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辛亥科技帝國 作者:芝麻湯圓 (已完結)

mk2257 2011-5-24 00:25:0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53 108871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01:36
第七十一章 一個說法


刷刷刷!

一張報紙被撕的粉碎,柴東亮眼睛噴火!

報紙上登載著陳英士吊唁陶成章的悼詞,還有對案件的說明。

陳英士的結論是:兇手是光復會成員王竹卿,此人曾因貪污革命經費被陶成章處置,故此懷恨在心,所以行兇殺人···兇手對犯罪事實供認不諱,陶成章之死純屬光復會內訌!

大爺的,你殺了老子結拜兄弟,還登報紙侮辱老子的智商!

廣慈醫院的醫生和護士,都證明了當天刺殺陶成章的是兩個人,王竹卿確實是刺客之一,但是陶成章頭部致命的一槍卻不是他打的,而是一個操著奉化口音的年輕人。

值班醫生證實,奉化口音的年輕人應該和陶成章認識,進醫院的時候此人是提著水果籃的,一副探望病人的樣子。

王竹卿被陳英士抓起來僅僅兩天就給斃了,審問也是秘密進行的!這種震動全國的大案,辦的如此操切,不是殺人滅口又是什么?

幸好廣慈醫院是位于法租界,湖州幫還不敢在洋人的地面上撒野,否則的話這些醫生、護士也要被他們滅口了!

“慕辰,你把這個人給我秘密逮捕!記住,一定要活口”柴東亮鄭重的在一張白令紙上寫了名字,然后遞給了方清雨。

方清雨接過來看了看:“都督放心!”

柴東亮又寫了張紙條,按上大印塞到信封里交給陸凱道:“你拿著我的手令通知湯薌銘,水師封鎖碼頭,凡是出海的輪船一律檢查,如果這個人在船上,必須緝拿歸案!命令所有的水兵,一級戒備,隨時待命!”

陸凱接過來,敬禮之后轉身離去。

“老夫子,您在租界找一間番菜館子訂一桌上好的西洋菜,然后再給虞洽卿打個電話,就說我到上海了,要請他吃飯!再請你給吳淞的李燮和打個電話,就說我要親自去拜訪他!”

高銘聽見柴東亮叫他,努努嘴示意親兵都退下,然后才道:“都督,你想干什么啊?現在清廷猶在,滿清余孽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北洋的那位權臣又磨刀霍霍,如果革命黨發內斗,形勢失控就一發而不可收拾了!何況煥公臨終有遺言‘不追究,不報復’,煥公高風亮節為大局著想,都督不能為一時的意氣而毀了共和初肇的局面啊!”

柴東亮拍拍椅子,示意高師爺坐下,然后娓娓道來:“老夫子,我不是爭什么一時意氣,更不是想趁機奪下上海、浙江!正如你所說,共和初肇的大好局面剛剛出現,就有人暗殺革命功臣,這個頭一開今后還不天下大亂?這種事情必須審個水落石出,這種人必須公審之后明正典刑,才能讓天下人知道,民國是有法律的,民國百姓頭頂這片天是有太陽的!

君主國靠榮譽維護,大清喪權辱國早已聲名掃地,早已不具備統治的合法性,而共和國的統治是靠公平維系,公平則靠的是法律的尊嚴來體現,如果喪失了這一點,民國也將喪失統治的合法性!

什么是大局?維護法治尊嚴,維護民國統治的合法性,這才是真正的大局!”

高銘跺腳道:“都督,你說的都是洋人的道理,咱這是中國啊!”

柴東亮淡然一笑:“洋人是人,中國人就不是人?洋人吃飯長大,中國人難道就只能喝涼水?”

高銘苦苦勸道:“煥公遺言猶然在耳,死者為大,都督不會連煥公的遺愿都違逆吧?”

柴東亮鼻子一哼:“三哥說不追究,但是沒說不追查!三哥說不報復,我哪里是為三哥復仇?我是維護民國的體制,法律的尊嚴!我不會干出暗殺的齷齪事,我是要堂堂正正的公審嫌犯,然后由法律嚴懲!天道昭彰,報應不爽!何為天道?公平、公開、公正的法律就是共和國的天道!任他公子王孫,總大不過法律,如果這一點都做不到,那成千上萬為民國而犧牲的先烈,一腔子熱血都灑到陰溝里去了!”

高銘嘴唇蠕動了幾下,似乎想說什么,但是又不好開口,只是皺著眉頭搓著手。

“老夫子是怕拔出蘿卜帶出泥?生怕此事牽連到孫先生吧?”柴東亮一針見血的道。

高銘也不藏著掖著了,點頭道:“不錯,如今獨立各省只有孫大總統一人可以維系,一旦孫先生受牽連,南方各省難免分崩離析!后果不堪設想啊,都督所言都是大道至理,但是凡事有經有權,逢此亂世只可權變不能拘泥!”

柴東亮冷笑道:“如果他真是幕后兇手的話,這種視法治如無物,公然暗殺革命功臣的人,又怎么配當我們的領袖?為這種人奔走賣命,還得防著他背后打黑槍,這算什么革命?一群鼠竊狗偷之徒,又怎么可能引領中國走向富強之路····但是!”

高銘問道:“但是什么?”

“但是,我相信孫先生一定和此事沒有牽連!我確信!”

“都督憑什么這么肯定?”

柴東亮斬釘截鐵的道:“不憑什么,只因為他是孫文,所以他不會!”

高銘疑惑道:“都督就這么信任孫文?”

柴東亮望著窗外,眼睛里煥發出了異樣的神采:“人總要相信,這個世界上有一點美好的東西,否則活著又有什么意思?我相信孫文不是個沒有道德底限的小人,我相信他和三哥是同一類人!世間應該有英雄,應該有人成為世間的楷模,否則這個世界該是多么無趣!”

高銘對柴東亮迷信孫文,有些不敢茍同:“那萬一他真是幕后的兇手呢?”

柴東亮拍案而起:“如果真是他,那他就不配當這個大總統!殺人償命,天道報應!”

····分割線····

吳淞軍政分府

光復軍總司令的辦公室里,一個四十多歲的男子正在奮筆疾書,只見他筆不加點,毛邊紙上出現一排排公正的蠅頭小楷。他有著一張清癯的臉孔,嘴邊兩撇修剪的一絲不茍的法國式小胡子,合體的黃呢子軍裝染上了墨汁,他卻渾然未覺,聚精會神的書寫不輟。

李燮和,號鐵仙,湖南藍田人。光復會中僅次于章太炎、陶成章的第三號人物。也是光復軍的總司令。

“總司令!”外面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

李燮和抬頭一看,原來是女子北伐軍的首領,從南洋歸國的十八歲美女司令舒夜璇。

舒夜璇一身戎裝,馬褲馬靴風塵仆仆,手里握著馬鞭就闖了進來、

“夜璇,你來的正好,幫我看看這篇文章如何!”李燮和微笑著招呼道。

舒夜璇遠遠掃了一眼,揚手就是一鞭,書稿被鞭梢扯成兩半!

李燮和細長的眼睛瞪了起來,厲聲道:“夜璇,你發什么瘋?這是我給孫大總統的上書!”

舒夜璇冷笑道:“他是你們的總統,可不是我的···炳麟先生讓我給你帶來一幅挽聯,讓你去南京的時候帶給孫文!”

章太炎是光復會的精神領袖,雖然沒有實權但是聲望遠在李燮和之上,李燮和見他從來執的都是弟子之禮。

“哦,是炳麟先生的手書?拿來我看!”李燮和顧不得生氣,急忙道。

舒夜璇一招手,后面兩個女兵捧來兩幅白紙挽聯!挽聯墨跡未干,顯然是剛剛書寫的,上面有斑斑點點痕跡,一看就知道是淚痕。

章太炎先生肯定是一邊灑淚一邊揮毫潑墨。

群盜鼠竊狗偷,死者不瞑目

此地龍蟠虎踞,古人之虛言

挽聯帶著深深的哀痛和濃重的悲憤!

李燮和看罷,神色黯然,半晌無語。

“三哥尸骨未寒,那個狗賊陳英士還在報紙上給咱們光復會潑臟水,說三哥是死于內訌!總司令,你真打算讓三哥死不瞑目?別忘了,沒有他的提攜,哪里有你的今天?”舒夜璇美目圓睜,死死的盯著李燮和,目光犀利如電,似乎要直刺他的靈魂

李燮和痛哭流涕,用拳頭捶著椅背,聲嘶力竭的道:“三哥彌留之際,神智稍微清醒一點,就親自打電話給我,命我不許報復,一力支持孫文和臨時政府,整軍北伐徹底蕩平胡虜···三哥言猶在耳,我怎可不聽啊!”

“總司令,總司令!不好了,王金發、張恭帶著人上街了,揚言凡是同盟會的人,他們見一個就砍一個,怎么都勸不住啊!”外面一個親兵連滾帶爬的沖了進來。

李燮和停住哭聲,拍案而起道:“這還了得?來人,命令呂公望帶兵把王金發、張恭綁了!”

舒夜璇喝止道:“慢!他們同盟會能刺殺三哥,咱們的人就不能去殺他們?天下哪里有只許挺著脖子挨刀,不許還手的道理?”

李燮和厲喝道:“夜璇,難道你要反叛?”

舒夜璇冷冷一笑:“我師傅鑒湖女俠曾經和我說過,有法有天的時候,就要敬天守法,無法無天的時候,必須替天行道!既然孫大總統不肯給咱們個說法,那·我·就·給·他·們·一·個·說·法!”

最后的一句話,一字一頓,帶著金石之聲!

李燮和嘴唇蠕動許久說不出話,最后只是沉重的“哎”了一聲!他的拳頭攥的緊緊,指甲將掌心掐出了血!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01:37
第七十二章 暗戰


    上海縣海防廳滬軍都督府。

    陳英士的臉色青灰,在屋子裡焦躁的轉來轉去,下人在一旁叉手肅立,大氣都不敢哈一下。湖州幫的會黨站了一屋子,每個人都是橫眉立目似乎隨時要找人拼命的樣子。蔣志清知情識趣悄無聲息的在煙槍裡塞上煙泡,用煙燈點燃,屋子散發出馥郁的香氣,他遞給陳英士道:“都督,抽一口解解煩悶!”

    陳英士心情壞到了極點,連大煙都沒了興致:“拿走,這個東西最誤事!”

    也難怪他心情不好,前幾天他派蔣志清去刺殺陶成章。蔣志清辦事的能力還是頗強的,找到了光復會的王竹卿。王竹卿這個人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曾經因為貪污經費被陶成章狠狠的訓斥過。蔣志清就嚇唬王竹卿,說陶成章要殺掉他。王竹卿也是個腦殼不靈光的,一聽之後立刻嚇的魂不附體。於是蔣志清就給他出主意,說一不做二不休,乾脆幹掉陶成章算了!蔣志清許諾王竹卿,殺掉陶成章之後給他一萬塊洋錢。

    倆人臭味相投​​一拍即和,王竹卿探聽到陶成章生病住進了法租界的廣慈醫院,倆人就買了水果假意探視。王竹卿本來就是光復會的人,蔣志清和陶成章也是相識的,平日見了陶成章都是畢恭畢敬執弟子之禮。陶成章光明磊落,壓根就沒想到倆人會謀害他。等到發現蔣志清從水果籃裡掏出手槍已經來不及了,太陽穴中彈,不久就死了。

    按說死了這個冤家對頭,再無人可以和他爭浙江都督的位置,陳英士應該高興才對,可是不承想,孫文知曉之後震怒,嚴令陳英士立刻查辦此案,必須要水落石出將兇手緝拿歸案。而且孫文還要在南京給陶成章舉行國葬,各省都督和代表都要參加,極盡哀榮。

    陳英士作為上海都督也要親自參加,但是他一想到驍勇善戰的光復軍就頭皮發麻。長江中下游都是光復會的勢力,一旦離開了上海這個老巢,能否有命活著回來都是兩說著。這還不算完,孫文一天幾個電報,要求陳英士火速破案,務必給陶成章和光復會一個交代。陳英士無奈,只好將王竹卿推出來頂缸,秘密逮捕之後槍斃了事。

    但是光復會的人又不是傻子,那肯輕易罷休?以王金發、張恭為首的光復會敢死隊,直接擺明了車馬,聲言不追查出幕後真兇就要大開殺戒。光復會的人馬滿街的轉悠,看見同盟會和湖州幫的人就打,如果不是那個湖南佬李燮和壓制著,恐怕湖州幫的這些人早就血流成河了。

    光復軍的驍勇是出了命的,攻打南京的時候,最難啃的幕府山就是光復會打下來的,其中竟然還有一百多名女兵!

