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與魔法] 法師手札 作者:沁紙花青 (連載中)

mk2257 2011-5-19 19:50:43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6 25982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2:41
第九十一章  我就是王法


  然而這位暗精靈公主竟然是個處女?

  這件事情帶給我的驚訝之情簡直不遜於我第一次見到西蒙將火龍擊飛——要知道,現在的她身體健康、情感充沛、容貌美麗,而且……已經將近一百歲了

  我再一次側臉看她——她的黑袍隨著夜風飛揚,獵獵作響;長髮輕撫臉頰,夢幻迷離;迎面的強風將她的身形凸顯得更加明顯——這樣一個暗精靈美人兒、在那樣的環境中成長,怎能忍受那種寂寞空虛的生活?

  這意外發現帶給我的驚訝之情讓我足足花費了一個夜晚的時間才平復下來。到了晨光微現、月亮在東方的天際上只餘一個透明的輪廓的時候,我才放緩了馬速,好讓這個大傢伙有充足時間的放鬆肢體,不至於透支體力。

  再行進七到八天,我們就將穿過普洛斯行省的地界,然後到達歐瑞王國的邊境。歐瑞再向南,是一個鬆散的聯盟政權。五個占地極小的公國推舉出“聯席議會”,確立了一個名為“南帝汶自治領”的主權聯合體。

  南帝汶自治領是歐瑞王國與更南的盧雲王國之間的緩衝地帶,它們自白槿花皇朝崩潰之後就一直存在,現在則變成了鐵錘矮人們的家園。矮人國度分佈在五個公國之內,總面積與一個博地艮行省相當。只是他們並不受自治領的聯席議會管轄,而是有自己的國家形式——“火與岩之國”,並且由一位矮人之王行使主權。

  “火與岩之國”的領地大半在地下。這一帶從前活躍的火山運動在南帝汶自治領的地表以下造成了大量的熔岩孔洞,矮人們將它們聯通、擴大、加固,然後擁有了一個與地表世界平行的地下世界。

  自治領曾經試宣稱將對地下世界行使主權,並將其付諸行動。多達一萬兩千人的兵力被投入地穴並且試圖征服鐵錘矮人,但戰爭的結果出乎意料——大約三個月之後,只剩四千多人殘兵陸續撤出了地下,並且表示“我們從未想過地下會住著那麼多的矮子”、“他們就像是螞蟻一樣不斷湧出來,而且手裏的武器鎧甲遠比我們的要優良”。

  實際上大約只有不到兩千人是因為戰鬥減員的,而另外的數千人則是死於地下的有毒氣,或者是滾燙的岩漿。

  這場戰爭大約發生在一百多年前。自那之後,自治領又陸續組織了幾次征討,然而沒有一次取得勝利。這幾次失敗使他們認識到,人類永遠沒法兒在地下打敗那些擁有精良的鎧甲與武器的鐵錘矮人,並且人類對地下的環境有了更清醒的認識:那裏並非像傳說中一樣,到處都是裸露的鐵礦石。恰恰相反,鐵礦石深埋在地下的岩壁當中,周圍則是大量致命的氣體與人類所無法忍受的高溫。即便是矮人們開採礦石也要付出極大的犧牲,而人類想要做得同他們一樣好的話,至少得在地下、在同樣的環境裏待上幾十年。

  後來自治領承認了“火與岩之國”的地下主權,並且與他們達成了協定——地面人類允許矮人們居住在他們的腳下並且開採礦石,但矮人們也必須同意人類每隔半年就下派一個觀察團,以確認矮人沒有將他們的腳下挖空,不會引發地陷或者地震這樣的大型災難。

  這樣的協定一經達成,自治領立即得到了他們意想不到的好處——矮人們不再辛辛苦苦地跑來地面劫掠村鎮以獲得某些生活的必需品,而人類也可以通過正當的貿易得到更多精良的武器裝備和礦石。

  這使得這個僅僅有用一萬八千到兩萬四千常備軍的鬆散聯盟一時間變得強大了起來——因為他們幾乎擁有整個西大陸最精良的鎧甲與武器,還時不時地得到矮人們提供的技術援助——例如可以讓凡人清晰地看到百米之外的事物的器械、能夠連續發射的火焰投石車、依靠水流的力量織布的紡織機……

  而我知道,如果這個聯盟的那些決策者不是蠢貨的話,他們還極有可能在未來成為最強大的人類國度之一——因為鐵錘矮人們的“火槍”。

  只是現在的矮人們定然不會將這技術洩露給人類——他們同樣擔心這些地上的生物們會用自己的技術對付自己。然而這種武器的普及是早晚的事情,也許在幾十年之後,也許在上百年之後,南帝汶自治領的正規軍就會配備這樣的武器,然後令整個西大陸的傳統軍隊目瞪口呆。

  但對於火槍現階段的威力……我倒並不是是非畏懼。因為帕薩里安曾經說過,矮人們的火槍目前還無法擊穿鍛造精良的全覆板甲,甚至厚棉甲也對那種武器發射的彈丸有些相當不俗的防護力——那麼在現階段,它們就更不可能擊穿法師們的“初級法師護甲”、“迪爾芬德之盾”或者“極限防禦”了。

  我得想些法子與他們結成同盟——至少是短暫的同盟,然後將他們的技術為我所用。

  矮人們的處境顯而易見:雖然他們以“火與岩之國”的子民自稱,但這不代表他們就喜歡地下的惡劣環境。地底的高溫、毒氣、塌方使得矮人們的平均壽命不到四十歲,他們一定很樂意擁有一片自己的地面領土,然後做些他們喜歡的事情。

  沒有任何一個國家會允許掌握了強大技術、族群的人口基數龐大、身體又很健壯的鐵錘矮人進入自己的地上國土並且建立一個“火與岩之國”……然而即將分崩離析的歐瑞卻有足夠的土地可以提供給這些結實的亞人種。

  儘管我將是空口許諾,但誘惑力也不謂不大。

  我這樣一路思索著,直到旭日東昇,將路面映出了微涼的光芒。轉過一個彎,馬車馳上了一塊較為寬闊的大路。路面上鋪有沙土與鵝卵石,又被來來往往的車輪壓實,路況比我們從前幾日經歷過的都要好得多。

  路上開始有馬車在前方或者後方出現,我不想引人注意,讓瑟琳娜重新回到車廂之中陪伴白天的唯安塔,自己則放緩了車速,剛好與前方的幾輛馬車保持一致。

  大約又行進了三十多分鐘,前面的路段上逐漸出現了馬車聚集的情況。那些車夫跳下座位,似乎在與路邊的幾個人爭論著什麼。而路段上擺放著兩排用首部粗細的木材製成的路障,就是這些路障將五輛馬車攔了下來。

  大概是邊防軍的臨時臨時警戒。我想。

  在抓捕重要通緝犯的時候,邊防軍的確會封鎖主幹道並且對過往車輛一一盤查。然而在種地方……這種位於兩個主要城鎮之間的路段設置路障似乎並不是明智的舉動。

  我們這造型奇特的馬車慢慢駛到前面一輛馬車之後,並且停了下來。

  在這樣的距離之上,我終於能夠看得清不遠處發生的事情了。

  一個紅發的克雷爾人青年——穿著皮質的半身甲、配有長劍,帶領著三個穿著鐵質半身甲的士兵在同一個車夫爭論著些什麼。

  之所以能夠看得出是“士兵”,是因為他們的手中都持有長矛——歐規法令允許平民佩戴刀劍,卻嚴令禁止他們私藏長柄武器或是弓弩。一旦發現,輕則遭受重型,重則以“某犯罪”被絞死。

  只是這三個士兵看起來衣冠不整,就連靴子的式樣都不統一,看不出是屬於禁衛軍還是邊防軍。

  眼下為首的紅發年輕人似乎與那兩個正在大聲說話的馬夫發生了口角,他忽然惱羞成地抬起腳上的鐵靴子,將其中二人踢倒在地,而他身後的三個士兵也立即用長矛擊打在另一個車夫的膝蓋部位,令他跪在了地上。

  我從他們之前的爭論中聽聽明白了事情的大概緣由——這四個人要收取過路的費用。而馬車夫則表示“道路是國王的財產”,他無權徵稅。

  年輕人立即暴怒,於是出現了剛才的一幕——四個人對兩個人的毆打持續了幾分鐘,其間一個馬車夫大吼:“難道你膽敢無視王國法律嗎?”

  而那個拽著他的頭髮猛踢他的下身的紅發克雷爾人忽然停下了動作,然後冷笑起來:“我的父親,是這片領地的卡塔爾男爵——我就是這片土地上的法律”

  這樣的話語如果在歐瑞王都的大街上說出口,不出一刻鐘禁衛軍就將會將他按倒在地,然後冠上一個“謀反”的罪名。然而此處山高皇帝遠,他的父親,那位卡塔爾男爵似乎又的確是附近擁有實權的人物,難怪他如此狂妄。

  偏遠地區的貴族們目無歐瑞的那位國王似乎已經是國內心照不宣的秘密了。儘管歐瑞的國王擁有禁衛軍與邊防軍,但長達百年的安定生活已經令這兩支軍隊的戰鬥力下降到了無法想像的地步——僅從防禦古魯丁時當地的邊防軍需要雇傭軍隊來作戰就可見一斑。

  何況不少軍隊的高級將領同時又是當地行政官員的親友,從前“震懾諸省”的能力就更加成為一句空話。地方軍隊指揮官與地方行政長官沆瀣一氣、組成了一個巨大、畸形的地方權力體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使得他們之間的驕縱風氣越發強烈。而在某些更加偏遠的行省,地方貴族甚至私設法庭,來秘密審判那些觸及了他們的利益的王室派遣官員……

  從大局上來看,這是一件好事——貴族們藐視王權,那麼在王室陷落之後他們更容易混戰一團,挑起紛爭。

  但從目前來看,可是一件麻煩事——四個人對兩個人的毆打還在繼續,由於其中的一個車夫還了手,紅發的青年男子甚至抽出了腰間的長劍……然後刺進了對方的胸膛

  他身後的三個士兵頓時目瞪口呆,而另一個車夫則驚恐地大叫:“你殺了他——你竟然殺了他他可是一個自由民”

  歐瑞的法律規定,貴族殺死隸民只需要繳納一定數量的罰款……然而貴族殺死自由民的話——那種有可能因為軍功而晉升貴族階層的自由民,就無法以金錢抵償。等待他的將是法律的審判——儘管相對於限制自由民的法律寬鬆得多,但那仍是常人無法接受的代價。

  紅發的青年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慢慢從車夫的屍體上抽出自己的長劍,後退兩步、猛然轉頭,惡狠狠地打量之後的幾輛的馬車。

  有三輛車的車廂簡陋,似乎同樣屬於自由民,另一輛——我前面的這輛黑色馬車,雖然做工精緻、裝飾華美,但並無貴族紋章,可能是一個富有商人的座駕。

  而我們處在富商的馬車之後,他冷冷地瞪了我一眼,側身對另一個士兵說了些什麼。那人稍微猶豫,但紅發的青年神情兇狠,再次低聲呵斥。後者終於慢慢地走到遠處的一片樹叢裏,摸索起來,然後拎出了一柄十字弓。

  我知道他想要做什麼了。

  對於這樣一個目無法律的當地官員之子來說,殺光一群沒有爵位的自由民,絕對比任由他們通過,然後將這件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然後再以家族力量平息要輕鬆得多。

  被打倒在地上的那個車夫似乎也看出了他們的用意,拖著一條殘腿試圖逃走。但那年輕人立即大步走上前去,一劍刺入他的後心——這一次的動作比上一次乾淨得多,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前面幾輛馬車的車廂裏立即傳來了驚叫聲,似乎裏面還有家眷。

  但此刻兩個持矛的士兵已經走上前去,用長柄武器惡狠狠地戳破了那馬車的窗戶,一陣更加淒厲的喊聲當即傳了出來。

  第三個持有十字弓的士兵走慢慢地走向我們,將箭矢對準了我,然後又向坐在我前方那輛馬車上的車夫晃了晃,示意我們走下來。

  我在剛才就注意到了前方的那個車夫——他穿著質地良好的厚外套,冷眼冷眼旁邊慘劇的發生卻已然鎮定,就好像一尊石質的雕像。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2:42
第九十二章  神秘武器


  我自然不會乖乖地走下來,那個車夫也沒動。持弓的士兵再向前一步,然後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也許在他看來那個神色冷漠的車夫比我更難對付——不得不承認在戰場上,相貌加分較高的人帶給敵人的危機感總是比不上另一些相貌平平的人。

  令那個士兵驚訝的一幕發生了——馬車夫幾乎就在他扣動扳機的一刹那向左側歪了歪。去勢淩厲的弩箭擦過他的臉頰射進大路另一側的樹幹上,震下了幾片落葉來。

  然後那車夫將手探進大衣之下,取出一件樣式古怪的武器對準了正在試圖為十字弓上弦的士兵。那是我從未見過的武器——大約有小臂長短,前端是一個喇叭形的開口,閃耀著金屬的光澤。後方是彎曲的木柄,被車夫握在手中,看起來像一隻小號。

