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辛亥科技帝國 作者:芝麻湯圓 (已完結)

mk2257 2011-5-24 00:25:0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3 108860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00:56
第三十一章 袁世凱


北京城陰霾滿天,石大人胡同迎賓館門口。象征皇權的的黃龍旗和本官的五色節旗被颯颯金風吹的撲啦啦響,兩排舔胸疊肚的北洋新軍無視蒙古高原吹來的風沙,扛著毛瑟槍目不斜視站的刀削斧刻般筆直。

周圍一個閑人都看不見,安靜肅殺的如同這撲面而來的冷風。

二門內的花廳,擺著一張獅仙斗堂的八仙桌,幾個人正圍著桌子吃飯,屋子里盤了地火龍,燒的暖融融的。

一屋人眾星捧月的般的圍繞著一個矮胖子,屋內甚熱,他穿著灰色長衫便服,一條又細有黃的辮子盤在頭頂,兩道粗眉下是一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談笑間顧盼雄飛,通身的梟雄氣宇。

滿桌子的珍饈美味,雖然不算是煮鳳烹龍,但也是水陸雜陳,可他卻一筷子都沒動,而是從大海碗里拿出四個茶雞蛋,一掌拍開,親手剝了之后夾進白饅頭里,吃的津津有味。

這樣的氣勢,這樣的做派,滿大清的官場除了袁世凱之外,還有哪個?

“皙子,繼續講,我聽著呢!”袁世凱一邊吃著饅頭夾雞蛋,一邊說道。

坐在他左首邊的是個三十六、七歲的中年人,長臉細眼舉止動作瀟灑風流,他是湖湘一代大儒王闿運的入室弟子楊度。

“宮保剛才問道,這中國如何能夠富強···學生以為,不能!強國必先強兵,強兵又首在軍事服從教育,如日德例。中國國民素無教育,故不能強國。”楊度端起水晶高腳杯,喝了口葡萄架道。

袁世凱微笑道:“皙子所言,我又何嘗不知?可總要找出一條道吧?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啊!”

楊度點頭道:“國家富強之本,只有一條:憲政!這西洋憲政國家大體有兩種,一種是美利堅、法蘭西共和憲政,一種是英吉利、德意志、日本國之君主憲政!”

“那著共和、君憲,都有憲法、議會,這孰高孰低啊?”

楊度猛的站起來,斬釘截鐵的道:“共和人人皆可稱有份總統職份,君憲,大義名分之下,人多不生僭越之心。以我國的國民素質來看,若無君主為萬世法統,則宵小之輩必會覬覦總統大位,則國將不國!”

“我大清已經下詔定憲法,開國會,可各地會黨匪類依然鬧的烽煙四起!旬月之間,革命黨已經占據了半壁江山!如此看來,這憲政也是靠不住啊!”袁世凱皺眉道。

“我在日本的時候,曾經和大教育家嘉納治五郎深談過,嘉納先生曾言,中國不缺資源,不缺人力,唯一缺的就是人才,所以行憲政的基礎是教育!嘉納先生曾斷言,如果中國人能改變一盤散沙的國民性,效法德國、日本,大力倡導西學,二十年之內必可成為世界上的一個大工業國!”

坐在袁世凱右首的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人,他悶著頭喝酒,屋內的溫度太高,他有些見汗,摘下釘著假辮子的帽子繼續喝酒,只是眉眼間有掩飾不住的不耐。

“燕孫,這才不合你口味?”袁世凱笑著問道。

梁士詒,字燕孫,郵傳部侍郎,袁世凱的心腹,更是北洋的財神。他一直憂心忡忡,這天下崩亂的速度超乎所有人的想象,等著袁世凱辦的大事堆滿了案牘,而他竟然還有心情聽楊度講這些不著調的廢話!

“宮保,南方數省淪陷也就罷了,可大清銀行的分號代理了數省的藩庫,革命黨奪了分號的存銀,現在北京城人心惶惶,大清銀行總號被擠兌,大門都被砸破了,我怕用不多久就要垮啊!打仗打的就是金山銀海,一旦大清銀行垮了,那是要出大亂子的!”梁士詒說話的癟著嘴,很是影響形象。

袁世凱摸摸腦門,笑著道:“這江山是他們旗人的,讓咱們北洋打仗可以,但是銀子得他們想辦法籌去,就是賣了紫禁城的御座也不能少了我一文···總而言之一句話,如果朝廷沒錢,那就讓他們旗人自己和革命黨打去!”

梁士詒恍然大悟,顧不得袁世凱對大清銀行被擠兌絲毫不放在心上,這天下越亂對這位恩主越有利。

“燕孫、晳子,都吃啊,菜都涼了!想不到啊,我袁世凱這個連舉人都考不上的笨蛋,居然有一天,能有一個狀元一個榜眼陪我吃飯!這輩子活的值了!”袁世凱哈哈大笑,親手替兩人倒滿了酒。

倆人端起杯子,陪著袁世凱滿飲了一杯,只是這酒里的滋味只有自己才能明白。梁士詒原本是翰林院編修,光緒二十六年朝廷開經濟特科,梁士詒也參加了考試,錄取為一等第一名,從日本回國的楊度是一等第二名,倆人相當于狀元、榜眼。結果慈禧老佛爺看到梁士詒這個名字就惱了,說他是“梁頭康尾”,肯定是天生的亂黨坯子!結果大筆一抹,就把梁士詒這個狀元給弄沒了,這還不算完,命令徹查經濟特科所有考試的人員。這下把楊度也給牽連了,查出他在日本留學時候有惡毒攻擊朝廷的言論,懷疑他是革命黨,下詔通緝。

一場考試,梁士詒的翰林編修的職務沒了,一夕之間,倆人從狀元、榜眼的榮耀變成了通緝犯。如果不是袁世凱將他們招攬到幕府,又委以重任,他倆此刻的命運真是不敢預料。一腳天堂,一腳地獄,這其中的味道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宮保,漢口來了密電!”一個高鼻深目頭發微微卷曲,滿臉虬髯的軍官走了進來道。看他的長相,應該是西北的回回。

“揀要緊的念吧,說說意思就行!”袁世凱不以為意的道。

“職部近日連戰連捷,匪類狼奔豕突膽魄皆喪,正當犁庭掃穴盡誅此丑類之時····”虬髯軍官似乎認字不多,念的結結巴巴。

袁世凱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寒光,轉瞬即逝:“怎么,馮國璋打上了癮?不想罷兵?絕對不能進兵武昌!”

虬髯軍官鼻子一哼道:“這還不是朝廷給個男爵,把他給燒的爵爺啊,與國同休啊···人家還想鬧件黃馬褂穿穿呢!”

話里酸味彌漫,滿是挑撥離間的意味。袁世凱也不在意。馬龍標這些淮軍出身的老北洋和馮國璋、段祺瑞這些新派人物素來不合,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下屬彼此爭斗,比他們沆瀣一氣狼狽為奸,還是要好的多!

放任手下爭斗,這也是御下之策!

“龍標,你不要多心,馮國璋不過是軍人習性,想立功罷了!并無自外之心!”袁世凱和著稀泥道。

虬髯的馬龍標不服氣道:“當年李中堂的帳下,可沒有這種敢和他老人家講價錢的軍官!”

袁世凱哈哈大笑道:“龍標,你是伺候過老中堂的人,那你說說,我和李中堂比,如何啊?”

馬龍標沉吟半晌無語。

袁世凱笑道:“直說,說錯了也不怪你!西北漢子怎么如此的不爽利?”

馬龍標思忖片刻后道:“中堂傲慢,宮保謙退,中堂率性恣肆,宮保戰戰兢兢,中堂惱起來對下屬非打即罵,宮保就算是再惱怒,也從不遷怒下屬···可不知為什么,標下不怕李中堂,卻有些怕宮保!”

袁世凱先是哈哈一笑,然后神色有些黯然,嘆了口氣道:“你不怕李中堂,是因為李中堂拿你們當子侄輩,打便打了卻不記掛在心,打完之后還是要重用的!你的話有一句說的最對,我袁世凱確實活的戰戰兢兢啊!

李中堂兩榜進士翰林出身。書生投筆從戎平長毛、滅捻匪,三千孤軍頂住了數萬發匪的攻擊守住了上海,幾十年尸山血海中殺出來的鐵打功勛,創立北洋辦理洋務,在群小攻訐下胼手胝足撐了起大清的半邊天,朝廷里的當道諸公又恨他又怕他又拿他沒有辦法!當年有人攻訐他老人家是康黨,太后老佛爺拿這話問他,李中堂當時就承認了,說‘如果變法即是康黨,那我就是康黨!’,這話李中堂能說,我袁世凱能說嗎?

我袁世凱是什么?我一個連舉人功名都沒有的粗坯,若無李中堂的提攜,哪有今天?人家都說我是用康黨的血染紅的頂子,這話聽多了,辯也無益!宮里面那位皇爹想殺我也不是一天了,革命黨也想殺我,這些天我把家眷都從彰德接到北京了,天下想取我人頭的不知凡幾!若是我學李中堂,怕是這顆人頭早就丟了八百次了!哎,我想學他老人家,可真是不敢學啊!”

袁世凱似乎是心有所動,長篇大論后神色有些沮喪。

梁士詒、楊度看看這位恩主,心有戚戚焉的不由有些酸澀。

“宮保不必傷懷了,當年李中堂一生都未能入主軍機,而現在宮保貴為總理大臣,獨立組閣!煊赫勝李中堂十倍,更可喜的是從此再無小人掣肘,正是展布青云之志的時候!”梁士詒勸慰道。

袁世凱突然哈哈大笑道:“我也真是老了,沒來由的悲秋傷感!我對李中堂對敬佩的是,他用人不念私怨!當年我在賢良寺得罪過老人家,想必你們也都聽說過吧?可他老人家還是向朝廷舉薦我承襲他的衣缽,做了北洋大臣、直隸總督!”

聽見這個話,馬龍標的眼角不由自主的抽搐了一下!

這件事情,梁士詒、楊度都聽說過。甲午戰敗之后,李鴻章去日本簽訂了《馬關條約》,一時間國人皆曰可殺!當時軍機大臣翁同龢正是如日中天,卻因為沒有大學士的頭銜,不能算是宰相。而大學士是有定額的,李鴻章要是自己不辭掉這個差事,翁同龢再心急也沒用。

翁同龢好虛名,袁世凱就動了心思,跑到賢良寺李鴻章的寓所,變著法的想讓他主動辭了大學士的頭銜。結果被李鴻章一眼看穿,就在賢良寺里把袁世凱罵個狗血淋頭。

這件事兒,一直壓在袁世凱的心上,等到李鴻章復出替太后老佛爺擦屁股,收拾庚子國變的殘局,袁世凱就更怕了!但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李鴻章沒有找他的麻煩,臨死的時候向朝廷舉薦的接班人,竟然就是他袁某人!

這令袁世凱百感交集。

“我一直想學他老人家的胸懷氣度,可在朝廷里呆的越久,職位越高,就越覺得老中堂不易,也就越戰戰兢兢!”袁世凱嘆氣道。

“宮保,你也不必過謙!三年前,宮保被解職命懸一線的時候,楊蓮府(楊士驤字蓮府)對你百般威逼,連宮保去日本避難都不許···可你依然對他弟弟楊杏城(楊士琦字杏城)信任有加!宮保的胸懷氣度和老中堂比起來,也不遑多讓!”馬龍標笑著道。

袁世凱在賢良寺被李鴻章指著鼻子罵的時候,馬龍標就在李鴻章身邊,親眼看見了全過程。馬龍標沒想到,袁世凱竟然在眾人面前自揭短處,這令他有些意外。

“杏城對我忠心耿耿,蓮府也不過是被情勢所逼!對了,杏城去安慶有些日子了,游說朱家寶的事情也該辦妥了吧!”

“宮保放一萬個心吧,朱家寶是宮保一手提拔的,杏城兄辦事的能力更是出類拔萃,區區小事又怎么會出岔子呢!”楊度笑著道。

“大人,大人,安慶出事兒了!”一個親兵連滾帶爬的沖了進來,手里還握著一張墨跡未干的電報譯稿。

“什么事兒?”袁世凱的汗毛豎立了起來。

“革命黨占據了安慶,朱家寶全家被殺!”

“那楊杏城怎么樣了?有他的消息嗎?”袁世凱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一把薅住親兵的脖領子,嘴唇顫抖的問道。

“楊大人身陷城內,生死不明!”

袁世凱的拽著親兵的衣領發愣,半天說不出話來,過了片刻眼睛發黑,噗通一聲栽了下去。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00:57
第三十二章 初見


掐人中,灌蘇合香酒,過了半天,袁世凱才吐了口長氣,悠悠的醒轉過來,淚淚流滿面道:“杏城,你要疼死我嗎?失一個安慶算的什么?失了杏城,我這心里痛啊!”

袁世凱捶胸頓足,幾個朝鮮小妾不敢上前,傻站在一邊,寵妾沈五娘不管不顧,裙子一撩做在地上,把袁世凱抱在懷里,讓他的頭枕著自己的大腿。

“爺,難受就哭出來,別忍著!”沈五娘垂淚道。

楊度安慰道:“宮保不必如此,杏城兄機變百端,最是伶俐的一個!我敢斷言,安慶人就算死絕了,杏城也不會傷一根毫毛!”