    也真邪門了,這些讀過書喝過洋墨水,但是連隻雞都沒殺過的學生娃娃,上了戰場比殺人不眨眼的會黨黑幫,戰鬥力強了不止一截!尤其是舒夜璇和尹家姐妹率領的女兵,更是凶悍無比,這三人都是鑑湖女俠秋瑾的徒弟,帶著一百多全身披掛,長短槍俱備還在身上掛滿炸彈的的女兵冒著清軍的砲火,硬是用刺刀殺上了砲台,將比她們人數多幾倍的清軍打的抱頭鼠竄。舒夜璇一手洋刀,一手是六子轉輪,遠了開槍,近了就用馬刀劈,光死在她手裡的清軍,就不下十幾個!

    南京光復之後,民黨方面公認光復軍戰鬥力最強!光復軍中,又以女子北伐軍最為凶悍!

    每杆槍裡只有三分子彈的光復軍,冒著炮火硝煙,衝過槍林彈雨,揮舞著刺刀唱著軍歌衝擊重兵防禦的清軍砲台的一幕,那種鎮定自若視死如歸的勁頭,那種義無反顧的精神,一想起來就令陳英士冷汗淋漓。

    如果僅僅是光復軍也就罷了,畢竟李燮和這個湖南佬一心要北伐,想要打過長江去和北洋軍別別苗頭,徹底消滅滿清武力統一中國。章太炎又是個文人,空有一腔熱血但是帶兵打仗不行。其他人的影響力不夠,不足以對抗陳英士。

    但是要命的是,陶成章這個傢伙臨死之前居然還和安徽都督柴東亮拜了把兄弟。現在柴東亮帶著十三條兵船,大模大樣的來到了上海,說是祭奠亡故的義兄。

    上墳燒報紙,哄鬼啊!

    他指定是想趁陶成章之死做做文章,趁機吞併掉光復軍,甚至可能還想染指浙江、上海!

    柴東亮有長江水師在握,打勝了自然可以霸占浙江、上海,打敗了坐上兵船拍拍屁股就走!

    柴東亮不僅僅有長江水師,而且在安慶、蕪湖還有十個營頭四千齊裝滿員的新軍,大砲、機槍、騎兵應有盡,有前些日子又拿下了揚州,一下子從鹽運使衙門運走了足足七百萬兩銀子!

    柴東亮是在武昌起義之後才迅速崛起的新興勢力,兩顆鴨蛋拿了蕪湖,一百單八騎奪了安慶,水師奇襲揚州···兩個月的時間,勢力就膨脹到可以和湖北的黎元洪、江西的李烈鈞分庭抗禮!

    這個傢伙到底是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

    陳英士儘管消息靈通耳目眾多,卻打聽不出來這個柴東亮的底細,這還真是個大麻煩!陳英士也暗暗罵自己缺心眼。長江水師的家眷都在上海,當時自己怎麼沒想到把這些人給控制住呢?如果早把水師的家眷攥在手裡,那長江水師必然投靠自己!怎麼會被人封鎖了碼頭、海口和黃浦江?

    柴東亮來到上海之後,住在了租界的六國飯店,陳英士立刻派人給他下請帖,但是被他回絕了,幾次登門拜訪,柴東亮也是推脫身體不適,拒絕見面。陳英士還動了暗殺柴東亮的心思,即使宰不了他也要殺殺他的威風,但是柴東亮可不比陶成章這種獨行俠,隨時身邊都有上百名全副武裝的便衣警衛,刺客根本就沒有靠近他的機會!

    這個傢伙軟硬不吃該怎麼辦呢?陳英士也不禁撓頭了!

    “都督,王金發、張恭這些光復會的赤佬現在見了我們的人就打啊,還有那個舒夜璇,這臭娘們更狠,你看看她把我的臉給打的!您要拿個章程出來!”湖州幫大將楊虎他氣哼哼的道。

    他黑臉上縱橫交錯幾道深深的鞭痕,臉上的皮肉都翻了起來,這幾鞭子打的真是夠狠!

    “廢物,連個娘們都打不過,我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都督,你是不知道啊,那娘們有功夫啊,鞭子使得出神入化,又快又狠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楊虎委屈的申辯道。

    陳英士氣不打一處來:“她的功夫在鞭子上,你的功夫在床上!把你對婊子耍狠的勁頭拿出一點用在練武上,你也不會讓個十八歲的黃毛丫頭給打成這樣!”

    楊虎被罵的狗血淋頭,耷拉著腦袋不吭聲了,心裡依然不服氣,暗道:你自己天天抽大煙嫖婊子,還有臉說別人?

    “季陶,進來吧!這裡都是自己人!”蔣志清看見一個西裝革履的年輕人在門口徘徊,招手叫道。

    戴傳賢,字季陶,在日本攻讀的法律專業,是蔣志清在日本時候的好友,現任上海《民權報》主筆,因為寫文章罵滿清被抓了監獄。蔣志清通過陳英士的關係,買通了典獄長,將他營救了出來。從此,戴季陶就和蔣志清一起,拜入陳英士的門下。

    戴季陶左右看看脫下禮帽,手拿著帽子朝湖州幫的人點頭致意,這些人不搭理他。

    “季陶,有事兒啊?”陳英士懶洋洋的問道。

    戴季陶點頭道:“有個事情,不知道重要不重要!”

    陳英士不耐煩的道:“有什麼就說,吞吞吐吐的像個娘們!”

    戴季陶急忙道:“我今天在公共租界的莫斯科大飯店看見虞洽卿了,他正和人吃飯!”

    陳英士鼻子哼了一下:“阿德哥是做大買賣的,哪天不和客人吃飯?這也值得大驚小怪?”

    戴季陶搖頭道:“都督,你聽我把話說完!今天莫斯科大飯店被人給包了,外面還站了好些個保鏢!我隔著玻璃窗看了一眼,和阿德哥吃飯的人,好像就是安徽的都督柴東亮!”

    “哦,是他?你不會看錯?”

    “絕對不會,我曾經在南京參訪過他!肯定不會看錯!”

    陳英士的眉頭鎖了起來:“他怎麼會和阿德哥攪合到一起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01:38
第七十三章 大買賣


    上海公共租界在中國所有租界中,開闢最早,面積也是最大。同治二年,英租界的一部分和美國租界合併,形成了公共租界。

    西藏路南端是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分割線,這邊是纏著紅頭巾一身咖哩味道的印度巡捕,另外一邊則是瘦小枯乾一嘴黃牙的安南巡捕。莫斯科大飯店就坐落在公共租界的最南端,濃重的俄羅斯風情的建築,厚重中透著精巧。

    門口兩排印度巡捕裝點門面,真正擔任警戒任務的是周圍是三五成群穿便裝的安徽新軍、女學生打扮的的女子北伐軍,陸凱、舒夜璇親自帶人負責警衛工作,新軍、娘子軍的人雖然是便裝,但是腰間鼓鼓囊囊,一看就知道藏著短槍。過往的路人在上海這個華洋雜處的地方呆久了自然見多識廣,自覺的繞過莫斯科大飯店的門口。

    偌大的飯店只有擺了一張台子,只有三個客人,年輕的俄國侍者穿梭著送上鹽焗蝸牛、黑魚子醬、黃油雞捲等俄式名菜。一個棕色捲髮的鋼琴家,演奏著魯賓斯坦的《第四鋼琴協奏曲》。

    柴東亮隔著落地玻璃窗往外看去,新軍士兵經歷了安慶、揚州的兩場戰鬥,明顯的多了幾分英武,少了幾分稚嫩,娘子軍的成員主要是念過新式學堂的女學生,她們更是在南京幕府山經歷過血戰的,一張張青春逼人的臉上英姿勃發。

    尤其是舒夜璇,立體感極強的面孔配上兩條長的炫目的腿,真是亮眼!

    這丫頭,我喜歡!柴東亮看的眼睛放光!

    一個穿著低胸晚禮服的俄國婦人托著一瓶酒走了過來,微笑著問道:“帕帕洛維奇先生,今天的菜式還合您的胃口嗎?”

    虞洽卿是東正教徒,帕帕洛維奇是他的教名。

    胸口掛著巨大十字架的虞洽卿指指柴東亮,然後笑著道:“你應該問這位先生,他才是今天的主人!”

    白俄婦人衝柴東亮微微一笑道:“尊敬的都督大人,希望今天的菜能令您滿意!”

    柴東亮用露出八顆牙齒的標準笑容回答:“非常好!”

    婦人小心的用純銀的開瓶器,小心的開啟了瓶塞,一股濃郁的酒香飄了出來。柴東亮看看酒瓶的式樣就知道這酒肯定有年頭了,這種窖藏了許久的美酒,橡木瓶塞往往都已經風化腐朽,用力稍微大一點,就會像塵土一樣散碎掉。這個女人的手法嫻熟而輕巧​​,木塞被完整的啟開,沒有掉一絲木屑。

    “這是亞歷山大一世沙皇為了慶祝戰勝了拿破崙,特意釀製的伏特加,今年正好是一百年的歷史!希望能令尊敬的客人滿意!”

    虞洽卿湊趣的笑道:“還是都督的面子大啊,我來這裡了多少次了,都沒喝過這麼好的酒,沾都督的光了!”

    柴東亮謝過了店主的好意,端起酒杯,看著無色透明的液體在淡藍色的水晶杯中輕輕的激盪。

    一百年陳的皇家御酒,即使是柴東亮這種對品酒沒什麼素養的人,也感覺非常的美妙,杯中的酒漿比同等重量的黃金,價格也相差無幾了!

    享受著頂級美酒和名廚精心烹調的美食,柴東亮真真切切的感覺到權力的好處了!如果自己不是安徽都督的身份,虞洽卿、李燮和這種人會和自己坐在一個桌上吃飯?這種頂級名酒,就是掏再多的錢,如果客人身份不顯赫,店主也不會拿出來!

    “柴都督,你是三哥的結義兄弟,我和三哥的交情想必你也清楚!”李燮和從懷裡掏出一個蓋著吳淞軍政分府大印的信封,從裡面掏出一封公函遞過柴東亮道:“我給孫大總統上了個呈文,柴都督是否可以和我聯銜上奏?”

    柴東亮接過來一看,公函抬頭工工整整的寫著:上孫大總統書

    “袁氏狡詐,首施兩端,韃虜猖獗死而不僵···若公猶遲疑不決,當機不斷,或且誤聽袁氏再求和之舉,則誤我神州大局,淪胥我炎黃冑裔者,公將不能辭其咎矣!”柴東亮輕輕的念道。

    措辭好強硬啊!又是一個和陶成章一樣不懂權變的傢伙!

