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五代末年風雲錄 作者:肖申克117 (連載中)

mk2257 2011-2-11 12:57:1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23 33522
mk2257 發表於 2011-2-11 14:38
第二卷 不知今夕是何朝 第四十六章 嘉慶 

    這一天是皇帝劉承佑二十歲的生自,汴梁城正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員。無論是常參官,見任官,還是閑冗的官員。一大早就聚集在廣政殿外。等待入殿祝壽。自開春以來。各地的藩鎮、防御、刺史們向皇帝進貢的隊伍,絡繹不絕,順帶的。朝中能管些職事的大臣們也有不少

    東龐下,楊脹、史弘肇、王章、郭威,及二甦、竇貞固,被群臣包圍著,一邊相互寒暄,一邊閑談著。遠遠望去,一片緋紫的海洋。

    這當中,西京留守韓奕成了最受關注的人物。京城百官大多不認識他是何方神聖,但見他身服金紫。腰佩金魚袋,便也猜到他是舉朝位兼將相中最年輕的那一位。

    太師馮道與工部尚書李殿二人姍姍來遲,前者號稱長樂老,雖無實權。但上至皇帝,下至小官,人人樂于奉承。他一出現便立刻被百官環繞。馮道是來者不拒,一團和氣。後者雖也無實權,但在朝野中頗有人緣,用郭威曾私底下對韓奕說過的話說。李藉有宰相之才,事實上李殷早就具備了做宰相的一切資質,無論走出身、資歷、名聲還是才學。只是因為他是前朝皇帝近臣的緣故,又與劉氏沒有交集。

    韓奕待眾人圍著馮、李二人家暄完了,這才走到李藉面前道︰“見過李叔!”

    “子仲這兩日太忙了些吧?”李殷笑問道,意有所指。

    韓奕這兩天確實很忙,他馬不停蹄地忙著鑽營與奉承,還有推不掉的酒宴與迎來送往,弄得他今早醒來,只有想喝一碗稀粥的食欲。

    “李叔說的是小佷這兩日確實忙了些,我本想著等過了嘉慶節,再去貴府拜會,請李叔原諒小佷失禮。”韓奕再拜道。

    旁人見他一再地在李藉面前施禮,頗覺驚訝。李藉挽著韓奕胳膊,爽朗地說道︰“子仲何須如此客套?你我並非外人。”

    李蔑身材高大,有一副武將的身板。就是年輕英挺的韓奕站在他面前也矮了半個頭,猜奕悄悄問道︰“我听左監門將軍郭榮說,李叔將外放?”

    “我以工部尚書之職,去做一州刺史,是否是降職了?”李藉反問道。

    “外郡刺史雖卻是實職。換了別人恐怕求之不愕。如今升朝官並不比得上州官。”韓奕道,“只是李叔在前朝便做過磁州刺史,這一個輪回又做上了刺史,恐怕太屈就了。”

    “沒有什麼屈就的。”李裂擺了擺手,大度地說道。“能到地方任職。我正求之不得。我倒是听說陛下欲追加你開國功臣號,你正值春風得意,就是不知你還有什麼愁不愁的?”

    韓奕曾贈給馮道一幅自畫像。當然還包括一首“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小詞,李裂與馮道交好,當然很快就知道了。

    “封號之事,其實並不重要。”韓奕淡淡地說道。

    “這兩日在權貴門前盤桓。結果如何?”李藉問道。

    韓奕望了望人群包圍之中的楊那與郭威等人,低聲說道︰“或許是虛驚一場,不過我瞧執政們的意思,我恐怕不能在洛陽多待了。”

    “噢!”李鍛若有所思,又道,“前些日子,我收到了韓參軍的一封信。”

    “韓參軍是誰?”韓奕奇道。

    “還能是誰?當然是你的族叔,我的好友韓熙載了。”李殿笑道。“自從得罪了南朝權臣,他被貶到了和州,任和州司戶參軍,至今已經四只了。這個不知檢點的家伙。在和州任上不務正業。天天游山玩水牛車載酒,每每有童子抱琴跟隨,羽扇綸巾,好不逍遙自在。”

    “久聞族叔是個灑脫之人。”听李鍛描述韓熙載不羈形狀,韓奕為之神往。

    “我看未必!”李鍛道。“他在信中提到了你。”

    “我?”韓奕很是好奇。因為如果韓奕是無名之輩,韓熙載遠在江南,此生哪里會知道自己還有一個遠房佷兒。

    “他也沒說什麼,只是說他原本江北人,今作江南人,中原無人識。江南有人憶,原以為在江北了無牽掛,此生老死江南足矣。今聞青州韓氏有一俊杰晚輩在江北崛起,但恨不得相認,又徒增幾分傷感。”李鍛道。

    “願有朝一日,能與我族叔相見。”韓奕遠望南方的天空,說道。

    二人正在說話間,一陣鼓樂聲中。預示著皇帝劉承佑已經登上了御座,等待著大臣們依次上壽。

    宰相楊分陣百官入內,其後二甦、箕貞固,樞密使郭威、侍衛親衛都指揮使史弘卑,三司使王章,接下來就是韓奕等赴命入朝上壽的使相們。其後才輪到三師、三公、僕射、尚書、學士、直學士、御史大夫、中承、給、諫、舍人、宗室、遙郡團練使、刺史、諸衛將軍、統軍、軍廂指揮使,將廣政殿坐得滿滿當當。其他文武五品以上、知雜御史、郎中、郎將、禁軍都虞候坐于朵殿。自余升朝官、諸軍副都頭以上、諸蕃進奉使、諸道進奉軍將以上分于兩龐。

    大殿內,設山樓排場,為群仙隊仗、六番進貢、九龍五鳳之狀,總之是天下皆服的局面。殿上用錦繡帷幕,各垂香球,設銀香獸前檻內,藉以文茵,設御茶床、酒器于殿東北猛,群臣盞岸于殿下幕屋。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訕呼聲不絕于耳,沒完沒了。

    “伏願陛下壽比天齊!”祝壽聲如綿綿河水,一浪賽過一浪。

    劉承佑一身袋袍冠冕,高坐在牙床上,今日分外精神,正所謂人逢喜事情神爽,起初還覺得得意,但隨著一波又一波大臣上前拜伏,便覺的了無興趣。

    大臣們也覺得無趣,尤其是武公居多。當劉承佑舉酒時,群臣們立刻痛飲起來,逾越班次,進退失節。高聲喧嘩,哪管什麼禮儀。或許應該說,禮樂大多亡失,至今就是文臣們也覺得這方面太過棘手。要想恢復唐時的禮樂,絕非易事。還不如將就。反正這幾十年大家也都這麼過來的。

    禮樂制度,自唐末之亂。亡失已久。前朝時因禮樂廢亡太久,制作簡繆,又繼以龜茲部《霓裳法曲》,參亂雅音,樂工舞郎,多是教坊伶人、百工商賈、州縣避役人,又無良工教習,當著君臣的面。登歌發聲。如《茬露》、《虞殯》之音,舞者行列進退,皆不應聲節,聞者無不悲憤。陶殷在前朝曾任太常卿,因而上言廢止。

    至晉末遼人南掠。又是一大變亂。此時的漢朝廷略有恢復,宴會雖有文舞《觀象之舞》,武舞有《講功之舞》,繼承唐貞觀年間的禮樂,腦撕旋威儀連前朝都比不卜,一代不如“代。“辦…

    “得諸卿壽酒,聯願與諸卿同喜!”今日滿二十歲的劉承佑舉筋道。

    “謝陛下!”大殿中所有人齊齊舉筋道。

    翰林學士範質奉皇帝旨意,致辭曰︰

    聯以渺躬,獲瓚洪緒,念守器承祝之重,懷臨深履薄之憂。幸內有太後之慈,外有重臣之忠勛。股腦葉謀。西摧李賊三叛,南敗淮、海猖狂,北擊諸蕃之南寇。多事之中,感唷實多。

    今三陽布和,四序更始,宜申兌澤,允答天休,凡乾傷三年三月一日之前。天下見罪之人,除十惡五逆、官典犯贓、合造毒藥、劫家殺人正身外。其余除放”

    “陛下聖明,”群臣們又起立高呼。

    結束了儀式,酒又過數行,殿內的氣氛變得輕松起來,唯有殿內的酒食分配不均,令人不滿意,文官們覺得太過豐盛,武人們還覺得食欲沒得到滿足,因為執事太監們沒有經過刮練,遇此大宴,雖然忙礙手忙腳亂,卻失于察視。楊猜當場痛斥太監執事們,將太監們嚇得半死。

    “聯以幼沖之齡。榮登九五,正值天下多事,幸有宰執楊公、甦公。大將史公、郭公,三司史王公等股腦之臣,為聯分憂。”劉承估高聲贊賞道,“值此佳期,諸卿不如替聯向宰執敬酒,以示敬重。”

    劉承佑發話,眾臣們也覺得趁此機會向楊鄰等人巴結,機會難的。紛紛起身離座。一時間阿諛奉承之辭,在大殿內亂飛,劉承估看著人頭攢動,忽然又覺得自己不是主角,成了旁觀者。

    茶酒使郭允明等見皇帝有不悅之色。輕咳了一聲,殿中方才安靜了

    來。

    劉承結的目光在高行周二符彥卿等藩鎮節度使的身上一掃而過,然後又在高行周的身上停留︰“郜王鎮天雄大鎮,勞苦功高,聯心實慰。今郜王不辭勞苦,親自入朝為聯祝壽,聯無以回報,宜賜錦袍、金帶、御馬

    高行周歷經數朝,這樣的場面經歷過無數次,見皇帝親口嘉獎,連忙拜謝,既沒有受寵若驚之狀、也絕無輕視之意。符彥卿等也受到皇帝的親口嘉獎,各有如高行周一樣的封賞,只是皇帝與宰臣們絕口不提移鎮之事,一團和氣。此番來朝的節度使們,也心知肚明。折從阮遠居西北府州,甚至舉族來朝,就等著奔赴新鎮,也免了來回奔波折騰。

    劉承佑最後將目光投到飾真的身上︰“听聞鄭州吏民,上萬言書詣闕,欲為韓卿立德政碑。”

    “臣雖立微功,不敢承此厚愛。”韓奕回道。

    “前月汝州劉審交卒,汝州吏民詣闕上書,言劉審交有仁政,欲留葬汝州。州人又欲立祠,歲時祭享。”劉承傷道,問太師馮道,“聯欲請太師為劉卿作哀詞。太師意下如何?”

    馮道心說在這喜慶的日子。談一位逝者。似乎有些別扭。不過皇帝既然能記住一位有仁政的臣子。也是一件好事,馮道說道︰“朝廷之制。皆有舊章,牧守之官,比無增典。倘若有殊異政績者,惠及黎民百姓,生有令名,歿留遺愛,豈能拘泥于舊章?老臣願為劉汝州著詞六章,以示陛下恩典。”

    “汝州為近輔,號稱難治。自劉審交為汝州防御使,盡去煩弊,寬政愛民,功德無量。臣以為,不如特贈太尉,以示褒獎。”楊那道。

    馮道連忙說道︰“楊相公說的是。不過馮某曾在劉汝州身邊為僚佐,我觀劉汝州為政,並無殊俗之處。”

    “太師這是何意?”楊那奇道。不要說楊鄰,殿中群臣均以為馮道這次難到要當眾唱反調不成嗎?這樣太讓人驚訝了!

    “劉汝州為人,廉平慈善,無害民之心是也。刺遼、磁,治陳、襄、青,皆稱平允,並無殊勛,其治理汝州,又豈有異于他州?民祖不能減,繼役不能息,寒者不能衣,餒者不能食,但百姓能級汲自樂,蓋官不擾民而已。劉使君身死之日,黎民能懷感其德如此,為其請立碑祠,只是因其不剝民不擾民不害民,凡事遵循公章,不謀私利,謹身節用,安俸祿、守禮分!”馮道不顧群臣側目,侃侃侃而談︰

    “今天下戎馬之後,四方凶盜之余,賦斂頻繁而人民稀,黎民怨聲載道。劉使君不過以公慈廉愛之心視人罷了,此亦眾人皆能為之,何獨有劉使君乎?若天下兩千石皆如劉使君,何患得民不如劉使君哉。”

    馮道一番話,言之鑿鑿,並無任何高深的大道理,實有深意。群臣當中。有人慚愧,有人沉思。有人不動聲色,有人甚至不以為然。韓奕則深有感觸。馮道的一番話讓他不僅從沾沾自喜中走出來,更讓他覺得馮道這位累歷數朝的大臣,絕非等閑之輩,總能一針見血地看清紛亂時事。

    正如馮道所言,天下百官皆能做到這最起碼的要求,但真正做到的卻少有。

    “那依太師高見,鄭州吏民為韓卿請立德政碑,太師以為如何?”劉承估欠身問道。

    “既厚贈逝者,何不寬待生者?”馮道捋著長須,眉目含笑。

    大殿之中,韓奕成了唯一的焦點。

    韓奕起身奏道︰“今聞太師肺腑之言。臣心中實愧。憶往昔,臣自天福十二年六月為鄭州防御使,乾佑二年八月為調任西京留守,前後不過兩年,期間從先帝北狩郜都。又奉令巡北,後又追隨郭公征河中一年之久。在鄭州日實不過半年而已。治民乏善可陳。不敢承此厚愛!”

    “韓卿既然深身鄭州吏民擁戴,聯又听聞卿在洛陽有善政,不可不賞。”劉承估又問楊邪道,“楊公以為如何?””臣以為,韓侍中當初有擁護先帝之功,可追加功臣號,再進封開國侯,以示恩寵。”楊那道。

    “準!”劉承佑見楊分醋肯,顯的極為高興,不忘告誡韓奕道,”韓卿受此榮耀,為政一方,又典禁軍。可不要驕傲自滿。聯還要重用愛卿。”

    “臣謹記!”韓奕更要看楊那臉色。“臣能有今日,也多承楊公鞭策。郭公提攜。”

    楊服自斟自飲,听了韓奕的話。面有得色。郭威則暗罵韓奕自作多情。

    大功頌德,卻忘了此殿中的主蘆功

    在一片嗡嗡聲與航籌交錯之中。韓奕的目光穿越人群,唯見馮道端坐在繡墩上,樂呵呵地看著殿中眾人。
mk2257 發表於 2011-2-11 14:39
第二卷 不知今夕是何朝 第四十七章 梁山 

    性寶穿討李鼎家的廳堂,繞討幾座假山,來到片桃紅有騾“外。

    一陣銀鈴般的少女嬌笑聲園林深處傳來,鄭寶停平腳步,抬頭望去。見柳梢頭一位侍女打扮的少女正在蕩秋千。這侍女正值無憂無慮的年紀,膽子又大,她將秋千蕩得極高,讓鄭寶擔心她隨時會從半空中摔下來。

    侍女忽然看到林外的鄭寶,連忙嬌聲說道︰小姐,鄭衙內來了!”

    一株百合下,靜靜地端坐著一位身著水藍色羅裙的少女,她將裙帶束得極高,既便是端坐在石凳上也顯出她高挑縴細的身材。待這少女聞聲回過頭了,她不過二八年紀,不施粉黛,如清水芙蓉,微暈紅潮一線,拂向桃腮紅。

    眉如月,顏如玉,氣如蘭。

    這便是李殷佷女李小婉了,李殷視作掌上明珠,只是養在深閨人未識。

    “卜寶又來了,難不成要將李府當作自家庭院?”李小婉站起身來,縴玉般的手指撫弄著搭在肩背上的一條紅羅帔子。

    “婉姐姐這話就不對了,小弟每次來,你不是都說歡迎我常來嗎?你要是不歡迎我來,那我可就要走了。”鄭寶拍著胸脯道,“我鄭寶也是男子漢,敢當著全大梁人的面。向天發誓,絕不踏進李府一步。”

    鄭寶來李鍛府上的次數遠超過韓奕。因為不論是韓奕還是劉德,凡是有事,無論是逢年過節,還是傳遞書信,總是遣鄭寶登門。所以,一來二去,鄭寶出入李府內院,如入無人之境,恰似冉庭信步。

    “哼!你算什麼男子漢?。李小婉輕笑道,“我弄你整天就無所事事。到處亂跑。”

    “沒辦法,我到是想績在洛陽。平時習武,閑時讀書,每天玩要的機會倒是不多。”鄭寶故作為難的模樣,旋即又換了一副嬉皮笑臉地表情說道,“不過我兄長有命,小弟只好追隨左右,做牛做馬,也沒處討賞錢

    “那我問你,這嘉慶節已過。你在京城準備待幾日?”李小婉輕聲問道。

    “婉姐姐,你問的是我,還是我兄長?。鄭寶故意問道。

    方才那蕩秋千的侍女,名喚銀鈴的,在旁埋怨道︰“衙內這是故意討打,我家小姐問的當然是韓相公!”

    “銀鈴,多嘴!”李小婉臉上飛上了兩朵淺紅的雲彩。

    “哎呀,這就難說了。我兄長本來是不想來汴粱的,沒完沒了的宴席,沒完沒了的排場與迎來送往。就是小弟我,忙前跑後的,這些天都睡不好覺。這好不容易過了嘉慶節,我們都想早日回到洛陽,還是洛陽自在。”鄭寶道,他見李小婉有些失望,連忙說道,“不過我們剛來汴梁那天,遇到了一位名叫李滙的秘書郎,听說明日他將和一班文人墨客相聚相國寺賞花,我兄長這人也附庸風雅,昨日還托人去打听文人們聚會的確切日期呢。”

    “小姐,听說大相國寺這些日子里桃李盛開,景致極佳,更有上香的信男善女,游人如織,熱鬧非凡。不如,我們也去看看銀鈴在旁鼓動道。

    鄭寶見李小婉眸中閃爍著意動的神采,也說道︰“婉姐姐要是想去。不如與我們兄弟一道。我每次見到你,你都躲在後院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會悶出病來。”

    “鄭衙內,你閉嘴!”銀鈴雙手插腰,大鳴不平。

    “我”鄭寶撓撓頭,不好意思地說道,“嗯,我說錯話了!”