話雖然這么說,楊度自己都不信楊士琦會安然無恙,覆巢之下無完卵,楊士琦去了安慶,肯定是住在巡撫衙門里的,朱家寶全家被殺,楊士琦又不會飛天遁地,怎能逃過這一劫?

不過,楊度心里暗暗有些歡喜,楊士琦這個人笑里藏刀,陰險毒辣看著就讓人心里發毛,這次死在革命黨手里,也算是大快人心!

梁士詒倒是心中一寒,他搞不清楚自己這個恩主袁世凱,他是真心的哭還是在做戲,若是真心欣賞楊士琦的才干,那為什么讓他修了十幾年的鐵路,硬生生把一個青年才俊給磋磨成一個兩鬢風霜的中年政客。如果是做戲給下屬看,那這戲也演的太像真的了!

虬髯的回回軍官馬龍標對楊士琦也沒好感,倒不是因為楊士琦得罪過他,而是討厭楊士琦的哥哥楊士驤。當年馬龍標給李鴻章當戈什哈頭目的時候,請楊士驤到家里吃飯。楊士驤發現一桌子的佳肴卻偏偏沒有他喜歡吃的紅燒豬肘子,于是酒酣耳熱之余,楊士驤就拿馬龍標打趣,說他的名字可以做上聯,下聯則是雞鴨雜!

馬龍標差點氣瘋了,這個上聯是用的諧音:馬龍膘!豬肥膘的膘!馬龍標是回回啊!從此他就恨死了楊士驤,順帶著看楊士琦也不順眼。

楊士琦的經歷很奇怪,他哥哥楊士驤是李鴻章手下第一個得用的幕僚,比盛宣懷還要紅上幾分。楊家兄弟的感情非常好,但是楊士驤但是卻一直壓制著親弟弟楊士琦不肯提拔,反而是把他打發到了袁世凱的門下。

袁世凱和楊士驤的關系也極為密切,但是出人意料的是,楊士琦到了袁世凱的幕府之后,只被安排了一個“許參不許議”的洋務參議閑差,被發配修鐵路,一搞就是十幾年!可他卻兢兢業業毫無怨言,庚子年拳匪在山東作亂,楊士琦更是頭一個上書袁世凱,要求他大力彈壓不可姑息。袁世凱聽了他的諫言,把義和團的幾個號稱刀槍不入的大師兄請到巡撫衙門,然后找了毛瑟洋槍試驗他們的法力。

一陣槍響之后,原本拍著胸脯自吹能用胸口擋子彈的大師兄們紛紛倒在血泊,而興盛一時山東的義和團立馬做了鳥獸散。

慈禧發昏殺了立阻與洋人開戰的五大臣,然后下詔命十幾萬抱著紅頭巾的義和團進京,攻打洋人的使館和教堂,并且向西洋十一國宣戰,一時間北京城亂作一團。義和團別看打使館殺老毛子不得力,但是殺中國的二毛子燒商鋪搶錢莊倒是行家里手。

后來八國聯軍進了北京,袁世凱在楊士琦等人的攛掇下,暗地里參加了“東南互保”,山東免于戰火蹂躪,那些對洋人喊打喊殺,響應朝廷的圣旨派兵殺洋人的滿漢大臣,被當做禍首交給洋人,充軍、殺頭,罷官!

抗旨的袁世凱倒是平步青云,李鴻章死后就接任了北洋大臣、直隸總督。楊士琦也算是有了出頭之日,被任命為洋務總文案,真正的成為袁世凱的心腹。但是袁世凱卻一直不放他外任,給他一個有實權的位置,只是當做幕僚清客養在府里。

楊士驤在李鴻章的幕府里,直隸首道、直隸按察使、江蘇布政使,然后是山東巡撫,直至做到北洋大臣、直隸總督這天下第一疆臣!

比起李鴻章對楊士驤的苦心栽培,袁世凱對楊士琦只能說是刻薄寡恩了!

攝政王載灃臨朝之后,袁世凱被朝廷開缺回籍,楊士驤接任了北洋大臣、直隸總督,不許袁世凱出洋也不許他進租界當寓公,逼得他只能回到彰德釣魚。可即使是袁世凱失勢的時候,楊士琦并沒有踩低就高投奔已經是直隸總督的楊士驤,不但沒有投靠紅得發紫炙手可熱的親哥哥,反而是鞍前馬后替袁世凱奔走于私門,幫他和慶王奕邼、北洋舊部之間保持聯系彌縫感情,這才有了袁世凱的東山再起。

袁世凱、楊士琦,這一主一仆,還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杏城若有個三長兩短!我要屠了安慶全城,給杏城殉葬!”袁世凱目眥欲裂,咬著牙,一字一頓的道!

在坐的人,被他話語里的狠勁震懾的寒毛豎立!

········分割線·······

煙雨樓,安慶城里最出名的青樓。一座二層的小樓,整體的風格古樸質拙,和普通的前堂后宅的商鋪沒什么區別,要是硬要說有什么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房檐下掛著一串碩大的紅燈籠,顯得特別的醒目。樓宇雖不出眾,進得里面卻是別有一番洞天。絳紅的輕紗幔帳,從屋頂緩緩瀉下。工筆的仕女、花鳥圖栩栩如生,一看就知道是名家的手筆。名貴的雞翅木的茶幾雕著“天女散花”的圖案。紫檀的書架上,珍惜的宋版線裝書好象是坊間學堂的三字經一般整齊有秩的碼放著,隨人翻看,有些竟然是海內久已不見蹤跡的孤本。

南洋來的紅木隔斷后面,傳來“叮叮咚咚”的琵琶聲,清越處不嘈雜,委婉處不模糊,伴隨著一陣陣軟糯的吳語評詞,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引人無限暇思。雅致而不沉悶,富貴而不凡俗,果然是好去處!

“小尼姑年方二八,

正青春被師父削去了頭發

每日里在佛殿上燒香換水,

見幾個子弟們游戲在山門下,。

他把眼兒瞧著咱,

咱把眼兒覷著他····”

一個身穿男裝的女子,身段裊娜的唱著《思凡》里的經典段子。一個中年男子斜倚在暖榻上擊節叫好。

女子眉眼還算清秀,不是很漂亮,也就是中人偏上一點的姿色,但是眼波流轉中自有一股掩飾不住的媚態,尤其是極為陰柔的表情和一身男裝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別有一番韻味。

“男怕《夜奔》,女怕《思凡》好,燕喜姑娘這一闋唱的絕了!”中年男子擊節叫好。

此人一身青衫,臉頰瘦消,相貌清癯,兩只眼睛炯炯有神。這個人,正是失蹤了的楊士琦!

楊士琦年輕時候風流不羈,琴棋書畫自不消說,走狗熬鷹,斗茶養蟈蟈,凡此種種無一不精,平生最愛的是票戲。朱家寶翰林出身,最是道學先生,楊士琦甚覺無趣,就獨自上街尋地方消遣。

恰恰當夜,柴東亮帶著一百零八騎殺進安慶,安徽新軍群起響應,一夜間城頭就換了旗幟。楊士琦看見巡撫衙門方向槍聲響了一夜,暗暗慶幸自己皇天保佑命不該絕。

這幾天城門把守甚嚴,進出都要盤查。楊士琦索性就住在這“煙雨樓”。每日聽聽小曲吃致的徽幫“堂子菜”,過的倒也逍遙。

楊士琦一邊聽燕喜唱曲,一邊眼睛看著樓下,安慶的巡防營的士兵,正在幫商鋪挑水、掃地,幾個徐娘半老的“半掩門”暗娼正在調戲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兵,把小兵逗的臉通紅,扔下水桶奪路而逃。

楊士琦看的有趣,忍不住哈哈大笑。只是笑聲中,卻有種別樣的意味。

燕喜裊裊娜娜的走了過來,一屁股坐在楊士琦的腿上,嬌嗔道:“爺,您到底有沒有聽我唱啊?”

楊士琦在她豐腴的臀部擰了一把,笑道:“爺我在看西洋景呢!”

燕喜沖著窗口看了一眼,正巧看見小兵慌不擇路,一頭栽進死胡同,后面還有幾個濃妝艷抹的暗娼作勢要追。她也不禁笑了:“爺,這都好幾天了,您還沒看夠?”

楊士琦輕笑道:“這場景也只有安慶才有!別的地方,只有當兵的喝醉了砸鋪子的,哪里有給鋪子干活的?”

“咱們這個柴都督啊,還真是個怪人呢!我昨天聽給對面干活的兵說啊,發餉銀的時候,他是一個個發到手里的,晚上查鋪的時候,還親手幫那些大兵蓋被子呢···嘖嘖,都督啊,咱安徽最大的官了,幫一個小兵蓋被子,也不怕失了身份!”燕喜嘖嘖稱奇道。

楊士琦的笑容斂住了,似乎在想著些什么,連房門被推開都沒發現。

“爺,您今天是不是能換個地方?”龜奴悄悄推開門進來,點頭哈腰的道。

楊士琦別打斷了思緒,眉毛一立道:“怎么,爺少給你錢了嗎?”

“爺!你老人家這么大方的客人,小的還真沒見過你的,這堂子里的姑娘哪個不念爺的好?”龜奴連忙解釋:“實在是對不住!今天蕪湖的吳興周老先生,把‘煙雨樓’整個給包下來了,說是都督大人要在這里宴請商界頭面人物!小的算什么東西啊?都督大人要來,小的怎敢牙縫里蹦半個不字?爺,過了今天,小的恨不得您見天來!誰要是說假話,誰是這個!”

龜奴兩手交疊,做了個烏龜的樣子。

“哦?都督?我倒想見見!”楊士琦嘴角挑出玩味的笑意。

“爺啊,你是買賣人見都督干什么?您今天住到別處保住了小人的飯碗,就算是周全小的草料了!”龜奴見他不愿意走,又是打躬又是作揖,還朝燕喜使眼色,讓她也幫忙勸勸楊士琦。

楊士琦有些不耐煩,從袖子里掏出一張五十兩銀子的銀票,遞給了龜奴:“小子,今天來的都是安徽商界有頭有臉的人,爺爺我也是做買賣的,這個機會難得!你想想辦法吧!”

龜奴看著那張銀票,躊躇了半天,從楊士琦手里抓了過來,飛快的塞進袖筒:“爺,也就是您了!換個別人,給座金山小的也不敢冒這個險!”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00:58
第三十三章 書友群靠不住


碼字的時候是柴東亮最開心的事情,每次他都有些神情恍惚,感覺自己只是做了個奇怪的夢,或許下一刻夢醒之后,自己依然在家中,依然是那個日更一萬字月入三五千的撲街寫手。

更新完畢之后,柴東亮再次進入了書友群,里面人更多了,明顯比以前熱鬧,隨著《辛亥超級電腦》情節的深入,吹牛打屁的人少了討論劇情的則顯著增多。

“大大,你真的讓我當女主角了,愛死你了,湯圓!”小芳發了個可愛的頭像,然后又有些不滿的道:“為什么給我的戲份那么少?旁邊還有個搶戲的狐貍精?我不管了,如果女主就我一個,我就打賞盟主,如果主角再有其他的女人,我就看盜版!”

威逼加利誘?

“大大,如果書里就我一個女主,我下個月就到你那個城市去找你!”小芳發了個羞澀的表情。

色誘?柴東亮冷汗淋漓,現在的九零后真是彪悍!

“湯圓,你的科技帝國應該趕緊建設啊!我還等著看你用航母編隊滅了東瀛呢!”書友啃書的老鼠對情節的發展有些不滿。

柴東亮滿心的郁悶,發展科技需要大筆資金啊!

隨著全國各地紛紛獨立,各省的私人銀行、錢莊、票號幾乎被搶掠一空,民族金融體系瞬間崩潰。直接的后果就是票號、錢莊被擠兌倒斃,儲戶的錢打了水漂,工廠主、店主手里的存單變為廢紙,流動資金瞬間化為烏有,本來就極為脆弱的民主工商業幾乎在一夜間被徹底摧毀。

當然,也有占了便宜的,比如吳興周等借了大清銀行貸款的商人,就可以理直氣壯的不還錢了。不過,受益的畢竟是極少數,倒霉的永遠是大多數。

安慶的藩庫里原本有一百五十萬兩銀子,按說也不算很少了。但是為了維護市面的穩定,柴東亮不得不把其中的一大部分存進光華銀行,作為準備金,用來填補那些倒斃的票號、錢莊的窟窿,使安慶和蕪湖不至于立刻就民生凋敝,百業蕭條。

安慶、蕪湖街頭拖家帶口的流民到處都是,如果不救工商業,那社會將更加混亂,柴東亮的安徽軍咨府也會失去統治基礎和政權的合法性!

柴東亮對這些打著革命名義明火執仗的搶劫行為很是不屑,革命黨也是揀軟柿子捏,如果真是有膽的話,那為什么洋人的銀行沒人敢去搶呢?

長江上英國、美國、法國、德國的軍艦在傲慢的穿梭巡弋,任何對外國人的暴力行為,都有可能遭到最嚴重的打擊!

柴東亮對洋人的霸道很是不爽,但是也不得不說,人家的政府才是真正的政府!大清朝廷相比而言,只是個釘附在華夏九州軀體上的一個吸血怪物。

下一步該怎么辦?發展工業需要的巨大資金從何處而來?

