是特例吧?以後別跑太遠,該不會遇上的。」

  「萬一以後港口那兒的道息濃度,變得和這兒差不多呢?」黃宗儒說:「到時才引仙,恐怕來不及了。」

  「我明白你說的,但萬一失敗呢?」葉瑋珊說。

  「這牽涉的是所有人類的未來,總要有人自願試驗。」黃宗儒苦笑說:「如果宗長願意另外找自願者,我當然可以等結果。」

  「那當然找別人啦!」瑪蓮對自己人和外人的態度大不相同,忙說:「那個誰……李翰不是想要嗎?讓他先試試。」

  「瑪蓮!」葉瑋珊輕頓足說:「不能這樣的。」

  黃宗儒看來並未死心,只是似乎不想在眾人面前和葉瑋珊爭執,所以暫時也不說話了。

  「我們去找洛年。」奇雅突然說:「請他找懷真姊問清楚,這樣比較安全。」

  「萬一……」葉瑋珊有點為難地說:「他倆真的吵架了呢?說不定洛年找不到懷真姊。」

  眼見葉瑋珊還在遲疑,賴一心笑說:「就算不為了找懷真姊,我們也該找洛年道謝啊。」

  葉瑋珊一呆,這才發現,當猜測沈洛年可能和懷真分手之後,自己竟有點不敢去見他……自己是怎麼了?葉瑋珊搖搖頭甩掉胡思亂想,開口說:「對,我們回去找洛年。」

  ◇◇◇◇

  剛剛那一戰敵人實在恐怖,隨便被揮到一下就得斃命,所以沈洛年戰鬥時一點都不敢保留,能力全開,相對的,戰鬥一結束,腦袋馬上感覺到一陣劇痛,總算時間不太久,還在可忍受的範圍內。

  遠離了賴一心等人後,沈洛年在妖籐區外躺下閉眼休息了一陣子,直到自己的頭疼消失,這才脫下血飲袍,飄身過河。

  回到了離開的地方,他卻沒看到被自己扔下的獨輪車,沈洛年想了想,也不管這麼多,回頭往南走,繼續搬妖籐。

  沈洛年離開時間不長,加上沒什麼人認得他,也沒人注意到他離開過,隨著隊伍又運了幾趟,直到有人呼喊著夠了,沈洛年和眾人這才收拾工具,繞過港口南側的山腳入口,往新建立的家園返回。

  雖然說是家園,不過別說四面圍牆,大部分連屋頂都還沒蓋起來,許多人只不過簡單地架起四角的柱子,上方釘上幾排妖籐片,勉強可以擋個雨就算數,至於四面牆壁,有的人會掛上幾片布簾,比如隔壁有女眷的鄒家就是如此,但更多的就這麼空蕩蕩地任人參觀。

  經過剛剛的操勞,還有體力的人不多,大家都在休息。沈洛年剛剛累的只有腦袋,體力反而充沛得很,於是也不休息,就這麼拿著乾燥壓平的妖籐片,慢慢地把屋頂鋪了起來。

  這種木工活計,沈洛年當然一點技術都沒有,但胡搞瞎搞後,勉勉強強也像個樣子,畢竟在高原上已經蓋過一次,總有一點經驗。

  當整個屋頂斜篷,一片疊一片地搭妥之後,沈洛年翻身躺在屋頂上,遙望著自己過去一個月居住的那個斷崖,想著和懷真相處的點滴,不禁歎了一口氣。

  「沈小弟?」下面傳來隔壁鄒綵緞的聲音。

  沈洛年往下探頭說:「鄒姊?」

  「你背包忘了拿。」鄒綵緞提著沈洛年交給鄒大嫂保管的斜背包說。

  這爽朗大姊的神色,怎麼多了股好奇、猜疑和同情?沈洛年倒沒想到自己的行跡被人看見,只說:「扔裡面吧,只是些褲子。」

  「再過不久,過去的褲子說不定也會變得很珍貴。」鄒綵緞放下背包,仰頭說:「可以談一下嗎?」

  沈洛年落下地面說:「什麼事?」

  鄒綵緞壓低聲音說:「你是道武門……何宗的嗎?」

  呃?沈洛年呆了呆說:「什……什麼?」

  「別緊張,我沒跟別人說。」鄒綵緞說。

  沈洛年頓了頓才說:「我不是。」

  「我看到你飛過河,不是道武門人的話,難道你是妖怪?」鄒綵緞笑說:「你扔下的獨輪車,是我推走的。」

  居然被看到了……?這該怎麼解釋?沈洛年愣了愣才說:「那……謝謝。」

  「你是不是因為太年輕,所以當初沒跟著何宗的人離開台灣?」鄒綵緞拍了拍沈洛年肩膀說:「你別怕,當初雖然大家被政府洗腦,每個人都罵何宗,但現在很多人都認為何宗才是對的,人類應該和妖怪合作,根本不該對抗,現在變成這樣,都是其他道武門的錯,尤其是李宗。」

  「呃……」

  「我當初就這樣覺得了喔。」鄒綵緞得意地說:「不過我爸腦袋還轉不過來,很相信白宗,你是何宗人的事情,不能給他知道。」

  沈洛年不知該怎麼回答,索性不說話,不過他倒是突然想起,當初自己回台灣前,何宗人和一群共聯的人都還在歐胡島,卻不知後來怎麼了?

  「我們船隊出發前,就聽說有何宗人回去了。」鄒綵緞說:「沒跟你聯絡嗎?」

  他們果然也回台灣了?沈洛年搖頭說:「沒有。」

  「現在花蓮那邊還太亂,不容易找人。」鄒綵緞說:「據說何宗的人建議大家留在台灣,別搬來這兒,你沒聽說嗎?怎麼也來了?」

  是這樣嗎?沈洛年微微一呆,留在台灣豈不是找死?他望著鄒綵緞說:「那你呢?怎麼來了?」

  「我爸媽要來啊。」鄒綵緞皺眉說:「我也沒辦法。」

  「嗯……」沈洛年頓了頓說:「我覺得這邊比較安全。」

  鄒綵緞見眼前的「何宗人」說法不同,似乎有點困惑,歪著頭想了想說:「難道傳聞是假的?」

  「你聽到的,是怎麼說?」沈洛年問。

  「聽說道息少的地方,雖然妖怪少,但是不久之後,對人類十分不友善的某些妖怪,就會和人類起衝突……」鄒綵緞想了想接著說:「好像是……因為那種妖怪也比較習慣待在道息少的地方,所以從古時候,他們就一直把人類當敵人,常和人類戰鬥。」

  是說鑿齒嗎?確實鑿齒雖然不能沒有道息,卻常常盤據著道息少的地方……沈洛年思考了一下說:「那留在台灣,萬一出現其他強大妖怪呢?」

  「聽說一開始,會有些比較笨的妖怪出現,比如狗妖就是,但只要應付過去,一段時間之後,該會有強大而友善的妖仙、妖神出現,只要和對方結交,自然會協助保護人類,其他妖怪也會不敢侵犯,就不用這麼辛苦搬來搬去。」

  比如牛首妖那種嗎?還是龍族?如果真會這樣,懷真為什麼沒說?而且上次她似乎提到敖家也搬來噩盡島了,還是有其他的妖仙?

  「既然你都不知道,大概只是傳說……」鄒綵緞皺皺眉說:「我問你啊,那些什麼引仙部隊,根本都是把人變妖怪吧?」

  「我也不清楚那辦法。」沈洛年說。

  「果然有問題。」鄒綵緞說:「白宗自己不變形,卻把別人給變形,怎麼看都不對勁。」

  「那些引仙部隊會變形?」沈洛年倒不知道此事,剛剛遠遠地看,也沒看清楚。

  「你都沒看過嗎?」鄒綵緞說:「一種像野獸、一種像蛇,很噁心,還說叫引仙部隊……有人說那其實叫作『入妖』,根本就是變妖怪。」

  這大姊人感覺不錯,為什麼對白宗似乎挺仇視的?不過沈洛年沒興趣瞭解鄒綵緞,也懶得幫白宗解釋,點點頭說:「不喜歡就別變吧。」

  「還不是想變就能變呢。」鄒綵緞說:「誰有資格、誰沒資格也不說,也不知道他們怎麼選的!」

  「阿緞?」鄒朝來突然掀開布簾走出來左右看,發現兩人正在對話,微微一怔說:「沒事吧?」

  「沒事啊,我和沈小弟聊兩句。」鄒綵緞轉頭扠腰說:「幹嘛?」

  「看你出去久了,你媽不大放心。」鄒朝來說:「沒事就好,明天還要去看田地,聊完早點回來睡覺。」

  「知道了。」鄒綵緞皺眉說。

  鄒朝來和沈洛年點點頭,正要縮回布簾內,突然目光一轉,詫異地說:「哇,小弟,你屋頂蓋好了啊?這麼勤快?」

  沈洛年點點頭,想想又說:「這兒常下大雨,最好是早點蓋好屋頂。」

  「嗄?怎麼沒人跟我們說!」鄒朝來吃了一驚,仰頭一望又說:「咦,那塊突起來是幹嘛的?」

  「煙囪。」沈洛年說:「點燈、煮東西都要點火,就會冒煙……」

  「啊!還是你想得周到!」鄒朝來佩服地說:「我也要留個洞……阿緞快回來幫忙,東西淋濕就麻煩了。」

  「好啦,馬上,爸你先回去!」鄒綵緞對著她爸揮手,等鄒朝來退回屋中,她才低聲對沈洛年說:「這趟先來的人,大部分都是不喜歡何宗、相信白宗的,你的身份還好是被我發現,以後要小心點……我改天再找你聊。」

  「呃……喔。」沈洛年愣著點了點頭,鄒綵緞這才露出笑容,拍拍沈洛年肩膀,轉身回屋去了。

  沈洛年轉回屋內,開始架設周圍的牆壁,一面想著剛剛鄒綵緞的言語,「入妖」這名詞以前好像聽誰說過,但想不起來了……葉瑋珊他們知道有人這麼不喜歡他們嗎?說也奇怪,他們現在又在幹嘛?

  沈洛年早已注意到,白宗等人返回之後沒多久,就不知為何四散開來,在港口和各個山村間轉來飄去……莫非在找自己?沈洛年微微一驚,自己怎沒早想到這一點,剛剛穿著這身衣服大刺刺地跑出去打架,一定被認出來了,還好他們沒找到這兒來……

  不過話說回來,有這麼好找嗎?不說山上、山下原有的三、四萬人,單單這個臨時村落,就有兩萬人左右,除非把大家叫出來排隊,怎麼找起?就算真把大家叫出來排隊,自己躲起來也不難吧?想到這兒,沈洛年安了心,把朝外那面牆壁一層層架好,跟著往地上一倒,拿著背包當枕頭,呼呼大睡。

  ◇◇◇◇

  沈洛年想得沒錯,葉瑋珊等人分成四組,帶著一群仙化部隊正在到處找他,但當真沒這麼好找,加上天色已晚,在這沒有電力的世界中,很多人都恢復了過去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習慣,也不便詢問。

  葉瑋珊等人沒辦法,眾人討論之後,終於決定請周光、劉巧雯派人協助。

  周、劉兩人知道沈洛年可能早就來到噩盡島,當然也是大吃一驚,眾人雖然各自有不同的盤算,但誰都想找出沈洛年,於是各村鎮都派了人傳話下去,要找個身穿紅袍的東方少年,就連這個暫稱「第一新村」的新聚落,也派了人上來找尋。

  但沈洛年既然真心想躲,自然誰也沒辦法找到他,他連著兩天和鄒家人上山,赤著上身、頭上戴了個用妖籐片編成的斗笠,拿著鋤頭翻土整地,就算葉瑋珊等人走到近處,也看不出他是誰。

  鄒家人當然也聽到了這個消息,但他們只知道要找人,也不知道找來幹嘛,每次鄒朝來和人聊起此事,鄒綵緞不免對沈洛年偷打眼色,暗暗得意。

  不過為什麼要大張旗鼓找個何宗人,鄒綵緞卻也不明白,她私下問過沈洛年,沈洛年卻懶得多找理由,只想著辦法把她支開,鄒綵緞以為他有難言之隱,也就不多追問。

  但兩人眉來眼去的次數一多,父親鄒朝來看在眼裡不免渾身不對勁,所以到了第三天下午休息時,他突然話多起來,開始關心起沈洛年的家世背景。

  沈洛年本是問三句答不到一句的個性,自然讓鄒朝來頗感不滿,但礙於女兒的面子上,又不便發火,卻不免有點發悶。

  沈洛年卻有點厭煩了,這對父女兩個都誤會了不同的事情,每天找自己囉嗦,這田不種也罷……反正這地也整得差不多了,聽說這兩天正有人討論開挖村中引水渠道的事情,想彙集自願者,並由村中各戶準備食物供應,索性明天就去報名,省得和這家人囉嗦,至於他們怎麼想,就別理會了。

  眼看天色漸晚,太陽已經落到山的後面,鄒朝來正打算喊停,卻見沈洛年突然呆望著南面的一處小山丘,臉上露出驚疑的表情。

  鄒朝來微微一愣,他雖對沈洛年有幾分不滿,但畢竟個性敦厚,關心地說:「沈小弟,怎麼了?」

  「等等。」沈洛年扔下了工具,過了片刻突然臉色一鬆說:「媽的,不可能,一定是騙人的。」

  「啥啊?」鄒朝來詫異地問。

  「沒什麼。」沈洛年回頭,擠出微笑說:「什麼事?」

  「準備休息了。」鄒朝來說:「我家女人昨晚說,港口那邊有人要拿魚換種子,我們反正用不了這麼多,她說今天要打探一下行情準備跟人換,今晚可能有魚可以吃喔!」

  沈洛年的心神卻似乎不在這兒,直到鄒朝來說完,才愣了愣說:「喔,好。」

  鄒朝來微微皺了皺眉,搖搖頭說:「你身體不舒服嗎?」沈洛年卻沒回答。

  「怎麼了?」鄒綵緞發現這兒有異,走過來問。

  「小弟不知怎樣了。」鄒朝來攤手說:「一直恍神,你問看看。」

  「喔?」鄒綵緞轉頭說:「沈小弟……」

  這時沈洛年臉上卻是一變,扔下手中的鋤頭說:「我先走一步。」

  兩人還沒反應過來,卻見沈洛年突然點地一閃,在兩人眼前消失。

  兩父女一呆,同時揉了揉眼睛,依然是什麼都沒看見,他倆在鋤頭摔落地面的同時,抬頭四面張望,這才發現沈洛年不知何時已飄在空中,正往南方不遠處的一座丘狀山頭高速飛射。

  「阿娘威,嘿是啥液?」鄒朝來大吃一驚,爆了一句粗口。

  「啊……他在幹嘛?」鄒綵緞嘖了一聲說:「這樣不是大家都看到了?」山下不遠就是「第一新村」,萬一有人抬頭不是完蛋嗎?

  「你知道喔?」鄒朝來瞪眼說:「給恁爸說清楚。」

  「哎唷,你別管啦!」鄒綵緞和她爸本就沒大沒小,直接凶回去。

  ◇◇◇◇

  且不管這對父女怎麼吵,空中的沈洛年正心驚膽戰地往南方沖,想過去看個清楚。

  卻是剛剛他突然感受到南方山頭那兒,有兩股熟悉、像是白宗人的氣息,似乎正在衝突。

  而因為距離不遠,他感應得比較清楚,那兩股氣息感覺上都是爆裂性質,一個外散一個內聚,內聚的當是瑪蓮或吳配睿,外散的必然是葉瑋珊。

  今天下午,他們一群人不是駕船出海去了嗎?自己才以為他們放棄了,去別的島逛,沒多留神,沒想到這兩人突然跑到這山頭……其他人呢?怎會只剩兩人?而這剩下兩人的氣息狀態……又為什麼一副正在打架的模樣?

  媽的,難道這兩個終於開始搶男人了嗎?

  這當然不可能啊……沈洛年轉念一想,這八成是拐自己現身的手法,於是他不做理會,和鄒朝來又對答了幾句,但心神不免仍放在那兒觀察。

  怎料那方打著打著,那股應該屬於葉瑋珊的氣息,突然在某一次強烈爆擊之後,就這麼消散無蹤,再也感應不到了。

  這點距離,不可能感應不到啊,就算拿掉了洛年之鏡也不可能……她……難道葉瑋珊死了?沈洛年大吃一驚,渾身冰冷,這下顧不得身份敗露,他扔下手中鋤頭,往那兒衝了過去。

  那兒相隔不過兩、三公里遠,沈洛年就這麼鼓足妖氣、放平身子全速往南飛,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已經飛到了那山丘上方,遠遠一看,那提刀正往山下飄掠的似是瑪蓮,委頓躺下而無氣息的……不正是葉瑋珊嗎?

  怎會如此?沈洛年顧不得找瑪蓮算帳,快速地衝落,一把緊抱起似乎還有氣的葉瑋珊,驚慌地叫:「瑋……瑋珊?瑋珊?」
qoo86420 發表於 2011-2-11 20:12
第八集 第二章 鳳凰是不是故意裝傻?

  沈洛年正慌張時,葉瑋珊臉龐卻突然整片紅了起來,她眼睛睜開,右手抓著沈洛年的手腕,左手收到胸前,輕推了沈洛年胸口一把,低聲說:「快放開我。」

  沈洛年一呆,慌張地鬆開手,張大嘴說不出話。

  只見葉瑋珊坐起,透紅臉龐、含笑輕嗔說:「你讓我們找得好苦。」

  「呃?」沈洛年呆了呆,這時才發現,葉瑋珊的氣息似乎沒有完全消失,只是很淡很淡,自己剛剛一時心慌,竟沒注意到……沈洛年恍然大悟說:「總門那種……排斥道息的衣服?」

  「就是這種息壤土壓縮做出來的。」葉瑋珊抿嘴一笑,指指地面。

  「果然把你這小子騙出來了吼!」已經轉回來的瑪蓮,在坡道口那端得意地笑,她撮唇作嘯,吹出一聲響亮的口哨之後走近,拿著個縫綴著重物的淡粉色領巾遞過笑說:「宗長,鏡子。」

  葉瑋珊左手接過,一面笑說:「瑪蓮幫我抓著洛年,別讓他又跑了。」

  「沒問題。」瑪蓮右肩扛著厚背刀,左手把沈洛年脖子一把勾住,嘿嘿笑說:「洛年阿弟欸,咱們好久不見啊……耶,不對喔,前兩天阿姊好像有看到很像你的人喔?」

  「呃……」沈洛年苦笑說:「不用抓了,我不跑了。」

  「我才不信。」瑪蓮笑說:「今天來不及找手銬,不然就把你跟阿姊銬一起。」

  沈洛年當真要跑,自然可以放出道息化去對方氣息,然後憑蠻力開溜,但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再跑也沒意思了,他只苦笑搖頭說:「不會了啦。」

  這邊葉瑋珊正脫掉那排斥道息的外套,再把縫著洛年之鏡的領巾掛入後領中,開始引氣,而在瑪蓮剛剛那聲呼嘯之後,山西面的緩坡下方,白宗其他人的氣息都冒了出來,看來都和葉瑋珊一樣,正在脫衣、掛鏡、引氣。

  沈洛年苦笑歎氣說:「這是誰出的主意?」

  「當然是咱們瑋珊宗長的好主意啊,果然拐到你。」瑪蓮笑說:「你剛抱瑋珊抱這麼緊,我要跟一心說。」

  聽到這話,沈洛年和葉瑋珊臉上同時一變,葉瑋珊臉上紅潮本就未退,這時更是漲得通紅,沈洛年也忙說:「我只是……以為她出事了。」

  「阿姊知道啦。」瑪蓮本來只是開玩笑,看兩人臉色大變,反而覺得古怪,收起笑容,詫異地看了兩人幾眼。

  被這樣的眼神盯著,兩人更是不自在,葉瑋珊低下頭整理著衣裙,沈洛年也別開了目光。

  瑪蓮目光轉了轉,又說:「懷真姊勒?」

  沈洛年頓了頓才說:「她……跑掉了。」

  「你們真的分手了喔?」瑪蓮吃驚地說。

  沈洛年微微一愣,看了葉瑋珊一眼,葉瑋珊對這件事情也很在意,忘記了剛剛的羞意,微微點頭說:「大家都猜到……你們不是姊弟了。」

  想到這件事,沈洛年倒也有點啼笑皆非,雖然不是姊弟,其實也稱不上情侶啊……不過這時辯解這些也沒意思,沈洛年聳聳肩說:「總之她已離開了。」

  「在這島上嗎?」葉瑋珊見沈洛年搖頭,跟著又問:「知道她去哪兒了嗎?」

  「不知道。」沈洛年不是很想提起此事,皺眉搖頭說:「她沒說。」

  分得這麼徹底啊?這一瞬間,兩女不免同情起沈洛年,瑪蓮放開沈洛年的脖子,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表示安慰,葉瑋珊卻遲疑地說:「為什麼會分開?」

  「別問了。」沈洛年說:「好啦,你們把我抓出來想幹嘛?給懷真知道我和你們混在一起,她又會生氣了。」

  「啊?」瑪蓮詫異地說:「懷真姊討厭我們嗎?」

  沈洛年看葉瑋珊突然神情大變,透出的氣息不只難過,還帶著滿懷歉意,不禁有點詫異地說:「不是啦……你幹嘛?」

  葉瑋珊本就很容易把事情怪罪到自己身上,何況她和沈洛年又當真有點不該有的情愫和行為,心虛之餘,聽到沈洛年這句不免誤會,但瑪蓮在旁她又不好說,除了搖頭之外,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沈洛年倒沒想到那麼遠去,看葉瑋珊神情不對勁,只好解釋說:「懷真認為和你們一起太危險了啦,要我閃遠點……要是運氣差一點,都不知道死幾次了。」

  「這個……」瑪蓮尷尬地說:「前天晚上是意外,都是蚊子和阿猴不好,我已經揍過他們了,等等叫他們給你賠罪。」

  「對了!」上次懶得見面,沒法罵人,這時沈洛年可忍不住抱怨說:「明明知道西邊有危險,你們幹嘛跑去逛街?又是因為一心那個熱血傢伙想冒險嗎?你們幹嘛老是聽他的?媽的,我等會兒罵他一頓!」

  「洛年……」葉瑋珊尷尬地說:「是我讓大家去的。」

  「呃?」沈洛年一愣說:「你讓大家去幹嘛?」

  「想知道安全區的範圍,還有妖怪大概的分佈啊。」葉瑋珊低頭說:「要罵罵我吧。」

  「你……算了。」沈洛年對著楚楚可憐的葉瑋珊自然罵不出口,轉過頭不吭聲了。

  這兩人似乎真有古怪,瑪蓮越看越不對勁,但又不知道怎麼問才不會打草驚蛇,正摩拳擦掌的時候,剛引了一部分氣的眾人,已經忍不住急著往上跑,正大呼小叫地奔來。

  「呀!」吳配睿剛上來,遠遠就叫:「洛年怎麼不穿衣服?」

  「小孩子大驚小怪。」瑪蓮好笑地搖搖頭,跟著一轉目光望著張、侯兩人說:「兩個笨蛋,來跟洛年道歉!」

  張、侯兩人尷尬地走近,還沒開口,沈洛年已經苦笑搖手說:「不用啦,都沒事就好。」

  「該由我道歉。」葉瑋珊卻突然對沈洛年深深一鞠躬說:「對內,是他們兩人胡來,但是對外,一切都該由宗長負責……洛年對不起,也多虧你臨危幫手,救了小睿和大家……謝謝。」

  這話一說,張志文和侯添良更不好意思了,兩人在一旁抓頭,也不知該不該開口。

  「好了。」沈洛年白了葉瑋珊一眼說:「道歉有屁用,別搞得大家都尷尬,你很想把我當外人嗎?」

  這人說話還是一樣難聽,不過倒是好久沒聽到了……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知道誰先忍不住,終於一起笑了出來,連本有些尷尬的葉瑋珊,頓了頓足之後,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眾人笑了片刻,黃宗儒對葉瑋珊低聲說:「那個……懷真姊的事情……?」

  葉瑋珊微微一皺眉,不知這時該不該說,黃宗儒見狀知道不妙,連忙閉嘴,但身旁的吳配睿已經聽見,詫異地低聲說:「真的那個了嗎?」

  「哪個?」侯添良沒聽清楚,轉頭問。

  「分開了?」張志文也沒聽清楚,但是卻猜得出問題。

  「不用鬼鬼祟祟的!」瑪蓮撇嘴說:「洛年比你們大方多了,他說懷真姊走了啦。」

  眾人一起啊了一聲,沈洛年看在眼裡,發現他們不只有同情自己的氣味,還帶著些失望,他疑惑地說:「你們找懷真做什麼?」

  「是這樣的……」葉瑋珊說:「我們有些關於引仙的事情還不清楚,想問問懷真姊。」

  「什麼事?我幫你們問。」沈洛年說。

  「啊?」眾人又是一呆,瑪蓮說:「怎麼問?你不是不知道她去哪兒了嗎?」

  「呃……」真是自找麻煩,沈洛年呆了呆才說:「用……妖怪傳訊。」

  「妖怪……也是縛妖派的能力嗎?」葉瑋珊詫異地說。

  「差不多啦。」縛妖派這三個字還真好用,沈洛年胡亂點頭。

  「怎麼做啊?」吳配睿好奇地說:「我可以看嗎?」

  最好是先問過懷真,沈洛年搖頭說:「不行,我私下問……瑋珊把問題告訴我。」

  「好。」瑋珊高興地說:「居然還有利用妖怪傳訊的方法,真是太棒了……只有縛妖派能學嗎?你們願意多收點徒弟嗎?要是能和台灣那邊通訊就太好了。」

  「這……」沈洛年只好說:「懷真不想教人。」

  葉瑋珊雖失望,卻也不好多問,只好說:「沒關係,我現在跟你說嗎?你打算去哪兒傳訊?」

  沈洛年見這四面空蕩蕩的,也沒地方躲起來施法,看來他們是特別選了這種地方準備逮自己,他歎口氣說:「找個隱蔽地方就可以……我家就在下面,跟我說以後,我去一趟就回來。」

  「一起去!」瑪蓮瞪眼說:「不然等會兒又被你溜掉。」

  「不會啦。」沈洛年翻白眼說。

  「洛年你住哪兒啊?」賴一心笑說:「我們找了兩天,都找不到。」

  「洛年好老奸,脫了衣服我們怎麼找?」吳配睿跟著叫:「快穿上那件紅衣服!脫光光好沒禮貌!」

  「吵死了!脫光關你屁事!」沈洛年罵完吳配睿,轉頭對賴一心說:「我和台灣來的那群人住在一起,你們要來就來吧,在門外等我問。」

  瑪蓮只怕又給沈洛年溜了,在門外等等有什麼關係?當下說:「走啊!大家一起去。」眾人當下隨著沈洛年,一起往山下奔。

  ◇◇◇◇

  不過帶著這群人回那台灣社區,可真是大大失策,除了鄒綵緞這種想法特殊的少數人,這兒多數台灣人,都十分仰慕危急時趕回來的白宗一行人,此時天色剛黑不久,不少戶人家都正在屋外埋鍋造飯,沈洛年帶著白宗等人回返,眾人馬上被團團包圍,吵鬧不休,還有不少人想趁亂拜師。

  而隔壁鄒家父女發現這狀況,兩人自然大吃一驚,鄒朝來是意外的驚喜,鄒綵緞卻是變了臉色,不明白怎會如此,不過沈洛年自然不給他人詢問的機會,扭身就鑽入了屋中,讓白宗等人在門外守門。

  媽的,看樣子以後不能住這兒了……沈洛年聽著外面的喧鬧,再看看自己花了兩天才蓋好的屋子,不禁歎了一口氣。這才凝聚了影蠱的妖氣,依法施咒,喚請輕疾。

  很快地,那騎著馬的黃色小泥人輕疾,從土中緩緩浮起,對著沈洛年微微躬身說:「洛年,承蒙召喚,有何吩咐?」

  「我想找『仙狐懷真』。」沈洛年說。

  「直接聯絡或送信?」輕疾問。

  沈洛年想了想說:「直接聯絡。」

  「請稍候。」輕疾過了片刻,突然緩緩變成裸體的懷真模樣,坐下說:「對方接受聯繫,請說話。」

  沈洛年上次雖然聽過說明,但還是第一次用,他遲疑了一下才說:「懷真?」

  「這麼快就想我了啊?」那懷真小泥人張開口,嘻嘻笑說,而且居然是懷真的聲音。

  比電話還先進呢,上次懷真說「總機」--輕疾的本體,其實深藏在泥土中,神識遍佈全世界,與所有輕疾直接連結,才能這麼方便,卻不知道和那妖怪土壤--「息壤」,有沒有親戚關係?

  沈洛年上下看了看懷真模樣的泥人,皺眉說:「你又脫光了?」還好沒讓別人一起看。

  「這邊沒人類,忘了。」懷真從旁邊拉過一件外袍,順手披上,一面瞄著沈洛年笑說:「你也沒穿衣服呀,幹嘛把血飲袍綁在手上?」

  「這兒安全,這衣服又太顯眼。」不過現在也不用脫了,沈洛年一面穿上血飲袍,一面有點意外,懷真居然主動穿上衣服,是替自己著想嗎?