    李小婉見鄭寶神情,笑道︰“小寶心直口快,直抒胸意,是個男子漢!”

    “我也一直是這麼認為的!還是婉姐姐了解我!”鄭寶連忙自夸自賣道。

    “那我問你,今日你是和韓相公一起來的?”李小婉抿嘴輕笑,問道。

    “是的,我兄長正與你伯父在說話。他們總是在說些讓我感到無聊的話,還不讓我在一旁听。我便來你這里了。”鄭寶回道。

    書房中,時不時傳來李殷渾厚的笑聲︰

    “子仲這次入朝,終是虛驚一場,大獲全勝!”

    “我雖保住自家富貴,也讓朝中重臣不作它想,但細思這一月以來的鑽營與奉承,我心實有不滿弗奕嘆道。

    “這如逆水行舟,艱難不前。何不順水推舟呢?”李殷反對道,“世事紛亂,上下失序,綱常不存。這些上豈只有賢佷一人獨醒?。

    “李叔教刮的是!”韓奕默然,半晌才道,“我以為這眼下的局勢並不能長久。朝中有二不諧,一為君臣不諧,二為文武不諧,長此以往。物極必反。陛下性格雖柔弱。但終究是天子,有朝一日終不會容忍權臣弄政。楊鄰諸公武人出身。以軍法治國,喜歡快刀斬亂麻,太過簡單了些,又不知謹慎和與人為善。甦逢吉雖是文人出身,為人鄙薄。既不能以文治國,偏又不知進退。今天下分裂,四方征戰,天災人禍不斷,黎民怨聲載道,又有胡虜窺探北境,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李裂也滿臉憂慮,胸中油然而生出一股無力感︰“隨波而流,順勢而為,吾輩生存之根本。”

    這叔佷二人一時間,相顧無語。

    一只百合髻在書房窗外一閃而過,很快侍女銀鈴便出現在門口,她用那烏黑的眼珠偷偷地打量了韓奕一眼。在李殷面前深深一拜道︰

    “老爺,太夫人、夫人與佷小姐請老爺與韓相公到後院品茶

    “告訴太夫人,我馬上就去。”李殷點點頭,又起身邀請韓奕道。“我剛得到一罐來自江南的紫筍。子仲不如隨我去後院品茶發散發散心情,將那些煩惱事統統丟掉。”

    “李叔先請!”韓奕起身隨李殷往後院行去。

    李家的後院頗大,李殷又匠心獨運地造了不少池沼、園林,正值三月佳季,庭院中一片桃紅柳綠,鶯歌燕舞。陣陣婦人的歡笑聲從桃林柳蔭里傳來,吸引著韓奕信步往前行去。

    見到韓奕過來,李氏的家眷們立刻停止了歡笑聲。

    “韓”眾冬環繞之中的老婦人,正是李殷之母劉氏。以往劉氏曾經因為兒子李殿的緣故,將緯奕視作佷孫輩,可如今站在自己的面前的是特進、檢校太保、西京留守、河南尹兼侍中、開國侯,推誠奉義朗戴大功臣,位兼將相,鼻位、階位、官位皆在自己兒子之上,這些日子來京城里都在議論的風雲人物,劉氏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稱呼韓奕是好。

    “祖母不如以二郎呼我!”韓奕道。“佷叔在青州家鄉時,長輩們常如此呼我。”

    “二郎真是、真是”劉氏語無倫次地說道。

    “真是天下少有的俊杰人物!”李鍛跺,陳氏接口道,“壞跟當初樣讓人覺得親近。““?※

    除了劉氏、陳氏之外,家眷當中還有李裂之子李吉、李拱及他們聯妻將涼亭下坐得滿滿當當,這當中也包括早就不拿自己當外人的鄭寶。

    韓奕的目光停留在劉氏身邊的少女身上,正是李小婉。

    小婉見過韓相公!”李小婉落落大方地拜道。她如一朵盛開的桃花,欲語還羞,膚如凝脂,眼眸如這春天的一泓碧水,亭亭玉立在春風中如天上仙子。

    “免禮、免禮!”韓奕道。

    真所謂女大十八變,他被李小婉的美麗無暇所驚訝,這讓他不由的想起當初逃亡路上那個如驚弓之鳥的小女孩。再看李小婉時,見她俏立在春風中,雖有弱柳的嬌柔多姿,卻有梅花的冰肌玉骨。

    “李小姐萬萬不可如此呼我,這些上稱我韓相公的,也沒有幾人。”韓奕自嘲地說道。

    “那我該如何稱呼?”李小婉鼓起勇氣,大膽地直視著韓真。

    韓奕想了半晌,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得道︰“隨你!”

    見韓奕有些尷尬,集人輕笑起來。

    亭下當中擺放著一只炭爐,李段與韓奕圍著爐子坐下,茶幾上擺放著一溜茶具與諸色果脯。令韓奕意外,李小婉跪坐在蒲墊上,親手烹制茶水。

    美人如玉,白嫩的皓腕上一對翠玉與被風吹起的羅裙,還有高高的飛雲髻上縴巧金鈉,更顯得她的無限風情。桃柳為景,景中有美人。微風吹起,將數片花瓣吹落在美人柔媚的身上,令人產生無限暇想。

    亭下的眾人,似乎都忘記了呼吸,人們靜靜地坐在那里,欣賞著李小婉的動作,聆听著勺子在茶盞搖動的輕微聲響,直到幾縷沁人心脾的茶香隨風飄散開,這才知道茶煎好了。

    李吉與李拱,早就急不可耐,但見李小婉將茶分好,心知這頭幾份自己永遠也排不上的,只得耐著性子等著。

    “第一盞茶,獻給祖母品嘗!”李小婉將茶獻到劉氏面前。

    “婉兒一向孝順知禮!”劉氏接過茶盞,老懷欣慰,卻又追憶起往事來,“只可惜,你那苦命的爹娘看不到了

    李裂與妻陳氏,不得不好言相勸。

    “第二盞茶,獻給伯父,感謝伯父養育大恩!”李小婉將第二盞茶獻給李藕。

    李殿道︰“婉兒自幼命苦,然而卻有不屈之心,實難可貴。能看到你長大成*人,伯父甚感欣慰,否則它日地下作古,有何面目見你雙親?我當初若是考慮周全,哪里會有這等禍事?”

    見李鍛自責,李小婉安慰道︰“婉兒不敢作如此想,伯父大恩,婉兒永世不忘,願侍奉伯父膝下。”

    陳氏在一旁數落道︰“婉兒說的是哪里話,你如今已經到了嫁人的年紀,以後不許說這種話。我們家婉兒要模樣有模樣,又知禮,還識文斷字,性子又溫婉柔和,這樣的好女子哪里找?嗯,這事不能馬虎。得讓你伯父替你尋個一等一的夫婿。那才相配!”

    “就是、就是!”李吉與李拱在一旁起哄,二人擠眉弄眼地沖著韓奕說道,“韓侯,你以為如何?”

    李小婉臉上緋紅,忙低下頭,只听韓奕說道︰“二位世兄說的是,不過這事小弟不便評論。”

    李吉與李拱二人,相視嘿嘿一蕪那一邊,李小婉又向陳氏獻茶,依次是李吉、李拱,最後才輪到韓奕。

    “將軍對婉兒有活命大恩,我無以回報,今日特獻此茶,略表謝意。”李小婉道。

    韓奕接過茶盞,說道︰“此事不必再提。力量有多大,責任便有多大,吾輩七尺男兒豈能任敵倡狂?為一小卒,當仗三尺劍,護得身邊周全,為一大將,當鎮守一方,革馬裹尸,蕩寇御敵!”

    “將軍雖醉心于戎馬邊事,不妨稍稍停下來,品一品茶,須知弓弦不可常緊繃。”李小婉道,“唐人元技有詩雲︰一碗喉吻潤,二碗破孤悶。三碗搜枯腸,惟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輕,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也,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

    韓奕听李小婉說的極有趣,連忙捧起茶盞喝了一大口,想找找茶聖陸羽的感覺。

    李小婉露出三兩顆貝齒笑道︰“將軍這是牛飲,茶可不是這麼品的。尤其在大粱城,這雨前的紫筍茶極難得。”

    “哦,我口渴!”韓奕尷尬萬分。惹得眾人暗笑,韓奕連忙問道,“那麼請教李小姐,這茶應該如何品?或許這飲茶還有大學問?”

    “請教不敢當,婉兒只是常常為我伯父煎茶,也琢磨出點頭緒來。飲茶之道,自陸羽著《茶經》,方臻大道,飲茶亦因之而盛。這茶茗首貴在雨前,其次在清明,各地均有上好的茶種,各有千秋;水以甘泉活水最佳,汴粱城卻難得;煮水暗和佛門禪禮,佛門弟子焚香合掌,又有達摩面壁,均須靜、誠,方才能煮出好水來。然後須有上好的茶盞,黑盞最優,易見茶色耳!”李小婉侃侃而談,“將團茶上取出小塊,碾成細末過篩,用沸水急沖,如此湯嫩則茶味甘,老則甚苦。飲茶時,用左手托住盞托,右手拿起盞蓋,輕輕拂動茶湯表面,使茶湯上下均勻。待香氣均勻後,開始聞香、觀色,然後緩啜三口。三口方知味,三番才動心。之後,便可隨意細品了。”

    秀外慧中的李小婉這一席話,令韓奕大感興趣,他依著李小婉的話。學著李殿的樣子,緩啜了三口,微閉著雙目,好似神仙一般。

    “將軍,這茶如何?”李小婉滿情期翼地問道。

    “茶當然是好茶,不過讓我來飲,實在是暴玲天物。”韓奕睜開眼楮說道,“今日听李小姐一席話。勝讀十年書。看來,術業確有專攻!”

    “將軍是個坦蕩之人。”李小婉笑道,又替韓奕加了些茶水,“將軍今日有暇,不如多飲一些。”

    鳳輦尋春半醉回,仙娥進水御簾開。

    牡丹花笑金鈉動,傳奏糊州紫筍來。

    韓奕雖然在府中視事以及接待賓客時也常飲茶,但今日真是長見識了。飲了一盞李小婉親自煎煮的上等好茶,韓奕感覺四肢百脈無比舒坦。李藕與家人陪著他拉著家常,說些不關別人的輕松話題,讓韓奕享受了一個難得輕松愜意的傍晚。

    春風又起,吹起李小婉的衣裙。落英繽紛之下,李小婉如仙子一般亭亭玉立。韓奕一時陶醉。
mk2257 發表於 2011-2-11 14:40
第二卷 不知今夕是何朝 第四十八章 梁山 


    垂楊夾城路,客思逐楊花。

    這是唐人登大相國寺閣時所作的詩作。大相國寺乃京城第一名剎。可追溯到佛教盛行的北齊天保元年公元瀝年,原名叫建國寺,後屢遭兵交。唐時有一高僧名叫慧雲的,欲在此地建一寺名叫福慧寺。慧雲禪師在掘地時,得一北齊時建寺的一塊古碑,知是建國寺的遺址。遂改福慧寺為建國寺,並將此前在神龍二年公元旭年募鑄的高一丈八尺彌勒像安奉寺中。

    但因為建此寺時並沒有得到官府的認可,恰逢唐睿宗時敕令拆毀不具名份的寺宇,將銅鐵佛像轉收入附近它寺,慧雲禪師不得不停止修建。

    傳說豐,慧雲禪師于彌勒像前泣淚焚香,至誠至禮,鄭重禱告說︰“若與此有緣,當現奇瑞,策悟群心,以保全寺院。”

    大概是慧雲禪師的赤誠之心感到了佛祖,佛像頭上忽放金色之光。照耀天地,滿城信從聞見,爭向前往瞻禮,皆嘆稀有。得此佛光祥瑞,當然會有人奏表聞于朝廷。當時睿宗李旦以舊封相王即皇帝。因為感夢,遂詔改為大相國寺,並御書碑額,作為他由相王即位的紀念。這就是大相國寺的由來。如果要追溯更久遠的歷史,大相國寺所在地原本是戰國魏公子信陵君的游賞之地,信陵君生前恐怕沒有想到這里會成為一座名剎,因為那時他不知佛為何物,更不會想到這里會成為三教九流聚會之一大場所。

    寺內唐時的建築大半曾在昭宗時毀于一場大火,如今因為汴梁屢為都城的原因,大相國寺又漸漸恢復了元氣,重修的排雲閣愈加雄偉,東西二塔雄恃左右,廟宇間長年飄散著香煙味。

    當年慧雲禪師所鑄的丈八彌勒佛像仍然聳立在大雄寶殿之中,接受無數善男信女的禮拜。彌勒佛坦胸露懷,笑看人間,卻毫無愧疚地接受著四方源源不斷進供的香火錢。

    世間紛亂,天下寺廟卻日見繁盛,其一在于人們在激蕩倒懸之中,總是寄希望于佛祖的保佑,所以施舍金銀不在話下;其二在兵荒馬亂之中。流民、亡命、逃兵往往自行剃度,出家為僧;其三,則在于佛寺佔有良田,並不需交稅,也總有著名的僧人受到朝廷的優待。

    國家不幸,佛院興。當人們還在用著含鐵、銘的惡錢,大呼錢貴時。天下銅器皆變成了黃澄澄的佛像。

    信佛的人,來此上香禮佛,以保估身家前途,不太信佛的人,來到此處,往往也隨波逐流地燒上一柱香。但除此之外,更有無數文人墨客、應舉士人,常常相約在大相國寺內聚會唱和,僧人德符在寺內灌頂院所繪的一松一拍壁畫旁,士大夫競相題詠,至今竟積有百余篇,令人嘆為觀止。就是那些來京城跑官的,也往往也通過此寺結交達官貴人。當中有人守官十余載,落得官財兩空,不得不寄居寺中。無顏還鄉。

    秘書郎李滙穿過雄偉的大雄寶殿。從無數的香客與游人當中穿行而過,信步往禪院深處行去。

    行不多遠,但見眼前遍植桃李。滿院芬芳。正是陽春三月,桃花盛開,令人心曠神怡,李滙眼前一亮。正所謂滿園春色關不住,李滙正想吟幾句詩,只听有人在不遠處喊道︰

    “明遠賢弟,你來遲了”。

    李滙順著聲音望去,見幾株翠竹與桃樹掩映之中的亭軒下,席地坐著幾個文士,文士們正遠遠地沖著他招手吆喝。李滙緊走幾步,連忙拱手道︰

    “諸位仁兄,小弟來遲了”。

    方才呼喊李滙的,是眾人當中最年長,姓寅名儼,乃史館編修,目前正受詔與賈緯、王伸等人修高祖實錄。竇氏五兄弟,號稱五龍,皆是聰穎早慧之輩,都極有文材,寰儼在五兄弟中排行第二,與其兄寰儀、弟竇偶、弟寰侃皆先後中第,唯有五弟寰倍尚幼,還未應舉,但左們都說幼弟早晚也會走進士出身。擋都擋不住。

    除了寰儼,相約來此聚會的還有扈蒙、崔頌、劉衰、寞儼、趙逢及李滙弟李載,俱是一時文壇後起之秀。

    有花有景不能沒有詩,這幾人各自帶著童子僕從,捧著文房四寶在旁邊侍侯。李滙看著眼前情景,見眾人已經作了不少詩篇,見獵心喜。捧著滿紙尖字,仔細品讀,一邊發出贊嘆。

    有詩不能沒有酒,當然也不缺少佐酒的果脯。實儼等人都已經喝了不少,個個。面有酒色,心中卻無比愜意。世上喪亂頻頻,能置身于相國寺中,吟風詠月,也是一件幸事。

    坐在舅儼下手的是趙逢,字常夫,此人自幼多游歷,見多識廣,又有才干,曾為李從敏、侯益門下從事,侯益入為開封府尹時,又表他為巡官,趙逢為人剛直,不恥侯益當初與蜀人勾結的陰謀,拒絕這項任命。轉而赴科舉,遂與李滙同登甲科。趙逢笑道︰

    “明遠賢弟來遲了,酒快喝完了。這詩也作愕差不多了,明遠應聳罰詩一首”。

    李滙也不推辭,他自識字以來。最喜讀的是白樂天詩,雖然不求詞藻華麗,以平白易曉為美,但也要斟酌一番。正在思索

    “相國寺里最好的去處,竟讓書生們給霸佔了!”

    這一聲大喝,甚有些粗魯與突兀。打破了眾文士們歡聚一處的和諧之景。眾人聞聲望去,見軒下站立著十余人,當中為首的年輕人,頭戴紗帽,身穿圓領窄袖褂衫。腳踩烏皮六合靴,腰中束著一條犀帶,身側懸著水龍蒼玉、佩,說不盡的豐神倜儻。

    再瞧身邊一人,明顯是身著男子之服的女子,只見她眉如遠山,目含萬種風情,似嬌似怨,唇紅齒白。面若桃紅,更兼一身男裝給她增添了一身英氣,風情萬種,不可褻讀。

    眾人又見這兩人左右跟隨著十余位體魄健壯的漢子,這些漢子們個。個虎背熊腰,不知何時已經將這座小軒給圍了起來,作欲撲虎擒狼之狀。用肅殺的目光斜睨著旁人,惹的四周的游人與香客不敢靠近,紛紛避讓。

    來人正是西京留守韓奕與同游相國寺的李小婉。除部下衛士之外。還有同游的鄭寶與侍女銀鈴。

    除了李滙,眾文人們不知來者是何方神聖,心中極是不爽,這座亭軒雖然是公眾之所,但從來是先佔為主,他們並不認識韓奕,更不知韓奕這是故意的。劉兼年輕氣勢,見韓奕從人眾多,看上去有想將自己一幫文友趕走的意思,他不顧李滙使的眼色,忍不住反問道︰

    “閣下面生的很,不知來自何處,難到不知這是天子腳下,豈能容你撒野?”

