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歷史] 宰執天下 作者:cuslaa (已完成)

   
mk2257 2011-3-29 00:18:0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237 8756328
mk2257 發表於 2011-3-29 05:09
第二卷 六二之卷——河湟開邊 第29章 頓塵回首望天闕(八)

  【今天就這一更了,很抱歉。】

  王韶要走了。

  當韓岡回到驛站,王韶也已經回來了,他的那座小院燈火通明,隨扈們正在整理著行裝。

  「方纔已經稟明瞭官家,明日的早朝,就要上殿陛辭。」王韶說著。

  所謂陛辭,就是當朝官離開朝廷出外任官時,上殿辭別皇帝的規矩。不過相對於今晚天子對王韶的臨時召見,明日早朝的陛辭只是個走過場的儀式。但規矩就是規矩,朝官離京,正常情況下都要走這一遭。

  王韶讓人給韓岡端來醒酒湯,一起坐了下來,指著忙忙碌碌的隨從們,「明天他們也一樣早起,就在宣德門外候著。。。等我出宮後,就直接離城返回通遠軍【古渭】。」

  「這麼急?」

  「已經在京城留得太久了。雖然近期河湟那裡的蕃人當不至有異動,但離開通遠軍過久,也不是件好事。」

  說起來王韶已經在京城待了一個多月,要不是天子留人,他早就走了。跟王韶一起來京城的俞龍珂、瞎藥——現在已經改名叫包順、包約——兩兄弟,還有張香兒,早在韓岡還沒到的時候就回了秦州。

  王韶在京城留得越久,古渭寨裡的高遵裕就能越加深入的控制起寨中內外事務,而且緣邊安撫司中領軍的苗授,又是高遵裕的人。。。當王韶和韓岡都不在的時候,只靠一個王厚,怎麼可能跟高遵裕抗衡。

  「而且我還擔心橫山的戰事,會影響到河湟這邊。夜夜都在想,頭都疼了。還是要當面看到才行。」

  王韶苦皺著眉,兩手用力揉著太陽穴,看起來的確頭疼著。

  韓岡也知道以眼下的局勢,王韶肯定是要頭痛的。

  河湟、橫山都是關西主要的戰略方向,兩邊自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從王韶本心來講,他是肯定不願看到韓絳、種諤春風得意的模樣。

  拓邊河湟是什麼,是『斷西賊右臂』從側面來牽制西夏軍力。。。而橫山,則是黨項人的腹心。奪取羅兀,控制橫山,就是一劍穿心。一旦韓絳功成,西夏國就要亡了,王韶在秦州以西的任務再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砍死人膀子有意義嗎?在河湟再多的大捷,也抵不過佔據羅兀城的意義。

  但『善祝善頌』的話,王韶也不想說。他心中也許恨不得韓絳騎著一匹歪脖子的劣馬,一頭栽進無定河裡淹死,但他也不希望看到損兵折將的慘敗出現——那時候,西賊勢力大盛,河湟那邊的壓力也會大起來。

  王韶其實是左右為難,對於韓岡即將上任的工作,也沒什麼心情去想。

  「今天入宮面聖,官家提到玉昆你好幾次,話裡話外都想見你一面。。。」王韶回憶起今晚見到趙頊時的情形,年輕的天子對韓岡重視,著實讓他驚訝。王韶為韓岡無緣上殿而感到遺憾:「若不是馮當世在中間攔了一道,玉昆你今次得以入宮廷對,說不定就能特旨轉官了。」

  「此乃時也命也,也只能等下次了。」

  韓岡歎了口氣,看似豁達的笑了笑。不過他的心中不無怨聲,『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

  從選人轉為京官,脫離選海,是每一個底層文官都夢寐以求的美事,韓岡何能例外?只要見到天子時奏對出色,總是少不了一份恩賞。。。韓岡的功勞已經積累得離轉官只差一步,天子恩澤一下,轉官當是定數。

  只是自真宗起,大宋的歷任天子都顧忌著後世名聲,不想跟宰執打擂臺。而幾十年的寬和政治延續下來,文官們也少了顧忌。為了表現自己的剛直,一眾宰輔能為一件芝麻大的小事,鬧得天子下不了臺。

  若是為了新法倒也罷了,但為了韓岡一人,而讓馮京鬧將起來,趙頊當然不願意。若是使得執政賭起氣,鬧到辭官要脅的地步,不論誰是誰非,都是皇帝輸了。

  『這些文官都被慣壞了』馮京一句話阻了他進步的道路,韓岡可是將其恨到骨頭裡去了,『世事輪迴,報應不爽,這件事總有回報的一天。。。』

  不過韓岡若是以一介臣僚的角度來看今次的事,馮京做得其實也不算錯,維護朝野定規,讓天子不能恣意妄為,也是大臣的本份。

  實際上,韓岡一直認為皇帝弱勢一點沒有壞處。若是能把天子變成後世的英、日等國那種裝飾用的壁畫,或是就像此時的東瀛倭皇,自己當上宰相的時候,也會痛快許多。

  韓岡作為臣子,當然希望天子越老實越好。可是如果換作他韓岡是皇帝,莫說擠兌的權臣,他不可能容得下,就是普通結黨的大臣,他都會拉一派打一派,讓他們兩邊老老實實的聽話受教。。。這就叫做屁股坐的地方不同,觀點也自不同。

  「對了,玉昆。」王韶並不知道韓岡現在滿肚子都是反逆的念頭,見韓岡突然沉默了下去,以為觸及到了他現在的心情,安慰似的岔開話題,笑著:「你的風流之名已經傳到了宮中,讓花魁為你守節,不是等閒人能做得到。而周南出淤泥而不染,也算是能難能可貴了。」

  在跟王韶的內侄女定親的時候,與名妓勾勾搭搭,從情理上的確有些說不過去。但現在也看不出王韶他有什麼怒意。而韓岡也是驚訝於他和周南的事,竟然已經傳到了天子的耳中。

  「是皇城司?」

  論起天子的耳目消息,在京城的百司之中,也只有皇城司負責也一方面的任務。。。

  「不要想太多,皇城司也不是事事都能打探的到。」王韶誤以為韓岡是那等憎惡天子偵緝臣民言論的士人,幫天子趙頊解釋道:「只是玉昆你和周南的事傳得廣了點,所以傳到了官家的耳朵裡。今夜也是當笑話說了出來,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責怪?這怪誰得了?』

  韓岡與周南未及與亂,並未違反法令律條。而引得名妓傾心,甚至為其守節,也只不過是一樁小小的風流韻事,天子也不至於大煞風景。

  若是在面聖,說一聲想拿功勞換人,請天子將周南放了。。。以當今天子趙頊的性格,當是人也送,財也送,功勞照樣給,也好成就一段佳話,就像為宮人結今生緣的唐明皇一樣。哪像現在,不上不下的。

  『可惜了。』韓岡想著。

  第二天,出城十里送走了王韶,韓岡和李信重新回到驛館。

  王韶走了,韓岡感覺就安靜了許多。他現在要做的,除了周南之事外,就是等待調任的令文遞到手中。

  「應該還有幾天的時間。」韓岡輕聲的自言自語。

  如果是在緣邊安撫司,辦理一個調職的手續,除非從頭到尾都有人盯著、催著,要不然都要花個兩天走流程。。。而以中書門下的事務繁劇,平常調任走個十天半個月也是等閒。即便延州那裡急著要人,而且只是兼職暫任,不需經過流內銓,韓岡估計也要三五日的時間。

  而過兩天,李信要試射殿廷,但他在三班院中,自幾個來自京營、同樣參加試射殿廷的軍官那裡,受了點氣,心情有些不好。原本就不多的話更少了許多。也不出去聯絡三班院中能使得上力的官員,而是呆在驛館中,習練武藝。

  韓岡不禁為李信歎息,除非自己一直看顧他,否則他這樣的性子一輩子也難陞官,可惜了李信一身的好武藝、好兵法。

  李信自己處理不好人際關係,韓岡也只能自己出頭來幫他這個表兄的忙。先帶著李信出去轉一轉,順便去找周南,看看能不能打聽到什麼消息——官妓們的情報網,有時比皇城司還要厲害。

  對於給周南贖身脫籍一事,韓岡不會把希望全數寄託在他人身上。光靠蔡確可不保險,章惇打得包票,也要少算個幾成。以韓岡的行事習慣,必要的工作,自然是要雙管齊下。李信昨日沒有被宴請,韓岡也不便帶上他,不過今日,見一見自家人也無妨。

  不過韓岡正要有所動作,客人就來了。

  韓岡身份不同了,不可能隨隨便便見人。驛卒給韓岡帶了客人的口信,在驛站外面說是教坊司派來的。

  應當不是周南的從人,否則一封信就足夠。

  韓岡對此也不意外。周南跟自己的關係,天子都聽說了,東京城中早就傳遍了的樣子。這種情況下,教坊司若是還沒有反應那就是白癡了。論情形也該到了。

  韓岡沒有叫人過來,而是直接到了外面的大廳中,一名乾瘦乾瘦的中年漢子正在那裡等著。

  先找了張空著的座位坐下,周圍的幾個官員便討好的過來打招呼,韓岡很謙虛的一一還禮,絲毫不見傲氣。坐定後,他讓李小六把那乾瘦漢子招過來,問道:「你因何事而來?」

  「小人甘穆,今次來是為了周小娘子。」中年漢子在韓岡面前弓腰行禮,但口吻一點也不安生,「小人今次是奉了上命,還請官人莫要再來找周小娘子」
mk2257 發表於 2011-3-29 05:10
第二卷 六二之卷——河湟開邊 第29章 頓塵回首望天闕(九)

  【第一更。】

  周圍嘈雜的聲音一瞬間都靜了下來,人人為之側目。韓岡也驚訝的看著甘穆,什麼時候小小的吏人已經有這個膽子跟官員說話了?而且還是教坊司中拉皮.條的王八。這本事見漲啊

  韓岡一瞬間燃燒起來的怒火幾乎能燃盡整個大廳,不過這外放的怒意轉瞬即逝,全都給他壓在了心頭上。

  而甘穆卻只覺得揚眉吐氣,能讓他看到自己平常見了都不敢抬頭的官員們氣急難言的樣子,走這一趟都值了回票價,而且還沒有白白浪費腳力。他背後站著雍王趙顥,何懼一個選人。雖然今次來沒得雍王吩咐,但他和許大娘這麼貼心,讓雍王知道後,總少不了他們的好處。。。

  他再一次重複著:「周小娘子時常有貴客臨門,無暇分身,還請官人不要來找了。」

  廳中竊竊私語的聲音一下大了起來。雍王趙顥私下裡出宮找些樂子,最後看上了教坊司花魁周南的消息早就在市井中傳開了。對於廳中的大小官員來說,這些歡場上的風流韻事也從來都不是秘密。周南算是個奇女子,許多人都知道她在為人守節,就是不知那人到底是誰?

  可現在教坊司派人氣急敗壞的過來,基本上是不打自招了。幾十對羨慕嫉妒的眼神向韓岡望過去。這個年輕人,不但王、韓兩位丞相都看重於他,連名妓也垂青他,人和人都差別怎麼這麼大?