  「好吧,找我有什麼事?」懷真裹住身體曲線,抿嘴輕笑說:「才兩天不見而已呢。」

  「那個……」沈洛年遲疑了一下才說:「瑋珊他們有事情想問你。」

  懷真笑容收了起來,瞪著沈洛年說:「你……」

  「我是被拐出來的啦!我已經一直躲著了。」沈洛年先下手為強,搶著說:「別急著罵人。」

  「他們又想幹嘛?」懷真嘟起嘴說。

  「他們有些引仙和修煉的問題。」沈洛年當下把葉瑋珊的問題說了一次。

  「喔……」懷真沉吟說:「易質和引仙同時使用啊,也不是不行。」

  沈洛年知道懷真口中的易質,就是吸收妖質變體的意思,於是點頭說:「那我就跟他們說可以囉?」

  「別急……既然要說,就說清楚點。」懷真沉吟說:「不過,他們難道又遇到什麼強大的妖怪了嗎?現在這樣還不夠強嗎?」

  前天晚上的事情是萬萬不能說的,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說:「不知道。」

  「好吧。」懷真說:「易質和引仙,最大的差異在於……易質是一種一步步接近仙化的做法,引仙卻是先化為妖,至於能不能修成妖仙,就要看個人的努力,修煉方式也不同。」

  沈洛年呆了呆說:「我聽不懂耶,叫瑋珊來聽如何?給他們看到輕疾沒關係吧?」

  「看到是無所謂。」懷真說:「但是這種通話狀態,輕疾只會傳送你的聲音……她聽得到我說話,我又聽不到她說話,怎麼說?」

  沈洛年歎氣說:「好吧,那你說慢一點,我用力記。」

  「妖質是一種純粹的仙質,也就是說,不斷吸收妖質,會讓身體逐漸地仙化,最後整體會成為妖仙般的存在。」懷真說:「雖然會越來越難吸,但是隨著運行氣息,逐漸改變體質,又會慢慢可以吸,這種法門的問題反而在於妖質未必容易獲得,不會吸不了……他們是一開始吸就拿著你那鏡子,能力進步太快,身體的仙化速度卻沒跟上,才會突然遇到瓶頸。」

  沈洛年說:「那引仙呢?」

  「引仙,是種直接妖化的法門。」懷真說:「藉著融入妖體,使身體妖化,便得使用妖怪的修煉方式,才能進步,藉著在體內運行妖氣,聚引道息浸體,使妖體逐漸精粹,最後也有機會成為妖仙,這兩種法門,可以說殊途同歸,只是方式不同。」

  「既然只是妖化,幹嘛取這麼好聽的名稱?」沈洛年哼聲說:「人家說的……對了,『入妖』比較類似吧?」

  「反正只是一個名詞。」懷真聳肩說:「這兩者相比的話,一般來說,一開始就全身妖化的引仙,強化的速度會比一點一點轉變的易質快,但如果有足夠的大量妖質,久而久之,易質可能還是會先一步仙化,畢竟少了很多精粹上需要突破的關卡。」

  「引仙有比較強嗎?」沈洛年詫異地說:「我有看到一些,不覺得強。」

  「你不能拿來和瑋珊他們比啊,他們有寶物加持……而且我教瑋珊的方法只是暫時引仙法,自然比較弱。」懷真頓了頓說:「你順便告訴瑋珊,既然自己要用,得用更多妖質和時間,直到把假妖煉成真妖,才是永久引仙法,否則幾年後妖氣散去,修行就作廢了。」

  「她知道什麼是假妖、什麼是真妖嗎?」沈洛年皺眉說:「我可不懂。」

  「瑋珊聽我解釋過,不過我當時沒告訴她可以使用真妖,只叫她小心別煉成真妖,那種若跑出去會有麻煩……」懷真頓了頓說:「引仙後,雖然會一下子提升不少,可是身體既然妖化,就不能繼續吸收妖質了喔,只能用妖怪的修煉法,最後成為妖仙的速度未必比較快……但如果考慮人類壽命有限,很難說哪個好……總而言之,想突然大幅提升的話,確實可以考慮使用永久引仙之法。」

  沈洛年想了片刻,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懂了,不過也無所謂,若解釋不清楚,大不了重問,反正有輕疾在,隨時可以找懷真……沈洛年當即說:「聽起來人類倒不錯,多一種方法修煉?」

  「因為人類是唯一一種具有高靈智的非妖啊。」懷真說:「你們本來就是特殊的存在……所以人界、仙界分開後,這世界才會只剩下人類有高等靈智。」

  「可是我兩種都不能用。」沈洛年微皺眉說。

  「你已經被鳳凰換靈了啊!」懷真笑罵:「雖然沒有妖氣,但身體大概都快妖仙化了。」

  「那又沒用。」沈洛年沒好氣地說:「打起架來只能逃命般到處繞,力氣也不大,打完還會頭痛。」

  「這又不能怪我……」懷真托著下巴說:「我有時候懷疑……鳳凰是不是故意裝傻?所以才幫你換靈,不幫我換靈,只要等你壽命結束,又能回到原來的模樣。」

  「嘎?」沈洛年一愣。

  「否則我們那時雖然站很近,我妖氣也很微弱,她會搞錯還是很奇怪。」懷真咬唇說:「那個老奸巨猾的傢伙,當初答應就不是很有誠意了,讓個普通人類承受換靈,換靈的好處等於消失了。」

  「原來如此!找她把這能力收回去給你!」沈洛年生氣說:「這樣一來,我沒了道息,那咒誓就可以解了吧?」

  「是沒錯……」懷真白了沈洛年一眼說:「但鳳凰哪有這麼好找?這麼好找的話,我就不用在那兒等三千年了。」

  「唔……」沈洛年歎口氣說:「算了,大家小心點活吧,哪天害死你別怨我就好。」

  「欸!」懷真瞪眼說:「不準死!」

  「好啦,沒什麼問題了。」沈洛年上下看看懷真,歎口氣說:「你一切都好吧?」

  「嗯……」懷真也望著沈洛年,停了幾秒說:「你呢?要跟著他們嗎?」

  「算了吧,你又會生氣。」沈洛年說:「他們在我眼前出事的話,我確實會忍不住幫忙,但拒絕和他們走,我辦得到啦,你放心。」

  懷真遲疑了一下才說:「你這樣想是很好……但是……」

  「又幹嘛?」沈洛年說。

  「我改變主意了,你和他們在一起吧。」懷真說:「單純台灣和噩盡島來回,危險性應該不算太大才對。」

  是嗎?這些傢伙昨天才差點滅團……沈洛年不好說實話,只說:「幹嘛改變主意?」

  「你喜歡瑋珊不是嗎?」懷真低聲說。

  「啊?」沈洛年聽到這就不高興,板起臉說:「這是什麼意思?」

  「若是你和瑋珊在一起,不再對我動情……」懷真看著沈洛年,咬著唇說:「也許我又可以保護你一陣子。」

  「我才不搶別人的女人!」沈洛年突然想起剛剛抱著葉瑋珊的事,不禁生氣地說:「女人這麼多,隨便找也有,幹嘛一定要找她?」

  「好啊!」懷真不知為何也生氣了,怒沖沖地說:「那你去找啊,找到了記得讓我恭喜你!」

  「就算找到了,誰規定我只會對一個女人動情?」沈洛年哼聲說:「不能多找幾個嗎?」

  懷真一窒,生氣地說:「你們這種終年發情、到處留種的生物真討厭!低級!齷齪!」

  「媽啦,你們狐狸妖怪這麼高尚、不會發情,那怕我幹嘛?」沈洛年罵。

  「你……可惡!」懷真氣得一拍地面叫:「輕疾,我不跟這壞蛋說話了!」

  話聲一落,輕疾緩緩變形,又變成原來的黃色泥人,似乎和那端已經失去了聯繫。

  媽啦,明明她罵的比較難聽,居然搶先翻臉?沈洛年一肚子火正不知該往哪兒發,過了片刻,輕疾突然開口說:「仙狐懷真留訊。」

  沈洛年呆了半晌,這才對輕疾說:「請說。」

  輕疾說:「仙狐懷真說,她不生你的氣,但要你盡量別找她了,也希望你快些找到配偶。」

  配偶?配你媽的頭啦!不找就不找,臭美!沈洛年暗罵了好幾句,這才發現輕疾還在那兒發呆,這才忍住氣說:「幫我傳訊給她。」

  「請說。」輕疾說。

  「就說……」沈洛年想了半天,卻想不出該說什麼,最後終於搖頭說:「算了,不用傳了。」跟著收術讓輕疾消失,融回土地中。

  收了輕疾,沈洛年聽著外面的喧鬧聲,越聽越煩,他走過去打開門,卻見外面居然比剛剛還熱鬧,不只一堆人圍著白宗等人,連劉巧雯、周光都來了,還有不少似乎見過的道武門變體部隊,另外一邊還有些帶著妖氣的引仙部隊,到處都鬧哄哄的。

  而看到門一開,穿著紅袍的沈洛年站在門口,眾人注意力都集中過來,葉瑋珊等人連忙甩開糾纏他們的民眾往這兒走,劉巧雯、周光當然也不落人後,跟著湊近,連鄒家父女都在往這擠,另外還有不少跟著擠的陌生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湊熱鬧的。

  沈洛年火氣本就未消,見狀砰地一下,把門又關了起來。

  眾人一愣,面面相覷片刻,目光都轉到了葉瑋珊身上,葉瑋珊見大家都看著自己,這才苦著臉輕敲了敲門說:「洛年?……洛年?」

  過了幾秒,沈洛年又把門打開了,卻見他背著個大大的斜背包,臭著臉說:「你們跟我來。」接著他飄身而起,落到對面屋頂,只見紅影一閃,他已經向著東方縱躍而去。

  白宗眾人一愣,連忙跟著跑,只見沈洛年越跑越快,大夥兒連忙死追,要知道沈洛年真跑起來,速度只略遜於張、侯兩人,白宗大多人都追不上,何況其他人?卻見沈洛年就這麼一路飛沖,往高原上方奔,直到了一片突然拔起的懸崖峭壁下,這才停步轉身。

  首先追到的當然是張、侯兩人,兩人早已受命,絕不能讓沈洛年又跑了,好不容易追上,兩人詫異地說:「洛年?」

  「那兒不能住了。」沈洛年說:「我前陣子住在上面,搬回來好了。」

  葉瑋珊、奇雅兩人飛騰而行,前腳後腳地追上,剛好聽到最後一句話,葉瑋珊這才嗔說:「你這人……也說一聲再跑啊。」

  「反正你們追得上。」沈洛年望著山下說:「那些湊熱鬧的就不行了。」

  很快地,瑪蓮、吳配睿也衝了上來,接著是賴一心,最後一個才是黃宗儒,但就算是跑最慢的黃宗儒,也比其他人快上不少,果然把其他人都甩掉了。

  「瑋珊、奇雅……麻煩你們倆帶大家上來,那兒沒路可以走。」沈洛年說完,向著斷崖上方飄了上去。

  ◇◇◇◇

  片刻後,眾人走入沈洛年和懷真住了一個月的房舍,繞著一個沈洛年點起的小火堆圍坐,這兒當然比山下那房子齊全,不只窗門皆備,床上還有被褥枕頭,而照慣例,裡面到處都是懷真離開前亂扔的衣服,沈洛年只好一面罵,一面把那些衣服扔到旁邊的箱櫃中。

  眾人坐下的同時,沈洛年正一面收拾,他看著那些東西,想起和懷真這一個月的生活,不禁有點氣悶……這段時間,兩人加上偶爾來這兒胡鬧的三小,本來一直十分開心,若不是自己突然對她動了情……媽的,妖怪真是莫名其妙,居然不分種族都可以亂來!萬一生出後代不知是啥怪物……

  看沈洛年表情變化不定,葉瑋珊擔心地開口說:「沒事吧?洛年?」

  「沒事。」沈洛年回過神,走回眾人身旁坐下說:「這兒安靜多了吧?」

  「會飛的才能來這兒,當然安靜啦。」瑪蓮有點羨慕地說:「懷真姊衣服這麼多喔?都是哪兒找的?有多的熱褲嗎?」

  「她不穿那種衣服。」沈洛年說:「短裙倒有幾條。」

  「嘖嘖。」瑪蓮吐吐舌頭說:「阿姊可不敢穿那種打架。」

  「你和懷真姊談得如何?」葉瑋珊微笑問,自從知道沈洛年隨時可以和懷真聯絡,她又覺得沒這麼不安了,兩人分手的事情,說不定是眾人誤會了。

  沒想到沈洛年卻自嘲地笑了笑說:「吵了一架,最後叫我沒事少找她……不過你們想知道的,應該都問到了。」

  真的還是分手了嗎?葉瑋珊一愣,又擔心了起來。

  沈洛年也不多囉嗦,把剛剛問到的事情,趁著記憶猶新,快速地說了一次,反正葉瑋珊等人領悟力不錯,就算有點說不清楚的地方,應該也可以自己想通。

  一直說到最後,沈洛年說:「總之她的意思……應該就是引仙確實可以突然變強一個程度,但是未來就難說了,她也不清楚哪個辦法好。」

  眾人一面思考,一面開始各自表示看法,沈洛年反正都不能練,一點興趣都沒有,他添了幾支柴火,讓眾人討論,跟著自顧自地走出門外,背手望著天上星空。

  沒過多久,瑪蓮也不知道是不是擔心沈洛年開溜,突然跑了出來,拍了拍沈洛年肩膀說:「洛年,你還好吧?」

  「還好啊。」沈洛年說:「你決定得如何?」

  「這又不像四訣,聽起來好像差不多。」瑪蓮笑說:「看一心、奇雅考慮之後,怎麼建議我就怎麼辦。」

  「也是。」沈洛年說:「不過引仙者不是會變形嗎?不怕難看嗎?」

  「對喔!」瑪蓮一驚說:「難看是無所謂,但毛皮和鱗片好像都怪怪的,那還是不要變好了。」

  「嗯。」沈洛年點了點頭。

  瑪蓮卻又皺眉說:「但是無敵大、蚊子和阿猴大概都會選擇引仙,萬一以後打不過他們就丟臉了,還是引仙好了……反正平常不會顯現。」

  「只是暫時打不過不是嗎?」沈洛年說:「懷真說等身體都適應了,吸收妖質的速度又會變快,但是引仙仙化就沒辦法了,只能慢慢練,以後誰強還很難說。」

  「嗯……」瑪蓮抓著頭說:「好煩啊,不知道啦。」

  這時奇雅和吳配睿也走了出來,瑪蓮轉頭說:「奇雅,怎辦,你要不要引仙?」

  奇雅搖搖頭說:「我們使用道咒的人,以慢慢累積道法能量為主,不急於一時……既然現在只是身體還不適應,先和玄靈交換氣息就好。」

  「不用煩惱真好。」瑪蓮看著吳配睿說:「小睿呢?」

  「不知道耶。」吳配睿說:「可是慢慢妖質會不夠用吧?到那時還是得引仙,這樣不如提早,還可以省一點妖質……既然要引仙,我當然選獵行囉,聽說最適合戰鬥。」

  「嗯,這樣說也對。」瑪蓮說:「妖質留給奇雅和瑋珊以後用似乎比較划算……一定要選的話,我是對煉鱗比較有興趣。」

  「咦?」吳配睿吃了一驚說:「阿姊,那個爆發力好像比較差不是嗎?」

  「爆發力差,但是力量更大,偶爾靠著爆閃彌補,戰鬥該夠用吧?」瑪蓮說:「練了爆訣之後缺乏防禦力,遇到強一點的妖怪都很怕受傷……這樣逃來逃去不合我的個性,煉鱗聽說防禦力和恢復力很強,我比較喜歡。」

  「可是……」吳配睿呆了呆說:「那個好像不大好。」

  「怎麼不大好?」瑪蓮愕然問。

  「好像……會變得很大塊頭。」吳配睿囁嚅說:「腰和腿萬一變粗怎麼辦?」

  瑪蓮哈哈一笑說:「這有什麼關係?阿姊不在乎啦。」

  這可連奇雅都微微皺起眉頭,看了瑪蓮一眼說:「真不在乎啊?」

  「奇雅不會討厭我就好了。」瑪蓮嘻嘻一笑,抱著奇雅手臂說。

  吳配睿目光一轉,湊近沈洛年說:「洛年、洛年,我是來八卦的。」

  「八你的頭。」沈洛年白了她一眼說:「又想吵什麼?」

  「你和懷真姊真的分手了嗎?」吳配睿一臉期待地說:「那你現在要追誰?」

  這是啥邏輯?為什麼我一定要追誰?沈洛年瞪了吳配睿一眼,正想開口,卻聽吳配睿搶著說:「不准說『關你屁事』!沒禮貌!」

  「呃……」沈洛年正想說的話被堵住,咳了一聲才說:「囉嗦啦,本來就不關你的事。」

  「我就知道你想耍賴!」吳配睿忍笑頓足說:「快說!」

  「懷真叫我趕快找對象,我過兩天沒事就下去逛逛好了。」沈洛年隨口亂扯說:「看有沒有美女不用追求就可以摟摟抱抱,你有興趣應徵嗎?」

  「又在亂講!」吳配睿紅著臉笑罵了一聲,突然一驚說:「你不跟我們回台灣嗎?我們明天出發耶。」

  沈洛年搖頭說:「我留在這兒,不回去了。」

  奇雅和瑪蓮聽到,也詫異地轉頭,奇雅說:「你要在這兒……等懷真姊嗎?她過兩天會回來嗎?」

  「不會……不會這麼快。」沈洛年搖頭,至少要等到月圓吧?上次月圓剛過一個多星期,還得等二十幾天……媽的,那臭狐狸,等她回來得和她算帳,居然「掛我電話」!

  三女見沈洛年望著天空若有所思,彼此望了望,都有點擔心,瑪蓮試探地說:「洛年……你是不是其實很難過啊?還是跟我們走吧,到處散散心比較好。」

  「沒事啦。」沈洛年回過神笑說:「我只是不想坐船漂來漂去而已。」

  「洛年不一起走?」侯添良和張志文正蹦了出來,開口的是張志文,兩人身後,黃宗儒也正往外邁步。

  「嗯。」沈洛年想換個話題,主動說:「你們幾個怎麼決定?」

  「千羽!揚馳!」張志文照順序指著自己和侯添良,跟著指著黃宗儒說:「無敵大就不用說了,當然是煉鱗。」

  「咦?」吳配睿訝然說:「蚊子哥是因為想飛嗎?」

  「有一點啦。」張志文說:「主要是我覺得自己適合偵查,阿猴適合送信。」

  「去你的。」侯添良說:「飛的不用爬高、爬低,才適合送信,我只是想跑得更快,對戰鬥才有幫助,千羽妖氣最弱,打架沒用!」

  「妖氣不強的話,飛未必比跑得快喔。」沈洛年這方面很有經驗,搖頭說:「單純靠鼓翅,飛行速度有限。」

  「看吧,洛年也這樣說。」張志文笑說:「你是跑腿命啦。」

  瑪蓮笑說:「阿猴怎不乾脆選獵行或煉鱗?更適合戰鬥。」

  「一心說怕會和輕訣效果衝突,最後變四不像。」侯添良說。

  「那就沒辦法了……一心自己怎麼決定啊?」瑪蓮往內探頭嚷:「你們兩個不會趁機偷偷玩親親吧?放我們在外面吹風。」

  這麼一喊,葉瑋珊和賴一心連忙走出來,葉瑋珊紅著臉歎說:「我們在商量剩下的妖質怎麼分配啦,真妖引仙要比較多妖質的。」

  「嗯,至於我,暫時不想引仙。」賴一心微笑說:「我想瞭解體質適應之後的狀態是怎樣。」

  雖然大家吸收的妖質差異不大,氣息強弱也差不多,但賴一心不只可攻可守,也總比別人還能應付強大的敵人,他選擇先不引仙,眾人倒也沒有異議。

  「瑋珊……呃……宗長、宗長。」瑪蓮告狀說:「洛年明天不跟我們走耶。」

  賴一心和葉瑋珊一怔,兩人同時望過來,沈洛年點頭說:「應該用不到我了,我在這兒就好,你們自己小心……而且我答應懷真不陪你們。」

  葉瑋珊聽到最後一句,自然不敢反對,遲疑了一下才說:「我們回去之後,那兒妖怪會逐漸變強……我們可能要留下防守到最後一趟才能走,不知道多久才能來。」

  「反正我也不會亂跑。」沈洛年說:「你們來了再聚吧。」

  也只能這樣了……葉瑋珊無話可說,只能低頭輕歎了一口氣。

  「啊,還有一件事,和何宗有關。」沈洛年突然想起這件事,當即說:「我把聽到的一些事跟你們說,你們回去小心點。」

  眾人這才突然想起,確實到處都沒看到何宗的人……但沈洛年又怎麼知道的?
qoo86420 發表於 2011-2-11 20:13
第八集 第三章 有點吃醋

  次日,白宗等人隨著大批空船,離開噩盡島往西航行,準備返回台灣。

  送行的沈洛年先隨著眾人上船,送出數里後,他才再度和眾人話別,飄身而起,飛返噩盡島。

  之後的日子,倒是挺單純的,以沈洛年的能耐,配合上金犀匕的銳利,砍伐妖籐自是輕而易舉,而影蠱的妖氣雖然微弱,下水抓魚倒是合用,偶爾心血來潮,還可以到西面草原抓兩隻帶著妖氣的小獸打牙祭,日子可說過得輕鬆寫意。

  美中不足之處就是--第二日之後,劉巧雯、周光就開始找上門來,沈洛年先是冷淡地應對了兩次,之後乾脆趁兩人還沒到就先溜,讓他們撲空幾次,後來也漸漸少上來騷擾了。

  有時候食物準備多了,沈洛年就拿些送給鄒朝來一家,雖然鄒綵緞後來看到沈洛年時都暗暗瞪眼,沈洛年倒也懶得解釋,大多放下東西就走,很少多說什麼,而沈洛年本就孤僻,一個人生活也沒什麼不適應,日子就這麼一天天地過去。

  也不知該說快還是慢,過了二十日左右,終於到了月圓的日子,這次的月圓恰逢中秋,其他村鎮華人不多也就罷了,但那台灣村可熱鬧了,雖然材料不齊,但各種各樣的創意月餅仍紛紛出籠,不少住在別村落的華人,也帶著朋友走去那村莊慶祝、賞月,一起熱鬧。

  沈洛年這時正坐在山崖邊上,遠望著那個處處營火、人影紛擾雜沓的小村,想著一年前的中秋,自己和葉瑋珊、賴一心、黃宗儒上山,被鑿齒一矛穿胸的往事。

  那時賴一心連一隻鑿齒都打不過,黃宗儒更是嚇得發抖,自己則是差點就死在那兒,多虧懷真現形衝來救命……也因為那一次的事故,自己和懷真才知道兩人居然立下了一個很麻煩的咒誓……卻不知今日月圓,那臭狐狸會不會出現?

  就在這時候,那小村的一角突然異常地耀目,沈洛年一怔回神,仔細看過去,卻見火焰突然熊大明亮起來,那是……糟糕,有房子燒起來了!

  這可麻煩了,這兒理論上雖然道息較少,但離地越遠道息就相對越濃,熱氣往空中一衝,還是會引來火妖,就算沒引來火妖,這妖籐片蓋起的房屋,一戶戶靠在一起,這一燒不是全毀了嗎?

  沈洛年輕身飄起,往那兒接近,眼看下方已經不少人聚集著運水搶救,自己在這時候能幹什麼?沈洛年目光搜尋著,看有沒有人被困在火中,若找不到,他打算也去運點水,算是幫一點忙。

  突然那燒得最旺的地方,火焰猛一收,一股妖氣竄出,冒出了鼠狀火妖,跟著火焰稍收即放,馬上又重燃了起來,而火妖開始在各屋面上爬竄,一面製造更大的火焰,一面產生更多的火妖。

  媽啦,這可麻煩了,火妖該怎麼殺?沈洛年拔出金犀匕飄了過去,卻又被熱氣熏了回來,他雖不怕妖氣,卻怕火烤,就算這血飲袍能抗火,頭臉手腳一樣沒遮掩,過去可受不了……

  正困擾間,沈洛年突然微微一怔,轉頭往西方看,卻見一頭翼展足有五公尺餘的藍色單足火紋巨鳥,正高速破空衝來。

  這不是……羽霽的媽媽羽麗嗎?

  沈洛年吃了一驚,還不知該不該打招呼,羽麗已經突然轉下,猛然飛旋鼓翅,在妖氣散出的同時,七、八隻鼠狀火妖被這片妖氣帶起,彷彿變成一條鼠肉串,排著隊咕嚕嚕地滾入了她白色巨喙中,羽麗吃光火妖,跟著一展翅,一股凜冽強風突然壓下,逼得正下方數百人忍不住蹲伏下去,而那數間燒起的房舍,在這火妖消失、火勢一弱的剎那間,被這一下強風倏然刮熄,轉而冒出一縷縷黑煙。

  火熄了?下方眾人歡呼起來,紛紛往上仰望,羽麗似乎挺得意的,揚首「畢昂」地叫了兩聲,不少人看到畢方這華麗漂亮又強大的仙獸,紛紛拜伏下來,羽麗似乎很喜歡這種氣氛,在歡呼和膜拜聲中飛旋了兩圈。

  轉了轉,羽麗突然停下轉頭,飛近穿著紅袍、也在空中飄飛的沈洛年,一面輕「嗶」了一聲。

  沈洛年也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只好搖頭說:「羽麗,我聽不懂。」

  「嗶!」羽麗微微歪過頭,飛到沈洛年後方,低頭鑽過他跨下拱起,把他擠到自己背上,又叫了一聲。

  「要我跟你走嗎?」沈洛年意外地說。

  「嗶。」羽麗點了點頭,跟著一展翅,御氣向西方飛去。

  下方數百人,看著這一幕,都愣住了,在這中秋月夜,皎白的月光把沈洛年那身紅袍映照得十分清楚,而那不知是仙是妖的強大神獸,竟似乎對他十分恭敬,背負著他往西遠飛,這是怎麼回事?

  從半個多月前的大騷動之後,看清沈洛年臉孔的人雖然不多,認識那身紅袍的人卻已不少,他過去和白宗並肩作戰的一些傳說,也漸漸傳開,今日這一幕出現後,確實使得一部分人更尊敬、崇拜他,但也有不少人,發現他能與妖怪打交道之後,產生了古怪的聯想。

  當初三小之中,羽霽就是飛最快的,她娘羽麗這一飛更是奇快,沈洛年才剛抓穩了她背後的絨毛,羽麗妖氣一漲,展翅間已經飛出老遠,回頭一看,港口那附近幾個村莊已經變成小點,再過一陣子,連妖籐區都看不清楚了。

  沈洛年抱著羽麗脖子,忍著強風,大聲說:「懷真在你們那兒嗎?」

  「嗶!」羽麗叫了一聲。

  聽不懂啊……沈洛年暗暗心想,也許該把輕疾隨時準備當翻譯才是,只可惜現在碰不到土壤,可沒辦法召喚輕疾……也不知道輕疾可以離開土面多久……

  胡思亂想了好一陣子,沈洛年也不知道被羽麗帶著飛出了幾百公里,只感覺下方道息似乎越來越濃重,這噩盡島越靠西面,地勢越平緩,加上範圍逐漸變大,排斥道息的力量越少,似乎已經和外海差不太多了。

  緊跟著前方突然出現了一片寬廣如海的湖泊,羽麗也正逐漸往下降,對著湖泊中一個僅有數公里寬的小島飄降,還沒落下,一個金髮小女孩已經沖飛出來,一面嚷:「洛年--洛年--」

  那不是山芷嗎?沈洛年露出笑容,兩方在半空中相遇,山芷已經撲到沈洛年懷中,嘻嘻笑個不停。

  此時羽麗已經落入島嶼,沈洛年抱著山芷飄下地面,一面好笑地說:「小芷衣服怎麼變這麼破爛?」

  原來山芷還穿著當初找到的那件衣服,但如今那衣服上處處塵泥不說,還有不少撕裂口,已經有點不成模樣。

  「小霽弄破!我們玩,弄破。」山芷嘻嘻笑,一面翻到了沈洛年身後,坐在他脖子上,抱著沈洛年腦袋胡亂唱了起來。

  這小鬼那時連人話都說不順,現在已經會唱歌了喔?沈洛年不禁好笑,四面一望,卻見那黑髮小女孩羽霽正扠著腰,板著嬌美的小臉,在不遠處瞪著自己,身上那套衣服一樣挺狼狽破爛,想來該是被山芷弄破的。

  這兒是她們住的地方嗎?沈洛年四面一望,見這島上林木蒼鬱,竟似乎已經生長了許多年,噩盡島上怎會有此景觀?沈洛年正訝異,卻見山芷的母親--成年窮奇山馨,正叼著只大野豬飛竄出林,啪嗒一下將那塊野豬屍體扔在沈洛年眼前,她那嘴角還帶著血漬的巨大虎首,樂呵呵地撞了沈洛年幾下,低吼了幾聲。

  「山馨……啊,我找翻譯。」沈洛年一轉念,施術叫出輕疾。

  「洛年,承蒙召喚,有何吩咐。」輕疾很快就冒了出來。

  「翻譯。」沈洛年說。

  「明白。」輕疾身下的馬形消失,變成個直立人形,蹦上沈洛年左肩準備工作。抱著沈洛年腦袋的山芷突然好奇地一把抓住輕疾,但這下卻把輕疾捏變形了,山芷吃了一驚,驚呼中連忙放手,爬到了沈洛年右肩探頭。

  「請勿觸摸,謝謝。」變形的輕疾又緩緩變回原樣,倒似乎沒什麼大礙。

  「吼!」山馨瞪著女兒大吼。

  「笨女兒多手多腳!」輕疾站在沈洛年耳畔低聲翻譯。

  山馨又吼了兩聲,輕疾馬上跟著說:「我罵女兒你翻什麼?」

  山馨氣得瞪眼,另一側的山芷倒是咯咯笑了起來。

  「請問懷真在這嗎?」沈洛年問:「你們找我過來做什麼?」

  經過翻譯,沈洛年聽到山馨說:「懷真姊姊要我們先陪你玩……你們人類不吃生肉吧?」

  「嗯……吃熟的。」沈洛年說。

  「小霽來把肉弄熟。」山馨轉頭喊。

  「小芷抱夠了沒啊!」羽霽說的倒是人話,她奔近氣呼呼地說:「下來幫我弄。」

  「不要!我要抱洛年!」山芷說:「洛年我的!」

  「那我不弄肉了。」羽霽頓足叫。

  「別調皮。」羽麗走近,巨翅輕鼓,以妖氣讓那肥大山豬飄起旋轉,跟著一股熾焰從她口中吐出,只見那野豬皮毛燒化,油脂往下滴,漸漸冒出肉香。

  問題是……也不洗剝放血一下嗎?還有內臟也不處理嗎?沈洛年不禁咋舌。

  過沒多久,羽麗得意地放下那表皮呈現焦黑,裡面卻不知熟了沒有的野豬說:「應該夠熟了!吃吧!人類洛年。」

  羽霽和沈洛年住過一陣子,知道人類烤東西不是這樣,卻故意不說破,只在一旁偷笑。

  山芷雖然也一起生活過一陣子,但她本是粗枝大葉的個性,過去也沒注意過,這時更只顧抱著沈洛年,沈洛年見狀只好說:「先找懷真出來好嗎?」

  「你沒生氣嗎?」羽麗歪著腦袋說:「懷真姊姊要我們先讓你開心,吃東西會開心吧?」

  「我沒生她氣……」沈洛年好笑地說:「叫她出來我就開心了。」

  「這樣嗎?」羽麗和山馨對看一眼,兩仙獸似乎也沒什麼主張,過了幾秒,山馨仰起頭,對著島內長吼呼喊。

  又過了幾秒,沈洛年目光一轉,望向森林,果然見到懷真正從一株林木之後探頭,表情卻似乎有點忐忑。

  「還躲?」沈洛年好笑地說:「要躲多久?」

  「你不要罵我喔!」懷真遠遠地嚷:「罵我我就不過去了!」

  「不罵。」沈洛年搖頭。

  懷真懷疑地看了幾眼,這才走出森林,一面說:「山馨、羽麗,謝謝你們,我和洛年單獨聊一下。」

  「小芷還不下來!要走了。」羽霽得意了,過來拉扯山芷的小腿。

  「不要。」山芷蹬腿哇哇叫。

  「笨女兒!還胡鬧!」山馨嚷。

  「小芷,讓洛年陪我一下,等等就還你。」懷真頓了頓,苦笑說:「姊姊以後不會和你搶洛年了。」

  山芷似乎感覺到了懷真的情緒有異,難得聽話地飄下,落在懷真身旁,拉了拉她的袍角,側頭擔心地說:「懷真姊姊?」

  「乖。」懷真摸摸山芷的頭說:「去和小霽玩。」

  「好!打架!」山芷轉身奔向羽霽,兩人同時露出笑容,一面扑打一面往外飛。

  「衣服都打爛了,脫了再打!」山馨在後面大吼,兩小卻不理會,越打越遠鑽到林子裡去了。

  山馨和羽麗沒辦法,只向懷真微微點了點頭,追著兩小離開。

  ◇◇◇◇

  沈洛年、懷真望著這兩對母女遠去,直到看不見蹤影,兩人這才目光相對,沈洛年散了輕疾,看著懷真身上穿著件罩住全身的罩袍,不只把曲線完全包起,連一點兒肉也不肯露出來,這可不是她穿衣服的習慣……真有必要防自己防成這樣嗎?沈洛年不禁皺起眉頭。

  懷真看到沈洛年的表情,退了一步嘟嘴說:「我不是怕你喔……你又跟我吵架的話……我萬一忍不住揍死你就糟了……你……你幹嘛不說話?」

  「我們別吵架了。」沈洛年伸手說:「想不想讓我抱抱?」

  懷真一怔,咬唇頓足說:「不行啦!」

  「呵呵,算了。」沈洛年搖搖頭,指指那頭焦黑死豬說:「這是幹嘛?你要她們整我嗎?」

  懷真一看,倒也忍不住苦笑搖頭說:「怎會這樣……小霽不是會嗎?」

  「這是她娘烤的。」沈洛年蹲下,拿著金犀匕劃開外層厚厚焦黑的地方,翻了翻說:「好像還有一些部分可以吃。」

  懷真看著沈洛年,收起笑容,遲疑地說:「洛年……」

  「啊,你趕著吸道息。」沈洛年站起伸手,沒什麼表情地說:「不想用嘴吸對吧?我用手送給你。」

  「我沒趕著要啦!」懷真頓足說:「別給人家臉色看!」

  「你是要我怎麼辦啊?」沈洛年雙手盤在胸口說:「像過去一樣你說不行,保持距離又說給你臉色。」

  「我不知道!我不喜歡這樣,你都怪我!」懷真委屈地嚷。

  「我沒怪你啦。」沈洛年歎口氣說:「雖然你不解釋為什麼突然要避著我……不過你要這樣就這樣吧,反正我會給你道息。」

  「嗯……」懷真嘟著嘴,不大滿意地走近兩步,沈洛年凝聚了適當濃度的道息往她口中送,懷真吸收了之後,又退開了兩步。

  「你想走的話就走吧……」沈洛年再度蹲下,切開野豬的背脊,尋找有沒有烤得比較剛好的地方。

  懷真遲疑了一下才說:「欸,你怎不和瑋珊他們一起?」

  「在船上一趟一個月,整天沒事幹,太無聊。」沈洛年看了懷真一眼,笑說:「要是有你陪還可以考慮。」

  懷真低下頭微微一笑,竟似乎有幾分羞澀,看得沈洛年怦然心動,他一轉念,這才發現不對,懷真過去縱然也會開玩笑般地柔言媚語,卻從沒露出這樣的表情,在她身上似乎真有什麼東西產生了改變……莫非就是因此,她才要避開自己?她這種仙獸族不能有伴侶,所以和自己接近,會有特別的壞處?