    “蒼松十里郭南頭,系馬松根上酒樓。天外暮霞紅不盡,春山浮翠是青州。”韓奕手搖折扇,拱手說道,“這位仁兄說的對,在下來自外郡,山野之人不識大梁城內的規矩,請仁兄見諒!”

    劉襄見韓奕“出口成章”微露異色,表情緩了緩,又問道︰“閣下原來是青州人氏,我見閣下也非俗人。敢問閣下尊姓大名?”

    韓奕扭頭看向李小婉,笑問道︰“听李叔說,賢弟平時也善文,不如替愚兄自報家門?我肚子里的詩才太少,別人一問就漏了底。

    李小婉款款一笑,略微思忖,輕啟朱唇,張口吟道︰

    曾因國難披戰袍,

    恥為家貧賣寶硯。

    他日燕山摩崖壁,

    定應先勒青州韓。

    “好詩、好詩!”侍女銀鈴大聲疾呼,恨不得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韓奕站在春風中,盯著李小婉審視良久,直到李小婉臉若紅霞,才喃喃說道︰“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此詩可為佐證是也!”

    亭軒中眾人,全都肅然起立,因為李小婉那首詩已經清楚地表明了站在眾人面前的為何方人物。

    “不知井侯駕到,恕罪、恕罪!”劉襄連忙帶頭請罪。

    “何罪之有?”韓奕反問道。他自顧自地走進軒中,指著李滙笑罵道。“明遠兄言而無信,嘉慶節前。你我約好一起來相國寺賞花,你為何爽約?”

    李滙心說韓奕這話分明是強詞奪理,自己何曾與你有過約定?寰儼等人又都暗自埋怨李滙沒有及時提醒。差點惹出事端來。李滙只好將一幫文人介紹給韓奕認識。

    如今文人們不招武人們喜歡,武人們也恨被文人呼為“健兒。”渭涇分明,想混在一起都不成。在緯奕當面,文人們都顯拘謹,不僅是因為文武有別,更是因為地位懸殊。

    “燕山竇氏有五龍,皆有文名。”韓奕對寰儼說道,“其實,令兄簧儀我亦曾見過一面,只是未曾詳談過。當時正處晉末,遼人南掠,時光如電,如今怕是有六年了。”

    “哦,那時家兄為天平軍觀察判官。”寰儼點頭說道。

    想當年韓奕奉吳巒之命,充當信使,單槍匹馬南下求援,半路上又救了李小婉,輾轉抵達鄆州。當時天平軍節度副使、鄆州知州顏街得訊後,即遣時任觀察判官的寰儀奔赴大梁。所以韓奕與寰儀因而有一面之緣。只不過那時包括簧儀在內。恐怕沒人知道,一個稚嫩的小卒會在短短六年之後便位兼將相。

    “那時兵荒馬亂,天下倒懸。我們已經有多日沒有食物裹腹,饑腸轆轆,及至鄆州城,方有令兄招待我們美美地吃了一頓。”韓奕回憶道。“饑餓的滋味,實在不好!”

    他說的是“我們。”自然是包括李小婉。李小婉不由得想起了過去的日子,仿如昨日。人們或許可以忘記傷痛,但恐怕難以忘記饑餓。

    “這個。家兄到沒提起過。”寰儼恍然。

    韓變搖了搖面前的酒壺,見壺腹已經是空空如也,笑道︰“諸位聚會于此,豈能無酒?來人,上酒!”

    韓奕是有備而來,早有軍士听命上前,將帶來的酒食一一奉上,頗有豐盛。韓奕親自為眾人倒酒。讓眾人受寵若驚,但也拉近了他與眾人之間的距離。

    扈蒙褒衣博帶,說話與動作總是慢條斯理。據說郭從義奉命征長安李思綰,扈蒙當是為永興一郡縣主簿。由于正處于用兵之時,別的文官皆身著戎服辦事,唯有扈蒙例外,仍是一副褒衣博帶的文人打扮,舉止舒緩,好似神仙。郭從義十分不爽。幸虧負責為大軍提閩讀最新童節就洗詢書曬鋤肋姍,譏齊傘協莊的轉這使李鼎在旁替他美言了幾句,郭從義眾才沒有韭甥

    換句話說,扈蒙的書生氣太重。有些不識人間煙火。扈蒙有個毛病,因為他有笑疾,無論在何人面前,總是一副笑臉,想嚴肅一點都不行,以至于鄭寶脫口而出︰

    “扈大人真象寺內的彌勒佛!”

    扈蒙臉上立刻通紅。鄭寶大感後悔。立復說道︰“我是說大人知足常樂,笑口常開!”

    “我有那麼肥胖嗎?”扈蒙自嘲道。

    鄭寶連忙從帶來的酒食中,取了一大塊肉脯,親手遞到扈蒙面前。討好似地說道︰“小子請扈大人多吃點,多吃點就胖了!”

    眾人听罷,皆輕笑不已。扈蒙性好釋典,從不殺生,與人為善。雖說自己跟彌勒佛長得不像,听鄭寶拿自己跟彌勒佛相比,心中還頗覺得意。

    “听聞韓侯文武雙金,今日親听韓侯咕一絕,便知此言非虛。”崔頌淺嘗即止,放下酒杯道。

    “崔兄此言差矣!”韓奕放下眾文人寫下的詩篇,爽朗地笑道,

    “韓某哪有什麼詩才,方才那首詩不過是家父的遺作罷了。”

    “果真如此嗎?”李滙懷疑。

    李小婉緊挨著韓奕而坐,更是懷疑。她通過李殷走了解弗奕的,心知韓奕曾寄過不少詩作給李殷,只是外人不知罷了。李滙與李小婉卻是不知,韓奕腹中藏詩不少,卻沒有一首是自己的,哪里有什麼詩才,所以藏拙才是良策。

    “倒是今日諸位佳作,各有千秋。”韓奕說道,小弟以為,不如結集付之版印,使之廣為流傳,也成就一段佳事。”

    “游戲之作,難登大雅之堂。韓侯說笑了。”眾人連忙謙遜地說道。他們見韓奕不以身貴,折身下交,言必以弟自稱,心中極是欽佩。如今這樣的將帥不是太少,而是根本就沒有。

    “听聞馮太師早年主張刻印九經,不知現在是否已經完工?”韓奕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韓侯有所不知。”李滙道,“馮太師自明宗末年提出要刻印九經,但世事變亂,十八九年以來。朝廷易姓頻繁,雕版又頗費工時、費用。至今不過勉強完成五經而已。”

    李滙沒有說的是,近世歷代朝廷共同的特點就是武人當政,還有就是國庫空虛,馮道想成就此事,只的倚老賣老,一換了個,皇帝,便如僧人般伸手向新皇帝、新宰臣四處化緣。更兼兵荒馬亂,困難程度可想而知。

    “此事有何難?”韓奕道,“印書須先雕版,不過韓某以為印書並非必須要請技藝嫻熟的工匠,依著原書一字一字地精雕細刻。此等方法。雖然印書精美二但太過繁瑣,所費又多,若非朝廷或富室贊助,尋常人豈能自印?書版既便雕成,也只能印書一種,印完便只能束之高閣。諸位,天下文章書籍豈只有一種?”

    “韓侯此意何指?”眾人詫異道。

    “不如用活景”韓奕說道。他見眾人不解,又問道,“諸位都用過印章吧?”

    “聳然!”眾人答道。

    “活字就好比是印章,每顆印章只廢一字,若是在一鐵砧上遍涂松脂石蠟,其上依行文次序置數十印章。每滿一鐵範為一板,想要印書,便將鐵範放在炭尖上烘烤,藥脂遇火稍熔,再覆以平板下按,則字平如砥。”韓奕解釋道,“若想印它書。可再行調換刻字次序。”

    “妙、妙!此種方法甚為簡便,要是只印三二本,到未為簡便,若是印上數十百千本,則極為神速。”寰儼為之神往,“就是不知韓侯可曾見過有人如此印書?”

    “沒有。”韓奕說道。

    眾人頗感失望,扈蒙道︰“听上去可行,若是試印成功,便是一件大功業!只是用什麼來刻字呢?況且天下文字,猶如繁星。”

    李小婉悄聲說道︰“不如先刻印千字文,字不過一千,天下書籍大多可印,書法大家智永和尚的《千字文》流傳甚廣,可以為範本。”想了想又道,“不如先用膠泥刻字。再換硬木、銅、鐵、銘試行。”

    眾左的目光都集中在李小婉的臉上。韓奕習練書法,智永和尚的墨寶當然熟悉,此人是隋唐之際的書法大家,乃書聖王羲之的七世孫,曾書真草《千字文》八百余本,分給淅東諸寺,既讓《千字文》這種蒙學讀物廣為流傳,更成了無數文人習練書法的範本。

    李小婉天資聰慧,不僅想到要刻《千字文》,還考慮到了用什麼材質玄字。韓奕正要擊掌贊賞,忽有一部下疾奔而來,越眾而前,附在他耳邊嘀咕了幾句,李小婉听到有“楊相公急召此乃軍令”之語。

    “諸位,在下俗物纏身,失陪了!”韓奕面色變了變,倏地起身。

    “韓侯請便!”眾人不敢耽誤,連忙起身拱手說道。

    文人們目送著韓奕攜著李小婉匆匆而去,韓奕的氣度與舉止讓他們過目難忘,李小婉回眸一笑,燦如桃花,他們不由得猜測佳人芳居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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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不知今夕是何朝 第四十九章 梁山 


    一輪明月高懸蒼穹,銀漢里群星璀璨,交相輝映。梁山泊水輕拍著堤岸,發出低沉龍吟之聲,岸邊一支軍隊踏著月色,正向鄆州城方向急進。

    這支軍隊已經疲憊不堪,塵色滿面,汗流浹背,但將士們的腳步仍然有條不紊,堅定向前邁進。見到泛著白浪的湖水。有人毫不猶豫地跳了下去,洗去滿身的汗水,讓三月里夜晚依然冰涼刺骨的湖水浸透炙熱的全身。

    岸邊宿鳥高飛,棲雁夜鳴,紛紛被這群不速之客給擾了清夢。

    呼延弘義站在高處,雙手叉腰,放開嗓子吼道︰

    “誰走不動了?走不動就吱一聲,本將軍這里有收容站!”

    “呼延將軍莫要小看人,我等是步軍,若是憑兩條腿跑不過棄馬步行的騎軍,將來有何面目敢稱步軍第一?。軍士們回道。

    “對,既要做步軍。那就做步軍中的第一!”呼延弘義給疲憊的部下們打氣,“要做步軍中的第一。那就要做義勇軍中的步軍第一軍!”

    “將軍說的是!我們是步軍第一軍”。義勇軍步軍第一軍的將士們驕傲地齊聲高呼道,聲震四野。

    與步軍第一軍相隔不遠處,傳來一陣熱烈的呼應聲,那是朱貴率領的步軍第二軍。自數日前離開洛陽以來,兩支步軍或並肩而行,或你追我趕,定要分出個上下。呼延弘義見第二軍趕了上來,連忙率領部下。再次踏上前程。

    騎軍也不甘示弱,他們雖是徒步急行軍,還要各牽著兩匹戰馬。也不遑多讓,騎軍第一軍與第二軍分別在陳順與馮奐章的率領下急進。他們唯一的有利之處在于可以將身上所有的零碎馱在馬背上,所以,步行的騎軍也能追在步軍身後。

    這本是一次頗含深意的軍事調動,按照朝中權臣的意思,只要按期抵達指定地點就行了,但主帥韓奕認為這也是一次難得的長途拉練機會。每人除了兵器、弓矢、盾甲。僅帶三天的干糧和一只水囊,每天僅僅給兩個時辰歇息,磨煉著將士們的耐力與意志。光行的快,並不算什麼,諸部沿途必須保證一個不少地抵達下一個宿營地,如此一來行軍時不能將隊伍拉得太長。

    雖在國內行軍,但仍廣散斥侯。韓奕李威率斥侯營,避開大路,專找偏僻之路,再命吳大用率弓弩手遇河架橋,遇山開路。醫官、火頭軍、馬夫各司其職,雖然舍近求遠。但行軍速度驚人,行動又頗為隱蔽。以至于大軍過了曹州,開封府的人才知曉。沿途州縣對這支不明武裝疑問的奏折雪片似地飛向京城,以為天下又亂,而京城人以為又有人想要洗劫京城了。

    義勇軍軍士們雖然疲憊,但卻毫無怨言,因為包括尖帥韓奕在內,除了斥侯、傳令兵與輔助部曲,皆是官兵一致。

    冷月無聲,在銀色的月光下。只剩下雜亂的腳步聲,刀槍踫撞聲,還有壯士們急促的呼吸聲。韓奕夾雜在馬軍的當中,與部下們並無二致。況且他還特意披著不下二十斤的鎧甲,如同戰時。

    “報!軍上何在?”飛騎從前方馳來,馬背上的信使探著腦袋在黑壓壓的人群中撥索著。

    “何事稟報?”韓奕問道,並不停下腳步。

    “報軍上,先鋒指揮使李威命小人稟報,他的斥侯營已經抵達鄆州城外!”信使大聲說道。

    “此地距鄆州城還有多遠?”

    “還有三十里!”

    “步軍第一軍與第二軍抵達何處?”

    “前方十五里!”信使猶豫了下又說道,“稟軍上,步軍兩軍各不相讓,曾一度大打出手。”

    “哦?那麼哪一軍吃虧了?”鄭寶問道。

    “回衙內,他們混作一團,結果是難分彼此。雙方都忙著趕路,無暇理會這些事情。只折騰了小半個時辰,又都爭著往鄆州進發。”信使回道。

    韓奕莞爾一笑,命道︰

    “命李威在鄆州城外尋個地方扎營。我軍諸部抵達鄆州大營後,各部均不得喧嘩,立刻轉入休整。未經允許不得隨意走動,更不許叩關入城。”

    “是!”信使得令。翻自上馬,又疾馳而去。

    鄭寶已經累壞了,他感覺自己的雙腳已經磨出了血泡,但表情仍處于亢奮之中。蔡小五回頭問道︰

    “小寶,可還記得這是什麼地方?”

    “當然記得。”鄭寶擦了擦臉上的汗珠,打量了身邊的水泊一眼。月光下他的眸子閃著亮光,“這里是梁讓泊,我怎麼會忘記呢!”

    鄭寶當然不會忘記,開運末年逃難時,他與韓奕、呼延弘義等人失散。混亂中他與吳大用、蔡小五二人到了梁山落草,成了當年佔據梁讓的一伙強盜中的一員。

    那梁山原本還是一塊地勢地注的陸地,開運初年黃河潰堤,水淹汴、曹、單、濮、鄆五州之境,環梁山合于漢水,將大野澤與梁山連成一片,那梁山就成了數百里水泊中一塊島嶼。而漢水與濟水,正是

    “梁山是個,好地方!”蔡小五贊嘆道,“有山有水,是個落草的好地方。易守難攻!”

    馮奐章回頭質疑道︰“巴掌大的地方。有何難攻之處?若是在冬天。水泊結冰,就是木頭人也能將梁山踏平了。”

    “馮五哥何必認真呢?我就是這麼一說蔡小五笑道,“大家這麼悶著頭趕路,你也不覺得悶得慌?反正鄆州城就要到了,我覺得水泊梁山對我蔡小五來說,是一個值得紀念的地方,怎麼著也得故地重游一番。我將來要在梁山上蓋上一棟最氣派的樓閣。”

    “對。”鄭寶也來了興趣,“依小弟看,應當在樓閣門前掛上最氣派的門據。”

    “上面應當寫著“聚義廳。三字如何?。韓奕插話道。

    “嗨,知我者,七哥也”。蔡小五大叫。

    韓奕爽朗地大笑,笑得眾人不知所以然。

    “知道我與吳四哥小寶三人走投無路時,是如何在梁山落草的嗎?”蔡小五忽然問道。

    “這個我倒是從爪你听你們說起討,難道泣里面壞有故事。”馮奐章好奔知川凹。與蔡小五等三人不同,他與韓奕等人是自己拉起了隊伍,雖然是一樣的窮途末路,但大家總歸都是義氣相投的兄弟,彼此可以照應,即便是遇到更厲害的角色。

    鄭寶低著頭,沒有說話。

    只听蔡小五緩緩說道︰“那天我們三個人餓得快不行了,如果當時我懷中還有一張餅,我恨不得馬上回頭,回到青州去,繼續做我的獵戶去,管它個鳥出人頭地!遼人燒殺搶掠管我何事?”

    “殺人!梁山賊人的首領讓我們三人去殺手無寸鐵的婦孺,每人殺三十個,便算作是自己人,可以得到一口飯吃。”蔡小五露出憎惡的神色”我不怕殺人。但我不能這般殺人。可我終究還是下了手,我能殺人,所以我活了下來,吳四哥殺得更多,所以他做了小頭目。”

    眾人沒有說話。韓奕看了看悶著頭趕路的鄭寶,他不知道鄭寶當時有沒有殺過人,或者因為吳大用與蔡小五的關系,才活了下來,所以在梁山上建一座聚義廳看來也是不合適的。

    梁山泊水仍然輕輕地拍著堤岸。浩瀚飄渺的水面上清風徐徐。韓奕抬頭眺望遠方,見皎潔的月光下。前方人影攢動,他已經追上了步軍的尾巴。

    夜色最深沉之時,義勇軍已經全鼎瓦達了鄆州城外,沒有一個人掉隊。先鋒指揮使李威與騎馬抵達的吳大用早已經準備好了營帳與食物。

    韓奕很滿意這個結果,數千人馬悄悄地駐扎在鄆州城外,飛快地完成了扎營、樹柵、進食,沒有驚動城內任何一個戍卒與居民。當東方微露魚白之時,營帳中傳來此起彼伏的酣睡聲,即便是呼延弘義與朱貴二人,也沒有爭論誰才是第一的興趣,都是倒頭便睡。

    韓奕巡視完營壘,帶著滿身疲憊,回到自己的帥帳內,見鄭寶正湊著油燈給自己的雙腳挑著水泡。腳上傳來的陣陣疼痛的感覺,讓鄭寶的兩道濃眉收縮在一起。

    “怎麼樣,這幾日累壞了吧?”韓奕問道。

    “還好!”鄭寶答道,“行軍都受不了,何談建功立業?”