  那士兵停止了動作,抬頭驚異地看了看他,臉上露出不明所以的神色來——在他看起來這東西似乎並不具備任何威脅性:短且鈍,沒有一件兵器所應有的那種鋒銳感。

  但他在下一刻就知道自己的判斷錯誤了——隨著一聲巨響,“喇叭口”冒出了一陣混雜著硫磺味兒的濃煙和火光。士兵的腦門上當即出現一個小孔,然後瞪大眼睛迷茫又無助地倒了下去。

  我感到自己的瞳孔微微一縮——是火槍。

  帕薩里安沒有為我描述過這種武器的確切模樣,但他曾經告訴我,那種東西發射的時候,會“冒出火光與濃煙,發射出小巧的彈丸”——士兵的腦袋上並沒有箭矢,因為我立即確定了它的身份。

  “火槍”擊發的巨大聲響頓時吸引了前方三個人的注意力。他們停止手中的動作,面帶訝色地看向倒地的士兵,然後再看向那個車夫——他的手中還端著那武器,喇叭口仍有青煙冒出。而後他又將左手探進斗篷裏,又取出另外一柄一模一樣的東西來,遙遙對準了那三個人。

  似乎“火槍”這種東西就像法師們所記憶的魔法一樣,一旦使用就需要重新“記憶”或者“填裝”。但好在他的身上攜帶了兩柄武器——就像法師們記憶了多個魔法。

  但假如他的身上攜帶著十幾把或者更多、假如有上百個人攜帶了十幾把或者更多……一個低級法師似乎就只有逃跑的份兒了。

  遠處的三個人聽到了聲響卻並沒有見到剛才的那一幕。因而在略一猶豫之後,另一個士兵平端長矛,以標準的衝鋒姿態向這邊大步跑來。馬夫左臂平端,沒有絲毫顫抖,槍口對準來者的額頭,直等到對方接近自己二十米的範圍之內時才輕勾手指。又是一聲巨響伴隨著煙霧與火光,那正在前沖的士兵的腦袋陡然後仰,脖頸之間發出清脆的骨折聲。身體伴隨著腦袋後飛回去,像一隻被戳破的葡萄酒袋子一樣落在了地上。

  不知是準頭有失還是車夫故意為之,這一枚彈丸打在了那士兵沒有頭盔防護的頭頂上。一大片顱骨被掀掉,紅紅白白的腦漿濺了一地,死相“慘不忍睹”。

  這一次紅發的青年與僅存的那個士兵終於愣在了原地,下意識地緊握手中的武器卻不知該如何是好——實際上這火槍的威力與十字弓相似,但因為它能夠發出巨響、有火光與煙霧、又是這些人從未見過的東西,因此帶給他們的衝擊力遠比十字弓要大。

  這時候前面的車廂裏有人敲了敲車夫身後的玻璃,然後是一個年輕的男聲:“讓他們搬開路障,喬治。”

  車夫保持著腰桿高挺的坐姿微微點頭,然後陰森森地向那兩個人說道:“移開前面的馬車,把路障搬開,讓我們通過。”

  紅發的男子愣了一愣,隨即顫聲招呼僅剩的那個士兵,跑到最前面一輛馬車前費力地去推那兩道木質的路障。趁這功夫,車夫將手中的火槍收進懷裏,身後從座位地下拎出了一柄十字弓來。

  似乎他們不是商人,至少不是普通的商人。沒有哪個自由民會冒著背上“謀反”的罪名的危險在馬車座位之下暗藏弓弩,也沒有哪個普通的自由民會擁有這種矮人們製造出來的武器。

  馬車裝飾華美卻沒有紋章,擁有矮人們製造的武器並且口音略顯生硬——他們是南帝汶自治領的貴族隱姓埋名進入了歐瑞的境內麼?

  這時候那兩個人搬開了路障,然後轉頭遠遠地看了看換上了十字弓的車夫,知道自己惹上了一個不該惹的人。紅發的年輕人慢慢移動到了那個士兵的背後,接著猛然轉身,飛快地沖向路邊的叢林。但冷酷的車夫端起十字弓,手中的武器隨著年輕人的移動而微微轉動,接著一聲厲響——箭矢正中他的小腿,將他釘在了地上。

  紅發的克雷爾人在奔跑中被射倒,前沖的慣性拉扯著腿上的肌肉在箭桿上撕裂,頓時發出淒厲的嚎叫聲來。

  “把前面的馬車移開。”車夫又從座位地下拎出一柄十字弓來,我則輕輕地出了一口氣——這傢伙隨身攜帶了一個軍械庫麼?到底什麼來頭?

  士兵因為遠處那個年輕人的哀叫聲而失掉了逃跑的勇氣,顫抖著雙腿試去代替死掉的兩個馬車夫驅趕馬車。然而破碎的車廂內忽然探出一雙沾滿了血跡的手,緊握著匕首狠狠戳進了他的後背。士兵扭動著胳膊試圖拔出刺入體內的武器來,然而那雙手費力地將匕首抽出,再次刺入——如此往復三次,直到士兵癱倒在車座上,那雙手也停止了動作。

  似乎是車夫的家眷——原本保有一絲生機,然後被仇恨驅策在死前爆發出決絕的活力,與仇敵同歸於盡。

  前方的車夫低低地咒駡了一聲,然後轉身將十字弓對準了我,向身後歪了歪頭:“把馬車移開。”

  現在我看到了他的容貌——左側臉頰有一道淺淺的疤痕,鼻子比歐瑞人略扁,雙眼小而精力充沛,薄薄的嘴唇緊緊地抿在一起,在臉側勾勒出兩道刀削般的皺痕來。這容貌與他的氣質相當,一看便知是一個決絕果斷、冷酷無情的人。

  我打量了他一會兒,直到他再次陰沉著臉色擺了擺手中的十字弓,我才悠然說道:“南帝汶的紳士們什麼時候沾染上了鐵錘矮人的暴躁脾氣?”

  車夫的臉上沒有任何變化,但瞳孔輕微收縮。手指用力一勾,弩箭當即飛射過來。在這樣的距離之上,即便使我也沒法兒做出任何閃避的動作——鐵質的箭頭閃耀著寒光,直刺我左眼。

  然而它就在我的眼前停了下來。“初級法師護甲”的魔力那支弩箭飛快減速,等到了我的眼前已經完全喪失了前進的勢頭,略一停頓,就掉落在我的腿上。

  我好整以暇地拾起箭矢觀察尾羽的刻字,然後微笑道:“抹得不乾淨——還能看見刻痕。典型的南帝汶花體。”

  車夫失去了遠端武器的威脅,又見到了凡人不常見到的一幕,臉上卻沒有任何驚訝的神情。僅僅是眼中閃過一道訝色,他立即抽出腰間的長劍跳下車來,只用五步跨越我們之間的距離,劍鋒斜上挑,直刺我的肋下。

  然而我手中的一枚銅幣已經拋出,他的身體迎上了這小東西,然後像是受到了一塊巨石的撞擊,由前沖的姿態猛然傾倒,摔在地動彈不得。閃閃發亮的銅幣壓在他的胸口,一陣輕微的裂響清晰可聞——我想他的胸口大約是在那枚硬幣的壓迫下骨裂了——一枚加持了“強力壓迫”的硬幣。

  這是我從瑟琳娜那裏交換來的有趣小法術,沒想到三個小時之後就派上了用場,

  但車夫緊皺眉頭,強忍胸口的痛楚,用右臂將長劍狠狠地向我拋擲過來。“初級法師護甲”再一次發揮作用,劍身在我的耳側失去動力,我一把抓住劍柄挽了個劍花,向那位正在前方的馬車後廂玻璃窗內向這裏的張望的人說道:“您也打算對我來一箭?”

  車裏的人飛快地離開車窗。過了十秒鐘,車廂門被打開,一個頭戴金絲邊三角帽、穿著收腰黑絲絨外套、一條緊身長褲的年輕手中端著一柄火槍走了下來,謹慎地指向了我:“這麼說來,你果然是帕爾森爵士派出來的殺手?”

  我聳了聳肩:“您說的事情,我一個字兒都聽不懂。我只是一個路人,被一個紈絝子弟的愚蠢行徑耽擱在了這裏,然後在打算讚美你們的正義行為的時候受到了不明緣由的襲擊。”

  “別相信他的話,先生,殺了他……”被銅幣壓在地上的車夫痛苦地喘息著,擠出幾句話。

  面前的年輕人面色凝重地看了看車夫,又看了看我,側身移動了幾步,然後說道:“那麼……您對您所擁有的神奇力量又怎麼解釋?”

  “這似乎並不能成為我被你們攻擊的理由。”我微笑著說道,“巨龍的力量更加偉大,那麼您打算用手裏的這把火槍擊斃他麼?”

  “你竟然知道火槍……”他吸了一口氣,臉色猶豫地看著我,然後皺皺眉頭放下武器,“那麼,是一場誤會?”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2:43
第九十三章  大有來頭的人物


  “一場誤會。”我跳下車來,將長劍拋在那個年輕人的腳下,然後走到馬夫的身邊。現在他的臉色發青,呼吸斷斷續續,但仍舊強打精神狠狠地瞪著我。“強力壓迫”有三種用法,我使用的是最無害的一種。大約兩百公斤的重量被加持在硬幣上,然後在他的身上以一定面積平均分散,令他無法起身。縱使這樣,單位面積上的壓強仍令他的骨骼無法承受——就像是被一隻隱形的六角犛牛狠狠地踏了一腳。

  我俯身輕巧地拾起那枚硬幣放進袖子裏,然後退開幾步向年輕人點頭致意:“撒爾坦.迪格斯。”

  這個名字的確著名,但大多數人在聽到這名字的時候也不會將我同三百年前的那位法師聯繫起來——對於自然壽命最長只有一百多歲的凡人來說,三百年的時間足以令他們不相信任何奇跡。

  “威廉.泰達斯。”對方在確定車夫並無生命危險之後向我還禮,“對您造成的不便,我深表歉意。”

  “啊哈……泰達斯。”我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火槍,微笑起來,“那個泰達斯?”

  “……是的。那個泰達斯。”年輕人微笑了起來,然後臉上的訝色一閃而過。

  沒錯兒,他當然要驚訝。首先,我認出了那種叫做“火槍”的東西。然後,他親眼見到箭矢與長劍在我的身前掉落。其次,我知道是“那個泰達斯”。

  作為一個車廂上沒有貴族紋章的自由民知道“那個泰達斯”原本就不大正常,何況我的臉上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的神色來。

  他打量著我,然後漸漸皺起眉頭,微微張嘴,後退一小步:“恕我冒昧,您……如果我猜得沒錯的話,您是一個……魔法師?”

  “您目光如炬。”我笑道,“但在討論其他話題之前,我可否請求您的馬夫移開前面的那幾輛馬車,好讓我們順利通過?”

  威廉立即拍拍車夫的肩膀,而後者用驚詫與警惕兼備的目光看了看我,捂著胸口向前走去。他“移開馬車”的方法符合他的一貫作風——在拉車馬匹的屁股上用匕首狠狠地各紮一刀,受驚的馬立即嘶鳴著拖著車廂沖進出樹叢,順帶碾斷了正在躺在草地上大口喘息的紅發年輕人的右手。他再次發出慘叫,車夫則走近他,打算用匕首割斷他的咽喉。

  但威廉制止了他:“夠了,傑克,留他一條命。畢竟他與我們的這位朋友同是歐瑞人。”

  “您的大度令人敬佩。”我讚揚著他,同時走向那個紅發的年輕人,一腳踢在他大張的嘴巴上,制止了他的嚎叫,然後俯身沉聲說道:“現在你得回答我一個問題——然後我再考慮是放過你,還是幹掉你。”

  這個年輕人沒了剛才的囂張氣焰,用唯一能自如活動的左手捂著鮮血橫流的嘴巴瞪著眼睛驚恐地點了點頭。

  “你的父親是一個男爵,你為什麼為了幾枚硬幣跑來路上設卡收費?他負擔不起你的開銷麼?”

  他立即嗚嗚地說道:“不……不全是為了收費——還是為了懸賞……”

  “什麼懸賞?”

  “西境守護者下達了通緝令……抓捕一個銀髮的暗精靈——”他看到了我的發色,像是陡然想起了什麼,“天哪,難道是你——”

  我用腳尖踢在他的肋下制止了他的話,然後說道:“通緝暗精靈?據我所知那個暗精靈應該一路北上,你們這裏怎麼會接到這樣的消息?”

  “你怎麼知道——”

  我再一次用疼痛打斷了他的發問:“我只需要你回答我的問題。”

  “有人看到他南下……”年輕人驚疑不定地看著我,“沖過了兩道關卡,所以……”

  他南下了?我皺起眉頭,南下做什麼?是因為搞砸了馬第爾家的事情,打算南下去拉攏鐵錘矮人以平息那位**師的怒火麼?