  沈洛年看著懷真,沉吟著說:「現在這樣,還是有影響嗎?」

  懷真愣了愣,才知道沈洛年在問什麼,遲疑了一下,她似笑非笑地低聲說:「你還會對我動情的話,就會有。」

  原來是這樣?沈洛年看著懷真說:「那是一定的……你還是快走吧,我不想害你。」

  「我還有話想說……」懷真搖搖頭說:「洛年,現在我每個月還會見你一次,而且真有危險還可以來幫忙……但可能有一天,我會好長一段時間不能來找你,就算你找我,我也來不了,那時你可要靠自己保護好自己。」

  「好長一段時間?……那是多長?」沈洛年說。

  「也許需要閉關幾年,也許幾十年……」懷真搖頭說:「我現在狀況又還沒恢復正常,我也不知道要多久……」

  昏迷嗎?還是發瘋?還是生病?聽起來挺恐怖的,沈洛年擔心地說:「你不會有事吧?都分開生活了,還是沒辦法解決嗎?」

  「已經開始,就沒法中止了,分開只是讓它慢點發作……」懷真咬著唇說:「只要運氣別太差,熬過去就沒事了。」

  還要運氣好才能熬過去?沈洛年瞪大眼睛說:「我到底做了什麼?怎會這麼嚴重?我已經……都沒吸道息了。」

  「我的事情你別擔心。」懷真搖搖頭,提起精神,望著沈洛年說:「你現在才更該要努力吸納道息!」

  「嘎?」沈洛年訝然說:「不是對你有壞處嗎?」

  「過去是想讓你慢點仙化……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啦。」懷真嗔說:「你體內道息越多,換靈越完整,身體強度就會越高,就算沒有其他的能力出現,至少……受傷復元的速度會更快吧?」

  「恐怕沒用。」沈洛年不大樂觀,現在體內道息已經比過去增加很多,但是卻不見得好得更快。

  懷真想想又說:「說不定可以藉著散出濃密道息,使對方妖氣消散,然後嚇退敵人,也算個自保的辦法……雖然這種辦法很耗道息,但危險的時候也可以用。」

  這方法倒不錯,那時怎沒想到用這招嚇刑天?不過沈洛年轉念又想,當時被逼得大兜圈子,離對方很遠,自己又閃個不停,大概也沒辦法凝出一段往外送……

  「我希望能盡量撐到你能自保為止……」懷真看著沈洛年說:「你換位速度快,加上能化散妖氣,若小心謹慎,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一般能傷你的妖仙其實不多……大概只有道咒之術你防不了。」

  沒錯,若是炎術、凍術之類的對自己轟來,就算衣服可以擋一部分,頭臉也受不了,剛剛對付那小小的火妖就是如此,比如說,自己大概就應付不了會噴火的小畢方羽霽,但強於羽霽的大型刑天,自己反而勉能應付。

  沈洛年當下點頭說:「有辦法防範嗎?」

  「據我所知,有兩個辦法不需要具備妖氣,就可以產生戰鬥能力。」懷真沉吟說:「一個是和自然古仙接觸,但這緩不濟急……」

  沈洛年一愣說:「也是某種玄界之靈嗎?」

  「不是,是與鳳凰同時存在的四大原始古仙,這世界的物質基本規則,是由這些古仙制定的。」懷真頓了頓說:「反正這和你無關……這些古仙就算等到道息到達最高點,也不一定會返回人界,來不及的。」

  「好吧。」沈洛年說:「那第二個呢?」

  「第二個……」懷真說:「就是『闇屬玄靈』,聽說那個不需要任何妖氣就可以運用。」

  「那個喔?你上次沒講清楚。」沈洛年說。

  「因為傳說中那方式很危險,而且也不是隨便就可以聯繫上。」懷真妙目一轉說:「但我仔細想想,說不定挺適合你……」

  「咦?什麼意思?」沈洛年不明白。

  「細節我也不清楚,只聽說是用生命力換取闇之力量。」懷真眨眨眼說:「我在想……這世界除了鳳凰之外,你的生命力應該最豐富吧?如果能用的話,那換來的威力應該很驚人,但又怕搞錯了,最後害死你……」

  「那不就又要害你陪葬了。」沈洛年苦笑說:「這樣你還敢冒險?」

  「但我想不出別的辦法了。」懷真咬著下唇說:「和闇靈立約之後,只要別隨便使用闇靈之力,保命的時候才用,這樣總比直接死掉好吧?」

  這倒也沒錯,沈洛年點頭說:「我明白了,那該怎麼立約?」

  「闇靈不用氣息開門尋找,但是要相關的法器才能和闇靈聯繫,本來這才是最困難的地方,因為過去闇靈的法器只要一被找到,幾乎都被銷毀了。」懷真頓了頓,從袍中取出一把無鞘闊刃短劍說:「但我最近發現,這把劍周圍的東西都乾燥得很快……似乎正是闇靈法器的特性。」

  沈洛年見過這把劍,是當時在某個小型龍庫中找到的,懷真確實說過像是某種祭儀的法器,不過當時她還沒有確定用途,沈洛年詫異地說:「乾燥怎會和『闇』扯上關係,和炎比較接近才對吧?」

  「乾燥和熱是兩回事……總之若不是發現這把短劍的特性,我也不會想到闇靈上面去。」懷真將短劍交給沈洛年說:「雖然那是禁忌的力量,但如果你最後還是死了,反正我也得陪你死……其他的事我也顧不得了。」

  禁忌的力量?沈洛年迷惑地接過劍說:「要怎麼和闇靈聯繫?」

  「我也不知道。」懷真再度退開說:「你拿去試試吧,反正和生命力有關的辦法都試試……無關的也可以亂試。」

  「啊?」沈洛年忍不住瞪眼說:「怎麼試啊,拿這劍跳舞、炒菜嗎?」

  「我哪知道?又不能幫你試!」懷真嘟嘴說:「我已經和雷靈立約,找不到闇靈的,除非先和雷靈斷了聯繫。」

  這當然不行,雷術已經是懷真最後的護身符,沈洛年抓抓頭說:「我知道了,我亂試就對了。」

  「如果試不出來,這把劍也不要總帶在身邊。」懷真說:「你該沒辦法銷毀它,先找個地方深深埋起,等以後我們都度過難關,再來處理。」

  「知道了。」沈洛年說。

  懷真目光一轉,突然側頭輕笑說:「對啦,你有找到其他喜歡的女子嗎?」

  「沒有。」沈洛年搖頭苦笑說:「我大多時間都待在房子裡。」

  「我上次是說真的,你若有喜歡的女子……」懷真頓了頓說:「我也許可以回去。」

  「那樣你就會沒事嗎?」沈洛年沒想到這不是開玩笑,詫異地說。

  「停是停不了了。」懷真側著頭說:「但你若對我沒興趣,會延緩發作的時間。」

  「上次就說過了,我就算有其他喜歡的女孩子,心裡還是會對你有興趣啊!」沈洛年說到這,先發制人地說:「別又罵人!男人本來就是這樣,什麼專情都是騙鬼的,只是忍住而已,要尊重別人的種族特性啊。」

  「你這沒有節操的臭男人,居然敢先凶我!」懷真雖然在罵人,但聽到沈洛年當面說對自己有興趣,臉上仍不免微微一紅,似乎頗有幾分歡喜。

  媽的,還會臉紅,這狐狸越來越誘人了,沈洛年吸了一口氣說:「不然你做點讓我討厭的事情好了。」

  「好!」懷真嘟嘴說:「我去欺負瑋珊!」

  「喂!」沈洛年吃了一驚。

  「好像真的有用,可惡,你這什麼反應?害我有點吃醋!」懷真忍不住咬唇白了沈洛年一眼。

  「別鬧了。」沈洛年說:「你這樣只會害我越來越喜歡你。」

  「我欺負瑋珊你會更喜歡我?」這下輪懷真吃驚,又退了一步。

  「我不是說那個。」沈洛年歎氣說:「你現在跟我說話的態度,和以前不同……自己沒注意到嗎?」

  懷真一怔,頓足說:「我當然知道,但我忍不住……氣死我了!我要走了。」

  「懷真--」沈洛年輕喊。

  「怎樣啦,我要走啦!」懷真一臉委屈地大叫:「去找你的瑋珊啦!別理我!」

  「別無理取鬧!」沈洛年頓了頓,有點尷尬地紅著臉說:「你真的……不能……有伴侶嗎?」

  「不行!不行!不行!」懷真叫:「我們都會死的!」

  「到底為什麼?」沈洛年漲紅臉說:「你明明和正常女人一樣啊。」

  「幹嘛問這麼多?」懷真氣呼呼地說。

  「當然要知道,總要讓我搞清楚為什麼不可以吧?」沈洛年說。

  懷真遲疑了片刻,這才看著沈洛年說:「我確實不喜歡提這件事……而且這說來話長,今天已經相處太久,我真的得走了,等我準備好,再……用輕疾跟你說,好不好?」

  沈洛年雖然看出懷真這串話不是很真心,但看她一副可憐的模樣,也說不出不好,只好歎氣說:「好吧。」

  「你等會兒陪小芷玩玩,山馨會送你回去的……我走了……」懷真再深深看了沈洛年一眼,轉過身,飄然而去。

  ◇◇◇◇

  深夜,一頭龍首虎身的有翅巨妖,帶著一個紅袍人影,從西往東,向著有數萬人類居住的東方高原邊際直飛。

  這是沈洛年和送客的山馨,小娃兒山芷本想跟過來,卻被山馨趕了回去,在那兒至少還有羽霽幫忙陪著山芷,若帶來這兒再帶回去,恐怕回程上山芷會一路吵個不停,而且山馨也有一點私心,這麼一來,總算可以單獨和沈洛年親近,畢竟她不好意思當面和女兒搶沈洛年。

  於是返回的時候,變換成龍首的山馨,飛得不太快,兩人一面飛一面閒聊,倒也挺自在。

  這時沈洛年正訝異地說:「那小島是原來就在海上的島嶼?難怪上面會有普通的動植物。」

  山馨說:「這種地方東邊很多,不過不一定變成小島,有的被土壤圍住了,變成山丘,那種地方都會住起來比較舒服。」

  因為那兒的土壤不具備道息排斥力吧?沈洛年說:「這樣生物更容易繁衍出去,噩盡島上以後該會越來越熱鬧。」

  「對了!」山馨突然說:「洛年我問你,你是要懷真姊姊幫你生孩子嗎?」

  「呃?」沈洛年臉紅了起來,愣了愣才說:「她說她不能有伴侶。」

  「喔?」山馨歪著頭想了想才說:「我也覺得懷真姊姊不可能這時候才生孩子。」

  「伴侶和孩子有什麼關係?」沈洛年聽不懂:「不能只當伴侶,不生孩子嗎?」

  「不為了一起生養孩子,幹嘛在一起?」山馨迷惑地說。

  沈洛年不明白了,想了想才說:「你們不是……自己就可以生嗎?」

  「對啊。」山馨說:「但如果遇到喜歡的人,也可以幫他生,然後一起把孩子養大。」

  「嘎?」沈洛年呆住:「你也可以嗎?」

  「想要我幫你生嗎?我有小芷就夠了,生孩子傷道行。」山馨輕笑說:「你願意等的話,到時候問問小芷願不願意幫你生。」

  「呃?」這實在不像一般母親會說的話,妖怪果然是妖怪……沈洛年愣了愣才說:「怎麼說傷道行?」

  「我們仙獸族,會把一部分能力轉給孩子。」山馨說:「所以通常修煉千載就生了,越晚生越損道行。」

  那懷真更不可能生了,她可不知道多老了,不過她道行不是大損嗎?會不會這時生剛好沒差?沈洛年搞不懂這方面的機制,正思索著,山馨突然又說:「不過和人類的話……」

  「怎麼?」沈洛年問。

  「你們就算不為了生孩子,也以交配為樂不是嗎?仙獸族和人類成為伴侶會有這方面的困擾。」山馨說:「每種妖族的習慣都不同,不同種族的還是會有麻煩。」

  「唔……」沈洛年突然明白,如果窮奇交配只是為了生子,而且一輩子也才交配那一次,甚至不交配,難怪談起這種事情會這麼大方?既然這樣,沈洛年也輕鬆了些,笑說:「萬一……我是說萬一啦,如果有誰這個……跟我生孩子的話,生出來是哪個種族啊?」

  「一般說來,好像都是由媽媽決定。」山馨果然不避忌,直爽地說:「若是小芷和你生孩子,可以生出人類、窮奇和混種三種,不過如果想生窮奇,小芷自己生就好了,通常會人類和窮奇各生一隻吧。」

  人類不是用只當單位的……沈洛年苦笑說:「這樣當媽媽不是很吃虧嗎?雄性不會損道行?」

  「也會啊。」山馨說。

  「也會?」沈洛年詫異地問。

  「精氣交會的時候,父親精氣道行就會隨之納入母體,傳遞給子嗣了。」山馨笑說:「真要小芷幫你嗎?反正她這麼喜歡你,我回去跟她說,叫她想生的時候找你一起!」

  「呃……咳咳……千年耶,那時我該已經死了。」沈洛年差點嗆到,苦笑說:「不用了。」

  「對喔,人類短命。」山馨咧開巨口笑說:「那就幫不上忙,還是找普通人幫你生吧。」

  「還不知道能活多久呢,生什麼孩子……」沈洛年搖了搖頭說:「混種又是怎樣?」

  「我也搞不清楚……很少母親這樣做。」山馨想了想說:「啊,麟□就是虯龍和麒麟……一種不很成功的混種,他們因此有點自卑,所以很少和別的妖族相處。」

  麟□感覺挺強的不是嗎?沈洛年意外地說:「不成功嗎?」

  「對啊。」山馨說:「兩種不同的天成之氣混在一起,最後變成一種會讓人害怕的怪氣,不過只對妖氣弱的小妖有用,等於沒用。」

  感覺上,懷真的狀況和山馨說的狀況不大相同啊,山馨似乎能夠說不生就不生,也不會因為自己受影響……莫非雖然都是仙獸族,不同種還是有差異?沈洛年歎了一口氣,終於直接問:「山馨,你知道懷真為什麼避著我嗎?」

  「不知道耶,懷真姊姊不說。」山馨想了想又說:「我年紀不大,懂的事情很少。」

  至少也千多年歲月了不是嗎?這還叫「年紀不大」啊?人類活個十輩子加起來也未必有千年……沈洛年啼笑皆非,轉念一想,記得山芷似乎也有近百歲了,還不是像個小孩?看來妖仙和人類的時間流逝感似乎不大一樣。

  「快到了。」山馨看著前方不遠處的港口聚落群說:「這兒真不舒服,幹嘛住這邊?」

  「因為這邊對人類來說比較安全啊。」沈洛年指著斷崖說:「我住那上面……咦?」

  「有其他人躲著!我去吃了他。」山馨低吼了一聲停在半空,突然冒出一股不愉快的氣息。

  對了,除了自己之外,窮奇討厭一般人類,難道又是劉巧雯跑來了?還真是陰魂不散,沈洛年飄起說:「那人我該認識,饒了她吧……這麼近了,我自己回去,謝謝你送我。」

  「我還想跟你玩一下!」山馨生氣地轉身,用頭頂了頂沈洛年說。

  都當媽媽了還有點孩子氣呢,不知道山芷長大了是不是也這樣……沈洛年抱著那顆大頭,抓了抓山馨脖子的皮毛微笑說:「隨時可以來找我啊。」

  「我下次也學會變人,再來找你。」山馨說。

  沈洛年一愣說:「你也會變人?窮奇不是沒在變嗎?」

  「看兩個小鬼變人好像挺好玩的。」山馨說:「小芷是血親,我從她那兒取形應該就可以了,很方便。」

  這倒是好事,也比較不會嚇到人……沈洛年想了想,突然一驚說:「拜託你可得穿著衣服來。」

  「一定要嗎?」山馨側頭說:「好像很麻煩。」

  「一定要穿啊。」沈洛年說:「我很喜歡你們,萬一你變得太漂亮,又光溜溜,說不定……對我有不好的影響。」

  「喔?」山馨懂了,點頭說:「不行的,我們沒打算生孩子的時候,那些部分都功能停止密合的,你要看嗎?」

  「不……不用看、不用看,反正不行就對了,我瞭解。」也太大方了吧?沈洛年忙搖手,心中一面想,原來如此,難怪當初懷真會說無法解決這方面的需求。

  「那我回去了。」山馨往空中望了望,突然有點高興地說:「再過一陣子,妖仙們就可以來了,世界會熱鬧起來,到時候帶媽媽、奶奶還有小鬼一起來找你。」

  開窮奇大會嗎?沈洛年好笑地點頭。

  「那我走囉,洛年。」山馨又拱了拱沈洛年的胸口,讓沈洛年抱了抱她的頭,這才依依不捨地轉身離開,一面飛遠,一面又回頭看了好幾次,直到飛出十餘公里外,才加速飛去。
qoo86420 發表於 2011-2-11 20:13
第八集 第四章 有拜有保庇

  送走了山馨,沈洛年注意力回到山崖上,在山崖不遠、飛瀑巨石旁躲起來的那人,氣息似乎是發散型,當然是劉巧雯。

  這女人真的很煩,每次說話都飄來飄去的不知道重點在哪兒,感覺上老是想打探什麼,讓人很不舒服,但說要發她脾氣,又似乎不像真有什麼惡意,也不便惡言相向,所以後來幾次,沈洛年每當感覺到劉巧雯上山,索性就先一步溜出門外逛街,直到她離開才回去。

  這麼幾次之後,最近這一個多星期,劉巧雯就沒來了,也終於安靜了一陣子。

  怎麼今天又跑來了?沈洛年一轉念,想出原因,八成羽麗來接自己的時候,劉巧雯也看到了,今天可能為了這件事來囉嗦,還是去別處村鎮逛逛,等她失去耐性吧?

  不行,身上還帶著那把闇靈法器,得快找時間研究一下,讓懷真放心,這時可沒時間到處跑……媽的,乾脆去把她罵走,省得三不五時又來找麻煩。

  沈洛年下了決定,繞過了山巒,從劉巧雯身後突然無聲地冒了出來,正想大喊一聲先嚇她一跳,卻看她一個人抱膝坐在地上,整個人都是擔憂的情緒,竟似乎真有什麼煩惱。

  沈洛年一怔,輕輕飄落,上下看了看劉巧雯,她也算不簡單,在這艱困的時局裡,還是把自己打扮得整整齊齊、漂漂亮亮,裙子是比較少穿了,但大多還是選擇顯露身材的服飾,比如今天就是一條短褲配上短袖運動服,乍看頗有瑪蓮風,不過褲子還是寬長了些,並非熱褲造型,有點美中不足。

  反正自己沒興趣的女人,連養眼的功能都沒有了,沈洛年也懶得多看,輕咳了一聲說:「嗨。」

  劉巧雯一驚跳起,她沒想到沈洛年無聲無息地從自己身後冒了出來,呆了好片刻才說:「果然瞞不過你……」

  「找我?」沈洛年板著臉說:「有事?還是又要問些怪問題?」

  「我不問了,問也問不出什麼來。」劉巧雯微微苦笑說:「今天是有一件很嚴重的事情想告訴你……不讓我進屋嗎?」

  看來不像假話……沈洛年想想才說:「請進。」跟著轉身打開了房門,他也不關門,就這麼讓月光從門口灑入,一面吹起火炭,再度把房中火堆引燃。

  「最近來了幾批船隊,你有注意到嗎?」劉巧雯說:「一批是日本人,另外兩批分別來自上海和香港,雖然沒有台灣這麼多,也都有好幾千人。」

  確實前陣子下面又熱鬧了幾次,還多了幾個小村鎮,不過沈洛年不關心這些事,只遠遠地看了看熱鬧,此時他點點頭說:「有看到。」

  「其中上海和日本這兩批,傳來了讓人擔心的消息。」劉巧雯頓了頓說:「你該還不知道北韓核彈爆炸,輻射塵污染了南北韓、東北、還有黃海大部分區域的事情吧?」

  「不知道。」沈洛年搖搖頭說:「不過我知道四川好像有。」

  「四川也有嗎?」劉巧雯微微一怔說:「我們還沒得到這麼遠的消息。」

  「不只四川,喜馬拉雅山過去也有,歐洲還有好幾個地方炸得亂七八糟……」沈洛年當時和懷真從雲南去西歐,經過了不少有輻射塵的地方。

  「印、巴和英、法嗎?」劉巧雯吃驚地說:「你去過這麼遠的地方嗎?他們都沒把核彈拆掉?」

  「不是英、法。」沈洛年搖頭說:「一些其他地方,我也不大清楚地名。」

  劉巧雯想了想,沉吟說:「聽說美國在不少歐洲國家有佈置核武……難道……」

  「都是小區域的。」沈洛年說:「看起來影響不是很大。」

  「有核武爆炸就很糟了……」劉巧雯輕歎一口氣說:「不知道要多久影響才會消失?」

  「炸都炸了……既然喜歡在自己家裡放核彈,炸到有什麼奇怪的?」沈洛年不耐地說:「北韓那怎麼了?」

  「你怎麼這樣說?」劉巧雯苦笑說:「死很多無辜的人呢。」

  「同情也沒用的事,就沒必要大家一起歎氣了。」沈洛年沒看到就沒感覺,隨口說。

  此人不可理喻,劉巧雯搖搖頭說:「四二九之後,從這兒返回各國的變體者,聚集各地難民,並和一些留守變體者會合的時候,聽到了一個奇怪的消息。」

  「怎麼?」沈洛年問。

  「在輻射污染區那附近……聽說出現了許多縛妖派高手。」劉巧雯說。

  「啊?」沈洛年大吃一驚,真有這種人?還很多個?自己這冒牌貨恐怕是混不下去了。

  「聽說這些人,帶著許多強大的妖怪……」劉巧雯說:「他們似乎同時在東北、南韓等地出現,分成許多批,一路往外散……估計現在可能有些已經到了日本,另外往中國方向走的,似乎是先往華北地區移動,會不會往南走還不知道。」

  沈洛年一面聽,一面有點迷惑,懷真當初簡略說過,她猜測的縛妖派狀況,應該是藉著把氣引入妖怪體內,進而控制對方……而這樣的動作,頂多只能控制一個妖怪而已吧?怎會是「帶著許多強大的妖怪」?不過懷真當初也是猜的,也許她猜錯了?

  「既然都是縛妖派……」劉巧雯又說:「你知道他們的來路嗎?」

  「不知道。」沈洛年心虛地說:「和我所知的……不大一樣……」

  「這些人……據說……」劉巧雯遲疑了幾秒才說:「他們帶著許多妖怪,到處屠殺倖存的難民,把好幾個災難後難民聚集地的人們都殺光了。」

  沈洛年大吃一驚說:「真的嗎?為什麼?」

  劉巧雯搖搖頭說:「現在各地通訊斷絕,也無法派人確認……這些事情是由少數逃出的倖存者所傳出,但當時在上海、日本的難民們自顧不暇,也沒法派人去查探。」

  不會有人這麼無聊吧?把人類殺光了有什麼好處?是誤傳嗎?媽的,難道那些人其實是妖怪?

  強大的妖仙,想變人形並不困難……但為什麼要到處殺人?

  這一瞬間,沈洛年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懷真說過的一串話--「你們人類把這世界變成這麼髒亂難看、臭氣沖天……你難道以為日後從仙界重返的億萬妖怪神仙,每個都和我一樣不在乎嗎?」

  想到這兒,沈洛年臉色一變說:「那些兇手是從輻射污染區附近出現的嗎?」

  「聽說是這樣。」劉巧雯點頭說。

  「糟糕了,若是真的。」沈洛年皺眉說:「恐怕是強大的妖怪變的。」

  劉巧雯一怔說:「妖怪真可以變人?」

  「強大的妖怪,確實可以讓妖氣和肉體轉換變化,變得和人類很像,連大小、質量都可以改變。」沈洛年說:「觀察妖氣的差異感也很不明顯。」

  「真能如此?我還以為只是傳說。」劉巧雯睜大眼睛說:「質能轉換……這需要的能量簡直難以想像,能做這種事情的妖怪,人類怎麼可能抵擋得住?」

  「嗯……」沈洛年抓抓頭說:「是很強大,但也不是你想像中那樣……道息濃度高的時候,這種變化會變得比較容易,和過去沒道息的世界不大一樣,而且他們也不會無聊一直變來變去,那還挺耗妖氣的。」

  沈洛年一面說,一面越想越驚,連山芷、羽霽那種強度的妖怪,都沒法直接變人,若那些人與她們母親--山馨、羽麗一般強大,誰打得過啊?想到這兒,沈洛年忙說:「總之既然亂殺人,應該就是妖怪,而且能變人的妖怪,我們打不過的……他們應該還會派船回去接人吧?若真有此事,叫他們告訴大家逃得越快越好。」

  「絕對打不過嗎?」劉巧雯說。

  「外面絕對不行,這兒道息稀薄……說不定還有一點機會。」沈洛年沉吟著,這高原區排斥道息,妖怪到這兒後,只要離地面越近,能力降低越多,雖然說人類的變體部隊、引仙部隊也一樣會降低能力,但大家不拼妖氣,拼起單純的體能,就有機會倚多為勝了,有些槍彈武器說不定也可以造成傷害……如果白宗那幾個人在的話,靠著鏡子的幫助,說不定還會佔便宜。

  想到白宗的人,沈洛年突然一驚,他們在台灣不會有事吧?妖怪會不會殺到台灣去?

  「這兒真的可以嗎?」劉巧雯看著沈洛年說:「今夜稍早你召喚來滅火的畢方,若是對人們攻擊,我不覺得……」

  「那不是我召喚的……」沈洛年懶得解釋,跳過說:「她是飛在空中以妖氣鼓風,若落地的話……雖然還是比一般人強大,但不會有這種威力,除非是施道咒之術噴火。」

  「道咒之術?」劉巧雯詫異地說。

  「就是用氣息立約,開啟玄界之門,換來玄靈的力量……」沈洛年說:「炎術、凍術之類的。」

  「玄靈?立約?門?」劉巧雯更迷惑了。

  「你以後找瑋珊解釋好了,我也不大會解釋。」沈洛年不耐地說。

  「瑋珊會這種法術?」劉巧雯一怔說:「白宗哪有這種東西?你教她的嗎?」

  「呃……」沈洛年這才發現自己似乎說錯話了,不過既然說了就說了,他不理會劉巧雯的問題,只說:「空中來的妖怪確實有點麻煩……你覺得挖些防空洞如何?」

  「防空洞?」劉巧雯呆了片刻,突然大喜說:「太妙了。」

  「真的嗎?」沈洛年倒不覺得有這麼妙,頗感意外。

  「這息壤既然會排斥道息,若在其中開洞,四面八方皆是息壤,排斥的力量自然更大!」劉巧雯興奮地說:「若上下周圍牆壁,再佈置上凝結壓縮的息壤土磚,排斥效力又會更強,在那裡面,妖怪應該也不敢進入。」

  「唔?」沈洛年本來只想到,躲在洞裡的話看不出深淺,玄靈之門自然不容易開對位置,可以降低咒術的威脅,卻沒想到劉巧雯一轉眼想到更好用的方法。

  「一般人家可以先挖個小型地窖躲避急難……」劉巧雯思索著說:「得召集人開挖大地洞,以後說不定可以設置發電機,過以前的生活……」

  「你可能有東西搞錯了。」沈洛年搖頭說:「洞不能太大。」

  「怎麼說?」劉巧雯說:「開口處小一點,排斥力量集中,道息就不會湧入……」

  「道息不是空氣,它可以穿透任何物體。」沈洛年說:「越小的房間,排斥道息效果越好,若是一個很高大的房間,牆與牆距離一遠,就和一般地表差不多了。」

  「原來如此……」劉巧雯有點失望。

  「其他的,你下去找聰明人陪你一起想吧,我腦袋轉不快。」沈洛年想拿闇靈法器實驗了。

  劉巧雯回過神,看著沈洛年苦笑說:「還有一件事……洛年,那些新來的人,因為傳聞先入為主的關係,聽到這兒有縛妖派的人都很恐慌,雖然這邊的人都說你是好人,他們還是很擔心。」

  他們擔心我又能怎樣?沈洛年不大明白這話的含意,疑惑地說:「所以呢?」

  「嗯……」劉巧雯頓了頓,似乎有點為難地說:「今夜你召喚的畢方……」

  「那不是我召喚的!」要我說幾次?沈洛年瞪眼說:「畢方怎麼了?」

  劉巧雯微微一怔,才接著說:「畢方的飛行速度似乎十分快,若可以的話,是不是能麻煩你去一趟台灣那兒,提醒藍姊、瑋珊他們小心那些到處殺人的人形妖怪?」

  去台灣嗎?這倒也不是不行……但是……沈洛年望著劉巧雯,這女人似乎是真有幾分關心白宗的人……但卻也不全然,好像還有別的目的……

  劉巧雯看著沈洛年的表情,微微苦笑接著說:「照道理,那些人一路搜索人類,不會這麼快到台灣,如果順便的話,日本、大陸、東亞周圍,希望你也能到處看看……也許還有人需要幫助。」

  這也不是重點,沈洛年繼續看著劉巧雯皺眉。

  劉巧雯停了幾秒,終於說:「你若離開,那些新來的人也比較安心。今日不少人看到畢方,很多人開始傳言,這兒其實還是會有妖怪……再過一陣子,他們住慣之後,就該不會太擔心了。」

  媽的,原來是要趕我走?沈洛年正拿不準該不該發火,只聽劉巧雯忙說:「你若騎著畢方四處逛逛,稍微在各地做點聯繫的動作,等其他船隊回返,消息傳回來,大家自然就不會怕你了。」

  「你意思是,如果我不走,他們就會嚇得不敢住下來,會搬走?」沈洛年說。

  「也是有這方面的顧慮……」劉巧雯苦笑說:「這世界還有哪兒安全?讓他們遷走,不是害死他們嗎?」

  這是謊話……沈洛年突然發現,雖然劉巧雯心思複雜,常常看不出她是不是說實話,但如果自己提問題讓她回答,就比較好判斷了,沈洛年當下說:「不對,你不斷兜圈子想要我離開,到底為什麼?」

  劉巧雯一呆,一時說不出話來。

  沈洛年煩了,揮手說:「巧雯姊,看在過去相識一場的分上,我不說什麼難聽話,你既然不想說實話就走吧。」

  劉巧雯尷尬地站起,轉身之前,苦笑開口說:「洛年,你總是故意裝得蠻橫無理……但其實遠比我想像得精明。」

  沈洛年聽了可是一點都不開心--能看透人心,那是鳳凰換靈的功勞,其實自己一點都不精明,也就是說……自己不就只是蠻橫無禮而已?媽啦,沒這麼嚴重吧!只要沒被惹火,自己有時候還是懂得客氣的!

  「打擾了。」劉巧雯輕歎一口氣,轉頭走出門外。

  「等等。」沈洛年忽然站起說:「你似乎真有幾分替白宗人擔心,而且有些事情讓你很煩惱?」

  「你……」劉巧雯一怔,望著沈洛年,那是一種驚訝、意外又帶著幾分感動的氣味。

  「要不要重來一次?」沈洛年說。

  「重來?」劉巧雯不明白沈洛年的話。

  「你有事情想隱瞞我無所謂,但別說謊。」沈洛年說:「把你希望我幫忙的事情重說一次。」

  在中秋的月光下,劉巧雯垂下頭,思考了片刻,這才緩緩說:「我確實希望你離開,到台灣一段時間,但我不說理由的話,你會同意嗎?」

  「當然不會。」沈洛年說。

  「所以不得不騙你啊。」劉巧雯苦笑說。

  「唔……」意思就是理由不可告人就對了,但這世界都變成這樣了,噩盡島上百廢待舉,大家都忙得要命,還有什麼心機詭計好耍的?沈洛年沉吟著沒開口。

  劉巧雯想了想又說:「你和瑋珊他們鋒芒太露,不如避開一段時間,台灣存活人口多,完全撤退大概還要半年,那時再回來,應該就沒事了,畢竟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你既然這麼精明,我說到這樣,已經很明顯了吧?」

  問題是,事實上沈洛年並不太精明,對周圍氣氛變化也不算敏感,他愣愣地看著劉巧雯,除了知道對方說的似乎是實話之外,還是一頭霧水。

  「當然,我也擔心那些妖怪會不會真走到台灣……」劉巧雯輕喟了一聲說:「我該說的已經說完……願不願意離開,就看你了。」說完,劉巧雯也不等沈洛年回答,就這麼飄下山崖。

  ◇◇◇◇

  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沈洛年思索著,且不管劉巧雯為了什麼不能說的理由趕自己走,有專門殺人的強大妖怪出現,可不是件可以當作笑話的事情……但就算自己去報信了,白宗眾人也不可能扔下台灣其他人跑掉,而這種可以變為人形的妖怪,如果和山馨、羽麗差不多的話,可比上次應付的巨型刑天還要強大,自己去了大概也幫不上忙,只能期待白宗眾人引仙後又有提升,看能不能有一搏之力……

  怎辦?要去嗎?要去的話可不能告訴懷真……啊,不對,難道靠自己飛去嗎?自己可沒辦法像懷真一樣清楚方位,一定會在大海上迷路,若要找窮奇或畢方幫忙,還不是得透過懷真?還是乾脆問問她好了。

  媽的,才剛從懷真那兒回來,馬上讓輕疾去找她,說不定還以為自己捨不得她呢!想來那些妖怪該沒這麼快殺去台灣……今晚先試驗一下這把闇靈法器,一切明早再說,說不定可以順便告訴懷真好消息。

  沈洛年當下把那把闊刃短劍,從血飲袍中取出,一面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腰間,本來緊靠著這闊刃短劍的位置,皮膚似乎頗有不適,好像變得有點皺……對了,懷真說過這傢伙附近東西都干很快,原來連人體也會受影響……

  沈洛年把闊刃短劍抽出劍鞘,上下看了看,這劍的護手、握把上並沒有其他雕飾,看來平平無奇,不過仔細感受,這上面確實有股異樣的氣氛……和道息、妖氣的感覺都不同。

  懷真說,使用這把劍和闇靈聯繫,不需要開啟玄界之門……只需要藉著生命力,就可以換取闇靈之力,比較麻煩的是,不知該怎麼產生聯繫。

  首先當然拿所謂的生命初始之源--渾沌原息,也就是道息試試,沈洛年當下用各種不同的濃度,浸染、穿透闊刃短劍,但卻一點效果都沒有。

  沒效倒不意外,照懷真所言,這世界除了鳳凰之外,能這樣運用道息的人也只有自己一個,想啟動這東西,應該有其他「正確」的辦法才是。

  下一步測試的,當然就是藉著影蠱透出的妖氣了,沈洛年換了七、八種方法,一樣毫無效果,這個結果,沈洛年也不意外,畢竟闇靈之力的特色,就是沒氣息也可以運用,若得用妖氣才能啟動,也不大合理。

  接下來……只能拿這把劍砍自己看看了。

  其實沈洛年一開始想到的,也就只有這個辦法,畢竟各種傳說中,血和生命總有牽扯不清的關係,雖然不少是誤傳,但血液對人類存活確實十分重要,而且除此之外,真不知道還有什麼可以測試了。

  沈洛年用劍尖,對指頭戳出一個小洞,擠出一滴血流到劍身上,隨著那小傷口快速癒合的同時,劍身上的那一滴血也跟著迅速地收干,變成一灘乾涸的血漬,除此之外,仍是沒有什麼變化。

  這把劍會吸血?那代表有用嗎?沈洛年又戳了幾個洞,多滴了一些,但除了收幹成為血痕之外,依然沒什麼效果。

  還是要很多血泡著?這也不大對勁吧,對一般人來說,放太多血的話,還沒成功說不定就先死了……而自己這種傷口癒合速度奇快的身體,想放稍多的血液,可不能只開幾個小洞,但開大洞可是很痛的……

  沈洛年想了想,拿水沖上劍身,把血漬沖掉,但隨即見到殘餘的水滴就如血液一般迅速收干,化為水痕,沈洛年這才知道,這劍不是吸血,只是一個莫名其妙的強力乾燥劑。

  若把這傢伙插到水裡會怎樣?會不會搞壞?話說回來,若用這東西來製造肉乾和保存食物,說不定挺好用的?