    柴東亮從資料中了解到,李燮和力主北伐將滿清韃虜犁庭掃穴,反對和袁世凱媾和···只是就憑南方民黨的實力,真要是擺開車馬和北洋軍硬碰硬,那還真不夠看的!儘管光復軍也算是驍勇,畢竟人數太少,不過區區四千之數,僅憑著一腔熱血就能滅了袁世凱的十幾萬操練多年的精銳?

    不過,李燮和的人品是不容質疑的,資料上顯示,滿清退位之後,他就馬放南山自解兵權了,一心搞起來實業,對權力毫不戀棧,在民國初年真是難能可貴啊!如果每個軍閥都像他一樣,中國怎麼會搞的民生凋敝,國家殘破?

    只是李燮和晚年的時候,對國事厭倦,沒有堅決反對袁世凱稱帝,反而被楊度等人擅自將他的名字列入支持袁世凱稱帝的名單!

    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從此之後,李燮和精神壓抑,心跡無法剖白於世人,悲憤之下給自己寫了一副輓聯:北顧效三呼,渡河殺賊虛初願;南來欠一死,列簡蒙冤憤晚年!

    北伐的時候,只欠一死!

    李燮和臨死的時候,還念念不忘半途而廢的北伐事業!

    柴東亮對李燮和的人品很是敬佩,但是不表示就讚歎他出兵北伐,淡淡一笑將公函推給了李燮和:“李司令是三哥的至交好友,我就託大一些,稱呼你鐵仙兄了!鐵仙兄,三哥枉死,小弟五內俱焚,對國事厭倦已極!若不是手下還有幾千兄弟要指靠著我開飯,小弟真想辭了這個有名無實的安徽都督,泛舟山水間悠遊山野!我這此來上海,一是要弔唁三哥,第二是想和虞老闆談點買賣!”

    李燮和大感意外:“光華老弟,你現在才二十多歲,正是雄姿英發的好年紀!怎麼可說退養林泉的話?兄弟這次北伐,正要倚靠你的水師,你若是無心進取,這北伐事業難成啊!”

    柴東亮笑而不語,朝身後一招手,親兵送來一個藍綾子包裹的硬紙筒。柴東亮打開來,倒出一張圖紙,遞給虞洽卿道:“虞老闆,看看這個東西!”

    虞洽卿在旁邊的一張桌子上攤開,眼睛放光。

    這是一張機立窯水泥廠的全景圖,詳細的記錄了立式破碎機、機立窯等技術極為超前的機器設備分佈。而且設計說明上,還有設計產量和能耗等技術參數。

    虞洽卿雖然對機械不很精通,但是也是搞買賣搞老的人物,精明的很!

    生產能力每天一千噸,扣除檢修機器的時間,年產依然能達到三十萬噸!立窯的窯徑是驚人的三點八米以上!

    產量相對於一般同等能耗的水泥廠,幾乎是五倍有餘,而投資則只增加兩三成而已。技術說明中的預燒結、預粉磨,微介質研磨等名詞,虞洽卿壓根連聽說都沒聽說過。

    儘管還弄不明白這個技術,到底能先進到什麼程度,虞洽卿依然能懂得,水泥這個東西,產量越大單位成本就越低,競爭力也就越強。

    年產五萬噸的水泥廠,略加改造就可以達到年產量三十萬噸,真是太令人驚訝了!而且投入成本也極為低廉,這條生產線新建的話,包括場地和廠房等所有投入,不過是十萬兩銀子罷了!

    一般年產五萬噸的水泥廠,投入也需要在七八萬兩左右!

    如果這個生產線真的能達到設計說明的能耗和產量,,一家這樣的機立窯水泥廠的開張,就意味著周邊三百公里區域,水泥的銷售半徑之內所達到的極限之​​內,所有的水泥廠都要關門歇業!

    這個技術一旦推廣,全世界的水泥廠,如果不使用這種新技術的話,立刻就會別人擠垮!

    而且不僅僅如此,微介質研磨和立式破碎機的出現,將讓礦山、冶金等所有需要粉磨技術的行業,重新洗牌!

    這對於工業的基礎——材料工業來說,不啻是一場革命!

    機械不同於一般的產品,即使競爭對手買走一台,拆開模仿也不是那麼容易,每個零件的材質和加工工藝、零件表面的光潔度、裝配的公差···等等細節,稍有差池就會謬之千里!

    虞洽卿曾經見過,從洋人那裡進口的零件,中國工人照著圖紙竟然死活都裝配不起來,更不要提仿製了!機器裝配,即使少一個專用的卡具,都很可能無法正常安裝!

    工業,尤其是重工業,真不是那麼簡單的東西!

    先進的技術,只要沒有內鬼存心洩密,起碼十年八年之內都可以形成事實上的壟斷!這個年頭,靠專利權壟斷技術是不現實的,只有形成技術壁壘令別人想偷學都困難,才是王道!

    “都督,這真的能搞成?”虞洽卿激動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

    柴東亮微笑道:“第一條生產線,再有兩個月的時間就可以投產了!到時候請虞老闆親自參觀,眼見為實嘛!我這次是有來,希望就這個項目的推廣,和虞老闆談筆買賣!”

    虞洽卿好不猶豫的道:“都督有何要求,儘管提出來,虞某人牙縫裡絕不吐半個不字!都督是要支票,還是要現銀?您說個價,我絕不還價!”

    虞洽卿剛剛拿到了三芯插座的上海和俄羅斯的代理權,賺了個盆滿缽滿,對柴東亮擁有的新技術,信心十足!

    看著倆人談笑風生的說著買賣經,李燮和連插話都插不進去,柴東亮只顧在圖紙上指指點點向虞洽卿解說,竟然把李燮和給晾起來了!

    李燮和見他倆人說的興致勃勃,不由得也被勾起好奇心,聽到後面竟然也痴迷了。他是留過洋的人,也算是有見識的,依然被這種領先這個世界六十年的技術,驚的目瞪口呆!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的蘇聯技術,放在公元一九一二年,嚇不住人反而奇怪了!

    “都督,您就甭抻著了!開個價吧!”虞洽卿被柴東亮說的心癢難熬,用近乎哀求的語氣道。

    火到豬頭爛!

    柴東亮心裡竊喜,感覺火候已經差不多了,才淡淡一笑道:“這個產品的代理權,我也可以給你!而且不需要你先付預付款,到時候你現款提貨就行了!”

    虞洽卿大感意外,喜形於色連連點頭。

    柴東亮突然變了臉色,面沉似水道:“不過,我還有個條件!”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01:39
第七十四章 你有張良計


    碧空如洗,一輪紅日當空,這是冬天的上海難得的好天氣。污水橫流的棚戶區裡,窮人爭相晾曬打滿補丁的棉被、棉衣,空氣中瀰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惡臭。

    這種富人聚集的地方自然是聞不到窮人的味道。洋行買辦,商場的小開和那些生活在租界的洋人,紛紛帶著家眷坐著馬車和黃包車兜風。那些外地人來到租界之後,看見電燈、自來水、有軌電車等洋玩意,不住聲的嘖嘖稱奇,上海當地人對他們少見多怪的樣子不屑一顧。

    這麼一個好天氣,人們的心情沒來由的舒爽起來,將平日里的煩心事拋開,盡情的享受這個冬天裡難得的艷陽天。只是蔣志清的心情卻無論如何都好不起來。他感覺自己簡直黴透了,別說冬天的太陽,就是放到五黃六月的驕陽下都曬不干!

    此刻,他正在法租界巡捕房門口,焦躁的轉來轉去,不時的朝里面瞅兩眼,更多時候則神情緊張的四處張望。

    過了許久,蔣志清已經等的不耐煩的時候,從裡面走出一個穿著黑色柞綢褲子,戴著黑色墨鏡,一副上海灘“白相人”打扮的男子。他斜著眼睛朝蔣志清一招手:“那個誰,跟我進去,黃爺傳見!”

    蔣志清塞過去一封洋錢:“謝老哥了!這個給你喝茶!”

    墨鏡男子掂掂分量,感覺有些壓手,繃的像死了老子娘的孝子般的臉也有了笑意:“你老哥和我還用客氣?陳都督​​的面子,我怎麼會不給?你把心儘管放在肚里里,這裡是租界,是洋人的地面!就算是皇帝老子來了,咱爺們也不睬他!”

    他在前面引路,蔣志清屁顛屁顛的跟在後面,沿著樓梯繞了兩圈,看見一間屋子,戴墨鏡的男子朝他一努嘴道:“進去吧,黃爺等著你呢! ”

    門是虛掩著的,蔣志清輕輕一推就開了。只見一個四十多歲的麻臉男人正在悠閒的哼著松江小調,一個眉清目秀的年輕巡捕正在給他洗腳。看見蔣志清進來,倆人也沒理他。蔣志清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局促的靠在門口。

    麻子手裡拈了個花生米填進嘴裡,又喝了口小酒,舒服的添添嘴唇。一條膘滿肉肥的狼狗,懶洋洋的躺在他腳邊,麻臉男子扔了一塊熟牛肉,狼狗用鼻子嗅了嗅把臉扭到了一邊。

    麻子笑罵道:“這狗東西也養的嬌貴了,不帶血的肉都不吃了!”

    年輕巡捕也湊趣的笑了笑,用手指頭戳了一下狗頭:“都是你爹給嬌慣的!”

    麻子笑的差點從椅子上跌倒,從盤子裡拈出一塊牛肉塞到年輕巡捕的嘴裡:“小兔崽子,敢來消遣老子!老子也疼疼你!晚上賣點力氣,好好的伺候!”

    少年巡捕媚眼一翻,無比妖嬈的斜乜了他一眼。

    蔣志清垂手站在一邊,看著麻子洗著腳逗弄狼狗兼且和孌童打情罵俏,心裡憋了一肚子火,臉上卻陪著笑容。

    “那個誰,你叫什麼來著?”麻子拍拍自己油亮的腦門道:“豬腦子!”

    蔣志清低聲道:“小人叫蔣志清!”

    “···按說你的事情我是不想管的,但是陳都督的金面,我黃金榮自然不好駁了他!這樣吧,你就暫時先在巡捕房裡補個差事,換個身份避避風頭,等外面的風聲平息了,你或是出洋或是到其他地方再呆兩年··這樣可好啊?”

    黃金榮祖籍浙江餘姚,生在蘇州,曾經乾過幾天裱畫匠,還在上海縣衙門當過幾天衙役。在他二十二歲那年,法國駐上海總領事柏藻托和公董局總董拜爾感覺租界的治安實在是太糟糕了,那些安南來的巡捕又聽不懂中國話,就決定招收一百二十名華人巡捕,黃金榮聽說當了巡捕能吃香的喝辣的,就去碰碰運氣,因為他身強體壯,就被錄用了。憑著會拍馬屁和腦筋活絡,漸漸混出了門道,他收編了一批癟三中的癟三,那些手裡一旦有兩個銅板就立刻“吃光喝光白相光”的三光碼子,這些慣偷、慣盜、慣騙給他提供了不少的線索,還真的讓他破了幾個案子,當然更多的案子是他們自己做的然後自己破,玩的賊喊捉賊的把戲,洋人哪曉得這裡的關節,還當他是個能幹的,八年的時間,讓他混成了華人巡捕裡唯一的探長。

    最近,黃金榮又被提升為兼任刑事出外勤股和強盜班二個部門的領班,在華人巡捕中更是蝎子拉屎——獨一份!