  “有人最後一次看到他,是什麼時候,什麼地點?”我厲聲問道。

  “在博地艮的一個小鎮上,名字我不記得了……大約在十幾天前。”他喘著粗氣回答,同時發現了我的臉色凝重起來,討好似的對我說道,“您當然不是那個人——信鴿的消息在幾天前才送達,您沒法兒那麼快就趕來這裏——”

  我直起身厭惡地看了他一眼,然後先丟給他一個“弱智術”,再丟給他一個“高等固化術”。就像威廉擔心的那樣,殺死一個貴族可能會給我們惹麻煩。但留下一個弱智的貴族則會讓他的父親沒有心思來追趕我們。

  紅發的年輕人立即雙眼無神地微笑起來,口中念念有詞:“瑪麗有只小綿羊……住在我隔壁……瑪麗隔壁就是我……住在山西邊……”

  我並不喜歡和人同行,尤其是在車廂裏還三位算不得“正常人”的乘客的情況下。只是這位“威廉.泰達斯”的確是個重要人物——他的家族名聲不得不讓我對他另眼相看,於是眼下我就坐在了他的車廂裏,換上瑟琳娜駕車。

  年輕貴族似乎很想轉頭好好打量那位充當馬車夫的小姐,只是他現在坐在我的對面,背靠車廂後門,實在找不到藉口來滿足自己的這個願望。而我雙手交疊在身前微笑著看著他,意味深長地說道:“那麼您現在確定,那位帕爾森爵士已經發現了您和他的妻子的事情?”

  “我想是這樣的。”我的話令他重新恢復了注意力,並且苦惱地皺起眉頭,“我原本打算帶瑪麗一起去南帝汶,但她不想因此與家族斷絕關係,也不想因此在歐瑞的社交圈裏留下不好的名聲……”

  “感情上的事情即便是魔法也無能為力。”我同情地攤開手,“看起來你們以後也沒法兒相聚了。”

  “唉,這是我最後一次努力了。”威廉歎了口氣,“我冒著極大的風險孤身一人來到歐瑞……她知道我真心愛她,我也知道她真心愛我,可是諸神在上,我們沒法兒生活在一起。”

  “愛情總是美好的——只恨您比她晚生了十年。”我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袍子裏的凸起,說道,“但以您的家族影響力來說,您在今後還會遇到另一個讓您死心塌地的姑娘。南帝汶一百多人的人口,總會有另一個瑪麗。”

  “家族的影響力?”威廉笑了起來,臉上的神色有些黯淡,“不瞞您說,法師先生,家族的影響力可與我無關。我是次子,繼承不了我父親的爵位。假使他在百年之後大發善心授予我一個‘岩火伯爵’的頭銜,別人同樣無法忘記我是次子——還是一個私生子。我一輩子都只能和那些矮人們打交道。”

  “但這似乎也是值得珍惜的恩寵。”我將身體前傾,說道,“無論是軍事還是民事,南帝汶似乎都離不開地下王國的援助,您可以利用這一點發展自己的勢力,直到誰也沒法請看您。”

  “不……法師閣下,您也許有些誤會。”他將頭上的三角帽摘下,用手指輕輕地磕著金絲邊兒,“與矮人貿易的決定權在我的父親,以後則會轉移到我的哥哥手中——而我的那位哥哥現在已經擁有了一個‘行宮伯爵’的頭銜——他正在試著代我的父親處理公國的一切事物,當然也包括與矮人的貿易。”

  “至於這些武器——”他將火槍從袍子裏取出來,遞給我,“我看得出您對它很感興趣——這些武器的製造工藝則由矮人們與我的哥哥單獨協商。任何人都不知道裏面幾種關鍵藥劑的成分或是配方。我扮演的角色僅僅是一個轉運者。也許在其他人看起來我已經擁有了足夠的權勢,然而……諸神在上,我甚至不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

  我撫摸著手中的火槍——比我想像得要沉一些。很難想像這樣一個小東西的近距離的威力不遜於十字弓,而且據說上彈的時間也與十字弓相當。只是……

  “這個說來你們已經掌握了製造這火槍的基本工藝?”我說道,“製作這槍身,還有擊發裝置?”

  “製造這些並不難,閣下。”威廉接過火槍,用手一一指點,“這金屬槍管、木質槍柄、其中的細小部件——雖然某些部位需要極高超的冶煉技巧才能製造出來,但我們的技術工人已經快要攻克難關了。真正的難題是火藥的配方。”他抬頭看向我,“那種粗制的火藥……據說就是你們魔法師通過煉金術研究出來的東西,並不適合這種武器使用。它使用的是經過重新調配的成分——威力更加巨大,更加穩定……我們始終沒法兒掌握這些要領。”

  “你口中的‘我們’,是指你們泰達斯家族,還是……”我壓低了聲音,直視他的雙眼。

  威廉的身子微微挺起——我的問題令他感到了緊張。然後他眨了眨眼睛,開口說道:“法師閣下,這個問題……您的確給我出了個難題。我甚至不知道您的來歷。”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2:44
第九十四章  歐瑞的最後一站


  “我麼?”我笑著搓了搓手,“實不相瞞——也不需要隱瞞。您應該看得出我並非一個低級法師或是魔法學徒——”

  “我看得出來。”威廉輕聲道,“我曾見過法師……一次。那一次我的父親與哥哥與那個法師在房間裏待了整整一夜……似乎正是在研究那種火藥的成分。但那法師似乎對‘火槍’這東西不感興趣,一夜無果之後他就離開了南帝汶,也不肯透露任何有關其他法師的行蹤。”

  “秘黨議會的規矩。”我x在靠背上微笑道,“如無迫切需要,任何魔法師都不得向凡人透露他人行蹤。”

  “那麼您……”

  “我很有興趣——無論是‘火槍’還是‘火藥’。”我直截了當地說道,“我正是要趕去貴國,希望從事這方面的研究。”

  “但您為了什麼?”威廉皺起眉頭,“據說這種研究相當危險,矮人們的製造廠就常常發生大爆炸——有一次甚至導致了一處地陷……”

  “哈,為什麼?當然是為了興趣。”我攤開手笑了起來,“法師們終其一生研究魔法又是為什麼?不是為了世俗的權力,也不是為了珍饈與美女,同樣是為了興趣。否則西大陸上為何還有那麼多的平民不知道‘魔法師’的存在?”

  他微微皺起眉頭:“你說的似乎挺有道理……”

  “要談到危險性的話,相信我,魔法研究的危險性要遠超現階段的火藥技術。一次微小的疏忽——或者是記錯了一個符文,或者是放錯了一種材料,都有可能導致法術的失敗或者試驗的反噬。原本數量稀少的魔法師們因為試驗中的意外而喪生的不占少數——比起一不小心用藥水把自己化成骷髏然後被自己流放到深淵地獄永受折磨……火藥試驗的危險算得了什麼?”

  威廉的臉色放鬆起來,似乎已經被我說服。但他隨即瞪大雙眼:“您提到了深淵地獄——您是說,真的有這麼一個存在?”

  “您剛才也提到了‘諸神在上’,那麼您不相信諸神的存在麼?”我反問道。

  “不,我沒有不敬的意思。”他解釋道,“只是‘諸神在上’這樣的詞語……誰都沒親眼見過諸神,而我們凡人的智慧又沒法兒理解你們所精通的神秘學領域——”

  他的話未說完就停了下來,同時驚異地盯著我的右手食指——上面燃起了一團幽綠的火苗。

  “這種力量——是否超出您的認知?”我明白對於這樣一個從事商業的貴族來說,不“露一手”絕沒法讓他放心。“幽綠火焰”幾乎沒有溫度,可以被放在玻璃罩子裏製成魔法風燈,來對付這些凡人最好不過。

  “這是奇跡……”他喃喃自語。

  “這是魔法。”我微笑著說道,然後散去火焰,“深淵地獄當然存在,星界諸神也當然存在。高等法師甚至可以召喚地獄中的惡魔或者天堂山的天界生物為自己作戰,也可以將自己的靈魂投射去星界——我們所相信的,都會存在。當我們以諸神為鑒發下誓言的時候,它們也的確牢記人們的每一句話。”

  “這麼說,死後真的會上天堂或者下地獄……”威廉失神地說道,“我和瑪麗……也就是說我們這樣褻瀆了神明的將會在死後下地獄……”

  我再次笑了起來,談過身去輕拍他的肩膀:“您必要這麼惶恐。天堂山和深淵地獄的確存在,但並不代表那裏就是人們所想像的那種地方。”

  他像是一個最虔誠的、渴望得到救贖的信徒似的看著我,仔細地琢磨我的話:“您是說……”

  “如果諸神真的寬宥好人的話,絕不會令他們前往天堂山——那裏是高溫的世界,一個靈魂一到那裏就會變成焦炭。”我笑道,“相反的,深淵地獄的某些場所倒是更適合人類生存——那些鐵錘矮人一定會在那裏找到‘家’的感覺。”

  “您去過……深淵地獄?”他已經徹底淪落為一個好奇的孩童,驚訝地打量我,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瞭解更多平時無法窺探的、有關神秘世界的資訊。

  “見過一兩次地獄的景色……”我回想起前世與魔鬼簽訂契約的那段日子,心裏有些黯然,“但也絕不會比地上世界更加舒適。”

  他看著我,然後鄭重地說道:“我相信您。我能在您的身上感受到威嚴與冷酷的氣息。您是一位真正的法師。”

  心理作用罷了。我心中暗笑,任何人都會對神秘而不可知的事物產生本能的畏懼……當然也包括魔法師這種神秘的人物。看起來威廉在家族中的確不被重視——他的父親,裏斯特羅.泰達斯公爵本該有不少機會接觸魔法師,而他卻在神秘學方面表現出了與他的身份不相符的匱乏。

  呵呵,但這是好事……

  趁此氣氛,我舊話重提:“那麼,我們剛才說到你們所掌握的技術——”

  “確切地說,是由我所掌握的技術。”威廉很快從好奇與驚訝的情緒中擺脫出來,回答了剛才被岔開的問題,“我的父親與哥哥試圖從矮人那裏得到它們,並且在交涉失敗以後嘗試著自己從成品上追根溯源,想要得到那種技術。但我有更加便利的條件——矮人們熟悉的是我,我比他們掌握更多的隱形資源。如果您不在意他們能夠給予您的財富或者權勢的話——我想我這裏的條件和資源更能令您滿意。”

  “相對於拋頭露面來說我更喜歡潛心專研的感覺。”我微笑著與他握了握手,“那麼您就是我的選擇了。”

  威廉顯得有些受寵若驚。實際上以他的身份來說——南帝汶自治領泰達斯公國裏斯特羅.泰達斯大公爵的的次子,本不必對一個法師表現出這樣的情緒。魔法師很強大,但並非每一個魔法師都強大到可以依靠一個人的力量對抗上千人的精銳部隊。在公國之內,這位年輕的人身安全無憂,財富無需發愁,加之身體健康,沒有惡疾……他的確是有資格無視一位法師的。

  然而現在魔法師的手中掌握著他需要的秘密——他不甘於做一個專理交易的“岩火伯爵”,不甘心在聲名顯赫的家族之中受到輕視……他想要擁有自己的力量。

  上進心是個好東西,有上進心就有欲望,有欲望就會成為我的“好夥伴”。

  我今天第一次見識到“火槍”的威力——並無想像中那麼強大。

  然而那位魔法師帕薩里安的擔心也確屬空穴來風:目前這種武器的威力雖然與十字弓相當,甚至在射擊時的連貫性上還不及長弓、製作工藝又複雜且造價昂貴……但它的潛力巨大。

  一個小小的鐵質彈丸可以在火藥的作用下擊穿人的頭顱,那麼以後這個彈丸可能變成人頭大小——那時候它擊穿的可就不止是骨骼了。雖說大型投石機也能做到這一點,然而無論是十字弓或是長弓或是大型投石機,都沒法做到“普及應用”。一個精銳弓手需要幾年的訓練才能在戰場上發揮作用,這個訓練的過程需要消耗大量的資源——例如箭矢。

  去年歐瑞王國一整年的箭矢產量是四十萬支,而訓練一百個長弓手一年就要消耗大約三萬支——這只是損耗量。

  一個國家不可能輕易地訓練出十萬的長弓手,而一旦一個國家在掌握了製造技術、並且擁有雄厚財力、批量生產的話,他們可以幾個月之內就裝備並訓練出一支數萬人的“火槍部隊”。

  而聯想到在施法過程中有一種“連發”技巧的話,還不得不考慮到隨著技術的進步,“連發火槍”的出現——到那個時候十字弓與長弓將毫無用武之地,幾十個經過了訓練的凡人就可以在百米之外對法師進行連續打擊——哪怕這些凡人僅僅是些年輕姑娘。

  技術對於魔法的威脅並非僅僅體現在殺傷力上——雖然凡人有可能與法師爆發戰爭,然而魔法還有火槍所無法比擬的妙用。

  我之所以在某些方面欽佩帕薩里安的遠見卓識,就是因為他對於另一些問題的思考——如果有一天使用“技術”就可以達到使用魔法的某些效果……魔法終有一天會被遺忘。

  我想起了一個最具震撼力的例子:巴溫皇帝得到的那些遺跡——矮人們的某些技術就是從那裏繼承而來。那些遺跡中所包含的力量甚至可以殺死巨龍——那可是人類魔法發展到最高階段才能比擬的存在

  我是同帕薩里安一樣,選擇毀滅他們,還是選擇屈從於它們?