  唉,想到哪兒去了……除了血以外,到底還有什麼東西和生命力有關啊?

  沈洛年躺在床上,拿著這短劍,一面輕敲著左手掌心,一面思索,而隨著火堆木料逐漸燒化,屋中漸暗,沈洛年也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

  一夜過去,天色漸亮,陽光從窗口木縫透入,沈洛年朦朧中醒來,發現自己仍抱著那把劍。

  昨天挺多事,又晚睡,今天起得似乎晚了點……

  沈洛年打個呵欠坐起身,拿起劍,卻發現抱著的胸腹之處可又變成皺皮了,沈洛年吃了一驚,連忙揉上兩下,眼看皮膚慢慢復原,沈洛年不禁暗暗咋舌,若換一個恢復力差一點的人,說不定就這麼皺下去了,這劍還真是危險。

  沈洛年把劍扔在床上,拿水洗了洗臉,一面想……雖然闇靈之力和生命力有關,但產生聯繫未必需要生命力啊,說不定是什麼咒語或動作,如果真是這樣,怎麼可能猜得出來?

  而若闇靈算是某種神祉的話,說不定需要某種儀式,準備一些祭品……

  祭品?咦!這有點道理,若用這把劍奪去一條生命,豈不是和生命力非常之有關?

  眼看吃的東西也差不多了,今天就拿這劍去抓魚吧!若是魚不行,就找找看有沒有肉多可吃的小妖怪可以宰。

  一點也不慈悲的沈洛年,當下興沖沖地把闊刃短劍帶上,提起一個裝魚用的網袋,要出去找犧牲者,剛走出屋子騰起往外飛,他突然微微一怔,轉頭往後看,卻見山下有一大群人,正拿著工具開挖山路,一面鋪設妖籐木夾板,釘上扶手用繩索,慢慢往山上延伸。

  這可有點奇怪了,過去眾人上山探勘找適合居住的地方,都是順著山勢尋找易走的路線,在高原靠西處較平緩的山區中開墾,這次為什麼特別選了一個頗有點陡峭的方位開鑿道路?

  沈洛年穿著那大紅袍飛浮在空中望,很快就被人們注意到,不少人高興地對著沈洛年揮手,還有人行禮鞠躬,這麼一來,沈洛年不禁有點尷尬,那些行禮鞠躬的似乎大半是東方人,八成是昨晚房子被燒起來的人,可能把羽麗的功勞誤會到自己身上了……

  還是快溜好了,等會兒拿點魚去找鄒朝來大叔,順便要他幫自己解釋一下,當下沉洛年對下方眾人隨便揮了揮手,轉身往海外飛去。

  ◇◇◇◇

  半個小時後,沈洛年帶著滿滿一袋魚往回飛,他一面頗有些喪氣,剛剛殺了好幾條魚,闊刃短劍卻都沒產生變化,莫非魚的生命力不夠?那妖怪的生命力總夠了吧?等會兒去找一隻肉多的來殺!

  不過殺太多可吃不完……沈洛年看著這大包還在蹦跳的魚,遲疑了一下,把活的扔回海中,只帶幾條剛剛「試刀」所宰殺的魚回去,準備把這魚送去鄒家之後,再去找妖怪麻煩。

  剛飛到了暫時被稱為「台灣村」的村鎮上方,沈洛年卻發現氣氛不大對勁,眾人不知在熱鬧什麼,這時間,本來大部分男丁應該散到各處去幹活,比如種田、伐籐、建渠、捕魚等等,但這時大多數人們卻似乎正在村外圍搬運著囤積的建材,不斷往山上送,他們打算搬家嗎?

  沈洛年落在鄒家門口的同時,周圍許多婦孺發現,紛紛圍了上來,但眾人卻和過去頗有些不同,看著沈洛年時雖然很高興,卻不敢太過接近,只有點崇仰地圍在數公尺外,不時竊竊私語。

  這該也和昨晚的事情有關,不過這些人不圍上來倒是好事……沈洛年快手快腳地敲了敲鄒家大門,鄒大嫂一開門看是沈洛年,她一愣,突然合掌對著沈洛年直拜。

  這是幹嘛?沈洛年手上提著魚簍網袋,兩手濕漉漉地可不便攙扶,他詫異地說:「鄒阿姨?你沒事吧?我帶點魚給你們。」

  「小弟……不……」鄒大嫂不敢接,頓了頓說:「大家攏說你是神仙。」

  「呃?」沈洛年一愣說:「說啥?」

  「我們以前實在大不敬……」鄒大嫂其實似乎也有點半信半疑,不過頗有點寧可信其有的味道,她有些惶恐地說:「昨晚大家攏看到神跡……決定了要在山上起廟,求……縛妖神仙保佑大家平安。」

  媽啦!蓋廟?不會吧!什麼叫「縛妖神仙」?隨便把兩個名詞連在一起就變新名詞了?難怪劉巧雯要叫自己走人……

  「我只是普……」沈洛年說到一半卡住,自己其實也算不上普通人,沈洛年想了想,搖頭說:「我不是什麼神仙,昨晚那仙獸畢方只是剛好來幫忙……」

  「你不是神仙……難道是妖怪?」鄒大嫂膽怯地說:「妖怪不會幫人,只會吃人的。」

  「唔……」看樣子說不通,沈洛年皺眉說:「阿叔呢?」

  「和大家作伙去起廟了。」鄒大嫂說。

  「那……鄒姊呢?」沈洛年突然想起,那個大姊似乎比較理性,跟她解釋比較容易,請她幫忙終止謠言好了。

  「她……」鄒大嫂有點驚慌地說:「沈……你……神仙……拜託別降罪給伊,伊去種田了。」

  她果然不信,太好了……沈洛年遞過魚說:「鄒阿姨,拿去。」

  這該算是神仙賜物嗎?鄒大嫂有點害怕地接過,一面說:「我會分給大家吃的。」

  沈洛年懶得再說,搖搖頭飛天而起,向著當初陪鄒家父女一起整地的那塊田地飛去。

  鄒家種的是菜蔬,鄒綵緞正赤著腳、捲起褲管走在田中,細心地一株株巡視照料,沈洛年在田邊落下時突然想起,自從上次白宗出現之後,就沒和這大姊說過話了,她似乎挺討厭白宗,不知道會不會不想理會自己?

  鄒綵緞這時剛巧抬頭,卻見穿著紅袍的沈洛年站在田邊發愣,她微微一驚,起身說:「沈……啊……你……」似乎她也不知該怎麼叫沈洛年。

  「鄒姊。」沈洛年開口說:「我剛拿魚去你家,阿姨說你在這。」

  鄒綵緞表情古怪,似笑非笑地說:「我阿母有沒有對你拜?」

  「呃……」沈洛年苦笑說:「我正想找你解釋這件事。」

  「解釋什麼?」鄒綵緞走出田,拍拍手上的泥說:「昨晚你居然叫大只仙鳥來滅火,嚇死人,這就是縛妖派嗎?好像比其他的都厲害。」

  是不是縛妖派不打緊,至少她沒把自己當神仙,沈洛年說:「你幫我解釋一下,告訴他們我不是神仙,那仙獸只是剛好來幫忙而已。」

  「我早就說你不像神仙了,他們才不信呢。」鄒綵緞說:「我不肯去起廟,我爸還罵我一頓,說既然有妖怪當然就有神仙。」

  沈洛年也不知該怎辦,只好搖搖頭歎口氣,看來以後少來下面逛好了。

  「有人跟我說,不管哪一宗派的,都不能這樣飛。」鄒綵緞看著沈洛年說:「你如果不是神仙,怎麼能飛?」

  沈洛年說:「這只是某種能力……但我還是人啦。」

  「這樣喔?每天看你飛來飛去,又一個人住山上,本來就很多人在傳你是神仙了,昨晚發生那種事,大家就決定起廟了。」鄒綵緞說:「我家隔壁,你以前住過那間,好像也要蓋成小廟,讓不方便上山的人拜,反正有拜有保庇。」

  「呃?」沈洛年呆了呆說:「等等……你說山上的廟要蓋在哪兒?」

  「就是你住的山崖下啊。」鄒綵緞說:「那兒好像有片空地,幾個村長好像在談,看要怎麼蓋,也有人說要蓋成祭壇、神殿之類的。」

  媽啦!若是不巧「香火鼎盛」那不是吵死了?不管要不要去台灣,看樣子都得搬家了……話說回來,若太冷清豈不是挺丟臉的?自己偶爾應該出巡增加信徒嗎?去他媽的。

  鄒綵緞見沈洛年張大嘴不吭聲,想了想又說:「不過大家都好高興,說這兒有神仙保庇……有個離開台灣不久就生病躺著的阿婆,昨晚看到你和那只神鳥,病就好了耶,從床上跳起來拜。還有一個人說他有只耳朵本來聽不見,昨晚以後就聽見了喔。」鄒綵緞又皺眉說:「看他們這麼高興,我也半信半疑了,你真不是神仙?」

  真是夠了……沈洛年歎口氣說:「算了,我走了。」

  「等一下。」鄒綵緞突然喊了一聲。

  「怎麼?」沈洛年回頭。

  鄒綵緞有點遲疑地問:「你和白宗那些人好像很熟,那他們不是壞人囉?」

  「他們本來就不是壞人啊。」沈洛年說。

  「那說他們壞話的何宗人是壞人嗎?」鄒綵緞遲疑地說。

  其實仔細想過去,何宗人……或者說共生聯盟,過去的一些想法都未必算錯,但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就是不大能被人接受……會不會因為他們總是偷偷摸摸的?沈洛年想了想才說:「只是想法不同吧,應該也算不上壞人。」

  「那就好。」鄒綵緞笑說:「我還以為我被騙了,你不是何宗的,當初怎不跟我說?」

  「我早說了。」沈洛年沒好氣地說:「是你不信。」

  「喔?我忘了。」鄒綵緞哈哈笑說。

  沈洛年歎著氣,別過鄒綵緞,這時他也沒心情去找妖怪試劍,直接往崖上的家飛回,眼看著下方眾人正趕著開鑿山路,還不少人對著自己揮手或膜拜,沈洛年忍不住直搖頭,看來真得去台灣一趟了……一年半載之後回來,那廟應該也沒人理會了吧?

  不過……蓋廟這件事,雖然會對自己造成困擾,但劉巧雯不可能把自己當神仙,這對她有什麼影響?何必特地叫自己走?

  算了,這些腦袋複雜的人,他們的想法自己實在沒辦法搞懂……回去用輕疾找懷真吧,看該不該回台灣一趟。
qoo86420 發表於 2011-2-11 20:14
第八集 第五章 沒有標準答案

  「你們去?」正藉著輕疾和懷真對話的沈洛年,大吃一驚。

  沈洛年眼前,懷真模樣的小小泥人微笑說:「對,你留在噩盡島,我和小馨、小麗她們四人去,看看是不是真有那種殺人的妖怪出現,你不是說可能是誤傳嗎?」

  「這……」沈洛年愕然說:「你不嫌麻煩嗎?」

  「當然麻煩!」懷真嘟起嘴,瞪了沈洛年一眼說:「最好是別管,但你一定不肯,讓你去我又得擔心,不如自己跑一趟。」

  沈洛年倒沒想到懷真會這麼決定,遲疑了一下才說:「那這兒起廟的事情怎辦?」

  「就當神受祀啊。」懷真歪頭說:「這有什麼奇怪的嗎?我很久以前也當過啊。」

  「呃,先不管我還算不算人,我可不想被拜。」沈洛年說。

  「誰教你要一個人躲起來住?」懷真說:「這樣太不像人類了,要是你和人類生活在一起,就該不會發生這種事。」

  「可是住下面很麻煩。」沈洛年說。

  「那就沒辦法了。」懷真攤手說:「真的嫌吵,就再往山裡頭搬吧,當初住這麼外面,是讓三個小鬼方便下去選人取精元。」

  看來也只能這樣了,只要讓其他人看不到自己,應該就會漸漸沒事,沈洛年一轉念說:「你覺得巧雯姊為什麼要我走啊?」

  懷真歪頭想了片刻,搖頭說:「你們人類心思好複雜,我不知道。」

  「狐狸精不是應該很奸詐嗎?你怎麼不知道?」沈洛年埋怨說。

  「那是謠言!」懷真憤憤說:「我們這種與世無爭的仙獸族,怎會奸詐?」

  沈洛年忍不住哼聲說:「但是我覺得你一點都不老實,從認識開始,老是騙我。」

  「不要翻舊帳啦……」懷真吐吐舌頭笑說:「人家只是有些事不想說清楚而已,又不是編造了什麼陷阱害你。」

  沈洛年看著眼前這泥人懷真溫言巧語、含笑微嗔的模樣,不禁微微心動,忍不住說:「要跟我說原因了嗎?」

  「什麼?」懷真一愣。

  「你不能和我太接近的原因。」沈洛年問。

  懷真笑容收了起來,停了幾秒才說:「才過了不到半天……別這麼心急好嗎?」

  「好啦,我只是隨口問問。」沈洛年不想勉強,換個話題說:「你去台灣以後,要怎麼跟瑋珊他們說?」

  「萬一真有那種妖怪……」懷真眨眨眼說:「我就叫他們快逃囉,回到噩盡島東邊躲起來,會安全很多。」

  「可是台灣那兒的人還沒撤光,他們怎麼走?」沈洛年說。

  「沒辦法啊。」懷真歪著頭說:「只好不管了。」

  「這樣不行,他們不會走的。」沈洛年皺眉說:「尤其一心那個熱血笨蛋應該不會答應吧?」

  「這麼麻煩嗎?」懷真嘟起嘴說:「自己找死我可不管。」

  沈洛年也不說話,就這麼看著懷真,懷真停了片刻,忍不住頓足嗔說:「哎喲!還不知道是不是真有那種專殺人的妖仙……就算是真的,也沒這麼快就殺到台灣去!到時候再說吧,你這麼急著跟我吵架嗎?」

  沈洛年聽懷真這麼說,不禁苦笑,歎口氣說:「好吧,不提那件事……蓋咒似乎很困難?」

  怎麼突然提到這件事?懷真微微一怔說:「是啊……怎麼了?」

  「你能不能乾脆放棄吸收道息?我們別蓋咒了,直接解咒?」沈洛年說。

  「你不想讓我吸道息了?」懷真微微一怔,突然板起臉說:「不對,你想亂跑?你忍不住想去台灣嗎?」

  「去不去是另外一回事,現在這世界,本來就挺危險的……」沈洛年搖頭說:「我不具備什麼戰鬥力,和你生命綁在一起,對你來說太不公平了……只要你我都真心放棄,就可以解了不是嗎?至少我是真心想放棄那個咒誓,這樣我去哪兒也沒顧忌。」

  「你真這樣想嗎?」懷真突然低聲說。

  「當然啊。」沈洛年說:「這咒誓中,我提供道息,你提供的就是對我的保護,我現在一點都不想要這個好處。」

  懷真看著沈洛年,頓了頓說:「你不想和我直到永遠了嗎?」

  沈洛年一呆,卻見懷真微微側著頭,露出一抹笑容,輕聲說:「我可不是這麼有把握解得開,我很喜歡你呢。」

  若她正在眼前,沈洛年可能已忍不住伸手相擁,此時卻只能難過地說:「懷真……」

  「不行的。」懷真終於搖頭說:「你我互相已經有了好感,除非你體內道息盡失,使咒誓失去存在意義,這咒解不掉的……但那豈不是代表你得死?解咒這條路不用想,還是蓋咒比較有機會。」

  雖說妖仙對感情的態度和人類大不相同,但聽著懷真坦承對自己有好感,沈洛年仍不禁為之心感,一時說不出話來。

  「別提這些了。」懷真搖頭說:「闇靈研究得如何?」

  沈洛年怔了怔,才歎口氣說:「試了道息、妖氣和塗血上去都沒用,後來殺了幾隻魚也沒用。」

  「殺魚?」懷真微微一愣。

  「我想讓這劍結束掉生物的生命試試。」沈洛年說。

  「這倒是個辦法,但我想起個之前沒想到的問題……」懷真皺起眉頭。

  「怎麼?等會兒我打算去找小妖怪試試。」沈洛年補充說。

  「我不是這意思……你知道生命力包含兩種嗎?」懷真突然說:「一般俗稱的生命力,指影響發育、活動、成長、體力、恢復力的一種力量,但還有另一種生命力,又叫精智力,影響思考、精神、智慧、判斷力、意志、鬥志等等和心靈、智慧、靈魂有關的部分。」

  什麼啊?沈洛年詫異地說:「我聽不大懂。」

  「比如說,人類如果精智力大幅受損,就有可能失去智慧、生存意志,變成傻子或死掉喔,所以廣義來說,精智力也是生命力的一部分。」懷真說:「高等的生命,一般生命力未必豐足,但精智力通常都不弱,才能思考、判斷、解析、學習事情,比如人類或是高等妖怪,都有很豐富的精智力……我聽說過應龍一族,曾在西方蠻地研究出精智力的運用法,想用來對付敖家,但似乎不怎麼實用……無論如何,若所謂啟動闇靈所需的生命力,指的是精智力,那就有點麻煩了。」

  「你的意思是……」

  「因為鳳凰的關係,你的一般生命力很豐富,但是精智力只和普通人差不多。」懷真說:「不過說也奇怪,人類生命力低落,這方面倒挺強,智慧成熟速度也比較快……」

  「大概因為用腦袋鬥爭了千萬年吧?」沈洛年好笑地說:「這是競爭與演化後的結果。」

  「還得意呢,你這笨蛋,在人類裡面,精智力可不算高的。」懷真白了沈洛年一眼說:「總之萬一是精智力,你更得省著用。」

  也不用說得這麼難聽,沈洛年瞪眼說:「知道了。」

  「想知道是不是和精智力有關,得殺精智力高的生物,殺魚和小妖怪沒用的。」懷真說:「找個人殺吧?」

  「什麼啊?」沈洛年詫異地說:「怎麼可以?」

  「你不是不在乎別人死活嗎?」懷真詫異地說。

  「不在意是一回事,但沒事怎能亂殺?」沈洛年皺眉說。

  懷真沉吟說:「不然你往西飛遠點,找鑿齒殺吧?那個雖然笨一點,也是高智妖了。」

  沈洛年卻一樣搖了搖頭說:「雖然他們是妖怪,畢竟有智慧和靈性,沒惹上來何必殺?而且說不定和這根本無關呢。」

  「你還真多規矩!好囉嗦!」懷真嘟嘴抱怨說:「那要怎辦?」

  「等以後有人或妖怪來找麻煩,再用這武器殺看看。」沈洛年拿起闊刃短劍說:「我先用道息浸透看看能不能輕化。」

  「隨你吧,說不定與精智力無關,若還有想到別的方法就試試。」懷真反正也是猜測,搖頭說:「你要讓我放心,就快點和闇靈聯繫上。」

  「知道啦。」沈洛年頓了頓說:「至於台灣的事情……」

  「你別管啦!一直台灣、台灣……」懷真嗔說:「若真有危險,他們又不聽話,我就把瑋珊打昏了帶回來給你當老婆,這樣總可以吧?」

  「你又胡扯什麼。」沈洛年皺眉說:「我又不是只為了瑋珊。」

  「大不了全打昏。」懷真嘟嘴說:「羽麗和山馨少說可以背十來人,除了白宗那幾個之外還有誰?你把名單列出來!」

  「別胡鬧了。」沈洛年歎口氣說:「你弄清楚那消息的真假之後,記得通知我一聲,讓我放心。」

  「知道啦……」懷真瞄了沈洛年一眼,突然說:「欸,臭小子。」

  「幹嘛?」沈洛年問。

  「我昨晚提過,我會消失一段時間。」懷真說:「還記得嗎?」

  「嗯,你說不知道要幾年。」沈洛年有幾分擔心地說:「怎麼了?」

  「你這樣三不五時就找我,那閉關的日子會提前開始的。」懷真微翹起小嘴說:「你若還沒領悟闇靈之術,就太危險了。」

  「呃……」沈洛年說:「抱歉。」

  懷真目光一轉,帶著一點笑容說:「但是如果那關卡順利度過,也許就能像過去一樣,不用避著你了。」

  「真的嗎?」沈洛年大喜。

  「嗯,所以拜託你別亂跑,乖乖在安全地方等我。」懷真說:「如果你出事的話,那……就全完了。」

  「我明白了。」沈洛年點頭說。

  「但就算日後在一起,我還是不能跟你……」懷真俏皮地吐吐舌頭說:「你得找別的女人解決喔,別像上次一樣亂頂一氣。」

  「呃……」沈洛年面紅耳赤地說:「別再提這件事了!絕對不會了。」

  「是嗎?」懷真抿嘴一笑說:「話可別說得太早,到時候我可不管你。」

  沈洛年有點口乾舌燥,吞了一口口水才說:「別等我老了才度過關卡啊。」

  「你既然順利仙化,該沒這麼容易老了。」懷真莞爾笑說:「只要你不出事,以後日子長著呢。」

  結束了和懷真的通話,沈洛年心情有點複雜,懷真雖然說以後可以和自己在一起,但畢竟仙獸族不適合有伴侶,兩人終究……

  想到這兒,沈洛年輕歎了一口氣,她度過關卡這件事自己幫不上忙,但自己的心態可得早點調適妥當,若以後和她相處時再次失態,大家都麻煩,不過這種事情,可不是用腦袋就可以控制得住的啊……

  現在除了等消息、測試闇靈法器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搬家,等會兒出門,飛去更高的山區裡面找找吧,看看有沒有什麼人類爬不上去、山明水秀的好地方,至於下面的人要怎麼拜、劉巧雯打什麼鬼主意,自己都不管了。

  ◇◇◇◇

  返回台灣的船隊,在空船快行、順信風西進的情況下,航行了二十多天,已走了大部分的航程,據估計,今日日落之前,應該可以抵達台灣。

  這是九月底的清晨,亞熱帶的天氣,在這季節依然悶熱,但每日的晨晚時光,卻已稍帶著些許涼意,再加上潮濕的海風吹撫,若只是個普通人,在這時候多少都會披上外套,才能別無顧忌地欣賞東方海面上初起的晨曦。

  白宗眾人自然不是普通人,他們穿著單薄的服裝,提著武器,聚在頂艙外的甲板,但他們並不是為了欣賞日出的景觀,每個人正都抬著頭,望向空中一個似鳥的小點。

  片刻後,那小點逐漸下落,只見他越來越大,數秒過後,那如鳥般的身形泛出妖氣、展翅盤旋,在上方的桅桿頂端繞著大圈。

  這鳥般的生物渾身被覆著羽毛,和人類差不多大小,古怪的是,他上半身雖然似鳥,下半身卻似人,還穿著條黑色長褲,再往兩翼翅膀末梢看過去,羽翼尖端居然分別透出一隻手掌,煞是古怪。

  不只如此,大鳥的頭部,也沒有一般鳥類的尖喙,就單純像個貼滿短羽絨毛的人頭,他目光中正露出得意的神色,卻不肯接近甲板。

  「又在臭屁!」站在下方,左手提件襯衫的侯添良笑罵:「快下來,看到台灣沒?」

  「一定看到了啦。」瑪蓮沒好氣地說:「不然他賣什麼關子?」

  大鳥離眾人有一段距離,聽不清瑪蓮的話,張口嚷:「阿姊,你說什麼我沒聽到。」

  「快滾下來!」瑪蓮罵。

  「遵命!」大鳥一翻身,一對巨翅展開飄落,落在白宗眾人身旁不遠處,這才把巨翅回收疊起,收在背側,身體微微前傾,維持平衡。

  「還要當鳥多久啊?」侯添良過去拍了一下說:「還不恢復,臭蚊子。」

  這鳥形人正是經「千羽引仙」後,得以妖化展翅的張志文,他維持著鳥形,凸胸踱步笑說:「仙體可以自行引氣,等回滿後再變回去,省得還要麻煩奇雅引,你又怪我找她麻煩。」

  「我哪有說過!」侯添良瞪眼說。

  「志文。」葉瑋珊微笑說:「變回人形之後,體內存不了這麼多妖氣的,不用等滿了。」

  「啊,對。」張志文說:「一時沒想到。」他一面收斂了妖氣,身上羽毛漸漸往體內收,又恢復平常那瘦巴巴的模樣,而且似乎還比過去更瘦了些。

  「穿上吧。」侯添良把手上的襯衫扔給張志文。

  不只是張志文有改變,侯添良似乎也比過去更雄壯了些,尤其四肢肌肉賁張結實,彷彿刻意鍛煉過,這自然是「揚馳引仙」的影響。

  不只這兩人,黃宗儒、瑪蓮、吳配睿也都比過去更雄壯結實。選擇「煉鱗」的黃宗儒,他那本有點矮胖結實的身體,肩、背、腰變得更為發達,頗有點虎背熊腰的架式;而本就個兒挺高的吳配睿,「獵行引仙」之後卻是更矯健、修長,彷彿一個充滿彈力的獵豹。

  至於也選擇「煉鱗」的瑪蓮,也許因為男女有別,卻沒有如黃宗儒一般彷彿失去了腰身,不過確實渾身上下肌肉都大了一號,比起過去更健美不少。

  張志文正一面穿衣一面抱怨:「只有我引仙變形的時候需要脫衣服,真是不公平。」

  「誰教你翅膀這麼大片,擴張變形的肌肉還延伸到前後。」瑪蓮哈哈笑說:「阿姊上次幫你設計的露背小衣你怎不穿?遇到戰鬥多不方便?」

  「那根本是肚兜啊,阿姊。」張志文苦笑說:「只適合女孩子穿吧?要我穿那個不如不要穿。」

  「脫光多難看,為了美觀,以後的千羽還是找女孩子當吧。」瑪蓮嘻嘻笑說。

  「瑪蓮姊。」吳配睿吐舌頭說:「敢只穿那個的女孩子也不多吧……男生沒穿上衣還不會太奇怪……」

  「很奇怪嗎?我就敢穿!」瑪蓮笑說。

  瑪蓮建議的衣服也不算什麼新設計,那衣服上端領口扣住脖子成圈,掩住胸腹,肩背整塊露空,在腰脅間用帶子束起,這樣上半身變形與探出大量羽毛的時候,衣服就不會造成妨礙,但這種肚兜造型,雖是瑪蓮的建議,張志文也不肯穿,寧願赤裸上身。

  「衣服是小事。」奇雅望著張志文說:「看到台灣了嗎?」

  「應該是吧,遠遠黑黑一塊。」張志文笑說:「我也看不清楚啊。」

  「蚊子哥眼睛最好了,還說看不清楚。」吳配睿笑說。

  「太遠了啦,不行。」張志文笑說。

  「來回又快兩個月了。」黃宗儒遙望著西方說:「不知道他們船艦準備得如何?」

  「對了,洛年說何宗避著我們偷偷摸摸造謠。」瑪蓮說:「宗長!回去以後得把他們揪出來。」

  葉瑋珊回頭沉吟說:「我這陣子一直在想他們的主張……其實他們一直都挺有道理的。」

  「什麼?」瑪蓮一呆。

  「他們的基本主張是--人類絕對打不過強大的妖怪、和妖怪合作比敵對更容易生存……」葉瑋珊說:「當初沒人相信,但事實證明,有些妖怪真是難以想像地強大,若不是恰好出現了噩盡島可以避難,人類連個逃難的地方都沒有呢,何宗的做法雖然有些爭議,但說的似乎總是對的。」

  「是說那只刑天大胖子嗎?」瑪蓮嘟嘴說:「我們現在應該有拼了吧?」

  「洛年說過,這世界道息還會繼續增加,也還會有更強大的妖怪出現。」葉瑋珊緩緩說:「而且就算我們現在勉強能合力抵擋巨刑天……也是因為洛年之鏡啊,別人可辦不到。」

  「何宗現在建議大家留在台灣耶。」瑪蓮說:「說要靠妖怪幫忙保護人類,妖怪沒事幹嘛幫我們忙?我不信。」

  葉瑋珊露出苦笑說:「其實我也不信,但是以前不信的事情漸漸被推翻了,我也不知道怎樣的選擇才對。」

  「對不對我不懂啦,但是他們至少不要偷偷摸摸來陰的。」侯添良皺眉插口說:「這樣讓人亂不爽的。」

  「我們離開後,也許他們就敢出面。」黃宗儒說:「藍姊心腸軟,不會拿他們怎樣的。」

  「宗儒,你覺得他們會做什麼呢?」葉瑋珊問。

  「不知道耶,或者……影響現在花蓮的政治人物?」黃宗儒說:「那些人整天演講,又有群眾魅力,很容易把人民洗腦,而且誰也不喜歡搬去陌生的地方吧,既然有人出面保證安全,選擇相信的人一定是大多數,人們通常比較容易相信自己喜歡的說法。」

  「啊?無敵大!」瑪蓮詫異說:「你意思是我們這趟回去,台灣就沒人要去噩盡島了?」

  「應該還是會有啦。」黃宗儒聳聳肩說:「多少就不知道了。」

  眾人沉默中,張志文笑說:「沒人要去那不是剛好?只要再跑一趟就可以在噩盡島住下了。」

  「蚊子說得也對。」瑪蓮皺眉說:「他們既然不怕死,還管他們幹嘛?」

  「如果我們也相信何宗的話,又何必搬呢?」葉瑋珊歎口氣說:「如果不信,又怎能扔下其他人不管?」

  「嗯,瑋珊說得沒錯。」賴一心露出笑容說:「我們當初決定加入道武門白宗,就是為了在危難的時候能盡一份力,如果只求自保,就愧對那些我們吸入體內的妖質了。」

  「我們去噩盡島也不是去養老啊……」張志文聳聳肩說:「噩盡島上的人們,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開始被鑿齒攻擊,一樣都是保護,我寧願保護相信自己的人。」

  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葉瑋珊目光一轉說:「奇雅,你覺得呢?」

  「保護誰都好。」奇雅說:「當然,為討厭的人拚命總是比較不愉快。」

  這話的意思是……奇雅也贊成張志文的看法,寧願早點去噩盡島?葉瑋珊正沉吟著,黃宗儒突然說:「若真能不搬的話,其實不搬比較好,噩盡島上生活比較困難。」

  「會嗎?」葉瑋珊說:「他們不是說土地挺肥沃的?大部分東西都可以種。」

  「但礦產不易取得。」黃宗儒說:「要挖透息壤土,直到過去的海床以下才能採礦,不只困難,也難以探勘……現在又只能靠人力開挖,東方高原區息壤堆起了千百公尺,很難挖,往西走又太危險,萬一以後人變多,連菜刀、鐵鍋用的金屬都不夠,那怎辦?」

  這一點倒是沒想過,缺乏礦產的影響有多大,這群少年男女也不大清楚,沒想到黃宗儒突然冒出了這個想法,可是都已經搬了一趟了,難道把那群人再搬回來?