  不過嫉妒歸嫉妒,甘穆的無禮還是惹起了許多人的不快。。。不管韓岡是不是與周南有私情,雍王殿下爭風吃醋到這個地步,未免做得太過了一些士人倚紅偎翠,嘲風弄月那是風流盛事,你親王跑出來棒打鴛鴦算什麼?不少官員的臉色都陰沉了下去。

  「小六,你待會兒去安仁坊走一趟,今天晚上我要宴客,讓周小娘子把時間空下來,等我的消息。」

  韓岡彷彿什麼都沒聽到,甘穆說的話,就從他耳旁劃過。也許教坊司中人以為憑趙顥的身份,他韓岡只有乖乖退讓的份。。。但士大夫的尊嚴就算天子也不敢輕辱。私下裡找韓岡說話,沒有問題,但在大庭廣眾之下,明著排除情敵,這分明是上門找打來著。

  什麼叫同仇敵愾?看看現在廳中官員的眼神就知道了。韓岡自知招人嫉妒,如果是跟其他文人爭風吃醋,這裡面的大多數人只會佔到自己的對立面去。可換作對手是親王,韓岡的身邊就都是支持者東京城內的士人們雖然不會為韓岡明著出頭,但私下裡激起的士林清議,足以讓趙顥灰頭土臉。

  韓岡將得意的冷笑藏於心底。他特意走出來見客,而不是把人招進去說話,本是存了以防萬一的心思,但沒想到教坊司的烏龜竟然這麼配合,進京後,還沒有這般好運過。。。

  『難道是終於轉運了不成?』

  韓岡的吩咐,李小六毫不猶豫的點頭應下。韓岡又回頭看了李信一眼,李信會意,安仁坊是教坊司的老巢,這龍潭虎穴不好闖,李小六細胳膊細腿,這副身板,經過不了幾次折騰。李信站了出來:「我和小六一起過去。」

  韓岡針鋒相對,是明著跟甘穆身後的雍王過不去。廳裡的官員現在都是看好戲的模樣,而原本在客棧內部的住客,聽到消息後,也出來了好一些。雖然有著官人們的矜持,不會像普通的看客那樣圍成一圈,但他們坐在韓岡座位的旁邊,隨意的點了兩個菜,豎著耳朵、斜著眼睛,這等吃飯喝酒的樣兒,其實更惹人發噱。。。

  李信和李小六趕著就要出去,韓岡也不理會甘穆,權當沒看到這個人,直接就轉身打算回自己的小院。

  甘穆冷嘲似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韓官人,你看不起小人倒沒什麼,不理會小人也沒關係。但周小娘子今天不便見外客,官人還是不要讓人白費力氣了。」

  韓岡腳步停了,但他沒說話,而是李小六幫他出頭道:「周娘子傾心於我家官人,京城多有人知。我家官人要見周娘子,難道還有人要攔著不成?」

  甘穆在後面嘿嘿冷笑,神色張狂,「攔著又如何?難道你一個小小的選人還想跟二大王爭?」

  此話一出,頓時把廳中人都得罪了,在座的基本上可都是選人。。。人人面色不善,就看韓岡如何處置了。若是不能讓他們滿意,他們可就要自己出頭收拾人了。

  韓岡歎了口氣,這個白癡,以為雍王的名頭是這麼好借用的嗎?趙顥聽到了,肯定會恨不得拿杖抽死他。遇上這樣愚蠢的對手,韓岡都覺得勝之不武。

  也不理會小人得志模樣的甘穆,韓岡直接喚來驛丞。鋒芒畢露的雙眼籠罩住在城南驛中奔走多年的老吏,驚得他如同被貓盯上的老鼠。慍聲道:「你也看到了,也聽到了……知道該怎麼做吧?」

  驛丞連連點頭,轉頭叫來人手,指著不知末日將臨的甘穆:「還不把這個滿口胡言的瘋子綁起來送到衙門裡去雍王殿下,也是你敢污蔑的?」

  被驛卒左右架住,甘穆驚慌失措,得意神色全都沒了,他想不通他怎麼要被抓,掙扎著,連聲叫道,「俺是教坊司的人俺是教坊司的人俺真是替二大王來的」

  驛丞聽得額頭直冒虛汗,在他地盤上鬧了這一出,前面沒能攔住已經是個罪過了,現在再任由甘穆掃盡天家體面,那還會有好結果?他還想多活兩年吶

  連忙飛起一腳招呼到甘穆臉上,把他踢沒了聲。。。。。指著滿臉濺血的教坊司小吏,破口大罵,「你這鳥賊,竟敢冒二大王的名頭說事?還不堵上他的嘴?拖出去」

  兩名驛卒不知從哪裡拿了塊油晃晃的抹布過來,硬是塞進了甘穆嘴裡,橫拖豎拽的把人拉了出去。

  甘穆嗚嗚悶叫著被強制退了場,韓岡衝著周圍官員拱了拱手,神色坦然:「讓諸位見笑了。」

  「哪裡,哪裡。韓兄人物風流,有此一事不足為奇」

  「目無尊上,語出悖逆,如此小人,就當嚴加懲處。韓兄做得正是」

  周圍一片聲,或調侃,或憤慨,無不支持韓岡的做法。。。甘穆的下場,讓圍觀的官人們覺得很解氣。而韓岡處置的手段,也沒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

  若是韓岡方才與甘穆爭吵起來,必然會讓人小瞧了去。但他連一句話都沒跟教坊司的小吏多說,直接命人將之處置,這才是士大夫應有的作派。

  參合了一出鬧劇,韓岡與驛館中的官員們的關係拉近了不少。早有人招呼韓岡坐下來說話。前兩天,韓岡忙裡忙外,把許多拜會和邀請擱置一旁,讓人以為他是崖岸自高、目無餘子的狂傲之輩。但現在,韓岡坐下來言笑不拘,品茗聊天,暢談天下之事,不著痕跡的與人拉近關係,卻讓人不禁覺得他當真個好相處的朋友。。。

  韓岡坐著大廳中與人閒談,等著李小六和李信帶話回來。

  他還是決定還是乘熱打鐵,早早把周南脫籍的事情辦妥。章惇昨天設宴邀請,拿著蔡確作為籌碼跟韓岡做了交換。但這不代表韓岡能就此安坐在家,等著蔡確把事情辦完。在官場上,首先就要學會做人。不論章惇那裡已經許了蔡確什麼,他這邊都要把禮數做周全了。韓岡今天讓李小六去請周南,就是為了由自己設私宴邀請蔡確,好將周南脫籍一事正式託付給他。

  正如韓岡所期待,李信和李小六很順利的將周南邀請到。一開始當著不讓他們去找周南的許大娘,卻因為甘穆的事,緊急被召去了教坊司內衙——儘管驛丞不願把事情鬧大,但有幾十個文武官員盯著,他也不敢把甘穆直接送回到教坊司,而是送去開封府。以他的攀誣宗親的罪名,少不得一頓好打。

  蔡確就在開封府中,從頭到尾聽說了這一樁事。暗讚著韓岡手段,這一件事鬧將出來,最多半個月就會在京中傳播開,周南和韓岡的關係就挑明在世間。君子成人之美,周南的節烈深得人讚,不愛親王而鍾情於選人,更是能博得士大夫們的讚許。

  眼下她要委身韓岡,誰會阻攔她脫籍?雍王趙顥都沒那個臉皮。

  韓岡品位不高,但正如章惇所說,思慮清明,眼光長遠,而且在兵事上多有建樹。馮京阻止天子召見他。換個角度來看,何嘗不是天子對韓岡的看重,讓馮京這個參政覺得有所忌憚。天下選人數以萬計,有哪一個能像韓岡這樣能惹出了天子和參政之間一番交鋒。

  這樣前途無量的年輕人,蔡確當然還是選擇多多親近,有賣好的機會,更是不會放過。而等他接到了韓岡的邀請,更是發覺韓岡在他這個年紀的官員中,的確是難得的會做人。

  當夜,就在驛館中,韓岡宴請了蔡確。接過周南親手奉上來的美酒,蔡確拍著胸脯,把她脫籍一事應承了下來。韓岡都已經把風頭火勢掀起,蔡確也只需順水推舟。惠而不費,舉手之勞,他蔡持正自不會推脫。

  一番酒喝得興頭上,從外間忽而傳來一聲驚呼,「韓大府去職了?改由前任河東路都轉運使劉庠接任?」
mk2257 發表於 2011-3-29 05:11
第二卷 六二之卷——河湟開邊 第29章 頓塵回首望天闕(十)

  【第二更,求紅票,收藏】

  風聲傳了幾天,開封知府終究還是換人了。

  前日被言官彈劾後,韓維就已經照例避位在家待罪,並上了本子,請求出外。

  蔡確是由韓絳薦到韓維門下,他的管幹右廂公事,也是韓維特意提拔而得來的。韓維去職雖早有徵兆,蔡確向章惇靠攏,也是因為想重新找個靠山。但沒想到事情發展得這麼快,真正事到臨頭的時候,蔡確還是有些慌張。

  「韓大府不是天子藩邸中人嗎,怎麼官家這麼快同意他辭位了?」

  蔡確看了韓岡一眼,現在他有求於自己,不可能是在說風涼話。。。可天子怎麼想的,蔡確雖是心知肚明,也不便放開來說給別人聽。而且天子決斷之速,也的確是出乎他的意料。

  韓維與他的兄長韓絳不同,現並不支援王安石的變法。其實韓家八兄弟,除了老大韓綱因為曾有棄城而逃的重罪,而被奪官之外,其他七子皆為顯宦,但他們的政治立場都不盡相同。

  現在地位最高的韓絳,穩穩站在王安石一邊。他的首相之位,說到底也是王安石讓出來的。一個在外領軍,一個在內處置政事,配合得很是默契——韓岡也是因為這個默契而被犧牲的。

  而韓維雖然跟王安石有著極深的舊交,當初還是他在尚是太子的趙頊身邊任記室參軍時,不停的推崇王安石,才讓趙頊瞭解到世間還有一個不合流俗、有心振作的良相之才。。。可是如今韓維已經跟王安石分道揚鑣,對新法在開封府的推行多有阻礙。

  不過韓維雖然是因為跟王安石不和而去職,但換上來的新知府分明還是個舊黨。而且竟是跟韓絳不對付的前河東都轉運使劉庠。從這人選中看,趙頊走馬換將,並不是站在王安石的一邊,以保證新法在開封府的順利推行,而是在防著韓家兄弟。一個是領軍的宰相、一個京城的大尹,為了避嫌,韓維的確該走人。

  聽到了這個消息,蔡確這頓酒就沒有喝好。。。頂頭上司倒得太快,新的靠山還沒確認,蔡確的心情一時間也很難振作。

  將東京城化為幾個廂,讓各廂的管幹公事處理庶務,就是韓維所倡議。如今韓維去職,新上任的劉庠究竟會不會將這個制度繼承下來,誰也說不清。

  不過蔡確還是向韓岡再三保證,會把他託付的事情辦得妥當。如今的情況下,王安石面前的紅人——章惇和韓岡——都掛心的這一事,他也必須重視起來。

  要想在王相公面前受到看重,當然得先賣力做事才行。

  蔡確很清楚這一點。

  ……………………

  次日。。。

  離著任命剛剛下達不過半日,新任知府劉庠就已經到了開封府中。

  卸任的韓絳與劉庠一起對驗了公帳,辦好交接之後,便推辭了新任知府沒有真心的酒宴邀請,毫不猶豫的告辭離開。

  韓家的家丁從後門處搬著箱籠,十幾輛馬車在後街處一字排開,開封府的後花園已經不屬於他們。而府中的胥吏,則袖著手在旁邊看著熱鬧,就沒一個上前幫把手。

  在東京,有『忤逆開封府,孝順禦史台』的說法。開封知府和禦史台的台官,是朝中兩個最容易犯錯而去職的位置,但他們卸任後從舊時僚屬那裡得到的待遇,卻是天差地遠。。。

  禦史台的台官,因彈劾不被接受而轉任後,多半很快就會回到朝堂上,而且往往會有所晉陞,以酬獎他們不避權勢、勇於任事的功勞,所以禦史台的胥吏對上即將出京的前任台官,照樣慇勤無比,比親兒子還孝順。

  而治理京城的開封知府,無一不是治事之才,所以才能被託付給這個繁瑣卻重要的工作。但東京城畢竟是多方勢力交錯存在的地方,府中胥吏也多是各有各的後臺。為了表現出自己的才能,知府們實際處理政事時,都不免對胥吏們採取強硬的手段。所以當他們因故罷官,就沒一個人會搭理他們。

  看到府中胥吏一改往日的慇勤,而冷眼看著韓家的笑話,蔡確也只是歎了聲時過境遷,沒去打擾韓家人的搬家工作。。。明日韓維上路東去,他也會去送行。辭別的話語,也無必要在這裡找韓維去說。

  「聽說了沒有。今日來的劉大府,可是前些天,王相公指名等他去拜會的那一位。可人家就是脾氣大,根本不理王相公。」

  「劉大府倒真是硬脾氣,說不去就不去。」

  「這劉大府看起來跟文相公是一家的,都是看新法不順眼。」

  「那俸祿怎麼辦?給俺們吏員加俸可也是新法,劉大府不喜新法,那明年會不會加?」

  從廊下經過,偏廂裡的竊竊私語傳入耳中。。。當蔡確抵達內衙三堂時,繼任的劉庠已經坐在了知府的正位上。

  開封新知府上任,照例衙中從官都要行庭參之禮。也就是如蔡確這樣的開封府官員,都要趨步進官廳,向新知府跪拜。如果是文官,知府就站著接受;若是武職,則要自報官銜姓名名,知府坐著受禮。

  蔡確當然不想向劉庠跪拜,因為昨天的一件事,他心中有了些想法。劉庠與他的舉主不對付,而方才無意間聽到的一番話,也證明了劉庠根本沒有去拜會王安石。把握到了這兩條,蔡確要做的就很簡單了。

  庭參之儀,按步驟依次序進行中。。。劉庠站在公廳中的座位前,而衙中官吏則按著官位高下,一個個小碎快步的進廳,向其跪倒拜禮。

  先是通判,繼而是兩位開封、祥符兩縣的知縣。接下去,是錄事、判官、推官。等他們都結束了,蔡確便與諸廂管幹公事,一起上前。

  順著贊禮官的口令,一眾官員向新任開封知府拜倒。可是就在劉庠的面前,蔡確卻硬挺著身子一動不動。在人群中獨自站著的蔡確,加上他身側向劉庠跪拜下去的開封府屬官,合在,就像一個山形的筆架。

  身邊人扯著蔡確衣角,壓低聲音急道:「還不下來庭參?」

  「庭參?」蔡確像是聽到一句很荒謬的言論,臉上有著難以描畫的嘲諷般的笑容,反過來大聲詰問道:「何以要庭參?」

  劉庠眼眉一緊,他在官場中混跡多年,心裡很清楚,這位分明就是來挑事的。。。他慢慢的開口,像是每一個字都是深思熟慮過一般:「百年來有此故事。」

  「唐時藩鎮僚屬皆為節度征辟,方有庭參之儀。如今同為朝臣,輦轂下比肩事主,此故事安可續用?」蔡確的聲音提得更高,絲毫沒有參拜的打算。

  劉庠沉下了臉。蔡確所為有悖常例,他見韓維時難道沒有庭參嗎?

