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辛亥科技帝國 作者:芝麻湯圓 (已完結)

mk2257 2011-5-24 00:25:0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3 108897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03:26
第一百八十章 工人運動


柴東亮趴在窗口一看,四個穿著咔嘰布工作服的工人趾高氣揚的從黃包車上跳了下來,大搖大擺的走進了飯館。看來他們應該是常客,店小二和他們相當的熟稔。

“四位爺來了?是老規矩吃包菜,還是您單點?”

“老規矩。”

“好咧,幾位爺樓上請”店小二拖著長音將他們引上了二樓。

四個人的衣服上都印著字,柴東亮看了一下,兩個是印染廠的,剩下兩個是機械廠的。店小二給他們泡上梔子茶,端上瓜子、花生、紅棗、蜜餞四個果碟。然后扯著嗓子喊道:“四位爺吃包菜,四涼四熱,一甜一咸兩個湯”

柴東亮剛才看過水牌,八個菜兩個湯的包菜,要收一塊錢。這些工人很顯然是經常來這個飯館的,而且吃一塊錢的包菜已經成了老規矩。看來日子過的很不錯啊

安慶的物價很低,大米三分錢一斤,肥豬肉九分錢一斤,本地產的黑山羊肉七分錢一斤,五斤重的大鯉魚一毛錢一條,當地人喜歡吃的老公雞六分錢一斤,雞蛋兩分錢三個,三塊錢足夠窮人一家過一個月的了

這幾個工人一頓飯吃一塊錢,無疑是相當的奢侈了。

一個粗眉毛的工人甕聲甕氣的道:“老蔫,你們那里組織的怎么樣了?我們機械廠明天開始叫歇”

“沒問題,我們也叫歇看那個老摳門敢不漲工錢。”

柴東亮的心里突然咯噔一下,工人開始鬧罷工了?是老板過于刻薄?

“上個月叫歇,漲了兩塊錢,這個月再叫歇,起碼還得漲兩塊,要不然老子死活就不去上工,我們那個廠子,只有倆人會開海德堡的印花機,那個和我對班的也談妥了,明天一起叫歇。我們倆只要不干了,全廠都得干瞪眼”綽號老蔫的工人洋洋得意的道。

“就是,那些東家們家里趁著黃金萬兩,漲兩塊錢看他們的臉拉的比驢還長,這次按我說啊,不漲三塊堅決不開工,今后隔三差五的歇幾天工,咱就能漲幾個錢喝酒找子開心了”粗眉毛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了。

上個月剛漲了兩塊錢,這個月居然還鬧罷工?有些貪心不足了

柴東亮轉過臉,笑呵呵的問道:“幾位大哥,冒昧的問一句,您幾位每個月拿多少錢?”

粗眉毛斜乜了柴東亮一眼:“衙門里吃官飯的吧?”

柴東亮笑道:“是啊,小科員,一個月拿六塊錢,夠吃不夠花的。比不上您幾位。”

老蔫得意的道:“那你肯定是比不上我,我拿九塊半。廠子還管飯。一年十五天的官假,冬夏發兩身衣裳。”

柴東亮驚訝道:“九塊半?這么高”

粗眉毛冷冷一笑:“九塊半就算高了?老子拿十二塊,我一個月頂你在衙門干倆月。”

老蔫把嘴里的花生米給吐了出來,罵道:“他娘的,你拿十二塊?比老子高兩塊半?憑什么啊”

粗眉毛笑道:“你滿安慶城打聽打聽,有幾個人會開這花旗國的水壓機?咱機械廠的要不比你們染廠拿的多,那還有天理啊?”

老蔫罵罵咧咧的道:“不行,非得讓東家給拉平了不可,老子開的也是德國的機器,憑什么比你們拿的少。”

柴東亮不動聲色的問道:“咱安慶的工人,都拿你們這么高的工錢嗎?”

粗眉毛笑道:“我們還不算高的,兵工廠最高的都拿到十五塊,輪船公司開小火輪的那才真的厲害,燒鍋爐起碼也是十五塊錢,掌舵的三十打底”

柴東亮原先以為是老板過于刻薄,對工人敲骨吸髓才引發工人的不滿,看來情況滿不是這么回事兒。

“幾位大哥,你們廠子里的工人能拿到這么高嗎?聽您幾位說的,我都想辭了差事跟您幾位學開機器了”

正所謂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工人聽見衙門里的人也羨慕他們,更是得意,粗眉毛笑著道:“這廠子里和你們衙門也是一樣的,也分個三六九等,這大工,像我和老蔫這樣的,原先拿六塊錢,現在拿到了九塊半到十多塊不等,普工原先是三塊半,現在統一是六塊,小工就慘了,除了管飯也就一個月一塊半的零用錢。”

柴東亮點了點頭,心里暗暗思忖也就釋然了。整個安徽省有三千多萬人口,工人不足六萬,而且大部分還是剛剛建成不久的蕪湖工業園吸收的。最近一段看到投資蕪湖工業園的商人發財了,其他人的心思也活絡起來,紛紛開始興辦工廠。但是缺乏熟練技工就成了最大的瓶頸。物以稀為貴,工錢自然也就水漲船高了,但是漲到這么高,確實也出乎柴東亮的意料之外,更沒想到工人居然這么刁蠻,上個月剛漲過工錢,這個月就又打算開始鬧事兒。柴東亮依稀還記得,蕪湖工業園區剛剛建成的時候,技工六塊錢的工資,已經令他們非常的滿意了。這才剛剛過去半年啊

估計吳錦堂等人也是被這些不知足的工人給鬧的束手無策,才動了請軍隊鎮壓的念頭。三天兩頭的罷工游行堵廠門也確實夠令他們糟心的

片刻之后,酒菜端了上來,老蔫頓時就失去了和柴東亮聊天的興致,催促道:“快點吃,吃完好好樂呵樂呵,明天一早還得去堵廠門呢這次起碼得漲五塊錢,不然老子就是不上工,讓全廠都歇菜”

柴東亮一直對窮人報以深深的同情,本能的認為窮人比富人更有道德感,現在總感覺怪怪的。在這個時代,制造業屬于新興行業,收入比社會平均水平高一些是理所應當的事情,即使是收入最低的小工,一個月包吃包住一塊五,也比鄉下種田的,街上拉黃包車的強了許多。就如同后世的中國,IT業剛興起的時候,程序員的工資比一般人也高了好幾倍。

蕪湖工業園區的商人,是憑借柴東亮提供的資料,生產著極高附加值的商品,工人工資高一些,他們還能承受的起,而真正能大規模吸收勞動力的紡織廠、成衣廠,卻沒有這么高的利潤,工廠主如果不賺錢還會開工廠嗎?

現在中國最大的問題,還是農民人多地少的問題,城里必須大規模興建勞動密集型企業來吸收多余的勞動力,否則經濟和實業根本不可能發展起來。但是勞動密集型企業的利潤普通不算很高,如果工人的工資過高,企業就會面臨巨大的生存危機。大量傾銷到中國的日本貨質量雖然不高,但是勝在價格低廉,如果中國企業的成本無法降低,就不會有市場。

當老板用不起受到法律保護的正式工人之后,包身工等最殘酷血腥的剝削方式將會大行其道,工人也將由高收入階層被打入社會的最底層。如果不保護工人的利益,那么柴東亮的統治區域就無法避免大規模工人的爆發,如果嚴格保護工人的利益,那么工廠主就會賣了工廠,重新走回收租吃瓦片、放高利貸的老路。柴東亮的建設成果也將毀于一旦。

工人工資過高,企業家就會用非常手段,然后工人就會鬧事兒,鬧事兒之后企業家就會把政府給拖進來,最后要么是企業關門,要么是工人被鎮壓這就是個惡性循環啊

沒滋沒味的吃了幾口飯,柴東亮在窗口看了一會兒過往的人群,穿著工作服的工人還真是不少。看看天色已晚,柴東亮下了樓,叫了一輛黃包車準備回家。車夫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粗手大腳滿面風霜,一看就是個老實巴交的鄉下人。粗眉毛和老蔫他們也吃完了飯,成群結隊的去找土娼。

黃包車夫沖著他們背影啐了一口,低聲罵道:“有倆遭錢,就可勁的造吧”

柴東亮聽的真切,笑呵呵的問道:“你是哪里人?”

“六安。”

“六安已經分了地了,為啥不在家種地啊?”

“全家八口人,分了二十多畝旱地,打那點糧食豐年也就夠半饑半飽的撐一年,荒年就得半年瓜菜半年糧了,娃娃們都還小,我到城里拉個洋車,尋幾個油鹽錢。”

柴東亮隨口問道:“娃娃讀書了嗎?”

“鄉下人的孩子,哪能讀得起書啊”車夫邊拉車邊道。

柴東亮詫異道:“現在讀書已經不要錢了,怎么還不讓孩子去讀?不讀書娃娃怎么會有出息?”

車夫笑著道:“一看您就是城里長大的,這鄉下孩子六七歲就能放牛、插秧了,要送到學堂讀書的話,家里就少了個勞力。學堂一讀就是六年,咱真是耽誤不起那個功夫咱們安徽都督心善,讀書不要錢,還管一頓晌午飯,城里人的娃娃當然去讀書了,咱鄉下人不成啊這就是命啊,土里刨食就是咱鄉下人的命”

柴東亮心里暗暗嘀咕,像車夫這樣的人恐怕在安徽屬于絕大多數吧?安徽省內有兩千所小學,每個學校平均兩百個學生,受過小學教育能識字的全省加起來不足五十萬,也就是說只有這五十萬人有能力學會看圖紙,具備當工人的資格。況且讀過書的人,大部分寧可去商鋪干個伙計也不肯當工人,畢竟在工廠一身臭汗一身油泥,讀書人都覺得丟份兒。

至于受過大學教育的人才,把那些因為各種原因已經死去的也從墳里刨出來,滿打滿算也不過三千左右。其中大部分還是留學日本的家伙,這些人很多連日語都不會說,更別提什么真才實學了。

滿清廢除了科舉教育,卻沒有建立起新式的教育體系,整個社會人才形成了斷層。尤其是對于國力最有幫助的實業人才,更是極為稀缺。

這個局面不能扭轉,大規模的工業建設肯定不會有成效,社會矛盾也會累積起來。

柴東亮靈機一動:“老鄉,如果有學堂教娃娃開機器呢?兩年就能當大工,你會讓孩子去讀書嗎?”

車夫用肩膀上的毛巾擦著汗道:“那敢情好啊,大工一個月起碼也是六塊錢,我天天拉洋車累死累活也賺不到兩塊。要是兩年出來就能賺六塊錢,我寧可回家種田,讓娃娃出來養家。可惜,哪個學堂教那些東西啊?”然后指著街上穿著工作服出來逛花街的人道:“他們這些人,吝嗇的狠,都怕教會了徒弟餓死師傅六塊錢一個月啊,我這輩子都沒見過六塊錢放一起是什么樣子,要是有學堂能教娃娃開機器,也能讓他們拿六塊錢的工錢,我就是把脖子扎起來,也要讓他們去讀書”

離柴東亮的府邸還有一條街,他讓黃包車停了下來,然后下來車給了一個銀元,車夫為難的道:“一毛錢就夠了,咱找不開啊”

柴東亮笑著道:“剩下的賞你了,給娃娃買塊布做件衣裳吧,再給娃娃做個書包,沒準很快六安就有教娃娃開機器的學堂了,別忘了你說的話啊”

車夫千恩萬謝,然后將一塊銀元小心的揣進懷里后拉著黃包車走了。

柴東亮步行到了家門口,卻看見門口放著兩輛帶燈的鋼絲黃包車。門房見他回來,急忙回稟道:“都督,蕪湖的吳興周老先生和吳錦堂先生來了,在堂屋等您兩個多時辰了”

“哦,那我現在就去見他們”

柴東亮心里明白,他們肯定是為吳美琪的事情來的,自己確實過于沖動,把這丫頭的心傷的不輕。

走到客廳門口,就聽見吳興周老人在訓斥兒子:“你個混賬東西,都督是什么人?多少事情要讓他操心?你還拿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來煩他,還讓你妹妹摻和進去,打死你這個逆子我都不解恨”

“兒子錯了,請父親責罰,只是不要氣壞了身子”

“我的身子打什么緊?要是你妹妹有個三長兩短,我這條老命也不要了”吳興周怒氣沖沖的道。

柴東亮從外面笑著接腔:“老先生來了,怎么也不提前打個電報,我好去碼頭接您啊”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03:27
第一百八十章 中國式管理


吳興周看見柴東亮回來,急忙俯身下拜,柴東亮趕緊將他攙扶起來:“使不得,使不得,您是前輩,又有腿疾,您拜我是要折我的壽啊”

吳興周長嘆一聲道:“我這倆個孩子不懂事,都是老夫教子無方,請都督責罰”

吳錦堂急忙站起來,深深的一躬到地:“千錯萬錯都是錦堂一個人的錯,我不該用一些小事兒來麻煩都督。()”

柴東亮一擺手道:“你的事情我都明白了,你的苦衷我也曉得了,這些事情不是你的錯,是我考慮的不周全。但是說出大天來,你們這些東家和工人之間的事情,軍諮府斷然沒有參與的道理,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軍諮府如果出面了,肯定是武力彈壓,我敢說,只要槍聲一響,工人肯定不鬧事兒了但是壓下去不代表就從此天下太平,做買賣也好比是大夫看病,找不出病根是治不好病的。”

“都督教訓的是”吳錦堂被老爹罵的頭暈眼花,壓根就沒聽懂柴東亮的意思,只是隨口附和。

“都督看出病根了?能否開個方子呢?”吳興周是商場上縱橫了幾十年的人了,一下子就聽出了柴東亮的弦外之音。

“工人鬧事,說白了就是因為技術工人稀缺,而想辦廠賺錢的人又多,你挖技工他也挖,你出七塊他出八塊,工人就被慣壞了,毛病也就出來了。如果想根治這個毛病,還是要多培養技工啊”柴東亮侃侃而談道。

吳興周皺眉道:“都督說的老夫何嘗不知啊。只是這工人之間也勾心斗角,技工藏私不肯傳授技藝給小工,往往一臺機器只有一兩個人會使用,只要三兩個大工鬧事,全廠都得歇著。”

吳錦堂也插言道:“蕪湖兵工廠和機械廠,擔任著為江淮軍造槍造炮的重任,而且還接了各地的不少合同,工人一鬧事兒全廠就得停工,我天天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其中的繁難之處,真是無法訴說。若是稍有差池,殺了我事小誤了都督的大事,錦堂百身莫贖啊”

柴東亮笑著道:“你這是自找的”

吳錦堂一愣:“都督這是從何說起啊?”

丫鬟捧上了茶水,柴東亮接過來喝了一口,然后笑道:“你的工人進廠的時候簽過合同沒有?”

“沒有,工人做工還要簽什么合同?這又不是買賣”

“你這就大錯特錯了,工人出賣勞力,工廠主則出錢來買,這就是買賣既無合同,雙方都無約束,現在是技工奇缺,當然他們有優勢,就可以隨意的勒索東家,等到將來有一天,技工過剩了,東家則可以對他們敲骨吸髓最終的結果是,工人和工廠主彼此仇恨,將來有一天這個矛盾爆發,那就是不得了的大事兒”

吳興周皺眉思索片刻之后,驚呼道:“是這個理兒,工人要想折騰東家,只需要悄悄在機器的變速箱里灑一把沙子,就能毀掉一臺價值數千兩的機器。如果東家和伙計不能和睦相處,早晚會生出變故。”

柴東亮頷首道:“老先生所言極是,與其同歸于盡不如合則兩利。您看看那些開錢莊、票號的晉商,他們就是典范,從伙計開始,所有人都背著身股,買賣好了人人有份兒,他們能不拼死了替東家賣命嗎?遠的不說,就說近的,這次馬匪襲擊包頭,所有票號的伙計都拿了槍去和馬匪玩命你們工廠的工人肯為了工廠去賣命嗎?肯定不會的晉商幾百年的輝煌,不是僥幸得來,人家那一套東家和伙計相處之道,真是值得你們去好好學習洋人有洋人的管理制度,咱們中國人老祖宗傳下來的并不見得就比他們的差”

吳興周沉思良久之后,拍著大腿道:“明白了,都督的意思是說,要和工人簽合同,不論是誰違反了合同,自然有王法制裁,這樣別的廠子想挖墻腳抬高行情也做不到了另外,就是讓廠子的收益和工人的收入掛鉤,廠子好了,他們也好,廠子買賣差了,他們也受到影響?”

柴東亮哈哈大笑道:“老先生不愧是安徽商界的翹楚,我一點不成熟的想法,您就舉一反三了這藥方您自己已經開了,就不用我來班門弄斧了吧?”