  眾人思考的同時,吳配睿左看看右看看,突然忍不住說:「怎麼……都沒人要問我的意見?」

  這話一說,眾人不禁笑了出來,瑪蓮哈哈笑說:「小睿你很好笑耶,想說就自己說啊。」

  「有什麼奇怪的,也沒人問我啊。」侯添良瞥了吳配睿一眼笑說。

  「反正阿猴哥本來就都沒意見。」吳配睿嘟著嘴說。

  「也是啦。」侯添良呵呵笑說:「大家都比我聰明。」

  葉瑋珊莞爾說:「小睿你怎麼想?」

  「我覺得喔……」吳配睿得意地說:「應該聽洛年的……或者懷真姊的。」

  葉瑋珊一怔說:「他們不在啊。」

  「但是洛年和懷真姊當初都贊成搬啊。」吳配睿說:「那就代表留著有危險,該搬,而且離開之前,洛年提到何宗的事情時,也沒說不用搬。」

  這也太沒根據了吧……小睿似乎還是孩子氣了一點?葉瑋珊正不知該怎麼回答,吳配睿已經接著說:「以前我還沒加入白宗……就是大家都相信打得過妖怪的時候,洛年就一直說妖怪以後會很強,大家都會打不過;我們要來噩盡島的時候,他也說很危險不肯來;雖然後來還是來幫我們了,還有息壤的事也是……反正我覺得他都沒說錯過,所以我投洛年一票。」

  大夥兒聽得一愣一愣,瑪蓮突然詫異地說:「小睿你是不是喜歡洛年啊?」

  「不是啦!」吳配睿紅著臉跺腳說:「人家很認真的!」

  「你要是變心了無敵大會傷心的喔。」張志文嘻嘻笑著開玩笑。

  黃宗儒對這種玩笑也聽慣了,搖搖頭沒說話;吳配睿則瞪了張志文一眼,嘟起嘴說:「洛年根本不喜歡我。」

  「你怎麼知道?」張志文順著話尾說:「他還特別兩次幫你加入耶,他現在和懷真姊分手了不是嗎?大好機會啊。」

  「哼!不用了。」吳配睿想起老張排骨飯的往事,嘟起嘴說:「他對我沒興趣,我以前就問過了。」

  瑪蓮好奇地說:「你怎麼問的?」

  吳配睿一怔,這才發現說溜嘴,她有些尷尬地紅著臉搖頭說:「別問了!瑪蓮姊。」

  「咦?」侯添良詫異地說:「你們難道當真交往過?」

  「沒有啦!」吳配睿頓足說:「不要問了,再問我要進去了。」

  大夥兒知道吳配睿臉嫩,不好催逼,但又不禁想把這個故事套出來,大家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正不知該如何誘拐吳配睿鬆口時,上方突然傳來一道柔美的女聲:「小睿,我也好想知道耶……」

  眾人一驚抬頭,下一秒鐘,每個人都張大了嘴,一起嚷了起來:「懷真姊!」

  那人正是懷真,只見她穿著件白色連身長裙,輕飄飄地坐在上方桅桿的橫木上,笑咪咪地看著大家。

  眾人大喜之餘,突然想到,不過前一剎那才提到她和沈洛年分手的事情,她應該聽到了吧?這下可尷尬了。

  一夥人不但知道兩人不是姊弟,還認為兩人曾交往又分手的事,沈洛年並沒告訴懷真,她剛剛在上方聽到,確實有點意外,不過她也不多問,飄下桅桿落在眾人身旁,一面笑說:「洛年要我來幫忙的,你們都好嗎?」

  難道這兩人又復合了?但這話就連最憨直的侯添良、瑪蓮也不敢問,每個人都表情古怪地互相偷瞧,懷真看看眾人不開口,目光一轉,微笑說:「怎麼都愣住了,不歡迎我嗎?」

  如果拿對八卦有興趣的程度來排名,賴一心應該算是這群人中最低的一個,他首先恢復正常,開口笑說:「懷真姊,當然歡迎啊!你和洛年一樣,都感應不到氣息,嚇我們一跳。」

  「懷真姊……那個……」瑪蓮吞了一口口水說:「是……洛年要你來的?」

  「對啊。」懷真一笑說:「因為聽說你們可能會有危險。」

  「什麼危險?」葉瑋珊訝然問。

  「洛年聽人說,有群很喜歡殺人的厲害妖怪出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發現台灣。」懷真眨眨眼說:「如果我猜得沒錯,那種妖怪恐怕很強,你們最好盡快帶著人躲回噩盡島。」

  有這種事?眾人都吃了一驚,雖然不明白懷真和沈洛年怎麼知道的,但就像吳配睿所說,懷真和沈洛年,過去說過的事情幾乎都應驗了,不信也難,賴一心大驚失色地說:「不可能啊,船隊至少還要運四、五趟,得花半年……不,十個月的時間。」

  「我剛聽你們提到……有人不想走,不是嗎?」懷真說:「讓那些人留著,其他的人一次走,船不夠就趕在兩個月內做起來,就可以一起出發。」

  「懷真姊,不行啊。」賴一心睜大眼睛說:「那留下的人怎麼辦?」

  「一心小弟,你到底在想什麼啊?」懷真微歎說:「如果來的不是妖怪,是……那個什麼……啊,炸彈!假如預計會來的,是某種很大很大的炸彈呢?」

  賴一心不大明白懷真的意思,一呆說:「懷真姊,什麼炸彈?」

  「比如說,明知道有個大炸彈要爆炸,但有人不相信,因此不肯走,你幹嘛留下陪死?」懷真說。

  「可是炸彈不是妖怪啊。」賴一心呵呵笑說:「妖怪還可以試著應付看看。」

  「幹嘛找自己麻煩?一樣會死的。」懷真頗有點不高興,若非喜欲之氣效力大減,這死小鬼怎麼會這麼不聽話?

  難得看到懷真生氣,眾人都有點意外,葉瑋珊見狀,打圓場說:「一心,如果真有強大妖怪來犯,我們也可以盡量倡導,讓大家相信我們啊。」

  「那樣的話,船就會不夠吧。」賴一心抓頭說。

  「所以你一定要陪死就對了?」懷真白了賴一心一眼:「還是你以為自己可能打得過?」懷真一面忍不住想,要不要找羽麗或山馨來教訓一下這小子?就怕她們下手不知輕重,萬一不小心搞死了麻煩……

  「可以的話,我倒真想挑戰看看,但那不是重點。」賴一心尷尬地笑了笑說:「我只是認為,在那種場合總有點事情是我可以做的,要我什麼都不做就這樣離開,實在不行。」

  算了,這講不聽的笨蛋,若確定真有妖怪要來,到時候偷襲打昏帶走便是。懷真目光掃過其他人說:「你們呢?和一心一樣嗎?」

  「這是公事,懷真姊。」奇雅接口說:「我們雖會討論,但做決定的是宗長,您不用在意其他人的看法。」

  「問瑋珊就對了?」懷真一笑轉頭,看著葉瑋珊說:「瑋珊若是決定要走,一心小弟也得聽話,是不是?」

  理論上是這樣,但……葉瑋珊尷尬地說:「懷真姊,反正還有時間,讓我們商議一下好嗎?」

  「好吧,我也去確認一下是不是真有這種妖怪,免得你們心存僥倖……你們討論幾天之後,我再去找你們問結果。」懷真側頭想了想說:「我已經去那小島……去台灣逛過了,人群聚集的東岸城市港口,又多了不少船,不過木料有點不足,附近似乎都砍光了,我幫你們弄些木頭建船吧。」

  「懷真姊怎麼弄啊?」瑪蓮好奇地問。

  「找人幫忙囉。」懷真對眾人一笑,身形緩緩飄起,似乎準備離開了。

  「懷真姊。」葉瑋珊忙叫。

  「怎麼?」懷真凝止下來,回頭看著葉瑋珊。

  「那個洛……洛年……」葉瑋珊遲疑了一下,似乎說不出口,吳配睿見狀搶著開口說:「懷真姊,洛年不來幫忙嗎?」

  「我既然來了,他就不會來的。」懷真的笑容帶著點苦澀,輕歎一口氣,搖頭說:「我們現在不方便碰面。」

  看來還是分手了,吳配睿吐吐舌頭退了回去,不敢再問,葉瑋珊可也有點尷尬,暗暗自責,怎會突然結巴起來,這樣豈不讓人以為真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

  「對了。」懷真目光一轉,看著葉瑋珊說:「洛年有教你遠距離聯絡的方法嗎?」

  葉瑋珊遲疑了一下說:「他說……懷真姊不想教人。」

  「是嗎?」懷真露出一抹笑容,側頭自語說:「臭小子倒還把我的話放在心上……」

  葉瑋珊沒聽清楚,詫異地說:「懷真姊?」

  「沒什麼。」懷真湊近,露出笑容低聲說:「那個法門現在不能教,等天下太平了才教你。」

  天下太平指的是他們兩人的關係嗎?懷真是防著自己嗎?總是想太多的葉瑋珊不禁有點尷尬,只能低頭說:「多謝懷真姊。」

  「我先去台灣等你們。」懷真對眾人揮了揮手,緩緩飄起,向著西邊台灣的方向飛去。

  ◇◇◇◇

  看著懷真緩緩飄離遠去的身形,眾人一時都沉默了下來,過了片刻,張志文突然開口笑說:「我似乎也可以先飛去台灣喔,省得在海上慢慢漂。」

  「去啊。」瑪蓮哼了一聲,白了張志文一眼說:「懷真姊還沒走遠,來得及追上。」

  「不了,留在這兒比較快樂。」張志文嘻嘻笑著,眼睛一轉,看著瑪蓮說:「阿姊你在吃醋嗎?」

  瑪蓮一愣,隨即開口罵:「死蚊子臭美!」跟著拔起刀,對著張志文直砍,張志文連忙縮著脖子逃命,兩人一追一逃,一下子跑不見人影。

  反正張志文真要躲的話,瑪蓮很難砍到他,倒也不用太擔心,眾人不理會那兩人,彼此望了望,賴一心忍不住說:「你們真的……都覺得該扔下那些人嗎?」

  奇雅看賴一心一眼,語氣平淡地說:「就算是,你會改變想法嗎?」

  賴一心想了想,搖頭說:「我不知道,我希望不要扔下任何人。」

  眾人沉默了片刻,黃宗儒才緩緩說:「一心說得也有道理,不過白宗是一個整體,拆開來就什麼都做不到了,每個人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有爭議的時候自然該由宗長決定。」

  賴一心怔了怔,回頭望向葉瑋珊,見她也正擔心地看著自己,賴一心只好乾笑說:「我會照你決定做的,但是我們先好好商量一下,再決定好不好?」

  葉瑋珊不禁苦笑,就算自己拗得過賴一心,難道忍心看他不快活?就算賴一心被說服了,難道真不管那些留下的人?那可是幾萬條性命啊……但若真如懷真所言,敵人是十分強大、無可抗衡的妖怪,若貿然留下,除了陪死,真的沒有其他意義。

  可真是兩難,現實人生不像在學校裡考試,總沒有標準答案……葉瑋珊轉頭望著海面,緊皺著眉頭,輕歎了一口氣。
qoo86420 發表於 2011-2-11 20:14
第八集 第六章 王中之王

  午後夕陽還沒落入西面中央山脈之前,從噩盡島返回的船隊,先後駛入花蓮港,幾艘航行較快的小船先行抵達、把消息傳出去後,許多人擁來港口迎接,各黨派的政治領袖、黃齊、白玄藍夫妻,李翰和部分的引仙部隊,加上許多民眾,把港口擠得水洩不通。

  白宗眾人由船頭往下望,不禁有點意外,迎接船隊的人數,怎麼比過去送行的還多?看這狀況,何宗的影響力似乎並沒有眾人想得嚴重,葉瑋珊等人稍微安心了些,在朱清中校、丁樹豪、陳淑妃等三人之後,踏上台灣的土地。

  下了船,近距離看到迎接的人們,眾人更吃了一驚,其中居然有不少是當初噩盡島上見過面、原屬總門或其他宗派的變體者。

  和兩黨代表簡略寒暄之後,葉瑋珊抽空和那些變體者一對話,才知道當初變體者們護送檀香山居民搬遷噩盡島後,也紛紛造船返鄉,散回世界各地……其中來自中國大陸東南閩粵地區的不少變體者,糾集少部分存活的人類後,紛向台灣花蓮港集中,想先與能力強大的白宗會合,再考慮往後的行動,難怪花蓮港不只是人口變得比過去還多,連船也增加了不少。

  葉瑋珊乍聽之下,不免一頭霧水,對方想來找白宗庇護並不奇怪,但怎麼知道台灣人們聚集在花蓮?正想詢問,又另外有人擠了過來問候,另一面兩黨人員也在詢問接風洗塵宴會的安排,更有不少想接近白宗的一般人民在旁湊熱鬧,周圍越來越是紛亂,雖有部分軍警嘗試著維持秩序,但在這種局面下,管理起來也頗有點吃力。

  眼看這樣亂下去不是辦法,白宗等人只好先離開港口,回眾人過去暫居的地方,也就是那原屬美輪山公園的生態展示館,至於其他的安排、邀宴,只好另外再處理。

  而噩盡島狀況與搬離台灣的迫切性,那兩名隨船代表--丁樹豪、陳淑妃,應該有了一定的瞭解,就先由他們倆把所知傳遞完畢,至於另有強大妖怪出現的事,還是白宗內部先做一個統合,並等懷真確定消息的真實性之後,再作道理。

  葉瑋珊等人先把懷真帶來的重要消息,告訴白玄藍等人,跟著才提到何宗的事,不過李翰和白玄藍等人,對此似乎有點迷惑,對看了看,白玄藍這才搖頭說:「這段時間沒看到何宗的人呢。」

  「啊。」李翰突然說:「難道是何宗說的?」

  「李大哥。」葉瑋珊轉頭說:「你指的是……?」

  「那些搭船逃來的人,我問過他們,怎知台灣人集中在花蓮……」李翰說:「他們說台灣有人過去,通知他們先到這兒來,還告訴他們這兒短時間內沒妖怪,比較安全。」

  「台灣有人跑去?」眾人一呆,這種天下大亂的時候,怎還有人這麼亂跑?不怕危險嗎?

  「會不會是何宗一群人?他們都是變體者、若沒帶普通人,小心點的話,自然去得成。」李翰說:「而且現在花蓮外圍狗妖越來越多,雖然不算強,但幾乎四面八方都佔滿了,只要出去就免不了要戰鬥……他們如果藏在花蓮不遠處,想不驚動狗妖不大可能,如果藏在遠處,又有什麼意義?」

  聽來有道理,但何宗人既然宣揚要眾人留在台灣,怎麼自己先跑了?

  「也許他們知道我們就快回來,所以先溜了?」瑪蓮笑說。

  「沒必要吧?」張志文抓頭說:「當時在歐胡島上,大家不是都化敵為友了嗎?他們又不知道消息洩露了。」

  「我是有聽到一些傳聞。」李翰沉吟說:「似乎確實有少數人不想離開,我想這也是人之常情,沒有多留意……」

  「既然沒有造成大影響,這件事就先放著。」葉瑋珊望著眾人說:「接下來的問題就是能不能讓這麼多人一次離開,懷真姊特地趕來報訊,我們得給她一個答案。」

  「現在人變更多了,那不是更走不了了嗎?」吳配睿問。

  「雖然人口變多,但新遷來的人自己有船,船隻需求量並沒有增加,反而增加了人手。」黃宗儒搖頭說:「主要問題是材料和建造速度……懷真姊說可以幫忙取得木材,不知是……」

  「這確是現在的困擾,市政府那兒也和我們討論了好幾次,懷真小姐可以解決?」李翰詫異地說。

  「什麼市政府?」眾人一愣,過去不是叫臨時政府嗎?

  「剛剛還沒來得及說清楚。」白玄藍接口說:「為了管理方便,那兩黨暫時聯合組成了一個小型議事政體,暫時推舉人福黨黨主席嚴勘威當臨時市長,而議長則是民重黨的梁明忠擔任,那兩人今天都有去。」

  就是港口接人那一大群中,站最前面那一高一矮吧?過去常在新聞媒體中出現的政治人物,早就死得差不多了,前陣子大家又忙,現在冒出頭的人到底是誰,其實眾人不很清楚,此時也聽過便罷,葉瑋珊略過此事,接著剛剛的問題說:「當初選擇暫居花蓮,就是因為這港口離山林比較近……還是不夠嗎?」

  「附近確實砍光了,但只要往西入山區一段距離,還是有大片原始林。」李翰接口說:「但因為狗妖猖獗,要入山不只需要大隊人手,還十分危險……而若是為了砍伐木料派出大批引仙部隊隨行,又怕花蓮這兒危險。」

  「嗯……」葉瑋珊點頭思索著。

  李翰又說:「如果懷真小姐真的可以想出辦法解決木料問題,造船人手反而比較好處理,這兒已經有千餘名引仙部隊,再加上宗長帶回來的數百人,只要大家輪班幫忙,木料搬運、粗製等工作都會進行得十分快,只要有經驗的造船師傅帶領組建即可。」

  「兩個月內可以造出足夠所有人離開的船隊嗎?」賴一心忍不住問。

  「這是懷真小姐訂下的期限嗎?」李翰皺眉說:「雖說不用重視外觀,但似乎還是趕了些……我得找些造船師傅問問看。」

  若真有足夠的木料,也許有機會能兩全其美?等懷真出現,得告訴她這好消息……葉瑋珊心情放輕鬆了些,露出笑容說:「那麼這兒還有發生什麼事情嗎?」

  「除了不時有人被狗妖偷襲所傷外,倒是還好。」李翰有點氣憤地說:「引仙部隊雖有辦法抵禦狗妖的大舉攻擊,但偶爾有少數趁隙竄入防禦圈,躲在田里偷襲,卻防不勝防。」

  「我和奇雅分頭巡一圈,應該可以找到一些躲起來的。」葉瑋珊沉吟說。

  「宗長還有事情要處理,我去就好。」奇雅接口:「趁著天色還沒全暗,我和瑪蓮先去巡一遍。」

  只有一組搜尋會不會太辛苦?葉瑋珊正想開口,張志文突然眨眨眼說:「宗長,我從天空找應該也挺方便的,我也帶一組去巡如何?」

  聽來不錯,葉瑋珊點頭說:「你和添良一起嗎?」

  「可以把阿猴和阿姊換嗎?」張志文笑說。

  「我才不要和阿猴換!」瑪蓮瞪眼。

  「阿姊別這樣。」張志文一臉認真地說:「奇雅也都說--『不可以自作主張,要聽宗長吩咐』。」

  「呃?」瑪蓮一愣,倒不知該怎麼反駁。

  「我沒意見。」葉瑋珊忍笑搖頭說:「你們自己決定吧。」

  「那當然不要!」瑪蓮得意地說。

  「唉……」張志文歎息說:「宗長實在很不幫忙耶,自己幸福美滿,也要幫下面的人安排一下啊。」

  葉瑋珊臉微微一紅,正不知該如何反應,吳配睿已經開口說:「我和無敵大呢?我們也可以幫忙殺妖怪。」

  「小睿你不先去看一下爸媽嗎?」葉瑋珊說:「我等會兒也會陪一心去看一下賴媽媽。」

  吳配睿卻眉頭微皺,搖頭說:「沒關係,我先做事,沒什麼好看的。」

  經過這段時間,眾人都已經知道,吳配睿和家人處不好,彷彿比陌生人還要疏遠,但她總不肯說明原因,大家也不好每次問,葉瑋珊只好說:「那麼……宗儒去保護奇雅。小睿戰鬥力強,幫忙志文這組除妖吧。你們趁天還亮先去,我跟李大哥、舅舅、舅媽解釋一下引仙的事情之後,和一心也四處看看。」

  李翰忍了許久,這時終於忍不住露出期待的神色,剛在港口碰面,葉瑋珊就已經簡略提及,但還沒時間細說,總算正事討論完畢,可以開始談這方面的問題。

  當下白宗六人分成兩組,各自安排了搜找的位置散出,葉瑋珊則把引仙和變體修煉兩者的異同與利弊,大概告訴白玄藍、李翰等人,讓他們自己做決定。

  「原來身體適應之後,還可以繼續吸下去?」李翰聽完,詫異地說:「我這段時間倒沒去測試。」

  「那應該可以試試。」葉瑋珊說:「一心就打算繼續。」

  「我也只是想瞭解變化而已。」賴一心接口說:「妖質慢慢也會不夠,最後還是得考慮引仙。」

  「這倒還好。」李翰說:「我讓引仙部隊學會提煉妖質的道術,效果還不錯……這幾個月已經回收了幾十公升。」

  葉瑋珊吃了一驚,詫異地說:「台灣還有原型妖出現嗎?」現在原型妖已經很少,怎還能提煉這麼多妖質?

  「不,狗妖之類的靈妖,雖然不容易取出妖質,但還是可以提煉。」李翰說:「引仙部隊妖氣可以外散,提煉效率只比發散型的差一些,部隊有千多人,每人有空就萃取一點,集合起來就不少。」

  「但他們用不到妖質啊……」葉瑋珊詫異地說:「讓他們做這種事情,不會太過分嗎?」

  「一方面讓他們把耗用掉的繳回;二來也可以先存著未來引仙的份量。」李翰說:「還有多的,有些人就用來和一般人民換食物衣服等生活用品,也挺受歡迎的。」

  「換物?一般人要那個做什麼?」葉瑋珊說:「也為了引仙嗎?」

  「對啊。」白玄藍接口說:「偶爾會有人拿著妖質來拜託,既然有妖質……我也不好拒絕,每次狗妖大舉入侵,之後萃出的妖質都會讓我忙好一陣子……」

  「舅媽,部隊還不夠你忙嗎?」葉瑋珊意外地說:「怎還有時間幫一般人引仙?」

  白玄藍微笑說:「盡量囉,每天抽一點時間。」

  「那怎麼還有時間累積咒術能量?」葉瑋珊擔心地說。

  「沒關係啦。」白玄藍說:「多點戰力也是好事,書上也說,道咒能量累積,隨著和玄靈熟悉程度的不同,會有不同的上限,我現在該也存不了多少。」

  「沒這麼快就滿。」葉瑋珊低聲說:「舅媽,我這趟回航不用忙這些事,好不容易才存滿,而且引氣過度會傷神的。」

  「別擔心。」白玄藍說:「妖怪一來,這些人都能幫忙,多一點總沒壞處。」

  「那之後我來吧。」葉瑋珊說:「只要沒戰鬥,暫時我沒法存。」

  「你把氣息用在吸納妖質吧。」白玄藍搖頭說:「還是我先來,反正我沒事。」

  葉瑋珊正想繼續說,突然想起李翰等在一旁,這時不適合和白玄藍爭執,只好先不提此事,她轉頭說:「既然懷真姊說沒有壞處,兩種路線都可以繼續修行,那麼要繼續吸收妖質還是引仙,李大哥、舅舅、舅媽可以多考慮一段時間才決定。」

  「宗長,請問引仙之後,該如何修煉?」李翰問。

  「懷真姊沒有說得很清楚,只說把妖氣凝聚在體內各處,就會逐漸提升肉體仙化的程度,增加能引入的量。」葉瑋珊說:「瑪蓮他們也都在揣摩。」

  「而若不引仙,就得靠著不斷吸入妖質來仙化?」李翰沉吟說:「這樣聽起來,似乎引仙比較划算?至少不用藉著外物提升。」

  「翰哥說得沒錯,對內聚型的來說似乎是如此。」賴一心插口說:「不過發散型的,引仙後對外感應應該會降低不少,所以不很贊成。」

  「真的嗎?」白玄藍轉頭說:「我本來對千羽挺有興趣呢……齊哥你呢?想引仙嗎?」

  「你要我引仙嗎?」黃齊笑說:「會變形喔。」

  白玄藍露出微笑,想了想,側頭輕笑說:「讓我考慮考慮。」

  且不提這兩夫妻如何決定,三個年輕人正繼續討論著變體和引仙的區別,賴一心經過這段時間,自然又有不少的體會和想法,他本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個性,當下對著李翰滔滔不絕,說個不休。

  討論了好片刻,葉瑋珊見李翰漸漸地問題越來越少,思考時間越來越長,似已逐漸瞭解,但賴一心卻似乎還意猶未盡,忍不住好笑地說:「一心,好了吧?」

  「啊?」賴一心一愣回頭。

  「讓李大哥自己想想吧。」葉瑋珊說:「先去和賴媽媽打個招呼。」

  「對!翰哥,我先去看看我媽,晚點再聊。」賴一心站起,回頭對葉瑋珊說:「一起去嗎?」

  「嗯。」葉瑋珊早已站起,兩人對眾人打過招呼後,正要並肩往外走的時候,突然地面一陣晃動,葉瑋珊和賴一心微微一怔,停下腳步說:「地震?」

  「最近常這樣。」白玄藍倒似乎沒什麼感覺,接口說:「噩盡島不會嗎?」

  葉瑋珊說:「似乎沒這麼嚴重。」其實從半年多前,道息逐漸瀰漫的時候,就常常有輕微、不明原因的地震,眾人也都習慣了,很少去特別注意,不過這麼強烈的倒是比較少見。

  「如果噩盡島那兒不會地震,倒真是個不錯的地方。」李翰接口說:「這一個多月來,每隔三、五天就會來一次稍大點的地震,造成不少工程意外……現在和各處都訊息不通,也不知道是不是全球性的。」

  「如果這一個月左右才開始的話,我們正在航行,也不大清楚。」葉瑋珊說。

  「也對。」白玄藍微微一笑說:「你們倆快去吧,不然天色要黑了。」

  葉瑋珊和賴一心被這一言提醒,連忙告退往外走。

  ◇◇◇◇

  賴一心母親只是一般人,不便住在山上,所以孤身一人住在港區中,還好賴母個性開朗健談,不管住在哪兒,很快都會交到朋友,過去她是小學老師,現在在港區平日也帶著一群小朋友唸書,倒也不覺寂寞。

  臨出門前,葉瑋珊突然一頓腳步,轉頭對賴一心說:「一心,如果現在民間有妖質在流通,你覺得……要不要幫賴媽媽存一些?也幫她變體或引仙?」

  「以前不是說只收十五歲到三十歲之間的人嗎?」賴一心愕然問。

  「那是門派裡面收人時訂的限制。」葉瑋珊沉吟說:「如果是私存的妖質,應該不用受這限制?」

  賴一心抓頭說:「那我過去吸入體中的,算是私用的還是門派的?」

  「當然是門派的啊。」葉瑋珊說:「我們過去又沒有私存。」

  「那這樣說不通吧?」賴一心笑說:「我自己用就算宗派的,然後另外私存一些給我媽用?好像怪怪的。」

  葉瑋珊也有點遲疑,皺眉說:「聽起來是有點怪,但大家該不會見怪吧?畢竟引仙後比較安全。」

  賴一心想了想,皺眉說:「你覺得我媽會答應嗎?」

  葉瑋珊微微一愣,思索了一下才說:「賴媽媽可能會怕……別人誤會你?」

  「嗯……不只是我,還包括了白宗的名聲。」賴一心說:「除非大多數人都引仙了……不然我媽不會答應的,她最討厭別人靠關係、走後門。」

  葉瑋珊也不是不知道,賴一心母親雖然很好相處,但這方面卻十分堅持,若貿然對她提出這種事,說不定還會挨罵,想了想,葉瑋珊吐吐舌頭說:「那我們還是別提這件事。」

  「我也這麼想。」賴一心呵呵笑說。

  兩人往外走出門口,剛要往山下飄,卻見下山道路的另外一端,一對三、四十歲的男女正氣喘吁吁地快步走了上來。

  兩方目光一對,那對男女臉上露出笑容,對著兩人直揮手,一面加快腳步往上走。

  「是吳伯伯和吳媽媽。」賴一心說:「他們是來找小睿的嗎?可是小睿走了耶。」

  「小睿不知道為什麼很不想和他們兩人碰面,問她也不肯說。」葉瑋珊微微皺眉,低聲說:「不過……其實我也不大喜歡吳伯伯……」

  「怎麼了?」賴一心問。

  「沒什麼。」葉瑋珊眼見對方走近,不好多說,微笑迎上說:「吳伯伯、吳媽媽,找小睿嗎?她出任務去了呢。」

  男子聽到葉瑋珊的言語,卻沒露出失望的表情,反而似乎有點高興,臉上滿是笑容,客氣地說:「沒關係,我們想和宗長商量……一點事,兩位現在有事要忙嗎?」

  這人正是吳配睿的父親吳達,是個還算結實、小腹微凸、四十餘歲中年男子,有一對稍小的眼睛,他說話時,那對小眼睛常常左右轉個不停,看來不大正派,這也是葉瑋珊不大喜歡他的原因之一。

  至於吳配睿的母親柯賢霞,是個三十餘歲的青年女子,這本該是女子最具成熟美和自信的時候,不過她卻有點畏縮地跟在男人後面,只靦腆地對著兩人微笑點頭。

  葉瑋珊聽到對方的問題,不禁有點意外,原來是找自己的?葉瑋珊說:「沒什麼,我和一心本來準備趁天沒黑下山一趟……吳伯伯有事可以先處理,請進來談吧?」

  吳達目光一轉說:「葉宗長,裡面還有別人在嗎?」

  「我舅舅和舅媽在,還有李隊長。」葉瑋珊說:「怎麼了嗎?」

  「沒什麼。」吳達笑說:「只是件小事,這兒說說就好了。」

  葉瑋珊也不勉強,點頭說:「那麼……有什麼我們可以效勞的?」

  「我們一直有個困擾。」吳達正色說:「小睿根本還未成年,似乎不該讓她從事這種危險的工作。」

  葉瑋珊倒沒想到會聽到這句話,她遲疑了一下才說:「吳伯伯的意思是……不願意讓小睿留在白宗,繼續和妖怪戰鬥?」

  「當然不是。」吳達忙說:「現在大家都靠你們保護著,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我意思是,在情理上,這方面是應該經過父母同意的……至少我們要保障小睿不會吃虧。」

  吃什麼虧?葉瑋珊迷惑地說:「我們對待小睿……難道有什麼不妥、需要改進的地方?」

  「宗長誤會了,我指的是……」吳達乾笑說:「小睿以前跟大家修行練功,那沒有什麼不妥,但是到處對付妖怪,在世界各處奔波,為大家這樣付出,卻什麼回報都沒有,這樣怎麼說都不對啊。」

  賴一心開口笑說:「吳伯伯,不只是小睿,我們也什麼都沒有啊。」

  「我知道啊,你們這樣也不行!早些兒天下大亂,大家都苦,有力出力沒話說,但是現在也慢慢穩定下來了,不能老這樣做白工啊。」吳達搖頭說:「我和黃大哥、大嫂提了幾次,他們都說要等宗長回來自己決定,我只好找宗長談啦。」

  葉瑋珊眉頭微微皺起,自己一直沒想到這方面的問題,不過吳達這些話也不能說沒道理,就算自己不介意,讓白宗其他人跟著吃虧,似乎也不大妥當……

  「我這段時間和市長碰過好幾次面了。」吳達呵呵笑說:「這件事情如果宗長不便出面,我可以代替諸位和臨時政府洽談,至少該爭取個合理的對待啊,就算是維持秩序的警察和部隊,至少也有食物、衣物配給啊,何況是最重要的白宗諸位?」

  「有啊。」賴一心詫異地望著葉瑋珊說:「這些都有人提供不是嗎?」

  葉瑋珊點點頭,目光轉向吳達說:「我想吳伯伯想要的不只是這些。」

  吳達咳了一聲說:「這是當然的,諸位付出這麼多,只取得基本生活所需,也未免太離譜了,且不說白宗,現在大部分的引仙者,也開始私煉妖質儲存、換物,或者幫親人引仙,不也是因為沒有適當的回報嗎?」

  葉瑋珊聽來聽去,大概懂了,目光一轉說:「吳伯伯,我們並不想成為臨時政府編制下的一個單位,所以不適合領薪水之類的報酬。」

  「那也沒關係啊。」吳達說:「可以以簽約僱傭的方式合作啊,也可以用妖質來做交易……」

  葉瑋珊截斷了吳達的話,微笑說:「吳伯伯、吳媽媽想引仙嗎?」

  吳達一怔,尷尬地笑了笑說:「這……這倒是不強求啦,不過如果我們小睿賺的妖質夠我們用,我和她媽媽也願意出一份力。」

  葉瑋珊倒不介意這件事,畢竟一兩個人引仙所耗用的妖質不多,她剛也正和賴一心商量替他母親引仙的事情,只怕賴一心母親不肯而已,而吳配睿這段時間也出了不少力、冒了許多風險,幫她父母增加自保存活的能力也是理所當然,而且既然是自己人,可以考慮幫他們直接永久引仙……

  話說回來,若當初自己父母也已變體就好了,也許現在他們就不會失去訊息……葉瑋珊想起自己父母,神情不免有些感傷,正難過時,吳母柯賢霞突然有點擔心地說:「宗長,沒有也沒關係的。」

  吳達眉頭皺起,回頭怒目低聲說:「多嘴什麼?」

  柯賢霞一驚連忙低下頭,不敢說話。

  怎麼回事?葉瑋珊收起心中愁緒,回過神來,有點意外地看了兩人一眼,雖然葉瑋珊挺討厭會凶老婆的男人,但別人夫妻間的事也不好干涉,她裝作沒看到,緩緩說:「薪資、福利之類的不急,等整個局勢更穩定之後再說,但如果吳伯伯和吳媽媽也要引仙,看在小睿的分上,這不是問題,我可以幫忙。」

  「那就太好了,拜託宗長。」吳達臉上都是笑容,吳母也跟著笑了起來,兩人都很高興。

  「至於哪種引仙方式比較適合,兩位不妨和小睿商量一下,決定之後再約時間如何?」葉瑋珊說:「我和一心辦點事之後,想在天黑前去巡一下邊界。」

  吳母遲疑地說:「先找小睿商量嗎……?」

  「不用商量了。」吳達搶著說:「我要『獵行』,聽說比『煉鱗』實用。」

  「喔?」葉瑋珊有點意外地說:「但是還有千羽和揚馳可以考慮喔,這兩樣知道的人不多,但也很不錯。」

  吳達微微一怔,倒沒想到突然冒出兩種沒聽過的引仙法門。

  再拖下去,就不方便巡邏了,葉瑋珊望望天色說:「吳伯伯還是和小睿先談一下再決定?」

  「不用了,太複雜的我們也不懂,就獵行吧。」吳達目光一轉,呵呵笑說:「可以現在幫我們倆引仙嗎?上來一趟很花時間,還不一定能找到人。」

  這倒也是……葉瑋珊和賴一心對看一眼,賴一心低聲說:「我自己去好了?」

  也只好這樣了,葉瑋珊低聲答覆:「你看完賴媽媽之後再來找我。」

  「好。」賴一心點頭一笑,轉身往山下掠。

  葉瑋珊望著賴一心的身影遠去,這才回頭說:「吳伯伯、吳媽媽,請進。」當下領著吳配睿的父母往屋內走,準備進行引仙的動作。

  ◇◇◇◇

  又地震了。

  遠在噩盡島的沈洛年,在一陣突來的動盪中驚醒。

  這段時間,地震越來越頻繁,白天也震、晚上也震,房子不會倒吧?沈洛年抬頭往窗外一看,見夜色正濃,又躺了回去,但卻不知為什麼,在醒來的這一瞬間,精神很快就恢復,睡意已經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

  反正自己白天也沒事,大不了累了再補眠吧,沈洛年坐起身來,走出屋外,對著不遠處月光下的湖水,深深吸了一口帶著點夜露涼意的空氣。

  這兒是噩盡島東方高原深處一個小型的山谷盆地,周圍山峰團團圍住,幾乎無路可以出入,每逢驟雨,東面山崖會出現一道瀑布,灌水注入山谷中央一個小湖之中,再從西面漫出,沈洛年便在這座山谷中,蓋了一間簡陋的小木屋。

  噩盡島畢竟是不久之前才形成的島嶼,這兒雖然是深山,卻沒有什麼茂密的林木,只有漫山遍野的短草,一些低矮的蕨類也才剛開始四處蔓延,蟲鳥之類的小動物,也還沒來得及遷居到這兒來。

  此時距離上次和懷真的中秋相會,已經又過了一個多星期,月亮已漸消瘦,這山谷四面都是高聳的山壁,在這夜半時分,除谷中湖畔周圍勉可藉月視物,其他地方大多籠罩在暗影中。

  沈洛年在湖邊活動了一下身體,心念一引,口中默禱,地面上浮起一個黃色小泥人,對著沈洛年說:「請問有何吩咐?」正是可以萬里傳訊的輕疾。

  沈洛年停了片刻,遲疑了一下之後搖頭說:「還是不用了。」跟著一散妖氣,讓輕疾再度消失回土中。

  才過了六天,懷真該沒這麼快能確定謠言真假吧?懷真說過,若找她的次數太多,說不定會害她提早消失,不過換個角度說,若能順利度過關卡,以後就可以沒有顧忌地相處在一起,既然非去不可,早點去閉關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重點還是要讓她去得安心,也就是說自己若能早點掌握闇靈之力,讓她早點閉關,才能提早相聚。

  總而言之,還是繼續研究那把劍吧……沈洛年回到木屋中,拿出放在屋內的那把闊刃短劍,在月光下觀察著。

  這幾日沈洛年又試了好幾種辦法,卻一直沒有效果,其實他已經有些沒勁了,而這東西也不知道是結構還是蘊含的氣息有異,沈洛年雖以道息浸透,卻沒法順利地輕化這把闊刃短劍,也就是說,如果遇到強敵,不但不能使用這柄武器戰鬥,也不適合帶在身上。

  所以沈洛年平常都把這劍放在屋角用土砌起的一個泥櫃中,裡面還放了不少乾燥的獸、魚肉脯,藉著這劍能使周圍乾燥的古怪特性,倒頗能幫助保存食物。

  雖然把劍拿了出來,但這幾日已嘗試了許多辦法的沈洛年,卻也想不出什麼更新鮮的方法可以測試,只能望著這闊劍發呆,這麼看了片刻,沈洛年突然發現,過去看來平滑光潔的劍身,上面似乎隱隱有著十分細緻繁複的刻紋。

  前幾天倒沒注意到這一點?沈洛年手指輕輕撫摸過去,指尖觸感依然十分光滑,感覺不出有凹凸之處,似乎並不是雕刻在表面的東西。

  難道上面還有上一層透明保護膜之類的嗎?不然怎麼摸起來這麼滑溜?沈洛年正胡思亂想,月光突然一暗,卻是天際一朵棉絮般的雲朵飄過,月華掩映之間,刻紋便有些看不清楚。

  亮度不夠吧?雖然看到紋路也不代表什麼,就算上面有字自己八成也看不懂,何況根本不是字……但反正已經無法可試,就看看刻些什麼怪東西也好。

  沈洛年拿著劍回屋,點燃掛在牆上的小油燈,把劍湊近一看,卻見劍身光華如鏡,什麼都沒有,剛剛看到的那些刻紋,竟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

  剛剛自己眼花了嗎?沈洛年一呆,運足目力上下查看,依然找不到紋路。

  這可不大對勁了,沈洛年體質逐漸仙化,視力其實比過去增進不少,就算不點油燈,只靠著外面的月光掩映,也沒什麼看不清楚的,所以若非必要,他很少點燈,今日難得為了那些刻紋而點燈,卻反而看不見?