    “自明日起,我軍便在鄆州城休整幾日。”韓奕道,“你早點休息。過幾日我還有要事要讓你去辦!”

    “好吧!”鄭寶翻身躺倒,雙眼一閉,就進入了夢鄉。

    韓奕目瞪口呆,對鄭寶轉換角色的速度感到極為欽佩。韓奕打了個哈欠,伸了個懶腰,草草地洗漱了一番,將鄭寶往里面推了推,倒下蒙頭大睡。

    雄雞一唱天下白,夜色在這雞鳴聲中漸漸散去,鄆州城也從晨曦中漸漸甦醒過來。

    城卒例行公事般地將城門打開,但城門又很快合上了。城卒驚恐地發現城外不遠處已經悄悄地駐扎了一支軍隊,數面軍旗屹立在眼前,在晨風中威風凜凜地飄蕩著。

    很快的,整座鄆州城官吏與百姓也都知道了。

    天平軍節度使慕容彥超很不高興。因為天還未大亮,部下就擾了他一場好夢。

    “胡說,誰敢動我?”听了部下的稟報,慕容彥超仍然不敢相信。

    “公母須擔心,來者乃西京留守韓奕。”都押牙鄭麟道,“屬下方才登城觀看,見城外軍營中樹著“韓。字軍旗。”

    “韓奕,這小子來我鄆州作甚?”慕容彥超疑惑道,“難道朝廷諸公欲對我不利?”

    “公與朝廷並無私憾,義勇軍突然來到我鄆州,並未趁我不備之機,叩關而入,很顯然義勇軍並無敵意。”鄭麟道。

    “此話有理!”慕容彥超點頭道,憤然道,“不管韓小子來我鄆州何意,他事先不傳訊于我,突然兵臨鄆州,便是對我的不敬,就是告到了楊鄰那里,我也佔了理。治他個擾民之罪。傳我軍令,緊閉城門。不得私放義勇軍一兵一卒入城,違者斬!”

    “遵令!”左右皆應道。

    “在下以為,此舉怕有些不妥。”鄭麟在旁諫言道,“韓奕在朝中地位不亞于公,況且他領的是禁軍,此番來鄆州,應當是奉命而來。公若拒絕,恐怕會授人把柄。”

    “哼,他不敬,便休怪我不講情面。韓奕不過是個抓住了好機會才有今日的地個,今日他若是主動來見我。我或許會忍讓他三分。前些日子,本帥入朝上壽,我就瞧他不順眼。好似舉國上下,就他一個是英雄豪杰!”慕容彥超不屑道,“我就是不開城門,他能奈我何?我看他如何籌得糧草。”

    鄭麟見慕容彥超心意已決,便不再勸止,又道︰“公為天平軍節度使。守土有責,不讓韓侍中入城。也說得過去,因韓侍中意圖不明。不如讓屬下出城,見見韓侍中,打听他率軍來此的用意。”

    “這樣也好!”慕容彥超同意拜

    與其說慕容彥超看韓奕不順眼。不如說他感到羞愧,因為義勇軍趁夜來到鄆州城外,他竟然毫無所知。倘若義勇軍是自己的敵人,連夜發起攻擊,自己此時怕是凶多吉少了。

    所以,慕容彥超既怒又羞。

    他認為韓奕這是有意而為之。就是跨越數百里之遙,來到自己地盤將自己狠狠地羞辱一番。不過,放下自己的私怨不說,慕容彥超對韓奕此番率軍而來,感到不可思議,心說自己除了貪了點,也沒做得太出格的事情,比如說自己就比不上青州節度使劉鎩。

    “劉妹?郭瓊?現在又來了一個韓奕?”慕容彥超忽然想到。

    “嗚、嗚嗚

    一陣悠長的角號聲打斷了慕容彥超的思索,那號角聲在鄆州城的上空飄蕩著,不肯散去。慕容彥超卻聯想到了自己曾在雁門關外听到的契丹人的軍號聲。

    在這號角聲中,城外的軍隊醒了過來,盡管他們還未緩過力氣來。但仍然快速地列隊、唱名和晨練。不久鄆州城外響起了震天的號子聲。宣示著自己的力量。
mk2257 發表於 2011-2-11 14:42
第二卷 不知今夕是何朝 第五十章 梁山 

    郭押牙鄭麟壞未出城,特講、檢校太保、西京留守、啊田小兼侍中韓奕主動入城拜會此城的主人慕容彥超。

    韓奕不過帶著鄭寶及他的十八位部下少年郎入城,只見城內一副劍拔弩張的模樣,︰步一崗,五步一哨。鎮兵與州兵面色不善。韓奕並不覺得意外,自己突然兵臨鄆州城外。來得太蹊蹺,不能不讓人家萬分警惕。

    慕容彥超听說韓奕只帶品班少年郎來見自己,心中大定,他站在節度府衙門口的台階上,不慌不忙地看著韓奕一行人走過來。如果他尊重韓奕的集份,他應當出城相迎,如果他按資排輩,至少也應該降階出迎。

    二十個。平均年紀不超過十八歲的年輕人站在階下,一個老將站在階上。

    初升的太陽,越過高高的城牆。正好將萬道光芒灑在韓奕等人的身上。給他們身上鍍上一層耀眼的金色。

    慕容彥超眯縫著眼打量著韓奕身後十九位英挺兒郎,見個個臉上雖稚嫩,但身材健美,目光沉毅,卓爾不群,讓人不敢輕視。

    “韓奕見過慕容公!”弗奕拜道。

    慕容彥超點點頭,居高臨下。開門見山地問道︰“韓侯兵臨城下,想對老夫不利嗎?”

    “韓某若是想對公不利,豈敢入城來見令公?”韓奕不得不仰視地回答道。

    慕容彥超哈哈大笑,這才引韓奕入府。

    分賓主落座,韓真默不作聲地遞上公文。慕容彥超認真地看了兩遍,命人收下公文,詫異地問道︰

    “朝廷命義勇軍來此,當真只是為了疏通漕運嗎?”

    “這就是韓某的不走了。”韓奕笑道,“當初是我上表朝廷要疏通汴水,引汴水入五丈河,再經粱山泊、濟水、漢水,交通齊魯。原本應當在冬末春初時,大發民壯疏通漕運,如今已經過了閑季,再征發民壯,那就是擾民、害民。所以楊公命我率軍先行疏通濟水與漢水。”

    “當真如此嗎?”慕容彥超根本就不信,“命駐扎在洛陽的義勇軍來鄆州,還不如命郭瓊來此。”

    “令公說的是。”韓奕淡淡地說道,“我軍在鄆州休整數日後,便要順濟水北上,一是為了勘查水利地形,二正是要和郭瓊合兵一處呢!”

    慕容彥超與侍立在側的都押牙鄭麟對視了一眼,想到韓奕來此果然是為了青州劉妹。鄭麟插話道︰“听說郭瓊在青州境內已經停留了近一個月吧?”

    “令公轄境與青州相鄰,豈會不知?”韓奕反問道。

    “哼,我早就說過,對付劉鎩,朝廷何必要三番五次地遣使命他入朝?最後還不是用刀槍說話!”慕容彥超冷哼道,“朝廷命義勇軍來此。難不成嫌老夫麾下部曲不堪一用嗎?舍近求遠!”

    鄭麟見自己主上不僅輕視義勇軍,還漠視朝中權臣,連忙使眼色,當著韓奕的面說道︰“義勇軍近來名聲鵲起,軍紀嚴明,作戰勇猛,為禁軍中一大主力,韓侯奉命而來,當然是為了增加青州方面的壓力。至于戰與不戰,當然以不戰而屈人之兵最佳。”

    “鄭押牙謬贊了!”韓奕道,“令公既是宿將,又是國之柱石,朝廷楊公等皆言這等小事豈能讓令公親自出馬?”

    慕容彥超見韓奕如此說自己。面上也顯出幾傷得意之色。

    “既有朝廷敕令,韓侯何必突然來此,也不怕引起誤會?”慕容彥超責怪道。

    “公且恕罪!”韓奕道,“兵貴神速,以侵略如火之勢突臨鄆州,正是為了達到駭然的目的。郭瓊屯青州,我軍將巡戈于鄆、齊之間,只要有必要,兩日之內就能合兵一處。就看青州節度使劉妹是痛快地離開青州,還是想做李守貞第二!”

    “既然如此,老夫以為義勇軍還是盡快離開我鄆州,貴軍來此,百姓驚懼,以為天下又將大亂。”慕容彥超道,“老夫身為天平節度使。有保護一方百姓之責。”

    韓奕心中惱怒,心道慕容彥超還真將自己當一回事,未免目中太無人了,悻悻地說道︰“楊公命我軍在鄆州就食,若是公能提供糧草,韓某立刻就離開鄆州。”

    “鄆州城百姓尚且無食。豈有余力供養貴軍?韓侯不如去齊州就食,或許去青州也不錯,更何況你還是青州人。”慕容彥超陰沉著臉道,這位閻昆侖滿臉無所畏懼的模樣。

    饒是韓奕好涵養,也不禁大怒,拂袖而起,走到門口回頭說道︰“韓某來鄆州,為的是國事,公因私廢公,視軍國夫事如兒戲,未免太目中無人了!”

    望著韓奕的背影,都押牙鄭麟擔憂地說道︰“公今日得罪人了!”

    “多,他敢主動攻我嗎?”慕容彥超不屑道,“听聞義勇軍驍勇善戰。我麾下將士豈是懦弱之輩?他韓奕言必稱楊公,心中豈有陛下?”

    “話雖如此,但他畢竟有朝廷敕令在身。

    如今楊鋪等用事,哼川清朝政,視天下藩鎮如老是韓奕在楊鄰面前讒宮亡甥北對公不利。”鄭麟進言道,“公不如暫且忍讓一二?”

    慕容彥超思忖之下,雖覺自己確實有些過份,但一想到韓奕突然兵臨城下,讓滿城驚慌失措,也讓自己大丟面子,就忍不下這口氣︰

    “你且去城外看看,倘若韓奕還算恭敬,就讓他三分!他年我若掌權柄,必將權臣一黨斬草除根!若是先帝還在世,豈能容楊鄰等人頤指氣使?”

    天平軍都押牙鄭麟,被義勇軍軍士領著入了軍營。

    營地環繞一處高卓,形成圓形的陣式,四周遍設鹿角,鹿角的兩側甚至挖出兩道壕溝。挖出的土方被拍成堅硬的土牆,防止騎軍的沖擊。大營正門設一吊橋,正對著一條平坦的主道,主道兩側並列著數條橫道,用各色旗幟與豎起的槍矛隔開,其間分布著兵帳、校場、馬廄、糧倉與兵械庫,一目了然。

    鄭麟認真地打量著軍營,暗自稱贊義勇軍的嚴整。不過看這模樣,義勇軍大概是不想走了。

    “主道不準無故行走,沒听說過軍上的軍令嗎?”有稗將模樣的人遠遠地罵道。

    帶路的軍士連忙領著鄭麟離開主道,從側道行走。

    “回蔡將軍,這是鄆州都押牙鄭將軍,特來拜會我們軍上。”軍士上前回道。

    方才斥責軍士的人正是蔡小五。他打量了鄭麟一眼,故意對領路的軍士說道︰“營中主道是用來供大軍出動及信使傳遞軍情用的,不以規矩,不成方圓,倘若閑雜人等隨意擠佔主道,那就耽誤了大事。

    如若再犯,勿怪軍法無情。”

    “遵命!”軍士們答道。

    “不知韓侯是否在營中,鄭某奉我家節帥特來拜會韓侯。”鄭麟迎上前,抱拳道。

    “請隨我來!”蔡小五招了招手,並未還禮。

    鄭麟隨著蔡小五往軍營深處行去。在大帳前侯著,蔡小五入帳通報。鄭麟侯在帳前,打量著站在帳前的軍士,見義勇軍軍士個個精悍。且精神抖擻,挽弓持槍,威風凜凜。令人不敢仰視。不久便听到帳內傳出的韓奕的呼聲︰

    “讓他進來!”

    鄭麟入得帳去,見帳內將校雲集,全都與韓奕圍著一張胡床模樣的面前,他飛速地瞄了一眼,見那胡床就是一張巨大的沙盤。

    那沙盤仿造山川地形,惟妙惟肖。三條河流貫穿其中,那可不就是黃河、濟水與漢水嗎?鄭麟更知道。這沙盤就是自鄆州至齊、青一帶的山川地形。他心中震驚萬分,心道韓奕初來乍道,卻能將齊魯的地形摸得一清二楚,至少說明韓奕能位兼將相,靠的絕非是匹夫之勇,若不是經過提早細思謀戈與探察,絕不可能做成這樣一份精妙的沙盤。

    “徐世祿可有消息舟來?”韓奕問部下道。

    “徐指揮使遣人來說,郭瓊郭將軍已經準備就緒,願听軍上軍令行事。不過郭將軍說,朝廷有令,不到萬不得以時,不能私啟戰事。”有人回道。

    “那是朝廷先前的命令,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韓奕斷然否決道,“命郭瓊軍暫不要入城,別把劉妹逼急了。至遲三日後,我義勇軍欲順濟河北上的消息就會傳到青州,倘若劉妹不肯就範,那就是我軍發起進攻之時。”

    “倘若劉鎩固城自守,以青州城內百姓為人質,那恐怕得不償失了。”陳順疑道。

    “哼,他是做不成李守貞的!”弗奕道,“倘若朝廷諸公允我殺劉妹。劉妹決不會活過後日!”

    鄭麟站在一邊靜靜地听著,他不知道韓奕何來的信心。

    “軍上,我軍是客軍,眼下需籌集糧草。”吳大用說道。

    “鄭押牙!”韓奕直視鄭麟道。“我軍至此,按例沿途諸道需提供大軍所需糧草,不知鄆州是否已經備好?”

    鄭麟後悔來見韓奕,因為慕容彥超有言在先,不得不硬著頭皮說道︰“此事鄭某還需回城稟報我家節帥。”

    “好吧,我給你一夜的功夫。”韓奕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貴上的用意韓某已經知曉。倘若貴上仍然目中無人,欺人太甚,韓某這一次也要做出點出格的事了。”

    韓奕不顧鄭麟難看的臉色,問左右部下道︰“若是肚子餓得慌,那就一同入城去!”

    “這算是軍令嗎?”吳大用嬉笑道。

    “是執行軍令,還是餓肚子。由你們選!”韓奕說道。

    “肚子餓了,就是天王老子也擋不住!”吳大用收起他一貫嬉笑的表情,嚴肅地拍著胸脯說道,“沒人願跟肚子過不去!”

    “一同入城去!”眾將校齊聲答道。

    鄭麟慌了神,連忙奔出義勇軍大營,返城向慕容彥超稟報去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2-11 14:43
第二卷 不知今夕是何朝 第五十一章 梁山 


    “姓韓的。你想造反嗎。“慕容彥超站在城頭衛,高聲

    “朗朗乾坤,是誰在造反?”韓奕站在城下,佯裝不知地問左右部下。

    “不知道哩,我們不正是要征討逆黨嗎?”吳大用搭腔道,他又故集問呼延弘義道,“大哥,城頭上的那個老子,是不是在說你?”

    “造反?不、不、不!”呼延弘義將大腦袋搖得像走街串巷的貨郎手中的小鼓,“我最近吃齋了,以慈悲為懷,路上遇到螻蟻,都會繞著走,怎會想著造反呢?”

    “那說的就是李老六了!”吳大用一拍大腿,指著李威恍然大悟道。“老六是不是又重操舊買賣。偷了城頭上那老子的女人了!”

    李威大怒︰“李某偷過別人的項上人頭,就是沒偷過女人,更何況是慕容老兒踫過的女人!”

    “那就怪了!”吳大用一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模樣,“這老子為什麼非要說咱們造反呢?敢情是賊喊捉賊啊!一定走了!”

    身邊眾將士聞言哈哈大笑起來,渾然沒將城頭上的慕容彥超放在眼里,眾人見主帥韓奕縱容,各顯神通。紛紛沖著城頭上喊著髒話。尤其是吳大用,他那一張嘴頂得上千軍萬馬,說得城頭上的戍卒紛紛捂住雙耳。

    慕容彥超在城頭上听了,氣得渾身發抖,想往城下沖,要打開城門找義勇軍決斗,左右部下拼命將他拉住。

    “公萬萬不可出城,否則必中韓奕奸計!”部下們呼道。

    “有何不可?”慕容彥超怒道。

    “我軍兵少,不足以出城交戰。要走出城,必會讓義勇軍奪了鄆州城。”部下們說道,“況且萬一落敗了。韓奕必會落井下石,說我們與青州劉妹同反。”

    “難道任憑義勇軍在城外罵陣?”

    “義勇軍沒有糧食,兩日之內必會退去。公何必急于一時呢?到時公再向朝廷申冤,至少得告他個欺壓藩臣與擾民之罪。”

    “你們,”慕容彥超怒目而視。

    左右紛紛避開慕容彥超的目光,個個臉上都有懼色。僅僅是四千余義勇軍,不足以將鄆州城圍住,但是城外精壯的義勇軍有恃無恐地叫陣。士氣高昂,令守軍自慚形穢。

    韓奕當然也不想將事情鬧大。更何況他此行的目標是青州劉妹。他命部下密切監視鄆州城,凡走出城之人一律拿下並看管起來,一邊派人去鄆州下轄各縣征集糧草。

    整整兩天,慕容彥超愣是不敢出城。只得緊守門戶,任憑義勇軍在城外人歡馬叫。

    山中老虎仍在,猴子安敢稱王?如果慕容彥超自認為是老虎,那麼韓奕只能當仁不讓地是那只上竄下跳的猴子了。如今猴子在老虎自己的領地里太過猖狂,老虎豈能忍下這口氣?