吳興周搖頭苦笑道:“老夫慚愧,妄自在實業界摸爬滾打了半輩子,卻依然是懵懂這分廠制、流水線生產都是都督的創舉,這些也就罷了,我居然連祖宗留下來的東家、伙計共治共享的道理都給忘的干干凈凈,真是羞殺人了”

柴東亮笑道:“我治理安徽的手段,和晉商做買賣幾乎是同出一轍,都是要讓所有參與其中的人都能共享收益,這樣大家才會盡心盡力的做事兒,安徽百姓同享經濟發展帶來的好處,自然會同心同德,將來有一天外敵入侵的時候,必然可以全民皆兵為什么江淮軍進入江西那么容易?就是江西老百姓聽說安徽可以分田分地,礦產的收益用來建設工廠、修建公路、自來水廠,推行免費教育。老百姓不傻,誰能讓他們獲得好處,他們就會真心的擁護誰工人為什么鬧事兒?晉商的伙計為什么愿意保護商鋪而戰?工人壓根就沒把工廠看做是自己的,當然能偷懶就偷懶,能多撈一個就算一個晉商的伙計則把買賣看成是自己的,所以愿意一生一世都效忠東家,說穿了,他們效忠的不是東家個人,而是那種沿襲了數百年的東家、伙計共治共享的制度”

吳錦堂看看父親的臉色,壯著膽子道:“咱們廠子的制度,是洋人幫著設定的,和洋人工廠大同小異。”

柴東亮撇撇嘴道:“洋人的東西就一定是最好的嗎?不錯,洋人在管理工廠方面,是比咱中國人的經驗多,好的東西自然要學習,只是中國人和洋人的理念天差地別,洋人重視職業道德和操守,而中國人注重家庭觀念。只有讓工人們把工廠當作大家庭,把你們這些工廠主當作家長,這樣才能把買賣做好”

在另外一個時空,日本豐田公司在二戰之后秉承了傳統的年功續齒和終身雇傭制度,被同行嘲笑為老古董后來的結果人所共知,豐田成了世界上最大的汽車制造廠,而那些嘲笑它的人,都被它收購了。日本人開始重新研究東亞模式,分析儒學文化培養的人如何與西方科學管理相結合。

柴東亮也曾經對晉商的模式非常感興趣,了解的越深就越驚訝,在二十一世界的西方非常流行的全員股份制,晉商在十八世紀就已經大行其道了。而且晉商對于企業信譽幾乎追求到了極致,雙方借款根本不需要憑據,“萬兩銀子一句話”是他們之間信用的真實寫照。

晉商的生意倒斃之后,奉行的是“只有倒進沒有倒出”,承擔無限風險,即使傾家蕩產賣房子賣到,所有欠款也必須還清。高度的信譽和全體員工共享收益的經營管理之下,才有了晉商數百年的輝煌。

一次成功可能是偶然的,數百年一直成功,那就是體制和制度的勝利。私人所有,全員共享,這個理念即使放在二十一世紀,也是相當的先進。私有制,保證了企業的活力,全員共享,保證了企業內部的和諧與穩定。員工把企業當作自己的,自然干勁十足,而且會群策群力,一人計短三人計長,所有員工都在出主意想辦法,而且都愿意踏踏實實的努力干活,買賣想不好都困難。

晉商的這一套,吳錦堂、吳興周父子非常熟悉,只是他們一直認為實業是新興的行業,必須照搬洋人的制度,中國傳統的東西已經過時。全中國幾乎所有的企業家,包括晉商自己開辦的工廠,也都是同樣的想法,所以就造成了工人和工廠主彼此的隔膜。柴東亮說吳錦堂是自找的,也不算說錯。

“給工人發放身股,簽訂合同,只是第一步,更重要的還是大力培養技術工人,否則技工依然會恃寵而驕,而且技術的傳承也會出現大問題。”柴東亮繼續說道。

吳興周犯難了:“都督說的是,辦技工學堂的事情,蕪湖工業園區也搞了,只是效果不佳。讀過書的人,都想到衙門里做事,沒人愿意一身汗一身油的去摸機器,那些沒讀過書的人又聽不懂先生講的課。蕪湖城里的年輕人見識多,想法也多,寧可去當兵拿五塊錢的軍餉,也不想當工人拿九塊錢”

蕪湖是通商碼頭,還有各國的租界,老百姓見多識廣,自然會算賬。當兵雖然拿的錢少,但是一旦升官就有前途了,當工人就算多拿個三塊兩塊的,可干到死也就是個開機器的。

中國自古就是個官本位的國家,當官是每個讀書人的夢想。“學成文武藝,售賣帝王家”,儒家思想本來就排斥出力干活的人,工人的社會地位還在農民之下。

柴東亮斷然的道:“辦技術學校的事情,由軍諮府來推動,你們商業協會協助就行了有的東西,還只有動用的力量,才能辦的成”

說完了買賣上的事情,吳興周打量柴東亮的心情還不錯,干咳了一聲之后朝兒子使了個眼色。

“都督,老朽感覺有些不適,先行告退,錦堂,你和都督再商量商量。”吳興周找了個借口。

柴東亮叫丫鬟扶著他,看著他衰朽的身軀拄著手杖,顫顫巍巍的走出了大門。

吳錦堂坐在那里,嘴唇蠕動了欲言又止,只是不停的喝茶。他不說柴東亮也明白,他是要談吳美琪的事情。

柴東亮在飯館里看見那幾個工人之后,也理解了吳錦堂的難處。他掌管的幾個企業關系到軍工和出口,不能有半點的閃失,而工人鬧事之后看出了便宜,一而再的變本加厲。而柴東亮又有著一種錯誤的認識,總覺得道理在窮人一邊,如果窮人和富人發生了沖突,肯定是富人理虧。吳錦堂有苦難言,最后才求妹妹幫他帶個話,希望軍諮府能派兵彈壓鬧事的工人。

后果則是吳美琪尋死覓活,吳興周知道后從蕪湖趕赴安慶,把吳錦堂罵了個半死。

吳錦堂見柴東亮一直不說話,只好自己開口打破沉默:“都督,在下辦事不力,給您添麻煩了。”

柴東亮笑道:“蕪湖工業園和上海光華公司,我都是最大的股東,我為自己的買賣操心是本分,談不上什么麻煩。”

“在下不該讓舍妹和您說這些事兒,她年幼不清楚里面的關節,還請都督不要計較。“

柴東亮這才接過話茬:“蔭府兄,你我都是身上擔著天大干系的人,我一身擔著安徽、江西五千萬百姓的命運,而你一手掌控著兩省的經濟命脈。這件事兒,我真的很惱,我惱的不是美琪干預政事,惱的是你你我之間還有什么不能直截了當明說的事情呢?非要讓美琪一個小姑娘參與進來?她年幼不知輕重,而且是女孩子,這也無妨,可是你不應該和我隔一層啊?軍諮府里的電話,直通蕪湖工業園的管委會,也直通到你家里,工業園的工人鬧事兒,這可是比天還大的事情,你卻一直瞞著我,最后瞞不住了,讓美琪來跟我說

蔭府,我問你,如果真的事情鬧大了,我能怎么辦?我是開槍,還是不開槍?我是殺工人平息事件,還是殺你平工人的怨氣?”

一席話,說的吳錦堂目瞪口呆,冷汗淋漓

“都督,我真沒想到,這個事情有那么嚴重”

“蔭府兄,你睜開眼睛看看世界吧,外國工人起義推翻的事情不是沒發生過大清滅亡的時候,正是財政收入最高國力最強的時候,民怨往往是因為彼此之間隔膜造成的,我苦心經營安徽,千方百計的籠絡人心,不正是有大清的前車之鑒嗎?你老兄想過沒有,工人鬧事的時候,我要是真的派兵開了槍,這個仇可就解不開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03:28
第一百八十一章 漏嘴


安徽省內的大街小巷貼滿了告示,識文斷字的人搖頭晃腦的念著,周圍成群的百姓豎起耳朵聽,中國人喜歡湊熱鬧,內容很快就傳開了。

柴東亮以江淮巡閱使衙署的名義發出通告,政府計劃三年內在安徽、江西兩省興辦一千所技工學堂,每所學堂招生一百到三百名學生不等。第一年興辦一百五十所,第二年三百所,第三年五百五十所。凡是安徽、江西兩省年滿十四的子弟,不分男女身體健康品行端正的都有資格報名。學制兩年,一年文化課學習,內容包括識字、算數,第二年開始專業課,半年技術培訓,半年工廠實習。學生入學之后,學費、伙食、住宿費全免。在校期間,學校發給每人每個月五角錢的零用錢。學生畢業之后,由政府和商業協會統一安排就業。保證工資不低于普工的標準,最低四塊錢。學生工作之后,用工的企業每使用一個工人向商業協會繳納二十塊錢的費用,算作培訓費返還給技工學校。畢業生工作一年之后和企業簽訂正式合同,享受大工的待遇,工資保底六塊銀元。工人和工廠的合同,最低三年,合同期內違約一方將受到法律的嚴懲。

技工學校對于安慶、蕪湖當地人的吸引力不大,城里的經濟已經相當繁榮了,老百姓謀生的活路相對較多。而且普通小學也不要錢了,還是讓孩子讀書識字,將來找個體面的差事更合算。城里人不在意,但是對鄉下人的誘惑力幾乎是無限的,學校發的五角錢零花錢,就比種地的收入要高了。而且學校還管飯、管服裝,一旦上班就有四塊錢拿。

不少農民一輩子都沒見過四塊銀元放一起是什么樣子。到城里謀生計的碼頭搬運工,拉黃包車的苦力,一個月累死累活最多也就能賺兩塊銀元,而這些孩子畢業就能拿四塊錢的工錢,一年后就能拿六塊了一個月能賺六塊錢的人,在鄉下還不橫著走啊?那些小地主也賺不到這么多的錢啊蓋房子討老婆,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令人意外的是,告示中說了,女孩子也可以去報考,但是條件是不能裹腳,已經裹腳的必須放足。鄉下窮人連吃飯都成問題,很多女孩子是不裹腳的,小腳怎么下田插秧啊?裹腳的大部分是家里有二畝薄田的人,想讓閨女將來嫁個有錢的人家。

已經裹腳的女孩聽說技工學堂招生,就打著要賺錢養家的幌子,逼大人讓她們放足。一個月六塊錢的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而且是蓋著軍諮府和巡閱使衙署的官印,那還能是假的?柴東亮一直在安徽、江西給自己豎立的形象,起到了巨大的作用,老百姓對政府的信任度極高。

為了六塊錢也得允許女孩子放開裹腳布,要不然人家學堂不收而且新式學堂畢業的學生,都不愿意討小腳的老婆。孩子想要嫁給個好人家,也得把裹腳布給解開。安徽軍諮府一直在推行禁止婦女纏足,但是效果不佳,沒想到技工學堂的大行其道,卻間接的讓裹腳的陋習式微,也算是意外之喜。

安慶吳家的小院,吳興周、吳錦堂父子豎著耳朵聽后院的動靜,終于聽見吳美琪笑了一聲,爺倆的心才放了下來。吳興周惡狠狠的瞪了兒子一眼:“你妹妹現在沒事兒了,算你命大,要不然我用拐棍敲死你”

吳錦堂苦著臉不做聲。

內宅的一間屋子,紅燭卻還在亮著。這個是吳美琪的房間,她坐在桌前,手里拿著一本書,有一搭無一搭的看著。莫小憐拿著根銅釬子挑了挑已經燒了一多半的龍鳳紅燭,原本有點昏暗的屋子又亮堂起來。

“你看紅燭爆了個喜花,一定要有好事兒了”莫小憐回頭看著吳美琪笑道。

吳美琪小心的在線裝的乾隆版脂批《石頭記》上折了個角,緩緩合上書頁道:“現在還能有什么喜事?你也信那些村愚的鬼話”

莫小憐笑呵呵的道:“你們家也真夠可以的,咱安徽第一家電燈公司就是你們家的,居然晚上還拉閘,不用電燈點蠟燭”

吳美琪苦笑道:“原本是不點蠟燭的,我爹來了之后說晚上怕電線失火,所以天一黑就拉閘點蠟燭。”

莫小憐掩嘴竊笑,用手在吳美琪的腰間一量,搖頭道:“楚王好細腰,你要是回到古代,肯定能當個王妃。幾天不吃飯是不是想讓這腰再瘦上幾分?”

“我才不稀罕呢”吳美琪撅嘴道。

莫小憐用手指戳著她的額頭道:“是啊,你不稀罕當王妃,一門心思的準備當都督夫人。”

吳美琪佯嗔道:“你還取笑我?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倆人圍著桌子一個追一個逃,笑聲從后院一直傳到前院,吳家父子的心才放過進了肚子里。吳錦堂見妹妹幾天不吃不喝,只好去請莫小憐幫著勸,女孩子的事情男人哪怕是至親往往也不方便說。

追了幾圈之后,吳美琪的臉色突然變得慘白,額頭冒出冷汗,腿腳一軟坐在了地上,莫小憐大驚失色,急忙喊道:“來人啊,快來人啊”

吳錦堂一個箭步就沖進了后院,吳興周拄著拐杖也急匆匆的往后院跑,就看見吳美琪牙關緊咬,滿頭的汗水。

“快去請大夫”吳興周用手杖敲著地面吼道,然后不停的喊著吳美琪的名字:“孩啊,你快醒醒,我是你爹啊,你睜眼看看我”

莫小憐想起自己在女中的時候,學習過的一點醫學知識,翻翻吳美琪的眼皮看看瞳孔,然后按壓她的胸部,過了半晌,吳美琪終于無力的睜開了眼睛。

“孩子啊,你嚇死我了”吳興周老淚縱橫。

“爹”吳美琪嚎啕大哭起來,抱著父親的脖子不松手。

吳家附近就有個醫館,大夫拿著藥箱子急匆匆的趕了過來,看見吳美琪已經蘇醒,吳錦堂才松了口氣,大夫看看舌苔,又摸摸脈搏,笑著道:“不妨事的,令千金不過是有些虛弱罷了,我這里有個神仙方,喝上三日必然痊愈。”

“請您開方子。”

“方子就不必開了,你聽清楚了便是半兩粳米兩碗水,兩個蔥白半勺醋,小火慢燉成半碗,連喝三天保平安告辭”

醫生說罷,揚長而去,把吳家父子弄蒙了,片刻之后,吳錦堂才追出門去喊道:“先生,診金還沒給您呢”

“令妹壓根就沒病,那是餓的既然沒病,我收什么診金啊?三日之內只可喝粥,千萬不要用參茸之類的補劑年輕人火氣旺健,參茸不啻是穿腸毒藥”醫生背著手飄飄灑灑的走了。

吳美琪放聲大哭了一陣之后,心里的郁結算是打開了,感覺心情好了許多,胸口那股上不去下不來的悶氣也仿佛松快了許多。下人按照醫生的囑咐去熬好了稀粥,吳美琪喝了一碗之后,臉色漸漸有了顏色。

莫小憐嘆氣道:“那個人要是知道你剛才昏過去了,不曉得會心疼成什么樣呢”

吳美琪嘆道:“他還會管我的死活?”

莫小憐狡黠的笑道:“我昨天見了那個人,他一個人望著一池子的錦鯉發呆,哎,一個在這里暗暗垂淚,一個在那里黯然神傷,真是一對苦命的鴛鴦啊”

吳美琪的眼睛里頓時有了神采,兩只眼睛忽閃忽閃的,似乎想說什么。

看見兩個女孩說知心話,吳興周拽了一下吳錦堂的袖子,將他拉到了外面,瞪眼道:“沒眼力的東西,這是你一個老爺們該聽的?”

吳錦堂哭笑不得,這兩天自己都成了出氣筒了,老爹三句說中倒有兩句是罵人的。

“你去給上海的虞恰卿發電報,讓他速來安慶,最好能請章炳麟先生一起過來。”吳興周低聲囑咐道。

“請虞叔叔來做什么?為什么還要請章太炎先生?”吳錦堂滿頭的霧水。

吳興周毫不客氣的用手杖在他腦袋上敲了個脆響:“笨死你了都督是何等身份,他不來提親,咱們自己找媒人都督和陶成章是結拜兄弟,章太炎先生是前輩,道德文章為天下敬仰,他老人家德高望重又和陶成章半師半友,他的面子都督不可能不給你看看你妹妹的樣子,如果這門親事不成,她還有命在嗎?”

吳錦堂如夢初醒道:“我這就去給虞叔叔發電報,一定讓他請到章太炎先生”

“這點小事兒要是辦不好,你就給我死到外面去”吳興周氣哼哼的道。

屋外罵聲一片,屋內卻又傳來了吳美琪的笑聲,十六歲的女孩清純的如泉水,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

“呵呵,一寸相思一寸灰,那個人看著帶血的手帕,臉都急得變色了”莫小憐打趣道。

“那他為什么不來看我?還是心里沒我”吳美琪心里一陣甜蜜一陣心酸,連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哪種情緒占了上風。

莫小憐抽抽鼻子道:“怪誰啊?好端端的你和他提什么公事?這是你該管的事情嗎?自古都是女人主內,男人主外,他是安徽都督,反清的大英雄,這種人最忌諱的就是婦人干政,你是犯了大忌諱還好他是個重情重義的,要是換了我,再也不搭理你,讓你一個人在家里后悔死”

吳美琪緊張的道:“我知道錯了,我也不是故意的,都是我那個哥哥非要讓我幫他帶話,我也是隨口那么一說,沒想到他就真的惱了。”

“知道錯了?”