    黃金榮在青幫連老頭子都沒拜過,算是個“空子”,嚴格意義上來說應該就不算幫會的人。青幫在上海輩分最高的是“大字輩”,被柴東亮給幹掉的鹽梟徐寶山和滬軍都督陳英士都是大字輩,但是黃金榮憑著洋人的勢力,硬是逼青幫的人承認他是“天字輩”,非要在大字上面壓一頭!

    區區一個巡捕房領班,卻敢力壓滬軍都督,可見洋人的勢力在上海有多大!

    蔣志清也實在是沒辦法了,柴東亮在上海逼的緊,光復會和安徽新軍的人滿街的轉悠,到處緝拿他,海捕文書貼的滿街都是,連租界都有便衣在到處搜捕蔣志清。他想出洋躲躲吧,長江水師又封鎖了江面和出海口,所有輪船一律嚴加盤查,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還讓不讓人活了?蔣志清欲哭無淚​​,陳英士都感覺如果在把他留在都督府,恐怕要被人抓了活口!於是,陳英士想到了黃金榮,就寫了封書信讓蔣志清帶著,悄悄找到了法租界巡捕房。

    幸好黃金榮還賣三分薄面給陳英士,又看在蔣志清送的五百塊龍洋的面子,勉強算是答應見他一面!

    蔣志清在上海都督府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陳英士和他也是兄弟相稱,對他一向甚為倚重!而這個黃麻皮,竟然是洗著臭腳接見他!

    蔣志清真想扭頭就走,自己堂堂的革命軍團長,竟然要受一個洋人的鷹犬羞辱!可是最後,只是心里長嘆一聲,忍住這口惡氣靜悄悄的等黃金榮訓話。

    換了一身收腰的黑色三等巡捕服裝,腦袋上扣上一個扁平的綠色藤殼帽,蔣志清看看鏡子裡自己那副倒霉像,買塊豆腐一頭碰死的心都有。

    他現在真的有些懊悔,為什麼當時腦子那麼熱,主動請纓去刺殺陶成章。曾經滿口答應要提攜自己的陳英士,事罷之後對於當初的承諾絕口不提了,而且到了關鍵的時候居然下了軟蛋,連讓自己呆在都督府的膽量都沒了!

    陳英士還沒有卸磨殺驢,像對待王竹卿一樣直接殺人滅口,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換了服裝之後,蔣志清又在唇邊沾上兩撇小鬍子,然後到了黃金榮的房間向他道謝,黃金榮只是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就擺擺手像攆狗一樣的將他趕了出去。

    看到蔣志清從屋裡出去,黃金榮挑出一絲冷笑,臉上橫肉抽搐,麻子坑像被桿子捅的蜂窩一樣抖動,嘴角掛著惡意的笑容在孌童的襠下惡狠狠的掏了一把。

    少年巡捕疼的抽了一下,眼裡含著淚但笑容卻越發嫵媚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01:40
第七十五章 我有過牆梯


    華燈初上,夜晚的上海灘如同盛裝的美女,一切瑕疵都被黑暗的底色遮蓋掉,只留下勾魂奪魄的性感。閃爍的霓虹燈彷彿是妖冶的美女流轉的眼波,讓人心曳神搖。

    走在地產大亨哈同捐資六十萬兩銀子修建的南京路上,柴東亮也不禁咂舌,這條馬路竟然是用昂貴的柚木鋪設的,真是夠奢侈的!

    柴東亮也不得不佩服哈同這個猶太佬的商業頭腦,這條馬路修好之後,哈同夫婦早已在南京路沿線購買的房產價格暴漲。慈元里、慈慶里、慈裕裡···放眼望去,半條南京路都是哈同夫婦的“慈字號”。在寸土寸金的租界,能擁有這麼多的地產,讓人很難想像哈同究竟能富到什麼程度!

    租界的土地早已經賣到十幾萬銀子一畝,而華界的上好的水田一畝不過十幾兩,價格竟然能相差一萬倍!

    公共租界最大的地主亨利.馬利斯從上海回國的時候,將自己名下的六十畝土地一次性賤價出售,竟然還賣了四千萬兩銀子!

    要知道,當年大清國全年的稅收才不過是八千萬兩,而租界區區六十畝土地的價格,就能頂的上全國半年的賦稅。

    後世的中國人,每每提起大清的財力,說它GDP是世界的前三位,用此來證明大清其實不是那麼貧弱。

    柴東亮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感到這種說法壓根就不值得駁斥。如果蓋房子能富國強兵的話,那老佛爺修頤和園豈不是拉動內需的聖明之舉?

    這種靠蓋房子炒賣地皮拉起來的雞的屁,其實就是狗的屁,對於增強國力沒有絲毫效力。

    只有實業才是國家富強的基礎,而實業中最重要的就是鋼鐵、水泥、塑膠等材料工業,這是科技發展的基礎。沒有強大的工業體系支撐的軍事和經濟,都是無源之水無本之木,平時看起來塊頭也不小,但是都是虛膘沒有肌肉!真正遇見強敵的話,壓根就不堪一擊!

    工業發展,除了砸下時間、人力、財力之外,別無捷徑可走···但是,中國人從清末開始就無比的浮躁,最缺的是耐心,最喜歡的是抄小路走捷徑!

    不得不說,這種思維方式整整耽誤了中國人一百年的時間!

    柴東亮和李燮和兩人都是便裝,身邊有足足一百多同樣著便裝的警衛,外松內緊的負責保衛工作。

    倆人走在街道上,一直沉默不語。過了許久,李燮和打破了這種沉寂:“光華老弟,你今天拿給虞老闆的圖紙,是西洋的最新科技?”

    柴東亮點了點頭,隨口敷衍道:“這是我高價從洋人手裡買來的專利,現在專利權已經屬於我了!”

    李燮和挑大指讚道:“還是老弟看的長遠,我在日本留學的時候,感覺日本科技是日新月異,已經遠遠的超過了中國!但是今天看到老弟手中的西洋科技,深感比日本領先的程度已不可用道裡計!國家貧弱如廝,而我竟然不覺,真是汗顏無地···今日老弟的一席話,燮和思之良久深以為然!推翻滿清只是第一步,比它艱難千倍萬倍的則是建設一個強大的國家!強國,當由實業始!我打算消滅韃虜之後,就解甲歸田專心搞實業,還望光華賢弟到時候助拙兄一臂之力啊!”

    柴東亮哈哈大笑:“鐵仙兄真打算做買賣?也好!以兄台的大才,如果投身實業,成就不可限量啊!等到鐵仙兄成為中國首富的時候,提攜小弟一把就足感盛情了!”

    倆人相視而笑,攜肩把臂同行,決口不提北伐的事情,也不再提陶成章被刺殺的案子。

    方清雨從後面趕了上來,附在柴東亮耳邊低語了兩句。柴東亮滿意的拍拍他的肩膀:“他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幹的好,先不要打草驚蛇,配合虞老闆把戲唱好了!”

    說罷,柴東亮朝李燮和道:“現在有些餓了,鐵仙兄可否帶小弟品嚐一下上海的風味小吃啊?”

    李燮和咧嘴憨厚的笑道:“這是為兄的不是,疏忽了!光華老弟千里迢迢而來,我卻未盡到地主之誼,真是該死!”

    看見柴東亮和方清雨咬耳朵,而李燮和也是心有戚戚焉的微笑,帶著娘子軍警戒的舒夜璇有些怒了,衝過來氣沖衝的吼道:“你們在搞什麼玄虛?一個是三哥的結拜兄弟,一個是三哥的心腹···三哥屍骨未寒,你們卻還有心談論上海哪個館子的東西好吃!人在做,天在看,三哥的在天之靈正看著你們呢! ”

    柴東亮微微一笑,用玩味的眼神盯著這個長腿美女,而李燮和則拈著鬍鬚笑而不語。

    “你們到底打算不打算給三哥報仇?算了,你們這些黑了心肝的男人靠不住的,男人都不是好東西!”舒夜璇氣哼哼的道。

    柴東亮淡然一笑:“舒小姐不要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啊!”轉瞬間,柴東亮變了臉色,咬著牙,面孔猙獰的道:“三天,最多三天,我會讓你看一場好戲!”

    舒夜璇嚇了一跳,柴東亮的臉變的比翻書還快,咬牙切齒,聲音裡透著一股陰冷!

    李燮和也朝舒夜璇點了點頭,示意讓她相信柴東亮。

    舒夜璇俏麗的鼻子一抽道:“你們這些男人鬼花樣真多!”說罷,轉身一甩大辮子,扭著小蠻腰走了。

    花樣多?柴東亮暗自竊笑,老子的花樣多著呢,要不要試試啊!

    柴東亮突然發現,這個丫頭不僅僅是腰細腿長,屁股更是翹的要人命,長即過膝的馬靴,手裡還握著一根細長的小牛皮馬鞭,眉宇間隱隱的英氣!

    這丫頭要是拍一部《民國第一女王》,肯定是紅遍大江南北啊!

    這身材,這氣質,真是夠味!

    不過這種女人貌似不好惹,屬於只可遠觀不可褻玩焉的那種,誰敢娶回家的話,那真是祖上沒積德,哪天要是惹翻了她,大長腿飛起一腳的話,還不被她馬靴上前頭裹著的鋼片給踢成殘廢?

    收起了不切實際的遐思,柴東亮繼續往前走,遠遠聞到一股惡臭,不禁掩起了鼻子。

    李燮和苦笑道:“蘇州河就是這樣,老百姓什麼髒水、垃圾都往河裡倒,久而久之,河裡連魚蝦都沒有了···咱中國老百姓的素質也就是這樣了!”

    柴東亮搖頭道:“素質是由環境造成的,我敢斷定,這些人窮的連倒淨桶人的月錢都給不起,而且這周圍肯定沒有垃圾站,更沒人專門收垃圾!”

    李燮和點頭稱是:“你說的不錯!”

    柴東亮又道:“環境好了,自然百姓就開始講究起來,現在他們窮的連飯都吃不上,不能講究只能將就了!”

    李燮連連點頭。

    突然,後面傳來舒夜璇的驚呼聲:“有人要跳河!”

    柴東亮抬眼看去,只見一個男子的身影爬上了橋頭的欄杆,正作勢要往下跳!

    還沒等柴東亮反應過來,就看見舒夜璇腳下生風,幾個起落已經到了橋邊,動作迅疾如蒼鷹搏兔!

    柴東亮揉揉眼睛,幾乎不敢置信,如果不是剛剛和舒夜璇說過話,還以為這丫頭背後掉了鋼絲呢!

    真有高手啊!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01:41
第七十六章 顧維鈞


    年輕男子站在欄杆上縱身一躍,眼看就要跌落河中,說時遲那時快,舒夜璇一抖她那根比普通馬鞭長了許多的鞭子,長鞭繞了個圈套住了他的腰,然後翻身一躍靴子搭在欄杆上,一個珍珠倒捲簾頭下腳上,在馬鞭即將鬆脫的瞬間,伸手拽住了年輕男子的腰帶。

    柴東亮、李燮和和幾個親兵衝了過去,七手八腳的將她倆給拽了上來。年輕人一邊掙扎一邊帶著哭腔道:“別理我,你們讓我去死!”

    藉著路燈光,柴東亮發現這個人鼻直口方,大背頭梳的油光水滑,蒼蠅爬上去都能跌倒,西裝革履穿戴也很講究,看似家世應該不錯。

    “小伙子,螻蟻尚且偷生,好端端的有什麼解不開的疙瘩,要去尋死?”李燮和用帶著濃重湖南口音的官話勸慰道。

    年輕人看來也是個犟筋,拼命掙扎著還要跳河。

    舒夜璇一把將親兵甩開,橫眉立目道:“別管他,就讓他死去,跳啊!喝一肚子臭水,死了也是臭死鬼!誰家的爹媽這麼背時倒運,生了這麼一個沒出息的混賬!”