  「你下去」劉庠甩手一拂袍袖。。。蔡確此舉,犯了他府尹之威,劉庠是必須要在天子面前討個說法的。

  蔡確彷彿打了勝仗一般出了開封府衙,這種行事手法還是韓岡提醒了他。事情鬧得越大,對他越是有利。他蔡持正旗幟鮮明的跟劉庠劃清了界限,無論是韓絳還是王安石那邊,都能賣得上好。而且說得是又是正理,擺到天子面前,也不能說他蔡確錯了,最多一個不敬上官的罪名而已。

  不過經他這麼一鬧,開封府肯定是待下不下去了,必然要離職,就看王安石和韓絳會酬謝他什麼職位。還有韓岡託付給他的事情,申狀都已經放在了自己的案頭上,但現在也不可能回去再辦了。

  雖然感覺有些對不起韓玉昆,但在蔡確心中,還是示好韓絳和王安石更為重要——能直接湊上去,何必間接的繞著走門路。

  ……………………

  「蔡持正好大的脾氣。」

  走在開封府衙的幽深廊道間,說著這句話的官人不過三十多歲。但他留著一把大鬍子,眉目俊秀,舉手投足間透著瀟灑不羈。如果沒有留須,年紀應當比他現在要年輕許多。而沿路的小吏看到他,都立刻避道,恭恭敬敬的向他行禮。

  這位官人在州衙中的地位很超然,實際上,也很少到官廳中來幫忙。他雖然常常受人邀約,出外喝酒的時候居多,但僅餘的一點時間,他總能把公務做得妥妥貼貼。

  今天蔡確跟劉庠鬧翻了,蔡確手上的公事都要移交給他人。現在屬於蔡確的公務,不知為何都壓到了這位官人的案頭上。儘管免不了有些抱怨,但仍然很賣力的開始處理起來。

  「這是?」他處置了幾樁急務,隨後從公文堆中隨手拿過一張文書,展開了一看,竟然是周南脫離樂籍的申狀。他從上到下全看了一邊,搖了搖頭:「周南既然是花魁,這如何能走?一花飛去,恐百花顏色皆盡矣。」

  提起筆,他龍飛鳳舞的寫下了判詞:「慕周南之化,此意雖可嘉;空冀北之群,所請宜不允。」

  半日後,韓岡拿著判狀,拍案大罵:「好你個蘇子瞻,不許就不許,何苦以文字戲人?」
mk2257 發表於 2011-3-29 05:12
第二卷六二之卷——河湟開邊第29章頓塵回首望天闕(11)

  韓岡拍著桌子大罵了兩句聲音就低了下去,他本是到教坊司這裡等好消息的,卻沒想到收到蘇東坡這樣強硬的回復。

  韓岡實在難以相信寫下這份判詞的會是名傳千古的蘇東坡,但這份文采卻是誰也學不來的。一個女子的命運,在蘇軾眼中,竟然是他展露文學才華的工具。還有蔡確,竟然出爾反爾,這一樁,韓岡也是記下了。

  不過韓岡也清楚,蘇軾也許並不知道周南跟自己的關係,否則應該不會幹出這等自損名聲,而親附宗室的蠢事。如果他能知道周南突然申請脫籍的原因,他的判決當是會有不同的結果。

  但現在說什麼都遲了。。。

  即便周南再次申請脫籍,除非開封府接手此事的官員明著要跟蘇軾過不去,否則都會轉發給大蘇,讓他自己去擦屁股。而這判狀,蘇軾他自己都不便改動,不然處事不謹、行事反覆的罪名就要落到了他的頭上——他的政敵不會放過他。

  坐在周南閨房外間的韓岡,無奈的歎了口氣。本來是想有兩條路可走,沒想到蔡確言而無信,讓蘇軾從中橫插了一槓子,變成了現在這副田地。若是只靠自己,事情不會落到這個地步。

  幸好這一事,已經傳遍了東京城,讓韓岡因此多了許多手段。他仰起頭,放肆的笑著,還是那句老話,「我只怕事情鬧不大」

  此事還是有挽回的餘地,他也無心再拖下去韓岡,就要起身告辭。。。

  「姐姐」內屋中突然傳來墨文的驚叫,「官人,你快進來姐姐要劃自己的臉」

  韓岡聞聲臉色頓變,連忙衝進內屋。就看到周南拿著一把剪刀要往自己臉上劃去,而墨文正拚命拉著她的胳膊,不讓她毀了自己的絕世容色。

  韓岡箭步上前,一把奪過周南手上的剪刀。白皙如玉的臉頰上,已經有了一點米粒大小的血珠。奪下剪刀,韓岡驚魂未定,怒道:「南娘,你這是做什麼?」

  周南坐在床沿,方纔的一番掙扎,讓她的滿頭青絲全都披散了下來。。。肩膀瑟瑟縮起,脆弱得一碰就壞。空洞的雙瞳中毫無神采,彷彿失去了靈魂。聲音也是毫無起伏,有種不祥的平靜:「蘇推官不肯放人,全都是因為我這張臉。若是毀了這相貌,他怎麼還會再強留著我?」

  「這倒是好辦法……」韓岡微冷的話聲,讓周南身子一顫。墨文也驚得跳起來,驚叫道:「官人」

  韓岡卻是安安定定的繼續說下去:「但這事你得先與我商量才是。你我雖無媒妁之言,但已有三生之約。你人都是我的,想自傷,也得先問過我,讓我這做官人的點頭吧?」

  韓岡說得霸道,周南勉力笑了一笑,笑容中掩不住酸楚和絕望。無暇如玉的俏臉上寫滿悲傷,卻反添了她一分脫離塵世的美態。。。

  「不用擔心。」韓岡親暱的捏了捏周南細白如凝乳的臉頰,充滿自信的笑著,「相信你家官人好了。男主外、女主內。外面的事,還是交給我來處理。」

  韓岡話聲中的堅定,給周南惶恐的心中平添了幾分安全感,她仰頭望著韓岡堅毅的雙眼,淚眼汪汪的呢喃問道:「官人?」

  「放心吧」韓岡回了周南一個更加自信的笑容,站起身,「這兩天就讓你風風光光的離開這個鬼地方。」

  韓岡轉身而去,寬厚而堅定的背影,讓周南眼神迷離起來,一時忘記了悲傷。

  ………………

  周南脫籍的這一樁公案,事關皇家,又跟一位薄有微名的士子脫不了關係,加之還有讓人痛心的結果,整個一個說書人口中的傳奇,是個絕好的八卦話題。。。才一天的功夫,就傳遍東京內外城中,大大小小的酒樓茶社、衙門官邸,都能有人在說這樁新聞。自然,其中不值蘇軾所為的為數眾多,正好跟因為矯矯不群而得到士林讚許的蔡確成了鮮明對比。

  連曾布也不能免俗,在王安石這裡說起了此事。

  「蘇子瞻也是糊塗了,看這事鬧得……」

  曾布惋惜的聲調中排滿了幸災樂禍。主管新法施行的司農寺,在年前的時候變得比較輕鬆,只有到了明天二月,將兵法開始施行,而免役法在全國範圍內推廣,到那時,才會重新忙碌起來。。。所以,這一天的午後,才有在彙報工作之餘,與王安石聊起天來的閒空。

  「不過他現在當是後悔了,沒問明內情便亂下判詞。蘇子瞻的名聲,從此以後怕是在風月場中就是有些不好聽了。」

  王安石沉穩得很,沒有曾布那等露骨的幸災樂禍。只是時不時的點點頭,算是對曾布的回應。

  沒辦法,誰讓曾布前些時候在跟蘇軾廷辯的時候,吃了一個悶虧。要不是天子拉偏架,王安石又拿出宰相的身份壓人,說不得就會灰頭土臉的敗下陣來。。。。

  論口才,能跟蘇軾一較高下的,巡遍朝中也沒幾人。呂惠卿能算一個,他曾經在朝堂上把司馬光駁得說不出話來,也曾拿著韓琦的奏章一條條批駁回去,正所謂『面折馬光於講筵,廷辯韓琦之奏疏』,但呂惠卿已經回鄉守制,兩年之內都不可能出現在東京城中。

  章惇勉強也能算一個,堵得文彥博氣急難耐的情況也有過。但他和蘇軾兩人交情深厚,即便政見不同,可在公事上的分歧,倒也不會鬧到面紅耳赤的地步。

  而曾布的口才就差得遠了,他本就不是以舌辨著稱,遇上了蘇軾,就只有被其肆意欺淩的份。心裡一口氣,堵了幾個月了,一直堵到了現在。

  「蘇子瞻這判詞一下,其實是把雍王推到了風尖浪口。。。人人都道是他得了雍王的授意。現在都有人說他附會親王,德行堪憂。」曾布眼中閃爍著喜色。原本對韓岡很有些看法的他,現在倒是想請韓岡好好喝上一頓。

  王安石終於歎了口氣,曾布的心情他也能理解,是給蘇軾欺負慘了,但總說這些話,也有失大臣體面。

  「『士大夫捐親戚,棄墳墓,以從宦於四方者,宣力之餘,亦欲取樂,此人之至情也。若凋弊太甚,廚傳蕭然,則似危邦之陋風,恐非太平之盛觀。【注1】』還記得這一段嗎?」王安石忽然問起曾布。

  曾布皺眉想了想,反問道:「是蘇子瞻前日反對免役法的奏疏中的一段?」

  王安石點了點頭。。。那段話就是蘇軾的本心。

  士大夫離鄉出來做官,雖是為了天子出力,但也是為了能因此而取樂,否則何必告別親戚,遠離鄉土,出來走遍四方?