“知道了”

“知道錯了,還不去找他賠罪去?”

“那怎么行?人家是女孩子好不好,還不讓他笑話死?”

莫小憐作勢要走:“那我不管你們的事了,將來你可別后悔”

“我去,我去還不行嘛”吳美琪急忙拽住她:“你也容我換身衣服,收拾收拾,現在這副鬼樣子,我怕他看了嫌棄。”

莫小憐一直在嚇唬她,見她真的急了,不禁撲哧一笑:“他看了你花容失色的樣子,心疼還來不及呢,哪里會嫌棄?”

吳美琪這才醒悟過來,擰住莫小憐的耳朵道:“你們倆合起伙來欺負我。”

莫小憐趕緊求饒:“少奶奶,小的知錯了,您大人有大量。”

吳美琪挺著胸得意的道:“知道怕了?下次還敢不敢?”

莫小憐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道:“不敢了,求少奶奶饒命。”

吳美琪這才松了手,莫小憐看著她胸脯撲哧又笑出聲來。

“你笑什么?”吳美琪疑惑道。

莫小憐先是朝后面跳了一步,和吳美琪保持了安全距離,然后才笑道:“我剛才給你按壓胸口的時候,發現你那里真的好大啊比咱們蕪湖女校的瑪麗安嬤嬤還大”

吳美琪頓時羞紅了臉,啐了一口道:“你這小蹄子,皮癢了是吧?真不知羞”

莫小憐輕笑了一聲道:“這有什么羞的?我小時候在鄉下長大,那里女人生了娃娃,在路邊就喂奶,只有你們這些城里長大的千金小姐才扭扭捏捏的。”

吳美琪突然想起那天被柴東亮,他那只大手一邊在撫摸,一邊說著令人心慌臉紅的話,現在想想都羞死人了,自己仿佛是著了魔,就那么任憑他肆意的輕薄。差一點就被他奪了貞C。

他似乎對自己豐腴的胸部特別的著迷,從頭到尾仿佛就摸個沒夠。

那一刻,他是個如此多情的郎君,情話說的令人心都飄到云彩上,可是下一刻,他又是那么的無情自己一輩子還沒被人說過那么重的話,更沒被人攆出來過。

好狠心的小賊

“想什么呢?想著你們倆的甜蜜時光?”莫小憐打趣道。

所謂的先知先覺,往往是誤打誤撞的代名詞,莫小憐一句笑話,卻正好說中了吳美琪的心事,她感覺自己仿佛被人脫光了展覽,羞的耳根子都紅了。

“那個狠心的小賊,把那天的事情也告訴莫小憐了?完了完了,在她面前豈不是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了?”

想到這里,吳美琪跳上床,用輩子把頭蒙住。

莫小憐大驚失色,她驚呼道:“快來人,不好了”

吳美琪急忙道:“別喊,別喊,我沒事兒”

“沒事兒你躲被子里干什么?”

“小憐,咱們是好姐妹不是?”

“是啊”

吳美琪咬著牙,低語道:“我和他那天的事情,你千萬不要告訴別人。”

莫小憐楞了片刻,恍然大悟:“你和他?哦,那天你們做了什么見不到人的事情,趕緊招來”

吳美琪這才醒悟,原來她壓根什么都不知道,自己說漏嘴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03:29
第一百八十二章 南滿鐵路的爆炸聲


柴東亮的府邸熱鬧非凡,懸山頂露明柱結構。通天欞門,門樓的卡口是木雕的南極仙翁騎鹿圖和福笀百子圖。走廊前沿有磚雕扶欄,正為葡萄百子圖,往東是奎龍和喜鵲兒登海;西面為鷺絲戲蓮花和麻雀戲菊花,最上面為木雕,刻有奎龍博古圖。站在陽臺上可觀全院。兩樓院隔小巷并列,南北樓翹起,天地福笀“雙元寶”。

院子里外都是喜氣洋洋,又亂哄哄的不成個樣子,上百個丫鬟、婆子、小廝、雜役手忙腳亂的掛著紅稠、宮燈,清洗著紅氈子。

一個四十多歲,穿個黑綢褂子戴個一統帽,小眼睛、圓胖臉,兩撇小胡子下面,嘴角上翹不笑時候也帶笑模樣的男人正在指揮著幾十號子下人忙活。他的樣子在商人里太普通了,簡直就是古今不蘀,萬世一系的標準奸商形象的最佳模板。這個人并不是什么商人,而是軍諮府的高級秘書高楚觀。他的那張臉長的實在是太有欺騙性了

“快著點,都手腳放麻利些,哎,說你呢,宮燈掛歪了,再往左邊一點,對,再來一點,笨死你眼睛是留著出氣兒的?”

“你,還你,對,那個朱六也過來,你們幾個,去把那塊匾好好的擦干凈有半點灰星子在上面,老子就送包子給你吃,砸了你的飯碗。”

柴東亮搬個梯子,親自指揮下人懸掛宮燈,忙的不亦樂乎。

上海的虞恰卿來了電報,他要和章太炎一起到安慶。如果單是虞恰卿,柴東亮才不在乎,虞恰卿是靠著柴東亮賺錢的,只有他拜見柴東亮的份兒,柴東亮斷然沒有迎接他的舉動。

章太炎那就不同了,這位的光復會的創始人,反清的前輩,更是國學大師。柴東亮的結拜哥哥陶成章,一直是以師禮侍奉章太炎的。

章太炎辛亥成功之后,卻沒有居功,更不想當官,回到上海隱居了。他的門生舊友遍及天下,但是他卻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接濟,寧可賣字維持全家的生計。袁世凱幾次三番請他出山,他都婉言謝絕。比起孫堯卿、張振武等義功臣上躥下跳的跑官,章太炎的品行之高潔令人敬仰。

幾個下人吃力的抬著一個大缸,一股惡臭撲鼻而來。

“哇,這是什么味道?”柴東亮被熏的差點從梯子上掉下來,他捂著鼻子問道。

正在下面指揮下人干活的高楚觀捂著鼻子道:“臭莧菜和臭蘿卜條。”

柴東亮苦笑道:“向原先生,你把這些東西搬進來干什么?”

高楚觀笑道:“都督不曉得,章炳麟先生最喜歡吃臭東西,簡直是無臭不歡,臭鱖魚、臭鴨蛋,臭花生米只要是臭的,他都喜歡的要命上海的一家書畫坊的老板,就是每天用這些東西,騙了章炳麟先生一百多幅墨寶。”

柴東亮從梯子上下來,搖頭道:“他也受得了?不怕熏出毛病了?”

高楚觀笑呵呵的道:“這您就不知道了,章炳麟先生的鼻子有毛病,他聞不見臭味,所以再臭都不怕,只有嘴巴能嘗到這些臭東西的鮮味,您擺下山珍海味他都不稀罕,只要有這幾味菜肴,他能高興的暈過去。”

兩個下人抬著一個竹筐走了過來,又是一陣撲鼻的惡臭,柴東亮哭笑不得:“這又是什么?”

“臭鴨蛋和咱們安慶特產的白毛臭豆腐。”

柴東亮捂著鼻子道:“趕緊給我抬到廚房去,密封嚴實了這位章炳麟先生啊,怎么好這一口”

高楚觀咧嘴笑道:“章太炎先生的怪癖多了,您可得留神,這位祖宗混不吝,別到時候弄得您下不來臺,他可不會在乎您是安徽的都督,也不會給仙逝的陶成章留面子。”

高家兄弟參加反清的資歷極早,和劉公、焦達峰等人是同時代的反清志士,和章太炎算是平輩的人物,故此對他極為了解。

“您聽我說啊,這位章炳麟先生”高楚觀說起章太炎的趣聞如數家珍。

章太炎自稱為“圣人”,有時候又自稱為“瘋子”,平生有四大怪癖,第一是喜好吃帶臭味的東西,他有嚴重的鼻炎,最后展到聞不到任何味道,所以這些臭雞蛋之類的東西那股難聞的氣味,對他來說壓根就不存在。

第二宗是厭惡洗澡,身上的衣服經常三個月不洗不換,仆人要蘀他換衣服,他還很不高興,說仆人干涉他人身自由,當仆人不吃這一套,硬逼他換衣服的時候,他也無可奈何。

章太炎最出名的怪癖是喜歡罵人,尤其是喜歡罵孫山,但是他只許自己罵,卻不許別人附和。誰要是幫腔,就犯了他的大忌,沒準就是老大一個耳刮子上去。章太炎打完人,還振振有詞:“孫是一特別之人物,國第一等的偉人,普天下也只有我有資格罵他,你算何許人也,也配罵孫?”

章太炎還愛抽煙,嗜煙如命,但是又抽不起好的,三分錢一包的“金鼠”是他的家常便飯,曾經有人送過他一筒“茄力克”,他喜歡的抱在懷里,睡覺都舍不得撒手。人家就憑著一筒九毛錢的煙,騙了他足足三十幅墨寶。章太炎居然還認為自己占了大便宜,他壓根就不知道自己市面上的物價。

這幾宗還算是罷了,更要命的是他喜歡自己開方子。章太炎博覽醫術,看過幾箱子的醫學典籍,就自命為名醫了,特別喜歡給人看病。往往倒貼藥錢也要幫別人診治。病人不明真相,聽他說的頭頭是道,也真就把他當做了神醫。只有章太炎的夫人知道內情,生怕他把人給治死,每次章太炎蘀別人看完病之后,她都要拉住病人說明這真相,把病人嚇的半死。

最怕章太炎的是他的朋友,萬一哪個人到他家里提起自己有什么頭疼腦熱,章太炎就會興致盎然,非給別人看病不可,而且非要逼朋友按他的方子抓藥。他用藥的劑量極狠,動不動就是某種藥物一兩八錢,誰也不敢用他的方子。等到章太炎年之后,更是自詡為國醫圣手。連孩子生病也不許去別的地方看病,只許用他的方子。夫人知道他的毛病,每次孩子生病都謊稱是用他的方子看好的,背過身就找了別的大夫,實際上從來沒用過他的藥。等到病好之后,就說是按照他的方子吃好的,朋友也是如此,弄的章太炎更認為自己醫術天下第一了。反而對自己凡絕倫的的國學和書法水平不值一哂。

柴東亮聽完之后,頭大如斗,這位祖宗也真是個怪胎,幸好對政治不感興趣,如果這位爺當了大總統,不知道這天下會亂成什么樣子。

柴東亮搞不懂虞恰卿好端端的把這位爺請到安慶做什么?不過從他的怪癖,柴東亮也分析出來了。章太炎雖然罵孫,但是他更尊敬孫,才不容孫犯錯,正是愛之深責之切,所以才只許自己罵不許別人罵。章太炎傲上卻不凌下,才對奴仆無可奈何。喜歡給人看病則屬于國人的傳統了,“不為良相便為良醫”。

雖然怪癖多,卻有著錚錚鐵骨,平生只重道義不愛錢財,他是一個帶有先秦色彩令人欽敬的傳統人。他應該是個李白之流的謫仙般的人物,不應該活在這個物欲橫流的世界。

他雖然不愛洗澡衣服又臟,但是卻有著精神潔癖這么一個人可愛可敬但是真的很難伺候啊

陶成章給柴東亮的感覺是大俠,而且是那種為國為民的“俠之大者”,沉默寡言卻憂國憂民,很像小說的郭靖,章太炎則屬于游戲人間的周伯通,表面上嘻嘻哈哈一切都無所謂,心里卻永遠有自己的底限。

柴東亮轉念一想,能結識這樣的傳奇人物,也算是自己的福氣,二十世界初的國,真是一個怪才輩出的時代。也是國歷史上,唯一能媲美先秦的化思想大爆炸的時代。

能夠來到這個時代,親身參與這個大時代,未曾不是自己的幸運

“章炳麟先生,什么時代到安慶?”柴東亮問道

“已經出了,三天之后吧”

柴東亮點點頭,自言自語道:“三天?先遣軍進入滿洲也已經三天了”

分割線

張書陽帶著一個營的騎兵不緊不慢的吊在烏泰的馬匪后面,從土默特出經過烏蘭察布、巴林左旗、科爾沁行軍十多天終于到達了洮南。這里曾經被烏泰的馬匪騷擾過一次,結果被吳俊升的奉天巡防營打了個落花流水,連葛根活佛的老巢葛根廟都被吳俊升架起大炮個給轟了個稀巴爛。在洮南附近遇到了小股馬匪的阻截,被先遣軍的前鋒圍殲之后,馬匪向東南方向逃竄,張書陽等人銜尾追殺,一直跟到了離奉天不遠的新民府。

張書陽鳥槍換炮,連長的尉官肩章換做氣派的校官肩章,戰馬也換了一匹雄健的河曲烏騅馬。這是土默特公主烏云珠送的禮物,他剛開始不收,烏云珠掏出手槍就要殺掉這匹馬,嚇的張書陽只好收下,烏云珠這才轉怒為喜。

烏云珠對他有意思,連瞎子都能看得出來,先遣軍和蒙古人都明白。按照顧麻子的意思,干脆就讓張書陽就地當了土默特的駙馬,大操大辦一場送入洞房。張書陽對烏云珠也不是沒意思,只是實在怕了她那股比男人還豪爽的作風,只好借口沒有經過父母允許,不能擅自成婚。

巴音特爾和烏云珠對漢人的風俗也很了解,烏云珠一廂情愿的認為張書陽這是對自己表示尊重,不但不生氣反而還歡天喜地的置辦起了嫁妝。

“兄弟們,都小心一點,這里緊挨著羅剎人的南滿鐵路,小心這些洋鬼子借機生事。”張。

“怕他個鳥,咱們手里又不是燒火棍?俄國老毛子這幾天見的還少嗎?你看看他們手里的那些破槍,再看看他們穿的破皮襖,哪里還像個兵?分明是一群叫花子啊”一個士兵不屑道。

張書陽瞪了他一眼:“甭廢話,服從命令咱們只有不到兩千人,俄國人在東路和南滿鐵路有足足八萬人,四十個打一個,這仗怎么打把無線電報機從馬背上卸下來,給顧副司令電報,就說我部已經到達了新民府地界,請示下一步的作戰方案。”

柴東亮對江淮軍的通訊特別關注,一口氣從意大利馬可尼公司進口了五十臺無線電報機,這次出征蒙疆,先遣軍帶走了二十臺。張書陽的偵察營也配備了一臺。

電報員架設好了天線,給后方的顧麻子電報。

張書陽環視四周,只見天地一片寥廓,天高云淡的秋景,美不勝收。他突然皺起來眉頭,自語道:“偵察兵怎么還不回來?”

作為全軍的先鋒,偵察營也排除了十幾個偵騎撒在最前沿,時刻防范被馬匪偷襲。

正在他滿腹狐疑的時候,遠處出現了幾個小黑點,漸漸近了之后現是騎兵。張書陽用望遠鏡看去,這些人的服裝和周圍的草木幾乎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背上的步槍比一般的短又比騎槍長,正是江淮軍標志性的漢風i型短步槍。

不用問,他也知道,是只見的偵騎回來了。

“報告營長,前面鐵路附近現了異常情況”

“什么情況,十幾個馬匪和俄國人混在了一起,看起來鬼鬼祟祟,在鐵路邊不知道要干什么我們留下了幾個人繼續偵查”偵騎氣喘吁吁的道。

張書陽也警惕了起來,馬匪勾結俄國人已經不是什么新聞了,在蒙古就是這樣,但是蒙古的俄國兵力很少,而在東路和南滿鐵路,他們卻有足足八萬兵力啊

“沒有打草驚蛇吧?”