  如果在百年之後的某個時代,“魔法師”這個名字僅成為一種象徵性的代名詞或者是童話中的存在,如果我目睹了那個時代的到來,我會是怎樣的心情?

  而現在,我答應了威廉幫助他研製那種矮人們所改良而成的火藥。一旦成功,火槍的大規模普及就將提早到來,雖然在短時期之內這對我有利,但……我也算是為魔法的墳墓掘開了第二鏟泥土。

  也許之前那個被泰達斯大公邀請的法師也意識到了這一點,於是他選擇了離開。我向他表示尊敬,然而我沒法兒做出同樣的事情來。

  馬車繼續前行,威廉在向我介紹他手中所掌握的那些資源與資訊。

  他與車夫所使用的火槍、外部構件都是由他們自己的工匠製造,只有某幾個細小的零件和火藥彈丸使用的矮人們的成品。但即便如此,這也足以令我感到驚訝……我從未想過人類工匠的技藝竟然能與矮人相當,何況這槍管的材質——據我觀察相當堅固,甚至可以抵禦匕首的劈斬。

  威廉甚至還在地下,在“火與岩之國”之中擁有一處宅邸。他手中的大多數工匠都在那裏進行秘密研究,具體地點只有他與幾個親密合作者才知道。他沒有提及這幾個合作者的情況,即便在我隱晦的追問之下也僅僅是敷衍而過,眼中閃動著異樣的神色。看起來他並沒有對我敞開胸懷——這也是商人的本性。

  我打算在他的幫助之下先與矮人接觸——一旦能夠與矮人達成協定,這位元公爵次子對於我而言就不再重要。如果矮人拒絕接受我的條件,那麼這也富有野心的年輕人可以成為我的第二盟友——同樣的,作為一個不可能繼承泰達斯大公封底的空頭伯爵,他也一定對土地有著極其強烈的需求……而他的胃口將比矮人要小得多。

  至於那位暗精靈“黑太子”約瑟芬……我總得找一個瑟琳娜不在身邊的機會將他逮住。我不知道那位混血精靈是否會為了我而放棄她與那位異父兄弟的親情,但在我們之間的關係還未穩定的情況下,這樣的考驗有弊無利。

  如果他的目標也是矮人,或者是那位泰達斯大公,那麼我就可以搶得先機,等待他自投羅網。

  之所以會產生這樣的聯想,是因為威廉在剛才提及他的朋友的時候使用了一個詞:“北方的朋友”。而且他在見我的時候並未對我的銀髮表示出額外的關注——在不常見到尼安德特人的南帝汶,這種淡然可令我生疑。如果他在之前就已經習慣與銀白色頭髮的人打交道——例如暗精靈們,這可就解釋得通了。

  如果真有暗精靈存在,那麼他們可能不是魔法傀儡——否則威廉不會對我的法術表現得如此驚訝。而且我可以確定那些傢伙也並沒提到我……不然以大公次子的身份,他定然不會冒著某種危險與我同乘一個車廂。

  看起來我抵達南方以後得先做點清理工作,然後才能安安穩穩地做自己的事情。但願南方的炎熱天氣與勃勃生機能夠帶給我點兒好運氣。

  我抬起了頭看向來時的道路……似乎我距離珍妮.馬第爾越來越遙遠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2:45
第三卷  混沌年代   第一章  一個遠方女人的來信


  冬月二十一日,我進入了南帝汶自治領泰達斯公國的領地。

  寬闊的大路邊是高低起伏的山嶺。泰達斯人為了防止多水的氣候令道路邊的山體下滑,在路兩側用大塊岩石加固了它們。眼下這些岩石牆壁卻被大片的深綠色藤蔓植物覆蓋,像是瀑布一樣傾瀉下來,其上點綴著淡粉或是乳白色的小花朵。

  很難想像就在同一時刻,北方已是冰天雪地,而這裏卻春意盎然。

  陽光從高天上投射下來,車廂中暖意融融。我們駛下公道,走上一條小路。路邊有修剪整齊的景觀樹與深綠色的草坪,不見一絲寒意,更不見絲毫秋意。

  遠遠地看見威廉的宅邸——規模較馬第爾家要小得多,掩映在一片高大的南方屬落葉喬木之中。我駕駛馬車緊隨威廉的座車進入院落裏,驚起了一群正在庭院中覓食的母雞。幾個僕人正在長廊下閒聊,一個鐵匠在庭院的另一頭敲打著燒得通紅的長劍,守衛穿著鐵質的鎧甲注視著我,一個頭髮花白的老管家和一個男僕迎了上來。

  這情景發生在歐瑞的貴族家中我並不會感到驚訝,然而在這裏就令我有些意外了。南帝汶的富裕在整個西大陸都頗有名氣,主要從事與鐵錘矮人的武器貿易泰達斯公國就更加富有。然而一個公爵的次子竟然住在這種地方……

  ——在我印象中他的宅邸本該是被修剪整齊的草坪、景觀樹、噴泉環繞,門前站有服飾華美的僕從與衣甲鮮明的守衛,而非像現在一樣,如同一個在經濟方面只能稱得上是“中產階級”的歐瑞貴族。

  “就是這裏。”威廉與我並肩走在稍顯老舊的長廊上,神色從容地說道,“父親並不喜歡我們鋪張浪費……但實際上我正在考慮興建一個新的住處。”

  “節儉是一種美德。”我打量著廊間石柱上的雕刻與纏繞著的藤蔓微笑著說道,“但現在已經極少有貴族像你一樣擁有這種美德了。”

  來往的僕人在見到他的時候並未表現得如何局促不安,在見到我與瑟琳娜的銀髮時也並未流露出驚訝的神色,看起來我的推斷是正確的了——這府中必然有那麼一兩個暗精靈的使者。

  我們的房間在二樓,一共四間。我在經過另外幾個房間的時候仔細打量——門邊的合葉露出了新磨的痕跡,說明有人居住。按著當地的風俗來說,二樓是客房,三樓則是主人的居所……也就是說那幾個傢伙也許就住在這裏。

  我的房間頗為寬敞,但除此之外並無任何出彩之處。地上是地板而非地毯,牆上的油畫似乎是仿作而非名家手筆,除去一張大床、一張桌子、一個衣櫃和幾把椅子之外並無奢華的擺設……看起來威廉處事的確低調。

  他絕不會是因為經濟拮據而屈身於此,更像是借此向他的父親與哥哥表明一種態度——安守本分、無欲無爭。

  讓白天的唯安塔自己待在房間裏似乎並無大礙——房間裏的那些被褥、帳子、衣櫃、窗外的新鮮景色都足以分散她的注意力並且消磨她一整天的時間。但到了夜晚的時候,就只好委屈她與瑟琳娜同處一室了。

  禁錮魔力的藥劑每隔三天都要為她服下,以確保瑟琳娜自己就能夠輕鬆地對付她。我們將一切安排停當,與威廉共進晚餐——而那幾位神秘客人並未現身。

  晚上的時間挺無聊,尤其是這種距離城鎮稍遠的鄉間別墅。威廉似乎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而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忙——在晚宴上我專心對付一盤熟牛肉的時候,懷中的一塊刻印有魔法符文的小牌子微微震動了起來。

  這表明有一隻信使貓頭鷹正在附近徘徊——那是我與珍妮約定的聯絡方式。這忠心耿耿的小傢伙依據被施展在它身上的魔法找到了我的蹤跡,並且將傳達給我一些資訊。

  我小心地關上房門,打開窗戶,將巴掌大小的銅片放在窗臺上。一段咒文從我的口中低聲吐出,然後小小的銅片開始震動並且越加劇烈——從一開始能夠被人類的眼睛捕捉到後來幾乎懸空浮在了窗臺上。周圍的灰塵隨著那震動開始升騰擴散,就好像灼熱的平底鍋中被丟上了一塊黃油。

  銅片此刻正在發出一種人類無法聽得到的聲響——卻可以被某些動物,例如狗、貓、蝙蝠、貓頭鷹聽到。徘徊在附近的空中信使大約也聽到了這召喚——一個黑點在夜空中出現,然後飛快在我的視線中擴大,最終拍打著翅膀落在窗臺上,歪著腦袋用一對黃褐色的大眼睛帶著好奇的神色打量著那將它召喚來的我東西。

  我撥開貓頭鷹的翅膀,從底下取出一個小小的金屬筒來,然後讓信使站在我的手臂上,將它放在了床頭的橫欄上。

  接著我取出裏面纏繞得緊緻密實的羊皮紙卷,在燭光下展開了它。裏面是一行行密密麻麻卻字跡優美的歐瑞花體通用語——我從不知珍妮還有這樣的本領。

  親愛的撒爾坦

  見字如面。我這邊的情況一切都好,鐵礦生意也暫時安定下來。不知你現在行至何處……想來是旅途勞頓,不便與我寫信聯絡。艾林的冬天還是如往常一樣寒冷,今天早上醒來的時候,在窗外看到五條冰淩,三長兩短,就止不住地擔心起你來。

  現在並無我父親的消息,也沒有那位暗精靈王子的消息。但痛苦已經令我麻木,我不再對我父親的人身安全抱有幻想。就像你說的那樣,我現在得明白自己應該做什麼才能為他復仇並且洗刷家族恥辱。

  安德列與凱薩已經在三日前動身前往西北方,打算招募亞丁的傭兵。他在臨走之前向我辭行,但我想我的態度一定深深地傷害了他。但你一向明白我的心思,也一定明白我所做的用意為何。我只願你能夠儘快結束在南方的旅程,快些回到我的身邊。

  鄰省的納尼亞伯爵似乎已經發現了約瑟芬被我們驅逐。他試圖通過某些管道向我們施加壓力,但我在前幾日覲見了“西境守護者達拉然伯爵”並向他說明了一切。雖然這位伯爵在對待暗精靈的態度方面表現得尤其謹慎,然而他依舊在自己的管轄範圍之下達了通緝令、並且寬慰我無需因為北方的那位伯爵而感到擔憂——代價則是對他的家族的礦石供應量增加一倍,而價錢提高四成。

  但據說納尼亞伯爵將在春月冰雪融化、道路無阻的時候覲見國王,並且向他提起對我們的指控……事態似乎有些嚴重,現在我唯一的希望就是達拉然伯爵的斡旋與你的預言成真。

  窗外又開始下雪,你那裏現在是什麼模樣呢?那位暗精靈的公主似乎同樣是個強大的法師……希望你不會給她機會令她傷害到你。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以往都要寒冷,道路被大雪擁阻,開礦與運輸都只能暫停。我已習慣於每日的消遣與下午茶。只是家中只留我一人,思及與你相處冒險的那段日子,心中總覺空蕩忐忑。你在遠方經歷重重危機,我卻只能在此留守。我無法為你分擔危機應對敵人,更無法聽你傾訴心中苦楚。

  唯願你旅途順心,一路平安,儘快地回到我的身邊。

  秋月八十六日

  你的  詹妮佛.馬第爾

  我看過這封信紙,將它在手中輕輕摩挲,仿佛見到了珍妮提起鵝毛筆寫下這些字句的樣子。當時的窗外一定飄著大雪,她的口中也許正輕輕地呼出白霧。儘管有壁爐供熱,然而房間寬大空曠,一定沒有南方這樣溫暖。

  她每日都會做些什麼呢?在家中閱讀、發呆、擔心她的父親的安危、擔心我的安危、擔心自納尼亞伯爵的報復?