    年輕人被罵的狗血淋頭,反而不哭不鬧只是眼睛直勾勾的發呆。

    “小伙子,有什麼想不開的?非要去尋死?”李燮和和顏悅色的勸道。

    年輕人似乎觸動了情腸,抱著頭蹲在地上嚎啕大哭,邊哭邊哽咽著道:“人為什麼要分三六九等?都什麼時代啊,還講··講··講門當戶對· ··”

    他的聲音很含混,但是大家都聽明白了,這個傢伙是因為感情受挫所以要自殺。估計又是一幕上演了千百年的老劇目,窮書生和富家小姐真心相愛,可是小姐卻有個嫌貧愛富的混賬老爹。老頭子棒打鴛鴦生生要拆散兩人,書生一時氣憤不過就去尋死···

    梁山伯與祝英台的悲劇故事,古今中外從來就沒有間斷過!

    柴東亮和李燮和感覺,這年輕人真是有點小題大做了,大丈夫何患無妻至於去哭天抹淚的尋死覓活嗎?但是舒夜璇和女兵們,都是讀過新式女校的,又都是荳蔻年華,對愛情極為憧憬的年齡,偏偏中國又是個極為尊崇禮教的國度,聽著年輕人的哭訴,這些女孩都感同身受,紛紛為他鳴不平。

    “男子漢大丈夫,哭什麼啊?不就是嫌你門第出身寒微嗎?你就混出個人樣來,給他爹瞧瞧就是了!”柴東亮不屑道。

    “你說的輕巧,你知道寶玥他爹是誰嗎?是什麼身份嗎?以前普通人還能憑藉科舉改換門庭,現在科舉被廢了,我憑什麼去光耀門楣,讓寶玥他爹同意我們在一起?”年輕人不服氣的道。

    舒夜璇冷笑一聲道:“只要你們真心相愛,他爹是天王老子又如何?大不了你們去私奔!”

    說出這話之後,舒夜璇也不禁偷偷的吐了吐舌頭,她不知道自己怎麼把私奔的話都說出來了,卻發現柴東亮正看著自己竊笑,舒夜璇登時就紅了臉。

    柴東亮笑著一指李燮和,對年輕人道:“哦,你那個未來的岳丈是何許人也?我這位哥哥是有身份的人,你說出來,也許他能幫你在你那個準丈人面前美言兩句!”

    年輕人眼睛一亮,死死的拽住李燮和的衣袖道:“您,您真的可以幫我和寶玥?”

    李燮和白了柴東亮一眼,似乎在怪他平白的攀扯自己,然後苦笑著道:“你先說說,你那個準··準丈人是哪位,看我認識不認識!”

    舒夜璇也感覺有些好笑,準丈人?這個安徽都督的嘴裡,新名詞真多!

    “寶玥的爹是大清前任郵傳部尚書唐少川!算了,你們怎麼可能認識他呢!”年輕人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感覺很是頹喪。

    柴東亮和李燮和同時瞪圓了眼睛:“唐紹儀?”

    唐紹儀?留美學生出身,以大清駐朝鮮總領事的官職入仕,在擔任天津海關道的時候,力主收回秦皇島口岸管理權,並幫助袁世凱收回了被八國聯軍佔領的天津。後擔任議和大臣,挫敗了英國力圖佔領西藏的陰謀,被朝廷升任外務部右侍郎。唐紹儀參​​與多項實業的辦理,最後升任為二品郵傳部尚書。

    此刻唐紹儀,作為袁世凱的特使,正在悄悄的和南京方面的代表伍廷芳商議南北議和的事情。

    這小子能勾搭上唐紹儀的女兒,估計也不是等閒之輩!

    柴東亮微笑著問道:“這位兄台的台甫怎麼稱呼啊?”

    年輕人用略帶江蘇口音的官話有氣無力的道:“我叫顧維鈞!”

    柴東亮的下巴險些掉在地上,驚呼道:“你就是顧維鈞?”

    大家都有些奇怪,每個人都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柴東亮,心裡暗暗思忖,這個顧維鈞是何許人也,值得堂堂的安徽都督大驚小怪!

    顧維鈞!

    這個名字在中國近代史上簡直太響亮了!

    此刻在顧維鈞眼裡,地位高高在上的唐紹儀,在二十年後的名聲比起他那是差的太遠了!

    柴東亮咬著嘴唇,暗示自己要鎮定!

    巴黎和會上拒簽喪權辱國的合約,鐵骨錚錚!將軍閥混戰貧弱無比的中國弄成國聯四大非常任理事國,勉強擠進國聯八大國之一,縱橫開闔的手段令人驚嘆!日本侵華之後,又是顧維鈞利用自己曾經擔任過國聯主席(相當於聯合國秘書長)的有利條件,在各國中施展外交才華,使得日本被全票譴責,英國、美國廢除了已經和日本簽署的借款條約,令驕狂的日本最後只能退出國聯!

    國際社會也如同官場,站錯了隊就意味著前途從此黯淡無光,然後是粉身碎骨!顧維鈞做的事情,就是逼著日本自絕於世界主流!

    驕狂的日本從此被主流國際社會拋棄,逐步靠攏了德國、意大利,成為了非主流,歷史證明非主流一向都是悲劇收場,連英明神武的拿破崙都不免有滑鐵盧之敗,日本自然也不會例外。從退出國聯的那天起,日本走上了自我毀滅的道路!

    顧維鈞,中國歷史上最偉大的外交家···沒有之一!

    弱國無外交?顧維鈞用鐵一般的事實告訴所有人,強國可以憑藉強橫的力量踐踏所有人間的準則,最強的國家可以不需要外交之需要大砲,而弱國才真正需要外交,而且需要最頂尖的外交智慧,外交的成敗是一個弱國窮國走上強盛之路必要的條件!

    此時,顧維鈞還處於寒微之間,又遇見了麻煩,此時不趁機收了他,還要等到何時?如果能將他收到自己麾下,那這趟上海就來的太值了!三哥啊三哥,難道是你的在天之靈庇佑?今後每年的四時八節,兄弟備下豬頭果品多燒點元寶紙錢祭奠你!

    真是撿到寶了!

    柴東亮親切的拉著顧維鈞的手,上來就擺明了身份,將胸脯拍的山響道:“少川兄,我是安徽都督柴東亮!不曉得為什麼,我看見你覺得非常有眼緣,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這個忙我柴某人幫定了!”

    柴東亮絮絮叨叨,親熱的如同沒出五服的堂兄弟,心裡小算盤打的劈裡啪啦直響,恨不得立刻斬雞頭燒黃紙和顧維鈞拜把子!

    顧維鈞也疑惑不解,這個初次見面的安徽都督,怎麼知道自己的表字叫做少川呢?

    大家都納悶了,柴東亮平時是個話語不多的人,給人感覺有些深沉,怎麼今天變成話癆了?

    從柴東亮的態度上,所有人都感覺到了,這個顧維鈞,必然是個不同凡響的人物!

    ······

    在另外一個時空,顧維鈞是月回國的,結識唐寶玥是六月的事情,這裡是架空小說,各位看官就不必如此認真吧?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01:42
第七十七章 成熟的代價


    公共租界六國飯店。

    上海的六國飯店和北京城東交民巷鼎鼎大名的六國飯店並沒有什麼關係,就像滿中國的悅來客棧彼此並無從屬關係一樣。但是兩棟建築的樣式完全一樣,像是一母同胞是雙胞胎。

    所幸這個年頭的中國沒有知識產權保護,否則的話光是抄襲別人的造型和名字,就能把上海六國飯店的猶太老闆的褲衩都罰掉。

    三樓整個被柴東亮給包下了,六國飯店內外同樣的戒備森嚴,陸凱帶著一群腰里別著十響自來的手槍的警衛,虎視眈眈瞅著每個走過樓梯的客人,冷峻的眼神看得這些人心裡直發毛。

    這是一間很大的屋子,暗紅色的柚木地板,白色的樓梯,石膏天花板上勾角番石榴的造型帶著很明顯的地中海風格,屋裡的陳設基本上都是西洋式樣的,惟獨桌上有一尊趙公明跨虎的武財神和這裡的氛圍顯得格格不入。估計是猶太老闆特意為了照顧中國人的習慣,反而搞的有些不倫不類。

    “大局為重?什麼叫做大局?憲政和法治,這才是頂天的大局!敢問高先生,為何武昌城頭一聲槍響,區區兩個月的時間,十餘省份已不屬朝廷所有? ”顧維鈞拍著桌子問道。

    高銘撇著嘴不屑道:“顧先生是要考校學生?滿清韃虜以數百萬旗人,統御四萬萬漢人,敲骨吸髓盤剝酷烈,弄得民不聊生哀鴻遍野,安得不亡?”

    顧維鈞冷笑道:“大清立國兩百六十年,又不是頭一天盤剝漢人,民不聊生不假,民生雖然多艱但又怎麼能比得上洪楊倡亂的時候?那個時候,各省為何不鬧獨立?”

    高銘鼻子一哼:“洪楊以異教邪說蠱惑人心,而革命黨是為天下百姓爭自由,為億兆漢人爭民主,豈可同日而語?”

    “先生所言不錯,但是請問先生,革命黨在各地起事已非一日,為什麼只有這次能匹夫倡亂,天下景從呢?”顧維鈞盯著高銘的眼睛,咄咄逼人道。

    高銘一時語塞。

    柴東亮饒有興趣的看著兩人鬥嘴,高銘和顧維鈞,為瞭如何處理陶成章的案子抬槓,一個說將殺人兇手暗地除掉,對此事應該秘而不宣,以免天下人認為革命黨尚未得到天下就內訌,另外一個則要求公開審判,並且述諸輿論,依照法律堂堂正正的處置。

    高銘是紹興師爺出身,牙尖嘴利大筆如刀。顧維鈞則是哥倫比亞大學的洋博士,專攻國際法和外交,思維敏捷鐵齒鋼牙!

    這兩人鬥起來,還真是有點意思,看看到底是本地特產厲害,還是出口轉內銷的更凶悍!

    很顯然,現在勝負已分,高銘這個土鱉被顧維鈞這只海龜弄的理屈詞窮了。

    柴東亮給顧維鈞和高銘兩人,一人遞上一支香煙:“少川兄,我也有此疑惑,我兄能否為我解惑?”

    說罷,“邦”的一聲銅音火機打著,柴東亮親手替兩人點上煙。

    顧維鈞有些受寵若驚,急忙起身道:“都督使不得!顧某年輕識淺,怎敢受都督如此禮遇?”然後又朝著高銘拱了拱手道:“高老夫子是革命前輩,為救國奔走十餘載,小子孟浪請多多恕罪!”

    柴東亮拍拍他的肩膀,親切的道:“少川兄不用客氣,兄弟對你仰慕已久,還望不吝賜教!”

    顧維鈞連道不敢,對於柴東亮說的仰慕已久的話,他也以為是官場上常用的客套,哪裡曉得柴東亮是真的仰慕他很多年了!

    “都督問我,為何這次武昌舉義能夠天下響應,說到底是滿清自己犯的錯!平心而論,自打庚子國變之後,滿清朝野上下均以為舊法不能救國,必須實行新政!新政實行十年以來,大辦實業,訓練新軍,推行西洋法律,不禁報館輿論監督···十年過後成效顯著,歲入由八千萬兩劇增至三億兩有餘,國庫豐盈,每年還了庚子賠款之後各省藩庫皆有結餘,窮省府庫存銀百萬,富裕省份存銀千萬也不足為奇!百姓雖然受益不多,但是日子也比十年前要好過一些!