“沒有,我們一直在遠處觀察,沒有貼近”

張:“做的很好”然后回頭喊道:“給副司令電,就說在新民府附近的南滿鐵路,現了馬匪的蹤跡,他們似乎和俄國人已經勾搭起來了,具體情況我們了解清楚之后再匯報。”

話音未落,“轟隆”突然遠處傳來一聲爆炸聲。新民府附近人口稀少,建筑物更少,聲音傳的很遠。

張書陽仔細辨認之后,大叫一聲:“不好,是南滿鐵路的方向”

大家心里頓時都懸了起來,不會是先遣軍的騎兵和俄國老毛子打起來了吧?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03:30
第一百八十三章 俄國人的陷害


南滿鐵路是一條單線鐵路,從哈爾濱經過長春直達旅順口。這條鐵路本來是俄國人修建的,日俄戰爭之后,根據《樸茨茅斯條約》,雙方以長春寬城子站為界,以南的鐵路交給日本,改稱為南滿鐵路。日本接手之后,把俄國人的窄軌鐵路改成了標準軌道。

這條鐵路在山路上艱難的爬行,兩輛車頭前拉后推艱難的將十四節車廂拽了上來。這趟車是一輛運煤車,將滿洲的煤炭運到朝鮮的安東,供應日本駐朝軍使用。

火車濃煙滾滾,被北風扯成絲絲縷縷的黑線。看到火車即將到來,幾個人頓時興奮了起來。這些人大部分是高鼻深目的俄國人,還有幾個臉孔扁平的蒙古人。他們在鐵道邊跑來跑去,如果看的仔細些,能發現在鐵道邊有細細的電線延伸到山坡上。

火車終于爬上了山坡,臉被煤灰的染的看不出顏色的日本司爐工用毛巾擦汗,臉上頓時出現了幾道黑色的溝壑。

“轟隆”

一聲巨響,車頭頓時飛上了天,后面的幾節車廂被巨大的力量拽了起來,然后翻滾著滑到路邊,車輪和鐵軌摩擦發出令人肉酸的“吱吱”聲。車廂里的煤炭揚到了半空中,天空都變成了黑色。司機、司爐工當場被炸的粉身碎骨,一個俄官從山坡上走下來,看見日本司機的尸體,冷笑著踢了一腳,發現靴子上沾了血跡,傲慢的一擺手,一個衣著華貴的蒙古人跑過來諂媚的笑著。俄官在他的蒙古袍子上將靴子蹭干凈,其他的俄國人哈哈大笑,幾個蒙古人也不以為忤,也咧開嘴露出黃板牙陪著笑。這個蒙古人不是別人,正是蒙古郡王烏泰的兒子德楞泰。而這個大腹便便的俄官也是熟人,俄國駐哈爾濱總領事館的少校武官瓦西里。

瓦西里微笑著掏出手槍,頂在了德楞泰的腦門上,德楞泰頓時臉色煞白,強擠出笑容用蒙語說著什么。“砰”,一聲槍響,德楞泰的前額出現一個圓洞,天靈蓋卻給掀掉了一半,腦漿噴了滿地。其他的幾個蒙古人先是一愣,然后紛紛拽出隨身的短刀準備拼命。俄國人看來是早有準備,紛紛用步槍和手槍射擊,頃刻間六七個蒙古人全部被殺死。

瓦西里等人以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卻沒有發現,在遠處的山麓上,有幾雙警惕的眼睛一直在觀察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他們安放炸藥、炸火車、殺人,都被一雙掩藏在八倍蔡司望遠鏡后面的眼睛看的清清楚楚。山麓上藏了四個人,草綠色底子帶黑色斑紋的迷彩服,將他們和周圍的景色完美的融合進了一起。能夠穿這種軍裝的不用問也知道,這是先遣軍的偵察兵。

這四個人,連馬匹都沒有,他們一路尾隨烏泰的馬匪而來,不經意間發現馬匪和俄國人在一起似乎要搞什么名堂,為了防止被俄國人發覺,他們將戰馬交給了同袍帶走,只留下一只傳訊的軍鴿。然后在山麓的荊棘叢里,靜靜的潛伏起來。

為首的是一個神情冷峻的年輕人,他是個班長,這里最高的負責人。那架昂貴的德國進口八倍蔡司望遠鏡就掛在他的脖子上。經過和廓爾喀衛隊的長期合練,先遣軍的偵察兵都具備了在山地埋伏、偷襲的基本技能,雖然比不了那些在喜馬拉雅山麓長大的黑猴子,但是想騙過一般人的眼睛,已經沒有任何的問題。他們潛伏的地方距離俄國人不足五百米,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響,更沒有誰有多余的動作。每個技術動作都被分解開,變得極為緩慢,即使近在咫尺也很難發現蛛絲馬跡。

四個人種有一個是身材瘦消的狙擊手,漢風I型短步槍的高精度令它天生就是合格的狙擊武器,光學瞄準儀牢牢的鎖定了瓦西里。憑借狙擊手的直覺,他很輕易的分辨出哪個是最值得狙殺的目標。

安裝了六倍光學瞄準儀的漢風I型是選取質量最好的槍管制造的,扳機也經過修改,扳機力達到了一點八公斤。江淮軍所有的狙擊手都可以在三百里米之內,命中頭部,六百米的距離命中胸部。狙擊手通過光學瞄準儀,班長通過望遠鏡,都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兩具蒙古人的尸體被俄國人剝掉了骯臟的蒙古袍子,然后被刮光了頭發。最后俄國人給他們的尸體套上了一套草綠色的軍服。

班長的心頓時咯噔了一下,這不是先遣軍的軍服嗎?俄國人到底想干什么?雖然不明白俄國人的意圖,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俄國人必然有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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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東亮的府邸里傳來陣陣笑聲,章太炎講起當年反清時候,黨的窘迫逗得大家哄堂大笑。講完了笑話,就開始例行的大罵孫中山了。“孫文此人,大言不慚,做事的時候計劃短淺,往往是自取其辱。性格偏狹魯莽,又專權跋扈,除了汪精衛、胡漢民、黃克強等三五人之外,再不肯信任他人,嫉賢妒能不能任用人才,以其和袁世凱爭鋒,真是蚍蜉撼大樹也我一生行事光明磊落,而孫文則專行詭詐,吾必不與此人為伍”

章太炎罵孫文似乎是傳統的保留節目,不但在朋友中罵,往往還在報紙上罵,從東京罵到北京,他現在寓居上海照樣不耽誤。

柴東亮早已從高楚觀那里知曉了章太炎的怪癖,從頭到尾把嘴巴閉緊不接話茬,省的自討沒趣。不過,章太炎罵孫文還真不是無的放矢,每件事兒都有依據。柴東亮和孫文也有過兩次接觸,感覺到這位偉人還真不是教科書中的模樣。孫文的專橫跋扈在黨內幾乎是人所共知的,他根本就聽不進去不同意見。柴東亮和他交談過兩次,每次都升起話不投機的感覺,如果不是因為他崇高的威望,肯定早就拂袖而去了。

高楚觀見章太炎罵個沒完沒了,趕緊取出一支煙遞了過去:“炳麟先生,抽一支”

章太炎正罵的興起,猛然被人打斷心里老大的不高興,但是一看煙筒上的標準,頓時喜形于色:“茄力克?我家的那老太婆只許我抽‘金鼠’,好久都不見此等貨色了”

高楚觀笑道:“柴都督為您老準備了十箱‘茄力克’,十箱‘斧頭’牌三星白蘭地,您老回上海的時候就帶上,夠您消磨一段日子的了。”

章太炎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了:“恭敬不如從命了,足感盛情,卻之不恭,卻之不恭”

柴東亮拍著胸脯道:“您是我三哥的師長,自然就是我的師長,今后您抽煙、喝酒這兩宗,我全包了,也算是我替三哥孝敬您老的。”

章太炎樂的眉眼開花,環視左右道:“拿文房四寶來”

下人送來筆墨紙硯,高楚觀親手替他研墨。章太炎一本正經的道:“我平生不欠人情,更不欠人的錢財,我喝你一瓶酒我就寫一個條幅給你,抽你一筒煙就寫個中堂給你,咱們算兩清了吧?要是你覺得不合算,那一瓶酒兩個條幅,一筒煙兩個中堂或者是個畫個四扇屏也可以”

柴東亮哭笑不得:“先生可知道,您一幅中堂賣多少銀元?”

章太炎搖頭道:“不知道,也就五毛八毛吧?”

柴東亮伸出一個巴掌:“起碼五十塊”

章太炎斜乜了他一眼:“不可能,不可能,我那筆破字哪里值那么許多?一塊錢都嫌貴了些”他的眼珠轉了幾圈后突然道:“柴世兄,你的臉色可不好啊,我幫你看看吧?我的字稀松平常,可我看病的功夫不敢說天下第一,也從不認天下第二,你伸出舌苔讓我瞧瞧。”

說罷,不由分說就捏住柴東亮的嘴巴,看了看舌頭,然后又把了把脈,搖頭晃腦的道:“你這是氣滯血瘀,當盡快診治。”

柴東亮一聽他要看病,就頭大如斗,忙道:“我沒病,先生費心了。”

章太炎的臉頓時就拉下來了:“世兄難道不聞,扁鵲見蔡桓公的故事?諱疾忌醫乃是年輕人的大忌,這病現在不治等到老了想治也就難了,再說,像我這樣的名醫圣手,你哪里有這么容易遇見?今天你我相見,乃是你的機緣,你我一見如故,不幫你診治,我于心不安啊”

說完,不管柴東亮同意不同意,就在紙上開了方子,然后得意洋洋的吹干墨跡:“此方乃我平生得意之作,足以當你的煙酒費用了你我兩不相欠,世兄然否?”

柴東亮只好接過來,然后連聲道謝。心里卻在苦笑,章太炎經、史、書,號稱是三絕,他卻不當一回事,反而念念不忘自己不入流的醫術。

“炳麟先生,您這次來安慶,有什么要事嗎?”高楚觀問道。

章太炎一愣,看看旁邊的虞恰卿:“阿德,咱們干什么來了?我想不起來了。”

虞恰卿笑道:“都督,向原先生,別覺得奇怪,炳麟先生經常連自己家住哪里都想不起來。”然后笑著對章太炎道:“咱老哥倆受人之托,替人說媒,先生忘了?”

章太炎恍然大悟,拍著自己腦門道:“恕罪,恕罪,腦子不好使了我一個舊友家里有一女,年方二八,正是豆蔻初開的好年華,生的美貌如花,柴世兄也年輕有為,英俊瀟灑,老朽就賣個老臉,想討一杯喜酒喝喝。”

柴東亮頓時就楞了,這位爺跑了千把里路就為了給自己說媒?他忙搖頭道:“我還年輕,現在江西、安徽兩省的事情繁雜,實在是沒心思娶親,先生的好意,我心領了。”

章太炎頓時臉拉的老長:“世兄這話就錯了,男兒大丈夫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你家世不修,怎么能安心治國、平天下,再說了,我那老友送了我五百個臭鴨蛋,我已然收下了,斷然沒有退回去的道理,你若是不允這個親事,你讓我哪里有臉做人啊?”

還有這樣的?你收了禮物,我就得娶媳婦?這是哪家的道理?柴東亮不得不佩服章太炎,說話不帶半點的水分,每個字都是實話,但是聽起來讓人就那么別扭

柴東亮對包辦婚姻半點興趣都欠奉,連連拒絕,急的章太炎抓耳撓腮。

虞恰卿在一旁笑道:“都督不想知道那位女子是誰家的千金?”

柴東亮心想,他就是袁世凱的閨女,老子也不娶

虞恰卿神秘兮兮的笑道:“這位女子可是都督的舊相識。”

柴東亮想了半天,自己在上海也沒什么舊相識啊,突然他一拍大腿道:“莫非是舒夜旋?”

虞恰卿哈哈大笑道:“莫非都督屬意光復軍女子北伐隊的舒夜旋?若是如此,就交給我了,我去幫你提親。”

柴東亮腦袋搖的像撥浪鼓,那支胭脂虎可不是自己能騎的,萬一哪天惹了她,一腳還不把自己踢斷三五根肋骨?自己雖然曾經看過幾部調教類的文藝作品,但是卻從來沒想過自己去給女王當配角

想起舒夜旋神出鬼沒的長鞭,柴東亮額頭就冒汗。不過那丫頭的小腰真是夠細的,而且眉宇間那股英氣,簡直是太了。如果她穿越到二十一世紀,絕對是男女通殺的偶像級牛人。

柴東亮一心想把話題岔開,忙問道:“女子北伐隊的人去哪里了?我記得光復軍解散后,她們也回學校了。”

虞恰卿嘆了口氣道:“十個有八個都嫁人了,上海灘的闊佬小開喜歡討這些洋學生做老婆,了一場最后不少人還給別人當了姨太太,連自己都救不了還想救國?”

柴東亮不禁黯然,一群十五歲到二十歲之間的青蔥少女,冒著槍林彈雨攻擊重兵把守的軍械所和雨花臺,和清軍浴血奮戰,最終的結果卻是如此令人惋惜。

他的耳邊不禁又再次響起了楊士琦的話:“乃中國歷史之家常茶飯。自唐虞三代起,做過皇帝的大大小小不下三四十家,革了三四十回命。好似戲臺上一個紅臉人鬼混一會,被一個黃臉人打下去;黑臉人鬼混一會,又被一個花臉人打下去了。皆乃借之名,行改朝換代之實也。”

“那舒夜旋呢?她在做什么?”柴東亮問道

“聽說是準備出洋讀書了,女子無才便是德,讀再多的書不還是得嫁人?趁著年輕嫁個好人家才是正經,讀書讀的青春不再,將來哪個肯娶她?”虞恰卿不屑的撇嘴。

柴東亮不禁苦笑著搖頭,的浪潮再宏大,最后還是如同雨打沙灘,被中國的傳統掩埋的干干凈凈。

高楚觀倒是有些急了,他問道:“阿德哥,你和炳麟先生到底是替誰的千金來說媒?”

虞恰卿笑著道:“這個人只要我說出名字,保管都督稱心如意。”

柴東亮也有些好奇了:“哦,你說的是誰啊?”

“蕪湖,吳興周老先生的女公子,吳美琪小姐”

“原來是她?”柴東亮恍然大悟。

虞恰卿和吳家是通家之好,而他又和章太炎是朋友,自己居然沒想到這個,真是夠笨的

高楚觀哈哈大笑:“原來是吳家大小姐啊這倒是個好人選,郎才女貌,天生的一對,不錯,不錯。”

柴東亮一直對上次的粗暴有些心懷愧疚,當時自己的反應確實過大了。自己對官員親屬干預政事一直心存警惕,所有吳美琪剛一開口,自己馬上就翻臉了。仔細想想,她周歲才十六,哪里有那么多的心眼?吳錦堂也真的是,有什么事情不能和自己直說,偏偏讓妹妹來轉遞?

“這個事兒,咱們回頭再說,先吃飯,吃飯”柴東亮打了個馬虎眼。

虞恰卿和章太炎相視一笑,他們已經認定,這門親事肯定是沒跑了。

仆役們端上菜肴,雖然算不上是煮鳳烹龍,但也是陸地牛羊海底鮮水陸雜陳,菜品以淮揚菜為主,輔以時下流行的川菜和粵菜。當一盤臭烘烘的毛豆腐炒韭菜端上來之后,章太炎頓時眼睛放光,他老實不客氣的將這盤菜放在自己身前,連菜湯都喝了個干凈。過了片刻,又端上爆炒臭雞蛋、臭莧菜拌千張,干燒臭鱖魚。章太炎大呼過癮,看柴東亮的眼神都變了,滿眼的欣賞。

屋子里被這些帶著臭味的菜弄的味道熏人,窗戶全部打開也不成,柴東亮只好命人搬來一臺電風扇,中秋節已經過去了,安慶的天氣已經有些冷,一屋人吹著電風扇也真是夠瞧的。

外面騰騰騰跑進來一個人,柴東亮一看是高銘,急忙招呼道:“高先生來了,坐,陪阿德哥和炳麟先生喝兩杯。”

高銘臉色凝重,擠出笑容和眾人打了個招呼,然后在柴東亮耳邊低語了幾句。

柴東亮放下筷子,笑著道:“幾位慢用,向原先生幫我陪好客人,我和令兄有兩句話要說。”

高銘和柴東亮走到外面,高銘拿出一份報紙:“都督請看,這是俄國人辦的報紙,上面說咱們的人,在新民府炸毀了南滿鐵路還殺了幾個蒙古人。”

柴東亮頓時緊張了起來,南滿鐵路是日本人的,現在自己追擊蒙古馬匪已經遭了俄國人的嫉恨了,如果再和日本人打起來,那征蒙先遣軍別說在滿蒙立足,即使是想撤回來都是萬般困難的事情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03:31
第一百八十四章 鬼狐和天下浪人


狙擊手牢牢的鎖定了瓦西里少校,他那個俄國人標志性的大肚子簡直是天生的靶子,只要開槍想不命都困難。狙擊手朝班長打出了個手勢,請示射擊。

班長搖搖頭,堅決的制止了他開槍的請求。狙擊手只是做出一個不滿的表情,除此之外就再無動作。廓爾喀衛隊除了教給他們一些戰術動作之外,也將沉靜、堅韌的性格傳染給了江淮軍所有的下級軍官以及山地特種兵和狙擊手。而堅韌也正是鐫刻在華民族骨髓的天性,很快江淮軍就將這種精神融化在自己的血液。

瓦西里等人將蒙古人身上扒下來的袍子燒掉,偽造好了現場,心滿意足的騎馬遠遁。確定俄國人走遠了,先遣軍的偵察兵才像鬼魅般從山坡上跑了下來。

“去,把這些人身上的軍服給扒了”班長下令道。

士兵們麻利的將蒙古死尸上的迷彩服脫掉,卷城一團帶走。班長似乎想起來了什么,圍著死尸轉了兩圈,突然露出得意的笑容。他從懷里掏出幾張鈔票,塞進蒙古死尸的內衣里。

“班長,那是什么東西?”狙擊手低聲問道。

“甭廢話,立刻撤退,馬上把情況匯報給張營長”

偵察兵小心的在現場搜尋,確認自己沒有留下痕跡沒有遺失物品,這才冒著腰悄無聲息的從鐵路邊消失,很快就被草木湮沒了身影,似乎他們從沒有在這里出現過。

張書陽聽到他們的匯報之后,頓時就感覺到情況緊急,立刻用電報和副司令取得了聯系,仔仔細細的將生的一切匯報給了顧南山。然后帶著親眼目睹了一切的偵察兵,飛馬跑了四十里找到主力,再次向顧南山親自匯報。

顧麻子接到電報之后頓時感覺到失態嚴重,命令報員立刻將全轉給了軍諮府。當張書陽等人趕來之后,偵察兵的班長結結巴巴的將自己在蒙古人的身上塞了幾張鈔票的事情講出來之后,顧麻子的臉頓時笑開了花,拍著班長的肩膀笑罵道:“賊娘的,干的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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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啊?”柴東亮拿著俄國人行的那份報紙看了又看,突然拍著大腿道。

“都督,您看出什么問題?”