  這樣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姑娘要在寒冷的北方獨自承擔如此之多的壓力,想必是相當難過……否則她也不會在信紙上的字句之中如此明顯地流露出對我的依戀和思念。

  而我……想起在半人馬村落的那一夜,再想起唯安塔腹中的那個小生命,心裏忽然覺得黯然起來。這個女子撫平了我心中的那些刻骨仇恨,卻也令我變得軟弱且多愁善感起來……這可並不好。

  身後床頭的貓頭鷹“咕咕”地叫了起來。我那了些從餐桌上帶來的麵包屑喂給它,然後在桌面上鋪平一張信紙,提起了鵝毛筆,接著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直到筆尖的黑色墨水在紙面洇成一片黑色的圓點,我才將筆擱了下來。

  不知道該寫些什麼……

  桌邊的燭火因為從窗外吹進來的夜風而跳躍不定,桌面上的信紙簌簌作響。我在這樣一個傍晚歎了一口氣,靠坐在椅子上沉默著,然後再次拿起手中的筆,在墨水瓶中輕輕攪了攪,在信紙上寫下一行字:

  一切安好。切勿掛念。

  然後我將信紙再次纏緊,塞進金屬筒中又放在貓頭鷹的翅膀之下,將它放出了窗外。

  我是個善於說謊的人,更是個善於讓別人相信我的謊言的人。只是我此刻不知為何沒有心思去編織那些會令珍妮.馬第爾感到安心快樂的謊言,哪怕只需要我花費十幾分鐘的時間動一動筆。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2:46
第三卷 混沌年代   第二章  威廉的神秘客人


  那小小的信使在夜色中迅速地化為一個黑點,它將在之後的幾十天裏飛往北方,然後就將我的信件送到珍妮的手中。

  我看了一會遠處夜色中朦朦朧朧的樹影,打算拉上窗戶……然而路上的幾點火光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凝神遠眺——但他們的距離已經超出了“真實之眼”的效力範圍,看得並不真切。他們正在向這邊走來,似乎目的地就是這座宅邸。於是我關上窗,又熄滅了屋子裏的燭火,在窗簾之後借著月光觀察他們的行蹤。

  火光逐漸接近——那是被提在手中的風燈的光亮。對方是三個黑袍人,穿著深色的批風,帶著兜帽,一面交談一面匆匆前行。其中一個頭髮較長的傢夥在轉頭的時候從兜帽的縫隙之中露出了一絲銀色的反光,我的心隨之一跳。

  果然是暗精靈。

  府邸外面執夜的衛兵並沒有阻攔他們,看起來他們是這府上的常客了。

  大約在十幾分鐘時候,我走到門邊將木門推開一道縫隙——腳步聲從樓下傳了上來,並且伴隨著低聲細語。但他們沒有轉向二樓,而是腳步不停地上了三樓。

  我在房間裏耐心等待著,直到三十多分鐘過後,腳步聲再次傳來並且逐漸接近,隨後我聽到了木門被關上的聲音。

  我推開房門走進昏暗的走廊,為自己施加一個“貓之優雅”和“強化聽覺”。腳下的聲音立即變得微不可聞——就像是一隻貓踩在自己腳爪的肉墊上行走。

  我在第一間房門外側耳傾聽——裏面有聲響,卻極其微弱,似乎是從隔壁傳來。而後我走到另一扇門邊,聲音立即變得清晰起來。

  裏面是三個人,正在低聲交談。

  “快下決斷,維尼。我們時間可不多了。”一個尖細的聲音,聽起來像是一個剛剛變聲的人類男子。

  “假如你們想過這樣做的後果的話……”另一個聲音,粗重沙啞,“威廉的態度並不鮮明,他也僅僅是一個公爵次子。”

  這個人似乎就是被稱作“維尼”的人。

  而後第三個人開口說話:“我聽說黑太子正在趕往這裏。”他只說了這一句就不再言語,而其他兩個人也一同沉默了下來。

  我俯身從鑰匙孔裏向內看去——他們的房間似乎比我的更大一些。在目力可見的小客廳裏並不能看到人影,但內室的虛掩著的門縫中透出燭火的光芒。

  試著擰一擰門把手——毫無聲響地轉動了起來。而後木門被我推開一條縫隙,我閃身走了進去、關上門,在環視四周之後坐在了小客廳中的一張椅子上,正對著內室的房門。

  一個魔法被我施展出來,然後將整個房間的聲音同外界隔絕起來。

  內室裏的三個人在沉默之後再次開口。這一次是剛才的第三個人——聲音乾淨平和,比前兩位更像一個精靈:“維尼,我理解你的顧慮。我們的女王陛下強大無比,遠遠不是我們可以對抗的……然而你有沒有想過我們完成任務、或是沒有完成任務之後,回到北方去的後果?”

  被稱作“維尼”的人半晌沒有說話,接著輕聲歎一口氣:“我當然想過……”

  “如果幹得漂亮,贏得了那位女士的歡心、並且讓她意識到了我們對她的重要性,她就會希望我們更加忠誠、對她惟命是從並且生不起半點兒反叛的心思。”第一個聲音說。

  “那麼她就會將我們變為魔法傀儡。”第三人冷靜地補充,“那種看起來威風無比的魔法傀儡。但我已經告訴過你們——他們實際上都是些短命的傢夥。昆尼塔斯家族的次子陶諾斯在四年前被女王陛下授予了‘使用魔法’的榮耀……然而在兩年前卻被宣佈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戰死。我童年時代最好的朋友帕尼爾在三年前被授予‘使用魔法’的榮耀,卻在去年被宣佈戰死……你們的身邊一定也有這樣的事情。但問題在於……”

  “在這樣一個年代,一個和平的年代,究竟是怎樣頻繁的戰爭才能使那些‘光榮的操法者’接連死於‘戰鬥’,並且幾乎無一倖免?”嘶啞的聲音似乎壓抑不住內心的恐懼與憤怒,厲聲說道,“不,不是什麼戰爭,而是我們的那位女王陛下在出發之前她召見我們,勉勵我們,最後卻對我們說——我們的身上擁有神秘學的天賦,她會在我們‘漂亮地完成任務’之後授予我們那樣的‘榮耀’——”

  “我都知道。”維尼的聲音略顯疲憊,“‘幹得漂亮’是這樣的下場,任務失敗大約也是同樣的下場。我從來就沒相信過……她的那一套說辭。我們都知道精靈的身上是沒有神秘學天賦的,即便有——我們三個人同時擁有那種天賦?除非是黑暗女士發了瘋”

  “可是我們能怎麼辦?”他厲聲說道,“黑太子正在趕往這裏——這難道不是說明女王陛下已經對我們不那麼信任了麼?我們也許逃得出南帝汶自治領,然而你們甘於隱姓埋名、混跡在一群人類之中麼?所以我們現在只能在這裏等待——等待出現一個奇跡並且讓我們找到更加強大的依靠,到那個時候才可以脫離陛下的掌控而無需懼怕她的報復。”

  “可是你明明已經取得了威廉的信任,並且和那些矮人們的關係也相處得不錯。”第一個聲音說道,“我們得到矮人的技術,再幫助威廉.泰達斯建立他自己的……”

  “難道你們還沒有瞭解人類這種生物那無比複雜的心機麼?”維尼打斷他的話,“誰能夠保證威廉.泰達斯在成功之後已然對我們懷有感激之情,並且甘願冒著惹怒女王的風險庇護我們?”

  三個人再次沉默,我安靜地聽著他們的對話,不禁為自己的好運氣感到開心。

  我原以為這三個傢夥是那種“忠心耿耿”地為米倫.尼恩賣命的人。沒有想到他們竟然在我到來之前就生起了反叛的心思,並且已經知道了那些魔法傀儡的下場——在得到了足夠的精神力量之後被暗精靈魔法師吸收,然後悲慘地淪為一具屍體。

  只是這三個人似乎還不知道,他們的公主殿下也生起了與他們類似的心思,並且他們的那位女王陛下最大的死對頭,撒爾坦.迪格斯此刻正坐在他們門外的客廳裏,微笑著聽著他們的談話。

  三個人沉默了一會兒,接著內室裏響起了杯碟碰撞的輕微聲響——似乎是他們在飲酒或者飲茶。大約過了五分鐘,又傳來椅子拖地的聲音。維尼和第三個聲音的主人說道:“今天暫時到這裏……我們大約還有十幾天的時間,總會有辦法的。”

  第一個聲音的主人無精打埰地說道:“那麼,晚安。”

  腳步聲,開門聲。

  內室的燭光透了出來,在地板上映出一個長長的梯形。暗精靈都有微弱的黑暗視覺,這使得他們在極短的時間裏就適應了客廳的昏暗,並且發現了坐在椅子上的我。

  一個腰間配有長劍的暗精靈立即抽出他的武器,大聲喝道:“什麼人?”——這是第三個人的聲音。

  另外兩人一人抽出了匕首,一人在慌亂地四下張望之後拿起了身邊的一個盤子——又覺得不妥,抄起了一個銀質燭臺。

  持有匕首的暗精靈謹慎地上前一步,伸出左臂攔住想要向我沖來的長劍武士,沉聲說道:“陛下的使者?還是殿下的使者?”

  這聲音應當是屬於“維尼”。他大概是注意到了我的銀髮——暗精靈們在看到銀髮的時候首先想到的當然是自己的同族而非尼安德特人。

  我坐在椅子上未動,雙手交叉擱在椅子的扶手上,微笑道:“三位的名字?”

  似乎是被我這種“從容”的氣度所感染,維尼臉上的驚懼神色逐漸平緩下來,遲疑了一會,說道:“維尼.埃德森,哈倫.飛利浦,索尼.豪爾森。——您不知道我們的名字?”

  “似乎三位在暗精靈當中鼎鼎有名。然而很抱歉……我的確不知道你們的名字。”我笑著說,“因為我不是暗精靈。”

  維尼的臉色一變,在我來得及說出下一句話之前對前方的暗精靈喝道:“哈倫,先抓住他”

  手執長劍的暗精靈立即大步上前,手中的長劍化為一道白光直刺我的肩膀。他拔劍的動作迅猛淩厲,像是一條昂首突擊的眼鏡蛇,劍光伴隨著破空時的“嘶嘶”飛射而至,簡直比得上近距離射擊的弩箭。

  我的食指輕輕向左側一彈。

  被我的手劄魔力增幅了的“法師之手”立即撥上長劍的鋒刃。巨大的力量令那長劍改變了軌跡,劍手隨之向左連踏三步才穩住自己的身形,隨後手腕再抖,劍身彎轉一個刁鑽的角度直奔我咽喉。

  然而“法師之手”再一次搭上劍鋒,長劍又在我的身前向右偏轉,正對上手持匕首向我沖來的維尼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2:47
第三卷 混沌年代   第三章  血脈的召喚

  
  “小心”哈倫口中大喝,雙手用力再一次改變長劍的軌跡,讓它險險地從維尼頭上掠過。

  而維尼的臉色驚疑不定,後退兩步先是看向我,再看向持劍後退的哈倫。

  這情景在其他兩個人的眼中當然詭異——我安安穩穩地微笑著坐在椅子上,劍手揮舞自己的武器卻始終“不肯”刺向我的身體,反倒是橫掠一劍差點削下同伴的腦袋——換了是我同樣得與哈倫保持距離。

  維尼與哈倫和我拉開幾步,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哈倫,你要做什麼?”

  “見鬼,不是我幹的”劍手攤開左手,同時對我保持警惕,“那是他的力量……”隨後他的眼睛張大,“他是操法者”

  我微微一笑,打了個手響。客廳牆壁上未被點亮的蠟燭頓時升騰起幽綠色的火焰,將我的臉色映得格外陰森。

  “聰明的哈倫。”我的目光在他們的臉上依次看過,“沉穩的維尼,謹慎的索尼。現在你們似乎陷入了一個相當不幸的境地——你們已經不再信任自己的女王,感到生死危機迫在眉睫。手中有些可利用的資源卻不夠強大,想要找到出路而前途一片迷茫——你們應該怎麼辦呢?”

  “你不是暗精靈。那麼……你是一個真正的魔法師?”維尼盯著我的耳朵,皺起了眉頭,“我們受暗精靈女王陛下、魔法師米倫•尼恩的庇護,您來此有何貴幹?”

  “貴幹可談不上,我本來是打算來這裏殺了你們的。”我笑著攤攤手,“正巧我也要和威廉談些事情——就是你們正在幫助他打理的那些事情。然而因為我與你們的女王陛下有些不愉快的記憶,因此我也不大喜歡你們這些暗精靈。原本打算趁你們三個聚集在一個房間裏的時候將你們通通幹掉、並以此逼迫威廉•泰達斯與你們的那位陛下翻臉……然而在聽到你們的話之後我改變了主意。”

  三個人面面相覷,似乎不知該如何回應我——在武力上沒法勝過我,更沒法丟下我一走了之。

  “但假如現在有這麼一個人——足以成為你們的那位陛下的對手,在暗精靈內部擁有一位地位頗高的貴族協助,又對你們三個人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

  “閣下不是在說自己吧?”維尼皺起眉頭冷冷地說道,似乎要以此驅散內心的不安與惶恐,“說實話,儘管您可以把我們三個人玩弄於股掌之上,然而我不認為您有能力與那位陛下抗衡。至於您口中的那位‘頗有地位的貴族’——呵呵,難道您在暗指正在趕來這裏的黑太子約瑟芬殿下?”