“弟兄們,姐妹們,有學經濟的沒有?主角缺錢,情節卡住了!”柴東亮可憐兮兮的向書友群求救。

“殺肥豬啊,兩淮鹽商有的是錢,把他們抄家不就有錢了?”

“賣給洋人幾張坦克、飛機的圖紙,不就有錢了?別的書都是這么寫的,不過最新式的不能賣啊,得留著打洋人!”

柴東亮對書友群有些失望了,過了一百年了,很多中國人的思維還停留在中世紀,如果吃大戶能富國強兵的話,中國肯定是世界上最富強的國家。在五十多年前,中國所有的富人都被宰了肥豬,可是卻發生了慘絕人寰的大饑荒,國家經濟更是到了崩潰的邊緣。

至于賣武器圖紙給洋人,那就更扯了,洋人看清朝如同二十一世紀的中國人看索馬里、埃塞俄比亞,如果一個非洲哥們拿著一張誰也看不懂的圖紙,走到北京街頭說這是全世界最先進的武器,要賣一筆巨款,估計直接就被送精神病院了!

投資小,見效快,而且要有示范意義的建設項目,才是急需的!

難啊!

“湯圓,你如果想搞工業園區,沒有示范性的企業怎么能吸引投資?你必須加大基礎建設,這樣才能吸引外來資金!”馬小辮得意洋洋的道。

“嗯,你知道該怎么辦?”柴東亮問道。

馬小辮發來一個笑臉:“安徽有煤,有石灰石礦產,你先辦個水泥廠啊!”

柴東亮的父親原先就是國內最大的水泥廠海螺集團的工程師,對這個行業他多少有些了解。

柴東亮苦笑著道:“哥們,你知道辦水泥廠需要多大的投資嗎?一套干法旋窯少說也得幾千萬,加上配套設施沒有一個億拿不下來,折合成銀兩起碼也要三十萬多兩銀子啊!收回投資得多少年啊!”

馬小辮發來一個豬頭的頭像,然后打出一段信息:“你豬頭啊?在辛亥年用干法旋窯?就算是你有這個錢,你到哪里買設備去?”

“那你說怎么辦?”

“呵呵,機立窯啊!那玩意又簡單又好用!沒聽說過山東的立窯水泥,質量比干法旋窯一點都不差?只是因為污染太大,所以被關停了!主角在辛亥年,管什么環保啊!一條立窯建立起來,不超過一百五十萬,加上兩臺球磨機,一臺破碎機和其他輔助設備,不算地價的話,年產十萬噸水泥的生產線總投資五百萬最多了!而且建設周期不超過半年!”

柴東亮心里一亮,水泥、鋼材、電力,這是工業發展的基礎。修馬路建排水系統搞這些公共設施建設,既可以吸收流民做工,給他們一個吃飯的地方用來緩和社會矛盾,也可以培養他們的紀律性,作為預備兵源。同時,基礎建設更是吸引外來資金的先決條件!

一舉三得!

更可喜的是,吳家在蕪湖就已經辦了一家水泥廠了,只要投入一點資金建兩條立窯,就馬上可以擴大規模。如果只投入兩條立窯,進行簡單的技術改造,三萬兩銀子應該就足夠了!

“馬小辮,機立窯的圖紙,能搞到不能?技術轉讓費得多少錢?”柴東亮想起一個最現實的問題。

馬小辮的得意洋洋的道:“要毛的技術轉讓費啊?你沒聽說中國有一門生意叫做賣圖紙啊?如果什么技術都要掏轉讓費,那中國的機械加工行業起碼倒斃三分之二···全套立窯圖紙,五百塊,球磨機、立式破碎機的圖紙也是五百一套···不過,這個技術僅相當于前蘇聯七十年代的水平啊!”

“夠了,夠了,足夠了!”柴東亮欣喜異常。

七十年代的蘇聯水平?足夠橫掃全世界了!

建一條生產線作為樣板供人參觀,然后在西方國家申請專利,全世界所有的水泥廠如果不換這套設備的話,肯定立刻被人擠垮!

光專利轉讓費,就能賺翻了!

“湯圓,你寫小說而已,用得著這個嗎?隨便YY幾句不就完了!”馬小辮有些不解。

“我準備在柬埔寨搞個水泥廠,這里不要求環保!我要拿這個圖紙忽悠柬埔寨的合伙人投資!”柴東亮隨口胡扯道。

“靠,顧不得更新不給力!今后訂設備的時候買我家的啊,自己人給你優惠價!”馬小辮對柴大大不務正業明顯的不屑。

“你把賬號給我,我變更一下銀行信息,讓起點把錢打給你!”柴東亮給馬小辮發了私密信息。

“一千多塊而已,算哥打賞你了!”馬小辮是富二代,壓根看不上眼這點小錢。

馬小辮家里就是開機械廠的,這些圖紙原本就已經買過了,壓根不用花錢。一個小時不到,全套的電子版圖紙已經發到了群共享。

老天啊,給我送一臺打印機吧!

看著從總裝圖到細節的零件圖,柴東亮淚流滿面,光是將這些圖紙謄錄到紙上,就得一個月啊!

“都督,武昌的黎元洪大都督又來電報了!”高銘從外面走了進來,看著柴東亮又對著那臺心肝寶貝的“新式電報機”發呆,低聲提醒道。

“知道了,不是已經給他弄了五萬兩軍餉了嘛!差不多了!”柴東亮心里清楚,袁世凱是絕對不允許馮國璋打下武昌,徹底消滅革命黨的,否則今后他拿什么威脅清廷退位?

“黎都督的電報說,大清水師軍艦轟炸了漢口,武昌岌岌可危啊!黎都督請求您,無論如何也要出兵保衛武昌!柴都督,武昌是首義之都,又是九省通衢,一旦有失,恐怕波及全國!”高銘憂心忡忡的道。

柴東亮隨口敷衍道:“知道了,給他發電,就說安慶、蕪湖境內的清軍殘余勢力沒有肅清,新軍也沒有完全歸心!等我整軍完畢就兵發武昌給他解圍!”

高銘還想再說兩句,見柴東亮語氣堅決,只好嘆了口氣往外走。

突然,柴東亮打了個激靈:“回來,你剛才說什么?”

“武昌危急!黎元洪都督請你派救兵!”高銘一看柴東亮的態度,感覺似乎有了轉機。

“不是,前面那句!”

“前面?哦,大清水師炮轟武昌!”

柴東亮冷汗都下來了,書友群不是說過,大清水師全體起義了嗎?因為兵力不足,自己把蕪湖和安慶的江防都給撤了!

“好了,你先下去,我考慮一下!”柴東亮故作平靜道。

“都督,您不是約見了安徽的商界頭面人物嗎?這時間差不多了!”高銘指出懷表,提醒道。

“行了,你先下去,我自有安排!”柴東亮冷冷的道。

高銘碰了個釘子,悻悻的退了下去。

“鐵血狂刀,你給我出來!”柴東亮打出一個憤怒的頭像。

“啥事兒?”鐵血狂刀不解道。

“你不是說清軍的水師全部起義了,主角不需要江防了嗎?”柴東亮壓著火氣道。

“對啊!”

“我靠,就在今天,水師還炮轟了武昌!”

“哦,我查查!”鐵血狂刀潛水百度,然后不好意思的道:“起義是真的,不過是半個月后!小BUG,書里改一下就完了!”

柴東亮殺人的心都有,對于書友來說,那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小BUG,而對自己就是性命攸關啊!

“都督,不好了!”陸凱拿著一份電報譯稿,急匆匆的沖了進來。

“什么事兒?”看見平日里萬事不在乎的陸凱,臉色煞白,柴東亮曉得肯定是出大事兒了!

“大清水師炮轟了江西九江,現在沖著安慶來了!”

炮轟九江?奇怪了,資料顯示大清水師是在九江起義的啊!

歷史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書友們提供的資料不再可靠了!

怕什么,果然就來什么!柴東亮的心懸了起來!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00:59
第三十四章 演講


煙雨樓高朋滿座,兩淮的鹽商、茶商,徽幫、西幫票號、錢莊的掌柜,到處是上牙咬著舌頭軟糯的山西話,舌頭舔著下頜艮艮的淮音,安慶、蕪湖有頭有臉的商界人物幾乎全部云集與此,見面打躬作揖噓寒問暖,但是大部分人都臉色都不好看。

只要互相一談起世面的行情,各個都像是吃了搖頭藥丸,只會搖頭不會點頭了!這世道亂成了一鍋粥,各地商路斷絕,票號、錢莊放出去的款子收不回來,攬進來的存款卻被儲戶擠兌,也難怪他們開心不起來。如果不是柴東亮的光華銀行拿出了一百萬兩借給錢莊、票號墊底,恐怕他們早就被催債的人逼的跳了長江!

楊士琦也一身長袍,外面罩了一件府綢的馬褂,一副商人打扮混跡其中。聽說柴東亮不但沒有勒索商戶,反而把藩庫的存銀借給他們穩定市面,對這位新鮮出爐的安徽都督興致大增。

“噠噠噠····”,一陣馬蹄踏在石板路的聲音響起,煙雨樓立刻騷動了起來,大家紛紛趴在窗口觀看。

兩隊趾高氣揚的騎兵開道,后面是一輛裝飾的極盡奢華的馬車。士兵到了門口跳下戰馬,扛起曼利夏騎槍站的筆直,馬車緩緩駛過,一個軍官模樣的人拉開了車門。

窗口觀看的商賈同時睜大了雙眼,不禁看得癡了!

只見車上下來一個二十四五歲的年輕人,西裝合體服帖,褲線熨燙的筆挺,三接頭皮鞋锃光瓦亮,精神的短發,戴著白手套的右手抓著一根鑲嵌著寶石的手杖,微微上挑的嘴角似笑非笑。

“這是柴都督?”連天天看見柴東亮的吳興周都有點不敢認了!

這哪里像是手握重兵坐擁安徽一省的軍咨府都督,分明是上海灘上的商界大亨啊!

柴東亮下了車,隨手把手杖扔給了馬弁,然后面帶微笑進了門。楊士琦不禁感嘆,這個革命黨的都督真是年輕啊!

大廳里上百名商界的大佬,見了柴東亮這副打扮,都有些不知所措,有請安的,有鞠躬的,有打千的,還有伸出雙手等著拉手的!

柴東亮摘下白手套,微笑著和來賓一一拉手,其他人也趕緊伸出手,等著他握手。

“各位肅靜,請都督大人講話!”吳興周自覺的維持了會場秩序。

眾人立刻收聲,煙雨樓里頓時鴉雀無聲,柴東亮笑著點頭,然后走上了臨時搭建的主席臺,半晌無語,只是默默的用眼睛環視臺下。每個人的都感覺他在看自己,尤其是楊士琦更是覺得被他看得后脖梗子冰冷。

柴東亮輕咳一聲清清嗓子道:“諸位,兄弟游歷西洋數年之久,觀泰西各國,無不以工商立國,兵船火器、律法典章,此文武兩途皆為護商所用,洋人所謂之持劍行商!凡有創造發明者有利國家者,皇室授之于爵位以彰顯榮耀,政府頒發專利以酬其辛勞!反觀我中國,君子恥于言利,讀書專為做官,商人為四民之末,縱然家資巨萬,也全無半點尊嚴!”

“說的是啊,還是都督了解我們的苦處!”

“這大清早就該亡了!”

聽見柴東亮的話,下面人紛紛附和。

柴東亮一擺手,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中國商人之苦,泰西各國皆無,唯我中華獨有!十八行省處處設卡征收厘金,阻斷交通使貨物不能流轉,苛捐雜稅名目繁多,貪官污吏如吸血之蝗使工商無利可圖,此第一苦,朝廷逼勒過甚之苦!

洋人依仗堅船利炮,強霸我海關,抵埠貨物自定百分之五之關稅,而我國出口之關稅卻達到貨值三成以上,洋貨稅負之低遠超國貨,兼且過省免征厘金,使得洋貨在華夏暢通無阻,而國貨奄奄一息!此第二苦,洋人欺壓之苦!”

在場的商人何嘗聽到過這么貼心的話,頻頻點頭稱是。

“唯此兩苦,皆不足以擠垮民族工商業,第三苦則是觀念守舊之苦!觀安徽一省,原本茶葉出口為大宗,洋人用機器制茶,事半功倍,而中國用手工制茶,徒靡人工。當年劉坤一為兩江總督,勸兩淮茶商學習機器制茶,闔省上下竟無一人響應!自此之后,兩淮茶莊十斃八九。再說票號、錢莊,改票號為銀行,引進泰西制度,此論說了十年有余,至今無寸進之功!徽幫商人賺錢只知醇酒美人,及時行樂,西幫商人有錢,也不過是置地蓋房···一旦天下有風吹草動,除了任人宰割又能怎的?此第三苦,觀念不行之苦!唯有因循守舊,才是民族工商業的致命禍患!”

聽著柴東亮侃侃而談,那些錢莊、票號分號的掌柜,恨不得拍巴掌叫好,紛紛交頭接耳道:“可不是嘛!這改票號為銀行都說了十幾年了,可總號那些老朽就是聽不進去!錢莊搞了幾十年,生意就是做不大!現在各地都亂,我看這買賣是快做到頭了!”