“顧麻子雖然膽大包天,但是腦子并不笨,不可能在這么敏感的時期無事生非,高秘書長,你看看報紙的內容,日本火車是早上九點被炸的,報紙當天就出消息了,而且內容這么翔實,連細節都很清楚,似乎是早就編排好的稿子報紙一般是頭天安排好稿件,夜里排版印刷,這才幾個小時報紙就印出來了,肯定有問題”柴東亮斬釘截鐵的道。

作為二十一世紀信息爆炸時代的人,柴東亮早就學會了在絡上眾多真偽難辨的消息尋找漏洞的能力。相比而言,二十世紀的報紙杜撰假新聞的能力還顯得太過拙劣。

“都督這么一說,我也覺得好像不對勁了,我這就給顧麻子電報。”高銘轉身就要走。

電報房的譯電員跑了過來:“都督,顧南山副司令急電”

柴東亮結果電看了又看,顧麻子了一封兩千多字的電報,幾乎把譯電員的手指給抄麻了。顧麻子詳細的將俄國人如何埋設炸藥,如何炸了日本的火車,如何槍殺蒙古人嫁禍的全過程,仔仔細細的匯報給了柴東亮。

這是存心想害自己啊柴東亮的火頓時就冒了出來。

先遣軍現在面臨著萬分險惡的局勢,越是如此越需要冷靜柴東亮暗暗告誡自己,千萬不能因為憤怒而失去理智和判斷力。

“都督,顧南山副司令急電”

柴東亮心里有所一凜,接過來一看,頓時哈哈大笑。

高銘湊過來看了兩眼,也不禁笑出聲來。

“好小子,有勇有謀”高銘挑大指贊道。

偵察兵的班長給蒙古人的內衣里塞的幾張鈔票正是俄國的盧布。先遣軍在蒙古的時候,和俄國商人采購了大批的物資。而且俄國商人在庫倫總領事施什勒馬福的慫恿和縱容下,公然為先遣軍提供情報,蒙古軍隊的布防、火炮和騎兵的數量、士兵的裝備和精神面貌幾乎所有東西都可以拿來換錢。先遣軍沒有專門的情報機構,偵察兵就客串了間諜的工作,所以幾乎每個班排長一級的下級軍官和士官,身上都有一些盧布。

“讓俄國人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吧”柴東亮冷笑道:“通知顧南山和陸凱,如果俄國人敢于挑釁,給我狠狠的打”

“高秘書長,你讓人給蘆克功帶個話,他要是肯現在就把江西代理都督的職務給辭了,給他三十萬,讓他后半輩子過的舒舒服服的,讓商業協會的人去說,千萬別讓人抓了咱們的把柄反正他這個代理都督當的也沒什么滋味,他會同意的另外,請安徽商業協會和寧波商業協會的人去游說江西省訾議局,只要他們肯選舉你當江西都督,我們就在九江也辦一個工業園,優先讓他們入股,不信這些財主們不動心”

“游說江西省訾議局不難,不過請都督三思啊,我當江西都督怕是不行吧?”高銘有些犯難。

“你不當誰當?咱安徽軍諮府里也就你夠資格,別人當了大家還不服氣呢別推脫了,就是你了,再說你這個都督和別的都督不同,抓好民政就行了萬事有我,天塌下來我來頂”柴東亮一擺手,制止了高銘的謙遜之詞。

柴東亮是江淮巡閱使,江西和安徽的兵權都由他一人掌控。所以江西都督只有管理民政的權力,卻不像其他省份那樣能夠握有兵權。柴東亮把一個師的6軍派到了南昌,高銘這個江西都督除了幫他征糧征稅,也就沒別的實權了。

“給我把英美德日等國的駐蕪湖領事都請過來,俄國人不是想栽贓嗎?那我就搞一個國際調查團,把滿洲的事情搞大搞熱鬧”柴東亮臉上的笑意更盛。

“都督的意思是?”

“現在滿洲是日本和俄國的禁臠,對咱們很不利我要讓滿洲問題國際化,既然洋人已經控制了滿洲,那索性就多來幾個國家,洋人不是說國人閉關鎖國嗎?我干脆就弄出個門戶開放先幫我把伯利恒公司駐安徽的商務代表給叫過來,我有事情和他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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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公共租界,日本人成群結隊的走到西藏路游行,浪人穿著木屐肋插雙刀氣勢洶洶的吼叫,日本商人打出了“懲膺暴支”的橫幅在租界內挑燈游行。連日本人的妓院都關了門,妓女舉著小小的膏藥旗,也加入了游行的隊伍。平日這些兜售著針頭線腦和小五金苦巴巴的做著小買賣,見人就賠笑臉說話之前先鞠躬,后背仿佛裝了彈簧的日本人,此刻一個個面目猙獰,恨不得將國一口就吞到肚子里。租界的日報紙連篇累牘的報道著“新民府爆炸案”,將夸大十倍百倍之后的消息回了本土,進而引了大規模的游行。

辛亥的槍聲令日本人曾經生出了趁機瓜分國的妄想,但是英美歐洲列強的反對令他們不得不壓制自己的。南北議和之后,國漸漸趨于統一的勢頭,日本人升起了恐懼的心理。一個完整的國擁有的巨大潛力,遠遠不是日本所能比擬的,這一點日本人很清楚,歐美列強也同樣清楚。

英美等國家出于白種人的傲慢,并沒有認為統一的國會成為他們的對手,而只是當作一個巨大的傾銷和原料市場,維持國的穩定和表面上的統一對于他們更加有利。國比日本更重要是歐美列強的共識,即使在日本人打敗了國的甲午戰爭之后,形勢也沒有生根本性的改變。李鴻章訪問歐美各國,受到了空前盛大的歡迎,而同時訪問西洋的山縣有朋卻遭到了冷遇。當德國報紙采訪山縣有朋的時候,他也只有訕笑著解嘲:“沒辦法,清國是大國,受到更高規模的禮遇也是應當的。”

從日本相的職務上卸任的元老重臣伊藤博,聽說光緒皇帝有聘用他當大清的宰相推行變法維新的傳言之后,激動的睡不著覺,當一個大國的宰相比當日本的相,更有挑戰性也更能令他興奮。日本朝拜國千百年,即使是擊敗了國,但是骨子里依然對身邊的這個龐然大物懷有深深的恐懼。當然,大清不可能讓一個洋人當宰相,更不可能讓日本人,最不可能的是就是讓伊藤博來當。從慈禧到李鴻章,恨伊藤博都恨到牙根癢癢,怎么可能聘請一個仇敵當自己的宰相輔佐大清?

在歷屆日本政府的刻意煽動之下,肢解國就成了日本朝野上下的共識。普通日本人向往著滿洲無垠的黑土地,似乎國是個遍地黃金的國家,只要肯彎腰就能撿到。軍人則夢想再次踏上國的土地,占領滿蒙從而征服整個國。

“新民府爆炸案”給日本提供了夢寐以求的良機,尤其是軍人幾乎興奮到了癲狂。每天到國會和政府前請愿的人群幾乎淹沒了東京。

請愿的日本人人蜿蜒著穿過公共租界,尖利的日語叫喊聲如同被捕鼠器夾斷骨頭的老鼠,聽起來令人骨頭酸。租界的印度巡捕和美國水兵,拎著警棍扛著步槍,神情緊張的在隊伍旁邊監視,警惕事態的擴大。租界的公董局警告日本駐上海領事館,要求日本人保持克制,不得損害租界的安全和寧靜。

寓居法租界的日本人也開始鬧事兒,他們砸了國商人的店鋪,毆打租界的國人,法租界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對這些事情視而不見,日本人的氣焰更加囂張了。

公共租界里,一棟磚木結構的日本式建筑燈火通明,里面傳來歌舞伎表演的聲音。

一個面黃肌瘦,臉色青黑的國男子邊退出屋門邊道:“如果先生有用得著兄弟的地方,盡管開口,青幫的兄弟還是會買我的面子的”

一個留著穿著長袍馬褂戴著瓜皮帽一副國鄉下土財主打扮的年人笑呵呵的將他送到門口:“陳先生慢走,您永遠是三井商社最好的朋友。”

這棟房子是三井物產的產業,而這個日本人正是三井物產負責國事務的黑田三郎。而那個滿臉煙容的國人,不用問也知道,是躲在法租界的楊梅都督陳英士。

黑田三郎看著陳英士出了門,嘴角挑出一絲嘲諷的冷笑,然后走進了屋里。

屋里有兩個穿著和服的日本人看著歌舞伎的表演,一個興高采烈另外一個則滿臉嚴峻。黑田三郎走進來,恭恭敬敬的跪坐下來,一本正經的陪他們看表演。

兩個日本老頭,一個滿臉橫肉兇相畢露,另外一個則是瘦小枯干留著山羊胡子笑容可掬。黑田三郎在他們面前,大氣都不敢哈一個,呼吸都盡量平穩。

“好”瘦小的老者拍著巴掌叫好,笑著對滿臉橫肉的老者道:“頭山君,醇酒美人,你就不動心嗎?”

頭山滿,和內田良平同為黑龍會創始人之一,平生只服膺伊藤博一人,自稱是伊藤門下忠實走狗。四年前在日本創立“浪人會”,自稱是“天下浪人”。日本所有的黑幫組織和激進派別,都視他為精神領袖。雖然他從來沒有擔任過任何的官職,但是在日本政壇去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現在局勢這么緊張,犬養君還如此沉得住氣,真是令人敬佩”頭山滿硬邦邦的道。

瘦小的老頭一擺手,示意歌舞伎退下,他端起一杯清酒笑道:“頭上君二十年來,一直撥弄東亞風雨,這么一點小小的動蕩還會放在心上嗎?”

“大隈相對目前滿洲的局勢,準備怎么應對?”頭山滿問道。

瘦小的老頭淡淡的一笑:“頭山君認為壓根怎么處置呢?”

“這種事情,我倒是想聽聽這位鬼狐的意見。”頭山滿盯著瘦小的老者道。

犬養毅,綽號鬼狐,大隈重信的頭號心腹幕僚,也是伊藤博的死對頭。頭山滿則和大隈重信有著深仇大恨,大隈重信曾經被頭山滿的手下刺殺,炸瘸了一條腿。

頭山滿和犬養毅彼此雖然是政敵,但是并不妨礙他們在辛亥之后,一起以孫的“同志”身份來到國。

辛亥之后的形式,因為有了這么一批心懷叵測的“同志”,而顯得分外的吊詭

如今,生在滿洲的“新民府爆炸案”成了他們共同關心的話題,不同派別不同政見的日本政客,難得的坐在了一起。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03:32
第一百八十五章 黃金榮的屁股


上海法租界是法國在國的四個租界開埠最早、面積最大的一個。和英美公共租界和英租界不同興旺的對華貿易不同,法租界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十家洋行,將國的生絲出口到里昂。法租界面積雖然一再擴大,但是直到太平天國起義之后,大批的國富商涌入才真正的繁華起來。法租界里勢力最大的不是洋行的大班,而是天主教會。五十多年前,法租界內建成第一座天主教堂——洋涇浜圣若瑟堂。教會又在法租界的心地帶興辦了震旦大學和廣慈醫院。在外地的天主教修會和教區也紛紛在上海法租界設立帳房,經營房地產。

清末的國,投資渠道狹窄,而且社會極為動蕩。租界就成了國商人的避風港,大量的國商人將資金投入了法租界炒地皮。硬生生把租界的土地炒到了十多萬兩銀子一畝,真正成了寸土寸金。而在租界之外,一畝上等的水田也不過才賣到六十多兩銀子。

法租界里百貨商場、歌劇院、跳舞場、電影院林立,咖啡館里洋人和高等華人享受著精致的小資生活,棚戶區低矮的房子在風搖搖欲墜,衣不蔽體的叫花子跪在路邊行乞。

上海這個遠東最大的城市將奢靡、簡陋、浮華、寒酸等種種對比強烈的氛圍集合在一起,構成了它畸形的繁榮。而這一切,在法租界則最為明顯。

西藏路的華屆傳來一陣陣的口號聲:“還我滿洲路權”

“日本人滾出國去”

聲音漸漸變得清晰起來,口號聲響徹云霄,旗幡招展遮天蔽日。街邊載客的黃包車夫聽見這樣的聲音,紛紛調頭,沒有拉到客人的則大聲的叫好。

“啾啾”尖利的銅哨聲響起。

車夫一臉郁悶,這是法租界的巡捕來了,這下繞都繞不過去了

一群皮膚黝黑身材瘦小的越南巡捕,在一個白人警官的帶領下,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車夫將黃包車拉到了路邊。

車夫看見這群越南巡捕就想笑,制服穿在他們排骨大仙般的身體上明顯的過于肥大,上衣都快蓋住屁股了,頭上頂個藤殼帽子,再拎條警棍,怎么看都像馬戲團的猩猩,和軍警部隊那種威嚴、英武扯不上半點關系。

沐猴而冠,穿上龍袍都不像太子

越南巡捕在白人警官的呵斥下和踢打下,逐漸排成四列橫隊,擋在馬路上。游行的隊伍漸行漸近,口號聲也更響了。

遠處的人流潮水般涌向西藏路,越南巡捕們面露驚恐之色,不住的后退,白人警官現自己已經和手下人拉開了將近十米的距離。

隊伍像一道無可阻擋的洪流,而從四面八方不斷有人匯入進來。戴著眼鏡穿著六粒紐扣學生裝的大學生,嘴邊剛剛長出微微茸毛,喉結還沒育好的學生,穿著天青色短褂藍黑色百褶裙的女學生,胸口掛著十字架的教會學校的學生,漸漸的連路邊的行人也加入游行的隊伍從路邊望去,一條長龍浩浩蕩蕩看不到盡頭。

學生們一張張青春逼人的臉,震耳欲聾的口號聲,點燃了上海灘清冷的秋天。

路邊的車夫和商鋪的伙計、掌柜不由自主的被這種情緒感染了,胸膛的熱血像開水般歡快的沸騰,恨不得立刻加入這股涌動的海潮,成為其的一顆水珠。

甲午之敗,日本聯合艦隊的炮火不僅僅把北洋水師送進了海底,也把國人壓抑在心百年之久的熱血點燃

大漢民族的民族情緒的覺醒,也正是始于那場令人痛心的失敗

而這腔熱血,終將會潑灑在這片祖宗繁衍五千年的土地上,這把大火也終將會把入侵的敵寇燒成灰燼

就像終年積雪的火山,一旦那股熾熱的熔巖噴出來,任何敢于攔在它前進方向的東西,都會被毫不容情的被摧毀

國人骨子里的血,其實一直就未曾冷卻。

白人警官腆著大肚子,舉起白鐵皮喇叭用生硬的國話吆喝道:“遊行的學生們你們必須掉頭回去,聽清楚了嗎?是必須否則我們將使用武力了”

他擋在路上,很有點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豪情。

學生們有些驚訝,隊伍里生了小小的騷動,還有不少人交頭接耳在商談。前排的幾個人看起來應該是學生們的領袖。

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從隊伍里沖了出來,義正詞嚴的道:“你憑什么攔住我們?”