    夜色中。慕容彥超滿身披掛,翻身上馬,他撫了撫自己手中的大槊。這支伴隨他多年的大槊,已經飽嘗過敵人的血,每當握槊在手,慕容彥超便熱血沸騰和豪氣萬丈起來。

    今夜,他決定不再忍受韓奕小兒的“欺侮”他要親手讓韓奕嘗嘗自己的手段。否則。他慕容彥超不如伏劍自盡算了。

    吱、吱,

    厚重的城門被徐徐打開,擁擠在城門口的騎軍存慕容彥超的率領下,呼嘯而出。兩日來受的惡氣讓守軍無處發泄,他們簇擁著自己的主帥向城外義勇軍的大營襲去,盡管在他們內心深處也在問這到底值不值。但憤怒控制著他們的心神,讓他們忘了深思後果。

    突槍刺破寧靜,戰馬的奔勢似乎將濃厚的夜色推到一邊。

    義勇軍大營仍然靜靜地臥在城外十里處,當中的幾堆篝火仍在 哩吧啦地燒著,火光照耀之下。軍士一動不動站在亮處。

    兵貴神速,天平軍早有準備。他們飛快地在深壕上架起橋梁,義勇軍大營中傳來一陣急促的驚呼聲。間或夾雜著數十支箭矢。

    “義勇軍也不過如此,中看不中用!”慕容彥超想道。

    天平軍越過了塹壕,直奔大營,但是慌亂中數十騎一頭扎在陷阱中。人仰馬翻,不幸者被倒插在陷阱底的尖木刺了個穿。軍士慘叫著。戰馬悲慘地嘶叫著,流血更是刺激著余者更加凶猛地往大營深處奔去。

    義勇軍軍士被洶涌奔來的天平軍掀翻在地,天平軍將士的心卻在沉滄,,

    “令公,我們中計了!”都押牙鄭麟大呼。再看那被掀翻在地的“義勇軍軍士”們,其實不過是披著戎衣的草人罷了。

    天平軍發瘋似地搜遍了整座大營。他們只能在韓奕主帳上尋找到一行瀟灑的墨跡︰

    久聞慕容令公驍勇善戰,令公兵鋒所指,韓某只敢退避三舍!

    墨跡未干,慕容彥超的部下們面面相覷。正在這時,大營之外傳來一陣遙遠的歡呼聲︰

    “妾謝相送!”

    “後會有期!”

    “糧卓我等已自取,多謝令公厚增!”

    慕容彥超既羞又怒,提兵猛追。卻追不上義勇軍一兵一卒。相反的,義勇軍趁著夜色。自東南西北不停地騷擾、聒噪,領著天平軍像沒頭蒼蠅般亂轉。這時,又傳來義勇軍小股部隊的呼聲︰

    “慕容公請止步,如若再追。鄆州城將危矣!”

    不管主帥慕容彥超同不同意。他的部下們聞聲立刻停了下來,個個,驚懼萬分,因為他們所有財產、

    甘兒右小倉都在城時此刻,他們這離鄆州城,如若爽石可果真有攻城之心,鄆州城怕是早已不保。

    慕容彥超不得不返身回城,網行至城門下,就見燈火闌珊處,數十軍士被錄光了衣服,赤條條地被吊在城門下,正是自己的部下。

    “韓奕,我與你不共戴天”。慕容彥超指天發誓。

    後起之秀韓奕三戲老將慕容彥超。不傷一兵一卒,他就讓慕容彥超一夜之間,如同被當眾脫光了衣裳,被人看清了他有勇無謀的本質。對付慕容彥超,這遠比將刀架在他脖子上,更讓他難堪與羞愧。

    慕容彥超怒火攻心,只覺得胸中一股惡氣往上急涌,他在部下的驚呼聲中,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不省人事,,

    已是暮春季節,青州城內,屠夫張守在自家生意慘淡的肉鋪前,一邊看著過往行人。一邊想著心事。

    行人從他的面前匆匆而過,人人面色憂愁,無人停下腳步問問肉價幾何。听說本州節度使劉瓖不服朝廷號令,朝廷正欲調兵遣將赴青州。刀兵之亂將起了。

    青州人可以不知道李守貞是誰,但大多數人仍然對前平盧節度使楊光遠記憶猶新,一想到楊光遠,青州人無不相顧失色。

    “張大官人、張大官人”。有人呼道。如今屠夫張被人尊稱為張大官人,這也不過是這幾年的事情,以至于別人說起時,屠夫張不知在呼自己

    左邊的米店,右邊的布店,還有對面的食肆,個今生意慘淡,東家、掌櫃們與小廝、僕人們索性紛紛站在店門口,還有幾個無所事事的市人,一邊相互打听小道消息,一邊說著閑話,打發著時間。

    “張大官人,您老真是閑不下來!依我看,你還不如關門大吉算了!”有市人調侃道,“就您這門面,您開個價,我給您現錢,十成十的開元通寶!”

    “是啊,您外甥都是大官了。還不去享清福?。布店東家笑道,“您老要是想去洛陽,千萬不能穿得太寒酸。我這里有上等的布匹,都是老鄰居了,我給你個實意價。也算是照顧我生意

    “要是換成我,我早就離開青州這鬼地方了。要不是我家祖墳在此。就是一座金山擺在我眼前,我也不會多待片刻。”有人搭腔道。

    屠夫張這才回過神來,他鄙夷道︰“若是真有一座金山擺在你面前。你果真是不屑一顧嗎?別說大話,閃了舌頭。世上什麼最貴?錢最貴!”

    那人尷尬地縮了縮頭,道︰“有劉氏在,怎會有我等小民的好日子過。要我說,要是韓小相公做咱青州的節度使,那就好了。韓小相公嘛。自他打小起,我就知道他準會有大出息,這不果真如此嗎?。

    這人人都有做事後諸葛亮的潛質。

    街面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七八個少年人。他們都是短打扮,不是賣干棗的,就是賣魚、賣靴、賣餅的。還有一個滿身破爛的乞丐,柱著打狗棒,捧著一只破碗,顫微微地走到對面食肆的階旁,也不求食,自顧自地躺下曬太陽,一邊在自己身上找跳蚤。

    “還是聳乞丐,吃百家飯自在!”屠夫張曬笑道。

    “賣大棗,去年收的又大又甜的干棗,不甜不要錢!”賣棗的少年人高聲吆喝著。

    “賣魚啦,今晨從黃河里剛撈的鯉魚,”

    “賣魚的!”屠夫張忍不住叫道。“別胡說八道,我老人家雖然一輩子想發大財,可從未騙過人。你這鯉魚果真是從黃河里撈的嗎?難道這魚會飛不成?”

    賣魚的少年人停止吆喝,嘿嘿笑道︰“張大官人,我這魚是快馬遞腳送來的,不僅正宗,還是鮮活的呢!我敢以我那死去的雙親發誓,決不作假!”

    少年人英俊的臉上洋溢著青春的朝氣,那神情不像在賣魚,而是在展示自己的笑容。

    “什麼時候時興用快馬急送的了?”屠夫張將信將疑。他跟對面食肆的東家圍在賣魚少年的身邊。見少年人用來盛魚的小木桶中,果然養著幾條鮮活的鯉魚,食肆東家是識貨的,不住點頭道︰

    “以我開食肆二十年的經驗看,這確實是正宗的黃河鯉魚

    “少年人,你這魚是論條賣,還是論斤賣?不管你是用快馬遞腳送來的,還是用水桶運來青州的,都的來不易,這價錢怕是不低吧?。屠夫張見鯉魚鮮活,不禁想嘗嘗鮮。

    “您老要是想嘗嘗鮮,就送您一條,想多要就拿錢來,一文錢不能少”。少年人笑道。

    “還有這等好事?。屠夫張瞪著少年人道,“听你口音,也不像是本地人。無卓獻殷勤。非奸即盜。”

    屠夫張不待賣魚少年答話,自顧自地說道︰“不過,我老張一向來者不拒,要是放著送上門來的便宜不佔,那就是與自己過不去

    屠夫張將大手往水桶中一伸,撈了半天,掂了又掂,看了又看,選了又選,挑了又挑,最後挑的當然是最大的那一條。

    “您老真是不客氣啊!”少年人郁悶地說道,卻也不阻攔。

    “咦?”屠夫張抬頭認真地打量了賣魚少年一眼,認真地說道,“你這少年人跟我那外甥說話語氣。真是神似!奇怪、奇怪!”

    “真的嗎?”賣魚少年問道,雙目閃過一道神采,“不知令外甥,是否也是賣魚的?”

    “賣魚?”柑八辰不由得挺起胸膛,努力用向下的眼神看賣白少聳。盡毛沒那麼高大,他夸張地說道,“說出來,嚇死你!”

    “怎麼個嚇死法?”少年人抱著雙臂,饒有興趣地問道。

    “西京留守、侍中、開國侯韓奕便是我老張的外甥!”

    “西京留守嘛,這也不算什麼太了不起的大官,我見過比他官還要大的。”少年人不甘示弱。

    “吹牛!”屠夫張滿臉不信。

    “我看您老也是吹牛。”少年人說道,“你外甥既是做大官的,您老怎麼還在這里賣肉呢?說出來,誰信呢?”

    “這,”屠夫張漲紅了臉。看熱鬧的市人也紛紛暗笑。

    韓奕當然不止一次遣人來過青州,只是屠夫張一直抱著要韓奕風光衣錦還鄉,順便接他去享福的想法,想讓韓奕以個兼將相的赫赫儀仗,在街坊面前大大地自己老張露一回臉。所以一直賴在青州不走。沒想到當年的一句戲言,今日真有成為現實的可能,只是屠夫張沒有想到。計劃遠沒有變化來得快。

    “這魚還你!”屠夫惱羞成怒,將自己千挑萬選的黃河鯉魚扔還給賣魚少年,“今天沒胃口!”

    那鯉魚活蹦亂跳,身上鱗片又濕滑無比,賣魚少年手無足蹈。終究還是沒抓住魚。那鯉魚“啪”的摔在地面上,立刻沾滿了塵土。

    “駕、駕!”一支馬隊呼嘯而來。沿街疾馳,不顧沿途雞飛蛋打。那鯉魚正好被奔在前頭的健馬給踩成稀爛,再也看不出黃河鯉魚的鮮活的模樣來。

    說那時遲,那時快,賣魚少年一個健步,緊緊抓住那領頭騎士的馬轡。竟讓健馬奔出了不遠就停了下來。

    “你踩爛了我的魚,快賠我錢!”賣魚少年不依不饒地說道。

    屠夫張與市人均想,這少年人真是吃了豹子膽了,正所謂︰不知者無畏。

    “大膽,你想造反嗎?”那騎士怒罵,甩起馬鞭,摟頭就是一鞭。

    少年人忽然不見了。原來他敏捷地從馬首下溜到了另一邊,靈巧地躲過這一鞭。這支馬隊不下三十人。當中有一紫衣者,正是青州人人見人恨的平盧節度使、侍中劉妹。

    劉襪當然沒有患重疾不起,他每天胃口很好,每夜都要換個女人替他暖背,每天都有足夠的精氣神去數到手的錢財。即便如此,劉妹近日來也大感不妙,朝廷連下敕令要他入朝,郭瓊借征淮回師之機,屯居齊、青之間,虎視眈枕,不肯離去。

    如今又來了個聳奕,听說韓奕率義勇軍正緩緩順濟水北上,明說是為了勘察水利淡通漕運,其實用意如何。是個人都會明白。

    劉妹性格剛烈難馴,從不願主動服軟,如今大兵壓境,他也難免後悔。如今的時代與以往有些不同。諸鎮當中竟然沒有人願為他聲援的。朝廷說移鎮就移鎮,都太乖巧。郭、韓二人所領的也都是禁軍,這跟以往又有很大的不同,以往朝廷為了鎮服藩鎮,只能依靠幾個藩鎮去對付另一個藩鎮。

    今日,劉鎩想出城查看一番,以便再作計較,他想趁著沒跟朝廷正式撕破臉,提早表示屈服。沒成想。今日剛出門就遇上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劉妹大怒︰

    “將這少年拿下。斬首!”

    “是!”左右部下應道。紛紛下馬,提著刀刃向少年人圍了過去。

    “屠夫張,你這是做甚?”劉妹騎在馬上,瞪著屠夫張道。因為韓奕的關系,劉妹當然認識屠夫張,他見屠夫張站在肉案前握著一把剔骨刀,斜睨著眼神,大怒︰“听聞令外甥正在來我青州的路上,欲對劉某不利。你不如與我一同去見見近來風聲水起的韓侯!”

    屠夫張暗惱,他這是第仁次听說韓奕正領兵前來,恨不得自己早就離開青州,如今要是淪為人質,那就太不值了。

    驀然,一個物什在空中盤旋著,帶著悠長的顫音。劉妹听到腦後聲響,網一回頭,見一只烏七八黑的圓盤似的物什里面撲來。

    “啊!”劉妹躲閃不急,準確的說。那圓盤並非是直直地撲來。而是戈著一道優美弧線,繞過身前的部下。讓他反應不及,正砸在他的臉上,瞬間將他砸倒在地。

    正是一只乞討用的破瓷碗。

    在屠夫張與市人的目瞪口呆中,躺在街角的那位乞丐已經威風凜凜地站在街中央,先前那潦到的外表似乎一掃而空,代之而起的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大將風範。那乞丐雙狗棒的兩端,那不過三尺的打狗棒竟變成了七尺有余的一桿明晃晃的鐵槍。

    “擋我者,死!”乞丐暴喝一聲,縱身一躍,連同手中的鐵槍已經突入了敵陣之中,猶如神兵大降,槍下瞬間已經到下一大片。

    電光火石之間,再看賣魚少年,只見他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橫刀,腳下已經有五人倒在血泊之中。

    賣棗的、賣靴的,賣拜的。還有賣粥的的少年,都各執兵刃殺入了劉錚的牙兵當中。街兩邊的屋頂上。又冒出數人,各執弓箭。藝高人膽大,不顧交戰的雙方,往人多的地方猛射。

    牙兵們措手不及,一時間,狹窄的街道上呈一邊倒的屠殺狀態。

    血流成河!
mk2257 發表於 2011-2-11 14:44
第二卷 不知今夕是何朝 第五十二章 梁山 

    二陳萬萬沒想到,身為節度使竟在自家地盤上受到突襲

    他更沒想到,自己身經百戰竟被一只破碗擊落下馬。那只破碗擊破了他的鼻梁,並且砸碎了他的三顆門牙,血流不止,無比的狼狽。

    劉妹暈頭轉向地從地上爬起來,自鼻口以下滿身血污,咆哮如雷︰

    “殺、殺,殺掉所有人,一個不留”。

    盡管說話不關風,嘴中又含著血水,語音含糊不清,但牙兵們知道他的意思。在遭襲的一瞬間,牙兵們並沒有撲向來襲者,而是本能地護在劉鎩周圍。

    受人錢財,替人消災,哪怕是充當肉盾。這是牙兵們應該做的,所以只有悍不畏死的驍勇之士才資格成為牙兵,也才有資格仗著主子的優待,橫行州郡。

    狹窄的街道上,牙兵在反應過來之前已經到下了十來位,但剩下二十位牙兵足以應付來自同等數量突襲者的攻擊。但時間掌握在地主手中,牙兵們只要再支撐多點時間,所有的刺客將會被一網打盡。

    那乞丐正是義勇軍中武藝最精湛的徐世祿,至于賣魚少年則是韓奕的義弟鄭寶,剩下的人清一色全是跟鄭寶一般年紀的少年郎,個個皆是弓馬嫻熟,勇敢好戰之輩,韓奕將他們當作未來的心腹培養,在他們身上下了大本錢。

    要說劉妹有反意,其實也太高估了他的雄心,至少他的青州城沒有閉城自守。他之所以對抗朝廷的旨意,一半是因為他的性格網慢自用使然,一半是他自以為是佐命大功臣,怎麼說朝廷也要禮讓三分。再加上平盧大鎮,既有漁鹽厚利,又有海商貿易之利,他網賺得盆滿缽圓,哪里舍得離開。

    劉妹忘了他面臨的新對手走出身青州的韓奕,就是朝中重臣如楊鄰、郭威也只知道韓奕善戰斗且謹慎,讓他領兵趨齊、魯。威懾青州,令劉妹知難而退,卻不知道韓奕有趁機殺椒哼妹的心思。

    如王守恩、劉妹這樣的人物,韓奕恨不得見一個殺一個,如今他有這樣的好機會,他怎會放過,盡管他要冒著將來被朝廷追責的風險。

    街面上的搏殺已到了白熱化。凶悍的牙兵以血肉之軀圍在劉妹的周圍,充當著肉盾。徐世祿在街東。鄭寶在街西,各領數人左右夾擊。牙兵們雖見他們人少,卻不敢主動還擊,因為頭頂上還有幾個神射手放著冷箭,牙兵們只要還站著的,身上無不插著箭羽,只靠著身上精甲與兵刃抵擋著箭矢的狙殺。

    鄭寶渾身浴血,英俊的臉龐上冷若冰霜,手中的橫刀上下翻飛,招招樸實無華。在一片叮當作響的兵器踫撞聲中,他渾然忘我,一刀砍在對面牙兵的胳膊上,將那人左胳膊連同披搏一同砍飛。

    那牙兵仍巋然不動,半邊身子血流如注,強忍著巨痛向鄭寶露出森然的慘笑,右手中的鐵榻掄圓了,從天而降。向鄭寶腦袋狠狠地揮了過去。鄭寶招式已用老,躲無可躲,心中大駭。

    “衙內小心!”左右驚呼道。

    電光火石之間!鄭寶不退反進,撲向對方懷中,並且矮身向下,那悍不畏死的牙兵鐵榻擊了個空,想掄起再擊時,雙腿突然傳來巨痛,慘叫著僕倒在地。再看這個牙兵時。他的雙腿已經被鄭寶削斷,冉在了血泊之中。