“說的是啊,我也勸過我家老爺子,用機器制茶磚,可他卻說祖宗八代都是用手工做的!還說我離經叛道!”

楊士琦也聽得入神,他對侃侃而談的柴東亮興趣大增。革命黨的都督,不談排滿革命的大道理,倒談起生意經了!

“值此亂世,兄弟不自量力,想守一方太平,為國家稍存些元氣!兄弟曉得,各位最近都受了些驚嚇,財產也損失不小···各位也別過于擔憂,正所謂‘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不破不立!現在革命軍方興未艾,清廷已是風中殘燭。新國家自有新氣象!

德意志分裂六百年之久,其立國不過四十余年,威廉一世雄才大略,俾斯麥鐵血人杰,一戰勝丹麥,奪起兩城,再戰勝奧匈,三戰勝法國,閱兵凱旋門!日本蕞爾小邦,俯首朝拜華夏兩千年,甲午于大清一戰滅北洋水師,獲賠款兩萬萬兩之巨,再戰沙俄又獲大勝!

此兩國之崛起之速,皆因工業強盛!德意志之克虜伯、西門子,日本之三井、三菱、住友、安田···這些工商巨頭皆為國家強大之根本,而國家之強大又使其日益壯大!

泰西各國持劍行商,以工業之強大鑄其利劍,以利劍保護實業通達九州萬國!

國家越強大則工商越發達,工商越發達則國家愈發強大,此互為因果!反觀中國,愿投身實業之人如鳳毛麟角,則國家積弱如廝!國家貧弱,工商業則被洋人壓榨!

柴某駑鈍,但也愿為國家強大,實業發達略盡綿薄,自今日始,凡我安徽軍咨府控制區域,永遠廢除厘金惡政,車馬稅、床板稅等滿清官吏盤剝商賈的各項苛捐雜稅也一概廢除,柴某還愿溝通江南各督,共同罷黜厘金,以收貨通天下財如水轉之功效!”

楊士琦倒吸一口涼氣,這個年輕的都督還真是有氣魄!厘金本是各省督撫嘴邊的一大塊肥肉,他居然不吃!而且還想讓其他省份的都督也不收厘金!

這想法也未免過于幼稚了些!

下面的商人則笑逐顏開,雖然各省都不收厘金暫時不可能,但是起碼在安慶、蕪湖兩地不必再交了,今后除了正項稅課之外,苛捐雜稅一概免除!

同時,他們也不禁暗暗嘆息,如果大清朝廷的官也像柴都督這么開明,怎么會搞得天下大亂!

“下面是軍咨府擬定的蕪湖工業園區發展計劃,請各位斟酌!”柴東亮見好就收,趁大家正興奮,把事先刊印的發展規劃分發了下來。

楊士琦手中也有一份,他捧著散發新鮮油墨味道的計劃書,心頭一凜。

計劃書極為詳盡,股本招募,水電道路三通一平的安排,各種產業布局規劃,董事會、監事會的管理章程,凡此種種,應有盡有而且寫的言簡意賅,別說楊士琦曾經搞了十幾年的洋務,就是不通實業的人也能看懂。

楊士琦記得,當年李鴻章曾經感嘆,大清人才凋敝,唯獨康黨有人才。前些日子,楊士琦和袁世凱的大公子袁克定一起宴請了汪兆銘。當時就感覺,這個膽敢刺殺攝政王的年輕人不但相貌出眾、膽色過人,而且口才極佳。令楊士琦暗暗感嘆,革命黨也有人才!

而今天看了這個柴都督,令他別有一番感悟。梁啟超大筆如椽文章錦繡、汪兆銘舌燦蓮花,階下囚卻能令主審官都為之折服,這兩人誠然是人才,但是偏于務虛,華而不實!用之破壞舊秩序有余,用于建設則顯不足!

柴東亮卻恰恰相反,口若懸河鼓動能力極強,卻又能沉下心做水磨工夫!

袁世凱其人也是個務實的,不知道他若沉下心發展實業,是否能讓老中國也像德國、日本那樣迅速崛起呢?

楊士琦心里也沒了答案,抬眼看看柴東亮,心里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如果袁世凱不行,那么這個人行嗎?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01:00
第三十五章 針鋒相對


一番唇槍舌劍之后,在場的商界頭目人物達成了一致,徽幫、西幫位于安慶、蕪湖的分號,并入光復銀行,這本是題中應有之意,連他們壓庫的銀子都是軍咨府借給他們的,這些人還有什么好說的?

軍咨府將他們的債權債務一攬子包了下來,欠儲戶的存款由藩庫存銀支付,放出去的貸款由光復銀行負責收回,如果有膽敢賴賬的,由軍咨府的臨時軍事法庭裁決。錢莊、票號的人員全部留用,而且算是技術入股,占了三成股份。

工業園區新建企業,愿意投資入股的給予稅收優惠、減免地價,而且軍咨府負責出錢平整土地、修整道路、供水供電、,提供一切便利條件。

更令他們驚喜的是,柴東亮提議,由工業園區的工人代表、資本家、管理人員按照相同的比例組成管委會。如果軍咨府和駐軍有敲詐勒索行為,管委會有權力隨時不經通報,直接會見柴東亮本人反應情況。

“我會派人在管委會裝一部電話,直通軍咨府!···工業園區可以自行組織護廠隊,軍咨府會派軍官訓練他們,再給你們發一百條洋槍,平時維持廠子的秩序,防火防盜,如果有駐軍和官吏勒索你們,你們就直接給我打電話,我會給你們提供最直接的保護··我們革命是為了讓老百姓免受滿清朝廷的盤剝,如果是我們革命黨盤剝你們,而我又不能切實的給你們提供保護,那你們干脆就拿起槍反他娘的!大清爛了,我們革它的命,革命黨爛了,你們也能革我們的命!”

滿場哄笑,雖然知道柴東亮是說笑話,但是大家還是覺得心里踏實了許多。

楊士琦若有所思,一個政權把推翻它的權利交給了老百姓,那老百姓還有必要真的去推翻它嗎?

就是不知道這個年輕的有些過分的都督,是真的有雅量還是沽名釣譽的手段?

楊士琦突然冒出一個令自己都感覺頗為瘋狂的想法,不論這個柴東亮是真君子還是偽君子,起碼手段頗為漂亮。這樣的人,為什么不能招攬到袁宮保門下呢?

這大清眼看是沒幾天活頭了,能收拾天下殘局的唯宮保一人,相信這個革命黨的都督也心知肚明吧?

“什么革命,都是狗屁罷了!”人群里響起不和諧的聲音。

眾人一愣,四處搜尋聲音的來源,柴東亮也覺得奇怪,居然有人膽敢在自己面前公然說革命的狗屁,這人活膩味了?

說話的人自然是楊士琦,他壓根不在意周圍人疑惑的眼光,旁若無人的道:“革命乃中國歷史之家常茶飯。自唐虞三代起,做過皇帝的大大小小不下三四十家,革了三四十回命。好似戲臺上一個紅臉人鬼混一會,被一個黃臉人打下去;黑臉人鬼混一會,又被一個花臉人打下去了。皆乃借革命之名,行改朝換代之實也。”

負責組織的吳興周老頭嚇的臉色都變了,他不知道是誰把這個狂生給請來的,老頭用手杖敲著地板道:“你要是在街上說這悖逆言論,保管讓你身首異處!”

楊士琦冷笑道:“如果是這樣,不更證明了你們所謂的革命是何等的荒唐,不過是一群沐猴而冠的鼠輩罷了!”

在場的人都不說話了,都直勾勾的看著柴東亮。柴東亮心里明白,自己碰見砸場子的了,如果一聲令下把這個家伙給抓了甚至給砍了,固然很痛快,但是自己苦心營造的開明統治者形象就算是毀于一旦了!

這家伙是看準了自己不敢發作,所以才有膽量明目張膽的找麻煩!

冷靜,冷靜!

“滿清統治中國貳佰六十年,進關伊始就頒布剃發令,辱我文教殺我同胞!”不待柴東亮發話,伶牙俐齒的陸凱搶先打起了嘴仗。

楊士琦哈哈一笑:“兄弟從九江來,剛進城就被人給抓了,不由分說就剪掉了辮子!若我膽敢不從,恐怕人頭就要落地!滿人進關,留發不留頭,而革命黨進城,留辮不留頭,一丘之貉耳!”

說罷,摘掉帽子露出一個滑不留手的光頭,自己撫摸著腦袋哈哈大笑。

九江不是柴東亮的控制區,而且柴東亮也沒有頒布法令要求強制剪辮子,但是他也不能說,九江的革命黨和安慶的革命黨不是一回事,這話說出去也太打臉了!

“兄臺見諒,剪辮子也是革命情勢所逼!再說,這男人留辮子,寰宇皆無,唯中國才有,泰西各國側目視為豬尾巴,這是中國人的恥辱!”

“鴉片流毒九州,圓明園三天的大火,八國聯軍進北京,這才是國人之恥,而非腦后一條辮子!泰西列強凌辱我中華非一日,爾等卻以洋人的之好惡來臧否中國之習俗!大謬!”楊士琦搖頭晃腦的道。

煙雨樓的龜奴本來在伺候茶水,看見楊士琦硬邦邦的和都督大人頂嘴,嚇的魂飛魄散,當啷一聲,大銅壺掉地上了。還沒等把銅壺撿起來,就覺得耳朵被擰住了,回頭一看是紅倌人燕喜。

“你這狗奴才,貪幾個小錢,想害死我們這幫姐妹啊!”

龜奴腿腳都軟了,跑到燕喜的房間,打開花窗準備逃跑,卻發現下面三三兩兩的閑人在街上巡行,雖然都是便裝,但那股英氣卻壓抑不住,一看就知道是新軍士兵裝扮的。這下連逃跑都不敢了,只好從門縫里偷看外面事態的發展。

一個穿著便裝的男子,悄悄附在柴東亮的耳邊低語道:“都督,先散了吧,一會兒我帶人悄悄的把他拿下!”

這個人長的粗眉毛,小眼睛,貌不驚人,穿的也是最普通的青布長衫,如果扔進人堆里,肯定找不出來。

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已經被“槍斃”的方清雨!

柴東亮一瞪眼,他立刻悄然退了下去。從鬼門關走過一遭之后,方清雨比以前收斂了許多,原先時常掛在臉上那種憨厚的笑容也沒了,代之以滿臉的陰沉。

“兄臺所言,柴某不敢認同!洋人欺壓中華固然不假,但是若洋人贊同的我們都反對,那更是大謬!洋人餓了要吃飯,難道中國人就要不吃?洋人晚上睡覺在床上,難道我們就要睡大街?”

楊士琦搖頭道:“非也,非也!我不是逢洋必反的拳匪,洋人的好東西用它又有何妨?只是中國和西洋國情大異,民智不開,公理未明,舊俗俱在,冒然革命,效法西洋搞共和國,必然是像雅各賓派統治法蘭西一般,血流成河!”說罷,他還搖頭晃腦的吟誦道:“我羅伯斯皮爾長眠于此,過往的人啊,不要為我哭泣,我要是活著,你們誰也活不了!”

柴東亮下巴都快掉地上了,這家伙朗誦了兩遍,一遍中文,一遍法文!他居然知道那個在西方流傳極廣的羅伯斯皮爾的墓志銘!

“都督請看,中國歷史上劉邦、李世民、趙匡胤這些仁君有何異同,你再看朱元璋、忽必烈、福臨這些暴君的嘴臉又有何異哉?漢、唐、宋、元、明、清,歷朝歷代革命皆是小民之劫數,哪次不殺的人頭滾滾?難道救中國非以革命之血來解渴,非以血來熬藥乎?”楊士琦咄咄逼人道。

好一張利口啊,柴東亮感覺這家伙的舌頭都是分叉的,嘴里噴出的全是毒液!

這廝難道是龍空的毒舌穿越了?

柴東亮思索片刻,臉上浮出笑意:“武昌首義槍響,如長空驚雷,山鳴谷應,星星之火,乘風燎原。此次革命與以往歷史不同耳,乃孫文倡導之推翻滿清,建立共和之革命。共和取代專制,新世界代替舊世界乃時代之潮流也。”

楊士琦依然不以為然:“中國譬如重病之人,不宜用共和革命之猛藥,而宜用君憲之和緩之藥徐徐醫治····如用虎狼之藥,病不見得好了,人卻給治死了!”

柴東亮冷笑兩聲道:“先生所言,不無道理!問題是君憲這味溫平之藥,這大清朝廷肯喝嗎?戊戌變法,六君子頭懸國門,庚子國變,滿清向西洋十一國宣戰自取其辱,洋兵進城之日,慈禧、光緒倉皇逃竄,逃便逃了,還將京城九門關閉,令京畿百姓不得出城被洋兵荼毒,好容易說是要搞君憲,卻弄出一個皇族內閣···凡此種種,舉世罕有!若不用共和革命這味猛藥,怕是中國這個病人還沒等到君憲的溫和藥吃到嘴,已經一命嗚呼了···我想請先生配出一副藥來,既能不流血救中國,而且大清朝廷還肯主動去吃!”

這一腳又將皮球踢給了楊士琦,這個牙尖嘴利的毒舌,一下子也語塞了!