  他特意強調了“正在趕來”這幾個字,試圖借此令我心生警惕,或者知難而退。

  但我將瑟琳娜對那位殿下的評價還給了他:“那位因為愚蠢和殘暴而著名的‘黑太子’?在我眼中他的價值還比不上你們三個。”我不動神色地狠誇這三人,而他們的臉上掠過不明所以的神色。

  “我口中的那位貴族的地位與他相當,甚至在能力上還遠勝於他——你們的公主殿下,瑟琳娜小姐。”

  三個人面露訝色,而後維尼沉聲說道:“如果閣下所說全部屬實,那麼您的身份是?在西大陸已知的諸多具有卓著聲望的人類當中,似乎並沒有您這樣的人……作為一個魔法師您的年紀可實在太輕了些。”

  我沉默地看了他們一會兒,然後說出一個名字:“撒爾坦•迪格斯。”

  精靈們的壽命大多在四百歲左右——這是平均壽命。考慮到某些特別長壽的個體,他們的壽命最長可達五百歲。

  五百歲、三百年。如果這三個精靈正值壯年的,他們的上一代應該對“迷霧森林戰爭”記憶猶新。而到了他們這裏,也應當印象深刻。如果他們之中有人已經步入暮年期、超過了三百歲,那麼他們應當正是那場戰爭的親歷者。

  三個暗精靈在聽到這名字之後先是不解地皺起眉頭,然後瞪大眼睛仔細打量我,接著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

  “這不可能……”維尼喃喃自語,“撒爾坦他……”

  索尼手中的銀質燭臺落在地上,發出一聲脆響,而後顫聲說道:“他早就死掉了”

  “但他的確也是一個尼安德特人……”劍士說道,“精靈們還發誓效忠於他……”

  “那麼現在校驗你們的誓言。”我沉聲說道,並且令靈魂之中的那個氣息發散出來。誓約的力量儘管已被火龍的血脈破壞,但銘刻在靈魂深處的印記依舊存在,並由諸神鑒證。他們現在應當感受到了我靈魂深處的那種召喚——就像候鳥遷徙、魚兒洄游、飛蛾撲火……那是一種發自本能的召喚,在百年之後依舊能夠傾聽得到它的聲音。

  三個人的臉色發白,頭上似乎滲出了汗水來。我在年輕的時候也曾與人締結過類似的契約,我瞭解他們此時的感覺——心中惶恐,腦袋中一片迷茫。心臟快速跳動好像就要炸裂,血管中的血液奔流加速,令視線都有些恍惚……

  只是我們之間的血脈誓約的力量已經變得稀薄,他們不會有如此強烈的反應,也不會像最初那一代精靈一樣,對我在契約範圍之內的請求言聽計從。但此刻的感覺已經足以令他們認清我的身份——那個三百年的魔法師。

  “以您的名號,閣下……”維尼用手扶住內室的門框,好讓自己不會癱軟下來,“您的確可以對抗米倫•尼恩,我們也應當應允您的一切要求。”

  這三個暗精靈的精神力量並不強大,因此這殘餘的氣息對他們的影響尤其強烈。但說到那位暗精靈魔法師的話……她同樣擁有我的魔力,也擁有強大的精神力——她完全不會受到一丁點兒的影響。而即便是這三人,在我散去了那種氣息,切斷了與他們之間的血脈共鳴之後,他們的情緒也會很快脫離那烙印的控制,恢復正常——也就是會了自己的利益選擇如何行使一件事,而不是對我無條件地“言聽計從”。

  因此接下來的事情還得按著原計劃來——我得用我的名字和瑟琳娜的名義來說服這三個原本就動搖了自己的立場的傢伙,然後令他們變成我的助力。

  米倫•尼恩為了成神似乎已經不擇手段。她的行為已經激起了某些暗精靈的不滿與畏懼——例如她的女兒瑟琳娜,例如眼前的這三個部屬。

  “那麼就是說,你們已經堅定了從前的想法,打算擺脫你們的那位陛下?”我注視著他們。

  他們相互對視、交換眼神,然後維尼收起匕首、哈倫收回長劍:“如果您能夠對我們進行庇護,我們樂意擺脫那位北方的陛下。現在我們的手中的確掌握著不少資源,而這些資源一旦落進您的手中,一旦那位陛下知道了這個消息——就足以令她暴跳如雷,並且即刻將我們一一處死。”

  “所以在我們效忠於您的同時,我們希望您能夠保證,保護我們的人身安全。”哈倫接口道,“我們得保證自己不會成為您與那位陛下鬥爭時候的犧牲品,如果您允許,我們也要知道您為何要成為那位陛下的敵人,並且打定主意將我們拉進您的陣營。”

  “而且我們要見到公主殿下——只有在她表明態度之後,我們才能下定最終決心。”幾乎一直沒有開口的索尼說道。

  “很合理的要求。”我在略一思索之後說道,“然而女士們現在可能已經就寢,我得先確定她有時間接見你們。”

  一刻鐘之後,我出現在了瑟琳娜的房間裏。

  夜晚的唯安塔正無聊地坐在椅子上,臉色陰森地瞧著我,不時向我呲牙挑釁。但我可沒空兒搭理她,而是開誠佈公地向瑟琳娜陳述了剛才發生的事情——當然不包括那位黑太子即將到來的消息。

  這位公主殿下默不作聲地用茶匙輕輕攪拌茶杯中的深紅色液體,然後抬眼看向我:“您是在逼我走上一條絕路,閣下。”

  “絕處逢生。”我沉聲說道。

  “我現在可並未到山窮水盡的地步。”瑟琳娜索性丟開茶匙,“相對於您目前的狀況來說,我似乎更加從容——我擁有地位和權勢,還有力量以及財富……”

  “不要自欺欺人,瑟琳娜。你清楚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都是鏡花水月——你的母親並不喜歡你,太子則是你那位‘愚蠢又殘暴’的哥哥。你所擁有的都是別人的賜予,你隨時有可能因為別人的決定而失去它們。就你母親從前對你的所作所為來說——你難道不想成為自己的主宰者,難道不想活得有骨氣?”

  我故意說出了最後一句話來,並且知道它會刺傷她、令她記起從前的仇恨來。正是那位女王對她的所作所為令她的身體幾乎癱瘓,現在只能以魔力模擬自己的骨骼、維持自己的身體形態,無時無刻不忍受那種非人的折磨。王室之家的兄弟姐妹都常常會因為誘人的權力而反目成仇,何況這種被仇恨與痛苦浸潤過的“母女”關係。

  她果然對我的話做出了反應——睫毛顫抖、緊抿嘴唇、臉色更加蒼白。

  我趁熱打鐵:“我可以支援你成為暗精靈的王——你知道我的目的是什麼,我們之間並無利害衝突。甚至可以這樣說,你的勢力越穩固、越龐大,就對我越有説明。精靈們曾經與我簽訂契約,並且成為我的盟友,你可以讓暗精靈重新做到這一點。”

  “我曾經對你說過,暗精靈的話不可信任。”瑟琳娜抬起眼來看著我,“但是什麼使你選擇了相信我?”

  “因為我同樣是一個不可相信的人。而如果你選擇了信任我……那麼就是你的信任使我信任了你。”我抓住她的手,殷切地注視她的眼睛,“邁出這一步,瑟琳娜。”

  她與我對視——我能夠在她美麗的眼睛裏看到我自己的面容。就我個人而言,我絕不會相信這張臉的主人所說的任何一句話,然而瑟琳娜最終歎了一口氣:“其實我只是想要輕鬆快活的日子。但如果這種生活要以經歷更加黑暗的鬥爭為代價……我願意付出這種代價。”

  然後她任由白皙的手掌在我的手中停留一會兒,接著輕輕抽了出去。

  “那麼,你得接見他們一次。”我立刻說道。

  “……好的。”瑟琳娜讓自己的微笑起來,“讓他們進來吧。”

  我起身推開房門,裝作從未看到她眼中的那絲落寞之情。

  我想我應該表現得再自然一些——自然到讓她認為我從來不曾察覺她心裏那種慢慢生出的情愫。相對於我們兩人各自長達數百年的生命與記憶來說,幾十天的經歷還太過短暫……我希望這僅僅是一段火花般閃耀的情感,然後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淡去。

  三個暗精靈儘管早有心理準備,但在見到瑟琳娜之後依舊表現出了極強烈的驚訝之情。瑟琳娜與他們柔聲詳談,並在言語之間表現出了對我的信任與對這三個人的青睞。暗精靈是冷酷而等級森嚴的種族,這三個人似乎第一次與一位殿下如此親密地交談,用“受寵若驚”來形容他們再貼切不過。

  瑟琳娜在談話的時候偶爾會看向我……而不知為何,我覺得那眼神之中包含的意思似乎是……“這是為了你,撒爾坦,為了你。”

  我在原地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推開門走了出去。

  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的模樣還歷歷在目——一個騎著黑貓的小人兒,說話尖聲尖氣,穿著黑色鑲紅邊的袍子,為枯萎的藤蔓帶來勃勃的生機。

  而後是毫不客氣地摔上窗戶、見到真面目之後的激烈戰鬥、臥室房中的言語交鋒、皮袋之內的交易與自述、高塔之中的釋放與救贖……

  拋卻那時彼此的敵對立場不談,似乎自始至終我欠她良多。而她始終以開朗樂觀的面目示人——儘管她無時無刻不忍受著非人的痛苦。

  我在黑暗的走廊中無聲地歎了口氣,用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開始覺得某些事情變得一團混亂……而那似乎正是我最不擅長的領域。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2:48
第四章  猛烈爆炸


  威廉的宅子一共四層,第三層是主人的住所,第四層是一個占地相當巨大的實驗室。幾乎整整一層都被打通,屋子裏靠幾根粗大的石柱承載重量。而那些實驗器具——無論是我曾經使用過的,還是在近百年來最新出現的,都被擺放在這房間裏,擦洗得乾乾淨淨。

  這屋子裏顯得冷清,打開門的時候只有一個女僕在打掃地面,又在威廉的吩咐下快步走了出去。

  “這是為您準備的實驗室。具體的資料和您要求的其他設備我會儘快準備好……地下王國的環境實在惡劣,你至少得適應幾天才能忍受那裏的氣味和高溫。”威廉彬彬有禮地向我致歉,委婉地表達出自己的態度——他還沒法徹底相信我,還得讓我在這裏滯留一段時間,然後才能帶我去他的“核心地帶”。

  我理解他的這種謹慎,也並不急於立刻探知他的底限。因為他的那三位“神秘客人”實際上已經成為了我的眼線,我能夠從他們那裏得到我想要知道的大部分資訊。

  實際上,那三個暗精靈原本是被派遣來自治領處理鐵礦與冶煉技術交易的事宜——米倫•尼恩想要裝備自己的軍隊,就需要大量的盔甲和武器。但無論是北方的亞丁還是偏南的歐瑞,這兩個超級大國對於境外兵甲交易的限制一向極其嚴格,因此暗精靈不得不在環境相對寬鬆、政策又不十分嚴厲的南帝汶自治領身上下手。

  而暗精靈們的身體比人類要輕些,甚至某些骨骼像飛鳥一樣中空,因此他們對於盔甲和武器的要求就更加嚴苛。一些鍛造技術——例如包鋼、夾鋼、雙重淬火、蜂巢結構——整個西大陸上只有鐵錘矮人能夠掌握它們,所以他們只能從矮人這裏得到最適合暗精靈們的裝備。

  但這三個人在來到此地之後敏銳地意識到了“火槍”這種東西的戰爭潛力,他們回報了暗精靈魔法師,然而後者對它卻並無興趣,甚至對他們發出嚴厲斥責,要求將工作重心重新轉回既定目標。

  而後這三個人因為矮人的關係與威廉•泰達斯取得了聯繫,並且開始了合作——暗精靈們生命悠長,見多識廣,又可以通過魔法傀儡的管道取得威廉迫切需要的、有關火藥的資訊。而威廉則可以通過他們與那位北方之王私下交易,甚至利用自己家族的在地下世界的影響力獲暗精靈們無法得到的東西……

  於是雙方的這種合作關係持續了將近一年——這也再一次說明早在我重生之前,米倫•尼恩就已經開始準備她自己的計畫了。我想現在那位北方的魔法師似乎還沒有將我真正當成她的對手……不然她對我的打擊將會更加淩厲迅猛,甚至有可能超出我能夠應對的範圍之內。

  這樣一想,連日來的好心情蕩然無存,胸口中積聚了一團鬱鬱之氣,令我的眉頭微皺起來。

  我的手指輕輕撫過那些試管與燒杯,在威廉告辭之後開始了我的第一次工作。

  桌面上是威廉提供給我的樣品——矮人們調製完成的火藥。這種東西第一次由魔法師在實驗室中製造出來,而後配方被矮人們獲得——因為據說那位法師當時迫切地需要一件輕便的半身鎧甲,恰好又要用到矮人們最寶貴的“蜂巢鍛造”的技術。我打賭如果他當時能夠預料到那個配方在此時產生了如此深遠的影響力的話,他斷然不會令他出現在任何一個智慧生物的面前。

  “火藥”這種東西,我也懂得一些調配的手段,然後眼前的這些發黑的粉末卻與我在實驗室中製造出來的“火藥”不同——不但在顏色上、在氣味上,更在燃燒之後的威力上。

  用我所知道的配方製造出來的火藥,在燃燒時會產生濃烈的煙霧,而矮人們的火藥產生的青煙卻並不多——我知道那是它們燃燒更加完全的表現。這就表示矮人們的火藥威力更加強大,足以使從槍膛內的彈丸產生致命的殺傷力。而如果使用法師們現在所掌握的那種火藥的話,彈丸能不能在近距離之內穿透鏈甲都成問題。

  好在這裏材料充足,我有大把的資源可以利用。

  製作火藥需要三種主要成分——硝、硫、木炭。後兩樣是比較常見的材料,第一種卻極其稀少。法師們從前所用的“硝”,大多從一種叫做“芒硝”的礦石中提取。然而這種礦石在西大陸上產量極少,用作小型實驗的話倒可以花高價從商人的手中買到,但要大規模應用的話——例如像矮人們那樣製造批量製造火藥,可就有價無市了。

  我從前一直好奇矮人們究竟從哪里得到了數量巨大的硝,直到聽了威廉•泰達斯努力令自己的臉色保持平靜、為我解答了這個問題之後我才恍然大悟並且……幾乎無法忍耐心中的笑意。

  原來矮人們在地下王國設置了一個新的職位,叫做“取硝官”。這些人做負責的事務就是定期進入平民的家中或者養殖場的棚房,取走日產生的糞便和尿液,然後提取其中的“硝”。我倒是在從前聽說過不少人用尿液在野外硝質皮革,卻沒有想到矮人們竟然採用這種法子來獲得他們需要的東西。

  而泰達斯大公也想要研製火藥,因此同樣在地上世界也設置了一個官位,名叫“夜香官”——同樣的職權,似乎名字更加優雅些。

  “所以……”威廉最後嚴肅地對我說,“無論是糞便還是尿液,都是重要的戰略資源。”

  眼下我一次又一次地調配著這些來之不易的原料,並且發現事情似乎沒有我想像得那麼簡單——之前之所以答應為威廉提供火藥配方,是因為法師們掌握了一個在實驗室裏極其實用的魔法——“直溯本源”。用這個法術可以看到同行們生產出來的混合物中所包含的已知成分,並可以此推測各個成分所占的比例大小。

  然而在我施展了這個魔法之後我驚訝地發現,除去“硝”、“硫”、“木炭”之外,這種火藥裏還包含了其他幾種成分。

  魔法的效果可以令我知道“已知”材料的成分是多少……但它們似乎並不在我的“已知”範圍之內。

  西大陸上的一些“純淨材料”幾乎都是由法師們提煉出來,凡人們沒有心思也沒有能力去進行這些研究。然而……這一次竟然同時出現了三種我所不知道的東西,其中必定有些蹊蹺。

  至少這些東西不可能是法師們的造物,而矮人?