  沈洛年一頭霧水地上下張望,終究看不出所以然來,最後看得有些眼花,忍不住打了個呵欠,看樣子自己大概還沒睡飽,乾脆去睡回籠覺。

  當下沉洛年吹熄油燈準備收劍,此時目光一瞥,卻又看到劍身上浮起一片刻紋。

  沈洛年一愣,低頭仔細一看,確定自己不是眼花,果然上面又隱隱浮現了淡淡的紋路……難道這刻紋要在月光下才能看得到?沈洛年再度走出屋外,對著月華細查,果然在這種狀況下,才能看得到那刻紋。

  這可真有點詭異了,月亮也不過就是太陽光的反射不是嗎?有什麼特別之處?沈洛年望著刻紋思索著,卻始終想不通原因。

  且不管為了什麼,這刻紋有什麼意義嗎?能幫助自己找出和闇靈聯繫的辦法嗎?沈洛年坐在湖邊草地上,對著月光,看著闊刃短劍,凝視著那不明意義的刻紋,只見那線條繁複多變、無頭無尾,彷彿是一條綿延不斷的無盡通道,在劍身上盤旋。

  這麼複雜的花紋,真的只是同一條線嗎?沈洛年目光順著線條而行,想找出有沒有頭尾截斷之處,但這麼將目光追隨著刻紋繞轉,他漸漸地有些頭昏腦脹,可是眼睛若挪開休息,剛剛的工夫可就全白費了,沈洛年這時忘了什麼闇靈不闇靈,只顧著想看清楚這些刻紋的理路。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始終沒能找出中斷處,沈洛年也不是多有耐心,眼看沒完沒了,眼睛卻已發酸,他終於一扔闊刃短劍,閉上眼睛休息。

  但眼睛這一閉上,那有規律又隨意的紋路卻仍浮現在眼前,彷彿一個個無窮無盡、不斷變化的漩渦,沈洛年正覺好笑,卻見那些紋路突然怪異地扭曲變化著,漸漸匯聚成一個由無數線條凝聚的古怪面孔。

  那是啥?沈洛年一呆,還沒來得及反應,那古怪面孔上的線條逐漸隱沒,畫面突然清晰起來,眼前冉冉浮現一個模糊的人影,那人影明明站在眼前,卻彷彿籠罩在一團迷霧當中,看不清楚服裝、身材、樣貌,連是男、是女都看不清楚。

  這就是闇靈嗎?難道自己成功了嗎?沈洛年雖然有幾分驚訝,卻不敢張開眼睛,深怕一打開眼睛,這個幻影就消失了。

  那個籠罩在黑影中的模糊身形,低頭望了望雙手,又摸了摸臉,突然哈哈笑了起來,那聲音彷彿來自四面八方,又彷彿直接出現在腦海,震得沈洛年頭昏腦脹。

  笑個屁!沈洛年忍不住暗罵了一聲,這模糊東西是闇靈嗎?還是什麼妖魔鬼怪?

  那身影似乎能感受到沈洛年的思緒,突然停下笑聲轉過頭,那模糊的面孔面對著沈洛年,雷震般的聲音在他腦海中響起,緩緩說:「稱我闇靈無妨,畢竟只是個稱呼,我掌控死之世界、至高無上,是生命最後之歸屬。」

  媽啦,閻羅王或是死神之類的東西嗎?和這種東西打交道不大妥當吧?這下可麻煩了……

  「一點也不麻煩。」闇靈呵呵笑了起來:「你需要力量,才來找我,不是嗎?」

  如果想什麼他都知道,那自然也知道自己需要什麼,沈洛年停了幾秒才在心中說:「你能給我保護自己的力量?」

  「何止保護自己?你獲得力量之後,只要你願意,甚至可以號令天下,成為王中之王,沒有人敢違抗你的命令。」闇靈的模糊身影,似乎有點得意地說:「而且最重要的是……賜給你這些,沒有任何條件。」

  沈洛年不禁呆在那兒……有這種好事?騙人的吧?

  「你疑心病挺重。」闇靈停了幾秒,那模糊的臉上彷彿露出笑容說:「不過這也不是壞事。」

  「我聽說闇靈之力,需要用生命力來交換,不是這樣嗎?」沈洛年在心中說。

  「可以說是,也可以說不是,一切都由你自己決定。」闇靈說:「怎樣?要還是不要?」

  還是和懷真商量一下再決定比較妥當,反正已經找到聯繫的方式……沈洛年當即說:「可否讓我考慮幾日再做決定?」

  「不行。」闇靈說:「你一生只有這一次機會與我產生聯繫,無論你是否願意,此後我不會再與你相會。」

  沈洛年一愣,訝然說:「那萬一我搞不懂怎麼使用獲得的力量,也不能問你嗎?這世界並沒有流傳闇靈之力的使用方法。」

  「當你獲得力量之後,自然就會完全瞭解,這些力量和知識是結合著的,不需要藉著紀錄流傳。」闇靈輕笑著說:「而你取得力量和知識之後,若覺得不如你所想,大可完全不使用,不會有任何損失。」

  「也就是說……」沈洛年問:「使用了力量,就可能失去東西?」

  「總之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選擇……」身影停了幾秒,淡淡一笑說:「我不便在此久待,給你……十分鐘時間考慮吧,然後告訴我你的決定。」

  沈洛年其實只想有保護自己的能力,至於什麼號令天下的王中之王,可就沒有興趣了,若真有種力量可以讓人服從自己的命令,也不像什麼好力量……

  如果對方當真不是什麼善良的存在,說的當然也未必是實話,說不定獲得這力量之後,其實有什麼恐怖的壞處,只不過他並沒說出口……不然為什麼闇靈法器大部分都被毀了?就算對自己沒壞處,對這世界八成也沒什麼好處。

  有這麼多不確定的因素,若只為了自己,沈洛年可能早就拒絕了,戰鬥力不足就當個平凡人便是,也沒什麼了不起,但此時卻牽扯上了懷真……若不能讓她安心,她只好盡量把閉關的時間往後拖,這樣兩人想再度相會,又要等更久的時間,更別提力量不足的自己,隨時有可能不慎害死懷真。

  沈洛年想了片刻,突然發現對方一直沒開口詢問,他回過神說:「我想了多久了?十分鐘了嗎?」

  「也許吧。」闇靈卻說:「你已經獲得力量了,只差還沒啟動。」

  「啊?」沈洛年一呆說:「不是讓我考慮嗎?」

  「那是騙你的。」聲音說:「種子已經埋下,一夜之後,你就獲得我的力量了。」

  騙我的?沈洛年愣在那兒,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破口大罵有用嗎?

  「當你和我聯繫,又給了我足夠的時間,我就可以賜給你力量了。」闇靈說:「放心,其他的事並沒騙你,如果你不願運用我的力量,不會有任何改變,我只是懶得多花時間解釋。」

  倒不知道這句話是真是假……但不管是真是假,自己似乎也沒法拿對方怎麼辦,想到此處,沈洛年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倒也罵不出口了。

  「提醒你一件事。」闇靈說:「你似乎因為能看透虛妄,而對自己判斷力很有信心……不過若對方並非以真身當面與你對話,你還是看不出真假的,剛剛正是明證,可別忘了。」

  媽的,這騙子還真好心啊……沈洛年正感荒謬,只聽闇靈接著說:「我知道你很多不明白,但一覺過去之後,你就會瞭解了,記得小心謹慎地活下去啊,呵呵……」
qoo86420 發表於 2011-2-11 20:14
第八集 第七章 老鼠會

  兩眼一睜,陽光逼得沈洛年連忙又閉上了眼睛,他半捂著眼睛,迷迷糊糊地坐起,看著有點刺眼的朝陽,望望眼前的湖水,一時頗有點不明白,自己怎麼在湖邊睡著的。

  目光一轉,沈洛年看到落在一旁的那柄闇靈法器闊刃短劍,心頭一驚,突然想起了昨晚的一切,這一起心動念,沈洛年全身倏然泛起一片濃黑之氣,湖畔本充滿著潮濕水氣,在這一瞬間,水氣立即往外迫散,周圍空氣變得彷彿沙漠一般乾燥,身旁本來綠油油的短草,更是漸漸轉為焦黃,宛如正被人烘烤一般。

  果然不是夢……隨著心念變化,沈洛年收回闇靈之氣,看著自己雙手,卻見原本紅潤、光潔的手掌、手背,在那片濃黑之氣退掉後,泛出一片陰沉的死灰黑青之色,過了好幾秒之後,才漸漸地復原。

  沈洛年愣了片刻,突然撿起那把闊刃短劍,往前方湖水中猛力一扔,一面憤憤地罵:「他媽的狗屁闇靈渾蛋!這算是什麼狗屎能力?大騙子!」

  闊刃短劍撲通一下落入湖中,激起了一圈圈漣漪,隨著漣漪逐漸地擴大、淡薄,沈洛年也漸漸冷靜了下來,他這才想起那把劍該算是懷真的東西,自己就這麼扔了似乎不大對,不過這湖可不小,想找恐怕也不大容易……

  媽的,扔了就扔了吧,沈洛年抓抓腦袋,抬頭看著太陽,愣了好片刻,這才深深歎了一口氣,以影蠱妖氣召喚出黃色小泥人說:「我要找仙狐懷真,直接聯絡。」

  「請稍候。」輕疾沉默片刻,跟著緩緩變化成穿著寬袍的懷真,一面說:「對方接受聯繫,請說話。」

  「懷真?」沈洛年說。

  「笨蛋洛年,有好消息嗎?」懷真娉婷而立,帶著微笑瞄著沈洛年說:「沒事可不能隨便找我。」

  「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沈洛年歎口氣說:「我找到闇靈……取得闇靈之力了。」

  「啊!」懷真蹦了起來說:「真的嗎?」

  「真的。」沈洛年點頭說。

  「那是好消息啊,幹嘛一副臭臉?」懷真驚喜地說:「快告訴我細節。」

  「闇靈根本就是生命力的騙子。」沈洛年憤憤地說:「媽的,老鼠會公司,差點被你害死。」

  「什麼啊?和老鼠有什麼關係?」懷真詫異地問。

  「就是……我想想該怎麼說……」沈洛年思考了一下才說:「他在我體內種了闇靈之力的種子,把我的生命力置換掉,轉換為闇靈之力……這樣我會變殭屍耶!」

  「啊?」懷真吃了一驚說:「變殭屍?真的嗎?」

  「本來應該是這樣啦。」沈洛年頓了頓說:「不過感覺上生命力並沒有真的消失……可能是道息的關係吧,似乎把我被奪走的生命力補回去了,所以我還是活人。」

  「這不就是我們原先的計劃嗎?」懷真有點高興地說:「你可以不斷用生命力轉換成闇靈之力啊,這不是很好嗎?」

  「才沒這麼好!」沈洛年瞪眼說:「只有第一次才會轉換,之後道息補入的生命力就不行了,所以我闇靈之力也只有一點點,而且用完就沒了。」

  「這麼差勁喔?」懷真詫異地說。

  「不只這樣,我若使用闇靈之力護體,就不能運用道息把身體變輕,這兩種力量根本是互斥的。」沈洛年憤憤地說:「也就是說,我若使用闇靈之力,連速度快的好處都沒了,媽的,闇靈那個傢伙,什麼都沒說清楚就偷偷把力量塞給我,渾蛋!」

  「那……大不了不用這種能力吧,至少沒變差。」懷真皺起眉頭說:「怎會如此,傳說中闇靈之力十分強大的……」

  「喂!」沈洛年突然瞪著懷真說:「你不是故意的吧?」

  「什麼?」懷真一怔。

  沈洛年說:「你真不知道闇靈之力會把人變殭屍?」

  「不知道啊。」懷真嘟嘴說:「我只聽說過承受闇靈之力者,好像可以控制殭屍之類的鬼物,誰知道自己本身也會變?」

  「你這狐狸常騙人……真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沈洛年嘟囔說:「隔著輕疾也不知道你有沒有說謊。」卻是沈洛年突然想起闇靈最後說的話,隔著輕疾,確實無法感受到對方真正的心意。

  「騙你幹嘛?」懷真有點生氣了,扠腰說:「讓你變殭屍,我有什麼好處?」

  「變殭屍,我就不能跟你……我就沒有性慾了啊!」沈洛年瞪眼說:「殭屍是死人耶!」

  「啊?」懷真一愣,突然忍不住笑說:「真的嗎?好可惜啊……你反正沒有老婆,沒了性慾,不是挺好的嗎?」

  「媽啦,我才不幹。」沈洛年瞪眼說:「我現在已經很慘了。」

  「我真的不知道會變殭屍啦。」懷真笑咪咪地說:「不過若你真的失去這方面的能力,我還真的不用躲著你了。」

  「很抱歉啦,我還是活生生的男人。」沈洛年哼聲說:「看到你還是會興奮的。」

  「壞蛋。」懷真臉一紅,白了沈洛年一眼,嗔說:「別跟我調情,會害我提早閉關的。」

  「嘖,好啦。」沈洛年歎了一口氣說:「對了,我剛醒來火大,把劍扔到湖裡去了……那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沒關係吧?」

  「喔?」懷真似乎有點意外,但也不想為此多說,只沉吟著說:「總而言之,闇靈之力沒用,那該怎辦呢?又不可能等到古仙……真是奇怪,闇靈之力不可能這麼差勁,難道是和道息互斥才會……」

  「懷真。」沈洛年打斷了懷真的話說:「其實闇靈之力……要變強也不是不可能啦。」

  「真的嗎?」懷真意外地說:「那你剛剛怎麼這樣說?」

  「因為……」沈洛年說:「那不是好方法。」

  「是怎麼一回事?」懷真頓足說:「別吞吞吐吐的。」

  「因為增強闇靈之力,不是靠修煉而是靠奪取……」沈洛年皺眉說:「簡單點說,有兩種方法,一種是直接殺高智生物,抽取對方生命力給闇靈,自然會換得相對應的闇靈之力。」

  果然不像是好辦法,懷真吐吐舌頭說:「另外一種呢?」

  「讓對方也獲得闇靈之力,變成殭屍。」沈洛年說:「對方生命力轉變為闇靈之力的時候,一部分會變成我的。」

  「只有一部分嗎?那比直接殺人還少?」懷真問。

  「但殭屍以後殺人吸收的力量,也會有一部分變我的,而且等殭屍變成旱魃後,又可以主動製造殭屍。」沈洛年攤手說:「總之我是老鼠會的會頭,每一個都抽成,一代代下去,就會變很多。」

  「老鼠會?」懷真聽不大懂這個名詞。

  「傳銷你聽過嗎?其中比較惡劣、以吸金方式推廣的就叫老鼠會……」沈洛年看懷真的表情就知道她不明白,搖搖頭說:「反正簡單來說,若是製造一堆旱魃、殭屍,我就會很強了……媽的,我是會頭,闇靈那渾蛋是開老鼠會的公司,他最賺!」

  懷真思索了片刻才說:「原來如此,難怪聽說旱魃、殭屍出世殺性都很重,原來他們力量是這麼來的……這方法不行,這種死系妖物只要出現,都會被眾妖仙圍攻,若發現源頭來自於你,豈不危險?」

  「我也不大想用這種力量。」沈洛年說:「總而言之白幹了,闇靈之力看來不適合。」

  「你因為道息的關係,並沒有真的變成殭屍,倒不容易被人察覺。」懷真沉吟說:「如果你殺敵取得闇靈之力,卻不把他們變成殭屍,這樣增強力量的速度雖然比較慢,也是個辦法吧?」

  這也有道理,沈洛年沉吟說:「那也要有該死的才行,總不能隨便找人亂殺,我現在整天躲在山裡面,連人都看不到,何況敵人?」

  「到下面的市鎮看看?或者以後我發現有該死的人或妖,就帶去讓你宰。」懷真說:「殺個幾百人,應該會很強吧?」

  「該死的傢伙哪有這麼多啊?」沈洛年好笑地說:「你別胡鬧,隨便找人來給我殺。」

  「嗯……總之吸取人或妖的生命力可以讓你變強。」懷真皺皺鼻子說:「你若有機會使用闇靈之力,記得別讓任何人看到,這種力量是仙妖共同禁忌,要是傳出去你就死定了。」

  「我知道,我獲得的知識,也一直告訴我要小心行事,尤其在還沒變強的時候……媽的!這種力量簡直跟作賊一樣,算了,不談這個了。」沈洛年換個話題說:「台灣那兒怎樣了?那些殺人妖怪有過去嗎?那種妖怪我倒不介意吸收他們生命力。」

  「那是謠傳啦!」懷真哼了一聲說:「我還以為是敖家龍族呢,嚇我一跳,那女人幹嘛騙你?」

  「不會吧,她騙我我看得出來啊。」沈洛年意外地說。

  「那就是有人騙她。」懷真說。

  誰這麼無聊欺騙劉巧雯?沈洛年一面思索,一面說:「你為什麼以為是龍族?」

  「你記不記得,我們去噩盡島西邊的時候,我提過感覺到敖家的氣息?」懷真問。

  「好像有……」沈洛年印象不是很深刻,想了想說:「你好像說他們怎會搬家?」

  「對啊。」懷真說:「他們在北海住了不知道多少年,不會隨便搬家的,但我卻發現噩盡島有龍族的氣息,我一直搞不懂,直到上次你跟我說,那兒發生了核爆……」

  「啊!確實是北韓那邊!」沈洛年醒悟說:「我忘了龍族住那兒。」

  「對啊,我聽你那樣說,以為因為污染,先到的敖家小鬼氣得想把人類滅族呢。」懷真說:「而且龍族大多年輕時就可以變人,靠著龍王的『尊伏之氣』,虯龍族很容易統領普通妖怪行動,你的消息又說是從輻射區中跑出這種殺人妖怪,怎麼聽都是敖家啊……不然我也不會誤會,其實敖家雖然有些霸道,殺性並不大,我早該知道是騙人的。」

  怎麼又來一個氣?沈洛年詫異地說:「尊伏之氣又是啥?」

  「是一種會讓人服從、聽命的氣。」懷真說:「虯龍的天成之氣。」

  「還有這種鬼氣喔?」沈洛年大吃一驚:「太作弊了吧?比你和麒麟的氣還過分。」

  「是啊,不過老龍才會有。」懷真笑說:「當初龍族受東地人類族長祭祀的時候,龍王偶爾會讓人類之長部分換靈,獲得一點『尊伏之氣』,雖然傳幾代就會消失,但後代子孫偶爾也會有人帶著一絲這種氣息……我懷疑那個一心小弟八成有這種血統。」

  「一心有嗎?」沈洛年又吃一驚:「媽的!難怪每次胡說八道大家也聽他的。」

  懷真噗哧笑說:「他效果已經很低了啦,只有一點點。」

  「這也太誇張了。」沈洛年說:「有了這種氣,根本不用打仗了,直接四海招降不就好了?之後這鬼氣還能遺傳,加上一代代祭祀下去,那怎麼還會改朝換代?」

  「你搞錯了,龍王不會這樣做的。」懷真搖頭說:「通常都是終結戰亂、天下太平時的祭祀,龍王才會考慮部分換靈,賜與尊伏之氣,以便讓人類休養生息,雖然可以遺傳下去,但到第二、三代就效果漸退了,若是幾個後嗣彼此爭位,也等於沒用……而且那是人界、仙界還重合的時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啦。」

  反正這些氣對自己一律無效……沈洛年也不想多問,接著說:「所以台灣一切安全囉?」

  「對啊。」懷真說:「而且因為之前有麟□的氣息,大部分妖怪都選擇避開這兒,到現在只有一些狗妖圍在外面,單靠引仙部隊就很安全了……我現在讓羽麗和山馨她們母女幫忙,把山裡面的樹木打斷順水往下流,幫人類收集木料,花蓮那兒現在正加緊趕工,順利的話,兩個月之後就會整批離開這座小島。」

  這倒是好消息,沈洛年頓了頓說:「大家都還好吧?」

  「都好啊。」懷真妙目一轉,突然笑說:「聽說一心和瑋珊正在考慮……要出發前先結婚,還是到了噩盡島以後才辦婚禮。」

  這一瞬間,沈洛年彷彿胸口被人打了一拳,愣了片刻之後才說:「是……是嗎?」

  「反正只是個儀式。」懷真言笑晏晏地說:「人類社會規矩多,辦婚禮也不過為了可以大大方方生孩子而已。」

  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葉瑋珊有孕了嗎?雖然賴一心在感情上有點兒呆頭呆腦,葉瑋珊個性害羞又保守,但兩人交往已久,現在又是朝不保夕的亂世,歷經奔波、艱難,愛情的火花特別容易激發,倒也不是不可能……

  「怎麼不說話?捨不得啊?」懷真笑咪咪地說:「要我幫你把瑋珊搶回來嗎?」

  沈洛年板起臉,瞪了懷真一眼說:「少胡說了。」

  「別把氣出在我頭上。」懷真收起笑容,哼聲說:「要你爭取又不爭取,當真要變成別人的,又在那邊生悶氣。」

  「我不是生悶氣。」沈洛年歎口氣說:「只是有一點……感觸,若他們真要舉行婚禮,幫我向他們說聲恭喜,我祝福他們。」

  懷真眨眨眼說:「你不想參加婚禮嗎?」

  「沒興趣。」沈洛年搖了搖頭。

  「好吧。」懷真一笑說:「那就這樣吧?我還得忙呢。」

  沈洛年這時也失了聊天的興致,苦笑和懷真道別,收了輕疾。

  ◇◇◇◇

  望著湖水發呆片刻之後,沈洛年回到房中,把儲藏櫃中的肉乾拿出來當早餐,他一面吃一面後悔,剛剛一時火大,把那劍扔到水中,以後保存食物就沒這麼方便了。

  這幾天都在研究那把劍,一個人待在山裡倒不覺得無聊,現在不用研究,卻不知該做什麼……對了,自己的「廟」不知道蓋得如何,該不該去偷看一下?不過一個星期應該還蓋不起來吧?

  想到這件事,沈洛年就覺得有點荒謬可笑……他抓了抓頭,轉念又想,這殺人妖怪的謠言,聽起來若合符節,編謊言的人不只用心,還挺瞭解敖家龍族的呢,除了懷真以外,居然有人清楚這些事情?看劉巧雯模樣不像騙人,卻不知消息是哪兒來的?

  不過話說回來,劉巧雯說話時心意變化多端,想判斷她是不是說實話也不是這麼容易……而且現在也還沒弄清楚,她想把自己弄離噩盡島,到底是為了什麼?

  算了,只要在台灣的人們安全,就不管這麼多了,現在的重點是怎麼增加保命的資本,讓懷真可以安心地閉關,然後等她出關,兩人就又可以開心地聚在一起了,雖然有些事情不能做……但總比現在這樣不能碰面好多了。

  這闇靈之力,若不使用老鼠會的模式擴散開來,一個個殺的話,造成的影響應該不會太大,也不會在蔓延的過程中誤傷好人,比較麻煩的是--去哪兒找該死的人?

  山下那好幾萬人裡面,應該有些該死的渾蛋吧?說不定也有作奸犯科被逮到的,若從那種人身上抽取生命力,倒不至於讓人感覺良心不安。但想這麼做的話,自己就不能整天待在這種地方,得混在人群中打探才行……反正也有一段時間沒下去了,去看看也好。

  沈洛年思忖已定,當下回房戴上妖籐片編的斗笠,另把血飲袍疊成長帶束在左臂上,這才飄身而起,向著山下飛去。

  ◇◇◇◇

  另一面,數千公里外的台灣,這時則是傍晚時分,花蓮西方山間的一片山巖頂端,懷真剛結束了和沈洛年的通訊,正望著輕疾消失的地面,垂首思量。

  突然前方傳來一片聲勢浩大的雜亂聲響,懷真回過神,將目光往下望,卻見一大片巨木正轟隆隆地往下方河谷滾,她微微一皺眉,轉頭對著身後的山林揚聲說:「小芷、小霽,在不在?」

  過沒多久,兩個甜美可愛的小女孩,穿著有點破舊的孩子服裝,一前一後飛出山林,正是化成人形的山芷和羽霽,還隔著老遠,金髮的山芷已經笑咪咪地嚷:「懷真姊姊說完了?洛年什麼時候來?」

  「洛年沒要來。」懷真往下一指,皺眉說:「小芷,幫姊姊跟媽媽說,一下別弄太多,不然會像昨天一樣堵在半路上。」

  「洛年不來?為什麼?」山芷的笑容失去,難過地問。

  「他本來就沒要來啊。」懷真摸了摸山芷的金髮,微笑說:「聽話,快去。」

  山芷嘟著小嘴往山下飛,羽霽卻沒跟著跑,停在懷真身旁,眨眨眼睛說:「懷真姊姊,我有問題。」

  「嗯?」懷真望著羽霽笑說:「你這好奇小鬼,又想問什麼?」

  「懷真姊姊為什麼躲著洛年呀?」羽霽說:「不願意幫他生孩子嗎?」

  懷真微微一愣,隔了片刻才搖頭說:「我不能生孩子的。」

  「那更不用躲啊。」羽霽更不懂了。

  懷真輕歎一口氣,摸摸羽霽的頭說:「你問這個幹嘛?」

  「幫其他種族的人生小孩……這種事情我覺得好奇怪。」羽霽睜大眼睛說:「為什麼有人會想這麼做?自己生不就好了嗎?」

  「誰想幫別人生……?」懷真一頓,好笑地說:「小芷嗎?」

  「對啊。」羽霽皺眉說:「小芷說長大以後要幫洛年生小孩。」

  「兩個小鬼在胡鬧。」懷真好笑地說:「千年後的事情,這麼早就在想了。」

  「才不是呢。」羽霽說:「是馨姨先說的,問小芷要不要幫洛年生小孩,她說反正洛年也仙化了,千年後說不定還活著。」

  「山馨也太孩子氣了。」懷真輕笑搖頭說:「你別擔心,千年後小芷想法會變的,山馨也只是開玩笑。」

  「真的嗎?」羽霽歪著頭。

  「我們這種仙獸族,不適合和人類作伴……」懷真頓了頓又說:「別的人類也就罷了,洛年特別不合適。」

  「為什麼?」羽霽問。

  「因為媚術、幻術對洛年無用。」懷真哂然說:「人類把交配當成一種享受,三不五時就想……既然不能用幻術滿足洛年,怎能當他的伴侶?」

  羽霽一吐舌頭說:「人類原來和龍族一樣,好噁心,我去跟小芷說!」說完,羽霽扭身躍起,追著山芷落下的方向飛去。

  懷真看著羽霽消失在山林間,思考片刻後,身子騰起,向著東方花蓮港的方向飛去。

  剛飛到白宗眾人居住的美輪山木屋,還沒落下,懷真就聽到裡面傳來一聲喊:「什麼?我去揍那壞蛋!」

  跟著有人大聲喊著:「小睿!等等。」

  下一剎那,渾身爆出獸般短毛、妖氣往外激發的吳配睿,拿著大刀衝出門外,恰好和懷真碰上。

  紅著眼睛的吳配睿,看到懷真擋在門口,只微微一怔,隨即低下頭,從旁邊繞了過去,想往外奔。

  這時屋中,黃宗儒、葉瑋珊兩人正先後追了出來,葉瑋珊看到懷真,露出喜色叫:「懷真姊,攔住小睿。」

  吳配睿這時已經衝出門外,正往山下奔,懷真見狀飄身閃過,輕抓著吳配睿的手臂微笑說:「小睿,怎麼不和姊姊打招呼?」

  吳配睿倒沒想到懷真速度這麼快,她連使用爆閃的念頭都還來不及提起,已經被懷真逮住,吳配睿總不好和懷真拉扯,終於停下腳步,委屈地說:「懷真姊……對不起。」

  這時葉瑋珊才追上,一面有些生氣地說:「小睿,怎麼這麼衝動呢?」

  「有話好說啊,都可以商量的呀。」跑最慢的黃宗儒,正愁眉苦臉地趕了上來。

  吳配睿卻只低著頭,嘟著嘴不吭聲,也不知道生誰的氣。

  懷真見狀,摟著吳配睿的肩膀輕笑說:「誰惹你生氣了?告訴姊姊。」

  吳配睿停了片刻,終於開口說:「瑋珊姊不該幫那渾蛋引仙的。」

  懷真微微一愣,抬起頭看著葉瑋珊說:「誰啊?」

  葉瑋珊有點尷尬地苦笑說:「小睿的爸媽……」

  「那渾蛋不是我爸爸!」吳配睿怒沖沖地大喊。

  「瑋珊不知道啊。」黃宗儒走近歎氣說。

  「吳伯伯不是小睿的父親?」葉瑋珊詫異地說。

  黃宗儒低聲說:「是繼父,而且似乎對她不好……」

  葉瑋珊恍然大悟,難怪提到家人吳配睿總是那種反應,不過就算討厭繼父,也似乎有點太誇張了,難道那人虐待過她?葉瑋珊想了想低聲說:「小睿,對不起,引仙前我該先問過你的。」

  「小睿,瑋珊也是好意啊。」黃宗儒跟著說:「你媽媽也不會讓你動手的。」

  「管她的,我……」吳配睿說到一半停下,沉默片刻後,終於無奈地咬著唇說:「那現在怎辦?」

  「也許只是傳聞呢。」葉瑋珊遲疑了一下說:「我本想先問問你,既然這樣……得找別的辦法求證。」

  「根本不用問了,那人本來就卑鄙、下流、無恥,是個大爛人。」吳配睿恨恨地說:「讓這種人引仙,不做壞事才奇怪,趁早殺了他,也算為民除害。」

  「就算他真的做錯事,也不能隨便殺人。」葉瑋珊沉吟說:「若他確實為非作歹……他是完全型的引仙,一般引仙部隊對付不了他,得我們出手。」

  黃宗儒歎息說:「這還是第一起引仙者犯罪事故……若真的有罪,關到牢裡前得讓他穿上息壤衣,否則一般牢房關不住。」

  「那人做了什麼?」懷真聽到這兒,忍不住好奇地問。

  「聽說領著一批跟班,組織了一個什麼『白宗自治部隊』,到處收稅。」葉瑋珊轉頭說:「因為他身份特殊,不少引仙者搞不清楚狀況,還真的加入了那組織,他頂著白宗的名號,市政府又不敢對他硬來……只好找我們幫忙。」