  如今朝廷廢掉差役法,改收免役錢來僱傭百姓來做事。原本在衙門中賣力之餘,還要在官員家中做牛做馬的免費勞力,現在變成了必須花錢來雇的傭夫。驅用衙前在自家門下做點事沒問題,但用公家的錢來僱傭僕役,卻是會被彈劾的。

  所以當免役法推行後,官員家中的人力就顯得捉襟見肘起來,蘇軾才會在奏章中抱怨說,官員家中『凋敝太甚,廚傳蕭然』,就像危亡小國的情形,不是如今太平盛世該有的景象。。。

  王安石把蘇軾的為人看得很透,如今大部分士大夫想法也都是如此。他們所謂的仁,是得由他們高高在上的賜予百姓,並不是視民如傷的感同身受,以己推人。

  「不知蘇子瞻他現在,是因讓一潔身自好的女子無法脫離教坊司而自責,還是因為毀了自己名聲而後悔?」

  王安石的話犀利透骨,曾布覺得有些尷尬,其實他也是為蘇軾的名聲大損而幸災樂禍,卻沒有去想周南那裡的事。

  曾布跟隨王安石日久,知道他的性格。王安石雖然很欣賞蘇軾的文采,但對其放達而不顧於下的言行卻是頗有微詞。從學術上說,王安石推崇孟子,對『民』是很看重的,而蘇軾以及其父其弟的學術,在王安石等人看來,卻是近於縱橫蘇張一流。

  乾咳了一聲,曾布提議道:「不管怎麼說,蘇子瞻擋回了周南的脫籍申狀。韓玉昆肯定是失望不小。他那裡是不是要安撫一下。」

  「周南就讓她脫籍好了,教坊司不缺她一個。不過現在此事鬧得太大,不宜有所動作。過幾個月風聲小一點再說。」王安石笑了笑,「天子其實也知道這一樁公案,當是有成人之美的想法,屆時讓韓玉昆自己上表請了天子恩典就是。至於安撫,章子厚會做的,子宣你就別管了。」

  「是」曾布點頭應承下來。「對了,」他又向王安石問道,「元澤應該快到了吧?」

  說起最得意的長子,王安石的臉上就添了點笑意:「應該就在這幾日」

  注1:這一段出自蘇軾熙寧四年二月的奏章。因為本書中,免役法已經提前實施,所以這份奏章也便提前出臺。

  ps:看了下書評區,說俺在前一章抹黑蘇東坡。但蘇軾阻人贖身脫籍,並非杜撰,而是史實。在他任杭州通判的任上,先有一個老官妓請求脫籍,他的判詞是『九尾野狐,從良任便』,而當杭州教坊中花魁也想趁機贖身的時候,他的判詞就是前一章中出現了那段,『慕周南之化,此意雖可嘉;空冀北之群,所請宜不允』。論人品蘇軾並不算差,至少比他的弟弟好,但他是個標準的士大夫,不要指望他能從底層民眾的角度去考慮問題。
mk2257 發表於 2011-3-29 05:13
第二卷 六二之卷——河湟開邊 第29章 頓塵回首望天闕(12)

  【第二更,求紅票,收藏。】

  當天夜裡,在一家僻靜的酒樓裡,韓岡和章惇又坐在了一起。

  章惇剛剛落座,卻又站了起來。向著韓岡一揖到底:「玉昆,今次之事,愚兄實在對不住你」

  韓岡沒敢受章惇的大禮,很倉促的閃到一邊。但心中還是有幾分不快,言辭便鋒銳了一點:「蔡確毀諾,非是檢正之過。檢正何須越俎代庖」

  「不,愚兄是待蘇子瞻來道歉的。」章惇搖了搖頭,正色對韓岡道,「昨天去審教坊司的那個小吏的時候,蘇子瞻就知道他自己做岔了。但判狀已經發出去了,追也追不回來,只能徒喚奈何。。。」

  韓岡神色不動。章惇繼續說道:「本來你和周小娘子的事,也是一樁佳話。若是子瞻事先聽說了,真的會成全了玉昆你。只是陰差陽錯啊……」

  章惇其實也挺替他的老友感到無奈的。蘇軾的性格,結交數十年的章惇很清楚,若是周南貿然申請脫籍,身後又沒有什麼奢遮人物,蘇軾肯定不會同意,所以他前日提醒了韓岡,千萬不要把申狀遞到推官廳去。

  只是當韓岡和周南的事鬧得滿城風雨,士林清議倒向韓玉昆的時候,以蘇軾的聰明,就不可能站到反派位置上去。而且以他愛湊熱鬧的性子,從中推波助瀾,幫著韓岡把事情鬧大,才是蘇子瞻會做的事情

  但他的這位老友聰明歸聰明,偏偏是又個行事疏闊的人,判狀前也不是先打聽一下,周南申請脫籍是為了什麼原因。。。但凡多問一句,也沒今次的事了。可歎現在判狀一出,在士林中,蘇子瞻可算是丟了大臉。

  章惇為蘇軾低頭,光是看在他的面子上,韓岡都不能再繼續計較。章惇胸中一股任俠之氣,為友兩肋插刀的做事,也讓韓岡甚有好感。

  「不知者無罪。既然是檢正為蘇子瞻說合,韓岡哪能再糾纏不休。」

  韓岡的話,雖不代表已經冰釋前嫌,但也是無意繼續下去的表示,章惇挺高興的替蘇軾謝了。。。

  「……還有蔡持正,方才與他碰面時,他說是過兩日要向玉昆你擺酒致歉。」

  章惇說起蔡確,就不如提到蘇軾時那麼誠摯。說起來,蔡確其實也是陰了他一下,讓他在韓岡面前丟了臉。章惇心中理所當然的不痛快,也有幾分看不起言而無信的蔡確。可是現在的形式,讓他必須幫蔡確說話。

  韓岡默不作聲端起茶盞,慢慢地啜著杯中的茶水。

  蔡確這等人,總是會為選擇對自己能帶來最大利益的一條路,毀信背諾之事雖不會刻意去做,但與利益相沖時,該如何選擇他們都絕不會猶豫。。。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蔡確當是抱著這樣的想法。而且要向韓岡這個並非進士的小小選人示好,恐怕蔡確心中也覺得憋屈。

  而章惇對蔡確的態度也已經很明顯了,疏遠,但不會針鋒相對。

  章惇等著韓岡的回答,房中一時靜了下來。一杯茶,一口口的慢慢喝光,掌中溫熱的瓷盞漸漸冷了下去,韓岡突然單刀直入的沉聲問道:「相公要薦蔡確為何官?」

  「三班主簿。」章惇脫口而出,說出來後才『啊』了一聲,搖頭苦笑,自覺失言。

  「三班主簿啊……」

  這是主管低階武臣的三班院中的文職,不算低了。。。蔡確的確是陰了韓岡、章惇,但因此而得到了王安石的看重,從結果上看,他的選擇是沒有錯的。巴結王安石的親信,當然不如直接示好王安石本人。

  而王安石現在正愁手上人才匱乏,連個半瘋顛、愛亂說話的唐坰都啟用——那可是上書說要斬韓琦、文彥博腦袋、以便推行新法的狠人;王安石想著千金市骨,所以便提拔了他——可見他手上究竟是多麼缺乏人才。如蔡確這樣旗幟鮮明的進士,王安石有不重用的道理。至於蔡確毀諾一事,就算韓岡和章惇說出來,王安石也不會太計較。就像章惇,名聲也不算好,還不是照樣被重用?

  韓岡沉吟了一下,蔡確有王安石的看重,加之自己再來兩天就要離京,周南那裡還要處置,沒時間找蔡確麻煩。。。想了想,帳要慢慢算,先把利息拿筆回來再說,便道:「最近家表兄在三班院那裡頗不得意,也許今次試射殿廷可能會有人從中作梗……」

  章惇先是一楞,然後就放鬆地笑了起來,韓岡肯提條件,便是與蔡確和解的表示。他雖然不值蔡確為人,但王安石現在要用蔡確,韓岡與其過不去,不會得到王安石的支援,反會讓自己從中為難。

  「這是小事而已,三班主簿品位雖不算高,但在三班院中,也能說得上話。不過蔡持正要去三班院上任,還需要一陣子。。。今次試射殿廷最好讓李信稱病,等到年後的下一科。」章惇為韓岡想著主意。

  韓岡皺眉問道:「稱病誤考,可會有什麼掛礙?」

  章惇搖頭笑著:「玉昆你多慮了。入京的文官武官,水土不服的情況多得是,三災八難誰也避免不了,何獨令表兄能例外?」

  「那就要多勞檢正了。」

  韓岡不提蔡確,只拜託自己,看起來還是心中有著芥蒂。當然,章惇心中也有芥蒂,蔡確的確是落了他臉面,「玉昆你放心,這次決不會讓人打擾了。」

  「至於周小娘子之事……」提及周南,章惇則是猶豫了一下。。。本來能順利玉成的好事,卻被蘇軾和蔡確聯手給壞了。一個是他的摯友,一個則是他薦給韓岡的助力,說實話,這讓章惇這個中間人覺得很有些對不起韓岡,「王相公已經答應幫你,不過眼下風高浪急,想脫籍卻是要等到兩個月後,」

  『兩個月?』

  韓岡聽了後,就皺起眉頭。他哪裡能放心?才一天就捅了簍子,還要幾個月?韓岡可不會把信心放在王安石的承諾上,變數實在太大了。

  他不答章惇的話,卻岔開話說道:「天子仁德,雍王孝悌,宮中如今倒是平和得很」

  「……」章惇眼睛越瞪越大,以他的才智,韓岡話中隱義當然是一聽便明。。。

  常常逛教坊的成年親王,竟然還能住在宮裡,難道是嫌天子戴得長腳襆頭顏色不正,要抹些綠漆上去嗎?正常情況下,當然是要將其趕出宮去

  而且已經不是第一個有人上書要請雍王趙顥、高密郡王趙頵離開宮中。一年多前,曾有一名小官章辟光就上書天子。但在高太后的反對下,趙顥、趙頵都留了下來,反倒是章辟光被趕去了南方。

  天家無私情,趙頊對兩個弟弟被太后強留住在宮中,心中若能高興那就有鬼了。如果能趁此機會把趙顥請出宮去,趙頊難道還會怪罪不成?

  不過事情有這麼容易嗎?高太后那裡邊繞不過去。。。而且韓岡這麼做是為了什麼?趙顥已經不可能再出頭與他爭奪周南了,突然繼承大寶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

  「如果官家能下旨放周南的話……」

  「官家下旨……玉昆你是這要讓雍王自己請辭?」章惇已經越來越明白韓岡的行事作風,他的想法對章惇來說很是新鮮,但可以正確推測。

  韓岡點了點頭。如今事情越鬧越大,已經大到必須處理的時候了。如果是為了天家名聲而選擇幫趙顥遮掩,那麼周南就會被遣出京城,而讓天子來決定,事情可就不一樣了,順利的話,就能留下一段天子為人結緣的佳話。

  章惇都佩服起韓岡,也虧他能想到,驅逐雍王,賣好天子這一手段。對付眼下的情況,一個是不加理會,將風潮拖下去,拖到有人在來處置,這對趙顥的名聲是最好的。還有一個方法,就是特旨將周南賜於韓岡,這等於是明著承認雍王犯了錯。實際上,這麼做了後,趙顥只能申請避居宮外。

  為什麼趙顥出宮來必須要隱姓埋名,從這一條想過來就很容易明白,並不需要多少才智,只是需要把兩件事聯繫在一起的膽量罷了。

  對……是膽量,而不是頭腦。

  章惇已經聽明白了韓岡的用心,問題是他到底敢不敢上書提醒天子呢?

  章惇當然敢。

  富貴險中求,蔡確如今的加官進爵就是個好例子。而示好天子的機會更是難得,章惇當然不會放過。當然,有章辟光的例子在,章惇也會把文章寫的隱晦一點。但這份功勞,他卻要生受。

  至於韓岡,一句話就撬動了內宮局勢,因勢利導的手法當真是無雙無對。

  章惇暗罵自己前面是糊塗了,周南之事竟然要讓韓岡等上兩個月,他怎麼可能會等,兩個月中的變數實在讓人無法安心。一般來說有人只會無奈的等下去,而韓岡卻直截了當的把天子都拉出來幫忙。

  章惇看著韓岡,目光中不無敬佩之意,但也有幾分感歎,『難怪呂吉甫要說他是賈文和』
mk2257 發表於 2011-3-29 05:14
第二卷 六二之卷——河湟開邊 第29章 頓塵回首望天闕(13)

  【對不住了,今天就一章。】

  關西大戰在即,而京城中卻被爭風吃醋的緋聞鬧得沸反盈天。韓岡、周南還有自己弟弟之間的糾葛,趙頊本是當作趣聞軼事在聽。但這兩天事情鬧得越來越大,士大夫中甚至開始有了指責趙顥的聲音——要知道,趙顥無事去逛教坊司,之前都是被朝官們視而不見的。

  這讓趙頊心中有些煩悶。因為他很清楚,再過不久,禦史台就要蹦出來說話了,然後朝堂就是一片亂,各派藉機攻擊政敵——要引經據典的將毫無關係的兩件事拉扯在一起,正是文人的特長。而趙頊真正在意的橫山戰事,反而沒人去在意了。

  從禦桌桌面堆得老高的文山頂上,趙頊拿過一本奏章。先看了看姓名,是中書章惇的文字。王安石手下的得力之人,趙頊想著,這人該是能說些正事。可他展開了只看了兩眼,臉上怒容頓起,甩手就把章惇的奏章丟飛了出去。忙得今日輪值而隨侍在殿上的王中正,躡手躡腳的跑過去把奏章撿回來。

  「亂來!」趙頊很少發火罵人,現在的語氣已經夠重了。

  章惇竟是奏請他下旨將周南賜給韓岡,以息眾論。『還嫌不夠亂嗎?!』趙頊也不笨,一旦他照著章惇的話來做,可就是變成他親自出面,證實韓岡和趙顥的爭風吃醋是確有其事。

  姑且不論這樣做,必然會讓朝臣對趙顥群起而攻,根本做不到息事寧人。那章惇他可是中書五房檢正公事,正事不理,反而在這等事上做文章,政事堂中的公事有這麼清閒嗎?