  不……矮人們在鍛造和機械方面稱得上是“法師”,但在藥劑學的領域卻絕不可能擁有這樣的成就。那麼似乎答案就只有一個——他們從代達羅斯那裏得到了某些巴溫帝國遺跡中的知識,並以此製造出了這種遠超時代的東西。

  而通過對威廉的宅邸這幾天來的觀察,我發現他從前對我所說的事情也並不像我想像得那麼樂觀。他曾經說過、除去火藥和幾個細小部件是由矮人提供之外,其他的部分幾乎都可以由人類的工匠製作完成。但據我的觀察,事情並非如此。

  矮人們製造的火槍品質優良,可以連續填裝、發射幾十次以上。而威廉的那些工匠們所造出來的火槍,常常會出現在十幾次填裝發射之後就“炸膛”的現象。所謂“炸膛”,即一個士兵將火槍端在肩頭瞄準射擊的時候,火藥燃燒時產生的力量會使得槍管炸裂,傷害到持槍者。

  這說明矮人們的冶煉鍛造工藝似乎也不是這些克萊人可以在短期內學到的……如果我想要真正的“火槍”,我還是必須得找到那些矮人,然後從他們那里弄到我想要的資訊。

  我在實驗室裏花費了大約六天的時間來“研究”那些火藥——其中經歷了兩次猛烈的爆炸,所幸我在“法師護甲”的庇護下安然無恙,但那些實驗器材可就遭了殃。更新這些器材是一筆不小的開銷,然而心中有愧的似乎並不是我,而是威廉。

  當他看到我臉色蒼白、眼圈發紅、精神不振地從實驗室裏一次又一次地走出來的時候,他臉上的神色變得越來越複雜。在此期間我沒有對他提出任何要求,而是“兢兢業業”、“夜以繼日”地進行我的研究並且承受一次又一次的“風險”。

  眼見時機快要成熟,在第七天的時候,我決定開始自己的行動。

  首先將自己的頭髮弄得蓬亂,然後將眼睛揉紅。接著用一些上次試驗殘留的餘燼在手背和臉上塗抹出一點汙跡,然後將我迄今為止調配出來的威力最為巨大的火藥裝在實驗用的木箱中。

  為自己套上一個“中級法師護甲”,確認方位正確、門外的警衛正在低聲交談,然後點燃了木箱之外的引信,走出幾步來到門邊。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2:49
第五章  甕中捉鼈

  
  大約在四秒鐘之後,一團濃重的火光自實驗室的中央騰起,同時引發狂暴四溢的氣流。被壓縮的空氣瞬間就撐爆了房間裏所有的窗戶玻璃,而那些實驗器具則被高溫與高壓摧毀,碎片殘骸像是火槍的子彈一樣四濺飛射。房間裏頓時變成了火紅色,空氣變得灼熱而粘稠。我的法師護甲承受著那些碎屑的攻擊,在我的身前濺起一片又一片的透明漣漪。

  這景象壯觀而恐怖,幾乎令我忘記了初衷,反倒被它震撼了心靈。

  不少高等魔法可以產生這樣的效果、甚至遠勝於它。然而那必須是由法師施展魔法……而西大陸上高等魔法師的數量又屈指可數。

  但眼前這種情形卻是由一種可以普及的技術造成,任何一個凡人,只要有足夠的體力攜帶這樣一個裝滿了火藥的木箱就可以造成大量的殺傷,威力足以令大多數低級法師心驚膽寒。

  釋放出這種力量的後果是什麼?

  空前猛烈的的爆炸發出巨大的聲響,如果不是這座府邸堅硬地花崗岩地面,就連三樓也要受到波及。即便我謹慎地計算過火藥的威力,但仍有一根石柱被炸得斷裂開來,所幸屋頂的承重又被分散到了其他的幾根柱子上,整體結構並無大礙。

  屋子裏的混混濃煙還未散去,被爆炸衝擊得變了形的大門就被猛力撞開。幾個衛兵用披風捂著鼻子沖了進來,而威廉跟在他們的身後揮舞手臂,向一片狼藉的實驗室中大喊:“閣下,撒爾坦閣下你在哪里?”

  我默不作聲地站在他的身側,直到身邊的濃煙散去,他勉強能夠看得見我,才向他虛弱地微笑:“抱歉,威廉,又失敗了。”

  他當即大步走來並用雙手抓住我的肩頭上下打量,而後出了一口氣:“諸神在上,還好你安然無恙”

  “如果你是在指我的身體的話。”我再次向他“勉強”露出一個微笑,然後扭頭走了出去,坐在門外的臺階上“沮喪”地撐住額頭,“不,威廉,我已經失去繼續探尋下去的信心了。如你所見到的那樣,我調製出來的火藥威力一次比一次強大,然而從穩定性上來說,卻與矮人們的造物有著天壤之別。如果無法得到更多的資訊……我的試驗就只能到此為止了。”

  他在我身後停了下來,然後陷入沉默。我知道他的內心必定在經歷艱難掙扎——是冒險相信我,帶我進入他們的核心,還是就此放我離開、放棄一個可遇而不可求的魔法師?

  我不再說話,只發出那種“努力壓抑”卻又剛剛能夠被他聽到的“低沉歎息”,顯得落寞無奈。

  大約過了一分鐘,他也挨著我坐了下來。從樓下趕來的衛兵手裏提著裝滿清水的木桶與臉盆從我們身邊匆匆跑過,卻都在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

  “我首先要感謝您,法師先生。”他在衛兵們經過之後開了口,“您應當能夠看得出我有所顧慮,卻大度地為我讓出了這麼久的考慮時間,而自己則以身犯險——我知道您的身份尊貴,就是在整個泰達斯公國之內也沒有幾個人配得上與您相提並論。只是……希望您能夠體諒我的做法。”

  他將兩手交叉放在腿前,指節因為用力而發白:“我正在從事的……是一項極其危險的研究,這個研究甚至使我不得不搬來這個遠離城鎮的偏僻居所,並且只保留了幾十個我能夠信任的衛兵。一旦我的父親或者哥哥知道了我的想法,等待我的將是可以預見的未來——被拿走僅有的這一點特權,淪落為一個有名無實的落魄貴族。”

  “因此我不得不對您表現得謹慎,我需要時間來思考,思考您是否可以被我信任。不瞞您說,我甚至還委託了幾個人——就是這些天您見到的那幾個為您提供矮人方面的資訊的暗精靈——來試探您、觀察您。”

  我恰到好處地皺起眉頭,在臉上露出明顯不愉的神色來。

  “然而現在我已經相信,您是可以被信任的了。”威廉立即說道,“我是一個貴族,但我同時也是一個生意人。我覺得謹慎地信任總比虛偽的善意要好得多。因此……我再一次希望您能夠理解我。如果您仍有從事這項研究的興趣,我向您承諾,將在您選定的日子帶您進入矮人的地下王國,向您敞開我所擁有的一切資源。”

  他說完之後開始仔細地觀察我的臉色,而我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看著他,在短暫的對視之後低聲說道:“抱歉,那麼……我也需要時間來考慮。”

  一抹懊惱夾雜著失望的神色在他的眼中一閃而過,但他最終還是令自己微笑起來,並且說道:“理所應當。希望您在仔細考慮之後的結果不是令我們失望。”

  我還他一個微笑,然後站起了身——他殷勤地扶住了我的胳膊。

  實際上剛才我原本打算在他表明心意之後就順勢推舟地答應他,然而一件事情打亂了我的計畫。在我的懷中、靠近胸口的位置,一塊銅片輕微地震動了起來——這是我與我忠誠的死靈騎士索爾.迪格斯所約定的聯絡信號。而幾乎就在同時,在只有我這個位置才能看得到的下層樓梯拐角處,一個銀色頭髮的腦袋飛快地探頭向上看了一眼,然後又縮了回去——那是暗精靈哈倫。

  他的臉色看起來相當焦慮,似乎是發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與威廉的合作需要敲定大量的細條、交換幾個條件。但眼下我實在沒有心思再在此處耽誤時間——他浪費了我七天的時間,我自然有充足的理由再耽擱他一兩天,然後令他將我在他心裏的價碼加得再高些。

  回到房間中用濕毛巾匆匆抹了臉,我就向前幾日一樣,將薄銅片放在了窗臺上。施展魔法、不可聞的聲音傳出,一隻大眼睛貓頭鷹從遠處撲騰著翅膀接近——似乎受了點傷。

  我從它的翅下取出信筒,展開來——這是一張形狀並不規則的羊皮,背面還有未刮乾淨的絨毛。文字用粗炭筆書寫,多處因為摩擦而變得模糊不清,但我仍可辨識出大概含義——

  我的死靈騎士追丟了黑太子,在北方轉悠了一圈之後打算聯絡我,並前往我目前的處所。

  我皺起眉頭考慮一番,覺得這裏的情況並不十分危險。瑟琳娜、尤其是羅格奧,都可以在短時期之內保障我的安全,再召喚來這樣一位強力打手做保鏢實在有些大材小用。

  但考慮到長期目標的話——考慮到那位暗精靈魔法師有可能在意識到了我的危險之後派遣高等武力將我殲滅或是活捉,我就需要一支可以震懾她的強大力量了。畢竟僅僅依靠個體的力量總是沒法兒做到萬無一失,擁有一整支衷心耿耿的衛隊可就不一樣了。

  正巧這樣的潛在力量我有兩支,並且都是非人類、忠誠度無可挑剔。

  暗精靈的亡靈衛隊輕易不可動用,但代達羅斯的雕像禁衛可就不同了。於是我將手中的羊皮紙丟進燃燒著的壁爐裏,在一陣焦臭的氣味中開始書寫另一封信——我要指示索爾前往代達羅斯的陵墓,將那支雕像禁衛給帶出來。

  之前那裏被我臨時佈置了一個煉金法陣,但對於死靈騎士而言,魔法的效果並不能混淆他的視線。他的身上還融合有代達羅斯的靈魂,我想他也會找到辦法渡過那片“水銀之海”。

  現在已經冬月二十七日,再有幾十天,迪妮莎就應當抵達了歐瑞的王都,那時正是這支數百人的武力大展身手的好時機。

  我迅速寫上文字,將信筒重新放回貓頭鷹的身下。這小東西的左翅上一道傷口,像是被另外一種大型猛禽撕裂。我略一猶豫,取出那瓶盛有黃綠色液體的藥劑——那曾經救了珍妮與我的性命的藥劑,將裏面的最後一滴傾倒進信使的口中。

  看來即便是老鼠血肉的味道也比這藥劑的味道要好得多,貓頭鷹立即怪叫幾聲掙開我的手飛出了窗戶,順便在我的手背上留下了三道痕。

  見鬼……重生之後的第一次外傷,竟然是出自一隻貓頭鷹之手

  這飛鳥剛剛飛遠,門外就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應該是哈倫。我打開門,他謹慎地左右環視,然後閃了進來。

  “黑太子到了。”

  這是他的第一句話。

  我意識到了事情的重要性,皺起眉頭:“什麼時候到的?在哪里?帶了多少人?”