白人警官從上往下打量著女孩,那種色迷迷的眼神幾乎是好不掩飾。

“小姐,你還是回家吧,前面是法租界,我作為法租界的總探長有義務保證租界的居民不受到干擾。”

女孩被他那種猥褻的眼神氣的漲紅了臉,氣呼呼的道:“這里是國人的地方,我們又沒有進租界,你沒有權利阻攔我們”

法國探長看著女孩,裝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樣子道:“好了,你們都回去吧”

女孩堅決的道:“我們不回去你沒有權力阻止我們。”

法國佬見她絲毫不退讓,也收斂了笑容,臉上的橫肉抖動著道:“如果你們不回去,我們就要動武了”然后一招手,拎著警棒的越南巡捕戰戰兢兢的湊了過來。

兩個男學生從隊伍里沖出來,將女孩拽了回去。

法國警官得意的微笑著,嘴邊修剪精致的小胡子也翹了起來。

令他意外的是,學生們不但沒有退隨,而是手挽著手肩并著肩整齊的向前走。盡管度不快,但是每一步都是那么堅決。

他們往前一步,越南巡捕就后退一步。

隨著女孩的手一揮,口號聲再次響起。法國警官也笑不出來了,臉色煞白,開始往后步步退縮。

從法租界的方向傳來一陣怪聲怪調的喊叫聲,越南巡捕回頭一看,登時就哆嗦了。成群結隊的日本人也朝這里趕了過來,為的是一群腰里插著雙刀,腳蹬木屐的浪人。

這些人的數量也不少,起碼也有上千人,踢踢踏踏的木屐聲和尖利的叫聲讓空氣為之一冷。這些日本人大部分都是在上海做小生意的僑民,平日里見人就點頭哈腰,彷佛是背上裝了彈簧。可此刻,他們的眼睛里滿是兇橫,舉著木棒、鐵棍、日本刀喊著口號。

“懲膺暴支”

“天皇陛下萬歲”

“交出新民府爆炸案的兇手,嚴懲征蒙先遣軍”

看到這些日本人來了,遊行的國學生也是有些慌亂,但是更多的人則是眼睛冒火,拳頭攥的緊緊的,手臂挽的更結實,口號聲也更加響亮。

路邊的店鋪一看兩幫人都匯集到了西藏路,急忙關門上板,膽大的則從門縫往外邊偷看,一邊看一邊低聲罵這些忘恩負義的東洋蘿卜頭。他們剛到國的時候,一個個衣衫襤褸叫花子像,可憐巴巴的見人就鞠躬,拖著鼻涕的孩子見了吃的東西就不想走,都不曉得餓了多久,不少心善的上海市民看他們可憐,送個饅頭送件孩子穿不上的舊衣服,多多少少還曾經接濟過他們,沒想到現在翻臉就要咬人了

游行的國學生和日本僑民都在向前走,兩幫人寸土不讓,把法租界巡捕的空間一步又一步的壓縮。一群神頭鬼臉的越南巡捕背靠背站著,快成了夾心餅干。法國警官朝兩邊不提停的吼叫,可是卻沒有人理他。

法國佬一頓足道:“這里不是租界,巡捕撤退”

聽見命令,冷汗通身的越南巡捕如蒙大赦,立刻跑到路邊,躲在商鋪的屋檐下。

路邊的車夫和店鋪的伙計在一旁看的心驚肉跳,學生們都是赤手空拳,而這些日本人不少都帶著家伙的,這要是打起來,學生肯定要吃大虧

兩邊遊行的隊伍距離越來越近,腳步也同時放緩,只是眼睛都死死盯住對方,到了最后,幾乎是鼻子碰鼻子。

一個矮粗的日本人一擺手,示意日本遊行隊伍后撤,國學生則留在原地,雙方拉開了不到五米的空間。

“日本人滾出滿洲去”

“還我路權”

“先遣軍萬歲”

不曉得是誰喊了一聲,所有的國人一起喊起了口號,旗幟也漫天翻飛。新民府爆炸案驚動了全國,國人被洋人欺負的太久了,尤其是上海、天津這些通商口岸,洋人橫行霸道從不把國人放在眼里。任何針對洋人的舉動,都會引起國人的強烈支持。這幾天,日本人針對華人的暴力事件日漸增多,而法租界當局竟然不聞不問,尤其是巡捕房的華人巡捕幾乎成了擺設,連例行的上街巡邏都停止了。巡捕房的不作為,更增加了國人的憤怒,學生們自的組織起了遊行,抗議日本人的暴行。

矮粗的日本人眉毛又黑又短,像是臉上爬了兩條黑蟲子,看著讓人惡心。他腰間插著雙刀,粗糙的手緊握刀柄。

他趁著口號間隙,吼叫道:“支那人,給我讓開”

國學生的隊伍里,一個女孩脆生生的喊道:“日本人,從滿洲滾出去”

日本人獰笑道:“滿洲自古就是日本人的土地,我們大和民族的祖先就是從滿洲遷移到日本的,滿洲是我們北方民族的土地,我們天皇的誕生地高天原就在長白山”

國人聽的清清楚楚,這不是扯淡嗎?

學生的隊伍里不曉得是誰喊了一嗓子:“你們的祖先是武大郎,你們天皇是從陽谷縣搬過去的。”

國學生們哈哈大笑,還有促狹鬼打趣道:“是啊,要不然怎么弄個燒餅旗”

這些日本僑民都在國多年,多少知道點武大郎和潘金蓮的故事,一個個氣的七竅生煙。那個腰插雙刀眉毛像黑蟲子的看樣子是他們的頭,他咬牙切齒的道:“八嘎,你們竟敢侮辱天皇陛下”

“知道為什么日本人起名字,老大叫太郎,老叫次郎嗎?那是避武大郎的諱,連武二郎的名諱那也得避”

日本浪人們哇哇怪叫,臉上趴著兩條黑蟲子的日本人惱羞成怒,倉郎一聲抽出雪亮的長刀。

國學生也不再笑了,滿臉凝重的怒視他們,手挽手的往前走,用胸膛迎向日本人的刀鋒和棍棒。

日本人開始向人群丟木棍和石塊,不少人被打了頭部,鮮血直流,卻依然半步不退,隨著隊伍高喊著口號前進,日本人也被震懾了,他們則開始后退。

分割線

法租界巡捕房里,黃金榮舒服的在藤椅上半躺半坐,一個面容清秀如處子的少年巡捕一邊給他捶腿,一邊用幽怨的眼神望著他。

“小兔崽子,怎么用這種眼神看我?”黃金榮笑罵道。

“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我等你一個晚上都沒來”少年巡捕的眼圈頓時就紅了,似乎有一顆淚珠正要滾落。

黃金榮笑道:“你不去當戲子真是委屈了材料,這眼淚說來就來”

少年巡捕紅著眼圈道:“人家等你一個晚上,一夜都沒睡,你還笑話人家”

黃金榮笑著道:“好了,小兔崽子,別裝死狗了”說罷,從手指上擼下來一個金戒指:“這個賞你了”

“爺,我可不是想討你的賞”

“不要,不要我就收起來了”

少年巡捕飛快的抓過來,破涕為笑道:“要,干嘛不要,爺賞的東西不要就是對爺不恭敬“

黃金榮哈哈大笑:“我就笑話你小子會說話。“

外面一個巡捕走了進來,先是咳嗽了一聲,然后才道:“黃探子,阿德哥家里的方管家來了,還有上海警察廳的楊廳長”

黃金榮頓時從藤椅上跳了起來:“老方和楊梆子來了?那還不快請”說罷,對少年巡捕道:“你先回避一下。”

少年巡捕撅嘴道:“憑什么別人來,我就得躲起來?我偏不”

黃金榮毫無征兆的劈面就是一個耳光:“滾”

少年巡捕捂著臉哭哭啼啼的跑了,不多時楊梆子一襲便裝走了進來,身后跟著一個穿著灰白色西服脖子上掛著十字架的老者走了進來。

“方老,您大駕光臨也不打個招呼,有失遠迎,恕罪、恕罪”黃金榮抱拳拱手道。

老者笑著一躬到地:“黃探子,小的給您老請安了”

黃金榮大驚失色道:“這如何使得?您這不是要折我的壽算嗎?楊廳長,你們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楊梆子站在一旁冷笑不語,老方自己找了張椅子大馬金刀的坐下,然后仰著臉淡淡的道:“黃探子,黃老爺,黃金榮、黃麻皮老爺讓我給您帶個話”

“阿德哥有什么吩咐?”黃金榮一聽老方的語氣不善,戰戰兢兢的道。

“老爺說了,他能捧的起你,也能踩的下你,讓你把屁股坐穩當了”老方平靜的道。

黃金榮頓時頓時就覺得天旋地轉兩腿顫抖,他哆哆嗦嗦的道:“我黃麻皮能有今天,全靠阿德哥的照應,絕對不敢做任何對不起阿德哥的事情我要是說瞎話,出門就被雷公劈死”

老方輕蔑的笑道:“哦,你還記得老爺的好處?我以為你傍上了洋人的大腿,早就不把老爺放在眼里了”

黃金榮如蒙雷轟,兩腿抖的像篩糠。虞恰卿是何許人也,寧波商業協會的掌舵人,上海東正教的教長,當年法國人想將租界擴大要拆毀寧波商業協會的“四明公所”。虞恰卿振臂一呼,五萬在上海的寧波人走上街頭游行,上海灘商人罷市,工人罷工,學生罷課,連倒馬桶的都不干活了,整個法租界臭氣熏天。最后法國駐上海總領事柏藻托和工部局的總董拜爾,親自去英租界拜見虞恰卿,承諾不拆除“四明公所”,并且賠償華人的損失,這件事情才算是作罷。

堂堂的領事和總董在虞恰卿面前都是灰溜溜的,青幫和洪幫的老頭子、舵把子,更是唯虞恰卿的馬是瞻,他說一從來沒有人敢說二,在上海灘他就是不穿龍袍的皇帝。他要想弄死黃金榮這個小小的華人探長,和踩死只螞蟻也沒多大的區別。別說黃金榮了,就是當初手握重兵的上海都督陳英士,都不敢在虞恰卿的面前炸翅

楊梆子見他面如死灰,上來打圓場道:“方爺,老黃是阿德哥提攜起來的人,不會生出外心的,您老是不是把事情弄清楚,再脾氣?您也容老黃說兩句”

老方冷冷的道:“好,那我問你,阿德哥讓你護著在法租界游行的學生,你是怎么做的?”

黃金榮苦著臉道:“真不是我有什么別的心思,是法國總領事格倫下的命令,華人巡捕這些天不許上街,不能參與學生和日本人之間的沖突,我是有心無力啊”

老方看著楊梆子道:“楊廳長,您聽明白了吧?在黃探長的眼睛里,洋人領事比阿德哥的話有用的多黃探長,您好自為之,告辭了”

說罷,老方一振衣袖就要走,黃金榮嚇的魂飛魄散,急忙哀求道:“楊梆子,楊以德,咱們是把兄弟不是?你幫我說句好話啊”

楊梆子用帶著濃重天津味的聲音道:“你讓我說嘛?你拿自己當根蔥,可誰他的拿你蘸醬?敢拿阿德哥的話你當耳旁風,你玩的也太大了老黃,你在上海灘這么多年,還看不清形勢?洋人是過路的神仙,那就是個屁啊,臭臭地面就完了,你能指望的上?這上海灘是誰的地面,人不怕混糊涂,就怕屁股坐歪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03:33
第一百八十六章 東亞病夫


日本人退了幾步之后,發出一陣陣讓人骨頭發酸的喊叫,然后發瘋般沖進游行的隊伍中,用棍棒、石頭、刀背沒頭沒腦的追打中國學生。

學生們依然堅定的喊著口號前進,男孩子將女孩圍在當中保護,大學生將中學生推到隊伍中央。他們繼續前進,口號聲絲毫不見減弱,反而喊的更響了。

圍觀的中國老百姓恨的牙根癢癢,可是卻身無寸鐵,拿這些暴徒沒有辦法,只是不停的咒罵:天殺的蘿卜頭

中國學生的忍耐是有限度,不曉得是誰先喊了一聲:“打小日本啊”

學生的隊伍亂了,男孩子紛紛沖了出來,用拳用腳,用牙齒和手拿棍棒、武士刀的日本人拼命,不少人被打躺在地,倒在地上的人還抱住日本浪人的大腿狠狠的咬上一口。

路邊的行人也看不下去了,紛紛挽胳膊擼袖子去給學生助拳,一下子就打亂了。越南警察躲在屋檐下哆哆嗦嗦的不敢伸頭。法國警官運氣不好,被天上飛來的一塊半截磚結結實實的拍在腦門上,順著額頭淌血,他氣的用誰也聽不懂的法語大罵,但是從他罵人的時候眼睛看的方向判斷,他罵的是日本人。

學生們一個個的被打的頭破血流倒了下去,他們本來就手無寸鐵,唯一的武器是搖晃的小旗,而這些日本人不少是退伍的老兵,心黑手狠,用刀背、棍棒專門朝雖然不致命卻能讓人感到極端疼痛的地方下手。

西藏路上到處是噴濺的血跡,中國學生的隊伍被沖散了,暴徒們喈喈怪笑著沖向那些驚慌失措的女孩和已經被打倒在地的傷者。用他們沾滿血跡骯臟的手去拖拽那些柔弱的女學生。

一家雜貨鋪的二樓,一個中年男人從窗口冷冷的看著這里,他個子不高,穿一件尋常的青布長衫,手指上套一個碩大的祖母綠戒指,看起來眉目也算斯文,只是個上海灘普通商人的打扮。但是他眼睛里那種寒光令任何人都不敢小視,這絕對不會是個人畜無害的善男信女。他旁邊一個熊虎般強壯的男人望著學生們被打眼睛冒火,醋缽大的拳頭握的嘎巴巴響。

壯漢的臉上有一道醒目的刀疤,從額頭直貫臉頰到腮幫,讓他看起來猙獰恐怖。

刀疤臉低聲道:“李大哥,這些學生們恐怕撐不住了,咱們幫把手吧”

中年男子平靜的搖頭道:“先不要著急,今天的事情由阿德哥家的老方主持,全盤由他調動老方說的有道理,不打就不打,小打小鬧沒意思,要是動手就一次把這些蘿卜頭打怕讓他們再不敢來鬧事,要不然今后天天在街上看見他們,煩也煩死了。”

這個中年男子確實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是曾經率領光復軍打下了上海軍械所的李燮和。辛亥成功之后,他功成身退解散了光復軍,招募了一批商股,委托上海光華造船廠給他造了五艘貨輪,一門心思搞起了“明遠輪船公司”。他在上海灘名望高面子大,又有虞恰卿和江浙財團作為后盾,寧波商業協會幾乎把所有的貨運都交給了他,生意自然是做的風生水起,現在是正經八百的大亨了

當了大老板不代表他已經喪失了血性,日本人在街頭鬧事,打中國人砸中國商鋪,頓時就把他給惹惱了,他立刻召集了光復軍的舊部,又從上海光華兵工廠訂購了一批武器彈藥,準備大干一場。光復會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悍不畏死的熱血男兒,這些人被解散之后拿著幾個遣散費作起了小買賣,但是聽說老長官要和日本人玩命,立刻就匯集了起來。李燮和在兵工廠訂購武器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柴東亮和虞恰卿的耳朵里,立刻派人找到了他,讓他不要輕舉妄動。

李燮和身邊的刀疤臉,是光復軍的頭號悍將王金發,陶成章被殺之后,就是他帶著光復軍的人滿街的尋找陳英士,把湖州幫和同盟會的人打的躲在租界不敢露面。光復軍解散之后,王金發就帶著一伙兄弟去碼頭扛大包當苦力,這些人都是血里火里滾出來的,心又齊手又狠,不多時就成了上海灘一霸,那些青幫、洪門的老頭子都得讓他們三分。王金發不但控制了碼頭,還有模有樣的搞起了碼頭搬運工會,扛大包的苦力基本上都成了工會的會員。經過幾次軟的硬的對抗,苦力的工錢也漲了不少,原先一個月累死累活頂多兩塊錢現在起碼也是兩塊半了。

李燮和突然“咦”了一聲,然后問道:“你昨天把舒夜旋送走了吧,這小妮子走也不和我打聲招呼”

王金發搖頭道:“她沒走,人還在上海呢。“

李燮和一愣:“她沒走為什么”

王金發忙道:“她本來是要出洋的,在碼頭看見日本人鬧事,她就把船票給退了”

李燮和跺腳道:“不好了,她肯定要闖禍的,她現在沒兵沒將的,一個人功夫再好也要吃虧啊你這混球,也不派人跟著她”

王金發苦著臉道:“我哪里敢啊那姑脾氣您還不清楚惹惱了劈面就是一鞭子”

李燮和怒道:“你混蛋”

王金發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對這個老長官卻是又敬又怕,被罵的狗血淋頭也不敢吭聲。過了半天,他驚訝的道:“大哥,你看,那不就是舒夜旋嗎”

李燮和抬眼望去,人群中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在學生的隊伍里恍如鶴立雞群,她左手拿著標志性的馬鞭,右手則拖著一柄狹長的武士刀。

自打鑒湖女俠秋瑾遇害之后,女子北伐隊就開始效法她的打扮,尹家姐妹和舒夜旋都喜歡上了武士刀。攻打南京的時候,女子北伐隊的軍官全是一手拿著手槍,一手拎著武士刀沖上了雨花臺。

“把她給我拉過來”李燮和跺著腳道。

王金發看著下面擠成一團如蜂攢蟻簇般的人群,再聽聽驚天動地的口號聲,他苦著臉道:“這咋能擠的過去喊她也聽不見啊”