  但氣了一陣,趙頊忽然覺得有哪裡不對,他平素裡見章惇的時候雖少,其少年時的無行之舉也聽說過,但不論從他自己的觀察,還是他人的評論中,章惇都絕不是如此愚蠢之輩。

  趙頊沖王中正伸手示意,讓他把章惇的奏章再拿過來。重新從頭到尾細細一讀,頓時恍然。章惇寫得實在有些隱晦,但分明是攛掇著趙頊,趁著如今的大好時機,把他的兩個弟弟請出宮中。

  章惇的提議,讓趙頊心中五味雜陳。他對自己的弟妹還是很有感情的。他出生時,父親趙曙也不過是個郡王家的第十三個兒子,不能繼承親王的封爵,而繼承皇位更是遙不可及。因而他趙頊也只是普通的宗室子弟,一母同胞的幾個兄妹,一起讀書、遊戲,與普通的平民沒有兩樣。直到趙頊過了十歲之後,才開始漸漸有傳言說,仁宗皇帝要立他的爹爹為皇儲,從那時起,他才被人看重起來。

  如今趙頊由偏遠宗室成為了天子,情況已不同於以往。幼年時的情誼仍在,兄弟姊妹之間關係還是不差。可是作為皇帝,趙頊對自己皇位的看重,也是天然存在。

  趙頊到現在還沒有兒子,而兩個弟弟就住在宮中。從好處想,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空出來的位子立馬就有人能填補上,不會壞了國事。但往壞處想呢?未必沒有人惦記他現在統禦億兆萬民的權柄。

  兩個弟弟,就在背後緊緊逼著,讓趙頊有時候都覺得背心發涼。尤其是最得母親疼愛的二弟,趙頊更是心中暗帶了幾分提防。

  當初章辟光上書說,兩名皇弟已經成年,理應建邸出宮。當這番話傳入宮中後,四弟趙腆當即就請求離宮,但二弟趙顥卻沒有說過半句。而接下來就是母親大怒,逼著他將章辟光貶到偏遠小郡去做官。

  二弟的心思,趙頊隱隱的有些察覺。趙顥處在現在的位置上,離九五尊位只有一步之遙,有這個心思也不足為奇。

  但趙頊現在拿著章惇的奏疏,想了又想,終於還是歎了口氣,再次丟到了一邊去。再怎麼說都是自己的親弟弟,趙頊還是不想做得太過分。

  「官家!」王中正叫了趙頊一聲,「陳衍求見。」

  趙頊放棄了拿取新的奏章,道:「……讓他進來。」

  高太后身邊的親信內侍陳衍聞聲便進了殿中。

  等陳衍行過禮後,趙頊便問道:「太后有何吩咐?」

  「太后請官家不要太過操勞,保重禦體。另外,若是官家有閑,還請至保慈宮一行。」

  陳衍的轉述,當不是自己母親的原話,天下重孝,母親對兒子也用不著說請,再生疏也是一樣。

  趙頊的確是與他的生母有些疏離,反倒是跟他的名義上的祖母感情不差。當初過繼來的英宗皇帝為了追贈生父濮王,而跟要維護仁宗地位的曹太皇針鋒相對,朝堂上分裂成兩派互相攻擊,幾乎鬧到要廢立天子的地步。那時就是時任穎王的趙頊到曹太皇面前晨昏定省,彌合兩邊的關係。

  而趙頊登基後,曾經有一次身穿金甲,跑到曹太皇那裡,問自己穿這套甲冑好不好。只看他去問太皇太后,而不是到自己母親那裡去展示,就可見趙頊心中的親疏關係。

  不過一點疏離感,並沒有影響到趙頊對母親的孝心。隨即放下手上國事,由陳衍、王中正一起陪同,前往高太后所居的保慈宮。

  不同於趙頊理事的崇政殿的老舊,去年剛剛修起的保慈宮,無論外牆內壁,上瓦下樑,皆是簇新光鮮。趙頊自登基以來,只為曹太皇、高太后兩人分別修造了慶壽宮和保慈宮,而自奉甚簡,並沒有整修自己所使用的宮室。

  進了殿中,趙頊就看見他的二弟趙顥,陪在自己的母親身邊。兄弟兩人相貌有五六分相似,都可算是俊秀。就是趙頊稍顯瘦弱,而趙顥則是身體強健了的一點。而兩兄弟在輪廓和五官上,也都能看到高太后的影子。

  對高太后行過禮,趙頊起身問道:「娘娘,喚臣過來,可有甚事?」

  對兒子,高太后沒必要繞著圈子說話,就是算兒子是皇帝也一樣。「聽說最近外面有些傳言涉及天家,是不是有此事?」

  趙頊有些不快的瞥了趙顥一眼,『已經告了狀了嗎?』

  隨即點了點頭,「是有此事。不過是市井謠言而已,日久自散。」

  高太后不讓兒子這麼容易脫身:「聽說已有人。王安石多用新進,禍亂朝綱。想那韓岡考中進士才三幾年,才做官沒多久,僅僅是個選人,便沉溺女色之中,還鬧得京城內外亂起。」

  高太后說得幾乎沒一句對,趙頊也知道,宮中的傳言要有三分準頭就了不得了。但她對韓岡的不滿卻清楚明白的傳遞出來。

  趙頊對韓岡本就覺得有些虧欠,又看重他的才能,卻是要保著他:「韓岡實有大功於國,周南節烈也甚得人敬,如今並非二人之過,難以論罪。士論也盡數偏向兩人,若是將之懲辦,反而會傷了二哥的名聲。」

  「那就任由外面傳言敗壞二哥的名聲?!」

  『親王而已,在乎什麼名聲?換作別人,自汙還來不及。』趙頊腹誹不已。但他知道自己母親的脾氣。硬起來的時候,連親手將她撫養長大的太皇太后都不搭理。自己若是不能讓其滿意,可是有得頭疼。光是為了堅持新法,就已經鬧得母子不快,現在再駁了她的面子,日後肯定會更麻煩。

  趙頊又看了看自己的弟弟,「不知二哥想要如何處置韓岡、周南?」

  趙顥低頭:「全憑大哥處斷!」

  歎了口氣,趙頊眼神冷了下來。真要全憑他的處斷,偏偏到到這邊來告禦狀,難道他的崇政殿會不見客。「既然娘娘要保住二哥的名聲,臣便下旨將周南賜予韓岡。安撫下士論,好還二哥清白。二哥,你的看法如何?」

  「……」趙顥沉默了一陣,無奈的點了點頭。趙頊的處理結果不能讓人滿意,但趙顥的名聲是第一重要的。就算不甘心,也只能相信趙頊的處理結果。

  而半日後,趙頊的處斷傳到了慶壽宮中。大宋朝的太皇太后聽了後,卻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念了一句佛:「阿彌陀佛,也該出去了。」

  ……………………

  口舌之過,算不得大罪,最重也不過杖二十。而且甘穆也不是污蔑宗親,說的都是實話。正常時候,一般人都會一笑了之,不過遇到現在的情況,卻會讓人不由得注意了起來。

  眼下,蘇軾在明知前面錯判了周南申狀的情況下,並沒有窮治甘穆之罪,好用這等手段來表示自己並不是畏懼雍王的權勢。僅僅是斥責了兩句,便將甘穆放了出來。

  從周南口中聽說了此事,蘇軾能秉公直斷,不受他事干擾,倒讓韓岡更正了一點對他的初步印象。但士林中對蘇軾的評判越來越嚴苛。韓岡也終於知道什麼叫文人相輕。蘇軾雖然名聲廣佈,但得罪的人可真是不少!

  「韓官人!韓官人!」一疊聲的叫喊和奔跑聲由遠及近,一名驛卒氣喘吁吁的衝進韓岡的小院,「天使……宮中派天使來了,說是傳天子口諭,要官人你快點去接旨!」

  「果然來了!」韓岡微笑。

  而周南則緊張得攥緊了拳頭,問著韓岡,「官人,他們真的是為了脫籍而來?」

  「放心!」韓岡大步出門,向前院走去。
mk2257 發表於 2011-3-29 05:15
第二卷 六二之卷——河湟開邊 第29章 頓塵回首望天闕(14)

  【第一更】

  在眾多羨慕嫉妒的目光中,韓岡叩首謝恩,再拜起身。這一拜一起,周南便已是他韓家的人了。有天子口諭為憑,再沒人能從中作梗。

  傳過聖諭,王中正也不再擺出肅穆嚴重的架子,轉而笑著向韓岡道喜:「恭喜韓機宜。」

  以他禦藥院勾當、帶禦器械的身份來給一個選人傳遞口諭,可以說是屈尊了,正常來說,一個小黃門足以。不過能跟韓岡這個正得聖眷的年輕官員結交,他這位宮中屈指可數的大貂璫倒也樂意跑一趟腿。

  何況王中正還想著出外博一個軍功。就算今次韓絳功成而奪占橫山,以他對趙頊的瞭解,河湟那邊照樣有立功的機會——韓岡能得賜美人,明面上的理由,也是因為他在河湟上的功績。

  「多謝王都知。」韓岡回禮雖是謙抑,但姿態也是不卑不亢,「前次在秦州,韓岡已經承了王都知的人情,不成想今次又是王都知送來天子恩澤。」

  說著他回頭示意李小六把剛剛準備好的謝禮拿過來,承到王中正的眼前。

  王中正倒也不客氣,讓隨行的小黃門把韓岡的謝禮接下——中使就算到宰相家傳諭,也照樣拿好處的,也算是約定成俗的規矩——接著不無遺憾的說著:「今次還要趕回宮去繳旨,不能久留了。日後若有機會,當與韓機宜你多多親近。」

  韓岡送了王中正出去,回來後,原本因為王中正來傳旨,而不得不遠遠避開的眾多官員,便紛紛上來恭賀。能得天子親口褒獎和賞賜,這是他們想都不敢想的寵遇。

  韓岡雖然也是不停口的感謝天恩,心底卻是在冷笑,這哪裡是天子的恩寵?這是回報!是交換!