    十年之前,除了御史清流之外,哪個平頭百姓敢品評滿洲親貴?可是去年的時候,北京資政院的議員,竟然將攝政王載灃傳喚過去,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臭罵!以載灃的權勢和地位,竟然也只能忍氣吞聲···這十年,可以說中華大地已經是翻天覆地的變化了,但是,為什麼民心依然思亂呢? ”顧維鈞長篇大論,侃侃而談。

    柴東亮聽的新鮮,有些事情是他都不了解的,他沒想到,清末這十年,政治空氣竟然如此的輕鬆,資政院竟然可以面斥攝政王?這樣的事情,從辛亥革命之後一百年再也沒有出現過了!

    這一百年,中國到底是在進步還是退步了?柴東亮了解的越多,感覺也更加的困惑。

    這些問題,不是一時半會能想通的,柴東亮客氣的問道:“先生繼續,我洗耳恭聽!”

    顧維鈞接著道:“大清朝廷最大的錯處,就是失信於民!禦民之道,要么是愚民到底,壓根就不給老百姓念想,要么是開啟民智,君主垂拱而坐,放權於民!大清考察西洋各國憲政,鬧的沸沸揚揚!日本甲午一戰勝大清,再戰勝俄國,天下人皆以為是立憲之神效!五大臣出洋考察之際,天下人無不歡欣鼓舞,以為中國富強可期,革命黨刺殺五大臣之舉,看似勇武實則是對革命前途心灰意冷的表現!五大臣回國之後,對報界言說西洋之所以強盛,皆是立憲的功勞,國人深以為然,上至機樞臺閣下至升斗小民都在談論立憲的好處!各省訾議局更是對立憲報以熱望,但是大清吊足了國人的胃口,卻遲遲不肯落到實處,弄什麼十五年預備立憲不說,最後還搞出一個非驢非馬的皇族內閣···張香帥去世之時,犬馬戀主之情猶在,囑咐攝政王要早行憲政,而載灃卻大言不慚的道'無妨,有兵在'!天下人失望之極,最終這大清花了無數民脂民膏弄起的新軍,竟然成了顛覆滿清的急先鋒,不曉得此刻載灃要是想起張香帥臨終之言,會作何感想?”

    顧維鈞一通長篇大論,柴東亮似乎摸到了點頭緒,但是思路又不能完全理清。

    高銘有些不耐煩:“先生說了這麼許多,和煥公的案子有什麼關聯?”

    顧維鈞笑道:“老夫子安坐,請聽我言!新政十年,民智初開!開明之士都認為只有憲政和法治兩途並行,才能真正的富國強兵!維護法治的尊嚴,這是最得士人之心的明智之舉!如果都督可以公開審理此案,不論是否能夠追查出兇手,不論是否可以替陶煥卿討個公道,都督都是贏家!”

    高銘眼睛放光,一拍桌子道:“妙,妙不可言!誠如少川所言,這個案子如果依照法律程序公開審理,都督維護法治尊嚴的美名就傳播開了!憲政、法治,天下士人最看重的就是這兩樁!”

    柴東亮沉吟不語,如果在法**公審,很有可能因為證據不足放過真正的罪犯,無法替陶成章討回公道,還有一種可能是萬一公審期間,案子牽涉到了孫文,那就更加棘手了。

    維繫南方各省的紐帶,只有孫​​文的個人魅力,一旦他的名聲受損,很可能就會分崩離析,後果不堪設想啊!

    但是,抓住嫌疑犯然後公審可以給柴東亮個人帶來巨大的聲望,在這個人們對憲政、法治望眼欲穿的時代,​​維護法治帶來的聲望是一種極為厲害的武器!

    柴東亮心里天人交戰,一時拿不定主意!

    顧維鈞見柴東亮有些猶豫,冷笑一聲道:“原來都督並不是真心的維護法治,可嘆偌大的一個中華,竟然都是鼠目寸光之輩!”

    柴東亮被他一激,拍案而起道:“少川不用激我,我早已下定了決心,此生必當維護法治的尊嚴!只是我對法律知道的不多,很多程序都不通曉,故此才不敢妄言!”

    顧維鈞笑道:“只要都督有這個心思,具體的事情,顧某願效勞。”

    柴東亮哈哈大笑道:“有少川助我,我安徽革命軍真是如虎添翼了!”

    三個人在屋里摩掌而笑,方清雨穿了一身白大褂從外面走了進來,附在柴東亮耳邊道:“都督,虞老闆帶人來了。”

    柴東亮點頭道:“帶虞老闆他們在小客廳用茶,請他們等候片刻,我馬上就到。”

    顧維鈞見方清雨一身醫生的打扮,可是衣襟下卻露出了槍柄,登時愣住了。

    柴東亮笑道:“少川兄請少歇,柴某還有些事情要安​​排,稍後兄弟安排了一點薄酒,給少川兄壓壓驚!兄台大才,必然不會被埋沒,少川兄和唐小姐的婚事就包在兄弟身上!”

    顧維鈞想起自己昨天準備投江,然後當著一群人的面哭天搶地的樣子,窘迫的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紅著臉道:“都督還有要事,我就先退下了!”說罷,像狗攆屁股一般,轉身就跑。

    柴東亮朝方清雨點頭道:“你去吧,事情要辦的干淨。”

    方清雨點點頭,面無表情的道:“都督請放心,一定不會出半點紕漏!”

    柴東亮對方清雨越來越看重了,他依然是膽大包天,但是卻又心細如發,做事沉穩低調,不像以前那麼肆無忌憚的張揚個性。

    這兩個月,方清雨、陸凱等人都改變了許多,成熟了許多,而柴東亮自己何嘗又不是改變了許多呢?

    成熟的過程,也意味著要失去很多寶貴的東西,這是必不可少的代價!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01:43
第七十八章 被精神病


    法租界巡捕大半是穿著軍裝戴著藤殼帽的安南人,東方民族再沒有比安南人形狀委瑣不配穿制服的。日本人只是腿太短,不宜掛洋刀。安南人鳩形鵠面,皮焦齒黑,天生的鴉片鬼相,手裡的警棍,更像一支鴉片槍。領隊的法國探長臉色紅得像生牛肉,兩眼里布滿紅絲,肚子肥凸得像青蛙在鼓氣,法國人在國際上的綽號是“蛤蟆”,真正名副其實,滿臉凶橫的獸相。

    在一群瘦小枯乾的安南巡捕中,嘴上貼著小鬍子的蔣志清就顯得格外的鶴立雞群。他看著身邊這群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同僚,不由得嗟嘆自己怎麼淪落到與這些禽獸為伍的地步了。

    蔣志清有氣無力的喊著號子,跟在隊伍的最後面巡視街道,這些安南巡捕在上司的眼皮底下就毫不客氣的勒索小商販,拿了銀角子和銅板不說,還順手抄起生瓜梨棗連泥巴都不擦,就往被檳榔染成黑色的嘴裡填。

    街道盡頭傳來一陣陣急促的鈴聲,一輛白色的馬車迅速的跑了過來,車夫不停的拉著車鈴的拉繩。馬車整個罩了一層白漆,還有一個醒目的紅十字標誌,下面是用中英兩種文字寫就的大字:聖公會福康醫院。

    看名字應該是一家英國辦的教會醫院,馬車疾馳而來,到了巡捕身邊之後,車門打開,跳下來四個穿著白大褂戴著白口罩的醫生。

    這些人拿著一張照片看了看,然後衝到巡捕的隊伍中,蔣志清猛然發現,這些醫生露在口罩外的眼睛犀利如鷹隼,而且體格都相當健壯。

    這些人是沖我來的?蔣志清腦子裡一閃念,本能的抄起警棍。還沒等他反抗,四個大漢就一齊撲了上來,把蔣志清按倒在地。動作嫻熟配合默契,瞬間就將他制服。旁邊的安南巡捕一下子都愣了,他們搞不懂是誰吃了豹子膽,居然在法租界的地盤上襲擊巡捕。

    安南巡捕呼啦啦的圍了上來,只見馬車上又跳下來一個白人醫生,他用英文嘰里呱啦的說了一大通,又是擺手又是揮舞拳頭,把這些安南巡捕給弄的雲山霧罩,竟然沒有人上去幫手,眼看著蔣志清被繩捆索綁,嘴裡塞進了一塊疊好的白毛巾。

    法國探長氣喘吁籲的跑了過來,用法語質問著醫生,醫生則用英語解釋著什麼,倆人雞同鴨講,說了半天也說不明白。蔣志清被捆成了粽子,嘴裡還被塞上,像落入陷阱瀕死的野獸,躺在地上嗚嗚咽咽的哀鳴。

    英國醫生要將蔣志清帶走,而法國巡捕則說什麼也不答應,兩人就這麼僵持住了,不停的用對方聽不懂的語言吼叫。

    過了許久,一輛裝飾奢華的馬車經過,從上面跳下一個戴著禮帽的中年男子。所有的巡捕都立正之後,脫帽向他致意。這個男子不是別人,正是柴東亮的老相識,原法國駐南京領事格倫,他半個月前剛剛被調任法國駐上海總領事,算是升官了。

    “怎麼回事兒?”格倫用生硬的英語問道。

    英國醫生禮貌的回答道:“尊敬的總領事大人,這個人是從我們醫院逃出來的病人,我們要帶他回去治療。”

    格倫低聲問道:“什麼病?”

    醫生道:“狂躁型精神病,一旦發病具有極強的攻擊性,非常危險!”

    格倫下意識的跳開了一步:“精神病?該死的,把這個黃皮猴子立刻拉走,一刻都不能耽擱!”然後衝著法國探長吼道:“你們這些笨蛋,居然把一個瘋子弄進了巡捕房?”

    探長苦著臉解釋:“不是我安排的···”

    格倫冷哼了一聲:“我不聽你解釋,回頭讓你的上司來見我!”說罷,一邊走回馬車,一邊嘀咕道:“瘋子都可以當巡捕,真是可笑!巡捕房需要徹底的整頓一下了!”

    ···分割線···

    黃浦江畔的一座小樓,高掛著十幾盞大紅氣死風燈籠,平日里這條街一到晚上,就格外熱鬧,秦粉燕蝶,收拾打扮停當,就開始拉客。有錢的主找個倌人聽清音小唱,先是附庸風雅一番,然後就想辦法勾搭,偏偏這些婊子還裝的良家婦女一般,不把這些冤大頭荷包裡的銀子榨乾,哪里肯讓他沾身子?可是這些有錢的主就吃這一套,大把大把的往這些王八窩裡送錢。檔次低點就找那些不太紅的姑娘,叫個局吃飯、打牌,然後敦倫**一番。就連在碼頭扛活的力巴憋急了,也能在這​​裡尋個暗門子,熄了燈看誰都是七仙女。

    清末民初,達官貴人流行在妓院請客,虞洽卿也不能免俗,選了一家最出名的書寓安排了酒宴。

    “都督,這菜還合你的口味吧?書寓裡的玩意,上不得大雅之堂,比不得滿漢全席和西洋大菜的奢華,卻也別有一番滋味。”虞洽卿微笑著親手給柴東亮斟酒。

    “好,太好了!感謝虞老闆的盛情!”柴東亮贊不絕口。

    糟溜鴨肝、鲃肺湯、涼拌地三鮮···一桌子堂子菜吃的柴東亮覺得好舒服,清雅、素淡,卻每道菜都有各自的風味,讓他豎著大指贊不絕口。柴東亮心裡感嘆,中國的飲食文化真是博大精深,這三百六十行,更是行行都有門道。那些天天混長三堂子的紈絝,什麼沒吃過啊?嘴都刁到家了,想讓他們滿意,那真是太難了!