  吳配睿聽到這兒,火氣又冒了上來,憤憤地說:「我早該宰了那傢伙。」

  葉瑋珊搖頭說:「小睿,也許他對你不好,但畢竟名義上總是你父親……我們是不是勸勸他……」

  「父親、父親……」吳配睿似乎忍無可忍,氣憤地打斷葉瑋珊的話說:「父親會半夜爬到你身上去嗎?」

  這話一說,眾人都是一呆,吳配睿似乎也發現自己說出了不該說的話,她臉龐先是漲紅,跟著轉為慘白,在一片沉默中,她一頓足扭身化出妖形,展開爆閃身法往外直跑。

  「小睿!」葉瑋珊和黃宗儒兩人急叫,但葉瑋珊並未引仙,黃宗儒速度本來就慢,兩人都追不上變化妖形的吳配睿,只見吳配睿越奔越遠,眼看就要不見蹤影。

  「你們倆追不上,我去。」懷真雖然元氣大傷,但仍比這些人類強大許多,只見她輕飄飄地晃過兩人眼前,微浮於空,追著吳配睿而去。

  懷真不是人類,對現代人類社會風俗也不算十分清楚,但也知道剛剛吳配睿所說的若是實話,他那繼父可真是做了不該做的事,吳配睿不慎說漏了嘴,這時想必又羞又氣,還不如讓她跑一陣子,所以只在身後不遠處跟著,不急著追上去。

  吳配睿就這麼衝下了美輪山,她彷彿自虐一般,也不管那股反挫的力道傷身,連用了好幾次爆閃,直奔到無人的東方海濱,這才漲紅著臉停了下來。

  就算找個善於心理輔導的人,恐怕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勸慰吳配睿,何況懷真根本不是人,她平常大多和人嘻嘻哈哈地說笑,很少談什麼感傷的事情,實在不知該如何應付這種問題。

  懷真在吳配睿身後不遠處停下,沉吟片刻後,這才開口說:「很想殺了那人的話,就去殺吧。」

  吳配睿早知懷真追在身後,但她此時實在不知該如何面對別人,只看著海不肯轉頭,沒想到懷真一開口,居然說出這句話來。

  自己莫非聽錯了?吳配睿詫異地回頭看著懷真說:「懷真姊,你說什麼?」

  「你不是很恨那個人嗎?」懷真眨眨那雙鳳目說:「如果殺了他會比較舒服,就動手啊,現在也沒什麼人攔得住你。」

  剛剛吳配睿雖然嚷著要宰了那人,但畢竟是氣話,沒想到懷真卻說得這麼理所當然,這下吳配睿不免瞠目結舌地看著懷真,說不出話來。

  「還是你怕別人責怪你?」懷真想想笑說:「你告訴我那人的模樣,我幫你下手也可以喔。」懷真一面想,要不要乾脆抓去給沈洛年宰,一舉兩得?
qoo86420 發表於 2011-2-11 20:15
第八集 第八章 開始發作了

  真要殺了他嗎?吳配睿想了半天,終於搖搖頭說:「算了,殺了他……我也不會覺得高興……」

  「那我可不知道該怎辦了。」懷真說:「看來你也不是很恨他。」

  自己不恨他嗎?吳配睿想了想,卻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了,想了片刻,吳配睿突然有點尷尬地說:「懷真姊,他……那人雖然……但是我一直掙扎,並沒有……沒有……」

  「喔?」懷真有點意外地說:「我以為……」

  吳配睿搖頭說:「我大叫,踢他、咬他……也挨了好幾巴掌,後來我媽被吵醒,那男人才氣呼呼地離開……」

  聽起來應該是不幸中之大幸?懷真雖然這樣覺得,卻也不知說出口恰不恰當。

  「懷真姊,我跟你說喔,我其實更氣我媽。」吳配睿突然又說。

  懷真實在搞不大懂太複雜的人類情感,愣了愣才說:「為什麼?」

  「當時我被打得臉腫了起來,嘴也破了,還一直流鼻血……她除了哭之外,只懂得叫我忍,也不敢對那男人多說半句話……我是她親生女兒耶!」吳配睿表情雖然沒什麼變化,眼眶卻漸漸地紅了起來,她低聲說:「難道沒有男人就不行嗎?難道不能靠自己賺錢生活嗎?為什麼要這麼下……逼得我只能每天早出晚歸,每晚睡覺都不安心。」

  「那……」懷真想了想又說:「如果殺了你媽,你會開心點嗎?」

  「懷真姊!」吳配睿本來心情十分低落,但聽懷真這麼一說,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地說:「你怎麼老是想用殺人解決啊?那是我媽耶……我怎能……」

  「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啊。」懷真走近攙著吳配睿手臂,和聲說:「你媽對你不好沒關係,白宗大家都對你很好啊。」

  「我知道……而且自從成為變體者之後,那人再也不敢騷擾我,所以我一直很感激洛年……」吳配睿搖搖頭說:「本來以為不理他們就沒事了,沒想到他們居然騙宗長幫他們引仙,還是永久型的真妖引仙……我不是難過,我是氣他們太過分了。」

  「瑋珊他們追來了。」懷真回頭看著西方說。

  果然葉瑋珊和黃宗儒正從西方焦急地奔來,吳配睿看了那端一眼,有點害臊地低頭說:「懷真姊,剛剛我跟你說的事情,別跟他們說好嗎?」

  「這樣好嗎?」懷真笑說:「他們會以為你和繼父做過了。」

  過去吳配睿和懷真相處的時間不算多,倒沒想到懷真說話這麼露骨,一時還真有點吃不消,她漲紅臉說:「懷真姊,你……別這樣說啦。」

  「不然該怎麼說?」懷真頓了頓,側頭一笑說:「你要試探宗儒對你是不是真心的嗎?這可不是好辦法。」

  「不是啦,我只是懶得解釋這麼多,我和無敵大也不是那種關係。」吳配睿頓了頓紅著臉說:「而且那種事情也不重要,有什麼好說的?」

  「隨你吧。」懷真本就是因為沈洛年才和這些人類接近,對他們私事並不是多有興趣,想想轉頭說:「怎沒看到其他的人?」

  「因為狗妖前陣子挺多,我們就分成幾個小組,率領引仙部隊主動往外獵殺。」吳配睿看葉、黃兩人走近,聲音變小,低著頭說:「剛剛是瑋珊姊說有事情,要我和無敵大回來,沒想到……居然是為了這種事。」

  此時葉瑋珊和黃宗儒已經接近,看吳配睿似乎已經穩定下來,兩人對望一眼,葉瑋珊先開口說:「小睿……你希望我怎麼做?」

  「瑋珊姊,總之該怎麼做就怎麼做,不用顧念我和那人的關係。」吳配睿停了停,不好意思地說:「剛剛我一時氣不過那人……對不起,我不是生你的氣。」

  「沒關係的。」葉瑋珊見吳配睿恢復正常,也鬆了一口氣,她沉吟了一下,轉頭看著懷真說:「懷真姊,有辦法像迫出變體者妖質一樣,廢除引仙者的能力嗎?」

  「變體可以,但引仙不行。」懷真搖頭說:「變體者基本上仍是人,只是藉著吸收妖質,逐漸轉化為仙,完全轉仙之前都可迫出妖質,引仙卻是藉著融入妖體,直接化妖,沒法用氣息硬迫出妖質。」

  葉瑋珊眉頭皺起,跟著問:「可是不完全的引仙卻可以逐漸恢復為人?」

  「那是因為融入的妖體太少,才能被人體逐漸排除,完全型的就不行。」懷真說。

  「這麼說來,以後完全型的引仙法,不能隨便使用……」葉瑋珊沉吟說:「看來只能用宗儒說的辦法,穿息壤衣坐牢。」

  「這樣挺麻煩。」黃宗儒歎口氣說:「總之先要確定犯罪的事證,才能考慮該怎麼做,我和阿翰哥討論一下吧。」

  「啊。」懷真插口說:「洛年跟我說過一種辦法。」

  「什麼?」眾人目光都轉了過來。

  「他在噩盡島那兒,提議過在息壤山裡面挖洞住,可以避免強大的妖怪接近。」懷真說:「說起來,息壤土拿來當牢房也不錯啊。」

  「洛年這主意好。」黃宗儒喜說:「而且息壤洞還能有很多不同的應用,可惜台灣這兒沒息壤。」

  「懷真姊……」吳配睿忍不住說:「你和洛年又有聯絡過嗎?」

  「剛剛確實有聯繫,不過息壤土的事情,其實是上一次說的……」懷真說到這兒,瞄向葉瑋珊說:「剛剛和他聯絡的時候,我開了他一個大玩笑喔。」

  葉瑋珊看懷真那促狹的表情,就知道懷真話中有話,但對方既然這麼望著自己,禮貌上也只好順著話尾接口,她強笑說:「懷真姊開洛年什麼玩笑?」

  懷真就等著這句話,當下抿嘴笑說:「我說瑋珊和一心在考慮結婚生小孩,他居然當真了。」

  這話一說,葉瑋珊的臉馬上紅了起來,吳配睿卻是頗有興趣地問:「那洛年怎麼說?」

  「他要我替他說聲恭喜,但婚禮他沒興趣參加。」懷真說。

  葉瑋珊聽到這話,一時心中不知是什麼滋味,她咬著唇說:「懷真姊,你怎麼……根本沒這種事啊。」

  「我說來氣氣他的,反正這是早晚的事……而且早點結婚生孩子也不錯啊。」懷真一臉理所當然地說:「人類都快死光了,還不多生一點?」

  葉瑋珊正不知道該如何應答,吳配睿卻已經忍不住問說:「那洛年知道是假的之後,他怎麼說?」

  懷真輕哼一聲說:「看他那種反應我就生氣,我才不告訴他實話!」說到這兒,懷真瞥了葉瑋珊一眼,神情似笑非笑的。

  這話是什麼意思?葉瑋珊不由自主地避開了懷真的目光,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懷真是在吃醋嗎?洛年呢……難道他也在吃醋嗎?這兩人到底想怎麼樣?為什麼不好好在一起?總讓人心煩意亂……

  吳配睿這時早已經忘了生氣,她越聽越有趣,目光轉來轉去,望著眼前兩女,卻不知該怎麼發問才好。

  黃宗儒卻和吳配睿不同,他見狀況不妙,想把這尷尬的氣氛化解掉,當下輕咳了一聲說:「懷真姊特別跑來,應該還有什麼事情要交代吧?」

  「啊,差點忘了。」懷真這才放過了葉瑋珊,一笑說:「先說小事,瑋珊,木料累積得順利嗎?」

  「很順利。」提到正事,葉瑋珊就恢復正常,她頓了頓說:「但是量雖然大,其中有些樹種不適合當木料……其實可以不用砍那種。」

  懷真搖頭說:「沒用的就扔了吧,要她們分辨樹木種類反而麻煩。」

  「他們是誰啊?」吳配睿問。

  「有幾隻仙獸幫忙砍樹。」懷真頓了頓說:「就是……幾隻強大的妖怪。」

  「懷真姊可以操縱妖怪?縛妖派好厲害。」吳配睿羨慕地說:「什麼妖怪都可以控制嗎?」

  「其實我只是請她們幫忙而已,不是控制。」懷真不想多談此事,笑容微微一斂說:「另外一件事情比較重要。」

  「懷真姊,怎麼了?」葉瑋珊忙問。

  「這幾天我跑了跑,殺人妖怪的事情差不多可以確定是謠傳了。」懷真說:「這樣時間就寬裕多了,你們也可以放心。」

  真的嗎?這可真是大好消息,葉瑋珊為此煩惱已久,今日聽到時間可以延長,自是大喜。

  「原來是謠言……當時懷真姊好像也以為是真的。」黃宗儒忍不住問。

  「對啊,居然被騙!因為聽起來實在太像龍族……」懷真頓了頓說:「其實一般妖怪不會專門和人類作對,雖說搶食、爭地,甚至把人類當食物都偶有發生,但專程想把人類滅族實在不大可能,而真正強大的妖怪,更大多懶得理會人類……不過恰好北海那兒出了點事,我才被騙。總之這謠言實在太像真的,真奇怪,應該是很熟悉龍族狀況的人才能編出這種謊話。」

  這世上會有人熟悉這些妖族嗎?不過既然有懷真這種人,說不定真有其他知識豐富的怪人……葉瑋珊愣了愣才說:「北海龍族?北海是指……?」

  「現在叫作……黃海吧?亞洲東邊那個大海窪。」懷真說:「那附近有核彈爆炸啊,搞得周邊土地和海域都污染了,所以我才以為龍族會生氣。還好那些小鬼挺大量的,似乎沒放在心上,大概因為找到了好地方正高興吧。」

  「小鬼?」吳配睿詫異地問:「多小?」

  「現在來的當然是小鬼,最大的只有千多歲……」懷真突然想起自己不該在一般人類前這麼說話,暗暗吐了吐舌頭,才接著說:「那是跟活了上萬年的老龍們比啦……總之他們既然沒想殺人,就不用理會了。」

  「我明白了。」葉瑋珊感激地說:「謝謝懷真姊。」

  「這是為了洛年啦,他不放心你們。」懷真嘻嘻笑,一面飄起一面說:「沒事我就走啦,過一陣子再來問你們木頭夠不夠。」

  「懷真姊,可以慢點走嗎?」葉瑋珊忙說。

  「怎麼啦?」剛浮地半尺的懷真停下問。

  「你還記得李翰嗎?」葉瑋珊頓了頓說:「他很想和懷真姊見一面,不知道……」

  「李翰?」懷真詫異地說:「誰啊?白宗有這人嗎?」

  「原本是李宗的那位大哥啊。」葉瑋珊頓了頓說:「當初我和他一起去洛年家,懷真姊也見過……還有四二九大劫那時,我們搭乘救生艇從噩盡島回歐胡島,他也在船上。」

  「喔!我想起來了,他爸死掉之後哭很久的那小子?」懷真輕笑說:「他想幹嘛?追求我嗎?這可不行,我有心上人了。」

  「應……應該不是吧。」葉瑋珊聽得都有點臉紅,尷尬地說:「似乎是想請教修煉的事情。」

  懷真一聽皺眉說:「我才懶得教人呢,不見、不見。」若是為了追求懷真,她說不定還會比較高興。

  黃宗儒接口說:「懷真姊,因為沒有洛年之鏡,阿翰哥修煉比較辛苦,和妖怪戰鬥也比較吃力,他是想問問有沒有別的辦法可以提升自己的能力……」

  「按部就班慢慢練囉。」懷真搖頭說:「我也沒別的辦法。」

  葉瑋珊試探地說:「我看道書上記載……傳說中的闇之道術,似乎不需要發散型也能修煉,不知道懷真姊聽過這方面的事情嗎?」

  「闇之道術嗎?哈哈!」懷真倒樂了,才剛和沈洛年聊過會變殭屍的闇靈之法呢,那人也想變殭屍嗎?她掩嘴笑說:「我可不會,這得問洛年要不要幫忙,不過那個姓李的真想學嗎?我是不介意啦。」

  葉瑋珊可真是大吃一驚,訝異地說:「洛年會闇之道術?能教人嗎?」

  「不是大壞蛋的話,洛年可能不忍心『教』他吧。」懷真忍笑說:「叫他自己去湖裡找法器好了。」

  「大壞蛋?湖裡找法器?」葉瑋珊聽得一頭霧水。

  「因為洛年一生氣,居然把學這道術的法器扔到湖裡去了。」懷真笑說:「今天特別為這件事情罵我一頓,還懷疑我害他呢,這沒良心的臭小子。」

  那人脾氣還是這麼大啊……居然捨得罵懷真?葉瑋珊驚訝地張開小嘴,愣在那兒。

  見葉瑋珊驚疑的表情,懷真不好意思繼續胡扯下去,咳了咳,正經地說:「我剛是開玩笑啦,總之闇之道術,不是適合學的東西,你叫那個姓李的死心吧。」

  「是……是這樣嗎?」葉瑋珊說。

  懷真一面點頭,一面含笑想著沈洛年今日和自己說話的過程,想著想著,心情莫名一陣動盪,身體深處突然熱了起來,一股酥癢軟麻的感覺毫無徵兆地在體內泛開,懷真身子一顫,白淨的臉龐上微微泛紅,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急促起來。

  糟糕!開始發作了,看來就算只藉著輕疾對談,影響仍不小……懷真目光一轉,看三人表情不對,暗叫不妙,現在可不能待在這兒……她當即飄身而起,一面快速地說:「不聊了,過一段時間再來找你們。」話聲一落,她也不等眾人開口,朝西方中央山脈的方向快速飛射離去。

  三人一愣,卻見懷真已經飛出老遠,過沒多久就越過了美輪山,消失了蹤影,三人不知為什麼,依然望著西方天際,似乎有點捨不得轉頭。

  過了好片刻,吳配睿才開口說:「你們也有……這種感覺嗎?」

  「嗯?」葉瑋珊回過神,微微一驚說:「什麼?」

  「剛剛最後那一剎那,我突然……突然好想抱住懷真姊喔。」吳配睿睜大眼說:「她最後提到洛年時,笑起來好漂亮。」

  葉瑋珊心中暗驚,自己剛剛看著懷真的笑容,確實也有種我見猶憐的疼惜感受,只是不大好意思說出口……連女孩子看了都如此,卻不知男性看了是什麼感覺?葉瑋珊目光瞄向黃宗儒,卻見他還愣愣地看著西方天際,頗有點失魂落魄的味道,看樣子也不用問了。

  「無敵大!」吳配睿也發現了黃宗儒的樣子不對,忍不住大聲說:「你幹嘛啦,懷真姊走很久了啦!」

  「呃……」黃宗儒回過神,面紅耳赤地說:「怎……怎麼了?什麼事?」

  「沒事!你繼續發呆吧!」吳配睿白了黃宗儒一眼,轉身往回走。

  葉瑋珊這一瞬間不禁暗暗慶幸,還好賴一心不在此處,不然……她苦笑搖搖頭說:「舅媽和舅舅率領的船隊後天就出發了,最近事情很多,我們先回去吧。」跟著飄身往回飛掠。

  黃宗儒愣了愣,舉起雙手,重重拍了拍自己臉頰兩下,這才邁開步伐,向著美輪山奔去。

  ◇◇◇◇

  噩盡島東北方,那唯一一個人類港口越來越熱鬧了。

  北邊的港口不斷有漁船出入,偏南的市集,聚集了大部分的人潮,不少人在其中交換著漁獲、菜蔬和少見的獸類,甚至還有一些低等的妖獸肉塊,至於米麥之類的作物,因為種植到收穫需要較長時間,現在還很少見,大多人仍以妖籐當作主食。

  除市集人潮最多外,北面山坡還有一群人正不斷地挖土整地,似乎要把港口的腹地擴大,建立新的城市地基。

  雖說要下山來打探有沒有該死的人可以宰,但沈洛年並非健談的個性,要他和人以物易物恐怕都有點勉強,何況是打探消息?他四面繞了繞,除了感受到這略顯原始的地方,正充滿活力發展著,其他倒是什麼都不知道。

  這樣也不是辦法……沈洛年走到市場南端盡頭,找個無人矮土堆坐下,把帽沿拉低,一面望著北面的海口,一面思索。

  這港口市集中央是一條南北向的大道,沈洛年停留的最南端高處,可以一路看到北端的海面和港口,還可以觀賞往來的人群,這附近像沈洛年一樣累了隨處歇息的人也不少,所以並不怎麼引人注意,比較特殊的,可能就是沈洛年雖赤著上身,皮膚卻頗蒼白,似乎一點也沒受到這熱帶艷陽的影響。

  沈洛年平常在山上,也是這樣一個人發呆,倒也不會坐不住,這兒周圍雖然吵了一點,但在山上安靜許久,這時卻有點新鮮的感覺,沈洛年遠遠望著市集中討價還價的大人、跳躍奔跑的小孩,就這麼呆坐著,直到午間。

  沈洛年正在發呆,突然發現有個人站在自己身前,因為他坐在地上,又戴著斗笠,只能看到對方的一雙腿,這雙腿看起來挺粗的,腳丫子又大,應該是個男人吧?幹嘛突然站在自己面前?

  沈洛年也懶得抬頭,就這麼等著對方開口或是離開,反正對方也看不到自己的臉,不可能是認出自己的人。

  過了幾秒,對方突然蹲了下來,低頭從斗笠的下方往內看。

  這動作可就有點無禮了,沈洛年正想瞪人,仔細一看,卻不禁吃了一驚,有點結巴地說:「鄒……鄒姊?」

  「果然是你!」這人不是男人,卻是頗為粗壯高大的鄒綵緞,她露出驚喜的神色說:「怎會一個人坐在這兒?你在幹嘛啊?」

  「沒幹嘛。」沈洛年詫異地說:「鄒姊,你……怎麼知道是我?」

  「這個啊。」鄒綵緞拍了沈洛年左右肩膀說:「你刺青這麼特殊,一看就知道了。」

  「呃。」沈洛年一呆,這才想起自己左肩有只糞金龜,右肩有只黑蝴蝶,難怪會被鄒綵緞認了出來,不知道有多少人注意到這特徵?凱布利還可以換地方,艾露的蝶兒可沒辦法,下次混進人群,可不能赤裸上身了。

  沈洛年這兩肩的影蠱,遠看其實只是兩團彷彿胎記般的黑斑,並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但若湊近細看,就可以發現邊緣處毛須清晰,彷彿活物,十分有特色,其實刺青很難達到這種境界,只不過鄒綵緞也不瞭解刺青,自然不明白其間的差異。

  沈洛年正在苦笑,鄒綵緞又說:「還有你身上這麼多傷痕,以前左手也纏著紅布條,一看就知道啦。」

  鄒綵緞雖然壯得不像女孩,卻似乎挺細心的,沈洛年只好說:「下次我會找上衣穿上。」

  「你這神仙幹嘛在這發呆?」鄒綵緞笑說:「因為你的廟才剛打好地基,沒地方住?」

  「別開玩笑了,我不是神仙。」沈洛年說:「你們家都好嗎?」

  「一樣啊。」鄒綵緞說:「我種田,我媽拿菜來換東西……我爸每天傍晚有空就會去幫忙起廟。」

  「呃。」沈洛年尷尬地抓抓頭說:「非蓋不可嗎?」

  「反正一堆人晚上沒事做,讓他們去忙也好。」鄒綵緞聳肩說。

  也罷,沈洛年一轉念說:「你怎麼跑來這兒了?沒在田里忙?」

  「我媽說今天要找人換籐粉,叫我中午下來搬。」鄒綵緞說。

  「籐粉……那是啥?」沈洛年問。

  「妖籐心磨成的粉,有點像麵粉,可以做餅、做面。」鄒綵緞往南邊一指說:「河邊有人蓋了水車磨坊專門磨粉。」

  「換東西真麻煩。」沈洛年皺眉說:「我想換一件上衣,可以拿肉乾換嗎?」

  「要看是哪種肉,還有衣服品質也有差……」鄒綵緞一笑說:「我去幫你弄一件吧?」

  「好啊。」沈洛年說:「我去殺只妖怪讓你拿去換?」

  「免啦,你以前送過這麼多東西給我們家,我跟我媽拿菜換就好了。」鄒綵緞說:「妖怪可以提煉妖質,可是現在最有價值的東西呢,等錢幣造好之後,去跟道武門換新錢幣,以後慢慢就不用以物換物了。」

  「喔,要製造錢幣了喔?」沈洛年雖然有點意外,仍點頭地說:「這樣比較方便。」

  「聽說有了錢幣以後要繳稅。」鄒綵緞搖頭說:「現在大家對幣值沒概念,好東西都不大敢拿出來換……你在這兒等等我,我去跟我媽拿籐粉,順便幫你找衣服。」

  「好,謝謝。」雖然鄒綵緞說不用,但沈洛年暗暗決定,既然妖怪有價值,等會兒還是去西邊一趟,看看有沒有落單的小妖怪,宰了送給鄒家。

  話說回來,既然要發行錢幣和繳稅,代表這兒開始有了政府組織?這件事情自己之前倒沒聽說過,劉巧雯莫非就是因此才想把自己先引開,免得在這兒礙手礙腳?

  真是如此的話,她倒也看錯人了,自己哪有興趣管這種事?沈洛年搖搖頭,暗自好笑。

  過了片刻,鄒綵緞肩膀扛著一大袋「籐粉」,手中提了一件青綠色的半身籐纖圓領上衣走近,把衣服遞給沈洛年。

  沈洛年也不囉嗦,直接穿上身,這衣服左右袖管寬大通風,直到手腕,據說是為了防範日曬,胸前則是一排唐裝造型的布扣,穿起來倒是整整齊齊,而這兒天氣炎熱,寬些也涼快。

  「挺好看,不過這種纖維不大吸汗……」鄒綵緞把籐粉放在地上,扠腰上下看著沈洛年說:「還是過去的衣衫材質比較舒服,但現在沒人願意拿好衣服出來換,都在等錢幣上市,打算用賣的。」

  「這件很好。」沈洛年暗暗思量,等會兒可以把血飲袍穿到這衣服裡面,一方面可以保護自己;二來也不顯眼,他一面暗自得意,一面說:「對了鄒姊,我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鄒綵緞說。

  「現在這社會亂不亂啊,有沒有人犯法?」沈洛年說:「應該有人在管理秩序吧?犯法的人關起來還是怎樣?」

  「還沒聽說過有人犯什麼大罪的……」鄒綵緞搖頭說:「偷東西的倒是聽過,好像做壞事的人會被道武門的抓去挖洞。」

  挖上次自己說的防空洞嗎?總之沒有死刑犯可以讓自己宰就對了……沈洛年點點頭說:「我明白了……鄒姊,我走囉。」

  「嗯。」鄒綵緞拍了拍沈洛年的肩膀說:「我沒把你當神仙,無聊就來找我聊聊。」

  「知道。」沈洛年和鄒綵緞道別後,繞出港區南端,找個無人之處,把那醒目的血飲袍換入綠衣中,多餘的長擺則塞入長褲內,這才騰空浮起,向著西方飄去。

  ◇◇◇◇

  飄過妖籐區之後,沈洛年逐漸飄高,畢竟高處方能遠觀,這樣方便找妖怪,正不斷往上飛的時候,沈洛年感覺到上方似乎有一大片妖氣,他微微一驚,凝在空中抬頭,只見上方雲端,一個白色半透明的大圓管穿出雲霧,就這麼飄啊飄地向著自己接近。

  這是什麼東西?在空中沒東西比對,一時還看不出那妖物的體積,但看來一定比人類大上不少,沈洛年望著那白色物體,雖然沒感覺到什麼惡意,卻帶著點戒備和警戒的情緒,若把對方惹火,說不定警戒就變成敵意了,沈洛年心念一轉,稍微飄降了一些。

  那東西逐漸下落,越來越近,沈洛年心下更驚,這半透明的大圓筒,妖氣大部分收斂在體內,看不出真正的能力,只能確定不是什麼弱小的妖物,這圓筒妖外型約莫火車車廂般大小,前後開口處,生長著層層疊疊柔軟的薄肉瓣,正不斷隨風飄舞,它以沈洛年為中心繞著空中大轉圈子,雖然看不出有沒有眼睛,感覺上似乎正一面觀察著沈洛年,一面緩緩接近。

  這傢伙靠近以後想幹嘛?沈洛年暗叫不妙,又飄落了數十公尺,當初懷真雖然教過怎麼應付大體積妖怪,但那主要是指原型妖,沈洛年只要把道息透出,隨著妖氣化散,對方的體積自然會縮小,但這法門對成型靈妖可就沒效果了,手中只有一把短小武器的沈洛年,看到巨大的妖怪,不禁就氣餒三分。

  那妖物對沈洛年似乎也有點戒心,除了大兜圈子之外,並沒有快速接近,而隨著它的速度加快,空氣不斷穿過它圓筒中心,一段延綿不斷、有節奏感的咻咻聲在空中緩緩響起。

  這是這種妖物的語言嗎?若在地面上,就可以把輕疾放出來當翻譯了……不對啊,輕疾雖說能瞭解大地上的各種語言,這種東西說不定不會落地,輕疾可就未必聽得懂。

  沈洛年正胡思亂想,突見上方雲端又出現了十幾隻這種妖物,正紛紛往下飛飄,似乎要和這只會合。

  這可有點可怕……沈洛年突然想起麟□的習性,會不會這附近空域其實是這種妖物的地盤?懷真當初也說過,沒事不能亂飛,會引來強大妖怪的注意……沈洛年不想無端端和這些妖怪起衝突,只好不斷往下落。

  那群白色管狀巨大妖怪,就這麼一直隨著沈洛年往下降,直到沈洛年飄落地面,它們才在數十公尺高處停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息壤土的關係。

  到了地面,沈洛年移動的速度就能提升不少,所以他稍微安心了些,站穩了看著上方,只見那十幾隻妖物,彷彿在空中嬉游一般,自在地轉折翱翔,彼此輕輕碰觸,在自己上方又繞旋了幾分鐘之後,這才紛紛往上,再度飄回高處,隱沒在天際雲端。

  這些妖怪體積雖大,卻不算太快,若自己飛行速度能快一點,應該可以甩掉這些妖怪,但自己就是飛不快……沈洛年想了想,還是決定不飛了,就這麼輕飄飄地點地往外奔,反正這兒是大片平野,也能看得頗遠,直接在地面上移動,其實比飛行還快。

  沈洛年就這麼跑出了十幾公里,但這附近除了植物之外,幾乎是一點生物的氣息都沒有……原本還有些弱小妖怪在這附近生存,可是這段時間過去,除了沈洛年以外,也有不少道武門變體者會跑來這附近打獵,久而久之,小妖怪似乎也被殺光了。

  看來還要跑更遠一點,沈洛年一面在這平原上飛掠,一面四面遙望,突然他感覺到西面一段距離之外,某處似乎有不少人類的氣息聚集。

  這可有點古怪了,就算有變體者出去打獵,也不用一次去這麼多吧?沈洛年好奇心起,往那兒飄了過去。

  ◇◇◇◇

  隨著距離接近,西方河岸邊不遠,出現一個僅有百餘公尺高的低矮小山丘,那山丘本來也沒什麼特殊,但沈洛年感受到的人類氣息,就是從那山丘中傳出。

  沈洛年望了望,不由得有點狐疑,那兒似乎藏著幾百個變體者,但不是躲在山丘上,也不是山丘後,那氣息是從山丘內部冒出,彷彿山丘中被挖了一個大洞,那些人都躲在裡面……又或者那山丘其實是個山谷,裡面有個很深的凹地?

  無論如何,裡面有人是可以肯定的,莫非道武門跑來這兒造鎮?這兒離東方高地港口挺遠,道息量高出不少,對一般人來說,會不會太不安全了些?

  除非在這兒的都是變體者……這樣的話,住在道息多一點的地方,說不定對修煉有幫助,也許他們正是因此才在這兒建立據點。

  既然住在這種地方,應該會有人四面了望偵查吧?走太近的話,可能會被發覺……沈洛年不想和那山裡面的變體者打交道,方向一轉,隔著好幾公里遠,往西南方遠遠繞了過去。

  一面走,沈洛年一面打量那座山丘,從外側低處這麼往上看,倒看不出所以然來,但不管裡面是山谷還是山洞,總該有路進去吧?怎麼一直沒看到?

  也許入口在北方,自己走的方位剛好看不到,沈洛年也不怎麼留意,一路往西南方奔。

  剛掠過一座山丘南方的高起丘陵,只見前方地勢逐漸高起,出現類似森林的妖族植物群,沈洛年奔沒幾步,突然感受到林木間似乎有批變體者正在接近,他微微一愣,往回退了幾步,躲到丘陵高地之後伏下。

  過了片刻,那群人果然從林間快步奔出,沈洛年從丘陵頂端探頭往外瞧,那是一隊大約五十人的變體者,隊伍中,竟有幾十個人似被捆豬般地用木棍倒吊著往回運,沈洛年揉了揉眼睛,仔細一看,這才看清,那些被倒吊的原來都是死掉的鑿齒,他們武器已失,具有明顯特徵的臉孔又朝著上方,除了比一般人高點之外,遠看其實和人類差不多。

  一般鑿齒的戰力,本就稍遜於練通四訣的變體者,如果變體者又學會了道武門星部長高輝那種藉由經脈運行、疊合氣息的功夫,鑿齒更遠不是敵手,搜殺鑿齒自然一點都不困難,但問題是這些人抓鑿齒回來幹嘛?莫非是抓來吃的?不嫌肉太老嗎?

  沈洛年望著那群人扛著鑿齒一直往那山丘走,到了山丘之前,他們突然掀起一片偽裝的綠色地皮簾幕,地皮後旋即出現一個黝黑山洞,這群人點起了火把,就這麼消失在山洞之中,隨著那片地皮簾幕再度掩下,又是一點痕跡都沒有。

  果然住在地底下?這樣也挺聰明的,鑿齒如果派出大軍出來找尋失蹤人口,也未必會注意到這座山丘……除非鑿齒也能遠距感知他人的氣息。

  這邊既然有人類據點,周圍應該沒什麼妖怪了,沈洛年一轉方位,提高速度,朝西南方掠去。

  森林跑起來不很方便,沈洛年索性飄在林端騰行,一面飛掠,沈洛年一面皺眉,過去找妖怪沒這麼困難啊,難道都被道武門的人殺光了?沈洛年正在暗罵,突然聽到下方傳來一聲重重的嗆咳聲,跟著又是一串古怪的氣泡咕嚕聲,沈洛年不由得一驚,身上冒出冷汗。

  因為他具備了細查周圍妖氣、氣息的能力,除懷真那種能力特殊的強大妖仙,大多能很早就發現對方的蹤跡,所以他奔馳之間,一點都沒顧忌周圍有沒有埋伏或妖物,沒想到卻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突然聽到這古怪的聲音,他不由得大驚……莫非下面藏著個強大妖仙?