    鄭寶來不及回頭,里面又伸過來兩支大槊,他只得用刀匆匆一格。向後急退。牙兵見狀,擁著劉妹向鄭寶所在位置移進,想從這一方向突圍。鄭寶方面立玄趕到壓力大增,不得不帶節敗退。

    徐世祿見狀,大呼道︰“劉賊,休走”。

    手中鐵槍橫掃直刺,他攻勢越猛,牙兵們卻不與他糾纏,反而加速往另一頭移動。只听鄭寶沖著街邊的屋頂上吶喊︰

    “崔十三,快用新家伙”。

    屋頂上的一個名叫崔十三的少年聞言,連忙放下弓矢,揚手往劉妹等人的頭頂上扔下一陶罐。牙兵們不知何物,數支鐵槊同時往那陶罐擊去,那陶罐在半空中被擊得粉碎,紛紛揚揚地飄散著白面似的粉末。

    “不好,是生石灰!”牙兵們驚呼道。

    饒是練有素的牙兵們,也有好些人中了招,雙眼灼傷刺痛,徐世祿與鄭寶等人趁機搶攻,接連殺翻了數位牙兵,攻守之勢立刻又為之一變。劉襪站在牙兵當中,心頭大恨,真是虎落平陽被大欺,更何況還在自家地盤內,遠水解不了近渴。

    驀的,空中又扔下一只陶罐。這次牙兵們有所準備,甚至有身手敏捷者竟將那陶罐接住,抱在懷中。不過這只陶罐卻是不同,因為陶罐封口上冒著火星,牙兵們不知為何如此。但也知不妙。

    “轟、轟咚咚!”陶罐爆炸了。

    爆竹並非沒有見過,但這種轟鳴如雷的特大號爆竹將牙兵們炸蒙了,陶罐裂成無數片的細小陶片。夾雜著無數小鐵片、鐵釘、鐵丸、鐵蒺藜向四方飛散,最近處的兩人當場被炸死,身邊眾人不是被這身邊的巨雷炸得眼花耳鳴,就是被細小的鐵器射中。這種他們意想不到的不對稱性的攻擊讓他們原本密不透風的防守變成了擺設。

    一支明晃晃的鐵槍,刺破黑色的煙霧,樸實無華卻凌厲如電。當面那呆如木雞的牙兵被刺了個穿,徐世祿雙臂一振,將那牙兵挑了起來,變成了一個人肉兵器,砸在人群當中,躺倒一大片。

    瞬間,徐世祿已經殺到了劉妹近前。劉妹見這殺神一般的人物,視自己部下如無物,飛快揮劍自衛。那一頭鄭寶也率部下殺了來過,饒是劉妹身經百戰,也只有招架的份。崔十三站在屋頂放著冷箭。正中劉錚小腿,劉鎩吃痛,眼下一軟。數支刀槍已經架在他的脖子上。

    崔十三站在屋頂,急呼道︰“劉賊援兵正趕來,快走!”

    徐世祿當機立斷,放棄了韓奕早前所下的刺殺劉妹的命令,將劉妹捆了起來,再命鄭寶去尋屠夫張。

    屠夫張對自家門口發生的事情,目瞪口呆。他長相凶悍,其實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個色厲內猛之人,早就躲回了店內,惹不

    鄭寶一腳將肉鋪大門踢破,提著血淋淋的橫刀闖了進去。

    “你、你、別、別過來小人”又沒冒犯了產英雄!”屠夫張握著一把殺豬刀,舌頭似乎打結。

    “此地非久留之地,請舅舅隨我逃走!”鄭寶大聲說道。

    “舅舅?”屠夫張不明所以。

    “小寶,快點!”街上傳來徐世祿的呼聲。

    鄭寶急得滿頭大汗,焦急的說道︰“我乃鄭寶,西京留守弗侍中是我義兄。今我等抓了劉錚,舅舅如若不隨我等速速離開這青州城。防止有殺身之禍!”

    屠夫張恍然大悟,原來是自家人,他扔下殺豬刀,跟著鄭寶往外奔去。徐世祿等人護著屠夫張,將劉妹捆成肉團,踏著牙兵的血肉,奔出了兩條街,早有等侯的人將馬匹備好,眾人默不作聲地翻身上馬。

    州兵相繼趕到,徐世祿與鄭寶有恃無恐,他們押著劉妹在前,呼喝著充作人質,州兵不得不往兩邊退開,任憑徐世祿等人逃之夭夭。

    逃出城外的徐世祿等人並不認為危險已經解除,劉妹的部下仍然緊追不舍,直到徐世祿看到駐扎在城郊的郭瓊大軍,才稍微松了一口氣,回頭再看時,自鄭寶以下,人人身上皆掛彩。

    東南行營都部署郭瓊坐在大帳中,愣愣地看著徐世祿,再看滿臉血污昏迷不醒的劉妹,好半天才斑過神來。

    “徐指揮使,恕郭某直言,你們弗侯這次太莽撞了。”郭瓊命人將劉錚抬下去清洗包扎,嘆息道。

    “我等深入虎穴,將劉妹抓來,替朝廷免了一場刀兵之災,解了朝廷之憂,為青州百姓除此大梟,有何莽撞?”徐世祿慨然說道。

    郭瓊絕非浪得虛名之輩,他乃燕人,起于軍伍,慣于征戰,少時曾事契丹,在後唐明宗年間,舉族南歸。近二十年間,郭瓊一直擔任著刺史、團練使、防御使之類的官職,難以再進一步,陽城一役,郭瓊載功亦有不少。難得的是,他在地方為政簡寬,頗有賢名。

    韓奕網踏入軍伍,就久仰郭瓊的勇名。只因當年契丹陷中原,東南流寇多如牛毛,郭瓊單騎馳往沂州,群盜素聞郭瓊威名,聞風相率遁去。正是在那時,韓奕在東南創立義勇軍,二人雖不相統屬,但神交已久。

    “話雖如此。”郭瓊說道,“素聞緯侯年少老成,一向謹慎守禮,有謙讓君子之風。近日來,韓侯先是三戲慕容彥超,將慕容公氣得吐血,大病了一場,听說他遣人至京師告御狀,怕是對韓侯不利。再者,朝廷令郭某駐軍于此,再令韓侯領兵前來,並非有了征伐之心,只不過想讓劉妹知道自己力弱罷了,但弗侯遣爾等易裝混入青州城,未免太過份了。”

    “我家侍中或許有些不對的地方,但總歸是達成了朝廷諸公的目的。”徐世祿解釋道。

    “果真如此嗎?”郭瓊微怒,“你將劉帥擒來,如今青州無主,若是他的部下醞釀兵亂,趁機搶劫市人,或是肆虐鄉野,淪為強盜,韓侯能當得起責任嗎?”

    徐世祿聞言,神色大變。郭瓊自顧自地又諾道︰

    “徐指揮使或許不知,月初時劉鎩置酒,請我入城作客,他在幕下埋伏壯士,想害我。”

    說起此事,郭瓊臉色變得鐵青︰“哼,郭某戎馬數十年,豈會害怕他?單刀赴會算得了什麼?倘若不是陛下與楊相公接連遣使來我軍中,命我不可妄動刀兵,我早就攻入了青州城,何務貴軍遠來?劉妹膽怯,見郭某從容不迫,並不敢害我,他本已被我說動,答應近日便離開青州入朝,卻不料韓侯有如此驚天膽大之舉!”

    徐世祿心想,韓奕正是因為朝廷想寬大為懷,這才有入城擒殺之舉。徐世祿想了想,又道︰“郭帥,如今事已至此,我家侍中兵馬離青州還遠,遠水解不了近渴,還請郭帥速派兵入城,安撫青州官民軍兵。”

    “我已經遣人去招撫青州兵馬了。”郭瓊道,頓了頓又道,“听聞朝廷已經遣使來此,徐指揮使還是速去齊州見韓侯吧,是福是禍,郭某也只能言盡于此了。”

    不管如何說,郭瓊也是一片好心,尤其是他在青州駐扎累月無功,又因為劉妹曾有害他之心,韓奕派精悍力量,出其不意,將劉妹擒來,讓郭瓊恨不得大呼痛快。

    前有慕容彥超,後有劉妹,一旬之間。弗奕將兩位位兼將相之人玩弄于股掌,更不必說前西京留守王守恩,這等厲害人物,郭瓊更要禮讓三分。如今貪贓枉法、妄殺無辜及蔑視朝廷者,都被朝廷寬宵,韓奕這點“小過”又能算得了什麼?

    徐世祿拜謝道︰“多謝郭帥相告!”

    見徐世祿站著不動,郭瓊問道︰“你還有何事?”

    “關于劉妹,”

    “劉鎩就暫時住在我大營中。我已得朝廷命令,任何人不得傷劉妹一根毫毛!”郭瓊斷然說道,“難道貴上還想將事態,弄得一發而不可收拾嗎?”

    徐世祿無奈,只好告辭。

    出了郭瓊軍營,一行人加上屠夫張,騎馬疾馳。屠夫張心有余悸,直到入了齊州地界,看到風中獵獵作息的一面“韓”字大旗,這才安下心來。

    此時此刻,屠夫張的腦海中又浮現出外甥年輕網毅的形象來,心中一片暖意。

    鄭寶等年輕人興高采烈,他們首次出手,擔當大任,便將一位節度使手到擒來,視虎狼之輩如無物,全身而退,仍沉浸在亢奮之中,早就將滿身疲憊忘得一干二淨。

    唯有徐世祿,心中忐忑,倒不是因為自己沒有提早下手殺了劉妹,也不是因為郭瓊攔截下劉妹。

    前思後想,那郭瓊說的對,韓奕一向謹慎,這次明知朝廷擺明要寬育劉鎩,為何偏要劍走偏鋒,欲置劉妹于死地?

    遠遠的,就見轅門大開,韓奕率領著部下心腹們沖出了軍營。大踏步地迎向徐世祿一行人。
mk2257 發表於 2011-2-11 14:45
第二卷 不知今夕是何朝 第五十三章 梁山 

    屠夫張放聲大叫,重逢的喜悅與此前的受驚,讓他一時間老淚縱橫。他拉著韓奕,將鼻涕與淚水全抹在韓奕的紫袍之上。

    “舅舅能全身來此,便好。”韓奕笑道,又深表歉意道,“我離家數載,未曾還鄉,讓舅舅掛念了。倒是我屢次遣人接你,你為何不來?”

    “嗯,這就是我的不走了。”屠夫張鬧了半天才恢復正常。他認真打量了韓奕,見韓奕身披紫袍,腰懸大劍,身邊將校悍卒恭敬地侍立在一旁,自然顯現出一軍主帥的氣勢來,他不免又恢復到小民的心態。

    “奕兒真要是當上了節度使,一定要風光地回青州,將你的全部儀仗帶上,多帶點牙兵,騎大馬,舉大旗,鑼鼓開道,讓咱老張也風光風光。那該多榮耀啊。哈哈”

    這是屠夫張當初一句戲言,沒想到事實讓他又驚又喜。喜的是再次重逢,又有一班將校向他這個屠夫表示足夠的尊敬,驚的是,青州城內一場突如其來的拼殺,讓他明白數年前的那個少年人再也找不回了,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殺伐果斷的統兵大將。是不能擺自己的長輩身份的。

    蔡小五看出屠夫張的尷尬,笑道︰“舅舅眼里只有奕哥兒,卻忘了我五。”

    “我哪能忘掉你呢!”屠夫張撫摸著蔡小五的戎裝與佩劍,喜不自勝。“沒想到那個無事生非的愣頭青,如今也出人頭地了。”

    蔡小五撓了撓頭,抱怨道︰“難道我蔡小五,在家鄉的名聲就這麼差?”

    眾人大笑,紛紛將屠夫張迎入大營。韓奕吩咐蔡小五招待屠夫張。自己卻立刻去見徐世祿與鄭寶等人。

    鄭寶等人正在清洗傷口,各個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創傷,也是年輕使然,他們一邊包扎傷口,一邊不忘吹噓自己的勇敢。徐世祿靜靜地坐在一邊,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看著鄭寶等年輕人的嬉鬧,他感覺自己仿佛也年輕了十歲,只是此次行動的結果不太完美。

    韓奕機簾入帳,不待韓奕問話,鄭寶一五一十地稟報此前發生的所有事情,渾然不顧自己身上的傷口。韓奕一一拍了拍鄭寶等人的胸膛。鼓勵道︰“從今日起,天下誰人不知英雄出少年?”

    待鄭寶等年輕人出去領賞,韓奕這才和徐世祿二人面對面坐著。

    “屬下無能,未能及時下手,讓劉妹活了下來。”徐世祿伏在地上。

    “徐兄不必如此。”韓奕將徐世祿扶起道,“或許這是天意如此。”

    “天意?”徐世祿不解。

    “對,這是天意。人們常說自作孽不可活,但天意讓劉妹之輩活于世間,可見上天其實無道得很!”韓奕握緊拳頭。憤憤不平。

    徐世祿擔心道︰“那劉妹要是殺了,便是殺了。只是眼下他活著,恐怕對軍上不利,再加上慕容彥超

    “我既然敢做,那便是做了。”韓奕臉色深沉,“大丈夫行事,有所為有所不為,更應當拿得起放的下。郭瓊認為我太莽撞,不計後果。那也太小看我了。”

    徐世祿以為韓奕有萬全之策,忙問道︰“為今之計,軍上將如何做?”

    “我當然會上表自辯劉鎩之事,我雖然出人意表,但至少也讓朝廷消了心腹大患,慕容彥超也是一樣,前者自恃佐命大功臣,蔑視朝廷。屢屢抗命,後者不僅以功臣自居,還自認為也是皇族中一份子,背地里常說朝中重臣的壞話。

    你以為我恃強凌弱,可我義勇軍滿打滿算,也不過四千。其實楊鄰等人早就對劉錚與慕容彥超二人不滿,我沒費多少力氣,替朝廷狠狠地教刮了這二人,楊相公暗地里高興還來不及呢。”

    “話雖如此,不過依徐某拙見。朝廷免不了要向軍上追責,軍上還要做好準備。”徐世祿心中稍定。

    “哼,我倒是想看看,朝廷如何降罪于我?”韓奕冷哼道,“這些上的事例還少嗎,越是驕橫的,照例是一帆風順,王守恩在洛陽貪贓枉法草管人命,照樣在京城里享受著一份俸祿,劉妹在青州更是貪暴。就是這樣的人物,朝廷仍想保他。這讓我明白了一個以前不曾明白的道理。越是謙讓守法的,反到是讓人覺的可欺。

    倘若不得以,我便去鄆州城外的梁山,當個草大王去!”

    “那軍上一定要在聚義廳里留著一張交椅,那一定是徐某的!”徐世祿莞爾。

    “一言為定,你這就算入伙了!”韓奕故意說道。

    “一言為定!”徐世祿大笑。

    永福殿內,皇帝劉承砧與一干重臣們,面面相覷。

    一向謹慎守禮,又頗得朝野賞識的韓奕竟然給他們出了個難題。要說功勞,韓奕出奇兵,光天化日之下將劉妹劫出青州城,令其部下群龍無首,郭瓊趁機領兵入城,徹底了結了朝廷的一樁隱患。要說智勇雙全,他能夠將沙場驍帥慕容彥超玩弄于股掌,足以顯示他的將略才干。

    但是,韓奕這次鄆州之行,差點釀成一場兵亂,未免有些目中無人了。所以,慕容彥超連上三表,指摘弗奕的不是,揚言與弗奕勢不兩立。

    殿中坐著楊獄、史弘肇、王章、郭威、二甦與竇貞固等將相,眾人議論了半天,也商量不出個對策來。史弘肇臉上似笑非笑,有些幸災樂禍,尤其是當他听說慕容彥超氣得吐血,劉妹被打掉了三顆門牙的時候。

    郭威有心替韓奕說幾句好話。但他不想讓人覺得他太偏袒韓奕,所以他眼觀鼻,鼻觀口,不動聲色,靜觀別人怎麼說。

    還是皇帝劉承砧開了口︰“楊卿。劉妹已經在來京師的路上。郭瓊上表奏請朝廷早日派人鎮守青州,你看該遣何人去青州?”

    楊徘心想皇帝這也是避重就輕,輕咳了一聲,終于打破了沉默︰“回陛下,中書近日擬徙薛懷讓為匡國軍節度使,徙折從阮為武勝軍節度使,楊信為保大軍節度使,又調劉詞為安國軍節度使。”他望了一眼史弘肇,接著道︰

    “以王饒為護國軍節度使

    那王饒厚賠史弘肇,不僅沒被朝廷追究罪責,反而正授節錢,不的不讓人驚駭。甦逢吉心中不滿。他不僅不滿那王饒沒有厚略自己,更是不滿武人專權,打斷楊鄰道︰“陛下問的是青州!”

    楊鄰瞪了甦逢吉一眼,接著說道︰“朝臣本有計較,徙慕容彥超為充州泰寧軍節度使,至于現泰寧軍節度使符集超,讓符公移鎮青州。”

    “那天平軍呢?”劉承裙問道。

    “郜王高公,乃累朝宿將,又德高望重,足以捍衛京師東邊門戶。”楊鄰回道。

    “有高公鎮守鄆州,當然是個極好的人選。”甦逢吉插口道,“可是高公此前一直鎮守郜都,何人填補此一空缺呢?”

    “邯都天雄軍乃河北重鎮,素為京師北邊門戶,近來遼人蠢蠢欲動。屢有南掠之舉,聯心有不安。”劉承佑點頭說道,“郜王不可離鎮!”