  是他韓岡借助了時勢,用對天子有利的條件,交換了周南回來。相對於天子趙頊的得利,周南其實無足輕重。不過換在韓岡的心中,周南的份量也抵得過趙顥離宮對趙頊的價值了。

  這是等價交換,韓岡不覺得自己欠任何人的人情。就算是章惇在中間幫著出了死力,但他這一次率先上奏,在天子面前可是立了大功,日後的好處絕不會少。

  靠著莫名的恩寵而得來的地位,從來都不會穩固,但通過利益交換而建立起來的關係,便很難動搖。看看章惇,以他今次可以想見的豐厚回報,兩人的交情自當水漲船高。而韓岡一路過來,能得到趙頊、王安石還有王韶的看重,不是因為他所立下的纍纍功勳,為三人帶來了龐大的收穫,還會有什麼理由。

  向著韓岡說了許多恭喜的話,驛館中的眾多官吏們也都知情識趣的不再叨擾他。都知道,後面還有一個絕色佳人等著韓岡。

  前面韓岡接旨的時候,早就有人把喜訊通報給周南。等韓岡回到小院的時候,就看見周南站在門內候著。就是流著眼淚,摀住嘴,竭力不讓自己哭出聲來,連墨文也是淚滿雙頰,一邊給周南遞著手巾,一邊則拿著另一塊手巾擦著自己的淚眼。

  韓岡憐意大起,走過去,輕輕摟住豔冠群芳的花魁。接過墨文遞過來的手巾,擦著她臉上的淚水:「別哭了,今天可是你我大喜的日子,要是給人看到你現在的樣子,說不定還會以為你不願意。」

  周南仰著臉,任由韓岡擦淨淚水。充溢在她心中,滿是喜悅。就像一陣狂風,吹散心頭的陰霾,陽光灑落,讓她不由自主的喜極而泣。

  早已是處在絕望中的周南,怎麼也想不到情郎進京也不過數日時間,竟然輕輕鬆松的就將自己救出苦海。雖是像物品一般,被天子賜於韓岡。可就是有了這道御賜的金身,就更是讓她安心。這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手段,使得周南對韓岡的感情中,又添了許多崇拜。

  模糊的淚眼中,韓岡英氣勃勃的相貌,越發得顯得堅毅。周南癡癡的望著。哪個女子不希望自己畢生所托的良人,能夠頂天立地,為自己擋風遮雨。她從小就看著教坊司中的那些姐姐,雖然在韶華正茂時被萬眾追捧,但最後能有好結果的卻十中無一。始終縈繞在胸口的那種不知今生所托何方的茫然,直在韓岡身邊時,才煙消雲散。

  韓岡摟著周南往裡走,「如今得了天子親許,南娘你就是我韓家的人了。不過現在京師,我又要趕著去延州,不能風風光光的納你進門。若是不嫌倉促的話,今天就把好事辦了。南娘你看如何?」

  能早一點成為韓家的人,周南哪有什麼不願,自是千肯萬肯。點著頭,淚水又不知不覺的流了出來。

  ……………………

  就在韓岡低聲安慰著周南的時候,王中正已經回到宮中。

  趙頊剛剛結束每日慣例的崇政殿議事,從西面傳來的軍情中抬起頭來,問著王中正:「韓岡怎麼說的?」

  「官家重恩,韓岡當然是感激涕零,直說要鞠躬盡瘁以報天恩。」王中正說著趙頊愛聽的話,又奉承著笑道:「官家既然已經將周南賜予韓岡,當是事了風息,也就不會再有人說二大王什麼不是,太后那邊也可以安心了。」

  「……」趙頊一下沉默了下去,半刻過後,才點了點頭,猶有深意的歎道:「但願如此。」

  天子直接插手的事,當然不可能這麼容易就平息。趙頊心裡也明白,他今次是風助火勢,把暗中傳播的軼事拉到了檯面上來,親自證實了傳言的真實性。

  這種情況下,禦史台很快就會有反應。那些禦史尋人彈劾,雞蛋裡還要挑出骨頭,他的兩個弟弟成年後還住在宮中,本就是惹人議論,只是前次壓制的效果還在,沒有人敢提。但趙顥今次是因為官妓而聲名遠播,跟章惇有同樣擔心的,絕不會少。加之士林清議對趙顥本有意見,到時群臣有志一同的攻擊,趙顥還想留在宮中,群臣也不會答應。

  又長籲了口氣。趙頊其實本來已經把章惇奏疏丟到了一邊去,以他的本意,也不想與弟弟勾心鬥角。但看到二弟趙顥站在太后那裡,一種發自心底的危機感讓他改變了一開始的想法。

  終究還是沒兒子的錯!

  趙頊心裡暗歎,要是今次宮中的兩個有妊的嬪妃,能為他、還有大宋誕下繼承人,他也就可以安心了。

  ………………

  天子親自出手,把親王和選人的花魁之爭做了個了斷。這一消息,不過半日的功夫,就已經傳遍了東京城中。

  快要做新郎的王旁,很快也聽說了此事。他對著房中繡花的妹妹王旖道:「天子欽賜佳人,韓玉昆倒真是豔福不淺。不過這風流韻事傳得沸沸揚揚,。」

  「我倒覺得很好啊……世間又有幾人敢不畏親王權勢的?」王家的二女兒在一塊綢子上飛針走線,還不忘跟王旁說話,「換作是那等齷齪之輩,連妻女都能獻上去,更不用說定情的官妓了。韓玉昆也真是不負任俠之名!」

  「爹娘現在正在幫你找人家呢……除了不是進士,還有家世稍遜,論相貌、論人品、論才智,韓玉昆都是一等一的,挑不出毛病來。你要是覺得他好,我就幫你跟爹娘說去,趕明兒就把你嫁了。」

  王旁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向妹妹提議著,而王旖則很乾脆的搖頭,「愛沾花惹草的男人,我可不要,爹爹那樣的才好!」

  王旁愣著半晌,搖了搖頭,只覺得自己一輩子都別想弄清自家妹妹的心中所想。他伸頭看著王旖繡上,「繡得是什麼?狗還是貓?」

  王旖手上的針線活停了下來,「……是荷花!」

  這幅荷花圖,她繡了好幾日,本是準備送給王旁的結婚禮物,卻被說成是貓狗,她一賭氣也不繼續繡下去了:「還是等二嫂嫁過來後,讓她幫二哥你繡吧!」

  王旁在旁暗自竊笑。他的這個妹妹繼承了父親的急脾氣,要不是有母親拿著戒尺強逼著,也不會有心去練習女紅。不過逼出來的水準就不用提了,不比她的才學,寫出來的幾首小詞,王旁覺得並不遜於曾布的那位詩才出眾的夫人。

  把繡得分不清是貓是狗的荷花圖揉做一團,隨手丟到一邊,王旖拍拍手,對王旁道:「大哥這兩天也就該到,還有四叔也來信說要回京。爹爹這兩天就開心得很,還說要是六叔、七叔也能回來參加二哥你的婚事就好了。」

  王安石家中排行第三,父親王益總共有七個兒子。但王安石的兩位長兄安仁、安道早亡,五弟安世也早死,只有四弟安國、六弟安禮還有七弟安上尚在人世。當初父兄早亡,沒了頂樑柱的王家,就靠剛剛得官的王安石一人支撐,幾個弟弟、還有兩個妹妹都是王安石拉扯大,嫁娶都是由他一人主持,兄弟之間的感情也是極好的。

  除了王安上以外,其餘兩人都是進士。如今他們都不在京中任職,王安禮在河東太原,王安上則在南陽做教授,也就王安國離得近,就在西京國子監教書,能在元日之後,趁年假趕來京城參加王旁的婚禮。

  王旁的神色很是複雜,說不清是欣喜還是失落。無論他的四叔、還是他的大哥,都是天才橫溢,十一二歲就名傳士林。比較起來,自己就差得遠了。

  很勉強的笑了笑,「說的也是,要是都能到就好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3-29 05:16
第二卷 六二之卷——河湟開邊 第29章 頓塵回首望天闕(15)

  【第二更。求紅票。】

  『文王拘而衍周易,仲尼厄而著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

  司馬遷的《報任安書》中的這一段,是安慰人的話。文章憎命達,無論李青蓮還是杜工部,哪個不是一生坎坷,才有了流傳千古的名篇。

  但韓岡決定還是不讓章惇這番話傳給蘇軾了——在他口中說出來,那就變成諷刺。傳到已經上書請求出外的蘇軾耳中,也顯得自己太過咄咄逼人。而前來恭賀他得賜佳人的章惇,恐怕也會聽著不舒服。

  ——雖然韓岡是真心想安慰蘇軾。蘇軾的一封判狀,其實是幫了他大忙。在如今已經佳人在抱的情況下,韓岡也不會對名傳千古的詩人再留著怨氣,轉著報復的心思。

  而宮裡現在還沒有消息,趙顥還好端端的安住著,不過蘇軾已經不想在東京待了。他這個開封推官本作得就不痛快,不幸天降災禍——推官主管的其實是刑名,要不是蔡確撂挑子,周南的申狀也不會壓倒他案頭上——再留京城暫時找不到什麼人喝酒聊天了,不如遠放江湖之外,散散心,等今次的事消停了,再回來也不遲。

  所以趕在今日蘇軾就上了一本,又老調重彈,把新法罵了一通——這是範鎮傳下來的絕活,許多官員現在都用上了,讓天子不好挽留,直接放人。

  章惇對蘇軾的做法顯然很不以為然,但今夜來道賀的時候,也沒有對韓岡說太多。

  今天有不少人恭喜過韓岡得賜佳人,但知道他趕在今晚就要納妾的,就只有親自送來中書調令的章惇,還有李信、李小六這樣韓岡身邊的人。

  聽說了韓岡今晚就要納妾,章惇就主動留了下來,幫著主持了小小的儀式,也算做個見證。等先送了周南入洞房,韓岡就坐下來陪著章惇喝酒。

  將杯中酒一飲而盡,舉杯底向韓岡示意了一下,章惇搖頭歎著,「蘇子瞻這也算是無妄之災,糊里糊塗的就壞了名聲。等明日愚兄便打算在堂除的差事裡,尋個風土宜人的去處,讓他過去修養兩年。」

  低品京朝官的任免和差遣注授,依律都要通過審官東院,但政事堂也直接掌握著許多職位的任免權,可以跳過審官東院而直接任命官員——這種政事堂直接除授官職的做法就稱為堂除。章惇是中書五房檢正公事,要幫蘇軾尋個外任的好地方,卻也是不費吹灰之力。

  「江左水鄉,蘇杭之地。若論風土,再無勝過這兩處的了。」看著章惇對蘇軾的維護,韓岡有著幾分感慨,與章惇做朋友還真是讓人安心。

  韓岡只是隨口說說,但章惇倒是當真去考慮了這兩個地方,「……杭州通判到了年後,磨勘就滿兩年了,考績也是中上,當可遷官……若要換人,還正好趁現在!」

  杭州?……看來蘇堤應該不會湮沒在歷史的長河中了。

  韓岡為自己的提議而感到慶倖,又對章惇道:「其實韓岡慕蘇子瞻大名久矣,本還想著尋機藉著檢正的光,去拜會一番。只可惜出了今次的這一樁事……」

  韓岡倒是想見見蘇子瞻,不過今次是沒機會了。不提蘇軾糊里糊塗犯下的疏失,讓兩人不便相見,就算想見面,韓岡也沒有那個時間。

  上午接到天子口諭,直接把周南賜了他,午後,中書省調令終於下來。從調令的字裡行間,看出了催他上路的意思。韓岡知情識趣,甚至準備不過夜,直接就收拾行裝離開。倒讓親自來送調令的章惇措手不及,好說歹說,才把韓岡勸下來,再留上一夜,也好把納妾的事辦完再說。

  ——好吧,其實這是韓岡做做樣子,他可不想浪費了洞房花燭的良辰美景。不過盡速離開京城的打算,卻是真心的。

  風頭火勢燒得皇城漫天紅光,他這個煽風點火的罪魁禍首當是早點離京為宜。今次一樁公案,不像前次請二王出宮,只有章辟光一人衝殺在前。王安石的贊同又不幸引來了反變法派賭氣式的針鋒相對,而宮內趙頊雖然千肯萬肯,也不便違逆高太后的心意。朝中分裂,宮中也反對,天子也只能幹瞪眼。

  可如今風勢已經鬧得很大,士林清議又一面倒,蘇軾一時之誤,便不得不自請出外。朝堂已是奇跡般的用一個聲音說話,高太后就算再反對也無濟於事。後續情節的醞釀和發展,可能要一個月到幾個月的時間。但已經開了頭,聲勢造了起來。天子的兩個弟弟就不可能再安居於宮中。

  「愚兄的第二份奏章已經寫好了,明天就呈上去。不僅是愚兄的,有好幾個禦史都有打算。而且再過幾天,相公也要上書,請為二王於宮外近處造邸,以便二王能時常進宮。」

  章惇城府甚深,但成功的在天子面前表現了一下,也免不了有些興奮,不過他也知道這是誰的功勞,「還是多虧了玉昆你的計策!」

  章惇說得毫無顧忌,在座的只有他、韓岡,還有李信三人。李信的身份和性格,決定了他不會洩露任何關於韓岡的秘密。

  韓岡謙虛了兩句,轉對李通道:「表哥,小弟明天就要離京,你一人在京中可要萬事當心。」

  李信重重地點頭,吐出兩個字:「放心!」

  「玉昆你放心好了,前次是愚兄的不是,找錯了人。不過今次就算用強,也要逼著蔡持正把事情辦妥當。你就儘管靜候佳音。」

  章惇賭咒發誓的要好好幫韓岡盯著要將功贖罪的蔡確。這時,就聽到院外的敲門聲,李小六過去開門,放進來的驛卒傳來的消息,竟然是蔡確過來賀喜。韓岡和章惇面面相覷,如今用得著蔡確的地方很多,也不便拒之門外。