  如果是懷真那種等級的妖怪,自己一定跑不掉的,還不如看看對方故意咳嗽引自己注意,是為了什麼……沈洛年深吸一口氣,停下轉身,等著對方下一步的動作。
qoo86420 發表於 2011-2-11 20:15
第八集 第九章 此為非法問題

  沈洛年就這麼等待了片刻,卻沒聽到其他的呼喊或招呼,只在風吹林葉的呼嘯聲中隱隱聽到一些重濁的呼吸聲,沈洛年遲疑了一下,一咬牙,往森林下方飄落,尋找聲音的來處。

  如果那不是強大的妖怪……莫非只是普通人?怎會有普通人跑來這種地方?沈洛年繞過一棵粗大的樹木,突然在地面上看到一大片血漬,由北往南穿過,彷彿有人灑下一灘血之後,又用了什麼東西將之拖散。

  難道真是人?沈洛年看著血漬拖動的痕跡,順著方向往南走。走出數步,突然眼前一亮,隨著兵刃破風聲響起,一道黑影閃過,對著自己腦門直衝。

  還好沈洛年因為感覺十分詭異,早已經提高警覺、放輕身軀,做好了準備,當警訊出現,他一閃身避過的同時,看清了那從草堆中探出的青黑色手臂,以及手臂中緊握著的短矛……這不是鑿齒嗎?怎會妖氣淡得和周圍林木差不多?

  沈洛年閃過短矛的同時,往後退了兩公尺遠,繞過兩步,從側面望去,只見那半個身子竄出草堆的鑿齒,神情中又是失望又是痛苦,還帶著強烈的憤恨,正怒目瞪視著自己。

  這時草堆已經掩不住鑿齒的身軀,沈洛年這才發現,鑿齒左手從肩膀處被砍斷,胸口也開了兩個大孔,身上滿是鮮血,剛剛那一矛刺空之後,他身子拖在地上,已經無法動彈,只能大口呼呼地喘氣,而口鼻間不時溢出的鮮血,迫使他不斷地咳嗽,看樣子隨時都會死去。

  這傢伙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爬到這兒來啊?若是人類,早已死透了吧……過去和鑿齒也戰鬥過不少次,好像沒看過這麼耐命的。

  這傢伙的神色氣息實在不大好看,鳳凰這能力也真差勁,除了偶爾能看出別人是不是說謊之外,幾乎都是缺點……沈洛年皺了皺眉,轉身要走的時候,突然心念一動。

  這傢伙如果一定會死的話……自己不但可以幫他解脫,還可以順便換點闇靈之力來用,這倒是個不錯的交易。

  可是如果對方可以活下去呢?自己隨便出手,豈不等於胡亂殺人了?雖然這傢伙不算人,但就算是妖怪,在對方具備靈智又沒有衝突的情況下,總不好亂殺,要搞清楚才行。

  沈洛年當下讓凱布利透出妖氣,呼喚出輕疾,一面說:「翻譯。」

  「請說。」輕疾一面說,一面躍上了沈洛年的肩膀。

  沈洛年準備完畢,這才看著那鑿齒說:「你好,我沒有惡意。」

  隨著輕疾說出一串古怪的語音,鑿齒的神色變了變,除了原本的情緒之外,似乎又多了點驚疑。

  這種妖怪沒見過輕疾嗎?沈洛年頓了頓又說:「你受了重傷,還有救嗎?」

  鑿齒憎惡地瞪了沈洛年和輕疾一眼,目光轉開,用那短矛撐地,又繼續往南方移動,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剛剛那一矛耗去了他大部分的體力,加上妖氣本來快要散盡,他只多拖了半公尺遠,就一個翻身摔倒,無力地在地上喘氣。

  「輕疾,你說的真是鑿齒語言嗎?」沈洛年忍不住問。

  「是的。」輕疾說。

  「那他怎麼不理我?」沈洛年皺眉說。

  「不知。」輕疾說。

  沈洛年心念一轉,對輕疾說:「你既然知覺遍佈天下,應該瞭解很多事情吧?有問題可以問你嗎?」

  輕疾沉默了片刻,這才回答說:「『基本型』並未提供這方面的功能。」

  難不成還有高級型的?沈洛年一呆,愕然說:「怎樣才可以提供?」

  「耗費多量妖氣的話,可召喚『多功能型』詢問,但你不具備這方面的能力。」輕疾頓了頓說:「高級說明中有提到這方面的訊息。」

  「呃……還有多功能的喔?」沈洛年當初確實沒聽完說明,但那麼長一串,誰有精神慢慢聽?他只好哼了一聲說:「算了,我要上了!」

  沈洛年正要向著鑿齒走近,突然輕疾開口說:「且慢。」

  這還是第一次輕疾主動說話,沈洛年微微一愣說:「怎麼了?」

  「本體想與你聯繫。」輕疾說:「請稍候。」

  輕疾說完之後,突然躍下地面,過了片刻,土地緩緩隆起,凝出一個真人大小、長袍長鬚,彷彿老人家一般的土人,那土人體表快速地凝結變化著,過了約莫兩分鐘,外型漸漸地轉變,越來越像個微微弓著身子的活人,一點也看不出是土壤所化。

  沈洛年張大了嘴,愣愣地看著眼前的變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連那個鑿齒是死是活都忘了去理會,過了好片刻,那土壤化出的老人家雙目一睜,望向沈洛年說:「洛年先生,你好。」

  媽的,好像真人一樣……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說:「你……你好。」

  老先生滿是皺紋的臉孔露出微笑說:「半休眠了數千年,剛恢復活力不久,就和洛年先生締約,實在榮幸。」

  過去的輕疾說話雖然也是很溜,但總有點機械化的感覺,似乎很多反應都是預先指定好的,和這老人大不相同,沈洛年上下打量說:「不敢當……這是多功能型嗎?」

  「不。」老先生搖了搖頭說:「這是本體心智直接控制……不是那種制式分身。」

  「呃?抱歉。」沈洛年尷尬地說:「我該叫你輕疾嗎?」

  「輕疾是分身的稱呼,我道號后土。」老先生微笑說:「也有人稱我后土神或土地神。」

  「后土不是女的嗎?」沈洛年微微一呆,以前好像拜過這種神?

  「那是乾坤陰陽的觀念而來……我本無性別,男女只是形貌的不同。」后土說:「或者你比較希望我以女貌出現?又或是半人半蛇?」

  反正他其實是土精,那也沒什麼男女之分,不過半人半蛇是什麼東西?沈洛年不好追究,搖搖頭說:「這樣可以了,你……后土神怎會有事情找我?」

  「我確實許久沒以此形式和生靈接觸了……」后土笑容斂起,凝視沈洛年說:「你是否正打算使用闇靈之術?那可是一種會成為妖仙界公敵的術法。」

  「你也會把我當敵人嗎?」沈洛年吃了一驚,媽的,若連土地神也和自己作對,那天下有什麼地方可以躲?

  「我是土化高精,並非妖仙一系,此事與我無關。」輕疾頓了頓說:「我不會把你的事情告訴任何其他妖仙,請放心。」

  沈洛年這才鬆了一口氣,回頭想想,當初從闇靈那兒獲得的知識中,確實好像有提到,以物成精的精怪,闇之力對其無用,指的似乎就是這種修精的種類?當初自己不知道這些名詞,獲得知識的時候,也只能得其意而不能解其名……確實這些不大像生物,比如金犀匕也是這類的精怪,說不定連血飲袍也是?

  沈洛年正沉思,后土卻接著說:「此術施用後,往往會造成世間大劫,我看你似乎並沒有藉此稱王之心,加上你有鳳靈換體之緣……能不用還是別用。」

  「鳳靈換體,一點好處都沒有啊。」沈洛年說:「還是有什麼我不知道的?」

  后土卻不回答這個問題,他閉目思索片刻之後才說:「你也有你的立場,眼前除了取得闇靈之力,你並沒找到其他的自保方式。」

  「是啊。」沈洛年皺眉說:「不然我也不想用這法門。」

  「我明白,你也在避免此事,所以……我有個建議。」后土說:「我可以破例長時間、免代價提供你多功能型分身,那可以回答你一些常識性的問題,也許對你生存下去會有幫助。」

  「喔?那可就太好了。」沈洛年說到這兒,突然想起上次被闇靈拐了的事情,眼前這泥巴聚成的人體,可也看不出是不是說真心話……當下有點戒懼地說:「為什麼不用代價?」

  后土卻歎了一口起,緩緩說:「很久以前,這世間曾遭受過幾次屍靈大劫……每次劫難興起,有靈智的妖仙幾乎總是死傷殆盡,土地乾裂、世間成為鬼域,接著連一般生靈也難逃此劫。所以後來只要一知道有屍靈出現,天下妖仙便會群起圍攻,務要在對方成氣候之前,盡早消除大患。」

  「這麼嚴重?」沈洛年詫異地說:「懷真……怎還會叫我學這法門?」

  「屍靈造成世間大劫,是非常非常久以前的事情,仙狐懷真那時還未出世。」后土說:「她只知道屍靈為天下公敵,不完全明白嚴重性。」

  原來是這樣……沈洛年頭有點痛了,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

  「此時世間道息不足、強大妖仙未至,你身負鳳靈、內蘊道息,加上九尾仙狐全力幫助,若一個轉錯了念頭,很有可能成為新一代的屍靈之王,再度造成大劫。」后土沉聲說:「我不願這種事情發生,所以我協助你的條件就是--不能使用闇靈之力。」

  「呃?」沈洛年瞪大眼說:「完全不能用嗎?直接吸收呢?那種可不會蔓延開來。」

  「當真?」后土問。

  「對啊!咦……你不是什麼都知道嗎?」沈洛年訝然問。

  「這片大地上發生的事情、說過的對話我都知道。」后土說:「但闇靈傳遞知識並非使用言語,我並不完全明白此術的機制……你說的直接吸取,就是讓對方成為骨靈?」

  「對。」沈洛年說:「骨靈神識已滅,不會有老鼠會的效果,但對我取得闇靈之力多少有點幫助。」

  后土可比更多數的人還瞭解人類的語言,當然明白老鼠會的意思,他沉吟了片刻才說:「那我便讓一步,你製造骨靈,取闇靈之力護身我不管,但若你嘗試製造殭屍或旱魃,我便不再協助你。」

  這條件倒說得過去,自己本來就不想製造那種難以控制又會到處殺人的東西……沈洛年正想答應,又有點好奇地說:「既然你怕我變成什麼大魔王,怎不找強大妖仙來殺了我就好了?」

  「在渾沌初起的時代,我受五古仙之助,成為土化高精……答應除了以輕疾模式協助之外,絕不會藉著自己龐大的知能,干涉這世間。」后土頓了頓,望向沈洛年說:「如今我提供給你的幫助,也只是其他人若提供妖氣,便能獲得的常識和訊息,除了免代價這方面破例之外,並沒有違反我過去的準則,雖然有所謂的條件,你也仍舊擁有自主權。」

  只聽懷真說過四大古仙……莫非鳳凰也算一仙?沈洛年還沒來得及發問,后土已經肅容說:「如何?」

  「應該沒什麼問題吧?」沈洛年攤手說:「聽起來不吃虧。」

  「很好。」后土露出笑容說:「為降低彼此的困擾,我免代價提供多功能型分身之事,還請對外保密。」

  沈洛年皺眉點頭說:「知道了。」

  「那就一言為定。」后土也不多說廢話,就這麼化為黃泥,融入土中。

  沈洛年一愣,還沒來得及開口,卻見地上又冒出了輕疾小泥人,躍上自己肩頭說:「你好,我是多功能型輕疾。」

  外型和基本型的似乎一樣嘛?連包裝都不改一下,看來后土不大會做生意,沈洛年說:「以後我什麼問題都可以問你嗎?」

  「僅限於常識性的問題。」分身輕疾和本體后土比較起來,說話感覺生硬不少,只聽他背書般地說:「我不藉所知干涉、影響世間的運作,也不提供任何世間變化訊息。」

  常識也不錯了,對於妖怪世界,自己連常識都不瞭解,沈洛年點點頭說:「有機會向你多多請教。」

  「無須客氣。」多功能的輕疾,反應比基本型的人性化,但一樣頗冷淡,只聽他接著說:「還要繼續翻譯嗎?」

  「繼續、繼續。」沈洛年說:「我還有點想一直讓你出現呢,可惜你太大只了,這樣不方便。」

  「我可以變成別的型態。」輕疾說。

  沈洛年頗有興趣地說:「你還能變成什麼模樣?可以讓我看看嗎?」

  「可以。」輕疾說:「現在嗎?」

  「等等,先處理好這只鑿齒。」這件事情比較重要,沈洛年目光轉向鑿齒,眼看那妖怪眼神翻白,口中出氣多,入氣少,連妖氣都若有若無的,看來真的快不成了,沈洛年問:「他快死了嗎?」

  「鑿齒和人類,除妖氣之外,身體構造很類似,流這麼多血,應該很難挽救了……」輕疾頓了頓說:「不過闇靈要的不是生命力嗎?這鑿齒生命力豈非已接近耗盡?」

  「生命力不是最主要的。」果然輕疾不明白闇靈之力的機制,沈洛年解釋說:「闇靈要的是具高智力的魂魄力,生命力只是附帶……如果用懷真的說法,似乎就是精智力。」

  「原來闇靈也要精智力。」輕疾說:「精智力確實蘊含頗大的能量。」

  聽起來還有別的東西也要精智力?不過這時候沒時間細問,那鑿齒真的快死了,沈洛年湊近鑿齒,有點心虛地四面望了望,確定周圍都沒人,這才伸出右手,並把那股凝存在心臟的闇靈之力,往右手透出。

  只見他手臂霎時帶出一片濃濁的黑氣,手臂的形貌在黑氣掩映間,變得有些模糊,同時周圍水分迅速迫開,四面空氣突然乾燥起來。

  但這畢竟是第一次……即將與對方接觸之前,沈洛年吞了一口口水,手還是停了下來。

  他想了想開口說:「告訴他,我將要奪取他的性命……問問有沒有什麼我可以為他做的……」

  輕疾照翻了之後,那鑿齒也不知道有沒有聽清楚,突然回過神,泛著血絲的雙眼怒睜,瞪著沈洛年,口中哇啊地不知嚷著什麼,輕疾還來不及翻譯,他突然一口鮮血噴了出來,跟著眼睛一翻,就這麼沒氣了。

  來不及了?沈洛年一呆說:「死了嗎?」

  「死了。」輕疾說。

  「媽的,和你的本尊聊太久了。」沈洛年歎了一口氣說:「浪費了一條命真可惜……你知道附近哪兒有快要死的人嗎?」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什麼非法?」沈洛年一呆。

  「違反使用者協定。」輕疾說:「詢問範圍僅限於常識性問題。」

  「呃……這種問題不能問就對了。」沈洛年瞄了肩膀的輕疾一眼,沿著血跡往另一個方向走,一面說:「往這兒找找看好了……對了,你剛不是說可以變形嗎?」

  「是。」輕疾說:「但為了發出對方能聽清的說話音量,我需要一定的體積鼓風吐息。」

  也就是說,比較輕便的狀態不能使用?沈洛年不禁有點失望。

  「如果只和人遠距通訊,不是為了對外翻譯,我可以縮小藏入你耳內。」輕疾頓了一下說:「這種狀況下,也可以與我對答,還可以避免他人竊聽……當時高級使用法你沒聽完,這方式有包含在其中。」

  看來真得找一段時間好好聽完說明,不知道還有多少功能?沈洛年抓抓頭說:「那你就藏入我耳中吧,就算不方便對外翻譯,至少可以翻譯別人說的話吧?」

  「可以,而且語言與意志是相互連結的,具備意志感受力的大部分高智妖族,很容易就能聽懂人類的語言,只不過有些限於口腔構造,不便仿說人語。」輕疾的大部分身軀突然往外一縱,就這麼在半空中化成一片黃土落地,同時沈洛年左耳一癢,似乎有什麼東西鑽了進來,過了片刻,輕疾的聲音在耳中輕輕傳出說:「完成。」

  「挺好的,又輕便。」這樣不會影響作戰,沈洛年說:「對了,請教一下,你知道鳳靈還有什麼其他能力嗎?」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這也不能問嗎?沈洛年頓了頓,突然有點尷尬地說:「那……你知道懷真為什麼不能……有伴侶嗎?」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依然是那一句話。

  真沒人情味!沈洛年暗罵了一句,想了想又說:「那你知道怎麼解我和懷真的咒誓嗎?這總算常識了吧?」

  輕疾果然開口說:「兩方都出自真心解咒,即可解;若咒誓標的物消失,亦可解。」

  「標的物消失?」沈洛年說:「比如我體內的道息消失?」

  「對。」輕疾說:「你無法提供、對方亦無法獲取,此約視同無效,可請玄靈解咒。」

  「那……有辦法讓我體內的道息消失嗎?」沈洛年問。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媽的,一到關鍵地方就不算常識了?但聽起來似乎是有辦法……沈洛年不再多問,一面思索,一面順著血跡往外找。

  剛剛那鑿齒爬得還真遠,沈洛年順著血跡走了三十多公尺,一面走一面嘖嘖稱奇,那傢伙受了重傷居然還這麼能爬,有如此強大意志力的傢伙,若吸收了說不定可以換來不少闇靈之力呢……真是挺可惜。

  走著走著,沈洛年繞到一塊林木較稀疏的地區,剛探頭一看,他不由得大吃一驚,眼前地上到處都是鑿齒的屍體,少說也有幾十具,這是剛剛那一隊人類殺的嗎?那些人是與鑿齒有仇嗎?這附近鑿齒是不是都被殺光了?

  之前噩盡島上,鑿齒匯聚了幾萬人……在噩盡島大爆炸之時,不知道死了多少?爆炸之後,不知又來了多少?

  這時不是胡思亂想的時候,沈洛年搖了搖頭,目光掃過地上,果然這不全然都是死屍,有些人還有半口氣在,沈洛年靠著妖氣與感應情緒的能力,是活是死看得清清楚楚,他選了個最近的、陷入昏迷的鑿齒走近,一面得意地說:「這次應該來得及吧?」

  「也許。」輕疾說。

  沈洛年蹲在那鑿齒身旁,仔細看了看,這鑿齒身上似乎沒什麼重大外傷,只有頭部有個鈍器擊打過的痕跡,雖然仍在滲血,卻似乎不是致命傷。

  「這傢伙只是昏倒?」沈洛年上下打量。

  「是。」輕疾說。

  「想找個快死的還真麻煩。」沈洛年皺起眉頭,繼續找下一個。

  走沒幾步,又看到一個似乎被擊昏的鑿齒,胸口一道巨大的割裂傷,正不斷流出鮮血,沈洛年湊近一看說:「這個該會死吧?」

  「如果沒有人幫忙止血急救的話,會死。」輕疾說。

  這話是什麼意思?沈洛年呆了呆才說:「你要我救他嗎?」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媽啦!我是來找死人的,不是來救人的耶!」沈洛年忍不住開罵,輕疾卻不理他,就這麼安靜下來。

  沈洛年看著那鑿齒胸口不斷滲出的鮮血,愣了幾秒,才憤憤地說:「我就算想救他,也不知道怎麼救。」

  「如果你想學的話,我可以教你,這屬於一般常識。」輕疾又開口了。

  是這樣嗎?哪些事情算常識根本看你高興的吧?沈洛年沒好氣地說:「很麻煩我就不學了。」

  「不會。」輕疾說:「先將一部分血飲袍湊近,比如左臂。」

  這麼簡單?沈洛年左手臂靠過去鑿齒胸口的傷痕,果然血飲袍不只對內有用,對外一樣有效,當衣服一接近,那傷口馬上合攏收口,血流自然也阻住了。

  「左臂不要離開,右手抓泥土從血飲袍下糊上傷口,厚約一公分即可。」輕疾又說。

  「那是傷口耶,塗泥巴好嗎?」沈洛年吃了一驚。

  「現在傷口是密合的,不用擔心。」輕疾說。

  沈洛年只好照做,當下把一塊塊帶著濕氣的泥土抹上鑿齒的傷口,塗得厚厚一層,但依然想不透,這樣做為什麼能急救?莫非這些息壤泥土具有神奇的療效?

  好不容易抹好,沈洛年正等輕疾解釋,卻聽他說:「使用一點闇靈之力,把泥土和傷口表層的水氣排除。」

  還有這樣的?沈洛年詫異地說:「這哪叫一般常識?哪個醫生會這招?」

  「這是一般常識的結合運用。」輕疾不急不徐地說。

  沈洛年又好氣又好笑,左臂緩緩透出一股闇靈之力,倏然間泥土幹成石般硬塊,將傷口牢牢封起。

  「可以了。」輕疾說:「他醒來之後,應該可以自行脫困,只要除去泥封、縫合傷口,自然可以慢慢痊癒。」

  「誰管他會不會痊癒!我這次真的要找快死的。」沈洛年憤憤地說:「還沒找到可以吸的,倒先耗掉了些闇靈之力。」

  「你可以不救的。」輕疾說。

  沈洛年一時語塞,只好閉嘴,繼續找著沒死的人,這麼繞了一圈過去,倒是又找到幾個傷者,不過大多只是暈了過去,也不用沈洛年救治,但注定要死的,卻是一個也沒找到。

  「這兒躺了這麼多個,怎麼一個都沒有?」沈洛年大罵。

  「你選擇的條件太嚴苛。」輕疾說。

  沈洛年一愣,這才發現輕疾說得沒錯,看到傷不重的自己下不了手,當真傷重的早就死了,也很難撐到自己出現,非死不可又特別耐命的那種,只能說可遇不可求……想到這兒,沈洛年皺眉說:「那該怎辦?」

  「戰場附近等如何?」輕疾說:「剛打完的地方,快死的就多。」

  「那兒有戰場?」沈洛年問。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又來了。」沈洛年忍不住說:「那不如不要說。」

  沈洛年這一抱怨,輕疾就不吭聲了,彷彿從來沒存在過,沈洛年生氣也找不到對象,只好罷了,他想了想,倒也自覺無理,只好說:「我上天空看好了,這附近天空安全嗎?」

  「我對空中不瞭解。」輕疾回答。

  說得也是,這傢伙管的是地面……沈洛年望望天空,頗有點打不定主意,不知道該不該飛上去。

  還是像之前一樣,掠林而走好了,沈洛年繼續往西南的方向飛奔,遠遠地突然感受到一片妖氣在前方冒起,沈洛年微微一驚,速度放慢下來,找著遮掩物往那方接近,又奔出了數公里之後,終於在森林另外一端的一片長草原上,遠遠看到一大片高大的人形妖怪,那……莫非是牛頭人?

  仔細一看,果然是千多名體型龐大的牛頭人,他們或坐或臥地分散在草原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上方的太陽正烈,一個個看起來懶洋洋的,任長草這麼隨風往他們身上拍打。

  不過也不是每個人都沒有精神,再往東南方望過去,卻見牛頭人圍起的大圈圈當中,居然有數千名體型較小的牛頭人,他們有的正跳躍奔跑,有的則在互相抵角而戲,看來似乎是牛頭人的小孩,真是古怪,怎麼小孩比大人多?

  話說回來,在四二九大劫之前,噩盡島上倒沒看過牛頭人的小孩,看來當時只有大人過來這兒探路,孩子們還沒過來……這麼說來,這些孩子比畢方、窮奇、麟□的小孩可乖多了。

  在沈洛年心中,無論是牛頭人或是鑿齒,都不算太強大的妖怪,不具太大的威脅……當然,沈洛年不耐久戰,對方要是沒完沒了地圍上來,他也無法支持,所以面對這麼一大群,不要貿然靠近仍是比較妥當的辦法。

  沈洛年觀察片刻,開口說:「牛頭人看到我,會攻擊我嗎?……這問題總該算常識吧?」

  輕疾的聲音從耳中傳出:「牛頭人善戰勇猛但不好鬥,至於對方會不會視你為敵,要看這一族對人類的態度,不可一概而論。」

  「牛頭人分很多族嗎?」沈洛年詫異地問。

  「是。」輕疾說:「牛頭人逐水草而居,分成數個部族行動,比較方便。」

  「那鑿齒呢?」沈洛年又問:「他們個性如何?有什麼資料可以說嗎?」

  「鑿齒居住的地方是固定的,平時漁獵維生,這種妖族崇拜力量,以戰鬥獵殺為樂。」輕疾那平淡穩定的聲音,有條不紊地說:「四千多年前刑天一族與鑿齒一族大戰,壓服鑿齒,使供驅策,後並傳鑿齒斧盾之法,然鑿齒身形輕靈快捷,與巨斧不合,便改斧為矛,沿用至今,如今刑天與鑿齒兩族的相處模式,彷彿……」

  「等……等一下,夠了。」沈洛年忍不住打斷說:「這次你怎麼說特別多?」

  「你提出大的問題,答案自然就長。」輕疾說。

  「呃……」這多功能型似乎也不見得多好用,沈洛年抓抓頭才說:「好吧……我還有個問題,鑿齒、牛頭人,在妖怪之中,似乎算是比較弱的?」

  輕疾停了一下才說:「從剛剛的經驗判斷,你未必有時間聽我說完妖族的分類吧?」

  「唔……」沈洛年苦惱地說:「那我該怎麼問?就不能簡化一點嗎?」

  「當然可以,但是你需要提出要求。」輕疾接著說:「簡單依能力來分的話……從原型妖、融合妖之後,妖物精怪分兩種體系,生靈成妖是為妖系、物質化精是為精系,妖系分靈妖、妖仙、天仙、上仙四個階段,精系則分始精、元精、高精三個層次。」

  沈洛年呆了片刻才說:「你的簡單說已經很複雜了。」

  「那麼再簡化一點,只針對你想知道的部分解釋吧。」輕疾說:「一般的鑿齒、牛頭人是高智靈妖,壽命和人類差異不大,偶有出類拔萃者可修為妖仙,但十分少見;窮奇、畢方等,因為出生就帶有母傳道行,一開始就在靈妖頂端,只要按部就班地修煉,很容易就能修成妖仙,但此類仙獸僅有數千年壽命,修成天仙者極少。至於仙狐一系,修煉法門較特殊,修成九尾天仙的仙狐懷真為其中異數……妖界中,天仙已屈指可數,上仙更是罕見,你見過的古仙鳳凰,是其中之一。」

  簡化再簡化之後,還是很複雜,沈洛年隨口說:「仙狐一系修煉之法是怎麼個特殊法?」

  「此為非法問題。」輕疾說。

  媽的,這傢伙真精明,騙不到答案,沈洛年翻了翻白眼說:「那精系呢?不介紹一下?」

  「精體本無壽限,修煉講究的是目的,端看想止於何處,有時也會受外力作用影響。」輕疾說:「以你身上的東西為例,如金犀匕修至元精階段,已能破天下萬物,便就此凝化固型,血飲袍乃『鬼車』滴血所化,雖然只是始精,也已定型……至於我的本體后土,則是高精。」

  「鬼車是啥?」沈洛年頓了頓說:「簡單點解釋。」

  「一種體型巨大的九首鳥。」輕疾說:「原有十首,但為『相柳』所妒,遂慫恿『□犬』噬其一,兩方因此結仇大戰,最後在『開明』協調下停戰,但鬼車斷首滴血不止,化為血精,鬼車憤恨難息,開明以其血煉化為『血飲布』,裹鬼車之傷,滴血方止。」

  相柳?□犬?開明?媽的,這些是啥東西?才問個鬼車,不懂的就越來越多,如果繼續問下去,恐怕沒完沒了吧?沈洛年決定放棄,搖搖頭說:「好了、好了……別說了,這些牛頭人過去似乎聽不懂人話,現在聽得懂嗎?」

  「可以。」輕疾說:「古漢語和現今漢語仍有相通之處,說慢一點,對方可以理解的。」

  「喔……」沈洛年想想又覺得不對,皺眉說:「他們壽命不是和人類差不多嗎?既然離開人界三千多年,古老的人類語言怎麼還會傳下來?」

  「古漢語源自虯龍語,虯龍一族為群妖之首,他們的語言一直是妖界的共通語言之一。」輕疾說:「而且對妖族來說,學習語言十分容易,聽懂人語並不困難,自然會配合人類,另外,妖族在仙界時的狀態,與你想像的不同。」

  「反正他們聽得懂就好,那你就不用變大只,省得我逃命不方便。」沈洛年心念一轉說:「剛剛那些鑿齒,會不會是牛頭人殺的?」

  「此為非法……」

  「好啦、好啦。」沈洛年沒好氣地打斷說:「我只是隨口問問,你也換一句回答如何?」

  「那……這是禁止事項?」輕疾說:「比較好嗎?」

  「……我在哪兒聽過這話嗎?算了,還是原來的好。」沈洛年不再和輕疾囉嗦,心中沉吟,牛頭人個性不錯,看樣子又常和鑿齒打仗,如果跟著他們的話,說不定可以「撿」到快死的人……於是沈洛年說:「我上去打招呼試試,牛頭人速度不快,如果他們不懷好意,至少逃得掉。」

  「那是一般的牛頭人。」輕疾說:「若有王者、皇族,就難說了。」

  「唔?」好像懷真也提過這名詞?沈洛年想起那只巨大刑天和巨型鱷猩妖,張口說:「特別大只的嗎?好像沒看到這種的。」

  「不一定是大型的。」輕疾說:「各種族不同,也有體型相同,但體內妖氣特別強大的王者、皇族。」

  「沒感覺到哪只的妖氣特別強呢。」沈洛年望著那端。

  「你的妖氣感應能力很適合拿來協助判斷,但不是百分之百準確。」輕疾說:「不過只要你沒有惡意,牛頭人主動攻擊你的機會不大。」

  「那就好,我上了,你幫忙翻譯他們的話。」沈洛年深吸一口氣,走出森林,向著那片草原走。

  一出草原,幾個牛頭人注意到沈洛年的身影,馬上站了起來,目光中流露出警戒的神色,沈洛年遠遠地揮了揮手,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往那兒慢慢移動。

  牛頭人一聲叫嚷,二十多人分成兩組,分往兩個方向,朝沈洛年身後林木中穿了過去,不知道是不是去搜索,另外一組十餘人,則帶著戒心朝沈洛年走來,遠遠那端,牛頭人的孩子被團團圍住,往草原另一端躲去。

  眼見對方已經不遠,沈洛年先開口說:「你們好。」

  牛頭人彼此互望了望,為首的一人嘴角末端肌肉似乎有點鬆弛,也不知道是不是年紀較長……只見他鼻孔噴出一股氣,「哞哞」聲中,說了一串話。

  輕疾馬上迅快地翻譯,原來牛頭人說的是:「人類?來此何事?」

  「這個……半年多前,道息剛瀰漫的時候,我和其他的牛頭人,合作打過鑿齒。」沈洛年說:「剛剛經過看到你們,所以想來打聲招呼。」

  牛頭人面面相覷,都透出了一股迷惑的神情,沈洛年正不知對方為什麼這麼反應,輕疾已經開口輕聲說:「牛頭人並不笨,但他們本身語言簡單,不容易理解太複雜的話。」

  原來如此,那就不用說一堆客氣話了,沈洛年抓抓頭說:「這樣說吧,我和牛頭人是一起打架的朋友,來打招呼的!」

  「朋友!打招呼!」牛頭人聽懂了,露出歡喜的氣息,突然仰天怪叫一聲,跟著四面八方數千隻牛頭人一起喊了起來,一大片從鼻子發出的共鳴聲,在這大草原上迴盪,轟得沈洛年頭昏腦脹,想掩住耳朵又不好意思。

  這時穿入林中的兩隊牛頭人,似乎已經把周圍巡了一遍,再度奔了出來,牛頭人確認了沈洛年只有一個人到此,為首的那個牛頭人湊近,有點好奇地說:「朋友,跑來,做什麼?」

  「你們最近要打架嗎?我……想跟著。」沈洛年一面說一面暗暗皺眉,自己這理由似乎挺牽強的?

  「你,打架?」牛頭人上下看了看毫無妖氣的沈洛年,目光中透出疑惑的神色。

  「這個……」沈洛年呆了呆才說:「我會治病,打仗可以幫忙。」

  「神巫?」牛頭人露出喜色,一把抓著沈洛年的手就往裡面拉。

  沈洛年見對方充滿了驚喜之色,並不帶惡意,當下也不抗拒,就讓對方拉著走,不過一面走,一面忍不住低聲問輕疾:「神巫是啥?」

  「古時對醫者的稱呼。」輕疾說:「你怎會治病?牛頭人最討厭人說謊了。」

  「你會啊。」沈洛年偷偷吐舌頭說:「不是可以教我嗎?這算常識的一部分吧?」

  「就算把知識教給你,完全沒有操作經驗,一樣會出錯的。」輕疾說:「告訴你怎麼開刀之後,難道你就會開了?」

  「呃……」沈洛年這才知道自己似乎說錯話了,他愣了愣說:「那現在怎辦?可以告訴他我是開玩笑的嗎?」

  「他會翻臉吧。」輕疾說:「我說過他們討厭人說謊。」

  「呃……」沈洛年當下只好四面張望,開始研究逃命的路線,若是逼不得已,看來只好飛到天上開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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