李燮和急的直搓手,卻沒有絲毫辦法,而人群中的舒夜旋則冷眼看著粗眉毛的日本浪人首領。

一個學生領袖模樣的年輕人被粗眉毛的浪人一次次的打倒,卻又一次次的爬起來再次和浪人拼命。他的鼻子和嘴唇都磕破了,衣服早已撕破,絲絲縷縷的掛著,半條袖子已經不見,校服、頭發、臉上到處是血污,鮮血混合地面的泥土糊的看不出長什么模樣,沖向日本人的時候腳下也是一瘸一拐,看樣子傷的不輕。只是憑借著一口血氣勉強支撐。

浪人首領獰笑著用怪聲怪調的中文道:“東亞病夫”

這四個字明顯刺激了舒夜旋,她眉毛一挑,用武士刀撥開身邊的學生,一個箭步跳了出來,正對著粗眉毛的日本浪人首領。

一個有力的手臂將學生領袖拽了起來,他定睛一看,原來是個女孩。

舒夜旋平靜的道:“你還能站的住嗎”說罷,將右手里的武士刀遞給他當做拐杖。

學生領袖用喑啞的嗓音道:“你快走,中國男人還沒死絕呢”

“說的好,是個爺們”說罷,舒夜旋緩緩的松開學生領袖的手臂,見他已經扶著武士刀站穩了,冷冷的一笑將鞭子也扔給了他,然后沖對面的日本浪人標準的一個四十五度鞠躬,雙手攤開擺出了柔術的起手式。

舒夜旋的神情自若,絲毫沒有半點緊張,似乎雙方不是你死我活的敵人,而是在道場里切磋的對手。

日本僑民笑的前仰后合,浪人首領則好奇的上下打量著她,一個中國女孩,居然要和自己較量柔術

真是做夢也沒想到在這么一場血腥的搏殺中還有如此香艷的場景

日本僑民自發的圍城了一個圓圈,將舒夜旋和浪人首領圈在里面,卻將中國學生擋在了外圍。

浪人首領輕蔑的朝舒夜旋招了招手,示意讓她先出手,圍觀的日本僑民吹起口哨,用棍子、刀柄敲擊地面起哄。

舒夜旋不緊不慢的走到浪人面前,伸手搭住他的和服。浪人傲慢的站著不動,揚著脖子看都不看,示意她隨便動手。一個女人能有多大的力氣

舒夜旋嘴角挑出一絲冷笑,右腿迅疾的插進浪人,麻利的一個轉身,就看那個眼皮朝天的浪人首領像坐了飛機般騰空而起,給扔到了半空中。“啪”的一聲脆響,后背著地摔了個結結實實。

周圍人都楞了,日本僑民的敲擊聲和口哨聲一下子就停了,剛才還喧囂的街道猛的靜寂下來。舒夜旋朝地上的浪人又是一個四十五度的鞠躬,那個家伙揉著屁股爬了起來,一臉的迷茫。

滿場哄笑,不但中國學生和路人笑翻了,連那些日本暴徒都笑的前仰后合。但是沒人認為這家伙不是安娜的對手,而是以為他看美女看迷糊了,對這個漂亮的中國女孩手下留情。

浪人首領自己也覺得過于輕敵了,他呀呀怪叫著撲了過來,一把揪住了舒夜旋的手臂,也想照方抓藥回敬她一個“背負投”,舒夜旋半蹲下來降低了重心。浪人一下子沒拽動,他連忙伸出左腳朝后挑舒夜旋的支撐腿。

舒夜旋突然往后退了一步,對著浪人的屁股就是狠狠的一腳,把他踢的踉踉蹌蹌跑了幾步,噗通摔倒在地,來了個嘴啃泥。

浪人首領爬起來,用生硬的中國話咬牙切齒的道:“你這不是柔術”

舒夜旋不屑的道:“誰說過和你比柔術了”

中國學生哈哈大笑,很多頭破血流的傷者也忘記了疼痛,哄笑著打趣。

“日本鬼,輸不起就滾蛋”

“你那兩招是跟你師娘學的吧”

浪人首領的臉羞成了豬肝色,發瘋般沖了過去。舒夜旋不慌不忙的飛了右腳,但是速度不是很快。浪人一見有便宜,立刻就接住了她這一腳,手腕往外翻,打算將她摔倒。

舒夜旋突然跳了起來,身子往前傾,左膝狠狠的撞向浪人的面頰。只聽見他啊的一聲慘叫,抱著腦袋在地上打滾。

王金發在雜貨鋪的二樓看的津津有味,大聲的喝起采來:“好,洪洞通臂拳的‘撞天膝’,專破接腿摔舒夜旋這一招使的漂亮”

李燮和瞪了他一眼,王金發趕緊把頭扭過去,卻發現老長官的嘴角也挑出了笑意。

浪人首領過了許久才從地上爬起來,滿臉都是血,鼻子斜斜的吊在一旁,鼻梁骨肯定斷了。

這下日本暴徒頓時失聲了,中國學生則是齊聲叫好,尤其是那些女學生一個個瞪圓了眼睛拍紅了巴掌,一副后世里粉絲見了偶像的花癡狀。

浪人首領徹底抓狂,抽出武士刀狂吼著沖了過去,寒光閃閃刀刃學生領袖的心立刻就是一緊,將手里抓著的馬鞭扔了過去:“接著。”

舒夜旋看都沒看就一把抄住了鞭子。浪人首領刷刷就是幾刀,她在刀影中鉆來鉆去,一米七五朝上的身高竟然泥鰍一樣靈活。浪人首領連砍幾刀都沒有沾到她一絲毫發,再加上鼻子疼的鉆心,也有些急了,更是一刀緊似一刀。

圍觀的中國學生和路人的心都揪了起來,生怕她有什么閃失。浪人首領“呀”的一聲怪叫,雙手握著長刀直刺過去,恨不得一下子將舒夜旋穿個透心涼。舒夜旋趁他招式用老,刀鋒擦著衣服不容發的過去,一手抄住他的刀柄,一手將鞭子繞出幾個圓圈將他的脖子套了進去。

舒夜旋將他套在鞭子里,倒拖出好幾步,浪人首領想叫卻叫不出來,鞭子繞在脖子上越掙扎越緊,漸漸臉色憋的像豬肝,眼睛一翻昏厥了過去。

“好好樣的”學生們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喊聲。

舒夜旋微笑著向周圍的學生點了點頭,似乎是戲院里的紅角兒在謝幕。

用她的武士刀當拐杖的學生領袖,驚訝的嘴都合不攏了,他做夢也沒想到這個身材高挑英姿颯爽的女孩,竟然是個高手

突然,他感覺有些不對頭,在學生的隊伍里多了一些滿臉煞氣的人,這些人明顯不是善類,但是看起來又不像是日本人,而且看著浪人被打都是幸災樂禍的表情,他們到底是哪路來的神仙

舒夜旋看著躺在地上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像一灘爛泥般的浪人首領,鄙夷的道:“東亞病夫”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03:34
第一百八十七章 新三從四德


安徽的商稅不算很低,百分之五,但是省內不抽厘金,又廢除了亂七八糟的床板稅、糞捐、車馬稅等滿清的苛捐雜稅。安慶城的商業變得極為繁華,各地的商賈紛紛跑到安徽做買賣,享受這亂世里難得的太平。柴東亮的稅收比例雖低,但是稅收的總額卻很不少。一九一二年的八月,安徽全省的稅收達到了破紀錄的五百七十萬銀元,折合白銀三百七十萬。軍諮府的秘書長高銘幾乎被江西省訾議局全票推舉為江西都督,呈報參議院和總統府之后,也立刻獲得了批準。實際上批準不批準也就是個形式問題,江西省訾議局選舉通過的第二天,高銘就去上任了。

江西省訾議局的議員哪里認識高銘是何許人也,只是安徽商業協會的人流水般的拜望他們,答應在九江設立一個工業園區,凡是投高銘一票的議員,可以優先入股。安徽那些投資蕪湖工業園的商人都發成什么樣了,尤其是吳家,半年前家產不過百萬銀元,現在已經身價千萬有余。江西的議員眼睛都紅了,拍著胸脯保證一定讓高銘當上江西都督。原先的代理都督蘆克功早已被報館攻訐弄的心力交瘁,拿了三十萬銀元之后馬上宣布辭職。

江西省遍地的災民成了最大的問題,柴東亮一次性撥出兩百萬銀元,才勉強安撫住,今后若沒有上千萬的后續資金投入,江西的亂狀根本無法制止。

安慶城內最大的妓院“天香閣”剛剛開張不到半年,卻已經名貫全省。各地的登徒子紛紛花重金來這里只求一夕之歡。原因非常簡單,這里的老鴇叫做燕喜,是原先揚州都督孫天生的遺孀。燕喜原本是紅倌人,跟隨孫天生跑到揚州,做了幾日都督夫人。鹽梟徐寶山打進揚州之后,孫天生自殘而死,燕喜為了免遭亂匪的糟蹋,用短刀割破了臉頰,破了相了。柴東亮帶兵打進揚州之后,給了燕喜一筆銀子讓她安身立命。燕喜別無所長,就發揮了自己的優勢,在安慶城里辦了個ji院。

中國人骨子里就對官員的生活感興趣,當年賽金花在北京城以“狀元夫人”的旗號高張艷幟,頓時恩客如云生意火的不得了。燕喜這個都督夫人也不例外,嫖客來妓院十個有八個就是為了看看這位老鴇。

不少人嘆息燕喜好端端的一張臉破了相貌,一邊美艷如花,一邊猙獰如羅剎,就給她取了個綽號“半面觀音”。

章太炎一生不納妾卻喜歡去妓院閑逛,用他的話說是愛聽妓女說話,他對燕喜聞名已久,鬧著要去瞧瞧。柴東亮、高楚觀也就陪著他一起去了“天香閣”。為了不引人注目,廓爾喀衛隊一個不用,汽車也沒開,他們是坐黃包車過去的,方清雨帶著幾個警衛穿了便裝,也坐著黃包車跟在身后。

妓院的鬼奴不認識柴東亮他們,看見章太炎破衣爛衫,長袍上滿是煙蒂燒的洞,身上又臭烘烘的,就準備攆他走,直到柴東亮扔了一塊洋錢過去,他才滿心歡喜的將他們迎進大門。

龜奴將他們引上樓,擺上瓜子、花生、水果、蜜餞還有水煙、煙卷等物之后,就殷勤的詢問他們是否有相熟的姑娘。章太炎鬧著要見燕喜,龜奴對這種事情也是司空見慣,笑著賠罪,說老鴇燕喜即將生產,不方便見面,等到她生完了孩子坐滿了月子,再來相陪。

柴東亮救了燕喜的時候,她已經懷了孫天生的孩子,算日子也就快生了。章太炎也只好作罷,徒呼自己命薄緣淺,不得見這個傳奇女子。

正在這時,隔壁傳來了幾個小女孩嚶嚶的哭聲,然后是一個年輕女子的斥罵聲。

“當子怎么了?當子有什么不好的?人人都罵妓院為火坑,若無這火坑給臭男人泄火,這街面上會有那么繁華?多少男人在家里道貌岸然到了咱這里,還不是一般嘴臉?你看那些有頭有臉的富商財主,那些訾議局的議員老爺,哪一個不是青樓的常客?再說了,古人說授人極樂,身有余歡。那些良家婦女,須受三從四德所苦,被人管束的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哪里有咱們逍遙快活?做咱們這一行,要做到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青樓女子有才便是婦德;鶯聲燕語,溫柔悅耳曲意奉承,這才是咱們這一行的婦言;千嬌百媚,令來玩的恩客賞心悅目叫婦容;品蓮使遍萬般奇技淫巧,能讓男人快活似神仙才能叫做婦功世間凡夫俗子和那些管不住老公、兒子的潑婦罵街,都甭理她們,就當是聽狗叫喚了你們這些小浪蹄子都給老娘好好的學著點,要是再不乖乖的聽話,仔細你們的皮”

兩間房子只隔著薄薄的板壁,柴東亮等人聽的清清楚楚,頓時笑噴了

章太炎前仰后合,險些從椅子上掉下來,捂著肚子贊道:“好,好,好一個青樓四德羞殺孔夫子了”

柴東亮聽的清楚,這個話雖然說的粗俗,但是聲音卻如同黃鶯般的悅耳,正是“天香閣”的老鴇,揚州都督夫人燕喜

柴東亮笑的噴飯,看來惡搞經典不是二十一世紀的專利。

“去,把隔壁正在罵人的燕喜給我叫來,就說揚州的故人求見”柴東亮笑著對龜奴道。

龜奴先是一愣,然后恭敬的道:“原來是媽熟人,我這就去請,幾位爺稍候。”

高楚觀笑道:“若是把這四德都學全了,怕是在官場也無往而不利了”

章太炎連連擺手:“官場哪里比得上青樓?青樓明碼實價,你掏銀子她讓你快活,在官場,你掏了銀子還得受氣,比不得,比不得,不要平白的辱沒了青樓女子”

眾人又是一陣哄堂大笑。只是柴東亮等人全是官員,不禁笑過之后有些尷尬。

片刻之后,只見一個身懷六甲的婦人艱難在兩個小丫鬟的攙扶下,艱難的走了過來。她看見柴東亮,先是一愣,然后臉上浮出了笑意。

柴東亮和燕喜曾經見過一面,但是那個時候她腰身苗條,用一點夸張的說法是,即使是吞下一顆瓜子,都能讓人以為她懷孕了。現在的燕喜,腰身堪比水桶,臉更是胖成了圓盤,半邊頭發垂下來遮擋住被破相的臉頰。

要不是遮住臉的半邊頭發出賣了她的身份,柴東亮壓根就不敢相信面前這個肥婆是燕喜。

“今天早上喜鵲在枝頭叫個不停,燕喜就知道有貴客要上面,整整等了一天,還以為自己錯了,想不到是都督大駕光臨了。”燕喜笑著道。

柴東亮也笑了笑:“孫夫人還是這么會說話。半年多不見,你的買賣竟然做的這么大了”

燕喜苦笑道:“我這也是逼不得已,辱沒了先夫的名聲,真是慚愧的很都督還是叫我燕喜吧,聽著也親切些,孫夫人聽著生分。”

柴東亮暗自好笑,天下人誰不知道孫天生是龜奴出身,燕喜把ji院開的這么大,孫天生恐怕在天之靈都會笑的合不攏嘴巴。哪里談得上什么辱沒?

燕喜白了龜奴一眼:“沒眼力價的東西,貴客上門也不知道伺候,怎么能讓都督和幾位貴客空坐著?去把大門關了,讓翠濃、寒煙她們都出來陪客人。”

章太炎擺手道:“燕喜姑娘不必勞師動眾,我等專門是拜望夫人的,能夠見上一面已經是福緣不淺了,剛才又有幸聆聽了夫人的教誨,真是不虛此行啊”

燕喜一愣:“教誨?這怎么敢當呢?”然后笑著問柴東亮道:“都督還沒介紹您這幾位朋友呢,燕喜都不知道該怎么稱呼。”

燕喜的生意極為動人,只是體型已經臃腫不堪,柴東亮總覺得怪怪的,感覺這么悅耳的聲音不應該出自一個肥婆之口。

“哦,這位是向原先生,這位是阿德哥,這位是炳麟先生。這位是我的小兄弟方慕辰。”柴東亮一一介紹道。

燕喜一一向他們打了招呼,突然驚呼道:“您莫不是名震天下的章炳麟先生?”

章太炎哈哈大笑道:“什么名滿天下?一點虛名不值一哂罷了倒是剛才聽見燕喜姑娘教誨那些青樓的姑娘,章某受益匪淺啊”

燕喜這才明白,原來自己剛才罵那些雛妓的話語,他們都聽見了,不禁臉上一紅。

章太炎笑著道:“既有了四德,如何可以沒有三從呢?剛才受燕喜姑娘的啟發,想起一個故事,可以和燕喜姑娘的四德配成一套。”

高楚觀急忙道:“請先生講來聽聽。”

章太炎從桌上拿起一支煙卷,燕喜要親手替他點上,他連忙推脫,最后還是一個小丫鬟幫他點燃了。

“話說前清的時候,正趕上大比之年,紹興有個姓趙的刀筆吏,他膝下只有一子,取名趙修齊,乃是修身齊家之意。那趙修齊已經中了舉人,想去考個進士。臨行前,刀筆吏囑咐道‘我兒八股嫻熟,此去京城趕考,必然高中,可你知道如何當官嗎?’趙修齊忙向其父親討教秘訣。刀筆吏鄭重其事的道‘為父入公門迄今已有半世,閱盡官場百態。若想在官場內春風得意,必須要有三從,兒可知是哪三從?”