  讓李小六出去迎接,蔡確很快就微笑著走了進來。能毫無愧色的前來恭賀,韓岡都為他的臉皮厚度而感到驚歎。不過蔡確很快就要上任三班主簿,李信任官的事還要托他照顧。韓岡也便毫無芥蒂的上前迎接,看樣子好似完全忘了蔡確前日的背信棄義。

  對著韓岡,蔡確表達自己的歉意:「應承玉昆你的事沒有如約,愚兄也是很過意不去。不過在那時,非是愚兄要故意毀諾,實在是不能向劉庠跪下去。也幸好玉昆吉人天相,有天子垂青,不須我等多事,輕易逢凶化吉。」

  「蔡兄所堅持的乃是正事,公而忘私,韓岡怎有臉皮去怪責蔡兄。何況幸得天子看顧,蔡兄也無需耿耿於懷。」

  聽得韓岡如此說道,蔡確臉上的笑容就多了起來。他指著李信對韓岡:「你這表兄性子沉靜,這是極好的。但不擅與熱火打交道,就有些讓人頭疼了。不過有愚兄在,必然幫你處置到最好!」

  蔡確又一次拍著胸脯向韓岡表示今次將會重信守諾,李信站起身向蔡確表達了謝意。四人接著又痛飲起來,韓岡與蔡確言笑不拘,看似已是毫無芥蒂。

  喝了半夜的酒後,章惇、蔡確告辭離開,「洞房花燭,不能輕負。就不打擾玉昆了。」

  他們都是通曉人情的人精,不會打擾韓岡洞房花燭夜的快樂。而且兩人明天都要上朝,也不能耽擱太久。而李信和李小六也回了自己的廂房去了。

  韓岡醉醺醺的進了內間,墨文便上來攙扶。韓岡笑了,他看著酒氣重,可是沒喝多少。

  進了房,就見著換了一身桃紅色喜服的周南就坐在床邊上,頭上的蓋頭仍在。兩支兒臂粗細的紅燭在桌上靜靜燒著。堆在床後的還有好幾個箱籠,這是教坊司今天送來的,有周南的私人財物,也有姐妹們湊的賀禮。

  韓岡徑直向床邊走過去,腳步聲讓窈窕柔美的嬌軀緊張得繃了起來。

  伸手掀開蓋頭,一張宜嗔宜喜的俏臉輕輕揚起。雙眸中的深情,如同一汪秋水,讓韓岡整個人都陷了下去。

  「官人……」周南輕輕叫著,不再是應酬時稱呼客人,而是叫著三生所寄的良人。

  周南動情的呼喚,讓韓岡堅如鐵石的心都變得酥軟。他側著身子坐了下來,「讓娘子久等了。」

  墨文用著銀盃,端了兩杯酒跟著過來。交杯酒前日其實也喝過了,但那是起哄,今次才是正經的儀式。

  交替著喝光了兩杯酒,周南卻變得更加緊張。接下來就是今天的正戲了。在這方面仍是一張白紙的花魁,說出去也許還有人不信,但只從聽過一點理論知識的周南,被韓岡一下摟著腰肢,頓時手足無措。

  「娘子,還是早點歇息吧。」

  讓人夢寐以求的絕色佳麗就在懷抱之中,韓岡有些迫不及待。紅燭高燃,燭花劈啪響了兩聲,見著韓岡毫不客氣的摟起周南,墨文紅著小臉,低頭慌慌張張的退到了外間去。

  周南要起身幫韓岡脫衣。韓岡卻阻止了她,又親了她小嘴一口,在她耳邊輕笑著:「今夜就讓夫君來服侍你。」

  少女越發的緊張,重新坐下來的身子繃得更緊。卻沒有反對,閉上眼睛,濃睫微微顫動,就任憑韓岡為自己寬衣解帶。

  閉緊雙眼的黑暗中,其他幾種感覺卻分外明晰起來。酒氣帶著濃烈的男性氣息就在身前傳來,一對的大手在腰間摩挲著。耳畔越發沉重的呼吸聲,讓周南渾身都熱了起來,臉頰、胸口還有那最私密的地方,都熱得發燙,彷彿要融化一般。

  「官人……」韓岡粗重的動作下,嬌軀不住的輕顫,周南細聲呢喃著,一遍遍叫著韓岡。

  韓岡一聲聲的答應著,一點點的將絕色佳人毫無瑕疵的完美身軀,展現在自己的眼前。
mk2257 發表於 2011-3-29 05:17
第二卷 六二之卷——河湟開邊 第29章 頓塵回首望天闕(16)

  一件件褪去周南身上的衣裳,外裳、襦裙、小衣,直至最裡面的肚兜,在韓岡的手中,一件件的落到了床邊。有點像剝開筍子的外皮,將嫩白的筍心剝取出來。花中魁首白皙動人的嬌軀終於暴露在搖曳的燭光下,那道柔美起伏的曲線讓韓岡歎為觀止。

  韓岡身邊諸女,嚴素心身材高挑,腿長腰細,但胸口就有些讓人歎息,而韓雲娘更是剛剛發身,只有期待未來的份。可周南的身材卻是足以自傲。小小細腰,不輸素心的纖細,臀股小巧圓潤,帶著一點符合年齡的青澀。但胸前一對溫軟香玉,卻是豐潤挺拔,就算平躺在床上,仍能驕傲的挺翹著。

  裹著衣服時,韓岡已經知道周南有著引人窒息的身材。而當她卸下防線,露出的真容卻比想像中的還要驚人,是一手掌握不住的碩大。相較起來,其頂端的兩朵粉色花蕾,就顯得過於纖小了。

  周南等不到韓岡的動作,悄悄的睜開了緊閉的雙眼。卻見韓岡竟然就站在床沿,帶著玩賞的味道,目光灼灼的審視著自己的清白之軀。一陣難以抑制的羞赧使得周南不由得蜷縮起來,胸前都紅透了。

  「官人!燈……蠟燭……」

  頭腦中的混亂讓她語無倫次,聲音更是低得讓韓岡必須豎起耳朵來聽。

  「蠟燭要點上一夜,怎麼能吹熄呢?」韓岡俯下身子,咬著她的耳朵,在耳邊輕笑著。

  周南輕輕咬著下唇,恨不得咬上韓岡一口。但又捨不得,只得偏過頭去,緊閉起雙眼,任由情郎恣意而行。

  韓岡自從離開古渭後,一路行到京城來,已經積蓄了近一個月的壓力,見到周南擺出了任君採擷的姿態,哪裡還能忍耐得住。直接坐在了床邊,嗅著不同於香爐中冰片、檀木的淡雅體香,探手向下握住了滿手的豐盈。

  因習武而變得粗糙的手掌揉捏著少女胸前的酥軟,兩點脹大的紅莓在指縫中滑來滑去,變得豔紅如血。些微的痛楚混合著劇烈的刺激,衝擊著周南的神經。想說話,但傳出來的,卻是細如蕭管的動人呻吟。

  韓岡外在雖是年輕,但實際上的豐富經驗,早讓他明白了囫圇吞棗的遺憾。一隻手繼續先前的活動,而另一隻手被唇齒代替後,則漸漸向下,劃過平坦的小腹,繞過私密之處,撫上了周南另一處誘人的地方。

  周南以善舞著稱,修長筆直的雙腿柔韌而充滿彈性。肌膚觸摸時膩如凝脂,但指掌稍稍使勁,就能感受到充盈在其中的過人彈力。輕輕揉.搓了兩下,韓岡的手繼續向下滑去,在纖細的腳踝下,抓住了一隻白生生的小巧天足。被攥在掌心的小腳,跟韓岡的手差不多大,因為練舞的緣故有幾處繭子,卻是掩不住的小巧可愛。

  撫摸過每一寸肌膚的大手彷彿帶著魔力,而時輕時重的齧咬更是點燃了少女心中的火焰。一隻手強硬的將雙腿分開,終於伸到了女性最為隱秘的地方。從耳邊傳來低聲笑語,「都濕透了。」

  青澀而缺乏正確引導的少女,並不知道情郎話中之意,只是其中的調笑卻聽得分明,而隱秘之地被觸動,極度的刺激彷彿過電一般傳遍全身,體內燃起的火焰一下爆發,頭腦中一片空白。一聲宛如蕭樂的長吟,雙腿繃得筆直,嬌軀也難以自控的顫動著。許久之後,神魂才從天際之外返回現實之中。

  這是怎麼了?少女有些惶惑不安。

  終於讓周南做好了準備,忍耐許久的韓岡不再等待,騰身而上,一點阻礙擋不出他的蠻力。在教坊司中這個混亂的染缸中,被周南堅守了十餘年的純潔,終於在今天被人給奪去。

  彷彿一柄刀子用力捅進腹中,痛至頭腦麻木,幾乎要失去意識的地步。周南雙手緊緊攥著被單,壓抑到極致的痛叫聲,細細的如泣如訴。

  「痛嗎?」

  「沒……沒關係的。」周南咬著牙,從喉中擠出的聲音還是在哭泣。

  韓岡並沒有動,靜靜的摟著她,低聲在耳畔安慰著。過了好一陣,痛楚漸漸消退,又脹又熱的觸感便灼燒起來。響起的聲音細如蚊蚋,「官人,已經好了。」

  一夜就在癲狂中過去。當窗外啁啁啾啾的麻雀聲傳入耳中,韓岡醒來時,窗紙已經透著刺眼的白光。燭臺上的一對紅燭,也只剩攤下來的殘跡。

  聽見外間的動靜,韓岡掀開被子起身。不知何時,房中取暖用的火盆已經熄滅,房間中只能一點餘溫。一陣清寒激起了全身的寒慄,也讓韓岡昏沉的頭腦完全清醒。

  身後傳來一聲輕吟,讓人酥軟的鼻音似是在叫冷。

  韓岡連忙回頭,但映入眼中的美景,卻讓他腦中轟然一響,幾乎魂飛天外。

  傳說中劉備的妾室甘夫人白皙如玉,曾有人送給劉備一尊白玉美人像,被其拿進閨房中與甘夫人做比較,竟是不分軒輊。而暴露在陽光和韓岡眼前的周南,通體也確如羊脂白玉一般,被冬日的陽光拂過,閃著玉色光澤。襯在截肪般的雙股上,一道拖下來的鮮豔奪目的紅痕最為惹眼,周南眼角的點點殘淚,有著初經風雨的媚態,讓韓岡憐惜之餘,卻也多了一份志得意滿。

  嬌軀毫無遮擋的暴露在空氣中,感到寒意的周南在睡夢中縮了縮雙腿,身子蜷了起來,但還是沉沉睡著。沉迷在絕美風景中的韓岡驚醒過來,探手把掀開的被褥蓋回去。

  可能是動作大了一點,周南長長的雙睫輕顫,吃力的張開沉重的眼瞼。見著韓岡就站在榻前,她一下回想起昨夜的瘋狂。

  「官人!」

  紅著臉輕叫了一聲後,她強撐著要起來服侍韓岡穿衣。兩團雪膩豐潤隨著她的動作一陣顫顫巍巍的搖晃。韓岡口乾舌燥起來,要不是憐惜著周南初承雨露,嬌弱不勝,他現在怕是又要強來一番。

  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轉過身子,韓岡從桌上拿起茶壺,想倒一杯來消消火。周南卻在後面叫著:「官人!隔夜的茶湯不能喝!」

  周南隨意的套上了褻衣,猛的一下站起來。只是她腿一軟,差點就要跌到。渾身上下一陣陣酸疼,使不上半點力氣。欺負了她半夜的壞東西雖然已經不在了,但直到現在好像還有硬硬的東西杵在裡面,讓她不得不扶著床邊的支柱,怎麼也站不自在。

  韓岡看著周南這副模樣,忙回身摟著她又坐了下來。

  「第一次都是這樣。」

  韓岡讓周南坐在自己腿上,為她按摩著酸軟的筋骨。不過聽著懷中佳人舒服的輕輕哼吟,韓岡的手就不由自主的滑了幾下,按到了不需要按摩的地方。

  「恭喜官人、姐姐。」聽著內間有了動靜,墨文說著就推門進來。沒想到正看到周南坐在韓岡的腿上,暴露在外的一團雪膩,從撫在胸口的掌心充溢出來。就算在教坊司中長大,但小丫頭一向跟著周南,哪見識過如此場景,呀的一聲驚叫,雙手忙捂著眼睛:「我沒看到,我沒看到!姐姐你們繼續,我什麼都沒看到!」但從張開的指縫中,卻投過來好奇的眼神。