    “郜王雖是沙場老將,但郜王為人低調,並無力挽狂瀾之策。近來遼人南掠,臣觀河北諸鎮自閉門戶,相互推譚,任憑遼人興風作浪,殺我百姓。”史弘舉道,“所以。臣以為不如遣一朝中重臣鎮守郜都,號令河北諸鎮,如此方可萬無一失。”

    君臣的目光一下子全都聚集到郭威的身上,因為除了郭威,好像沒有人可以勝任這等重任,也沒有人會讓君臣覺得更放心邊事。

    郭威忽然覺得今日廷議,已經離題萬里了,今日討論的是韓奕,不是遼人與他郭威。

    但無論劉妹,還是慕容彥超、韓奕,他們之間的小事”與遼人犯邊之事相比,實在不可相提並論。

    遼雖不復耶律德光時的強勢。但常常舉兵南掠,再加上河北沿邊諸鎮各不統屬,遼人來時,大多各自緊閉門戶,只掃門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恨不得遼人只去鄰郡侵害,讓中原皇帝與大臣們頭痛不已。

    如此一來,遼人更加肆無忌憚,不舉兵南下燒殺搶掠,那實在是太對不起自己。

    “那”史卿以為如何?”劉承裕欠身問道,這種征伐之事讓他如同抓瞎,沒了一點主張。

    “臣以為,就命郭公以樞密使之職,率禁軍鎮守耶都,兼領郜都留守、天雄軍節度使,陛下可詔河北諸鎮,令河北諸郡兵甲錢谷,但見郭公文書立皆稟應。”史弘肇說道。

    “不可!”甦逢吉聞言,大聲疾呼。

    甦逢吉的姿態,令眾人詫異。紛紛側目而視。

    “歷代故事,從無此例!郭公既領大鎮,何必又兼樞密使之職?不妥、不妥!”甦逢吉直搖頭。

    “領樞密使,可以便宜行事,諸軍方會畏服。否則,郭公何以號令河北兵壯,何以籌集錢糧?”史弘肇針鋒相對道,“李守貞據河中叛時。郭公不是也身兼樞密使之職前去討逆嗎?此便是例證!倘若那時郭公沒有樞密使的頭餃,諸軍豈會听他號令,同心合力,誅此大逆?”

    史弘肇的話,令甦逢吉措手不及,甦迷吉只得向皇帝攤著雙手道︰“陛下,以內制外,可謂順也!今反以外制內,罔顧制度,可乎?”

    劉承砧左思右想。看看史弘舉,又看了看甦逢吉,還是沒有決斷︰“遼人近來屢犯我境,**擄掠,無惡不作,令人發指。鑒于郜都重鎮。聯亦以為非郭卿不足以鎮守。甦卿所言雖也道理,但遼人南寇事大,還須從長計議。”

    “那關于韓奕之事,應當如何處置?”竇貞固見此事暫且掛起,又將今日的議題拉了回來。

    “沿邊尚且不得安寧,韓奕又另生事非,視藩鎮勛舊如無物,肆意妄為。臣以為若不嚴加懲處。怕是令諸鎮難以心服。”甦逢吉搶先說道。

    “所謂諸鎮,也不過是慕容彥超一人罷了。”史弘肇譏笑道,“韓奕領兵趨鄆州,本是身負朝廷重任,但慕容彥超拒門不納,明知有朝廷公文在,不供糧草,甦公以為何解?”

    就在慕容彥超接連上表彈劾韓奕之時,韓奕的奏表早已經呈到朝廷。當然不會說慕容彥超的好話。各執一辭。

    韓奕身為義勇軍馬步都指揮使。掌禁軍一部,也是史弘肇的直屬部下。慕容彥超竟然不給自己的部下將士提供糧草,所以史弘肇當然要為自己部下說話。再說,史弘肇也沒少收韓奕的錢財。那王饒原本至少應當被發配到散州,走了他家的後門。便能堂而皇之地做上了正授節度使。相較而言,韓奕的“過錯”實在是不值一提。

    “慕容彥超雖然有過,但弗奕難道就無過錯嗎?他年輕氣勝,目中無人,突然兵臨鄆州,慕容彥超豈不會有防備之心?”甦逢吉見史弘肇總是跟自己唱反調,不禁大怒。

    “甦公暫且息怒。”郭威連忙勸道,“甦公說韓奕年輕氣勝,絕非言過其實。

    郭某亦以為韓奕年紀輕輕,便個兼將相,難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不如略加懲罰就走了,國朝欲一統天下,征叛討逆,南擊準人,北抗遼虜,需要如韓奕這樣的將材。”

    郭威又沖皇帝說道︰“陛下,朝廷若是嚴加譴責,怕走過猶不及,讓韓奕心生怨意。”

    劉承砧听了郭威的一番言辭,連連頜首︰“听郭卿老成持重之言,聯心中豁然開朗,卿不愧為國之柱石。至于慕容公如何安撫,韓奕該如何受罰,還需再議,千萬不要再橫生枝節。”

    君臣又棄議了半天,還是商議不出個子丑寅卯來。

    此時此刻,在君臣的心中,遼人南掠,如何防御才是舉足輕重的頭等大事。

    就是方才揚言要嚴懲的甦逢吉。也滿腦子思索著史弘肇提議讓郭威以樞密使的頭餃領藩鎮的事情,不知這是福是禍。他越想越是生氣。

    更沒有人知道,劉妹此時正站在大梁城外,用他失了三顆門牙的嘴巴罵娘,雖然大失顏面,心中卻暗道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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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不知今夕是何朝 第五十四章 梁山 

    二落守在中書門下政事堂內“等待著楊鄰的招喚

    他已經在政事堂里等了一個多時辰,喝了好幾壺茶水,連茅房都跑了好幾趟,總是不見楊鄰的身影出現。楊鄰此時正在內堂與幾位同僚議事,所謂同僚,是諸如史弘肇、郭威、甦逢吉等朝中重臣,所以饒是劉妹,也不得不耐心等待。

    劉妹來京城已經三天了,他眼瞅著朝廷沒有問罪的意思,在暗自慶幸之余,心思又寬泛了些,便想著拜倡楊鄰,試探楊鄰的口風。平盧節度使,他是做不成了,再說他也沒臉回青州,他希望能得到一個美缺,哪怕是一個小點的節鎮也行,他可不想成為另一個王守恩。那王守恩被罷了西京留守之職,如今無官無職,在京城里就等著老死。

    內堂時不時地傳出一兩聲激烈的爭吵聲,劉妹側耳傾听,但朝廷重地,他只能隔著一幢官舍和一個庭院及回廊,分辨出那尖刻的聲音屬于宰相之一甦逢吉,另一個低沉聲音的主人則是侍衛親軍都指揮使史弘舉。

    “這還要吵到什麼時候?正是要緊”。劉妹不禁在心中暗罵。他回頭沖著侍立在側的小吏嚷道︰“茶都涼了,還不利索點?”

    落毛的鳳凰不如雞,劉妹十分懷念昔日在京城受到的尊敬,他甚至認為在政事堂公事房前來來往往的文武大小官員與軍士、小吏、雜役們。看自己的眼神分明是譏笑的意思。

    吏們心中則暗罵劉妹不知天高地厚,就是郜王高行周嘉慶節時來政事堂公干,也不敢自端身份。但他們不過小吏,一家老小要靠微薄的俸祿供養,“久仰” 劉妹的凶名,也招惹不起,只好跑去端茶倒水。

    門口出現了個熟悉的身影,劉妹定眼一瞧,見是天平節度使慕容彥超。

    “慕容兄,好久不見了!”劉妹連忙起身寒暄。

    慕容集超見是劉妹,便陰沉著臉,這讓他原本就黑的臉更加難看。他狠狠地瞪了劉妹一眼,找了把交椅坐下。劉妹心知慕容彥超這是恨自己不服朝廷命令,將那該殺的弗奕召來,結果落得丟盡臉面。

    劉妹尷尬地笑了安,明知故問道︰“慕容兄不在鄆州快活,為何來到京師啊?。

    “你不在青州享福,為何來京師啊?”這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慕容彥超反唇相譏道。

    劉錚的老臉,立刻如同抹上了一層厚厚的胭脂。二個,“難兄難弟”相對而坐,各自氣鼓鼓的,直到另一個人的來到,才打破了死一般的寧靜。

    冤家路窄,來者正是奉命入朝的韓奕。他“犯了事”朝廷總要有個說法,所以他不得不來。慕容彥超與劉妹見韓奕的身影網在門口閃現,二人的屁股如同被刺戳了一下,同時跳將起來。

    “看來。韓某來的不是時候”。韓奕略感驚訝。雙腿遲疑了一下,他很快便恢復了神色,從容不迫地來到二人中間坐下。門外突然涌進來一隊軍士,各執槍棒,侍立在室內,像防賊一樣盯著三人,大概是為了防止三個仇敵動起手來。

    “楊公有命,政事堂乃朝廷重地。國朝臉面,任何人不得喧嘩。違令者,斬!”軍士當中為首的喝道。

    “姓韓的,你還敢來此嗎?。慕容彥超安靜了一會,難。要不是因為這里是政事堂,他恨不得將韓奕生吞活錄了。

    “我不是在這里安坐嗎?。韓奕慢吞吞地回道,他盯著握著拳頭的慕容彥超,一字一字地說道,“慕容公想與我動手嗎?倘若公果真有此意,你我不如就選個良辰吉日,去侍衛司校場,讓全京城的百姓作個見證,弓馬槍棒,任你挑!不過,公是長者。您或許應該自重身份,不願與韓某同台競技。反過來說,韓某也不想欺負一個身子半截入土的老者,勝之不武啊!”

    “你”慕容彥超怒急,“單打獨斗,那不過是匹夫之勇。吾輩武將,應當各領一軍,長槍利箭,堅盾大陣,縱橫揮闔,在沙場上分出個高下。”

    “鄆州城外,你我不是已經分出個高下了嗎?。韓奕反問道。

    “哼,那不過是你要的奸計,非是英雄豪杰之舉。”

    “兵無常勢,水無常形韓奕針鋒相對,“看來,慕容公也只有匹夫之勇

    “姓韓的,你不要太得意了。”劉妹在旁幫腔道,他當然要站在慕容彥超一方,“若真是沙場兵戎相見,你還敢如此托大嗎?劉某成為大將之時,你還在吃奶呢!”

    “不知劉帥能掌兵幾何?。韓奕盯著劉妹的門牙,似笑非笑。

    “至少一萬!”劉鎩抿著嘴,很是謙虛。

    “哦,韓某比不上劉帥,我只能領兵四千韓奕也很謙虛。

    “義勇軍嗎?”劉鎩想到不久前在青州城受到的突襲,仍心有余悸,他不得不承認義勇軍的勇悍,“哼,兩軍狹路相逢,一切花花腸子都派不上用場,慕容令公說的對。沙場之上拼得是血氣與長槍利箭,那得憑真刀真槍地沖殺。”

    “劉帥所言甚是。但韓某只會讓敵軍出現在我選定的戰場”

    三人高談闊論,不知道的以為他們在切磋領兵打仗的經驗。正說話間,只听“ 當”一聲巨響,響透整個政事堂,政事堂深處的一間屋子的門被人從里面猛得拉開。

    甦逢吉氣呼呼地走出來,將擋在面前的小吏推到了一邊,小吏手中捧著的公文散落了一地。史弘肇陰沉著臉緊跟其後,嘴里含糊不清地低聲嘟噥著,甦禹佳、寰貞固,還有郭威、王章、楊鄰等人也魚貫而出。各自眉頭緊鎖,沉默不言。

    “楊相公、楊相公!”劉妹與慕容彥超二人搶先迎了上去。

    楊郡站住了身子,瞧了瞧這二人,又瞅見韓奕站在二人身後,仿佛有些愕然。他沖三人擺了擺手說道︰“你們且回去侯著,楊某與諸公正要去皇宮覲見陛下,有大事要商議。等大事一了,再與你們說話。”

    “楊相公,劉某都等了兩個時辰了劉妹等得久了,只等來這麼一句打發的話,讓他的語氣不免有些僵硬。他一向驕以,︰,乍被楊徘呼來喝尖,如同小卒,心中極是楊鄰方才與甦逢吉等人正在議事,就是前些日子提議讓郭威領禁軍鎮守郜都的事情,甦逢吉與史弘肇爭吵,各不相讓,其他人也各有意見。有關遼人南侵的事情,既馬虎不得,又耽誤不得,楊鄰忠于公事,正煩悶大臣之間意見相左,見劉妹不依不饒,怒斥道︰

    “朝廷寬大為懷,念你昔日有從龍之功,又記著你的舊勛,不追究你在青州的罪責,也是陛下格外開恩。莫不是,你還想得寸進尺嗎?”

    楊郡執掌軍國大小諸事,說話比皇帝還要管用,劉妹不敢得罪楊鄰,只好訕訕地拱手站在廊邊,目送著楊鄰等人往皇宮方向行去。

    “商議個鳥大事!我也找陛下去!”慕容彥超大大咧咧地罵道,狠狠地瞪了韓奕一眼,頭也不回地離開政事堂。劉妹跺了跺腳,也跟著離開。

    韓奕獨自一人站在廊下,心道天下又要多事了。

    一出了政事堂,鄭寶迎了上來︰

    “兄長,方才見到了劉妹那匹夫。這老家伙嘴里不干淨。這里要不是京師天子腳下,我早就朵碎了他嘴中剩下的牙齒!”

    “且讓劉妹逍遙幾日,也犯不著跟此輩計較。”韓奕道,“你得留著他幾顆牙齒,讓他不至于餓死。”

    汴水邊,楊柳依依。春末夏初大概是一年當中最迷人的時候,天地間無處不顯現出她的萬種風情來。

    李小婉坐在一顆光溜溜的大石叉上,將鞋襪脫下,露出她一雙精致白嫩的小腳來。韓奕站在身邊,饒有興趣地看著李小婉將雙腳放在水面上晃蕩。

    野渡無人舟自橫。水面上一群水禽掠過大片的蘆葦蕩,伴著夕陽,在天際間自由自在地飛來飛去,毫無羈絆。更遠處的孤村,已經飄起了幾縷炊煙。

    李山婉處于放松狀態,她發覺韓奕盯著自己看,臉上發熱,再回首望去,見韓奕的目光已經移向遠方,隨著鳥群的移動而移動。

    落霞與孤鴦齊飛,萬道紅光普照大地,更顯得原野的空曠與寂靜。除此之外,還有習習的涼飛,李小婉頭上的一綹秀發隨風飄動起來,風也吹動著韓奕翩翩衣帶。

    “我很久沒有這樣乒”韓奕突然說道。

    “什麼?”李小婉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給愣住了。

    “一個人拋卻一切煩惱俗事,找個沒人的地方,坐看風景。什麼都可以想,什麼都可以不想。”

    “這麼說,我不應該來。”李小婉故意說道。

    “哦不!”韓奕連忙否認,“上次我與你去相國寺同游,還未盡興,就被俗事給攪和了。我的官職越來越高,這人也跟著俗了起來。今日與你同游京郊,倒是讓你沾了不少俗氣。”

    “將軍有心事嗎?”

    “沒有心事,就是有些俗事。”韓奕坐在了柔軟的草地上,道,“不過今日我全沒想著心事、俗事,以後得常來,這讓我覺得舒坦。”

    李小婉不知韓奕是對自己說,還是自言自語,但韓奕今日的表現,讓她對韓奕有了更深的認識。拋卻身份、地位、權力的韓奕,更讓人感到親近與理解。

    兩人靜靜地坐在岸邊,看著飄渺的暮色與緩緩流水,聆听著昆蟲在草叢間的歌唱,享受著只能意會不可言傳的意境。

    “看,那花多美!”李小婉伸出白蔥般的縴手,指著對岸說道。對岸的岸畔上生長著一朵淡紫色的無名花朵,它雖熱烈但不高調,開在無人知曉的地方,棲身于一叢茅草之間,風吹草動,將它俏麗的身姿悄然掩蓋。

    韓奕脫下自己的靴襪,赤著腳下了河,往對岸行去。汴水不深,最深處也只及他的腰部。

    “將軍小心!”李小婉驚呼道。

    在她驚呼間,韓奕已經淌過了河,將那朵淡紫色的花朵折了,再返身回來。李小婉看著韓奕的身影河面上移動,滿心歡喜地接過花朵,將它插在自己的發髻上,再偷眼向韓奕望去。

    “看來還是我說的對,汴水是該俊疏了!”韓奕說了一句大煞風景的話,“這水行不得大船。”

    “時候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李小婉莞爾,暗道弗奕真是個痴人。

    在暮色漸濃之中,弗奕與李小婉並騎,緩緩而行,向著汴梁城行去。李小婉望著汴粱城漸近,悠悠地說道︰

    “後天我就要隨我伯父去陳州了。”

    “嗯,你伯父被外放為陳州刺史,這事我亦已知曉。”韓奕點點頭,又側著臉問道,“兩地相隔,我要是再想見到你,那該如何是好?”

    李小婉聞言,一顆芳心劇烈地跳動起來,卻板著臉嗔怒道︰“天底下那麼多人,你見我做甚?”

    “不,正如你頭上的這朵無名花朵。”韓奕道,“它雖生在偏僻處,但天生麗質,嬌而不弱,雖與雜草同生,但掩蓋不了它的卓爾不群。我怎能不見?”

    韓奕的目光中,迸發著濃烈的熱情,幾乎要將李小婉融化。

    “這花真若是如你說的那麼好,那那還不如不折,是我不好。”李小婉心中忐忑,她將頭上的小花取下,放到手掌心,撫摸著那嬌嫩的花瓣,惋惜起來。

    韓奕見狀,連忙說道︰

    “它只為你而生,我只為你而折,注定不能分開。”

    他親手撿起花朵,將它扎在李小婉頭上,自顧自地欣賞了良久。

    正所謂人比花嬌,李小婉面薄,雖然極願意,但女兒家的羞澀讓她心如鹿跳。韓奕的心意,讓天資聰慧的她浮想聯翩,但一想到她就要隨李毀去陳州,再見到弗奕不知何時,又憑空增添了幾許愁緒,心中空蕩蕩的。

    遠遠的,一騎飛馳而至。

    韓奕看著鄭寶急匆匆地趕來,眉頭一皺,向李小婉嘆息道︰“我就是一個俗人,不得片刻安寧!”