    偏偏就有高手妙廚根據妓女和那些嫖客的要求,弄出這堂子菜,分量小,風味獨特還不油膩,味道非魯非粵非川,一般飯館子的大師傅還真的弄不出來。

    酒過三巡之後,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方清雨急匆匆的走了進來,附在柴東亮耳邊低語了幾句。

    柴東亮滿意的點頭道:“做的好,將嫌犯好生的看管,不能讓他跑了,更不能讓他自殺!”

    方清雨點頭稱是,然後倒退著出了門。

    柴東亮哈哈大笑,然後親手給虞洽卿倒了杯酒:“虞老闆妙計啊!那個蔣志清已經被抓住了!”

    虞洽卿搖著手道:“都督謝錯人了,都是錦鏞老弟的功勞!虞某不敢貪天之功!”

    黃金榮聽見虞洽卿喊著他的表字,興奮的麻臉放光。虞洽卿是何許人也?上海灘鼎鼎大名的寧波大亨,江浙財團的扛鼎人!租界號稱是“國中之國”,大班是租界之王,工部局就是他們的掌中玩物,各國領事更是他們的跟班、碎催!

    虞洽卿跺跺腳,上海灘地皮都要顫三顫!能入了他老人家的法眼,黃金榮今後的前途那真是一片光明了。

    抓住蔣志清,黃金榮確實立了大功,他把蔣志清收留到了巡捕房看似是一片好心,實際上是想穩住他,轉臉就秘密報告給了虞洽卿。

    在虞洽卿和陳英士兩條強龍之間,黃金榮這條地頭蛇毫不猶豫的選擇了投靠虞洽卿。然後虞洽卿又通知了柴東亮,倆人一番密謀之後,感覺在租界抓巡捕很容易引起外交上的麻煩。儘管虞洽卿壓根就沒把洋人領事放在眼裡,但是惹出麻煩總是不好。柴東亮靈機一動之後,法租界就有了聖公會福康醫院抓精神病的一幕。

    柴東亮舉杯笑道:“黃探長這次居功至偉,虞老闆也是功不可沒,兄弟為枉死的三哥敬兩位一杯!”

    三人同時舉杯,觥籌交錯其樂融融。

    酒喝的差不多了,虞洽卿點上雪茄煙,笑著問道:“都督,咱們那筆大買賣,現在是時候好好的談一下了吧?”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01:44
第七十九章 審訊


    長江艦隊一直停泊在吳淞碼頭,旗艦海琛號燈火通明,小會議室被騰空改成囚室,犯人只有一個,自然是被當做神經病從法租界綁架出來的蔣志清了。桌上放著鋼筆和攤開的白令紙。

    三天了,已經是第三天了,蔣志清的臉頰明顯的癟下去一塊,兩眼佈滿血絲,唏噓的胡茬青幽幽的,憔悴的怕人。他坐在椅子上剛要閉上眼,就被一個士兵叫了起來。

    “把眼睛睜開,餓了就吃點東西,渴了就喝水。”士兵笑瞇瞇的道。

    蔣志清勉強睜開紅腫的眼睛,用嘶啞的聲音道:“求求你,讓我睡一會,我就瞇一小會兒!”

    士兵殘酷的笑著:“長官有交代,只要你從實招了,就讓你睡覺!”

    蔣志清努力提著氣道:“我已經說了,都是我一個人幹的,沒有人指使!要殺要剮我一個人頂著!”

    最後一句是提足一口氣,幾乎是吼出來的,只是無論他再使勁,聲音依然是低沉沙啞。

    士兵的臉上依然掛著和藹的笑容:“要是不想吃東西,那就听齣戲?或者我給你念報紙?”

    蔣志清氣炸了肺,嘴角蠕動了幾下話都說不出來了。

    自打被抓到船上,這些人不打不罵,而且好吃好喝的伺候著,但是有一樣,就是不許睡覺···這困可比渴和餓都難受啊!士兵們輪班看守著他,只要看見他想打盹就叫醒他,逼著他吃東西喝水,如果蔣志清不吃不喝,他們就在旁邊唸報紙。

    房間裡放了《申報》、《字林西報》等六七種報紙,幾個士兵輪番給他念,但是報紙再多也架不住這個讀法。於是,士兵就重複重複再重複,直到蔣志清的耳朵都聽出了繭子。蔣志清也打定了主意,不就是幾個人在耳邊聒噪嗎?就當是聽和尚念經了!

    熬了兩夜之後,蔣志清終於頂不住了,昏厥了過去。但是這些傢伙是不允許他停留在昏迷狀態的···他們竟然在他耳邊放起了二踢腳!

    尤其可恨的是一個圓臉粗眉毛的軍官,竟然找了個草台班子,在蔣志清的囚室唱折子戲,又是敲鑼又是打鼓,想睡著那簡直是奢望。到了第三天早上,蔣志清已經神智不清了,眼前出現了幻覺,陶成章那張不苟言笑的臉就在眼前晃動。

    “好漢做事好漢當,求求你們殺了我吧!”蔣志清實在受不了,拼命的用頭撞牆,奈何牆面上包著厚厚的軟木,別說自殺了,就是想撞個包都難!

    “大老爺們,裝嘛死狗啊?好漢做事好漢當?介事你當不起!”外面傳來一個濃重的天津口音。

    蔣志清迷迷糊糊的看見,一個穿著黑色警察制服的瘦高男子扭著水蛇腰走了進來。

    “要殺就殺,折磨人算什麼好漢?”蔣志清的聲音有些哽咽了,他非常後悔為什麼沒在刺殺陶成章之後,也給自己一槍呢?也省的零零碎碎的受罪!

    “爺不是好漢,爺是好漢的剋星!是龍見了爺得盤著,是虎見了爺得臥著!到了爺的一畝三分地,鐵打的金剛銅澆的羅漢,也的給爺扒下三層皮!”黑衣警察冷笑著道。

    蔣志清知道這些人不會輕易放過自己,就算是磕頭求饒都不會起任何作用,索性閉嘴一言不發。

    黑衣警察四十歲左右,留著兩撇小鬍子,沒有戴帽子,油光光的頭髮梳了個無比奸詐的中分。

    警察一拍桌子道:“蔣志清,最後給你個機會,老老實實的招了!”

    蔣志清鼻子哼了一下道:“我都說了一百次了,陶成章是我殺的,沒有任何人指使!”

    警察冷笑道:“你和他無冤無仇,為嘛殺他?”

    蔣志清楞了片刻道:“我就是瞧他不順眼!大人,我已經供認不諱了,你可以結案了···是槍斃還是砍頭,我蔣志清要是眨眨眼皮,就不算個爺們! ”

    警察看他說的慷慨激昂,哈哈大笑道:“介倒霉孩子,被人當槍使了,還充嘛大個的?蔣志清,你甭跟爺爺耍三青子,告訴你,比你光棍的爺爺見多了···你知道我是誰嗎?”

    蔣志清鼻子一哼,不再說話。

    警察也不生氣,笑瞇瞇的道:“不知道沒關係,爺爺告訴你,我姓楊,名字恐怕你不知道,不過我的綽號你肯定聽說過,江湖上的人都叫我楊梆子!”

    蔣志清先是一愣,然後下意識的倒退了兩步,指著警察,用顫抖的聲音道:“你是天津衛的楊梆子?”

    警察笑道:“一點小名聲,不值一提,讓蔣團長您見笑了!”

    蔣志清面如死灰,兩腿一軟坐在了地上。

    楊梆子蹲在他身邊,笑瞇瞇的道:“兄弟,你也算是條硬漢子,哥哥我平生最愛的是江湖好漢···你看,這兩天沒對你用過刑吧,哥哥好吃好喝的伺候著你,也算夠意思了!你替別人把罪名扛下來,可人家是咋對你的?把你一腳就給踢開,就算是條狗,也不能這麼想用就用,不想用就踢一腳吧?你介是何苦呢···你要是願意招供,你就招,不願意招呢,也沒關係,哥哥有的是時間陪你耗著!”

    楊梆子一會兒自稱爺爺,一會兒又自稱哥哥,轉眼之間,輩分就差了兩輩!

    說罷,楊梆子拍拍蔣志清的肩膀,哼著天津衛的小曲,邁著四方步走了出去。

    艦長室裡,柴東亮和虞洽卿、黃金榮三人喝茶閒聊,就看見楊梆子扭著水蛇腰一搖三晃的走了進來。

    “怎麼樣?招了嗎?”虞洽卿急切的問道。

    楊梆子嘴一撇道:“介倒霉孩子就是個雛啊!各位放心,不出半個時辰他一準就竹筒倒豆子了!要是我說錯了,各位爺把我楊梆子的眼睛挖出來,放地上當魚泡踩!”

    柴東亮挑大指讚道:“人的名樹的影,盛名之下無虛人啊!楊廳長這個天下第一警察廳長,果然出手不凡!”

    虞洽卿笑道:“梆子,這個事情辦妥之後,上海警察廳長的寶座,就是你的了!”

    楊梆子笑的小眼睛都看不見了,打躬作揖道:“謝謝都督和阿德哥的抬舉,黃探長和我是拜把子的兄弟,介都是應當應分的,今後只要有用得到我楊梆子的地方,水里火裡沒二話!”

    黃金榮使了個眼色,楊梆子識趣的退下。柴東亮、虞洽卿、黃金榮三人相視一眼,會心的哈哈大笑。

    虞洽卿指著黃金榮道:“錦鏞老弟,真有你的,從哪里淘換來這麼一個活寶?”

    黃金榮笑道:“柴都督和阿德哥是做大事的人,你們結交的都是人中龍鳳,我黃麻皮是鑽狗洞的人,自然結識雞鳴狗盜之徒!不過這個楊梆子確實有一套,甭管是什麼樣的大盜積賊,到了他手裡,統統變了瘟貓!”

    黃金榮一邊笑,一邊講起來楊梆子在天津的奇聞軼事。

    眾所周知,天津衛的混混好勇鬥狠不怕死,管制起來極為不易。混混們不是土匪而是地痞,他們並不打家劫舍、殺人越貨,但常常欺行霸市、盤踞一方,且對官府極為輕蔑,這樣,就成為天津社會治安的極大禍患。混混都是亡命徒,打群架的時候七品官都得繞著走,可見其氣焰。

    更令地方官頭疼的是,混混不但不要命還不要臉,抓到衙門打板子,他們不但不怕反而將傷疤看得像勳章一樣,被衙門打了之後的混混,在地面上更有面子了!

    歷任地方官對混混們都無可奈何,袁世凱甚至在天津抓住混混就當海盜殺,也是此伏彼起,強龍不壓地頭蛇,鎮壓一鬆就死灰復燃。當年淮軍駐紮天津的時候,就是因為和混混的衝突實在是太多了,彼此都死傷慘重,最後連李鴻章都只得命令淮軍不得在天津駐紮,將營地挪到了塘沽和大沽。

    楊梆子當了天津警察廳長之後,先是給著名的混混寫信,好言相勸,對給他面子的人就收為“眼線”。當然,也有不給他面子的,有的直接就把他的信撕了,揚言要給楊梆子點顏色看看。尤其是一個叫“黑三”的,

    楊梆子也不生氣,派人去抓。混混的特點是只要衙門抓,他們就很配合的去,而且一般都會要求官吏,板子用大的,打的越狠越好!

    等到抓夠了人之後,楊梆子不打不罵,拍手下到南市街客客氣氣的找了一些最下等的土娼。每日一天給一塊龍洋,請她們配合公務。

    這些土娼都是姿色極差,幾乎無人問津的那種,一天哪裡賺的到一塊洋錢,看見亮閃閃的洋錢,一個個興高采烈的就跟著去了!