  周南羞不可抑,臉色一下漲得通紅。拚命從韓岡懷中掙脫出來,拉起襟口,嗔道:「死妮子,回頭就撕了你的嘴,看你還敢亂說!」

  周南含羞帶嗔,作勢追打著墨文,墨文則嬉笑告饒。韓岡看著她們姐妹倆的嬉鬧,不由歎著春宵苦短。雖然心中不情願,但今天還是得上路了。

  周南新創,不良於行,而且女眷只能坐馬車。不過韓岡並沒有供周南和墨文使用的驛券,出行的馬車看來只有花錢另雇。可是趕在過年前,想雇輛車可沒那麼容易。但驛卒轉遞來的一份帖子,解決了讓韓岡頭疼的問題。

  韓岡看過帖子,對著周南笑道:「章子厚真是會做人。知道我身邊缺人使喚,送了兩個人給我。還有幾份驛券,連餞禮都備下了。這人情債是越欠越多,都不知道該如何還了。」

  「章官人古道熱腸,今世少有。他的饋贈,官人不如安心收下,日後盡心相助便是。」

  周南能結識韓岡,本就是因為章家父子的緣故,而且又從韓岡這裡得知,受了他的託付,幫自己上書天子的也是章惇,所以對章家父子感激甚深,希望韓岡與章家的關係越緊密越好。

  韓岡點了點頭,他今天的行程頗緊,走得早。要上朝的章惇無法來送行,但送來的驛券和人力,幫了他的大忙。韓岡對李小六道:「讓他們進來吧。」

  章惇薦來的兩人,是一對夫妻,被章府的官家領著。相貌都很普通,三十多歲,丈夫錢明亮看起來挺忠厚的,而妻子錢阿陳吊梢眼,一看就是精明厲害。韓岡看了看章惇轉贈的兩人的契書,並不是普通的僱傭文書,而是賣身契。

  不過如今的賣身於貴家的僕傭,不是唐時的部曲,生死都取決於家主,就算被主人打死,也不會受到多少懲罰。大宋對人命看得很重。如果主人無故殺死僕役,遇上了愛較真的官員,也有抵命的記錄。

  韓岡有著面試的經驗,問了幾句,錢明亮的確老實忠厚,而錢阿陳則也跟外表一樣精明老練。從性格上,看起來就是韓家父母的翻版。韓岡對章惇的推薦很滿意。親筆寫了謝書,讓章家的管家帶回去。

  收拾停當,在驛館中眾官的道別聲中,韓岡啟程上路,載美而歸。
mk2257 發表於 2011-3-29 05:18
第二卷 六二之卷——河湟開邊 第29章 頓塵回首望天闕(17)

  通往新鄭門的州西大街邊的李七家酒樓,在東京城七十二家正店中只能算倒數,生意遠遠比不上鄰街的會仙樓,但清靜也有清靜的好處,如今正處在風尖浪口上的二大王——雍王趙顥——也就是因為這裡的清靜,不會遇到認識他的閒雜人等,才會過來坐上一坐。

  趙顥也是得空跑出來散心的。雖然回去少不得要到保慈宮領一頓罵,但留在宮中就更為憋悶。城東的風流去處是不好去了,容易碰到認識他的人。幸好東京城夠大,城東去不了,就到城西來。

  趙顥一身便服,讓人看不出他本來的身份。不過質地華貴的衣料,掛在腰上的玉珮,還有靴子上銀線繡著的花紋,乍看上去就是官宦人家的佳公子。上來招呼點菜的小二,也是喚著他衙內,而不是通常的客官、官人。

  在李七家酒樓臨街的二樓包廂中,趙顥已經獨坐了有一個時辰。可放在桌前的菜餚卻都沒有動,連銀質的筷子也是擺在他進來時的原位上。盛在一盤盤銀碟中的冷盤熱菜,都是李七家酒樓的大廚精心打造,論口味其實並不輸於宮中的禦廚,但趙顥連看也不看一眼,只是一杯一杯的喝著李七家酒樓自產的青液酒,望著窗外的大街上發呆。

  一壺酒已經喝去了大半,趙顥想灌醉自己,卻始終不能如願。事情就是這麼怪,不想喝醉的時候,兩杯酒就會倒,想一醉解憂的時候,卻是越喝越清醒。

  從窗外大街上穿過的一隊車馬,正向西去。這一隊行旅,只有四匹馬、兩輛車,是個很小的隊伍。領頭的是個身著青色官袍的官員,騎在馬上,背挺得筆直。從他騎馬的姿勢上看,大概是個離京就任的武臣——文官精於馬術的並不算多。雖然不認識,但透過掛在窗戶上的竹簾望下去的趙顥,看著那幅背影就有幾分生厭。

  從樓下的大街上收回目光,趙顥又給自己滿上一杯酒。低頭望著酒杯中的倒影,他諷刺的笑著。一個親王,看似位高。但他討厭誰,卻沒多少人會在乎。相反地,他看上什麼,卻始終無法如願。

  一樁青樓中天天能見的爭風吃醋的小事,如今卻鬧得城中沸沸揚揚。就算大哥說要幫著把事情壓下去,但這名聲上的事哪有這麼容易挽回的?教坊司已經不能去了,連個放鬆的地方都要找個沒人認識的去處。這古往今來,有這般憋屈的親王嗎?

  「韓岡!」

  趙顥念著這個讓他成了笑柄的名字,眼神也變得凶戾起來。他早知道周南心中有人,那根本不是秘密,也知道那是個選人,僅僅是不清楚具體的身份。若是士林中有名望的士子倒也罷了,小小的選人趙顥怎麼可能放在心上,誰能想到那是個能在天子面前留下名字的選人!才智、膽略都是世間少有。

  儘管對韓岡恨之入骨,但周南傾心了他,趙顥也不能自欺欺人的說她選錯人了。因為這一樁風流韻事,韓岡的名聲,已經在東京城中傳開。雖然不是進士這一點讓人詬病,不過文官的身份,加之不畏權貴的作為,也能讓士林認同了。多少士人都讚著周南是風月班中的魁首,能慧眼識英雄,而他趙顥,就是其中出乖賣醜的反角。

  要是當初直接強納了周南也就沒這麼多事了……趙顥突然搖頭苦笑。那可是個節烈女子,要能被人強納入房,他堂堂親王之尊,何須要做著水磨工夫?

  趙顥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灌下後,把鬱悶合著酒氣一起吐了出來。

  眼神重新變得堅定,趙顥冷笑著,就算醜角又如何?

  韓岡薄有功勞是事實,可大宋文武官員數以萬計,才能卓異的不可勝數,其中最終能出頭的卻是寥寥無幾。平步青雲不僅是要靠才能,還要靠機遇。韓岡連進士都不是,縱然如今得人看重,但將來的路卻是會越走越窄。自己可是皇親,離著九五之位只有一步之遙的皇弟,趙顥不信他日後沒有機會!

  敲門聲突然響起,打破了趙顥自斟自飲的清靜。雍王殿下把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頓,很不痛快的對門外喝著:「不是說過要一個人靜一靜嗎?!」

  但敲門聲依然在持續,「二大王,是宮裡面的消息。」

  「是娘娘還是大哥?」趙顥心裡尚憋著口氣,還沒喝痛快,但那兩位派來的人卻不好怠慢。按奈下不耐煩的心情,道:「讓他進來!」

  進來的內侍卻並不是在保慈宮或是福寧殿中做事的閹官,而是趙顥留在宮中的另一名親信。他神色有幾分慌亂,進來後,就湊到了趙顥的耳邊,嘰嘰咕咕就說了好一通。

  趙顥本有幾分不耐,但聽了內侍趕來急報的消息,他臉色就漸漸鐵青起來,怒意在眉峰中彙集,咬緊的牙關嘎嘎作響。

  內侍把緊要的消息說完,見著他這副模樣,不由自主的退後了半步,小心翼翼試探的問著:「大王……沒事吧?」

  「事?還能有事嗎?!……哈哈哈!」

  突的,趙顥爆發起來一陣大笑,笑聲中全是瘋狂,在李七家酒樓中傳遞。最後他笑得肚子都痛了,上氣不接下氣,聲音都嘶啞起來,但伏在桌上還是在笑著。

  趕來報信的宦官手足無措,上前相勸,卻聽著二大王斷斷續續、漸漸低下去的笑聲中,卻是喃喃自語:「原來……原來如此,原來如此!好個……唐太宗,好一個唐太宗!」

  ……………………

  韓岡莫名的一陣心悸,突然在馬上回頭。

  李小六就跟在他身後,上來問著,「官人,怎麼了?」

  「沒什麼!」韓岡狐疑的搖了搖頭,收回望著州西大街兩側樓宇的視線,把頭轉了回來,繼續領著小小的隊伍向西門進發。

  四匹馬、兩輛車,這就是韓岡去延州上任的隊伍。

  騎在馬上的有三人,韓岡、李小六還有章惇送來的錢明亮,剩下一匹作為備用。兩輛車中,周南和墨文乘了一輛,剩下的一輛則是錢明亮的渾家錢阿陳,看守著堆在車廂裡的行囊。

  韓岡今次是孤身上路,無人遠送。東京城中的幾個相熟的朋友,章惇現在當是在宮城中,王旁則有著婚禮前的準備工作,路明走得早了,前天跟著王韶一起上路,不然有他扯些閒話,路上的時間也好打發。

  不過韓岡倒是不在乎,轉頭看著身邊馬車青蓬頂的車廂,有絕色佳麗作伴,這一路行程也寂寞不起來。

  熙熙攘攘的商業大街到了盡頭,眼前突然開闊,通往南門的禦街寬達兩百步,猶如廣場一般。韓岡正欲橫穿禦街,就從南薰門方向,過來一隊車馬,正好快速通過前方。

  韓岡一把扯住韁繩,停住坐騎,也阻止了身後的隊伍,讓那一隊車馬先過去,不與他們爭路。

  那一隊車馬,領頭的一人也是穿著青色官服。年紀並不大,二十五六的樣子。相貌讓韓岡有些眼熟,長得頗為英俊,就是太過消瘦,看起來身體不是很好的樣子。那名年輕官人在馬上向韓岡遙遙的拱手示意,謝了他的謙讓。

  韓岡回手灑然一禮,也不多話,就馭馬領隊而去。

  年輕官員的目光追著遠去的一行人。擦身而過的韓岡,神光內蘊,看似斯文,卻隱含著一股英武迫人的銳氣,讓他過目難忘。他由衷的感歎道:「不愧是東京,如此人物在南方可是少有得見。」

  年輕官員身邊跟著一名年紀相當的儒生,他卻笑道:「若論人物風采,天下間同輩之人中,能比得上元澤你的可沒幾個。」

  元澤笑了笑:「天下英傑無數,豈止我一人?能在其中有一立足之地,便已是喜出望外了。」

  他雖然說著謙抑,但微微揚起的嘴角,卻把隱含在胸的傲氣絲毫沒有遮掩的展露出來。

  「元澤可是自謙過甚了……」

  元澤搖了搖頭,對這個隨口而來的奉承並是不很放在心上。馬鞭虛虛一揮,再不多話,也領隊沿禦街向北而去。

  擦身而過的官員和車隊,並沒有給韓岡留下什麼印象。只是覺得在哪裡見過,不過一時想不起來。想了一陣後,便放棄了。

  車隊自城西的新鄭門離開東京城,駛上了西去的官道。一隻素白如玉的纖手掀開了車廂窗戶上的簾子,清麗無雙的俏臉露了出來,向著身後的城門望去。眼波流光,神情中是數分讓人迷醉的落寞。

  「捨不得嗎?」韓岡在馬上彎下腰,問著周南。

  周南回過神,仰頭對著韓岡,眼中深情如海:「有官人在,即便天涯海角,周南亦是心甘情願。」

  美人恩重,韓岡心中感動。回首東京,望著城牆崔嵬。此次入京,能載美而歸,已是不虛此行。至於延州的風風雨雨,他現在也全不放在心上。在親王面前虎口奪食,韓岡已不懼任何風浪。

  任你龍潭虎穴,我也能如履平地!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mk2257

LV:8 領主

追蹤
  • 450

    主題

  • 19387

    回文

  • 4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