章太炎的口才極佳,故事講的娓娓動聽,讓大家不禁聽得入神。虞恰卿催促道:“炳麟先生,不要賣關子了,請講啊”

章太炎吐了個煙圈,笑道:“那刀筆吏對兒子說,官場的三從乃是:上司有話,爾須聽從;上司來去,爾須跟從;上司運籌,爾須盲從。聽從、跟從人皆識得,猶為難者,盲從也。小子始入官場,如初生之犢,執是非之別,難免有相左之見,此乃大忌。還須自塞視聽,盲從可也’”

高楚觀拍案大呼道:“真是一席話道破了官場的丑態,說的好,說的妙”

章太炎哈哈大笑道:“野史村言,不值為方家笑耳”

柴東亮也聽得心癢,忙問道:“故事不會就這么簡單吧?接著講啊”

燕喜也連聲附和:“先生的故事講的真是好,奴婢都聽的入迷了。”

章太炎喜好被人灌米湯,偏偏量還不大,被燕喜這兩句吹捧,弄得當時就飄了起來。

他抽了口煙繼續道:“那趙修齊又問其父道:‘做得三從,便又怎地?‘趙書吏道’時刻謹記三從,官心大悅,爾便有四得:山珍海味吃得,金銀財寶拿得,八面威風耍得,飛黃騰達升得。放眼世間,又有何生意,能如此一本萬利?‘趙修齊大喜道‘有此官場秘笈在身,孩兒當不負父望,爹爹等兒喜報可也’”

大家聽完,不禁莞爾,大清的官場可不就是這個樣子嘛當官的各個都是好戲子,上司開心的時候,哪怕死了老子娘也得咧嘴笑,上司不高興的時候,哪怕剛娶了媳婦小登科,也得裝出如喪考妣的樣子。

高楚觀連連搖頭道:“好一個三從四得,原來是獲得的得字只是讓這樣的人為官,真是蒼生之大不幸也”

章太炎哈哈笑道:“故事尚未講完,各位安心聽著便是。”

大家都以為講完了,頓時來了興致。

章太炎一邊吞云吐霧,一邊道:“話說那趙修齊雖然獲得了官場秘笈,卻來不及施展,他進了京城,初睹帝都繁華,眼花繚亂,未及趕考,便被同鄉誑入煙花之地,終日泡于溫柔鄉中,將盤纏耗費殆盡,連老爹托人送來賄賂監考官用的銀兩,也悉數送入ji院。最后名落孫山,無顏回鄉,在京城淪為乞丐。其父聞知,氣得吐血身亡。”

大家齊聲叫道:“好,好,這樣的人若是為官,真是貽害天下”

章太炎站起來恭敬的對燕喜一拜道:“若不是青樓女子的功績,那趙修齊不就當了官了?又將有一方百姓受難了青樓女子大功一件啊”

燕喜的眼珠轉了轉之后,笑盈盈的道:“既然青樓女子有如此功勛,燕喜斗膽請章炳麟先生寫個匾額如何?也光耀一下‘天香閣’的門楣。”

章炳麟笑著搖頭道:“這‘天香閣’太俗了,不如就叫做‘四德院’如何?”

燕喜一愣:“這是何意?”

章炳麟哈哈大笑道:“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青樓女子有才便是婦德;鶯聲燕語,溫柔悅耳曲意奉承,這才是咱們這一行的婦言;千嬌百媚,令來玩的恩客賞心悅目叫婦容;品蓮使遍萬般奇技淫巧,能讓男人快活似神仙才能叫做婦功這青樓女子的德容言功,可比官場老爺的四得強了千百倍,怎可不傳至后世?”

燕喜聽他將自己的話完完整整的復述了一遍,居然能一字不差,而且對青樓女子沒有絲毫的鄙視,對這位衣衫不整滿身臭味的章炳麟,更增添了幾分敬意。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03:35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一石二鳥


浪人首領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日本暴徒終于醒悟過來,不知道是誰先用日語喊了一嗓子,然后暴徒們揮舞著武士刀沖向正在打的過癮的安娜,這次他們用的都不再是刀背而是寒光閃閃的刀刃。

還有些暴徒沖向外圈,隨著幾聲慘叫,不少學生猝不及防被劈倒在地,場面一下子變得混亂起來。

“小日本殺人了”

“咱和他們拼了”

人群里爆發出一陣喊聲,一群群穿著打扮各式各樣的精壯男子掏出西瓜刀、鐵尺、鐵棍等武器和日本浪人殺到一處,還有些沖到日本僑民中間劈頭蓋腦就是一通暴打。

日本暴民從撞見游行隊伍開始一直占了上風,追著打那些身無寸鐵的學生,現在憑空殺出這么一群人,實在是出乎意料之外,被打的狼奔豕突,一個個抱頭鼠竄。和日僑的慌亂相比,浪人們倒是漸漸清醒過來,揮動著武士刀和這些拿著各式各樣奇形怪狀兵器的中國人拼殺。

不得不說,西瓜刀確實不是武士刀的對手,日本浪人很快就占了上風,劈倒了十幾個中國人,手無寸鐵的學生和路人紛紛往兩邊躲避,可是現在路邊商鋪的屋檐下也不安全了,雙方已經打亂了,到處都在流血,不停的有人被砍倒。

有武器的中國人數量并不太多,再加上很多日本浪人都是退役的軍人受過專門的訓練,很快他們就不是對手了,不多久就被砍翻了幾十個。

中國人拿著西瓜刀去砍日本僑民,日本浪人用武士刀去砍中國學生,連路人都被牽扯進去,整條西藏路亂成一團。

從遠處又跑過來一隊人馬,從他們的喊叫聲可以判斷,數量很是不少。

這些人都是穿著藍色的號坎,上面還有白色油漆寫的編號,每個人手里都抄著一柄寒氣逼人的板斧,身上還插著十幾柄小斧頭。

“快看,斧頭幫來了”

雜貨鋪二樓的王金發洋洋得意,斧頭幫就是他的人馬,這些人都是在碼頭扛大包的苦力,骨干則是被遣散的光復軍。

斧頭幫的人剛到西藏路,就從腰間抽出打磨的光可鑒人的小斧頭朝殺的興起的浪人擲去,一下子就有十幾個被放翻在地,然后是第二輪,第三輪。扔完了飛斧,他們就一聲怒吼,揮舞著手里的板斧沖進人群,只要是日本人不管是普通的暴徒還是浪人,見人就砍,而且他們打的很有章法,三兩個人圍攻一個,外圍還有人用飛斧偷襲。

日本暴徒被打的哭爹喊娘,斧頭幫的這些人沒有絲毫的憐憫之心,倒在地上的也不放過,上去就是一頓亂剁。從租界方向又沖出來一彪人馬,為首的人坐在黃包車上,身穿柞綢長衫帶著黑色墨鏡,嘴里叼著煙斗,身后是上百名手拿刀槍棍棒等冷兵器的壯漢跑步前進。

“這不是江北大亨顧竹軒嗎?八大金剛都出動了?”

“后面還有啊,套簽子福生的人也來了”

隨著這一撥人的到來,日本暴徒的氣焰徹底被打垮了,一個個四散奔逃就恨爹媽少生了兩條腿。一直被打的抬不起頭的青年學生怎么會讓他們輕松的逃走?連兩邊商鋪的店主、伙計都抄起搟面杖、菜刀出來痛打落水狗。

在戰團中央,四五十個浪人圍城圓圈拼命抵抗著,他們把那個被舒夜旋打的不成人形的首領護在中央,這些人刀法精熟又配合的井然有序,盡管斧頭幫上百號人把他們團團圍住,一時之間還拿他們不下,反而被他們砍倒了十幾個弟兄。

雜貨鋪里,刀疤臉王金發急的團團轉,李燮和倒是一臉平靜的看著,只是心里卻在滴血。作為曾經指揮過千軍萬馬的將軍,李燮和不論心里有多么不忍,都不會表現在臉上。

“大哥,不能再等了,咱們損失了不少兄弟了”王金發終于忍不住了。

杜先生平靜的道:“放心吧,這些人都是能打能砍的,吃不了大虧,我就不信這些日本人還能憋多久你安心的看著,不要壞了阿德哥的大事”

聽見阿德哥這個名字,王金發也泄了氣不敢再說什么,只是摩拳擦掌的看著外面。

斧頭幫的人也都不是善茬,一看硬拼占不到便宜,聚集了兩百多人把這些浪人圍成了鐵桶,然后不停的往里面擲飛斧,后面還有人專門給他們遞小斧頭。

一柄柄手掌大小的斧頭旋轉著掛著風聲朝浪人們飛去,不少人被砍傷,有的直接就把面門劈開鑲在腦袋上。轉瞬間七八個人就躺了下去,一個黑臉的浪人“呀”的一聲暴叫,撩開和服掏出了手槍。

“砰”的一聲,一個斧頭幫的幫眾捂著胸口倒了下去,手指縫里滲出了殷紅的鮮血。

圍成一圈的日本浪人紛紛從衣服里掏出手槍,對著斧頭幫的人射擊。斧頭幫的幫眾則用飛斧來回擊,但是準頭、威力怎么能和手槍相比?

一個個精壯的漢子倒在血泊中,一個個年輕的生命就這么煙消云散。唐毅看得心都碎了,努力想支撐自己坐起來,卻又頹然倒地。

斧頭幫的人越聚越多,日本人放槍放的最密集的地方就是他們人最多的方向。青幫的人不管分屬哪個老頭子,是誰的門下都往這里匯聚,一時間里三層外三層將這三十幾個負隅頑抗的暴徒圍的水泄不通。

斧頭、西瓜刀、梭鏢、鐵棍等各式各樣的武器朝里面扔去,更多的人倒下去了,更多的人又堵住了缺口,用血肉之軀阻擋著這些暴徒的去路。

雜貨鋪里,李燮和聽見日本人開槍,嘴角挑出一絲殘酷的笑容。王金發擰成一個“川”字的眉頭也展開了。

“這些小鬼子終于忍不住了”李燮和冷冷的道。

王金發哈哈大笑道:“大哥果然算無遺策,收拾殘局的時候到了”

李燮和點了點頭道:“哼,這次非把小日本的五臟六腑給掏出來不可只是可惜那幾個好兄弟”

“啾啾”遠處傳來一陣陣尖利的銅哨聲,緊接著是“砰砰”的一陣排槍。

一百多名華人巡捕端著步槍從法租界一溜小跑到了西藏路,兩輛卡車拉著刺耳的警笛聲從后面超了過去,里面坐著滿滿兩車的法國水兵,車頭還架著重機槍。

華人巡捕和法國海軍陸戰隊拉開架勢,平端著步槍嚴陣以待,卡車上的機槍黑沉沉的槍口對準了圍成一圈的日本浪人。

一輛黃包車跑了過來,十幾個身穿柞綢褂子戴著墨鏡的漢子在一旁護衛。黃包車上坐著一個滿臉麻子的黑胖子,他長衫的胸口掛著一塊金光閃閃的打璜懷表,半躺在黃包車上翻著眼皮看天,一副睥睨天下目無余子的氣度。

腦袋被從天而降的半截磚打破了的白人警官,看見來了華人巡捕和海軍陸戰隊,立刻就像狗見了主人一樣,又變得趾高氣揚起來,跑到坐黃包車的麻臉男人面前,激動的道:“黃探子,您來的正好,把這些該死的黃皮猴子都抓起來”

這個麻子不是別人,就是在虞恰卿的管家老方面前嚇的腳都發軟的黃金榮。也該黃金榮走運,他本來是打算寧可丟了差事也要派巡捕對付日本人的。得罪了法國領事,最多是撤職,得罪了虞恰卿肯定沒命。官職還是沒有腦袋重要啊,黃金榮這點事情還是拎得清。但是老天有眼,還沒等他帶著巡捕出門,法國領事館就下達了命令,讓他配合海軍陸戰隊緝捕鬧事的日本人。

一舉兩得?一箭雙雕?一石二鳥?黃金榮大喜過望,這下不但不會丟了差事,反而有升官的機會了。當他仔細想想這兩天發生的事情,頓時冷汗就下來了。日本人在上海鬧事兒,英美領事館都翻天了,而法國領事居然若無其事?現在突然又下令抓人,這真是奇怪。

莫非是法國領事也已經和虞恰卿的人商量好的?讓日本人鬧大了再下手

這個阿德哥的實力,真是大的嚇死人翻來覆去的想了想,這種可能性極大。

法國探子不停的喊道:“黃探子,你快去把那些猴子都抓起來”

黃金榮把墨鏡摘下來,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翻著眼皮不搭理他。

法國警官一下子醒悟過來,忙道:“我是說把這些日本猴子都抓起來他們襲擊了我,您看我的頭都破了”

他把捂著腦袋的手拿下來給黃金榮看,手掌上滿是血。

黃金榮點了點頭道:“嗯,你放心我就是來抓人的”然后沖華人巡捕道:“給我把這些日本人都抓起來,尤其是那些帶槍的一個都不要放過”

旁邊的一個翻譯用用法語朝海軍陸戰隊的士兵說了一遍,水兵們噼里啪啦從車上跳下來,駕駛室的門開了,一個翹著胡子的法籍上尉跳了下來,拍拍白手套上的灰塵,朝黃包車上的黃金榮豎起大拇指,示意自己明白了。

一看到法租界的中國巡捕出來了,斧頭幫和青幫的人都自動散開,把傷亡的弟兄拖到一邊,巡捕和水兵立刻把日本浪人圍到了當中。

黃金榮坐在黃包車上,對身邊的護衛道:“把受傷的弟兄趕緊送醫院去,藥費算我的。其他的人去黃公館領賞錢”然后又沖著游行的中國學生喊道:“我是法租界的華人探子黃金榮,請你們配合一下,讓開道路,不要阻礙巡捕抓人”

大家知道他們是來抓小日本,哪個會不配合?

日本浪人依然圍成一個圈,面朝外負隅頑抗。一個法國水兵用怪腔怪調的中文喊話:“你們已經被包圍了,立刻放下武器投降,否則我們就要開槍了再次重復,是立刻放下武器投降,你們將得到公正的審判和人道的待遇”

黃金榮在黃包車上訕笑,自言自語道:“人道?落到老子手里,想死都不由你”

一個肩膀上被飛斧砍傷,垂著一條胳膊的浪人面目猙獰的用中文道:“八嘎,你們沒有權力抓我們,這里不是法租界”

喊話的水兵繼續道:“你們開槍,子彈,子彈打進了租界,而且傷了人”

頭破血流的法國警官也沖過來,怒氣沖天的道:“你們居然襲擊一個法國的警官又當街殺人,還向法租界開槍射擊這是對法蘭西共和國和人道精神的公開挑釁”

法國探子此刻恨不得日本人都不繳槍,干脆就頑抗到底,讓海軍陸戰隊直接用機槍把他們全都給突突了才解恨腦袋上的傷口火辣辣的疼,這一定要報復

黃金榮見日本人盡管有些有些慌亂,卻沒有順順當當的放下武器,有些惱火,獰笑著道:“第一隊開槍”

中國巡捕立刻全部槍口對準了日本浪人,一陣排槍全部打在浪人的腳下,跳彈嚇的他們原地跳起三吃高,個個臉都嚇白了。

法籍水兵繼續喊話:“這是警告,如果一分鐘之內不放下武器的,全部格殺勿論”

日本浪人嘀嘀咕咕了幾句之后,吼叫道:“我們要求見大日本帝國的領事先生”

喊話的水兵回頭看看法籍中尉,中尉走到黃金榮身邊咬了咬耳朵。黃金榮哼了一聲,從黃包車上跳了下來,對巡捕吼道:“這些王八蛋還想和咱們講價錢?倒數五個數,時間一到立刻射擊,這次來真的”

一百多名巡捕單膝跪地,槍口沖著浪人:“五”

“四”

“三”

法國士兵也將槍口對準了浪人們,“刷拉拉”的拉槍栓聲響成一片,卡車頭上架著的機槍也上了實彈,副射手捧著帆布彈帶,射手拉開了保險,就等一聲令下就把這三十多個不知道死活的浪人送去見天照大神。

在場的人都摒住了呼吸,中國學生和老百姓都在拭目以待,心里都暗暗盼望這些日本人硬到底,那就有樂子看了

不曉得是哪個人第一個將手槍扔在地上,然后剩下的日本浪人都將武器撂了出去,讓學生和百姓松了一口氣之余,又感覺有些意猶未盡,把這些蘿卜頭都給打成篩子那才解恨呢

法國水兵上前把這些浪人抓了起來,巡捕們給他們戴上手銬,然后又開始抓捕那些普通的暴民。剛才才囂張不可一世的日本人現在都成曬干的茄子,蔫了吧唧的被巡捕和水兵用槍押著送進了法租界。

“黃爺好樣的”人群里爆出了一聲喊叫。

“黃探子,您給咱上海人爭了面子”

人們的歡呼聲一浪高過一浪,黃金榮得意洋洋的朝四下抱拳拱手,雙手下壓示意安靜,看到大家都靜了下來,他笑著道:“我黃金榮雖然是法租界的探子,可咱也是中國人,不能眼睜睜的看著日本人欺負學生娃娃袖手旁觀不是?各位朋友,一會兒還得請各位做個見證,哪幾位敢去巡捕房說說今天看到的情況的,我黃某人拜謝了,一會兒有點小小不言的薄禮相送”

說罷,躬身一禮作了個羅圈揖。

“我去我去當見證,我什么都看見了”

“我也去黃爺,您小看我們了,我們可不是沖著什么禮物”

一時間群情激奮,人人都愿意去作證。黃金榮團團作揖拜謝,臉上的麻子坑笑的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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