    “你不是俗人!”李小婉回眸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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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不知今夕是何朝 第五十五章 梁山 


    嚴相竇貞固的府第內,張燈結彩。高朋滿今夜,朝中權貴會飲于崇府,竇府內候應的家丁、侍女一路小跑,不敢耽擱。凡是朝中排上號的權貴,如楊徘、史弘舉、甦逢吉、郭威等人,皆一同赴宴。順便的,包括俗人弗奕也應邀在列。

    滿朝文武當中,韓奕旁觀左右,認識的人不多。他自顧自的淺飲。打量著光臨竇府的權貴們。他的目光正好撞上另一個頻頻投來的目光。此人就坐在韓奕的對面,乃檢校太傅、宣徽南院使王峻。郭威即將出鎮郜都,王峻被任命為監軍。

    韓奕是藩臣,在京城除了禁軍中的將校,認識的人並不多,並不認識王峻,見王峻與相鄰的慕容彥超談興頗佳,又對自己指指點點,心中不悅,便問道︰

    “這位大人不飲酒,看我作甚?”

    “韓侯不向郭公祝酒,看我作甚?”王峻反問道。

    “無人引吭高歌以助酒興,此酒飲來無味。”韓奕故意說道。

    王峻面色立刻大窘。

    原來他本是伶人出身,所謂伶人。便是達官貴人們坐著飲酒,他搽脂抹粉地唱歌跳舞,以搏賓朋一笑。伶人不僅可以為主人帶來身心的愉悅,又是主人招待同僚與賓朋的好工具。

    梁貞明初,張筠鎮相州時,見王峻有一副好嗓子,便將王峻養為家奴張筠待王峻還不錯。但王峻依附張筠沒多久,被張筠轉送給當時的租庸使趙嚴。哪知趙氏隨著朱梁王朝的滅亡,身死族滅,王峻流離失所,寄居人下,受盡白眼,十分狼狽。後來輾轉又投入到劉知遠的帳下這才鯉魚跳龍門,成了朝中大臣。

    韓奕隨口說出的話,本是無心,卻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王峻如今雖身居要職,但對自己的出身很是忌諱。他疑韓奕是故意提起,心頭大怒。

    “王某原以為韓侯本事不今日一見。也不過如此,只是口舌上的功夫不錯王峻語氣僵硬。

    “冉下便是宣徽南院使?。韓奕見他自稱姓王,狐疑道。他認真打量著王峻,見王峻一身紫服,白面微須,目光深沉,雖然並無盛氣凌人之態,但正是意氣風發之時。

    “這人是不能得卑的,第一次見面我卻偏偏得罪了此等人物韓奕暗惱道,連忙舉筋向王峻賠不是,“韓某言語輕佻,請王大人見諒!”

    王峻見韓奕態度來了個百八十度大轉折,也不再計較,勉強淺飲了一觸,心里雖然仍不快,也算是原諒了韓奕。只听慕容彥超隔著數人,對楊郁道︰

    “楊相公,今夜飲酒豈能干坐著,不如命人舞劍,以助酒興。”

    楊脹見氣氛有些冷清,听到慕容彥超有此建議,點頭贊成道︰“這樣也好,就是不知諸位當中,誰善舞劍?。

    “听聞西京留守韓奕頗擅此道。”慕容彥超連忙說道。

    眾人的目光在慕容彥超與弗奕之間來回游動,都知道慕容彥超與韓奕有私怨,不知慕容彥超主動舉薦韓奕,這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回楊相公,韓某乃粗人,素來不知舞劍是何物。”韓奕將佩右解下,扔在席案上,那劍發出鏗鏘之聲。韓奕沉聲說道,“韓某的劍是用來殺人的,劍法丑陋,難入諸公法眼。今夜群賢畢集,酣飲美酒,韓某勉強佔得一席,不敢造次,擾了諸公的雅興。”

    韓奕的話擲地有聲,引人側目。王峻拍手笑道︰“韓侯謙虛了,王某早聞韓侯文武雙全,豈能不會舞劍?。

    “不會便是不會,何須隱瞞?”韓奕說道,“听聞唐書法大家張旭觀公孫大娘舞劍而于書藝有所得,韓某也好書法,也觀過別人舞劍,只是韓某拙笨,未能得先賢之妙。今日慕容公既然提起,不如請慕容公舞劍一試?”

    “韓侯的劍是用來殺人的,老夫的劍也不是用來欣賞的。”慕容彥超端坐在席位上,森然地說道,“你我不如借竇相公寶地,比試一下殺劍之劍,以助諸公酒興,如何?”

    在坐的大多是武人,其中不乏唯恐天下不亂者,見慕容彥超主動提起。要與韓奕比劍,個個叫好。

    韓奕見慕容彥超有志在必奪之意。心知慕容彥超對自己的劍術一定十分在行,他也不願被人小瞧了,便大方地說道︰

    “若是竇相公與楊公允許,韓某願博諸公一笑!”

    竇貞固當然知道慕容彥超想借此找回顏面,武人相斗,本為他所不喜。但他也不好反對,皺了皺眉頭。向楊鄰投向探詢的目光。楊徘微微點頭道︰

    “慕容節帥與韓侯都是同殿為臣。不可妄動兵刃,傷了和氣。可換木劍比試。”

    慕容彥超與韓奕二人起身領命。紛紛換了木劍,站在了堂下空地上。相視而立。慕容彥超橫劍在手。狠狠地盯著韓奕,心中興奮,他久歷軍伍,對自己的武藝極為自負,這次終于找了個在大庭廣眾之下的機會,想教一下韓奕。

    韓奕反握著劍柄,放在背後,並不主動前攻,反而氣定神閑站在那里。斜睨地看著慕容彥超。慕容彥超怒道︰

    “如此良辰,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公是長者,韓某豈能以下犯上?慕容聳先請!”韓奕針鋒相對。

    “你眼中何曾有過謙恭之心?男子漢大丈夫,何必學婦人之態?”慕容彥超怒道。

    眾人听著場中二人對白,見年長者劍拔弩張,年輕者反而恰如閑庭信步,心中各有計較。郭威低聲對楊鄰說道︰

    “慕容公久歷沙場,以驍勇善“幾天,今夜卻如此輕易地就被激怒結果凡亞分曉。泵君幾罷

    “郭賢弟不如靜觀楊鄰笑道。“盛怒之下,或許有萬夫不當之勢呢?”

    廳堂下,慕容彥超已經發動了。他果然是沙場老將,手中木劍雖不趁手,但在他手中如同一支真正寒光凜凜的大劍,不攻韓奕身上其它部位,竟是招招取向韓奕雙目。

    電光火石之間,木劍已經揮出了七八招,招招奪人心魄,招招欲致人于死地。韓奕眉頭微皺,沉著應戰。見招拆招,看上去節節敗退,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

    饒是如此。慕容彥超一時不能得償所願。越是想到不久前在鄆州城受到的奇恥大辱,慕容彥超越覺得羞憤難當,手下的氣勢越發磅礡,一時間讓弗奕手忙腳亂。

    滿堂賓朋,目不轉楮地觀看二人爭斗。慕容彥超的劍法經歷過沙場拼殺的考驗,精淬凌厲,毫無浮華之形,木劍在揮舞之間,隱有風聲鶴婆,令人膽寒。眾人感受得到慕容彥超的滿腔殺氣,不自自主地為韓奕捏了一把汗。雖然有不少人唯恐天下不亂,用的又是木劍,但若真是當場見血,誰的臉面上也不好看。

    慕容彥超得勢不饒人,攻勢又如脫韁之馬,一發而不可收拾。韓奕自比試一開始,就沒有驕傲輕敵之心,他素知慕容彥超驍勇善戰,任憑慕容彥超強攻,自己則見招拆招,拆不得便後退。

    慕容彥超額頭上開始冒出細汗。眾人再看韓奕時,只見他仍然見招拆招,只是偶而反擊一兩招,健美的英挺之軀,不乏文質之氣一劍,在手,雖面臨真千凶險,恰似閑庭信步,更添瀟灑之態。

    韓奕不願跟慕容彥超計較,想讓慕容彥超知難而退,但慕容彥超騎虎難下,怎會主動退出?漸漸的。就是文官們也看出了眉日,暗道韓奕能有今日的地位,並非是虛名之輩。

    慕容彥超見奈何不了韓奕,又瞥見弗奕嘴角的淺淺笑意,怒火攻心。大喝一聲,不顧韓奕削過來的一劍,往韓奕的喉嚨猛得一擊。

    楊部、郭威等人看得真切,見大有兩敗俱傷之勢,驚呼不好。韓奕見這一劍來得突兀,若是被擊中喉骨。那可不僅僅是受傷。

    電光火石之間。如咫尺天涯。韓奕強扭起去勢。將脖子一偏,堪堪躲過這劍,手中的木劍狠狠地往慕容彥超的腰背砍去。

    慕容彥超那劍雖是木劍,劍尖又鈍。但也劃破了韓奕的脖子,受傷處立刻顯現出一道血痕。再看慕容彥超,承受著韓奕這一含怒而發的一劍。腳下一個踉蹌,撞翻了王峻面前的席案,勉強沒有摔倒在地。

    楊郡連忙喝令二人住手。

    “慕容節帥與韓侯二人,半斤八兩。各有千秋,這場比試,不分高下郭威下了評語。

    明眼人一听便知郭威這是給慕容彥超面子,若換成真正的鐵劍,方才那凶險的一幕,韓奕至多受輕傷,而慕容彥超已經被砍成了兩半。

    “多謝慕容公承讓了!”韓奕扔下木劍,自顧自地回到席上,端端正正地坐下,顯出他的風度。

    慕容彥超並非不識人間煙火。見郭威等權臣們給自己面子,見好就收。只是連番在韓奕面前沒討到便宜,反而一再受辱,讓他羞愧難當。或許在慕容彥超此時的心目中。他已經沒有了輕視韓奕之心。

    倒是看熱鬧的人,覺得這太不過癮。尤其是史弘肇,眉飛色舞,更是大呼小叫起來,令文官們連皺眉頭。

    “今日在竇某寒舍設下此宴,為的是為郭公伐行,我等不如為郭公滿飲此筋?”實貞固身為主人,自然不忘本次宴會的主旨。

    “為郭公伐行!”眾人紛紛沖著郭威舉鵑說道。

    之所以有今日的宴會,並非是竇貞固太好客,而是近來大臣們為著郭威出鎮郜都一事,吵得太厲害。昨日終于有了結果,今日皇帝制以郭威為邯都留守、天雄軍節度使,樞密使如故,仍詔河北諸鎮,兵甲錢糧。見郭威文書立皆稟應,不得違抗。今夜寰貞固設下此宴,也算是為郭威線行。

    關于郭威以樞密使的頭餃出鎮耶都一事,朝中大臣們意見不同,甦逢吉自然是強烈反對,其他人也各有各的主張。就是楊鄰,他雖與郭威交好,但身為首相,他更多考慮的是別人的不同意見。

    史弘肇在這次廷議中,最終獲勝,他邀功似的舉起大筋,在大庭廣眾之下,對著郭威大聲說道︰

    “昨日廷議,大家的意見是何等的不同,只有我史弘肇鼎立支持賢弟。今日借主人家的酒,史某與賢弟痛飲!”

    甦逢吉大感冤枉,他忍耐不住,舉筋道︰“彼此為的是再家大事,並非私怨,何必介懷?”

    楊鄰身為首相,也要一碗水端平,也舉筋說道︰“我意也是如此,為的都是公事。”

    “楊、甦二公說的是,郭某不敢如此。”郭威也舉筋道。他暗惱史弘肇多事,雖然朝中將相為著他的事情激烈爭執,但那畢竟是關起門來的爭論,要是如此當眾抖落出來。那不就走向全天下人宣布,朝中文武不合嗎?

    這次事件,讓郭威陷入了漩渦之中,既然朝廷只能派他郭威去鎮守郜都,那麼如果繼續能以樞密使的職餃號令河北諸郡,自然是求之不得之事,否則縱是他郭威,也難以讓河北各地的藩臣們遵從自己的調遣。如果不是這樣,就不可能統一指揮和統一調遣,如果各自為戰,更不可能讓遼人知難而退,那樣朝廷

    但近日來朝廷之中的爭吵,讓郭威背上了個,愛權的名聲。所以郭威在廷議中,只好一言不發,坐等朝臣們爭出個結果來,你們說怎麼辦。我郭威就怎麼辦。

    如今塵埃落定,郭威也算是得償所願,當仁不讓地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不料,史弘肇又老生常談起來他一貫的認識︰“安定國家,靠的是長槍大劍,毛錐子有何用處?依我看,文臣不足以同謀!”

    王章盡管也看不起文人,但听不得史弘肇的這種論調,因為史弘肇將所有使毛筆的人都打倒在地,但王章身兼三司使,掌管國家錢糧,平日里不使長槍大劍”用的當然是毛錐子︰“不用毛錐子,不知財賦從何處而來?史兄未免太目中無人了!”

    “我這是就事實而論,天下紛爭之時,王兄何曾見過文官們披堅執銳。浴血奮戰過?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動輒引經據典,嗚呼哀哉,不過是人雲亦雲,徒耗錢糧罷了。”史弘肇譏笑道。他的話引起在場的武官們,頻頻點頭。

    不看僧面看佛面,史弘肇這話打擊面太廣,尤其是此間的主人實貞固。更是個文官。寰貞固听史弘肇如此說,面上難免不好看。陪坐的文臣們,也個個不太高興。

    “今日竇某設宴,為的是郭公即將出鎮邯都,史公不如多陪郭公飲上幾筋?”竇貞固說道。

    “竇公說的是!”郭威連忙稱謝,又對著眾位賓客說道,“郭某今日受命,北上抗遼,難得竇公及諸位厚意,郭某先干為敬!”

    說畢,郭威仰起脖子,將滿滿一筋酒灌入腹中。但既便如此,宴會原本被韓奕與慕容彥超比劍帶動起來的熱烈氣氛。變得有些冷清。

    人人各懷心事,少頃席散,各自怏怏歸第。

    次具,郭威入宮向皇帝辭行。

    皇帝劉承佑愁眉不展,原因是他寵愛的夫人耿氏最近臥病在榻。日見憔悴,弄得劉承佑也是茶飯不香。

    那耿氏生有絕色,又能哄得劉承佑開心,劉承佑本想立她為後,不料楊鄰以皇帝登基不久,立後之事太速為由,拒絕了劉承佑的要求。眼見著耿夫人就要香消玉殞。劉承佑更是憤憤不平。

    聞听郭威入宮辭行,劉承佑勉強更衣召見。

    郭威畢恭畢敬地伏闕奏請道︰“臣就要出鎮郜都,惟慮朝堂紛爭。太後隨先帝多年,經歷豐富,陛下春秋正盛,遇有重事,不妨多稟太後知曉。依臣拙見,陛下應親近忠直。放遠讒邪!甦逢吉、楊鄰、史弘舉皆先帝舊臣,盡忠詢國,願陛下推心任之,必無敗失。至于疆場戎事。臣願馬革裹尸,為陛下分憂!”

    劉承砧知曉甦逢吉對郭威屢有不遜之辭,見郭威反而推崇甦逢吉,不禁斂容稱謝道︰“郭卿老樓伏楊,聯心寬慰。”

    郭威這次要出遠門,一年半載是不能回朝的,本有一肚子話要跟皇帝說,但見皇帝頻頻打著哈欠,只好在心中哀嘆了一聲,告辭而去。

    又過了幾日,郭威領兵出征。韓奕與大臣們在封丘門外的陳橋驛,為郭威送行。韓奕望著禁軍雄壯的兵馬,和萬軍叢中赫赫的“郭”字大旗。不禁浮想聯翩。

    “子仲,你何日返鎮?”郭威望著韓奕問道。

    郭威深知韓奕極有將略,韓奕的兵馬他使喚得又極為順手,便想召韓奕同赴郜都,威慎遼人。韓奕也屢次請求赴郭威麾下听令,但郭威此去,將禁軍大部帶往郜都,京師顯的空虛,經過韓奕與慕容彥超、劉襪二人的糾葛,朝臣們反倒一致認為可調韓奕鎮守東京東邊門戶鄆州。

    韓奕由西京留守遷為天平軍節度使,實際上是暗含征戒之意,因為論地位,洛陽終究是陪都,轄地又廣。乃水陸交通之大都會。高行周改鎮西京,慕容彥超移鎮堯州。符彥卿早已離開充州,移鎮青州,據說符彥卿在青州劉襪的宅院里發現的一口井中,塞滿私鹽,上面覆蓋著糞土,漢法極嚴,民間犯鹽禁達一兩者皆死罪,符彥卿據實以奏,朝廷卻知而不問。但劉妹也就成了另一個王守恩,沒了再授實職的指望。

    “今日為郭公送行之後,我便要趕赴鄆州。”韓奕回道,他瞧了瞧將校叢中的郭榮,見郭威出征只帶了妾室董氏,又問道,“郭公此次出鎮。怕至少有數年才能返京,何不將家眷兒女一齊帶上?”

    “此事休提!”郭威滿不在乎道,“我身為主帥,領兵出征,帶著一家老那像什麼話?再說我此番率大軍出征,兵甲齊全,錢糧充足。又有敕令在身,遼人能奈我何?遼人退後,我便可返京了。”

    郭威大權在握,正是意氣風發之時,臉上洋溢著縱橫揮闔的神態。

    “話雖如此,若是郭公有用到韓某之時,可修書一封,遣一小卒送信召我,韓某願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哈哈,我可不想有用到韓子仲之時!”郭威高興地開玩笑道,“今我有雄兵在手,若是還不能讓遼人知難而退,還須子仲領兵北援,那就是表示我郭威不妙了。”

    他卻不知韓奕心中卻是百味交集,欲言又止。

    送走了郭威及他的大軍,韓奕渾渾噩噩地馳還京城,想去找李婉,但見李宅早已經是人去宅空。

    韓奕只覺得心中空蕩蕩的,想了想。也不在京城繼續停留,便與鄭寶向梁山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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