“先生高士,若隱沒山野豈不可惜?不知可否為革命出分力啊?”柴東亮走下臺子,親切的拉著楊士琦的手道。

楊士琦暗暗叫苦,原本自己打算先摧折一下這個革命黨都督的銳氣,然后再替袁世凱招攬他,沒想到,人家倒是打起招攬自己的主意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01:01
第三十六章 毒士?國士?


聽雨閣,長江邊上一座小亭,楊士琦和柴東亮在亭內對坐小酌,精致的景德鎮青花釉里紅瓷盤中盛著脆皮鱔段、大煮干絲、清燉蟹粉獅子頭、松鼠鱖魚,都是淮揚名菜。

一邊飲酒一邊看滾滾長江東逝水,確實令人心曠神怡!

“先生請,這是三十年陳的史國公,不但能驅寒氣還能除濕活血!”柴東亮舉杯勸酒。

楊士琦毫不客氣,口到杯干,一邊夾了個蝦丸子嚼著,嘴里依然在含糊不清的道:“柴都督日子過的清苦了些,怎么不養個坤戲班子?美酒佳肴卻無美色當前,遺憾啊!”

柴東亮又好氣又好笑,自己現在住這么大的大宅,五進五出幾十間房子,丫鬟、婆子、管家、門子也有數十人,開銷之大令自己有些咂舌,感覺已經夠腐敗了。居然還被人看做清苦?

這老家伙快五十的人了,居然還這么好色!

再說柴東亮對戲曲實在沒什么興致,聽見那些人依依呀呀的“西皮二黃”就頭大如斗。

楊士琦又喝了杯酒,用餐巾擦了擦嘴,笑著道:“酒足飯飽,都督要殺就殺吧!死也是個飽死鬼!”

柴東亮哈哈笑道:“木先生何出此言啊?”

楊士琦報的是假名,自稱木易,柴東亮一聽就知道這是假的,而且也明白對方用這么一個奇怪的化名,其實并不打算真的隱瞞身份,而是還沒到真正把話說透的地步,故此也不揭穿,還是稱呼他木先生。

楊士琦笑著道:“大將軍八面威風,今天木某冒犯了將軍虎威,自然是死罪!”

柴東亮端起酒杯道:“先生語出驚人,必有良言教我!小弟再敬先生一杯!”

楊士琦也不客氣,接過來一飲而盡,然后上下打量柴東亮許久,嘆氣道:“都督大好男兒,奈何做賊啊?”

做賊?這話也說的太難聽了點!柴東亮盡管心里不爽,但依然微笑著道:“先生何出此言?”

“清失其鹿,天下共逐之,誰的手腳快,這九萬里大好河山就是誰的!”楊士琦從椅子上站起來道:“恕我直言,民黨品流雜亂,固然有都督這樣的青年才俊,更多的則是會黨匪類,所謂革命不過是強盜標榜自己劫富濟貧之類的鬼話而已!如今大清失德,江山即將易主,天下大亂將至!現在民黨固然可以同心戮力舉義反清,但以我觀之,大清滅亡之日,就是民黨分崩離析之時!若無人收拾殘局,中華危亦,只恐到那時五千年道統斷絕,九州之地盜匪橫生,奸黨梟雄率獸食人,夷狄也趁機對神州瓜分豆剖!都督滅清本為天下福祉,只恐到那天都督看這天下慘狀,恐怕也要欲哭無淚吧?”

柴東亮一下子愣住了,手里端著酒杯懸在半空中,眼前這個中年人說的話,在另外一個世界完全應驗了!

辛亥革命之后,宣統皇帝退位,民黨確實就分裂了,有的投靠了袁世凱,有的則追隨孫文繼續革命,有的則獨霸一方,緊接著護法戰爭、二次革命、袁世凱稱帝、宣統復辟、軍閥混戰,亂哄哄你方歌罷我登場,中國的那點元氣徹底喪盡。直到抗戰之時,一寸山河一寸血,這才喚起民族殘存于骨髓中的勇氣,用血肉鑄就了長城!勝利的鞭炮聲還沒有消散,槍炮聲再次響起,兩個政黨為了不同的理念,進行了一場動用了上千萬軍隊,歷時三年,波及數億人口的大規模戰爭,再次讓中華大地被鮮血染紅!

破壞容易建設難,推翻了滿清砸爛了孔家店,摧毀了舊道德體系,卻沒有相應的新道德體系建立起來,直到二十一世紀,中國大地依然是充斥著污泥濁水,李剛、藥家鑫之流層出不窮,法律無數次被權力傲慢的踐踏,三聚氰胺、瘦肉精、地溝油給中國人普及了化學知識,令人連吃飯都膽戰心驚。這是個同胞間互相投毒彼此為了蠅頭小利而彼此殘殺的社會!

穿越之前的柴東亮,也不得不感嘆,中國人的道德底限到底在哪里?中國人到底能壞到什么程度?

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

不經歷慘烈的時代,是很難理解這句話里隱藏的深深的悲哀!前幾天,柴東亮看見朱家寶全家被殺的慘狀,尤其是看見吃奶的娃娃都被方清雨給殺掉,當時胃里就翻江倒海,吐的一整天都吃不下飯。

但是他還是不得不重用方清雨,因為殺戮在這個時代是必須的手段!用霹靂手段震懾滿清的地方官吏,使他們不敢蠢蠢欲動。

自己參與辛亥革命,蝴蝶翅膀扇動之后,中國到底是會向好的方面發展,避免后世那些令人齒冷的事情發生,還是讓局面變的更加混亂,令后世的中國人變得更加邪惡?

柴東亮不敢確定,他甚至不敢去深入想這個問題。

“那以先生之見呢?”柴東亮緩過神來,謙虛的問道。

“既然大清之亡已經是必然,那就必須迅速收拾局面,整頓秩序!而如今之天下,能有此能力的只有一人而已,以都督的聰慧,還用我說的那么明白嗎?”楊士琦嘴角挑出一絲微笑,他非常明白,自己的一席話已經觸動了柴東亮的心。

柴東亮這才恍然大悟,現在實力最強的人,莫過于已經獨立組閣掌握了大清政權,手握六鎮北洋新軍,兵強馬壯的袁世凱了!

冷冷一笑道:“原來先生是替袁世凱做說客的!”

楊士琦微笑道:“宮保素有惜才的美名,將軍文武兼資,一時才俊!何不效仿周瑜、孫策故事,為公則使天下免受戰火荼毒,替后世留一段君臣相知的佳話,為私則保將軍封妻蔭子守牧一方,替宮保鎮守這八百里皖江···曾文正公、李中堂、袁宮保,薪火相傳三世不絕,我敢說,將來承襲宮保衣缽的,必是將軍!”

這個價錢開的不算不大,如果換個時代或者是換個人,投效的對象是李世民、趙匡胤,沒準真的納頭便拜,可惜,對方是后世臭名昭著的袁世凱···而且老子的膝蓋骨還沒學會打彎!

“先生是何人?竟然能替袁宮保封官許愿?先生不用說,我猜猜!袁世凱門下雖然人才濟濟,但是如先生之見識者,不過寥寥三兩人罷了!徐菊人是內閣協理大臣,不可能來安慶,而且他是河南人,口音不對,梁燕孫也不可能,他是廣東人,趙智庵是袁世凱的心腹,但可惜名字中雖然有個‘智’字,卻有智無囊,一介庸人!而且也是河南人,口音也不對,唯有楊杏城是真智囊,且深受袁世凱信任,而且是兩淮口音,莫非就是先生?”柴東亮這幾天做足了功課,對革命黨和清廷方面的大佬資料,都爛熟于胸。談起袁世凱夾袋中的人物,如數家珍。

楊士琦哈哈大笑,躬身一禮道:“將軍果然不凡,一猜就中!當著真人不說假話,在下大清郵傳部侍郎泗州楊士琦,見過將軍!”

果然是他!袁世凱手下第一謀士,義和團興起的時候,慧眼獨具知道他們必然造成大患,提前警告了袁世凱,又攛掇他參與了東南互保,保住了山東免受戰火。八國聯軍進中國之后,武衛軍前、中、左、后四軍都被打爛,唯獨袁世凱的武衛右軍完好無損的保全下來,庚子國變之時參與和八國聯軍的議和,在李鴻章和慶王奕邼之間左右逢源。光緒三十三年,又是他給袁世凱獻計獻策,一舉搬倒了深得慈禧寵幸的軍機大臣瞿鴻機和號稱一門三總督的岑春煊,載灃當權之后,袁世凱倒了霉回到彰德釣魚,還是是楊士琦替他溝通慶王奕邼等滿清親貴和北洋舊部,這才有了袁世凱東山再起獨立組閣,而且還一下子將載灃等滿洲親貴徹底踩在腳下!

這還不算最牛的,袁世凱稱帝的事情,楊士琦更是為之出謀劃策,但是后來追究責任的時候,梁士詒等人被全國通緝,弄的灰頭土臉,偏偏楊士琦從來不居高位不掌重權,一點事兒都沒有!

手段毒辣心思縝密,打擊對手不擇手段,卻又知進退能夠明哲保身,此人若是生在三國時代,又是一個毒士賈詡啊!

毒士,要看跟什么樣的主子了,如果跟一個好主子,那就是無雙國士!

“將軍還有什么條件嗎?盡管提出來,我可代將軍轉達宮保!”

這個柴東亮是個聰明人,聰明人自然明白依附最強的勢力···楊士琦自以為號準了柴東亮的脈。

“我要是不愿意呢?”柴東亮冷冷的一笑。

“將軍手下巡防營朽爛不可用,新軍不過十營且不滿員,兵不過四千而且剛剛歸順,而宮保手握北洋六鎮,十數萬健兒均愿為宮保而死!試問天下誰可當之?將軍手下區區數千人,又有幾人愿為您而死?”

柴東亮的態度,楊士琦有些出乎意料,不過說起北洋軍,他還是不禁有些志得意滿。

事實往往就是這么打擊人,柴東亮心知肚明他說的是真話,不過聽起來確實很刺耳,現在他很想給自己嘴里噴著毒液的家伙,劈面一個漏風耳光!

“楊大人,你往外面看!”柴東亮指著江面。

楊士琦不解道:“看什么?”

“中華四萬萬百姓,雖然每人都脆弱的如同水珠,單個拿出來太陽一曬就無影無蹤,但是匯聚在一起,就是這浩浩蕩蕩的長江大河···先生說的是,這些人沒有幾個愿為我而死,卻都愿為自由而死!這就是天下大勢,順之者昌逆之者亡!試問,十萬北洋能對抗這天下大勢嗎?十萬北洋,能擋住四萬萬人追求自由的決心嗎?”

柴東亮的話幾乎是從胸口喊出來的,慷慨激昂,幾乎要壓過江水奔涌的聲音!

一旁負責警衛的陸凱對著方清雨挑了下大拇指,方清雨依然臉色陰沉似乎壓根就沒看見。

楊士琦看著江水,愣了片刻,突然又笑了起來,拱手道:“人各有志不可強求,不過承蒙將軍款待,無以為報!臨行送將軍兩句話吧!”

“什么話?”柴東亮問道。

“將軍自稱孫文特使,卻打出鐵血十八星旗,豈不怪哉?做大事必要先正名,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美酒佳肴,無邊江水,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可惜,涼亭雖好不是久留之家,后會有期!”楊士琦沒頭沒腦的說了這段話,然后背著手,就這么飄飄灑灑的走了!

江風吹動青衫,留下一個單薄的背影!

他的話什么意思?柴東亮還有些含糊,但是心里依然很不爽!吃了老子的,喝了老子的,還和老子打了一天的嘴仗,就這么輕飄飄的走了?

吃鱉喝鱉還不謝鱉?當老子是冤大頭啊?

他為什么不納頭便拜,認我當主子?難道我柴東亮沒有傳說中的王八氣?

盡管最后一段話柴東亮還沒搞明白,但是前面的一段話卻讓他動心了!

真的要踏踏實實打造出一支愿意為老子而死的鐵軍了!

生逢亂世,只有槍桿子才是唯一的憑仗!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01:02
第三十七章 天才


薩鎮冰,色目人,薩姓是福州八大世家之一,英國格林威治皇家海軍學院畢業生,大清海軍統制官。

甲午戰爭中,威海衛南北炮臺被占領之后,日軍又以十八艘軍艦輪番進攻,薩鎮冰腹背受敵,冒著冰雹般砸下的炮彈,率領水師奮勇抵抗十一天,直至收到丁汝昌的命令才撤回劉公島。

戰后被張之洞禮聘為吳淞總炮臺官,后升至自強軍幫統。兩年前被任命為海軍提督兼海軍大臣。

“黎元洪畢業于天津水師學堂,與薩鎮冰有師生之誼!”

“海軍受命炮轟武昌,但是炮彈卻都打在了無人的灘涂···”

柴東亮看著電腦上的資料,仔細的咀嚼玩味其中的含義。

書友原先提供的資料大體是正確的,只是水師起義的日子不準確罷了。薩鎮冰不愿為滿清叛臣,又不愿當屠夫殺戮革命黨,最終棄艦隊而去遠遁福州老家,副官湯薌銘以他的名義帶領艦隊起義,直奔九江!

資料顯示,大清海軍是在九江起義的,可是柴東亮得到的情報卻是海軍炮轟了九江!

歷史在這里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長江艦隊有十幾條軍艦,如果能夠說服他們起義,將他們統轄到自己的安徽軍咨府旗下,那么這滾滾長江豈不是任由自己進出?