  他臉上的神色有些焦急,甚至還混雜著淡淡的恐懼:“似乎只有他一和兩個隨從,我早上進城的時候看見了他。似乎他正在尋找與我們聯繫的方式,幸好我們已經在與您合作之後做了臨時調整,他一時半刻還只能困在一家旅館裏。”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不是高級旅店。按照他的性格,應當是目前境遇窘迫。否則他入住的應當是‘南方玫瑰’旅店。——我們應該怎麼辦?”

  “怎麼辦?”聽過哈倫的描述之後我的心情已經好了不少,挑起眉頭驚訝地看了他一眼,“當然是捉住他。”

  泰達斯大公爵的姓氏是“泰達斯”、公國的名字是“泰達斯”,就連公國首府的名字也叫“泰達斯”。單從這一點上,除了可以看出第一代大公爵的懶散與隨性之外,還可以推測出他那種“一切唯我獨尊”的自信與驕傲。

  似乎是為了進步一證明這種驕傲,泰達斯城在建城之初就確定了“以公爵城堡為中心,居民區向四周輻射擴散”的建設方針並且延續至今。

  現在的泰達斯城已經成為了西大陸最著名的幾座不設城牆的城市之一,而這個因為貿易和技術而愈發繁榮的城市的規模還在擴大,常駐人口已經達到了驚人的三十萬。

  泰達斯城路邊的建築大多較為高大,似乎是為了應對日益增長的人口與日漸縮小的居住空間。住在城市內側的人們不願意遷往更遠的地區——因為越是緊靠公爵城堡的地段就越是代表著居住著悠久的家族歷史。他們逐漸增多的後代也不願從家族中分離,於是在房頂再建一層就成了最實際的選擇。據說在最靠近公爵城堡的位置甚至有六層的高樓——不是那種經過精心規劃設計、用堅固的石塊建造起來的六層高樓,而是在木石結構上一層層堆積起來的六層高樓。

  人們總是喜歡用慣性或者誘惑將自己困在某一境地……似乎連我也不例外。

  眼下我和哈倫正待在“瑪麗媽媽”旅館裏。這是一家中檔旅館,位於城西,就是哈倫看到黑太子出沒的那一家。

  現在是冬月,今年的天氣又尤其寒冷,北方的道路早已被冰雪封住。因此這裏的客人並不多。到了太陽已經將要西下的時候,大廳裏的人們更是所剩無幾。

  我坐在通往二樓樓梯處的一張桌旁,面前是一杯苦艾酒。實際上我更想來一杯果汁或者含有微量酒精的蘋果酒,但接下來要做的事情讓我打消了這兩個念頭,前者容易使我看起來顯得特立獨行,後者則會使我的精神無法高度集中,不利於施法。

  哈倫坐在門邊的桌旁,對付一塊煎牛肉。據他說他已經一天沒有進食,並且此刻吃牛肉“有助於放鬆情緒、保持體力”。

  約瑟芬在逃走的時候帶走了史蒂芬與另外幾個衛兵。但我知道史蒂芬支撐不了多久,另外幾個衛兵也不會一直跟著他——控制他們的法術有時間限制,而他又僅靠身上的某種沒有被我發現的物件儲存了那個魔法並且釋放出來,他不可能再重新記憶。

  那麼他身邊的那兩個隨從——據哈倫所說並非人類傭兵,而是兩個暗精靈——就有可能是兩個魔法傀儡。他的母親在西大陸上安排了那麼多潛伏著的傀儡,他通過某種方式找出一兩個來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

  我們耐心等待了二十分鐘分,直到哈倫吃光了他的那份牛排,約瑟芬卻還是沒有回來。現在大廳裏就只有我、哈倫和旅館的主人。
mk2257 發表於 2011-5-19 22:50
第六章  白光劍士


  這樣的旅店本該有為數不少的服務與招待。然旅館老闆告訴我們,那位黑太子認為這種地方人來人往,將會影響到自己的休息,於是花大價錢包下了這裏整整五天。至於他為什麼要住在這種地方而不是“南方玫瑰”……我估計他是為了“低調”地隱藏行蹤。

  現在我對瑟琳娜口中的“愚蠢”有了一個直觀的認識——雖然暗精靈們對人類社會的風俗人情並不是很熟悉,然而行事作風“低調”到了這種程度,可就不是“不瞭解”所能解釋的了。

  我用一個歐瑞金令旅館老闆給了旅館裏其他的服務人員一晚上的假期,又用另一個歐瑞金提前支付了可能帶來的桌椅損失。我的解釋是:那個年輕人是歐瑞王國的通緝要犯,我們兩個人身為歐瑞的治安官,一路追擊到了泰達斯的地面上,並且在沒有來得及取得當地的司法協助的情況下就發現了這個惡棍,眼下打算儘量低調地將他抓捕歸案,以免鬧出大的響動引起外交糾紛。

  旅店主人唯一的一點疑惑也在哈倫出示了一張不知從哪里搞來的由歐瑞王國西境守護者所簽發的全境通緝令之後煙消雲散。他打算站在大廳裏“看一場好戲”,因為據他說他年輕的時候也是是南帝汶自治領的正規軍中的一員,至今仍然對“打架鬥毆”這種事情樂此不疲。

  又過了十分鐘,太陽沉入地下,門外響起了敲門聲。酒館老闆跑去開了門,一個暗精靈按著腰間的劍柄謹慎地探頭向裏面看了看,然後說道:“怎麼回事?為什麼在門外掛上歇業的招牌?”

  “這位大人的吩咐。”酒館老闆一本正經地轉向門邊的哈倫,臉上的神情無可挑剔,我甚至在懷疑他從前是否是一個間諜。

  暗精靈侍衛將目光投向哈倫,而後者撩下了自己的兜帽站起身來:“是我。”

  標誌性的銀髮和尖耳朵令哈倫很快取得了對方的信任。但他又將目光投向我:“那是誰?”

  我在兜帽下微微仰頭,剛好讓他看得清我的銀髮,卻看不清我的面孔。哈倫推開身邊的椅子沉聲說道:“另一個同伴,他的腿受了傷。”

  “受傷?”暗精靈侍從立即警惕地向門外張望:“有敵人?”

  “我們來的時候遇到一個人追蹤……同樣是銀髮,但似乎不是我們的同類——”

  那個持劍侍衛的警惕心令我頭痛,卻也微微感到驚訝。我第一次見到如此老練沉穩的暗精靈魔法傀儡,似乎製作過程當中的那些痛苦並未對他的智力與情感造成太大的影響。如果那位黑太子是他而不是約瑟芬,我想米倫.尼恩的心情想必會愉快很多。

  但他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加快了事情的進展——那是約瑟芬:“該死,那個法師追過來了”他用力地擠進門來,持劍的侍衛想要阻攔,卻又放棄了,“快進來,關上門,別讓那個法師發現我們”

  約瑟芬身後的另一個侍衛也現出了身來。腰間只有一柄匕首,手中卻握著短杖——似乎這才是一個魔法傀儡。

  酒館老闆關上了門,隨即退到櫃檯之後。那櫃檯是用大理石堆砌而成,他倒是為自己找了個不錯的掩體。

  約瑟芬大步走到哈倫的面前,在他來得及露出一個微笑之前甩了他一個耳光,然後用充斥著怒意的語調質問:“為什麼變更了聯絡的秘語?為什麼撤走了臨時交接點?”

  哈倫深呼一口氣,垂下眼睛,沉聲道:“抱歉,殿下。是那個神秘法師首先找到了我的交接站,然後試圖在那裏等候您的到來。為了安全起見,我們廢棄了那裏。”

  約瑟芬摘下自己的手套甩在桌面上,然後拉開一一張椅子坐下來:“有沒有告知陛下?”

  “這一期的簡報還沒有發出。”哈倫答道,“但再過四天,我就可以同陛下聯絡,那時候……”

  “這件事情不要說。包括我來到這裏。”約瑟芬陰沉著臉打斷他的話,“等我處理好了這邊的事務,會一同上報。這一期的簡報就按著你們以往的來,不要提到我半個字。”

  我在心裏暗笑起來。似乎米倫.尼恩還不知道約瑟芬來到了此處,而這位“殿下”為了不承受那位“陛下”的怒火,也選擇了隱藏自己的行蹤——黑太子約瑟芬如此“為我著想”,我真不知該如何感謝他。

  “是。”哈倫答道。

  這時候持劍的暗精靈侍衛看了吧台之後的旅館老闆一眼,用毒蛇一樣的眼神盯著哈倫:“讓那個人類聽到我們的談話——你確認這是不需要消除的威脅?”

  此刻旅館老闆似乎也發現他聽到的對話內容與我們先前陳述的事實並不一致,漸漸在臉上露出驚訝的神色來。哈倫側臉看向我——臉上的神色顯得有些焦慮不安。

  我們原本的計畫可並不是這樣。此刻哈倫應當以南帝汶三位秘密聯絡官之一的身份留下兩個侍從,然後陪伴暗精靈王子走上二樓,再由我將他活捉。

  可現在那個持劍的武士竟然用這樣的眼神與口氣向他發問,就像上級在對下級訓話。而他的臉上也的確露出了不安的神色……我推測那個劍手是個大有來頭的傢伙。

  “那就殺了他。”約瑟芬淡淡地看了那人一眼,隨口說道。

  就在這句話脫口而出的一刹那,暗精靈劍手的身體陡然由靜止轉為前沖,手中的長劍化為一道白光,數米的距離轉瞬即至——鋒刃已達那人的咽喉。

  ……這絕不應當是一個正常的暗精靈所應有的速度。

  他的劍術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要高明,無論是安德列、珍妮還是哈倫。讓手中的長劍化為一道“白光”——而這白光又並非一種用以“形容”的詞語……這樣的劍術我有在那個叫做西蒙的那個男人那裏見識過。

  雖然他的速度與氣勢都無法與令長劍化為閃電的西蒙相比,但的確令我感到了震撼。我懷疑他同樣是一個魔法傀儡,卻是我從未見過的一種類型。他應當是將幾種魔法——例如“貓之優雅”、“牛之蠻力”、“熊之忍耐”——記憶並且強化在了自己的身體之中,然後才能達到如此之高的速度。

  然而酒館老闆的運氣似乎相當好——他在約瑟芬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就倒了下去——像是被恐懼擊昏了頭腦。

  暗精靈劍手志在必得的一劍落了空,隨後身子在空中猛然一折,就像一根彈簧一樣彈了回來。與此同時,吧台之下探出了一柄十字弓,鋒銳的箭矢擦著他的臉頰飛過,狠狠地釘在了在大廳另一側的牆壁上。

  下一刻,旅館老闆已經手執一柄刀刃發青的匕首從吧台之後站了起來,原先的平和神色統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肅穆與冷冰——與他略顯肥胖的身材全然不搭。

  暗精靈劍手惡狠狠地瞪向哈倫:“這是怎麼回事?”

  哈倫略顯慌亂——卻並非偽裝:“活見鬼……我怎麼會知道?你們來的時候沒有發現麼?”

  他的問題令劍手氣結,只得將憤怒發洩到吧台之後的那個人類身上。他舉起長劍直指那個發胖的中年人,雙眼緊盯那柄匕首刀刃上的十字花紋:“鐵十字?”

  酒館老闆皺起眉頭,將目光在我們五人身上來回移轉,然後謹慎地說道:“曾經是。但現在我只是一個旅店的所有人而已——至於你們剛才說的那些事情,我可一件都搞不明白。現在我有一個建議——你們五個人退出我的旅店,你們支付的這些住宿費用……”他一邊盯著暗精靈劍手一邊慢慢地從櫃檯下抓出一把金燦燦的硬幣來,攤開在手心裏,“我全部返還給你們,怎麼樣?”

  暗精靈劍手靜靜地觀察他的臉色,而約瑟芬則好整以暇地坐在椅子上,似乎對自己的這位侍從極有信心。

  “如果你是一個旅館老闆,怎麼會在吧台下放這麼多金幣?”暗精靈忽然寒聲說道。

  他的話音一落,旅館老闆左手一翻,掌中的金幣忽然化為無數道流光,鋪天蓋地地灑向對面的四人。暗精靈劍手的長劍立即化作一片光幕,劍身與金幣交擊著,幾乎擋下了所有的攻擊。而旅館老闆在飛射出這些硬幣之後敏捷地翻過了吧台,然後氣勢洶洶地……逃出了大門

  暗精靈劍手的腳下立即爆起一團煙塵,整個人化為一道黑影,打算追擊出去。此時另一個拿著短柄魔杖的魔法傀儡正守護在約瑟芬的身邊,哈倫則站在約瑟芬的身後。他轉頭瞪了我一眼,快速後退一步,一把抽出腰間的長劍,並且在約瑟芬打算回頭、魔法傀儡轉身查看的時候一劍斬下了後者的頭顱,同時對我大喝:“殺了那個劍士”

  約瑟芬眼見身邊護衛的頭顱滾落在自己的雙膝上,大驚失色。然而哈倫再次揮舞劍柄,狠狠地敲擊在他的後腦,將他打暈了過去。

  追擊到門口的劍手聽到了哈倫的大喝立即轉過身來,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幕,然後猛然收斂了神色,從牙縫兒裏擠出字句:“你這是……自尋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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