    開庭之日,老百姓紛紛來聽審。混混平日里橫行霸道,今日受審,觀者如潮,都想看看“楊梆子”怎麼對付這些亡命徒。而混混們人越多越提氣,個個精神抖擻,等到看見楊廳長相貌斯文,更加不放在眼裡,有個叫黑三的唱著戲文就出來了,那是擺明了和“楊梆子”唱對台戲,要打要殺全無懼色。

    楊梆子根本不在乎,第一個就審黑三。審上幾句,那黑三一犯渾,頂撞起來。

    楊梆子揮手道:“好啊,咆哮公堂,給我拉下去!”

    拉下去幹什麼?打?黑三這種不要​​命的主兒根本不怕!

    楊梆子笑瞇瞇的喊了一聲:“給我拉下去,讓他鑽窯姐兒的褲襠!”滿庭哄堂大笑。黑三也傻了,他堂堂街頭一霸,今天要鑽了妓女褲襠,以後還怎麼在道兒上混啊?

    警察們忍著樂,不管黑三怎麼咆哮蹦跳,硬按著他的腦袋從一個妓女的褲襠裡鑽了過去。眾人哄笑聲中,警察把黑三拖了回來,楊梆子繼續審問。

    那黑三破口大罵。楊梆子一指第二個妓女:“來,再鑽!”

    平時混混強橫霸道,得罪的人多了,不免有犯眾怒,這時候圍觀的人就越來越多,都來看黑三鑽窯姐兒的褲襠。

    混混們發現自己陷入了兩難的境地:如果乖乖地被審,那就從此威風掃地,還怎麼橫得起來?如果不乖乖地受審,那就要鑽妓女的褲襠……

    第二天警察廳一開門,門崗嚇了一跳:好多南市的窯姐兒都在外邊等著呢!等什麼?等著“騎黑三”。

    這一次以後,天津衛的混混們元氣大傷,對楊梆子更是畏如蛇蠍,偏巧這老小子還在警察廳長的位置上一干就是好幾年,趁機施行其他措施,以後天津混混的威風,就一直沒有緩過來。

    黃金榮的口才極好,連說來比劃,聲情並茂,逗的柴東亮險些從椅子上跌落下來。虞洽卿更是連茶都噴出來了。

    “都督,阿德哥,你想啊,李鴻章、袁世凱都收拾不了的人,楊梆子都​​有辦法修理的老老實實,何況蔣志清這麼一個毛頭小子?”黃金榮邊笑比說道。

    虞洽卿笑罵道:“錦鏞,你也是個活鬼,你怎麼不到北京天橋去撂地說書去?好一個油嘴!”

    三人正在講笑話,就看見楊梆子笑瞇瞇的從外面又走了進來,躬身施禮道:“恭喜各位,人犯已經招供了!”
mk2257 發表於 2011-5-24 01:45
第八十章 日落紫禁城


    養心殿西暖閣是個套間,陽光從新裝的玻璃窗照射進來,光可鑑人的金磚地面如同烏金墨玉。花梨木圍板將內外隔絕,太監、宮女遠遠的叉手肅立。這個雕花圍板是乾隆年間立的規矩,防止內宦偷聽皇帝和大臣的談話,敢於越界的,立刻杖斃。

    瘦長臉的隆裕皇太后懷裡抱著六歲的宣統皇帝溥儀,身子下面墊著厚厚的褥子,溥儀穿著一身黑色繡團龍的便服,沒有戴帽子,剃的發青的頭皮,一張小臉紙一般的白。

    “慶王爺,從老佛爺那會兒,您就管著總署,洋人那裡是個什麼態度?咱總得有個章程不是,不能就這麼挺著等死!”隆裕太后樣子長的難看,但是聲音還是很悅耳的。當年光緒不待見她,很少​​給她好臉色,但是卻喜歡聽她說話。

    慶王奕邼刀條臉拉的比驢還長,皺著眉頭道:“洋人那裡含含糊糊,都沒個囫圇話,我和洋人也打了幾十年的交道了,洋人都是牆頭草沒個準主意···洋鬼子還是指望不上,還得靠袁世凱!”

    這話一出口,滿屋子的滿蒙親貴臉色都沉了下來。

    隆裕也皺眉道:“這亂黨就那麼厲害?前些日子馮國璋打的也不錯,漢口都拿下來了!怎麼這陣子亂黨的聲勢倒是越發的大了?是不是袁世凱不肯賣力氣啊? ”

    奕邼急忙道:“太后聖明,不是袁世凱不肯為國朝出力,實在是亂黨人數太多,剿不勝剿啊!”他伸出兩個指頭,強化語氣道:“二百多萬啊,亂黨足足有二百萬!”

    “我說王爺,您還有個準譜沒有?昨天您說亂黨有一百多萬,今兒個就變兩百多萬了?怎麼才睡了一夜,這亂黨就多出一百萬多大軍?就算亂黨會妖法,能撒豆成兵,這一百多萬顆豆子也得灑個三天兩晌午的吧?”宗社黨的領袖年輕的權貴良弼皮笑肉不笑的道。

    “當初就是你們推三阻四的,要是依著我,三年前一刀砍了袁世凱,把北洋六鎮收到咱們旗人手裡,哪裡會像現在這樣?出兵放馬還得求著這個王八蛋!”軍諮大臣載濤仗著是攝政王載灃的親弟弟,宣統的胞叔,說話自然放縱些。

    奕邼冷笑道:“殺了袁世凱,你就能收服北洋了?笑話!”

    載濤不屑道:“沒有袁世凱這個臭雞蛋,就不做槽子糕了?當年李鴻章掌管北洋的時候,也號稱是針扎不進水潑不入的鐵門栓,結果怎麼樣?老佛爺一句話就讓他滾了蛋,榮祿當了北洋大臣,那些淮軍、老北洋出身的漢官,還不是乖乖的遞手筆參加?讓他們倒夜壺,他們牙縫裡也不敢擠出半個不字!”

    貝勒載振見載濤頂撞自己的阿瑪,就替奕邼幫腔道:“你也甭吹,放眼朝中看看,哪個有榮中堂的本事?真有本事,你自己帶著禁衛軍去平亂黨去?蔭昌倒是牛皮吹的響亮,結果武昌前線都不敢去!”

    武昌起義之後,奕邼推薦袁世凱出山,攝政王載灃和載濤等人害怕袁世凱重掌兵權,就駁了慶王的折子,派陸軍大臣蔭昌帶兵去攻打武昌。臨行前蔭昌把胸脯拍的山響,口口聲聲說,只要天兵一到,亂黨醜類自然束手就擒。哪想到,蔭昌到了信陽之後,死活不往南走了。直到南方各省紛紛獨立,他竟然連槍聲都沒聽到過。

    一群親貴互相拆爛污,陳穀子爛芝麻的往事樁樁件件都擺了出來。

    宗人府宗令禮親王世鐸已經是快八十的人了,氣的直吹鬍子:“你們像什麼樣子?還有點君前奏對的樣子沒有?君前失儀是什麼罪過?這大清朝就沒了規矩了?”

    載振對他倚老賣老很是不屑,撇嘴道:“規矩?哪家的規矩?袁世凱正在帶兵拱衛社稷,朝堂上一群不著四六的人,背後對他喊打喊殺,這算哪門子的規矩? ”

    良弼當時就惱了:“載振,你說誰呢?誰不著四六?跟別人爭婊子上了報紙的,才真是不著四六呢!”

    四年前,北洋出身的段芝貴想謀得黑龍江巡撫的職位,走了載振的門路,將名妓楊翠喜送給了他。這個時候,以小醇王載灃為首的滿洲親貴想要搬倒袁世凱,正在到處鑽窟窿打洞尋袁世凱的晦氣。正巧,有人參了段芝貴獻美女謀官職的事情,於是載灃等人借題發揮將事情捅到了慈禧那裡。

    慈禧將段芝貴革職,慶王奕邼為了平息慈禧的怒氣,主動請求解除了載振農工商部大臣的職務。

    從此之後,奕邼父子就和載灃、載濤、良弼等人結下了仇怨。聽見良弼揭自己的爛瘡疤,載振惱羞成怒,指著鼻子罵良弼是趙括、馬謖。

    世鐸氣的用手杖猛敲地板的金磚:“都消停會兒,這還像是朝會的樣子嗎?你們鬧吧,鬧吧!我去太廟哭先帝去!”

    載振不以為然的冷笑道:“您甭哭先帝啊,您去哭聖祖爺去,​​看看他老人家能不能派圖海、周培公臨凡,滅了亂黨!”

    一群人吵吵嚷嚷,幾個年輕氣盛的擼胳膊挽袖子,就差穿上褡褳在養心殿打一通布庫(摔跤)上演全武行了!

    “哇···”

    溥儀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被嚇得嚎啕大哭。

    聽見溥儀哭了,這些人才安靜了下來,養心殿裡只有六歲的宣統哇哇的哭聲。

    隆裕一向性格軟弱,此刻也惱了,拍著龍椅吼道:“如果孝欽皇太后坐在這裡​​,你們也敢如此放肆嗎?南方的亂黨欺負我們孤兒寡母,你們都是皇上的爺爺、叔叔,也來欺負我們孤兒寡母?”

    見隆裕動了真火,在場的人也只好敷衍一下,跪在地上口稱死罪。

    隆裕也無可奈何,只是嘆了口氣道:“慶王爺,袁世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到底是想打還是不想打?”

    奕邼磕頭道:“袁世凱自然是想打,只是國庫空虛,糧餉不濟啊!”

    隆裕一聽他提到錢,就氣不打一處來:“袁世凱上次說要平亂黨,我拿出八萬兩金子的內帑給他,結果也打了水漂!這亂黨不平自然是不成的,可是總這麼拿錢不辦事兒,恐怕也是個不成!”

    奕邼也懶得再說什麼了,他猛然想起了慈禧太后。如果慈禧還活著的話,哪怕是賣了紫禁城的須彌座,也要籌集軍費和亂黨決一雌雄。老佛爺打洋人的時候,一向是三心二意,但是平內亂的時候,從來就沒手軟過!

    看著龍椅上的隆裕,奕邼心裡暗暗嘀咕:這大清真是要到頭了!國破家亡之際,還在盤算著內庫的那點銀子,隆裕這個皇太后也真真的沒什麼出息!

    現在,無論是南方還是北方,所有開明人士,都認為袁世凱是唯一有能力迅速解決中國目前的亂局的,奕邼對這個形式,也看的非常清楚。所幸的是,奕邼父子和袁世凱的關係甚好,載振不顧滿漢之分的祖訓,和袁世凱拜了把兄弟,按照袁家的排行,給袁世凱叫“四哥”。

    反正奕邼這些年也撈足了,他兒子載振和親信那桐搞的“慶那公司”賣官鬻爵,十幾年來很是攢了巨萬的家資,即使大清亡國了,也不失租界的富家翁!

    “太后,太后,不好了,不好了!”太監總管小德張從外面衝了進來,老遠就不停的吆喝,臉色更是煞白。

    一直坐在椅子上沒有說話的攝政王載灃,突然從椅子上一躍而起,劈面就給了小德張一個漏風耳光:“混賬東西,這裡是你能進的地方嗎?太監私闖朝會,是個什麼罪過?”

    小德張被打的眼前冒金星,捂著臉想哭又不敢哭。

    “又出什麼事兒了?”隆裕白了載灃一眼,轉臉問道。

    小德張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太后,不好了,袁宮保遇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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