今后無論是誰想打蕪湖和安慶的主意,那么都會面臨來自江面上海軍重炮的沉重打擊!

憑空到手一支完整的艦隊,這買賣有便宜!但是這現成的便宜,能不能占到,還是兩說著,況且這海軍是吞金獸啊,沒有金山銀海填進去,別說將它發展壯大,就是維持現狀都將極為困難!

方清雨悄然從外面走了進來,低聲道:“都督,吳錦堂來拜見。”

柴東亮點了點頭,笑道:“哦,蔭府來了?請他進來吧,今后他來就不需要通傳了,直接領進來就好···慕辰,你說話沒必要這么小聲,又不是大姑娘!”

方清雨退后兩步,依然低聲道:“卑職被槍聲嚇怕了,聲音太大會心慌···都督還是叫我的名字方清雨吧,我聽著更習慣些!”

柴東亮笑了笑不再說什么,那天把方清雨綁到荒野,被人蒙上雙眼一腳踹在腿窩上跪了下來,然后對天放了一陣排槍,這個家伙膽大包天敢用兩顆鴨蛋炸成的家伙也慫了!聽見槍響就昏了過去!

人沒有不怕死的,敢拿兩個鴨蛋詐城,那是賭命,起碼還有個輸贏,被槍斃這事兒肯定是只有輸不會贏!殺人如麻的人往往最怕死!

片刻之后,警衛連長陸凱引領著吳錦堂興沖沖的走了進來,手里還拿著一疊洋紙。

“都督,你要的游標卡尺、千分尺等工卡量具已經從洋行里采購回來了,這是清單,您過目!”

柴東亮看著清單,心都在滴血!

游標卡尺,十二塊龍洋一個,千分尺,二十五塊龍洋一個···這哪里是買賣,分明是搶錢啊!

要知道,十幾個銅子就能在街邊的小飯館有酒有肉的吃頓飯,那些有名的大飯莊,一碗魚翅也就一塊龍洋,上海灘最出名的書寓,找最紅的姑娘三塊龍洋就能打個茶圍,在北京城里買一套四合院,也不過是五百塊錢罷了!

盡管心疼但是也沒辦法,中國根本沒有制作這些精密量具的能力,只能從洋行買進口貨!

方清雨親手給倆人捧上香茶,然后叉手在一旁肅立。陸凱附在他耳邊道:“怎么不給我泡杯茶?厚此薄彼啊!”

方清雨白了他一眼,努努嘴示意讓他自己來,陸凱調皮的一聳肩,也在一邊肅立。

“蕪湖工業園區的建設計劃也擬定出來了,也請都督過目···這是先期的開辦費用清單,請都督的示下!”

征地、平整土地、通水通電通公路,整個園區先期投入就得十五萬塊,而且這只是第一期!

柴東亮咬著牙用鋼筆簽了名字:“這筆款子先從光華銀行的賬上撥付,算是給工業園區的貸款!”

吳錦堂笑著揣進袖筒里,然后好奇的看了看筆記本電腦。

“這就是都督從美利堅國帶回來的新式電報機?真小巧啊!都督就是用他和孫先生通訊息?”吳錦堂是見過無線電報的,他家里就有一臺電報機,專門和上海的洋行做投機生意,但是眼前這個精致的方盒子,依然令他不禁贊嘆。

柴東亮壓根就沒打算把自己有電腦的事情隱瞞,這也瞞不住身邊人,而且越是神秘,周圍人就越好奇,也越容易令人起覬覦之心。

柴東亮索性大大方方的道:“這是西洋最新的發明,這種無線電報機不但能傳達電文,還可以將圖像傳輸!不信,你看!”

打開文件夾,一張張圖紙顯現出來。

吳錦堂看的嘴巴都合不攏了,過了許久神色黯然道:“西洋科技日新月異,而我國至今還有許多人將兵船、火器、火車看做奇技淫巧!我家在蕪湖街上裝個電燈,就引得無數人非議,說是電線從別人房子上走過,會壞了他們家的風水,國人愚昧如廝可怎么得了?我觀此新式電報機,我國怕是一百年后也造不出來!”

柴東亮拍拍他的肩膀:“蔭府兄過于悲觀了,國人非天生就愚昧,而是朝廷顢頇所以百姓無知!什么樣的朝廷什么樣的百姓,只要有個開明進步的政府,自然就會有科學、昌明的社會···我向你保證,不出十五年,中國的產品將遍及五洲萬國,我們會有蜘蛛網般密布的鐵路,大海上會有山一般的火輪船,老百姓出行再不需要牛車、馬車,而是坐著飛機上天,九州萬國朝發夕至!”

“若有那么一天,我中華豈不是要雄霸寰宇?”吳錦堂也不過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被柴東亮說的前景燒的胸口熱血沸騰!

“中華為什么不能稱霸寰宇?英吉利彈丸島國統治世界兩百多年,被稱為日不落帝國!美利堅本來是蠻荒不毛之地,現在卻為世界第一富國,德意志統一不過四十年,卻是歐陸第一強國···我中華漢唐盛世萬邦來朝的時候,他們不過是爬在樹上掰香蕉的猴子罷了!中華人口四百兆有余,海岸線長達數萬里,地大物博,發展工業所需的天然良港、原料產地,我們一樣不缺,更有一個無比龐大的潛在國內市場,洋人不是說過嘛,中國人每人襯衫長一寸,就能令整個英國所有紡織廠賺的盆滿缽滿···只要我們能沉下心教化人民,發展實業,中國稱霸寰宇又有何難?”

“吳家愿為都督的偉業奉獻綿薄,錦堂愿為都督牽馬縋鐙!”吳錦堂的兩眼放出幽幽的光芒。

柴東亮笑著搖頭:“這不是我的偉業,而是全體中國人的偉業!”

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陸凱憋不住了,突然問道:“都督,什么是飛機啊?會飛的雞?”

柴東亮差點將一口茶噴出來:“你怎么不問問是公母呢?”說罷,笑著用鉛筆畫了個草圖。

“你過來看,這就是飛機,一種能把人送上天的機器!八年前美國人萊特兄弟發明的!”

陸凱也不客氣,拉了張椅子就坐在柴東亮身邊,一旁的方清雨朝他使眼色,他連看都不看。

陸凱盯著草圖許久,皺著眉頭道:“都督,如果在這個會飛的機器上,裝上些炸彈從天上扔,那豈不是比大炮還好使?”

第一次看見飛機的草圖,居然就能聯想到轟炸!要知道,第一次世界大戰剛開始的時候,飛機還僅僅用做偵察和給炮兵指引方位,僅僅是代替了炮瞄氣球的作用。

誰說中國沒人才,老子大耳瓜子扇死他!

柴東亮心里興奮異常,嘴上依然不饒人:“就這些?你的見識也不過如此!”

陸凱看著柴東亮的眼睛,毫不畏懼的問道:“請問都督,此物能裝載多少東西?”

“目前還只能載一、兩人罷了,但是很快就能裝載更多的貨物!”

陸凱用手重重的戳在草圖上:“卑職在天津的時候,曾經見過炮瞄氣球著火,洋人教官背著降落傘安然無恙的跳了下來!若飛機能裝數十百人,可用此物將士兵載入敵人后方,然后跳傘落地,出其不意攻擊其補給線及指揮所!萬馬千軍中取敵酋首級,如探囊取物一般!”

傘兵突擊?小子腦袋是怎么長的?居然能想到這個!天才兒童啊!

大爺的,老子揀到寶了!人才就像是千里馬,本是常有的東西,只是被愚夫當做駕車的駑馬使喚了,無法顯現它日行千里的本事!

錐子本就在囊中,人才就在身邊,現在只是在一個合適的寬松環境里脫穎而出罷了!

震驚之下,柴東亮重重的一掌拍在陸凱的大腿,疼的他一呲牙!

“想法很好,將來我們有了空軍,你就是首任的司令官!”柴東亮笑著道。

陸凱苦著臉道:“都督,屬下有個建議!”

“講!”

“都督今后再興奮,也請拍自己的大腿!”

柴東亮又好氣又好笑,對著他屁股踢了一腳:“滾蛋!你又不是泥捏紙糊的,又拍不壞!”

陸凱嬉皮笑臉的朝外面走,一邊還回頭道:“都督,這個空軍司令你可許給我了,今后不得變卦啊!”

空軍還連個影子都沒有呢,這廝已經惦記上了!

不過大清的長江海軍,可是已經到了九江附近了,離安慶只有一步之遙!這個便宜不占,那簡直是對不起祖師爺啊!

可怎么才能說服海軍投誠到自己旗下呢?這個問題回頭再想,眼前的事情還得先處理。

“錦堂,你能找幾個懂描圖的人嗎?”柴東亮問道。

“沒問題!多的沒有,兩三個還是找的到的!”

“太少了!”柴東亮微微有些失望:“這里有不少的機械圖紙,是咱們工業園區必不可少的寶貝,我需要十幾、二十個描圖員把它們畫出來!中國實業騰飛,將由此而始!”

吳錦堂沉思片刻道:“這個我來想辦法!”

“嗯,另外你在上海租界或者是香港辦一家洋行,幫我將這些設備在泰西各國申請專利,然后你們就等著收錢吧!”

吳錦堂興奮的眼睛放光:“都督是將這些新式設備的代理權交給我們吳家?”

柴東亮點頭道:“不錯,不過····”

“不過什么?”見柴東亮賣關子,吳錦堂急的抓耳撓腮。

“不過首先要將你們吳家的水泥廠按照我的方法改造,有個樣板給別人看,人家才信你啊!”

“這個自然!包在我身上,出半點差錯,都督拿我是問!”吳錦堂把胸脯拍的山響。

“好了,你先去吧,我還有事情,這兩日我會搞出一套保密措施,這些圖紙都是絕密,萬萬不可泄露,否則就一文不值了!”

“都督盡管放心,這點事兒我還是懂的!都督不但要打仗還要興辦實業,不盤剝百姓不侵奪商賈,殫精竭慮為革命軍籌措費用,都督可謂是孫文先生的第一功臣啊!”

孫文的第一功臣?柴東亮的眼睛瞇縫成一條縫,目光銳利如刀。

吳錦堂不曉得那句話說錯了,被看得脖子涼颼颼的。

“若有一天,我和孫先生分道揚鑣,我說的是如果,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們吳家還有這安徽商會,究竟會站在哪一邊?”柴東亮語氣很平靜,似乎在說吃飯、睡覺的瑣事一般。

吳錦堂卻聽的心臟狂跳,深深的吸了口氣道:“吳家和全體商會同仁定然唯柴都督馬首是瞻!”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01:03
第三十八章 你有很大進步空間


“我真是糊涂啊,怎么就沒想到這一點呢?”吳興周捶胸頓足,手杖把地板敲的咚咚響。

“父親,您這是怎么了?”吳錦堂不解道。

“我真是老糊涂了,如果他真是孫文的特使,這安慶、蕪湖怎么會掛十八星旗?錦堂你也好糊涂,這唯柴東亮馬首是瞻的話是能輕易說的?”吳興周老臉皺縮成了一團。

“父親,這有何不妥?”吳錦堂看見父親的樣子,也有些緊張。

吳興周嘆了口氣,原先壓在心底的隱憂,現在已經明朗化了!柴東亮統轄的地盤只有蕪湖、安慶兩地而已,手下兵員不過數千,而且并沒有完全歸心。柴東亮之所以能夠順利的統治這兩個地區,憑借的就是孫文特使身份。而柴東亮問吳錦堂的話,已經暗示出,他這個特使身份恐怕靠不住!

滿清朝廷就剩下半口,有能力收拾殘局的無非是兩人而已。袁世凱兵強馬壯手下人才濟濟,被各方視為終結混亂局面的不二人選,最有實力的一個!孫文則因十幾次武裝起義,被視為反清第一人,占有道義的制高點。

南中國獨立的省份,不論是懸掛青天白日旗、十八星旗、五色旗,都尊奉孫文為精神領袖,如果擅自襲擊孫文的特使,就等同于向所有獨立的省份公然挑釁。故此不論是江西的贛軍還是雄霸皖北的淮上軍,都忌憚這一點,沒敢動柴東亮分毫!

但是,柴東亮是西貝貨的事實一旦被揭穿,后果堪憂啊!周圍的虎狼忌憚心稍去,自然會起覬覦之心,到時候這蕪湖、安慶肯定被餓狼們撕成碎片!

逢此亂世,沒有實力卻占據著膏腴之地,猶如嬰兒捧著黃金在鬧市招搖,真是自找死路!

要命的是,吳家已經和柴東亮綁到一起了,大筆的銀子砸了進去想抽身都難,一個蕪湖工業園區建設已經令他們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吳興周有些后悔自己被園區建設的前景給弄昏了頭,居然想要搞出一個新局面,癡心妄想要為中國搞出強大的實業,將吳家打造成西門子、克虜伯、三井、住友這樣的工業巨孽!

豬油蒙心了啊!

這中國的當權者哪個是真正替國家、民族命運著想的,不都是打著富國強兵的旗號,行掠奪百姓之實!

這柴東亮難道會是碩果僅存的白烏鴉?就算是要投靠一方勢力,也要依附一個有實力有名望的,綁在柴東亮的戰車上,真是不智!

“好好的管管你那個妹妹,讓她少往軍咨府跑,一個女孩子拋頭露面的,將來怎么嫁人!”吳興周嘆氣道。

“父親,這,這恐怕不行吧!”吳錦堂結結巴巴的道。

“有何不妥?”

“美琪已經在軍咨府,幫柴都督謄錄圖紙去了,我想這也是有利于工業園區建設的,就沒攔著!”吳錦堂戰戰兢兢的道。

“一對兒孽畜!我白養你們了!”吳興周痛心疾首。

······分割線·······

軍咨府的會議室里,一個金發碧眼的中年洋人粉筆灰四濺,寥寥數筆之后,一個圖形出現在上面。

“親愛的同學,這叫做主視圖,是物體的正面從前到后的投影,配合左視圖、俯視圖就構成了三視圖,基本可以表達一個完整的物體,當然有些復雜的物體,還需要配合剖面圖····作為技術人員,語言不通,沒問題!理念不同,沒問題,只要懂得看圖紙就夠了!圖紙是全世界通用的語言,不論是哪個國家的人,只要學好了機械制圖,都可以明白圖紙上表達的意思!”

下面坐著十幾個學員,不停的在本子上記錄著,靜悄悄的只有鉛筆書寫的沙沙聲。這些年輕人像春蠶啃食桑葉般,貪婪的吮吸著書本中的營養。

洋人的堅船利炮給中國的有識之士震動太大了,年輕一代相信只有發達的實業才能令中國煥發新生,擺脫任人魚肉的可悲命運。

隔壁的房間,吳美琪和莫小憐好奇的看著電腦屏幕,畫架上夾著一張攤開的繪圖紙,倆人一邊笨手笨腳的描繪著零件圖,一邊竊竊私語。

“這電報機還能傳輸圖像?真是匪夷所思!”吳美琪嘖嘖稱奇。

莫小憐壓根就沒見過電報機,所以也談不上有什么概念,更不知道這東西到底有多先進,只是覺得這方盒子銀閃閃的挺好看。

“畫好了嗎?每人只許看一張圖,描好了就趕緊走!”陸凱在一旁站在筆直,眼睛卻偷偷的瞄著莫小憐。

吳美琪丹鳳眼瞪了陸凱一眼,陸凱也覺得有些不妥,裝出整理軍裝的樣子。

“恩,這幅已經畫好了!凱瑟琳老師,您看看對不對!”莫小憐將圖紙交給旁邊一個亞麻色頭發的中年洋女人。

凱瑟琳看了看,微笑著撫摸了莫小憐的頭發道:“親愛的莫,你很有繪圖的天分。”

吳美琪不甘示弱,也把圖交給了凱瑟琳。

凱瑟琳看見上面歪歪扭扭的線條,比例失調的形狀,干咳了一聲:“親愛的吳,你看看,這里,還有這里,都畫錯了!”

莫小憐湊過去看看吳美琪的圖,噗嗤掩嘴一笑,然后遞給她一塊面包瓤。

吳美琪鼻子哼了一下,用面包瓤將圖紙上畫錯的部分狠狠的擦去,刺啦一聲,指甲把圖紙劃出一道深深的口子。

“我怎么這么笨!”吳美琪又氣又急,把圖紙扯成碎片。

屋子里碎紙屑撒了滿地,陸凱怒道:“干什么?造反啊!”

莫小憐急忙俯身去揀,吳美琪則蹲在地上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凱瑟琳去勸她,結果越勸越哭的厲害。

陸凱也有些不知所措了,只是覺得奇怪,不過是一幅圖沒畫好罷了,至于這么哭天抹淚嗎?這些城里的千金小姐脾氣真古怪,看著養眼但是難伺候啊!將來還是回老家找個鄉下大腳婆娘算了!

陸凱對這些來描圖的洋學生興趣頓時大減。

凱瑟琳也不明所以,又拿了張繪圖紙給她:“吳,沒有誰第一次畫圖就可以畫的很好,你需要繼續練習!”

沒有誰?吳美琪擦干眼淚,用眼角掃了一下莫小憐,她不就是第一次畫圖嘛,不就畫的有模有樣,偏偏自己就畫不好!

她的心思,莫小憐倒是猜出了幾分,從那天在蕪湖大營,自己說出喜歡柴東亮的想法,就感覺吳美琪暗暗和自己較勁。

吳美琪是千金小姐,父親、哥哥正和柴東亮一起搞工業園區的建設,家世不凡又有近水樓臺的優勢,豈是自己能比的?莫小憐心里也暗暗長嘆一聲。

過了半天,吳美琪又畫好了一幅,就聽見外面傳來皮靴踏在地板上的聲音。

“立正!”陸凱雙腳一并,啪的一聲行了軍禮。

柴東亮還禮之后,笑著看莫小憐和吳美琪的圖紙。

“都督,我畫的怎么樣?這張比剛才那張已經好多了!”吳美琪眼巴巴的看著柴東亮道。

直線彎彎曲曲像蚯蚓,比例更是失調,這張圖根本就是廢紙啊!這個丹鳳眼美女的繪畫水平,比起她描眉畫眼的功夫,簡直是天差地別!

柴東亮看了半天,強擠出笑容道:“吳小姐,你,你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01:04
第三十九章 長江水師


天高云淡,長江濁浪拍岸濺起白色的泡沫,一隊兵船魚貫派來,像一條巨大的黑蛇沿著江面逶迤前行,當先的是一艘青黑色的巡洋艦,艦首犁開江水,緩緩向下游駛去,兩個鍋爐冒出滾滾黑煙,被微微的江風吹拂飄散開來,和后面船只的黑煙匯聚在一起,天色為之暗淡。

三門克虜伯大炮被罩上了炮衣,艦尾上一面五爪黃龍旗有氣無力的似飄非飄,水手無精打采的擦洗著柚木甲板,更多的人則三三兩兩湊在一起交頭接耳,。

一名三十六七歲的中年軍官,在艦尾甲板上反復的踱步。一張被海風吹拂成黑紅色的臉,清癯消瘦,剪了辮子的頭發披散在肩膀,望著滔滔江水不住的嘆氣。

“司令,江上風大,回艙里吧!”一個敦實的戈什哈替他披上一件大衣。

“江上風大?除了這長江,我又能往哪里去呢?”中年軍官神色黯然道。

也難怪他懊惱,這個司令只是臨時的,真正的提督是丟下艦隊搭商船回老家的薩鎮冰,這位老軍門既不想做大清的貳臣逆子,又不想違背官兵心意鎮壓革命黨,干脆拍拍屁股走人了,把整條長江艦隊全須全影的丟給了代理司令湯薌銘!

“薩軍門,你走的輕松,留下這爛攤子讓我如何收拾啊!”湯薌銘暗暗嘆氣。

接替薩鎮冰執掌艦隊之后,湯薌銘和長江艦隊的革命黨人商量,掛上白旗宣布起義。其實,不起義也真的沒路可走了。

武昌首義之后,清廷派薩鎮冰率領海榮、海琛兩艘巡洋艦和幾艘炮船、魚雷艇朔江而上,開赴武昌和蔭昌統率的陸軍匯合。水師一到,清廷陸軍紛紛要求他們開炮打擊長江上的民軍船只,但是水師中早就被革命黨滲透,炮彈紛紛落入水中,沒有一艘革命黨的船被打沉。

提督薩鎮冰見大勢已去,干脆自動辭職,他老人家不伺候了!

武昌起義十三天之后,九江也被革命黨占據,九江道臺早有準備,喬裝改扮逃到了上海,九江知府璞良是個滿人,倒還有些血性,對沖進衙門的新軍士兵道:“我是滿人,自當為國殉難!”

新軍贊其氣節,不忍殺害,璞良卻堅持要殉清,最后士兵當胸給了他一槍,全了他效忠大清的心思。

九江獨立之后,田家鎮炮臺被革命黨占據,然后一鼓作氣拿下湖口的馬當炮臺和湖口炮臺,長江隘通悉數被革命黨控制。然后長江艦隊的大本營上海也宣布光復,這下長江艦隊徹底無路可走了。秋末長江水枯,九江以上不能行駛,長江艦隊等于被困死在了武昌附近。沒有糧食油料接濟,煤炭也是從碎煤里揀了又揀湊合著燒,弄的漫天黑煙滾滾,卻打不起鍋爐的氣壓。

艦隊由湯薌銘掌控之后,因為在武昌和革命黨一直對峙,彼此也曾經炮火相交,雙方沒有聯系。所以各船軍官商量之后,就打算去投九江的革命黨!

艦隊打了白旗宣布起義,到了九江之后,江西都督馬毓寶大喜過望,將艦上軍官請上岸來酒宴款待。

正當湯薌銘志得意滿的時候,滿人管帶海榮號艦長喜昌變卦了,命令拔錨起航,要到南京和張勛的江防營匯合!

岸上的江西革命黨金圭坡炮臺發現有異常,就開炮警告,沒想到喜昌竟然令士兵開炮還擊,雙方針尖對麥芒的叮叮咣咣的放了一陣大炮。酒醉高臥的湯薌銘被親兵叫醒,嚇了一身冷汗帶著艦隊追了上去,喜昌面對重重包圍才又重新拋錨。

這下,連九江的革命黨也得罪了,想和人家解釋,結果迎面就是一頓大炮、

從九江出發,沿途所有隘口,革命黨占據的炮臺不由分說就是一陣彈雨。水師的官兵又不想和革命黨開戰,只好摘下白旗,把龍旗重新掛了起來,繼續向下游漫無目的的行駛。

湯薌銘哭天無淚,這天下之大竟然無容身之所!

“司令,咱們去上海吧!我堂兄和上海軍政府的人有些來往!那里本來就是咱們的大本營啊!”大副打開印制煙盒,遞給湯薌銘一根紙煙。

湯薌銘在欄桿了磕了兩下,對著江水啐了一口道:“呸!讓我投陳英士?我怕看見他身上的楊梅大瘡,惡心的吃不下飯!”

大副見他神情頹喪,竭力勸慰道:“司令,就算您不在乎功名利祿,也要替長江水師幾千弟兄著想啊!”

湯薌銘哀嘆一聲道:“我要不是牽掛這幾千兄弟,我就學吉升,一頭跳江里死了干凈!”

大副苦笑道:“吉升算什么玩意兒,為了幾個小錢跳江自殺!司令和他比,平白辱沒了身份!”

湯薌銘想想早上發生的神情,就不禁苦笑連連。喜昌率海榮號叛逃被抓回來之后,水師軍官念多年袍澤之情,不忍殺害,還給了他和副手滿人吉升每人三千龍洋的路費,讓他們回家。結果喜昌認為官大多拿官小少拿,不由分說就裝起了五千塊,只給吉升一千塊。吉升好賭,欠了一屁股的債,見喜昌分錢不公,一氣之下就跳江自殺了!

吉升啊吉升,你若是早死幾天,也算是殉清了,好歹還算個漢子!湯薌銘對這些滿人軍官鄙夷到了極點!

薩鎮冰走的干凈,喜昌逃的利索,吉升也算是一死百了!可這長江水師幾千口子人怎么辦?不能都投江自殺吧!

湯薌銘感覺自己是伍子胥,一夜愁白了頭!

“司令,前面不遠就是安慶了,要不咱們和他們談談?”

湯薌銘苦著臉道:“談什么?昨天炮轟了九江,今天安慶的革命黨早就得到消息了,人家不開炮打咱們就算不錯了!”

“司令,那咱們怎么辦?難道這天地之大,真的沒有容身之所了嗎?”大副把煙頭恨恨的在自己手掌中杵滅,手心發出皮肉燒焦的臭味。

“轟隆!”

一陣炮聲傳來,湯薌銘哭笑不得,應該又是被岸上的革命黨炮轟了!

想起義,人家都不許啊!

“司令,快看!”桅桿上的瞭望哨,一個士兵驚呼道。

湯薌銘遠遠望去,只見安慶門戶的小孤山炮臺隱隱約約有白色的字跡。他趕緊將八倍德國造蔡司望遠鏡舉了起來。

突然,他驚喜的身子發抖,仔細的調整了焦距。

沿著山體,赫然有幾個用白布拼成的大字:安徽革命軍歡迎長江水師兄弟!

“快,把龍旗降下來,升白旗!”湯薌銘仿佛溺水的人,見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龍旗被降下,白旗掛起。

“司令,你聽,十七響岸上放的是禮炮!”大副激動的想掉淚。

“咱也放炮,別失了禮數!”湯薌銘急忙下令!

帆布炮衣被解下,露出金燦燦的黃銅炮口。

砰、砰···長江艦隊禮炮齊鳴,火藥的白煙彌漫了甲板。

不曉得是因為連日來的遭遇觸動了情腸,還是被火藥煙霧迷了眼睛,湯薌銘的眼圈有些濕潤了!

“司令,你看!”大副指著江門喊道。

長江上,一艘小火輪劈波斬浪劍魚般的駛來,桅桿上高懸著一面鐵血十八星旗,一個戎裝的年輕人,嘴角掛著微笑站在船頭,任憑濺起的浪花打濕了褲腳,卻依然傲然挺立!

船身上,赫然有七個白漆大字:水師兄弟辛苦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01:05
第四十章 敲竹杠


安慶碼頭,水兵被纜繩懸在半空中,頂著寒風清理船身附著的海藻、貝殼。一包包昂貴的英炭扛上軍艦,換掉了那些只能燒出黑煙卻打不起蒸汽的碎煤末子。

海榮、海琛兩艘巡洋艦、楚有、楚泰、登瀛洲···等十一艘炮艇、一艘魚雷艇,外加一艘運輸艦,一艘醫療船,除了出訪美洲的海圻號重巡洋艦之外,整個長江艦隊全須全影的擺在了江邊。

柴東亮站在海榮號的艦首,滿臉的堆笑的和水師軍官寒暄,對他們棄暗投明之舉贊不絕口,心里卻在淌血!

作為一個偽軍事迷,柴東亮第一次知道軍艦的鍋爐不是什么煤都可以燒的。現在中國南北隔絕,開灤礦的煤無法供應,而安徽本地的煤不適合軍艦使用,柴東亮只好花大價錢從洋行購買進口的威爾士白煤。

養不起啊!

海軍的官兵齊集碼頭,站的筆直行禮。湯薌銘換了一身藍黑色的海軍將官禮服,金色的紐扣熠熠生輝,黑紅的臉膛泛著油光,顯得格外精神。

“都督,除了海圻號之外,長江艦隊悉數在此,程璧光管帶是個曉事的,我相信他如果知曉我們已經投身革命,必然會從美洲返航!”湯薌銘指著艦隊,言語中三分謙遜卻帶有七分的驕傲。

陸凱、方清雨看的眼睛都不夠用了,他們是第一次見到中國的艦隊,總覺得看不夠。

“都督,水師既然投身革命,自然是要為革命出一把子力氣,只是兄弟們兩個多月沒關餉了,都督是否能發些恩賞安一下兄弟們的心呢?”湯薌銘趁著興頭道。

一聽這個,柴東亮就頭大,恨不得直接告訴他,別提錢,提錢傷感情

滿打滿算藩庫就只有一百五十萬兩銀子,籌辦光華銀行替那些票號、錢莊收拾殘局打發爛帳,安撫地方百姓,就用了一百萬,雖然算是借給他們的,但是畢竟真金白銀的拿出去了,安慶、蕪湖的十個營頭四千多新軍,軍餉、伙食、服裝,每月也是三萬多塊龍洋的開銷,訓練打靶所需的子彈、火藥這還沒算,軍咨府的文員也是精簡掉了不少人,就為了省幾個餉銀,安慶內修械所添置了一些機器、設備,款子已經打給洋行了,這又是十幾萬。

到處都是用錢的地方啊!

柴東亮恨不得臉上帶上麻將面具,干脆就把蕪湖、安慶的大戶都綁了肉票,逼他們拿錢出來。

“都督,是否有困難啊?”湯薌銘見柴東亮半晌無語,試探道。

柴東亮心里疼的割肉,臉上卻一片輕松:“湯司令說的什么話?弟兄們苦了這么多日子了,既然來投我安徽革命軍,這里就是你們家了!軍官一個月二十塊,士兵一個月十塊,今天就關餉!”

湯薌銘激動的道:“弟兄們窮途末路來投都督,蒙您不棄收留,今后水師弟兄就為都督灑血賣命了!”

柴東亮拍拍他們的肩膀道:“別說這個了,好好的休息幾天,炮彈、火藥我給你們補足,鍋爐也刮刮,今后還有重用你們的時候呢!”

高銘急匆匆的從遠處走來,千層底布鞋深一腳淺一腳,沾滿了新鮮的泥土。

“都督,克公(黃興字克強)和宋公(黎元洪字宋卿)聯袂來電,稱漢陽已被馮逆國璋攻破,武昌危在旦夕,請都督無論如何也要出兵解救!”高銘看樣子是真急了,跑的滿頭大汗。

柴東亮倒是不緊不慢,點了根煙笑著道:“遠水不解近渴啊!”

“都督,武昌首義之都,如果有失全國震動,革命大好形勢將毀于一旦啊!”高銘苦苦哀求。

這老家伙怎么對武昌的事情如此上心?每次武昌來了告急的電報,他都急的像火燒屁股!

“這樣吧,給克公回電,我讓海軍去他解圍!”柴東亮指著下面的艦隊道。

高銘大喜過望,急忙道:“我這就給武昌打電報!”

“慢!”

“都督還有什么吩咐?”

柴東亮抽了口煙,輕輕吐了個煙圈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咱們安徽軍咨府的財政情況,你是深知的,出兵的銀子從哪里籌措?”

他說的是實話,現在安徽軍咨府的財政已經接近破產的邊緣,一直只有出處沒有進項,蕪湖工業園區剛開始動工,短時間不可能有產出,光華銀行也才剛剛開業,信用還沒有建立,也不可能馬上就有大筆進項。柴東亮既不愿意勒索富商,也不愿意搜刮小民,怎么可能不拮據!

“都督,那你說怎么辦?這已經是火燒眉毛了!”

柴東亮笑著道:“你給克公和宋公發電,讓他們給我打五十萬塊錢的開拔費。”

“五十萬?這似乎多了些吧?”高銘沒想到柴東亮的胃口這么大!

柴東亮笑道:“不多,武昌藩庫有三百萬,江西和湖南,又給武昌各自協餉一百萬,足足五百萬啊!咱只要十分之一,不多!”

高銘一下子愣住了,柴東亮遠在安慶,怎么對武昌的財政情況那么了解?

“去吧,就按這個意思擬電文,讓他從武昌的匯豐銀行打款!”柴東亮一擺手道。

高銘又看了一眼柴東亮,見他沒有絲毫的轉圜余地,只好一溜小跑的走了。

陸凱不禁咂舌,低聲對方清雨道:“咱們都督真行,連黃克強的秋風都敢打,今后恐怕連孫先生的竹杠都要敲一敲了!”

方清雨面無表情道:“咱都督又不會屙金溺銀,沒錢他也沒轍!要不把你填鍋爐里當英炭燒?還是填炮膛里當炮子炸馮國璋?”

······分割線······

武昌軍政府

蛇山有名黃鶴山,山腰的黃鶴樓是武昌最著名的景觀,李白曾經在此吟誦:“古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揚州”之千古名句。

蛇山南麓閱馬場北端,一座二層紅色西洋小樓被山色掩映,曉得格外妖嬈。這里原先是湖北訾議局大樓,現在掛起來武昌軍政府的牌匾。

幾個荷槍實彈的士兵站在門口執勤,只是神色都有些緊張,二樓傳來的拍桌子之聲,在門口就聽得清清楚楚。

一個圓臉三七分頭,留著法國式胡須的,穿著將官軍服的中年男子拍著桌子怒吼:“此次失敗,皆因眾軍不聽指揮,不遵守作戰計劃所致!”

對面一個三十歲的年輕男子從椅子上蹦了起來,把自己面前的桌子拍的山響:“黃興,你別信口雌黃!我早就和你說過,新溝是蔡甸咽喉,蔡甸是漢陽門戶,讓你在那里重兵防御,可你就是不聽!馮國璋這個清狗果然就是聲東擊西,猛攻蔡甸、新溝,你卻把重兵放在漢陽正面防線,側翼只有區區兩個營的兵力!現在打了敗仗,你去歸罪于我們?”

“黃興,你懂不懂打仗,瞎指揮害死我們多少湖北兄弟?你的湖南湘一協呢?聽個槍響就跑回湖南了!”

“你學誰不好,學項羽搞什么‘破釜沉舟’,把浮橋拆掉,結果弟兄們連退路都沒有,淹死在江里的比被北洋軍打死的還多!”

在場的人,每人面前有一張桌子,拍桌子的聲音響徹屋宇!

屋子一角,黎元洪心里暗暗有些得意,黃興到武昌的時候,所有人都把他當做救星,自己這個都督則被晾在了一邊。為了表現自己禮賢下士,黎元洪還筑壇拜將,親授關防、令箭!結果這位同盟會的二號領袖,名聲挺大打仗卻不行,碰上馮國璋這位武備學堂出身,曾經跟著聶士成在朝鮮和日本人死磕過的悍將,被打的一敗涂地。

黎元洪早就看出黃興制定的計劃不行,也曾經提醒過他,而和黃興面對面拍桌子的武昌軍令部的部長孫武孫堯卿更是一再提醒黃興注意側翼。但是這位大爺我行我素壓根就不聽,現在打了敗仗卻將責任推諉給下屬,一下子犯了眾怒。

黃興幾天前還被視為救星,武昌新軍四處騎馬打出旗幟,上書三個大字:黃興到!似乎只要他一到,北洋軍就灰飛煙滅了,結果連丟漢口、漢陽,北洋軍占據了龜山,架起了大炮,連武昌的都督府都被炮彈掀掉了房頂!

看著屋子里群情激奮,討伐黃興的瞎指揮,黎元洪感覺到自己出面收拾殘局的時機到了,急忙出來和稀泥:“諸位,現在打了敗仗,大家心情都不好!但是總的局面還是好的嘛!南昌兵不血刃已經光復,整個江西已經在民黨之手,安徽也光復了,最近陸陸續續又有幾個省光復,山西光復隔絕了南北,北洋軍已經首尾難顧,滿清的江山十去六七!克公是一時心急,大家還是要同舟共濟度過眼前暫時的困難!”

孫堯卿也不理他,拍著桌子吼道:“那現在怎么辦?馮國璋在江邊準備了大小船只幾百艘,眼看就要渡過長江了!咱們現在損兵折將根本無力再對抗北洋軍!”

黎元洪皮笑肉不笑的問道:“克公,您是什么意見!”

黃興郁悶非常,漢陽之戰,武昌新軍和北洋軍白刃相交,一寸土地一寸血的打肉搏戰,戰況最激烈的時候,自己同鄉的湘一協,竟然不顧自己逃回了老家,令湖北諸將對自己徹底失去信心。當時黃興悲憤異常,幾次要舉槍自殺,都被身邊的親兵制止。

黃興左思右想也感覺回天無力,只好嘆氣道:“為今之計,還是放棄武昌,收拾殘兵順流而下,和南方革命黨匯合,合力攻打南京!”

“啪!”軍令部次長張振武掏出自來的手槍,摔在桌子上大吼道:“誰敢說棄武昌者,就是漢奸!殺無赦!”

“好,說的好!”滿場的人都站了起來,一時間掌聲雷動,黎元洪也跟著鼓掌,強忍著沒笑出聲來!

看見黃興吃癟,他比吃了蜜蜂屎還開心!

所有人的眼睛都噴著火,怒視黃興,在湖北諸將的心中,放棄武昌攻打南京,實際上就是逃跑!諸將的家眷都在武昌,自己跑了,全家老小落到清軍手中,那還能有個好?

有人小聲的嘀咕:“興字下面是兩條腿,打不過還跑不過?”

孫堯卿更是直接跳到桌子上道:“武昌是首義之都,如果棄之不顧,勢必動搖全國大好形勢,令各省人心大寒,革命很可能土崩瓦解!武昌若失,敵踞長江上游,南京即使打下也時刻被威脅!那我們不就成了第二個洪秀全,等著被人收拾!”

黃興一時語塞,過了半晌賭氣道:“那你們說該怎么辦?”

黎元洪見時機成熟,給大家打氣道:“我已經給安徽的柴都督打了電報,請他出兵解圍,安慶有十個營的新軍,又有內修械所,武器彈藥一應不缺!如果有這幾千生力軍相助,破馮國璋不過等閑罷了!”

黃興不屑道:“他?給他打了不知道多少個電報了!他派一兵一卒了嗎?至今也不過協餉五萬兩罷了!”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大家都沉默了,柴東亮這個所謂的孫文特使,連黃興都沒聽過他的名號,大家猜測可能是哪位革命同志的化名。但是一再給他電報,他卻總是百般推諉,死活不派兵,催的急了,拿出五萬兩銀子敷衍!

剛才還拍桌子打板凳弄的沸反盈天的會議廳,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每個人都感覺末日即將到來。

“黎都督,安徽柴都督電報!他派十三艘兵船支援我們!”

這一聲石破天驚,所有人愣住了,黎元洪回頭一看,是都督府幕僚高楚觀拿著電報譯稿,跌跌撞撞的沖進會場。

“兵船?什么兵船?”

“都督,長江水師已經盡入安徽柴都督的麾下,柴都督命令水師所有軍艦增援我們,武昌有救了!”

黎元洪仰天大笑:“天不絕我啊!有長江水師在,看馮國璋小兒憑什么渡江打武昌!有本事他不用舟船,飛過長江!”然后趕緊道:“快,給柴都督發電,感謝他的高義!”

高楚觀遲疑片刻道:“不過柴都督還有個條件!”

“別說一個,就是一百個也依他!說,他想要什么條件?”黎元洪現在把柴東亮當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柴都督請撥付給他五十萬的開拔費!”

“五十萬?”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武昌打了一個多月,縱有金山銀海也快打光了,都督府搜干凈也就不到一百萬了!給了柴東亮,這各地匯集到武昌上萬民軍都喝西北風?

“給他,告訴他只要解圍,咱就給錢!”黎元洪咬著牙齒發狠道。

“柴都督說,請您現在就給,從匯豐銀行劃賬!”

黎元洪、黃興都沒想到柴東亮這么絕,不給現錢就要見死不救!

“給,現在就給!”

柴東亮,這五十萬龍洋給你留著買棺材!黎元洪暗暗咬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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